[曳光] 無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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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多多保重

    《升龍訣》之解龍訣，可破天下禁制。只須留有足夠工夫，林一或許可以在絕境死地中尋出一條生路。而紫薇境中的禁制又何止千萬，且如此危急而迫在眉睫，再想著憑藉一己之力於瞬間化險為夷，難乎其難……

    當巨龍身影崩潰的一剎那，林一不作遲疑，再次揮拳擊去。而他不忘掙扎，以便止住身形來試圖擺脫困境。

    又一條巨龍呼嘯而出，帶著瘋狂的氣勢直撲而去。好似一道青色的閃電，猛然從天而降。而不過剎那，便已砸落在下方的禁制之上。距地尚有三、五百丈的半空之中，忽有光芒閃過，隨即發出「轟——」的一聲霹靂炸響。

    龍影再次散去，光芒閃動不止，那下方橫亙阻擋的禁制被崩裂出了幾道裂縫，卻一時難尋插足之地！

    情形岌岌可危，林一依舊在急墜不止。巨塔尚在數百丈之外，根本無從靠近。而前後兩番出手的耽擱，使他與雨子離地不足千丈。再要施展解龍訣，終究難解燃眉之急。縱是有所僥倖，已然來不及了……

    雨子對於即將到來的厄運，早有所料！曾有的驚慌，乃女兒家的生性使然。而轉瞬之間，她沉靜下來。

    生死常在，不過是一場輪迴罷了！只是這輩子尚未活個明白，便這麼匆匆離去，叫人好沒奈何！

    待到來世，雨子又將成為誰？而無論她是誰，都會忘了今日的一切，忘了一個生死與共的男子。正如自己忘了前世……

    ……

    與此同時，巨塔上下的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那一男一女終將落個屍骸無存的下場，禁制天威之下，沒誰可以倖免於難！

    黃婆婆心頭的疑惑才起，隨即又被她拋在一旁，嘴裡卻沒閒著念叨。那苦命的丫頭，早死、早了……

    雷家所在的一方，眾人皆觀望不語。

    雷云子稍顯凝重，神色中似有失落之意。

    雷天與他爹心思或有不同，臉上的神情倒是極為相仿。

    平荃俏目圓睜，惋惜不已！

    雷家的人群之中，還躲著一位紅臉白鬚的老者。他有所釋然，卻又悄悄長嘆了一聲……

    羅家的一方，同樣是一片沉寂。雨仙子，不僅是家主的義女，還是一位貌美的仙子啊！眼睜睜看著香消玉殞，著實叫人於心不忍啊！

    羅恨子的三角眼裡閃過一抹哀傷之意！那丫頭走後，羅家再沒人與老身說話了……

    羅坤子暗緩了口氣，心頭隱隱輕鬆起來。他能察覺到身旁羅清子的臉上已沒了笑容，似有所失……

    人群中的監寅，已沒心思在乎那一男一女的死活。他所留意的，是巨塔前的另外一個身影……

    恰於此時，眾妖修突然齊齊發出了一聲驚呼。那些傢伙才不顧誰的死活，純屬在看熱鬧。驚奇之下，一個個再忍不住了！

    與其一瞬，禁制之中的所有人皆凝神遠望。

    那半空中的一男一女，已雙雙墜至五、六百丈的高處。眼看著兩人就要觸及下方的禁制，男子的身前突然多出一連串虛幻的身影。與此同時，他奮力抬腳踏去。虛幻的身影轟然崩潰，卻又迅即出現而循環不止。而其有所借力之下，急墜之勢猛然一頓，還順手將擦肩而過的女子一把攬在懷中……

    見狀，羅坤子詫然失聲道：「以自毀法身來換取喘息之機，他撐得了多久？」

    羅恨子一時忘了雨子的安危，難以置信地自語道：「那丫頭與人有私情……」

    羅清子長眉聳動，兩眼中精芒微微一閃。他無暇理會羅坤子與羅恨子，只顧盯著那個在逆流中掙扎的人影!

    雷家的雷云子手撫鬍鬚一動不動，神色中有所期待。

    雷天與平荃皆嘴巴半張，兩眼一霎不霎。那人若是自己，該多好……

    塔上，黃婆婆才去的疑惑又漸漸升起。他如此的年輕，究竟是誰？

    塔下，金聖已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兩個元神下肚，大補一番過後，他精神好了許多，臉色猶自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容。本妖尊在此處等候已久，你林一有種過來，哈哈！還想逃脫仙家禁制，有那個本事嗎，有那個運氣嗎……

    ……

    此時的林一，正自百忙之中！

    生死旦夕，唯捨命一搏！

    林一連回頭看一眼雨子的工夫都沒有，也不再指望解龍訣，而猛地揮手拍向眉心的三道印記。剎那之間，龍尊與魔尊脫體而出，相繼擋在了本尊的身前。他不加遲疑，抬腳便用力踏去。

    「砰——」

    飛馳急墜中的這一腳，可謂勢大力沉。龍尊被狠狠踏在了後肩之上，於驟然下沉的瞬間轟然崩潰。而其身影一閃，再次從本尊的眉心飛出並擋在下方。緊接著魔尊的情形如出一轍，他又一次被一腳踏碎。

    林一借助龍尊與魔尊的阻擋，下墜之勢一頓。而身後的雨子卻毫無遮攔地砸了下來，其急忙躲閃並趁機伸出手臂。一聲嬌呼，軟玉入懷。他心頭一緩，手上卻不敢放鬆，只管腳下連連踏去……

    雨子有生以來，這是頭回與一個男子如今的親近，竟然還被攔腰抱著。女兒家的羞澀，使得她禁不住便要掙脫。而環繞著的手臂便如銅澆鐵鑄一般，根本不容抗拒！

    俗語有云，生死事小，失節事大。仙人不比凡俗，可男女之別還是有的呀！

    情急之中，雨子便要出聲叱責。而她才將抬頭，便發覺自己的半個身子以及面頰，皆緊緊貼在一扇胸膛之上。其芳心大跳，滿臉通紅，頓然嬌羞難耐。不過，對方神色冷峻，兩眼中猶自閃動著妖異的光芒，根本無暇他顧。尤其那微微翹起的嘴角所帶著的一抹淡然，儼如往常的沉靜從容……

    「砰、砰、砰——」

    聞得動靜，雨子急忙收斂心思循聲看去。只見林一接連踏碎無數分身的幻影，使得下墜之勢稍稍遲緩。而不過須臾，兩人再次慢慢往下墜落。神識之中，那凶險的禁制愈來愈近！

    「你為我所累……」

    雨子忘卻了羞怯，只覺得此時的自己是個累贅！而其話才出口，禁不住微微一怔。一雙閃動紫赤光芒的眸子低頭看來，無邊的血色頓然瀰漫，凌厲的殺機隨之洶湧而來，便如驚濤駭浪一般叫人心驚膽顫。慌亂之中，她忙回首躲避，竟不由自主埋入那寬闊的胸膛之中，並伸出手要緊緊抓住……

    「莫慌！我自有破禁之法！」

    溫和的話語傳來，好似春風拂面，並透著親切與寧和的氣機。雨子神智一清，赧然猶存，悄悄抬頭。對方已移開詭異的眼光，右手上還多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東西。那不過是一塊玉符，如何破解得了紫薇仙禁？而下方的死地近在咫尺，又該如何回天……

    「砰、砰——」

    一道又一道崩潰的虛幻身影之中，林一帶著雨子緩緩下落。暫且委屈了龍尊與魔尊，總算是掙來轉圜之機。若是不然，那才叫死得冤枉！

    「初臨紫薇境，我見此地的禁制似曾相識，卻一時失察……」林一舉著手中之物，衝著懷中的人兒示意道。玉符的兩面，分別刻有一個「封」字與一個「啟」字。其眉梢一挑，輕舒一口氣，接著說道：「好在被我想了起來，猶未晚矣！」說話之間，他盯著下方漸漸迫近的禁制。雨子無意多問，手上稍稍用力。所依靠的，不僅僅是臂膀……

    兩人離地不過三、五百丈，即將觸及禁制。

    間不容緩，林一猛然將法力傾入玉符之中。隨著上面「啟」字霍然一閃，玉符脫手而出，倏然化作一道白色的光芒扎向下方。他不敢有所僥倖，竭力驅動神識緊隨其後。

    玉符所去，沒甚動靜，只有一陣詭異的微風拂過大地。而那一道光芒猶自快若流星，頃刻已達數百里。

    林一微微一怔，抬手急召。誰料玉符竟然環繞著巨塔旋轉起來，根本不聽使喚。轉瞬之間，遠處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徐徐微風，頓作狂瀾平地橫捲。緊接著又是一陣陣「喀喇喇」的震動，紫薇境的禁制隨之盡數崩潰……

    「來自后土梵天峽的禁符毀了，真是可惜！其中應有使用壽限，奈何此地禁制龐大……」

    林一才將明白過來，已腳踏實地。狂風乍起乍落，好似有煙花眯眼。有人撩動自己的亂發，還悄然詫異道：「你……你竟然破去了整個紫薇境的禁制……」

    「始料不及！僥倖……」

    林一隨聲回了一句，只覺著軟香襲人。此前顧不得許多，如今危機暫罷，其手上不由一鬆，忙仰頭甩起髮梢，露出懷中幾近挾持著的人兒，還有一張精緻如玉的面孔來。對方明眸如水，含羞帶怯。他強作鎮定，佯作無事般地緩緩退後一步，接著又道：「那巨塔之上禁制猶在，天地之威依然……」

    便在林一退後的一剎那，雨子的心頭忽而空落落的。便在她恍惚之際，遠處有人喚道：「雨子！到義父這邊來……」

    雨子暮然驚醒，不由錯愕。只見遠處近千人影瘋狂撲來，紫薇境一片混亂……

    「雨子！多多保重……」

    雨子回首看去，那道熟悉的背影獨自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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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天命所歸

    一塊小小的玉符，竟然破去了巨塔四周千里方圓的禁制。這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禁制消失了，好像可以凌空飛行了。沒人來得及多想，爭先恐後地撲向了那白玉巨塔。便是在遠處的廢墟間尋覓的一些合體修士，也隨之望風而動。

    巨塔之上，據說有仙帝的傳承。而仙境關閉的期限，只有一個半月。時不我待啊！

    不過，混亂即起的這一刻，羅清子依然沒忘了他的義女。而他稍有動靜，已有人提起離去。或許，對方心懷忌憚而早有提防！

    「雨子！無恙否……」羅清子踏空而來，很是關切的模樣，卻又自問自答地溫和笑道：「呵呵！無恙便好！還是跟著老夫吧，再無安危之憂！」

    雨子只得拋下那個背影，衝著來人拱拱手。羅家的人群洶湧而至……

    在林一的神識之中，雨子已與羅家合為一處。無論她曾經是誰，此時只是羅家之女、九牧弟子！

    林一沒有回頭，直奔前方的玉塔而去。縱然是心底的一聲嘆息，也被他悄悄埋起。

    數百丈之外，金聖正自左右張望而神色驚慌。與自己比起來，那小子的運氣更為逆天啊！他不僅沒死，還輕而易舉地破了四方的禁制，並真的衝著自己來了！

    不怕、不怕！我數百弟子過來了……

    金聖轉身就跑，沒幾步便離開了巨塔的十丈之外，隨即凌空飛起，猶如猛虎歸林一般的自如。其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林一，本尊在此……」沒人理會，好生無趣。他轉而衝著奔來的監寅揮手示意，而那位老兄弟的臉色不大好看……

    林一獨自到了巨塔之前，對金聖的逃脫視而不見。眼下不是計較恩怨的時候，更何況那數百妖修並非善與之輩。

    一步踏入巨塔前的十丈之內，只覺得身形稍稍一滯，林一雙腳落地抬頭凝望。

    天上的那團光芒，與升仙台以及葬星地所見大同小異。有無上威勢從中而降，恰如混沌又似陰陽，令人為之惶恐而心生敬畏！

    巨塔一側的七百層處，可見十二個疲憊不堪的男子。九百層的高處，有一個老夫人在回頭俯瞰著下方。

    林一眼光一頓，嘴角一撇，轉而不以為然地看向身後。近千人影從四面八方撲來，好像是村間地頭鬧蟲災般的情形！失去了束縛，放縱了慾念，誰不瘋狂？

    在后土仙境梵天峽的那間洞府之中，曾得到過子桑上人留下的一塊玉符。那是專門啟封仙禁的寶物，被自己帶在身邊許多年，差點就給忘掉了，卻不料在此處又派上了用場！方才可真是險之又險，好在及時轉危為安！

    不用多想，子桑上人的玉符可以輕易破解紫薇境的禁制，他本人定然對仙域極為的熟悉！而所謂的仙帝傳承，難道就在那萬丈之上的石塔之中？

    「愣著作甚？還不前往紫薇塔……」

    龍圈之中，老龍的振奮有些異常。

    林一沒有吭聲，抬手摸了下眉心。三道印記沒有動靜。而識海深處中的兩把玉尺卻光芒大盛，顯得極不安穩。

    巨塔前的十丈遠處，好似豎立著一道無形的牆。撲過來的人影相繼落地，又各自繼續往前，蜂擁般匆忙。

    林一察覺有人臨近，轉身便走。而幾道人影落在身旁，有熟悉的話語聲響起：「林一！家父要見你……」

    聞聲，林一腳下一頓轉首看去。一赤須赤眉的漢子煞是威武不凡，舉手含笑道：「我乃天罡雷云子……」他左右站著雷天與兩位陌生的老者，一位貌美的女子，以及曾見過的一位年輕男子。不遠之外，人群陸續湧來。

    林一眼光閃動，抬手說道：「雷家主喚我何事？」面對仙域的一位成名已久的前輩，他的舉止頗為失禮且極為敷衍。

    雷云子不以為忤，撫鬚哈哈一笑。他一旁的雷天輕輕皺眉，適時接話說道：「林一，家父念你勢單力薄，想要予以照應……」

    林一恍然點頭，不卑不亢地回道：「承蒙雷家主抬愛，在下不敢當！失陪！」言罷，他嘴角一咧，沒事人一般地揚長而去。

    「林一！你休得放肆……」雷天隨後叱呵。

    雷云子早有預料，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出聲阻攔道：「哈哈！多說無益……」其轉向左右示意道：「且登此塔……」察覺有眼光看來，那是羅家的羅清子等人。他衝著遠處又是哈哈一笑，好似方才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林一循著巨塔腳下往前獨行，腳下極快，轉眼已將雷家甩在身後。正如他放過了金聖，羅家與眾多的妖修也顧不上追究往日的恩怨。凡事緩急有別，仙帝的傳承才是重中之重。待其漸漸遠離人群，這才慢了下來，聽龍圈中的老龍在催促道：「及早不及晚，豈可耽擱……」

    「撲通、撲通——」

    身後的遠處有響聲傳來，林一駐足回望。數十里外，無數的人影躥向高大的玉塔石階，而才將離地三、兩丈便摔了下來。不過，還是有人躍上了一層石階。那是各家的前輩高人……

    「老龍！看到了嗎……」

    林一回了一句，轉向身前的巨塔。十丈高的石階，玉璧般的光潔平整。而強大的威勢籠罩其上，令人望而卻步。他接著仰起頭來，禁不住眼瞳微縮。不知是在歇息，還是已然放棄了攀登，九牧的那位黃婆婆依舊守在石階的邊緣往下打量著。隱約可見，她的臉上帶著帶著不屑的冷笑。

    「看到了又能如何？那不過是一群湊熱鬧的罷了，理他作甚！該你的，誰都奪不走。而你磨蹭個沒完，寶物總不能自己掉下來……」老龍嚷嚷著，已在龍圈中站了起來。

    老龍愈發急切，林一愈是不安。大老遠跑到紫薇仙境之中，當然不願錯過任何機緣。而此時面對著近在眼前的白玉巨塔，其心頭反而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究竟是何緣由，他一時鬧不明白。

    林一想了想，說道：「界外的眾人不提也罷，而塔上的黃婆婆乃是金仙以上的修為，依然難以登頂……」他話語一轉，問道：「老龍！那紫薇塔中，是否真有仙帝的傳承？」

    「傳言應該不假……到手自知……」老龍稍顯遲疑，隨即又理所當然地說道：「無論塔中留下什麼東西，皆為你所有，豈能坐視不顧？」

    林一又問：「為何就該屬於我的……」

    「天命所歸，豈容更改！」老龍擲地有聲。

    這話說的，難道我的一切早有注定？林一不願與老龍糾纏宿命，無奈地說道：「憑藉我的修為，難上巨塔的百層。而其高達萬丈……」當見到黃婆婆與那十二個男子的情形，其一腔熱念便已冷了下來。凡事但有一成的勝算，他都不曾放棄過。而眼下卻一絲一毫的把握都沒有，只能在塔下轉悠，以期尋獲可行之法！

    「哼！你真是囉嗦……」林一話語才落，識海中傳來一聲冷哼。他微微一怔，眼前突然人影一閃，平地冒出一位威武不凡的老者，龍眼圓睜而驕狂氣盛的模樣，不是老龍又是哪一位！

    「此時此地，你……」林一錯愕不已。老龍總是對自家的身份諱莫如深，並很少拋頭露面。而紫薇境正當熱鬧的時候，他卻閃亮登場，又是何意？

    老龍的元神之體甚為粗大健壯，比林一要整整高出一頭來。他伸手抹了把濃須，原地踱了兩步，舉動之間可謂龍行虎步而睥睨四方，霸道的氣勢渾然天成。其身形一頓，極為傲慢地下巴一抬，傳音道：「此時此時又能怎樣？我老龍還怕過誰不成……」

    話到此處，老龍一拍胸膛，接著說道：「此番陪你前來，便要奪得紫薇塔中的仙帝傳承。林小子！容我再這麼稱呼你一聲……」

    不知為何，林一的心頭忽而悠悠一沉。果不其然，老龍的神情鄭重起來，又道：「你我相識，應該初起玄天境，距今已過七百年，終於等到了這一日……」

    林一心念一閃，恍然道：「當年的玄天塔中，你曾阻攔我進入玄天仙境……」他想起的是一樁往事，後來有所猜測，卻無從查證。

    當年，林一還是個練氣修士。他前往玄天仙境的時候，在玄天塔中聽到了一番古怪的話語。那人說，乾坤已造，運道使然，天命不可違……還說，你當年便聽不進我的話。是你，乃運道使然；不是你，則自求多福，等等。

    「我當初神魂羸弱，始終昏昏沉沉，在玄天塔中才真正清醒。阻攔之意，不過想讓你多活幾日。你那時與我一般，不堪風浪……」老龍不願過多提及往事，三兩句之後，便轉到眼前說道：「而我所見、所說，皆有應驗，難道不是嗎……」

    「老龍！你所見所說，無關天道運數……」林一不知老龍接下來要幹什麼，卻不難從他的話裡聽出弦外之音。誰料對方兩眼一瞪，沉聲道：「是否天命所歸，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

    「誰說了算？」林一兩肩一聳，不肯退步。

    老龍抬手往上一指，兩眼緊緊盯著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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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信與不信

「天命，當由上天說了算！你能否承繼紫薇帝星之運，且看今朝！」

    老龍顯得高深莫測。見林一神色冷峻而一言不發，他大袖子一甩背在身後，依舊緊逼不捨，沉聲又道：「我不會說什麼匡扶仙道的虛話，而成就你前世未竟之大業，恰如其時……」

    林一默默打量著老龍，少頃，眼光一閃淡淡掠向遠處。數十里之外，眾多的人影在圍著巨塔上串下跳，好像沒誰留意這邊的動靜。似有層層陰霾遮擋，竟不見那一抹白……

    紫薇仙境之行，目的有二。一來為了雨子，二是尋覓天緣。

    如今，畫軸已然奉還，該說的話也都說，接下來又將如何，皆存乎於雨子一念之中。她若真的回想不起前世，自己的所作所為皆屬枉然！

    再一個，此處並非善地，想要在九牧以及界外的諸多高人面前有所收穫，難如登天！

    不過，自己還真的沒想去承繼什麼。

    凡俗間的術士，將紫薇視作帝星。仙帝用此中樞九塔來鎮守仙域，應該另有用意，豈能以天命一概之？而我林一的前世今生，或許有過雄心壯志，卻非如此……

    「老龍！我只是林一，過去的那個林小子……」林一轉向身前，緩緩說道：「天道之下，萬物混同。所謂的天命……至少我不信！」

    「你不信？我還不信呢，哼……」老龍不以為然地哼了聲，咄咄逼人地說道：「你早知自家的來歷，卻一直在裝糊塗，而緊要關頭又想與龍梵撇清干係，我呸……」

    一場突如其來的嘲諷與叱責，使得林一稍感意外。他暗忖道，我曾無數次詢問過遠古仙域的秘辛，不過是源自好奇罷了。而眼前的這位要麼裝睡、要麼避而不答，卻又在此時將過去的一切突然砸來，縱是想要躲避、爭辯都不能夠。否則便成為了什麼？膽小畏縮之輩，口是心非的偽君子！

    林一無奈地一撇嘴角，回道：「我並非如你所想的不堪，而龍梵仙帝真的與我無關……」他的話盡顯誠意，卻沒人理會，反倒遭致更為猛烈的怒叱——

    「誰說無關……」

    老龍瞪著一雙龍眼，要吃人一般，氣勢洶洶地連聲吼道：「若是無關，你一個凡俗的小道士，怎會得到龍梵的金龍劍？若是無關，你怎會漂洋過海跑到玄天境？若無無關，你怎會有雙瞳王者之象？若是無關，你為何屢屢生死逆轉而奇遇不斷？若是無關，你又怎會與轉世的帝妃牽扯至今……」

    林一眉梢聳動，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老龍氣盛更盛，繼續吼道：「自你踏上仙道的那日起，一切便已注定。你躲不掉、也逃不脫，此乃前世的宿命。而蕩滌寰宇，重振仙域，非你莫屬……」

    林一面沉似水，緩緩往前一步，迎著老龍沉聲問道：「你是說……蘭琪兒同為帝妃轉世？」

    「好兄弟之間不提女人，那是禍水……」老龍猛地揮動手臂，極不耐煩。

    林一臉色一寒，生硬說道：「有話明講，休得放肆！」

    「吼吼……」老龍突然悲慟地吼叫了一聲，兩眼漸漸發紅，勢若瘋狂地叱道：「你當初寧肯聽一個女人的話，也不肯信我老龍一回。結果怎樣？我神龍九族盡亡，我老龍陪你魂飛魄散，而時至今日你還不認賬？你真忘卻了前世不成……」

    林一臉色一緩，卻心頭髮堵。

    男人，都曾面對過女人與兄弟的選擇。如此想來，仙帝也曾是個性情中人。至於當年的是是非非，只怕老龍也未必說得清楚。若是不然，他應該不至於糾結至今！

    當雨子忘卻了前世，我是否便如老龍這般的惶急無奈？而琪兒難道也是帝妃轉世，太過離奇……

    林一默然片刻，長吁了下，自語道：「成為仙帝龍梵的轉世者，也沒什麼不好。或許，很多人對此夢寐以求！不過……」話到此處，他抬眼正視著老龍，轉而問道：「在輪迴塔中，我曾見過前世的云光片影。我若說自己上輩子只是山裡的一個獵戶，你信嗎……」

    「我信！我為何不信呢？哈哈……」老龍突然如釋負重般地大喘了口氣，笑得很是開心！他臉色變化極快，便好似那天上黑白旋轉的光芒，使人難以捉摸。

    林一眉頭淺鎖，神色疑惑。

    「無論你前世是誰，都不妨礙你今日奪得紫薇傳承，更不妨礙你成為仙道至尊，難道不是嗎？」老龍的口吻與林一如出一轍，卻多了幾分循循善誘的意味，接著又連番逼問道：「唯有飛得更高，方能遨遊於九霄之上，豈非就是你初衷所在？而歷時七百年，你終於走到了此處，正當凌云之際，莫非膽怯了……」

    老龍的一番話，聽起來並不陌生。當年途徑七星島，他便有過這般的說教。在他看來，擺脫不了天地的束縛與輪迴的命運，便難得長生逍遙。而在此之前，想要飛得更高，唯有衝破一切阻礙。否則，美好的願望只是蜃景般的存在，一如那海中的水下城。

    只不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執著，而隨著境遇的變遷，卻又不得不一次次審視著腳下的方向。更多的時候，只能被迫繼續往前。若說有天命存在，不外乎如此吧！除非放棄，不然途中總少不了沐風沐雨……

    想到此處，林一暗暗搖了搖頭。少頃，他微微翹起嘴角，說道：「老龍！我明白你的苦心。而你卻在逼我……」

    「哈哈！你明白就好！」老龍根本不等林一將話說完，不容置疑地一擺手，衝著身後不遠處的巨塔示意了下，挑釁道：「我且問你，敢不敢放膽一搏？」

    林一覺著自己被人牽著鼻子走，嘴角苦笑味濃，回道：「你又何必言語相激呢？此地仇家不下數百，可曾見我皺下眉頭……」他不想就前世今生爭執下去。既然老龍執意登塔，且嘗試一番又有何妨！若有不虞，再另行計較！而白玉巨塔佔地百餘里，分八角八方，還須另擇一地行事，以免與界外眾人有所糾纏。這也是此前獨自躲開的一個緣由……

    「哈哈！這才有幾分王者之風……」老龍得意大笑，順口又道：「你是誰無關緊要，奪得紫薇傳承才是正事！有老龍衝鋒陷陣，便如當年……」

    林一尚自斟酌，面前的人影沒了。他還想阻攔，老龍已凌空躍上了十丈高的白玉石階，頭也不回地示意道：「跟在我的身後……」

    見狀，林一神色一凝。老龍的頭頂，隱隱冒出一條虛幻的金色龍影。為其所擋，從天而降的威勢被從中分開。而他所在的巨塔一方，與那個九牧的黃婆婆相毗鄰。另外幾方，已被眾多人影所佔據。

    事已至此，已不容遲疑。林一往前幾步，有意避開老龍的身後，腳下用力一點便已騰空躍起。而離地不過三五丈，無上的威勢豁然壓來，逼得他去勢猛地一頓。其暗暗心驚，卻不肯作罷，腳下連連虛踏幾步，這才得以繼續往上飛去。

    「哈哈！你如此這般，難上百層……」老龍才要繼續往上，又停轉下來。他獨自傲立於石階之上，很是威風凜凜的架勢！

    與此同時，林一已落下身形。而其雙腳才將觸及石階的一剎那，整座白玉巨塔忽而微微震動了下。與之一瞬，那天上的黑白光芒突然停止了旋轉。他神色一怔，不由看向老龍。而對方笑容曖昧，好似對一切並不意外。

    林一尚自詫異，已有無數道神識飛來。而不過剎那，其眉心突然閃出一線銀光，倏然化作一道流星直奔巨塔之巔疾馳而去。

    那是昊天尺，金色的龍梵尺依然留在識海中……

    轉眼之間，異變橫生。巨塔之上，再有一尊古樸的石塔悠悠飛起。少頃，它竟是直奔天穹而去，緊接著又是倏忽一閃，竟然沒入停滯的光芒之中不見了蹤影。那黑白的光芒再次旋轉起來，繼而化作奇異的五色，隨即從中緩緩落下兩樣東西。那是一枚玉簡、一塊圓形的玉片，靜靜懸空……

    這一刻，巨塔上下的所有人皆抬頭仰望，震驚過後，轉而激奮不已，隨即一個個拚命往上攀爬。有人開啟了紫薇塔，寶物問世啦！那天上的玉簡與玉片，莫非就是仙帝的傳承所在？

    巨塔的五十層，羅清子反倒是駐足仰望。片刻之後，他默然回首，兩眼中猶自閃動著一抹異彩。身下的石階上，跟著一串忙碌的人影。臨近的是孔方子、華權子、阮將三位家主，稍遠些是羅坤子與族中子弟以及眾多的妖修。而羅恨子則陪著雨子尚未動身，猶在張望不停。左手一方的數十里之外，雷云子及另外兩家的家主，不過攀至三、四十層……

    羅清子的眼光掠過四周，不忘留意著更遠處的情形。那小子果然不是尋常之輩，還真能鬧出大動靜！而他身旁突然多出一位深淺莫測的高手，想必是有備而來！不過，天上出現的乃是無主的寶物，最終誰能有緣得之，猶未可知……

    便在此時，華權子匆匆躍上石階，由衷讚道：「羅兄修為不凡，我等多有不如啊……」孔方子與阮將兩人隨後相攜而至，皆是氣喘吁吁的模樣。

    見羅清子神色遲疑，華權子不及歇息，好奇問道：「寶物已然現身，為何止步不前？雷家已追了上來……」說著，他舉手衝著遠處示意。雷家的雷云子帶著平陽子與司空尚，已趁機趕到了巨塔的百層高處。

    羅清子神色一動，隨即愕然。他尚不及分說，華權子三人已有所察覺，失聲驚道：「怎會如此之快……」與其同時，雷云子等人也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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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上下之間

在巨塔四周禁制消失的那一刻，黃婆婆錯愕不已！

    揮手之間，破去萬千禁制。那是傳說中的遠古破禁符，非大神通者而不可煉製！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子，怎會持有此物？

    此外，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老者，雖只是元神之體，而渾身上下卻散發著滄桑而又莫測的氣機。毋容置疑，那人此前定是一位真正的強者！

    而無論是老者，還是年輕人，都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尤其是那老者，難道是遠古的仙人？只可惜當年的自己因身份低微而眼光短淺，若是不然，或可稍見端倪！

    黃婆婆疑惑之際，下方的一老一小登塔了。而接著所發生的一切，讓她更為詫異！

    那小子便如此間的主人一般，在雙腳落在巨塔的一剎那，竟讓天地為之震動。尤為令人驚奇的是，從他眉心飛出一把銀色玉尺，瞬間直上萬丈。隨即紫薇異變，並降下了兩樣東西。淺而易見，寶物問世了……

    黃婆婆只覺得自己老眼昏花了！不僅持有遠古的破禁符，還輕而易舉的開啟了紫薇塔。那一老一小，究竟是何來歷？而若非如此，只怕自己登上巨塔之巔都是徒勞無功啊！

    不用想了，那老者定然是來自遠古仙域！除了自己所知的以外，還有人倖存下來，呵呵……

    黃婆婆發出一聲自嘲的冷笑，依然難掩神情中的疲憊。其顧不得天上高懸的兩件寶物，只管緊緊盯著下方的動靜。距萬丈之巔，不過剩下百層的石階。而此時她已是有心無力，倒不妨居高臨下的看一場熱鬧。且見機行事，以逸待勞……

    ……

    一前一後的兩道人影，直奔巨塔之巔而去。

    不過片刻，老龍已躍至一百五十層的高處。他一口氣奔到此處，這才稍稍一緩，回頭笑道：「紫薇塔曾為鎮守中樞之用，威力十去其八，依然不可小覷。你若還想逞強，且試上一試，哈哈……」其渾然不見疲態，很是氣定神閒的模樣！

    林一跟著收住腳步，禁不住喘了口粗氣。他衝著老龍頭頂打量一眼，咧嘴苦笑了下，如實說道：「若非有你在前開路，我定然舉步維艱。此地禁制怪異，法力難為，奈何……」對方的頭頂所浮現的一團金色光芒之中，盤旋著一條似有似無的龍影，約莫有兩丈大小，甚為靈動異常！

    正如林一所說，法力稍有離體，便被禁制強行阻攔，且每登高一層而重負倍增，全憑著修為在苦苦支撐。他此前曾想過一人獨行，稍加嘗試之後，隨即便打消了念頭。好在有老龍擋在前方，恰似一堵牆，為其抗下了九成的禁制之威。

    縱然如此，林一跟在老龍的身後一路疾奔，還是覺著心頭直跳。巨塔可有萬丈之高，眼下不過才上百五十層。能否順利登頂，還真不好說……

    「咦？一個個齷齪的東西，想佔老子便宜……」老龍忽而衝著下方啐了一口，大手一揮，吩咐道：「走……」

    林一有所察覺，忙看向身後。他兩人所在的巨塔腳下，已然是人頭攢動，足有六、七百之多。其為首者，竟然是羅清子等人。而遠處的雷家，也紛紛奔了過來……

    見狀，林一不由皺起了眉頭。那些人見自己與老龍登塔輕鬆，便放棄了各自一方，轉而來到此處奪路而行。其行徑又何止只是齷齪，簡直是無恥之尤！

    林一不敢怠慢，緊隨老龍往上躍去。而有所戒備之下，他時刻留意著身後的情形。巨塔的腳下，終於出現一個熟悉的白衣身影……

    老龍去勢如風，一躍十丈高，腳不沾地般地直往上躥。林一如影隨形，一步不離。

    一炷香之後，老龍身形一頓。他頭頂閃動的金色光芒中，那條盤旋著的龍影隱隱縮小了一分。而其頭也不回地喘息一下，接著繼續飛躍而起。

    林一立足未穩，只得跟著往上疾行。此時，他與老龍已到了巨塔的三百五十層的高處。而羅清子等人借助其前方的阻擋，至少免去了三成的禁制之威，已然趁機搶至兩百層。便是那些妖修都跟著擠上石階，一個個氣焰囂張。羅家隨後而來，近千之眾皆在爭先恐後。

    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老龍再次停下。他如同林一般地急喘幾口粗氣，沒有接著往上，而是緩緩轉過高大的身軀。

    林一在石階的邊緣止步，默默看了眼老龍的頭頂。那條隱於光芒中的龍影，已成丈五長短。他心頭隱隱不安，隨同轉過身去。

    此處，已是巨塔的五百層。而相隔五十層之外的台階上，站著羅清子與界外的其他六家的家主。再往下，則是以修為不等的眾多人影。那黑壓壓的一大串，好似攀爬中的山蟻一般，倒有幾分壯觀，只是情形太過猙獰不堪！還好，那道白衣身影不在其中……

    許是見老龍不再往前，羅清子等人跟著止住了腳步，卻不肯退後一步。彼此高下對峙，場面僵持。

    少頃，老龍冷哼了聲，張口罵道：「爾等一幫小輩，敢佔老子的便宜！作死不成……」他龍眼圓睜，氣勢凌人。

    羅清子左右看了眼，沒人應聲。其又抬頭打量，神有所思。巨塔的九百層高處，有人在冷眼旁觀。少頃，他臉上擠出些許笑容，拱手說道：「敢問這位前輩的尊姓大名，可是來自九牧的高人，若是如此，我等不敢冒犯……」

    「哼！你這小輩最不是個東西，分明有著仙君的修為，卻佯作金仙后期……」老龍自顧罵得痛快，轉而抬手指向一旁的林一，煞有其事地又道：「若問我是誰，我是他的兄弟……」

    老龍的話語聲未落，在場的華權子、孔方子與阮將尚算鎮定，雷云子、平陽子與司空三人則面面相覷。而羅清子本人卻是暗暗鬆了口氣，淡淡瞥了眼林一，很是好奇地問道：「他不過界內的一小輩，怎會與前輩成為兄弟……」

    「界內小輩？瞎了眼的東西，老子告訴你，他是紫薇之主……」老龍很是不屑地冷笑一聲。

    忽聞此言，在場的七家家主同時一怔。

    林一輕輕皺眉，回首一瞥。老龍視若未見，好像是有意說出方才的話。

    「呵呵！」羅清子突然輕笑一聲，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連連搖頭，說道：「紫薇之主，豈非就是仙帝的再世傳人？這位前輩的嘴上毫無遮攔……」他已沒了之前的敬意，話語中隱含嘲諷。

    老龍往前兩步，手指羅清子罵道：「你他娘的才放屁！」他氣勢洶洶地俯瞰下方，沉聲又道：「得紫薇傳承者，即為仙帝再世傳人。爾等若有質疑，且去爭、去搶，老子看誰有那個本事……」說著話，其身子一閃，顯然要讓開一條道兒。

    眾多妖修頓時騷動起來，而最前頭的七家家主卻沒動靜。羅清子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搖頭說道：「我等可不敢有非分之想，此番得以追隨前輩，已是莫大機緣，請……」他竟然伸手示意，要讓老龍與林一接著登塔。而其話裡話外的意思，繼續在後面跟定了。

    老龍眼中凶光一閃，轉身掠過林一，暗中傳音道：「歇息過罷，走……」他不再耽擱，拔地而起。

    林一沒有吭聲，猶自雙眉淺鎖。上下的情形，他在一旁看得清楚。

    老龍已然動了殺心，而又很無奈。若是擱在往日，說不定他早已對羅清子出手，而此時只能虛張聲勢，卻毫無用處。

    不過，老龍早已料到一切，只能用這個法子來趁機歇息一二。他雖竭力掩飾，卻已顯疲態。連上五百層的石階，頗為損耗元神之力。

    此外，老龍有意將紫薇之主來個廣傳天下，無非要將林某置於風口浪尖而再無迴避喘息之機。他這般急切，究竟是以為林某就是仙帝再世，還是為了自己一腔不滅的執念？

    從今往後，難再逍遙，風雨更急……

    而羅清子對老龍頗為忌憚，這才有了方才的言語試探。得悉對方並非所想像的高人，其頓時放下心來。九牧的黃婆婆與十二個高手就在此地，還有數百修士可作憑藉，足以讓他有恃無恐……

    林一無暇多想，跟在老龍的身後往上躍去。他動身之際，揮袖祭出一連串的禁法。而禁法才成，眨眼崩潰。其抬手已是金龍劍在手，隨後布下層層劍陣。而不過須臾，無數劍芒轟然而碎。

    一前一後兩道人影漸漸往上，還伴隨著林一帶出來的一路動靜……

    羅清子拈鬚仰望，轉而掠過身後。華權子、孔方子與阮將皆含笑相迎，雷云子、平陽子與司空尚則神色不明。他與十幾層石階之外的羅坤子頷首示意，接著又遙遙看了眼遠處的一個白衣女子，這才凌空縱起，不忘揚聲喝道：「九牧聖女方為仙域之主，豈容宵小之徒有所覬覦……」隨其示意，一道道人影洶湧而去。

    雷云子稍顯遲疑，與一旁的平陽子及司空尚換了個眼色。三人似有靈犀，順勢往上……

    一層石階上，有一男一女在結伴歇息。其中的雷天有些神色恍惚，而一旁的平荃卻是滿臉的興奮……

    有人迫不及待地要上去，有人卻趁機溜了下來。戈靈子終於回到了巨塔的腳下，一邊繼續後退，一邊惴惴不安地抬頭張望。不管那個林一是誰、下場又如何，都招惹不起。他還有個老兄弟，竟然是羅清子口中的前輩……

    塔前十丈的禁制之外，一白一黑兩道人影懸空而立。

    羅恨子臉色陰沉，幽怨而又惡毒地自語道：「哼！那小子若是紫薇之主，豈非人人都是仙帝……」

    雨子衝著巨塔默然失神。他是仙帝再世，有關畫軸的說話便有了落處。而畫中的女子若是帝妃，又怎會與自己如此相像，還有一個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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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是也不是

    當老龍帶著林一到了巨塔的七百層高處，不得不停下來歇息片刻。其頭頂盤旋的龍影，只剩下一丈長短。也就是說，他的元神之力已耗去了一半。

    在兩人身後的三、四十層石階之外，仙域的七位家主依然是緊跟不捨。其中的羅清子衝在最前，隨後不遠處則是雷云子、司空尚、平陽子三人。再往後，依次為華權子、孔方子、阮將。曾經的近千之眾，除了天仙修為的高手尚能繼續強撐，餘下的早已被遠遠甩開而被迫止步。數百修妖更是癱倒在石階上，一個個望高興嘆！

    老龍在前方開路，猶如在逆流中劈開一條道來。而隨著漸漸往上走高，禁制之威亦將更為的強大。後方相隔甚遠者，再要如之前那般輕輕鬆鬆的佔便宜，已非易事。

    不過，羅清子與幾位家主非但沒有落後一步，反倒是憑藉著自身的修為，慢慢接近了前方的老龍與林一。

    老龍不再理會身後的尾巴，藉機喘息之際，說道：「你曾問我，洪荒何在？」

    林一站在老龍的一旁，彼此咫尺之隔。所在的四周，隱隱有風聲呼嘯。光潔平整的瑩白玉石，毫無雕鑿的痕跡。五色的籠罩之下，隨處閃動著詭異的光芒。身後的數百丈外，羅清子等人跟著停下歇息。右手一側的十餘里遠處，九牧的那十二個男子並無動靜。而巨塔的上方，那個黃婆婆似有動作……

    「洪荒在九天九陽之外！當你安頓了好此間的一切，或可嘗試離去。若是不然，你還是老老實實呆著……」老龍像是在自言自語。與往常比起來，此時的他如同換了個人。

    林一抬眼輕瞥，問道：「仙域廣袤無際，該有怎樣的修為才會想著離去？又該如何離去……」

    「比你當年的修為更加強大，自然便可叱咤天地！至於如何離去……」老龍自顧說著，稍稍一頓，吐出了六個字：「踆烏生，九天通！」

    踆烏生，九天通？林一不解，還是留心記下，隨口說道：「我不是……」

    「我說你是，你就是！你是也不是？為什麼不是？何人才是？哼……」老龍頗為蠻橫，連番質問過後，接著說道：「你當年已是洞天后期的修為，即將修至羅天三境。一旦你境界有成，即可繼任令師仙皇之位。而有人不願如此，便從中作祟！相關細緻，我也不甚了了！而我卻知道……」

    林一不再吭聲，聽著老龍說道：「遠古有三皇，玄霄、蛟季與帝奎，分別以魔道、妖道、仙道各成一派，又以後者最為弱小。而令師不甘落後，廣采眾家之長，自創一套仙經。憑藉此經，便可修至羅天三境……」

    聽到此處，林一心思微動。識海所記的《洞真經》之中，後綴正是一個「奎」字。

    如此說來，仙帝之師，乃帝奎仙皇，所創的經書，竟然早已落在了自己的手中。而那不過是一篇境界感悟的經文……

    「洪荒之中，高手如雲。而修至羅天境者，只有三位仙皇。正因如此，玄霄與蛟季逼令師交出經書……」老龍自顧說道：「……雙方動起手來，令師慘遭重創。他彌留之際，將經書與所煉製的九塔傳給了你。而事起突然，你只得到了七塔，卻無處可去，便帶著我神龍一族以及眾多族人另闢仙域。誰料……」

    老龍稍稍一緩，繼續說道：「在你著手提升修為之際，風聲傳到了遠古洪荒。玄霄與蛟季兩位仙皇不願罷休，卻因路途遙遠而穿越九天不易，只得遣使不多的高手尋來。而仙域已初現規模，極難撼動。對手便暗中用計，使我手足反目，家人成仇，最終的情形可想而知……

    林一突然出聲問道：「梵天谷的子桑上人，曾豢養神鮫而欲圖不軌，難道沒人察覺？」

    「哼！怎會沒人察覺？而你只信女人的話，自以為仙域安如磐石，還遷怒於我……」老龍有意無意地認定了林一的身份，藉機發洩著牢騷。他說道：「你名龍梵，所謂的梵天谷，不過是假借翻天之意罷了。而千荒三聖之子桑、昆邪、九玄，皆為開創仙域的老人，縱然有反叛之心也極難提防。當你幡然醒悟，大錯鑄就，唉……」

    所聽到的一切，只是一段往事。而沒來由的，林一還是跟著幽幽一嘆。當年的情形錯綜複雜，不會太過簡單。老龍雖九死餘生，卻說不出個所以然。而不知不覺間，自己好似已深陷其中而難以自拔。

    此外，千荒三聖之又一人，名為九玄。吳融與眾多的遠古仙人，不正是吃了『九玄天禁』的大虧嗎……

    「修為！何時何地，都離不開強大的修為！只待你來日縱橫無敵，不妨殺回洪荒推翻仙皇，既能報了令師之仇，又能出了當年的一口鳥氣，哼哼……」老龍稍有消沉，隨即又是精神一振。他或許弄不清仙域崩壞的詳細，卻能猜到罪魁禍首的由來。話語之間，猶自難以釋懷。

    林一無言以對，趁機問道：「紫薇塔之中，真有仙帝的傳承？」

    「你問我，我問誰去？」老龍忽而兩眼一瞪，扭頭看著林一說道：「身為仙帝者，凡事當留有後手！你若有所紕漏，合該我跟著一起倒霉！走……」他大手一揮，已然帶頭高高躍起。

    林一暗暗搖頭，一點法子都沒有。老龍看似懵懂，卻粗中有細。行事癲狂，而每每自有法度且另有用意。已然如此，只能往上。來去的路，唯一條而已……

    ……

    見到前方的兩個人影遠去，羅清子不及耽擱，趁勢躥向高處。他身後的雷云子等人，跟著動了起來。

    巨塔的四百層，擠著一群妖修。其中的金聖無奈地癱坐著，想要站起來都難以如願，禁不住啐了一口，抱怨道：「爾等真是沒用！本尊早便交代，緊跟著羅家主方能借勢登塔。眼下又如何？仙帝傳承沒了……」

    在場的眾人不敢爭辯，只有監寅搖頭說道：「修士有句話說得好，叫作知足常樂！若非有所借助，最多登塔兩百層……」見金聖要發作，他忙話語一轉，帶著千年不變的笑臉又道：「我等修為所限，不及金兄神武……」

    金聖這才氣喘勻了，理所當然地說道：「我有傷在身，不然至少再上百層……」

    監寅兩眼一亮，隨即又暗哼一聲。心忖，你若真的有傷，還能活下去都屬僥倖……

    巨塔的兩百層，雷天與平荃等人已放棄了攀登，各自駐足抬頭。天上光芒詭異，情形撲朔迷離……

    巨塔的腳下，同樣聚集著一群人影。既然登塔無望，不妨趁機開一回眼界。還有人躲到了十丈禁制之外凌空飛起，以便看得清楚……

    ……

    一前一後兩道人影躍上了巨塔的八百層，去勢不停。

    當到了八百五十層之後，老龍的身形漸漸慢了下來。由此往上，每過一層石階，他都要稍加停頓。而其頭頂的一丈龍影，又縮小了三分。

    八百六十層、七十層、八十層，老龍不及緩口氣，猛地大吼：「滾開……」林一隨其止步，兩眼中寒光一閃。距萬丈巔峰，不過千丈之遙。而情形突變，曾有的擔憂降臨了。

    巨塔的九百層高處，突然多出一個素衣長裙的白髮老婦人。那正是九牧的黃婆婆，不失時機地從一側橫移過來，恰好擋住了老龍與林一的去路。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漠然的冷笑，緩緩開口說道：「紫薇傳承歸九牧所有，他人不得染指，請回……」

    「放屁！再不滾開，老子……」

    老龍怒火更盛，身形一動再次往上躥起。

    無數萬年了，還沒人敢當面辱罵過自己。黃婆婆臉色一僵，叱道：「我乃九牧黃婆婆，此番代聖女行事。爾等豈敢放肆……」

    「去你的婆娘侍女，敢擋老子的路，只管一把捏死！」

    老龍人在半空，吼聲未止，腳下已連連虛踏，直奔上方的黃婆婆衝去。林一不敢怠慢，咬緊牙關緊跟其上。

    黃婆婆惱羞成怒，卻不由微微一怔。雙方相距不過百丈，轉瞬間一道人影急衝而來。近九百層的高處，對方依然如此的凶悍。他……他總不至於有著洞天的修為吧？

    不及多想，黃婆婆伸出瘦骨嶙嶙的雙手抓去。一道七彩光芒憑空而出，霎時化作一堵數十丈高的巨牆。乍一見那便如晨靄瀰漫，又帶著淡淡的花香，頗為詭異莫測。而其才將成勢，隨即轟然砸向了下方。

    「呔！」

    老龍去勢正急，根本無心躲避。一聲斷喝，好似凌空炸起一道驚雷。與此剎那，他猛地揮臂往前擊去。其頭頂的龍影一閃，驟然化作一道金色的狂飆，頓然一陣「喀喇喇」虛空震碎，繼而又是「轟」的一聲巨響。只見霧霾隨之崩潰四散，一隻虛幻的大手趁勢呼嘯而去。

    黃婆婆居高臨下，以逸待勞，本以為可以輕易擋住衝過來的一老一小。誰料才將出手瞬間落敗，根本無暇應變，轉而已被無形的束縛給緊緊禁錮起來。她心頭一慌，驚嚇失聲道：「啊……」

    「你啊個屁！」

    老龍咒罵之際，抬手一抓一擲。黃婆婆身不由己離地而起，「嗚」地一下從兩人頭頂飛了過去。而他已然借勢落在的巨塔的九百層，卻是踉蹌了一下。

    林一的兩腳尚未著地，還在抬頭留意著黃婆婆的下場。便於此刻，滔天的威勢轟然砸下，一如萬鈞大山突如其來，根本不容有所抵擋。一個吃禁不住，他「砰」的一聲撲倒在地，口鼻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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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一波三折

血，濺在白玉石階之上。鮮紅點點中，透著淡淡的金色，煞是醒目！

    四肢百骸「咯咯」作響，周身上下要被碾碎了般，難耐的苦楚陣陣襲來，使人無從躲避掙扎而心生絕望！天地之威，竟是如此的猛不可擋！當年仙帝的強大，由此可見一斑。

    林一咬牙強撐，苦不堪言！

    便於這一刻，無上的重負霍然一輕。稍有轉機，林一從地上爬起。而鼻端有淡淡香氣未消，使人不由得昏昏欲睡。他心頭一懍，玄功運轉，神魂漸明……

    ……

    與此同時，下方傳來的「砰」的一聲悶響。擋路的那道人影，已然回到了她所在的一方，並摔落至百層石階之外，且口吐鮮血而極為狼狽！

    黃婆婆，乃九牧的前輩高手。而其先遭辱罵，隨即又被一把抓起來扔向一旁，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功，可謂生死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間。而看情形，她的傷勢還不輕……

    界外仙域的七位家主，乃至於巨塔上下的近千之眾，皆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而震愕莫名！

    羅清子暗暗驚詫，凝神仰望。此前的自己，或許有些莽撞了。黃婆婆可是仙君後期的修為，竟然擋不住對手的一擊。如此說來，那老者更為厲害。而他與林一擺明了要藐視九牧，並與之為敵。

    不過瞬間，羅清子似有發現。他回首下方，黃婆婆已顫巍巍起身……

    雷云子等六位家主，皆在盯著高處的那兩道人影……

    ……

    「老龍，你……」

    林一從地上爬起，來不及喘口氣，口鼻還帶著血跡，卻微微一怔。老龍雖高大威風如舊，而粗獷的面容上卻露出幾分難以掩飾的疲憊。那頭頂光芒中的龍影，已縮小至三尺大小。其適才出手懲治黃婆婆，竟耗去了所餘下的七成元神之力。眼下兩人相距甚近，依然能感受到從上而下的威逼與窘迫。不用多想，他同樣在苦苦強撐！

    曾幾何時，老龍只要出手便不會忘了討價還價。由起初的一座靈脈，再至後來的仙脈，他從來都是來之不拒。如此這般，一縷殘魂才好不易重塑元神。而他今日為了幫著林某奪得紫薇傳承，竟然豁出去了一切……

    老龍的胸口起伏著，氣勢洶洶地俯瞰下方，不以為然地哼道：「哼！擱在往日，老子非捏死那娘們不可。罷了，且食言一回。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他抹了把鬍鬚，隨即恍然道：「哦，想起來了。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哈哈……」其抬手拍向林一的肩頭，兩眼中光芒閃動，威風不減地朗聲笑道：「兄弟！此路有進無退，敢否拼上一回……」

    林一站著未動，慢慢挺直了腰身，默默點了點頭。落在肩頭的那隻大手沒有著力，卻有莫名的沉重壓來。而一聲兄弟的呼喚，讓他心頭暖意瀰漫。無論前方是刀山還是火海，有兄弟並肩衝鋒陷陣，有女人攜手同生共死，此生已足夠精彩！

    兩人才要動身，有人不願罷休，出聲尖叫道：「休得猖狂！你肉身未成，只得以焚滅元神來施展修為。此舉無異於自毀根本，又撐得了多久……」

    黃婆婆吃了個大虧，差點被捏死，雖驚魂未定，卻早已是羞怒交加。她一口道破了老龍的底細，又氣急敗壞地衝著羅清子等人命道：「愣著作甚？與婆婆我攔住那人，死活勿論！敢與我九牧為敵者，乃十惡不赦之罪……」其呆在原地，一時無力挪步，只得假手他人加以阻攔。紫薇傳承，絕不可旁落！

    老龍不屑地冷哼一聲，抓著林一沖向石階。九百零一層、二層、三層，兩人比肩衝向巨塔之巔。天穹之下，那一枚玉簡與一塊玉片依然在靜靜空懸著，是等待，是誘惑，更是攀登的方向……

    忽聽號令，羅清子略作遲疑，隨即動身急追。他再沒了顧忌，揮動雙袖往前急拂。一連串的法訣脫手而出，瞬間穿過層層禁制，隨即又化作片片光影，直奔數百丈外的兩人籠罩而去。

    雷云子衝著左右換了個眼神，跟著又躍上一層石階。他與平陽子、司空尚作勢欲追，並未趁機動手。隨後的另外三家家主及餘下諸人本待相助，卻有心無力。

    巨塔的九百二十層，老龍已是喘息如雷。他立足未穩之際，已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無奈地啐了一口，便要就此停下應付。

    林一回首一瞥，示意道：「不用管那老兒，且由我分身斷後……」唯恐老龍擔憂，他又急忙分說道：「禁制阻擋之下，羅清子出手的威力所剩不過一成……」其話音未落，眉心印記一閃，手持金龍劍的龍尊已破體而出，影子般地飄在本尊的身後並戒備森然。

    老龍不再耽擱，帶著林一繼續往上躍起。距那萬丈之巔，不過七十九層石階。唯有登頂，方可奪得紫薇傳承。此時縱有天大的阻礙，都不能停下攀登的腳步。但有差池，便將功虧一簣。無數萬年的隱忍與苦守，為的便是這一日。且拼盡最後一口氣……

    林一被老龍抓著肩頭，兩人漸漸登高。而他身後飄著的龍尊，已是如臨大敵。

    片片光影穿透禁制而來，如雨似風，還帶著隱隱的呼嘯聲，眨眼間已到了龍尊身前的不遠處。羅清子隨之往上，長鬚飄飄而神色漠然。其後雷云子三人漸漸被甩開，各自已是氣喘吁吁。

    本尊雙手持劍，太初之力源源不斷注入雙臂之中。不過剎那，近前的光影大盛，猛地化作漫天的風雨橫捲而至。茫茫之中，天地無邊，羅清子與雷云子等人以及巨塔所在，皆不見了蹤影，只有莫測的殺機洶湧襲來。

    見狀，龍尊驚得心頭一跳。他不敢有所僥倖，劍交左手，全力揮拳擊出。數道龍影閃現，霍然化作一條二十餘丈的巨龍，搖頭擺尾張牙舞爪，惡狠狠地撲向了前方。頓時間虛空崩碎，風雨凌亂。

    不過一剎，巨龍去勢一滯，隨即轟然崩潰。而風雨猶在，前方及四周情形漸明，並現出一個個逼來的人影。其中的羅清子臉色陰沉，叱問道：「你怎會懂得我羅家的《天羅禁》？」

    龍尊一言不發，再次雙手持劍。

    「哼！我之禁法尚存兩成威力，絕非你一個小輩可以抵擋……」羅清子急追不停，抬手一點。隨其動作，凌亂的風雨倏忽一變，竟是化作道道冰凌，繼而凝成一道數十丈長的銀色巨劍，扯著破裂的風聲，直奔前方連為一體的三道人影劈去。

    與此同時，龍尊雙臂一振猛然上舉，手中突然爆出一道耀眼的劍芒。而羅清子來勢更為驚人，那銀色巨劍至少有著金仙中期修為的全力一擊。他心頭一橫，借本尊與老龍躍起之際，驟然躥起，趁勢揮出手中的長劍。

    金龍劍光芒豁然大漲，而才去千丈，迅即一截截的崩潰。龍尊渾然不顧，以十二分的修為狠狠劈出一道金色的劍芒。

    「轟——」

    巨塔之上，猶如落下一道驚雷。刺目的光芒與震耳欲聾的轟鳴之中，一金一銀兩道長劍撞在一起，霎時狂飆呼嘯，怒濤橫捲，凌厲的氣勢逼得交手的雙方各自一頓，卻情形迥異。只見龍尊直接倒飛出去，接著便「砰」地一聲砸在了石階上，才要起身，再又癱倒在地。而羅清子被迫止住了去勢，所施展的禁制業已蕩然無存。

    不過，見龍尊難以離去，羅清子的眼中殺機一閃。一個只有仙人中期的妖修分身，竟然扛得住自己的兩成法力。老夫今日便除去那小子的一隻臂膀……

    羅清子心思才動，隨即作罷。

    龍尊落地之際，已離開本尊有數層石階。他才有掙扎，忽然散去身形而消失不見。

    那小子的分身與本尊之間，來去自如。想要將其翦除，只怕要費一番周折。唯有彼此更加接近，方能便於出手。羅清子有了計較，將要動身，又輕輕皺眉。無窮的威勢由上而下，竟是讓人難以舉步！心知不妙，他急往前行。而凌空不過丈餘，其轉而『撲通』墜地。

    上那小子的當了！

    羅清子恍然悔悟，為時已晚。正是有了方才的稍稍耽擱，前方的兩人已藉機躥至巨塔的九百五十層。而那老者將林一緊緊帶著身邊，雖因修為不濟所致，更是不想給身後之人可趁之機。如今彼此相隔近百層台階之遠，再要往上攀登只得憑藉自家的本事。而九牧的黃婆婆都難以如願，何況他人乎……

    「撲通、撲通、撲通……」

    又是一連串墜地的動靜傳來，羅清子回首看去。自己被孤零零地阻在巨塔的八百五、六十層高處，雷云子等人皆落後在八百層之下。不遠的另一側，黃婆婆猶自滿臉的怨恨。

    唉！難道真讓那小子得了紫薇的傳承？而那老者甘為人梯，所圖為何？

    無奈之下，羅清子轉而前望。而不過片刻，他暗呼一聲僥倖。

    巨塔的九百五十層高處，那老者連番疾馳之下，已耗盡了元神之力，竟是搖晃著跪了下去。那小子未能倖免，隨其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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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來世再會

    林一倒在地上，不由得慘哼了一聲。

    龍尊遭創，本尊也跟著有所殃及。雖不至於傷到性命，而兩者血脈神魂相連，一損俱損的滋味可不好受。這與自己在塔前禁制中的踏腳借力不同，而是與一位前輩高人結結實實地硬拚了一回啊！

    而此時的境況，無異於雪上加霜。老龍撐不住了！

    林一沖地趴著，感到肩頭的那隻大手在微微顫抖著，卻依然沒有鬆開。與此同時，身後傳來沉重的喘息聲，與咒罵聲——

    「他娘的，難得兄弟兩人默契一回，而我卻是如此的不堪，真是丟人吶……」

    老龍所指的默契，便是擋住並甩開羅清子等人的糾纏。眼下得償所願，他卻自責起來。

    林一以眼角的餘光往上看去。老龍頭頂的光芒與那條龍影，均已消失無影。尤為更甚者，他半跪著的身軀雖然還是那麼的高大粗壯，卻隱隱虛實不定。其整個人都在顫抖著，威嚴的神情中透著異樣的凝重。

    見狀，林一心頭髮沉，出聲安慰道：「老龍！事不可為，另尋他法也就是了。我寧可不要傳承，也不願見你有恙……」

    老龍彷如一道山樑，雖已崩塌卻筋骨猶在，依然緊緊護著林一的安危。聞聲，他咧開大嘴笑了笑，說道：「有你這句話，不枉我老龍生死一回……」

    「你躲到龍圈之中，可保無虞……」林一急忙提醒。他自忖沒了老龍的庇護，最多被禁制碾壓得筋骨寸斷，只要苦撐至仙境關閉，便可以脫身。

    老龍渾然不覺，自顧說道：「我與龍梵自幼相識，情同手足。他遠離洪荒，我攜族同行。他開創仙域，我衝鋒陷陣。他慘遭大難而魂飛魄散，我跟著一起死。即便他一時昏庸不明，我依然無怨無悔。在我老龍的眼裡，一日的好兄弟，一輩子的好兄弟……」

    一日的好兄弟，一輩子的好兄弟！林一慨然不已。狂傲時，氣吞八方；霸氣時，睥睨天地；對兄弟赤膽忠心且如此重情重義者，非老龍莫屬！

    「只願你來日承繼紫薇衣缽，再開創出一方天地。吳融可為你用，妖域或為轉機，皓度等人，不妨酌情待之……」老龍的話語突然變得零碎起來，說道：「運數使然，天意如此啊！且聽我一回，辰敖來世與你當兄弟！」他忽而一頓，長嘆了一聲，又道：「話沒盡頭，不若再走上一程……」

    「老龍……」心頭的不祥猛然襲來，林一失聲驚呼。

    老龍周身虛實一閃，原有的相貌及裝扮驀然不見，取而代之的乃是金袍金發的元神本體，狂傲彪悍的威勢沛然而出，逼得四周的氣機一窒。他不容分說，抓起了林一高高飛起……

    ……

    紫薇境中的所有人，皆在留意著巨塔高處的動靜。

    羅清子已然放下心來，並暗自忖思著。那小子的機緣倒是不淺，竟能請來前輩高手相助，奈何最終還是功虧一簣。可見天數終難改變，以後的仙域還是九牧說了算啊！而他既非聖賢，便注定了是一隻妖孽。只待仙境關閉之日，再行計較不遲！

    不過，此番羅家的收穫，差強人意……

    雷云子看著那一跪一臥的兩個人影，搖了搖頭，轉而帶著些許失落，衝著左右苦笑了下。跟著衝到了巨塔的七百多層，著實不易。而仙境之行，就此而終。曾有的期待，難不成就這般煙消云散了……

    平陽子與司空尚不太明白雷云子的真實用意，卻忍不住暗暗惋惜起來。紫薇傳承近在咫尺，卻遙如天涯而可望不可及。界外仙域之大，誰有那個福緣呢……

    黃婆婆默默凝望著，神情蕭索而陰冷。此前她被摔了一下，可嚇得不輕。尤其是傷了臟腑氣息，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痊癒。而不幸中之大幸，那老不死的終於倒在了巨塔的九百五十層。哼！若非婆婆我阻攔一下，難說他此時會否得逞。既然紫薇傳承為真，且待下回重新來過。若是當家的那位肯出手就好了，而她從不輕易拋頭露面，好似對仙帝的一切頗為忌諱……

    「哈哈！那小子貪心不足，活該倒霉！」

    金聖抬頭打量過後，很有先見之明地嘲笑了一聲，轉而看向身後的眾多妖修。嗯！監寅低眉順目的樣子，倒還識趣。而倘若借助羅家之勢，能否一統妖域呢？虎頭妖尊，你斷然想不到我的麾下強大如斯吧？哈哈……

    「修道之無它，唯清靜、清靜、再清靜而已……」

    雷天收回眼光，悠悠自嘆。見同守在石階之上的平荃聞聲看來，他淡然一笑，問道：「何為仙？」

    平荃不明就裡，隨口答道：「形神靈動合一，便可得道成仙……」

    「呵呵！」雷天微微搖頭，好似感悟頗深的模樣。親眼目睹著神奇的誕生與寂滅，使他的心頭多出些許莫名的意味。是患得患失，還是暗暗慶幸，竟然一時弄不清楚。他撫摸著唇上的淡髯，高深莫測地說道：「喧囂甚上，無外乎慾念紛擾。物我難忘，又如何超脫成仙呢？便如那林一，空有一身的修為手段，卻殺伐不止而爭奪不休，到頭來還是一無所獲。可憐乎，可悲乎……」

    平荃秀眸一閃，由衷讚道：「雷兄境界不俗啊……」

    「荃妹妹謬讚了，呵呵……」雷天輕輕擺了擺手，只覺得心裡頭舒服了許多。他遠遠看了眼那白衣身影，稍稍失神，轉而又抬頭仰望……

    巨塔的十丈之外，雨子一霎不霎看向那巨塔之巔，不知不覺間，兩手掩在胸前，猶然覺著心頭在隱隱生作痛。他竟然與義父交手……撲倒在地……他是否有恙？他的生死本應自己無關，為何又讓自己如此的揪心？是血脈相牽，還是別的緣故……

    「諸位快瞧，那兩人就要登頂啦——」

    恰於此時，一聲驚呼響起。與其瞬間，巨塔上下的所有人皆翹首觀望……

    ……

    兩道人影，一躍百丈。十層石階倏忽即過，其雙雙再次飛縱而上。

    巨塔的九百七十層。老龍稍稍一頓，禁不住趔趄了下，周身金芒一陣急劇閃動。林一被緊緊抓著，依然是腳不沾地而全無掙扎之力，只得任他施為。

    不過，此時的林一心急如焚。接連躍過二十層石階之後，老龍那曾經金袍金發的威武身軀，竟然變得模糊起來。他好不易修成的元神之體，已在方才的奮力一縱之中崩潰。而其依然不肯停歇，繼續燃燒神魂之力來強行施展修為。如此的下場只有一個，魂飛魄散……

    去它的仙帝傳承，什麼都抵不上一條性命！林一來不及多想，急急喝道：「老龍！給我止步——」而他才將張口，便覺得周身一緊，竟神識受困而不得傳音。耳畔隨之傳來低沉的話語聲：「兄弟！這條路從來都是有進無退……」

    「老龍……」

    林一悶哼一聲，卻無從掙脫，又一次被抓著飛起。

    轉瞬之間，兩人躍過石階的九百八十層、九百九十層。距那萬丈之巔，已不足百丈。而老龍的身影愈來愈淡，仿若隨時都要消散在虛無之中。

    忽覺著兩腳落地，肩頭的大手不再那麼有力，林一身形一動便要擺脫束縛，老龍的話語聲匆匆響起：「你若真是好兄弟，便該成全我這一回！若是不然，這無數萬年的等待，豈非落了空……」

    林一頓然僵住，慢慢轉首。

    老龍的五官眉目已朦朧不清，而熟悉的神情猶在。其中並無生死離別的悲壯，有的只是一種超脫與釋然。他抬頭仰望了下，伸出另外一隻大手，緩緩搭在林一的肩頭，云淡風輕地笑道：「哈哈！老龍我怕是不成了……」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老龍的上下閃過一層光芒。便在他散去身形的瞬間，突然化作一道虛幻的金色龍影，猛地將林一緊緊包裹起來，轉而雙雙衝天而去。

    林一尚自失神，已身不由己凌空飛向了巨塔之巔。天穹的五色光芒愈發奪目，那高懸著的玉簡與玉片愈來愈近……

    「兄弟！有緣來世再會……」低沉的話語聲，一如夢裡的風。

    林一週身陡然一輕，霎時驚醒。他人在半空，回首瞠目。那金色的龍影倏然變小、變淡，瞬間只剩下微弱的一絲，即將回歸天地之間。

    「不——」

    林一猛然大吼，轉身伸手抓去，只想留住老龍最後的一絲殘魂。那淡淡的金色龍影卻從其指尖滑落，好像曾經的一切只是飄渺的虛幻。

    「老龍給我回來……」

    林一呲目欲裂，瘋了般的在半空中亂抓亂舞。情急之中，其抬手揮出一道碧翠的光芒。便在龍影消散的一剎那，已被他攬入懷中。

    「老龍！我絕不能讓你死，絕不……」

    不知覺間，林一已雙腳落地。而他渾然忘我，兀自失魂落魄的緊緊攥著一隻晶瑩碧翠的玉鐲。此乃花塵子的魂鐲，可存魂納魄並有蘊養之能。眼下此時，玉鐲內的一片虛無之中，橫臥著一羸弱不堪的小小的龍影……

    見狀，林一悲喜莫名，兩眼中透著濕潤，失聲道：「兄弟還沒當成，你走不了……」他唯恐有失，手忙腳亂之際，掌心多出一團盈動的光芒，霎時已將玉鐲收納其中。

    與此同時，天地仿若晃動了下。

    林一驀然一怔，跌宕的心緒平靜下來。他雙手一抄，那團光芒已歸入氣海之中。借助天魔結界，老龍的殘魂再不會有所閃失。

    不過，那曾經難以抵擋的禁制又去了何處？

    林一尚未緩口氣，又是神色一變。頭頂之上，玉簡與玉片靜靜高懸。那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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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紫薇之主

    林一落地之際，天穹之上情形忽變。

    那五色的光芒，依然玄幻莫測，卻已從四方收攏起來，並聚為一束傾瀉在巨塔的塔巔之上。與此瞬間，百丈高處所空懸著的玉片「砰」的一聲輕輕炸開。

    隨之剎那，五色的光芒中突然閃耀出一道銀白的月華，直奔下方的人影籠罩而去。

    巨塔之巔，林一詫然獨立。他整個人沐浴在五色光芒之下，再無之前的窘迫。莫名的氣機不斷湧入體四肢百骸與氣海，本尊與龍尊、魔尊的修為，竟然隨之緩緩提升。令其意外的並非如此，而是那道頗為詭異的銀色月華……

    在五色光芒收攏至巨塔巔峰的一刻，天地間儼如蕩起了一層塵埃。一道道人影，從遠處、從下方升起。禁制沒了，束縛不見了，法力自如了，可以御空了！

    羅清子等七位家主衝在前頭，隨後的是各家的子弟以及眾多的妖修。黃婆婆看著巨塔之巔的異狀，稍稍錯愕之後，摸出幾粒丹藥吞下，這才不緊不慢地召集十二個花奴跟著一一飛起。

    不過瞬間，羅清子已逼近了塔巔的五百丈外。他兩眼中精芒閃動，神情迫不及待。隨著那小子登頂而禁制頓消，紫薇傳承已然開啟！五色光芒與玉片之中，必將是仙帝的傳承無疑！哼！如此天大的機緣，豈能任由得逞！林一，你更是休想……

    羅清子根本不理會身後眾人的情形，於去勢之中抬手往前一點。

    一片白色的光芒憑空而出，霎時瀰漫四方，迅即化作百丈、數百丈的狂瀾驚濤，轟然撲向了那塔巔之上的孤獨身影。

    雷云子等高手沒想到羅清子會搶先發難，急忙停下來迴避。其他眾人不明所以，一個個趁勢往前，不忘摩拳擦掌而躍躍欲試。

    轉眼之間，天地風雲變幻，滔天的攻勢帶著凌厲的殺機直逼巨塔之巔。而那五色光芒與銀色的月華之下，林一猶自雙目緊閉而寂然獨立。

    五色的光芒之中，蘊含著精純異常的太初之力，於入體的剎那，緩緩浸潤著四肢百骸，使人心神舒泰而渾然忘我。氣海為之充盈，僅存的些許仙元之氣再無蹤影。本尊的修為藉此衝破了合體的禁錮，一步抵達仙人的初期境界，並繼續往上提升。龍尊的傷勢得以痊癒，並與魔尊同步到了仙人後期的修為，再又飛漲不已……

    在失去了老龍之後，得到了這麼一場莫名其妙的修為提升，便是所謂的仙帝傳承？真若如此，豈非太過簡單……

    不過，碎裂的玉片之中，又是什麼？

    那一道詭異的月華，帶著洪荒遠古的氣息悠悠而至。其中透著無盡的滄桑，帶著歲月的沉澱，還有天地衍生的諸般玄妙，隨之片片飛入識海的深處，轉而化作了一個個閃動的符文，清晰可辨篇首的字樣——《洞玄經》……

    便於此時，凌厲的殺機從四面八方洶洶逼來。而那月華未消，竟然讓人一時挪不動腳步。眼看著便要湮沒在驚濤駭浪之中，林一眉心的印記閃過兩道微弱的光芒。或有召喚、似有默契，其右手的袍袖跟著輕輕拂動。隨之一霎，他身前突然憑空冒出四道人影。為首者，煞氣環繞而妖邪森然；隨後者，神情凜然且狂傲逆天；緊跟者的是兩兄弟，機緣所致，已從合體的後期，雙雙提升到了仙人中期的修為，各自面目猙獰並狼吼不止……

    在這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林一拼了！

    四道人影霍然現身，相繼衝出了五色光芒籠罩下的巨塔之巔。最前方的魔尊，濃眉倒豎，嘴角冷冷翹起，兩眼中寒意閃動。他沒有絲毫的遲疑，雙手快如風影一般揮出，一道道法力加持的符文接踵而去。三十六、七十二、一百零八、二百五十六道法訣之後，再又五百一十二。眨眼之間，近千道法訣疊加成印。

    羅清子所祭出的強大攻勢，已逼到了百丈之外。雲霧、風浪、驟雨、冰凌、鋒刃，以及數不勝數的禁法光芒，隨之橫空急捲撲來。

    魔尊抬手一點，霹靂大作，一把四、五十丈的巨斧破空而出。其上血光滾滾，烈焰綻放，挾著無上的威勢狠狠劈去。

    與此剎那，巨斧轟然消失。一道百丈血火的戰旗，扯裂虛無、震破長空，直待毀天滅地！

    「喀——」

    一聲驚雷乍起。五印合一的天魔巨斧，迎面撞上漫天襲來的攻勢。便如一道血火赤練橫空鞭撻，頓然驚起狂飆怒潮席掃八方……

    此情此景，使得迫近的眾人意外不已。

    羅清子出手不留情，只想將林一當作草芥一般滅去。若能在九牧之前搶得紫薇傳承，便是莫大的機緣。而無論怎樣，都不能讓那小子獨自專美！

    故而，羅清子祭出來自《天羅禁》的強大神通。以仙君初期的法力修為，要除去一個才將成就仙體的小輩，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何況那小子在忙著接納傳承，根本無暇躲避。他死定了！

    誰料出手之後，有四道人影悍不畏死地衝了過來，使得羅清子微微一怔。倒是忘了那小子有分身，且極為的彪悍。此外，還帶著兩個妖修？而前後不過片刻的工夫，他已從仙人的修為，猛升至天仙的初期。紫薇傳承，竟是如此了得，豈容錯過啊……

    羅清子暗暗眼熱的時候，雙方已然交上了手。而接下來的情形，令其大為錯愕！若非親眼所見，斷難想像。那巨斧之威，堪比金仙中、後期高手的全力一擊！

    怎麼會呢？只須憑藉著逆天的神通，便可越級殺人。縱然是真正的仙法，只怕也沒如此的厲害！

    神通詭異，再加上仙帝的傳承。假以時日，那小子……

    羅清子未及多想，天羅禁法已攻勢不再。而雙方神通相撞所迸發的狂亂氣機，尤為驚人！他不得不收起輕忽之心，閃身已去數百丈。

    不料喘息之間，一連串的慘呼聲響起。

    羅清子驀然回望，禁不住臉色發沉。

    那魔修巨斧消失之際，餘威尚存。一道闇弱的血光，依然劈出了六、七百丈之遠。雷云子等人早已見機退後，唯有三個羅家弟子因閃避不及，瞬間已被碾成粉碎。餘下的眾多晚輩皆神情驚愕，一時沒誰再敢往前。

    未見全功，倒是先折了人手。羅清子只覺得老臉無光，拂袖轉身。

    四周狂虐的氣機尚未消散，那魔修小子往後摔了出去。而另外三人合力出手抵擋，轉而擠成一團摔在了巨塔之上，隨即又相繼飛沖而起，一個個好像並無大礙。尤其那為首的小子，比起方才來更加的囂張。而五色光芒猶在，傳承並未因此中止。

    哼！以四人合力才勉強擋住老夫一擊，你還能撐得了多久？

    羅清子深邃的眼光中有冷芒閃動，揚聲說道：「仙帝傳承，歸九牧與我界外仙域所有，絕不容他人染指！殺了林一，羅家不吝重賞……」其話未說完，無數的人影哄然散開，轉瞬已將巨塔之巔給死死圍困起來。金聖等妖修更是不甘落後，只想著來個圍而攻之。對手厲害不假，奈何人單勢孤。有無重賞沒所謂，搶得仙帝的傳承才是天大的恩惠！

    一聲令下，已然斷絕了那小子的退路。羅清子心下稍安，卻又禁不住回首看去。雷云子等三家尚在遲疑，心思倒是不難猜測。而九牧的黃婆婆與十二位高手同樣在遠處觀望，又是何意？管不了許多，何妨裝一回糊塗趁機行事……

    羅清子稍作斟酌，便要再次動手，忽聞前方有人出聲怒喝——

    「各位同道以死相逼，就莫怪林某翻臉無情……」

    巨塔之巔的百丈遠處，林一的魔尊傲然而立。所在的四、五百丈之外，已密密仄仄圍了一圈人影。他獨自對陣羅清子等前輩高手，龍尊與天狼兄弟則散開而分別扼守一方。此際遭致前所未有的困境，其凌然不懼，眉宇間的殺機愈發濃重。

    天魔的五印合一，雖威力奇窮，卻比羅清子要差上一籌。所幸有龍尊與天狼兄弟的伸手相助，才堪堪避免殃及本尊。而若非得益於紫薇塔的機緣，只憑藉著之前的修為，方才的下場只怕會是另一番情形！

    不過，天魔印只要沾血，便會不斷壯大魔修的法力……

    「呵呵！翻臉無情？大言不慚……」林一話音才落，四周洶湧的人群稍稍一頓，羅清子適時冷笑了一聲，嘲諷道：「林一，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是紫薇之主吧……」他神色不屑，大袖一揮，衝著遠近示意道：「他此般耽擱下去，無非要獨佔仙帝傳承。我等再不動手，更待何時……」其抬手一指，雲霧橫生，無數冰凌憑空而出，瞬間化作道道利芒直奔前方呼嘯而去。

    與此同時，羅清子以及羅家、華家、阮家、孔家的高手齊齊發難，眾多的妖修在金聖與監寅的帶領下蜂擁而上。

    林一的魔尊牙關一咬，下巴一抬，周身煞氣瀰漫，猛地縱起身形，沉聲喝道：「只要老子不死，便是紫薇之主！羅清子你奈我何……」他猛然拋出一串天煞神雷，隨即祭出天魔印，再又一聲大喝：「千丈之內，盡為屠場！敢有不退者，殺……」

    林一的龍尊身形一閃，已是金袍金發的模樣，儼如另一個老龍再世，驕狂的威勢渾然天成。他手持金劍，凌空躍起，衝著前方的金聖等妖修，冷冷擠出一句話：「龍威所向，天下莫敢不從。擋我者，殺——」

    天狼兩兄弟，霍然化作數十丈的巨狼，引頸怒吼：「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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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血戰猶酣

    五色光芒籠罩之中，數十丈的一方塔巔之上，林一閉目而立。從空而下的一縷月華，兀自緩緩不息地飛入到他的識海深處。而其頭頂的那枚玉簡，猶然高懸。

    塔上的情形如舊，詭異而寂靜。四周儼如鼎沸，已成了一方血與火的天地！

    天狼兩兄弟的其中一位，名為壯根，或是根深。他被數十個修士聯手擊退，周身已是傷痕纍纍。其嘶吼一聲，化作清風狼影撲向前方。另一位壯葉、或是葉茂，同樣是難敵對手的圍攻，又一次摔落在巨塔的石階之上，隨即又瘋狂躥起而苦戰不止。

    幾個回合之後，已有十餘位修士被兩兄弟撕成了碎片。更多的修士湧來，攻勢更盛……

    林一的龍尊，獨自衝入到了洶湧的人群之中。其身形已消失不見，唯有一道凌厲的劍芒在凌空飛舞。血雨瓢灑，肉糜四濺，一個又一個妖修化作了亡魂。而對方為數眾多，一時殺不勝殺。他本待衝向金聖，來個擒賊先擒王。而那傢伙在自己隱身之後便躲到了遠處，尤為狡詐奸猾！

    天狼兄弟不堪應付，已有人趁機欺向了本尊。

    龍尊只得抽身而退，抬手祭出無數的劍芒，霎時化作了玄天劍陣。而尚不待他為巨塔布下防禦，監寅驅使著更多的妖修撲來。

    「喀喇——」

    「砰、砰——」

    在一、兩百道法力的強襲之下，草就的劍陣搖搖欲墜。禍不單行，天狼兄弟又一次雙雙摔在了巨塔的石階之上。他兩人高大的法身幾難成形，索性帶著本體的滿身血跡，吼叫著迎向一個個冰冷無情的對手。

    龍尊正自竭力維持著劍陣的存在，數十道法寶已齊襲而至。他躲閃不及，一頭栽下半空。

    遠處人群中的監寅面帶笑容，得意大叫道：「莫管那小子死活，沖上塔頂要緊……」而他叫聲未落，身旁突然閃過一道金色的閃電。其神情一僵，不及躲避，「砰」地一下炸成了血肉碎屑。

    四周驚呼，群妖震駭。那道金色的閃電，驟然化作一道狂飆橫掃而去。頓時間鬼哭狼嚎，血光成片，瘋狂的攻勢為之一頓。直至此時，之前跌落的身影才慢慢消失，而真正的龍尊卻突然冒出來，手持金劍撲向了目瞪口呆的金聖。

    「斷後……斷後……」

    金聖嚇得扭頭便跑！那小子隱身難覓，沒人攔得住他。稍慢一步，只怕要吃大虧……

    龍尊並未追趕，驀然消失不見。而圍攻天狼兄弟的人群中，瞬間閃過一道金光。轉眼之間，又添了幾縷亡魂……

    ……

    一方血戰猶酣，另一方唯死方休。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之中，林一的魔尊倒飛了出去。而數不勝數的無形禁制順勢捆縛而來，遠處還有人冷笑道：「此乃老夫的天羅地網，任你是蛟龍還是猛虎，都難以逃脫……」

    林一的魔尊尚在半空之中，雙手的法訣便如潑水一般疾飛而去。因修為所限，天魔五印合一終究不敵羅清子。誰料稍呈敗象，便為對手所趁。天羅地網，這是要將自己生擒活捉嗎？

    不過，若是論起羅家的天羅禁，魔尊倒是揣摩已久，雖不夠嫻熟，卻並非一無所知。他祭出破禁法訣的同時，絲絲縷縷的天煞雷火隨之飛出。距身後的巨塔不過數十丈，其猛然停了下來，憑空扯起一道光芒逆襲而去。

    此時，雷云子等三家的修士皆作壁上觀，唯有羅家的百多之眾散開陣勢往前。眼看著林一的魔尊逃無可逃，羅清子抬手一指，叱呵：「天地為界，羅網成擒，給我禁……」《天羅禁》源自仙法，用之擒拿一個小輩未免大材小用。尤為混亂之際，難以縱情施展。而為了紫薇仙帝傳承，他已顧不得許多。

    數百丈大小的一方天地之間，曾有的風雲湧動霎時凝滯。萬千細微的光芒，無不閃爍著禁制之力，並隨著羅清子法訣引動，猛然瘋狂地旋轉起來。層層疊疊、密密匝匝的無形束縛，堅韌非常而如網似梏，倏然罩向了林一。

    羅清子只待撒網成擒，驀然一怔。神通所去，盡數化作了一團百丈大小的光芒，嚴嚴實實地將林一圍困其中。而便在此時，前方突然傳來「砰——」的一聲炸響，那已然成陣成勢的禁法竟被生生撕裂出一個豁口，隨之有人影破網而出。緊接著無數道天雷從天而降，羅家子弟所在的人群頓時驚慌起來。湍急的雷火咆哮陣陣，稍加阻擋便有人被焚為灰燼。

    「他竟然懂得《天羅禁》……究竟是誰，將我羅家的不傳之秘洩露出去……」

    羅清子臉色黑沉，心緒煩亂。那小子的魔修分身，倚仗著巨斧神通與詭異的雷法，左右全無對手且極為難纏。加之通曉《天羅禁》，一時半會兒還真殺不了他……

    此外，妖王監寅慘死，金聖逃避，眾多妖修早已亂作一團。而那小子金袍金發的分身凶悍非常，趁機衝入華家等修士的人群之中大殺四方，再有兩個暴虐的狼人跟著橫衝直撞，已然逼得數百之眾層層退卻……

    這般耽誤下去，紫薇傳承將失不再來！

    羅清子心念急轉，眼光掠過四方。孔方子、華權子、阮將三位家主，忽見自家的弟子被殺，各自顧不得再看熱鬧，一個個急忙衝了過去。而另外三家之眾，卻在慢慢躲向遠處。哼！雷云子，你不會是真的怕了那位紫薇之主吧？

    九牧的黃婆婆帶著十二位高手，以及那一黑一白兩道人影，依然留在遠處……

    羅清子深邃的眼光微微一縮，嘴巴翕動了下，好似在不容置疑地交代著什麼。隨後他凌空撲向那光芒籠罩下的白玉巨塔，揚聲喝道：「為保紫薇傳承不失，誅殺逆徒……」

    ……

    已到了三、五里之外，一群人依然在緩緩後退。其中的雷云子與左右傳音分說，平陽子、司空尚兩人似有領會而並無異議，跟在近旁的雷天則惴惴不安地問道：「爹！我等便這般……這般……」

    「你待如何？哼……」

    雷云子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雷天，而是留意著另一側的動靜，神色中透著隱隱不解……

    雷天自討沒趣，只得故作輕鬆地衝著身邊的平荃聳聳肩頭，轉而凝神遠眺，暗自念叨個不停。我待如何？我又不是紫薇之主，又能如何！而那林一修為大漲，力戰四方，真是叫人看得血脈賁張啊！無論他是死是活，從今往後，必將名揚仙域！仙道之清淨，乃我輩所求。而叱咤風雲，縱橫九霄，誰說又不是我輩的一大嚮往呢……

    再者說了，女兒惜好漢，仙子也仰慕英雄！她……

    ……

    「砰——」

    一道金光過後，血肉四濺。

    「撲哧、撲哧——」

    兩聲撕裂刺耳，殘肢斷臂凌空飛舞。

    交戰不過片刻的工夫，數十修士已死傷大半。餘者再無鬥志，各自轉身逃竄。那金袍金發的人影虛實難辨，叫人防不勝防而無從招架。那兩個狼人渾不畏死且兇殘暴虐，一旦落入其手，皆是屍首分離的下場。罷了！且躲到千丈之外，或可留得性命。

    林一的龍尊帶著天狼兄弟，總算是浴血殺退了一方修士的圍攻。見金聖與眾多妖修再一次結群撲來，他倏然隱去身形。而才將動作，「砰」的一下撞在一層光芒之上。其被迫現身，猛地一拳砸出。擋在前方的禁制「喀喇」碎裂，而十餘道強勁的攻勢突然襲來。

    「轟——」

    一聲巨響之中，猝不及防的龍尊猛地摔飛了出去。而十餘位修士趁勢逼近，法寶神通如雨而至。

    那些見機趕來的，正是華權子、孔方子、阮將等人，均為金仙、天仙的高手。其先以禁制破去了林一龍尊的隱身術，再又合力一擊，威力強大而勢不可擋，使得方才的情形為之逆轉。

    林一的龍尊去勢未停，已然察覺到了危機降臨。他不作遲疑，周身光芒一閃，霍然化作一條三、四十丈的金色巨龍，在半空中搖頭擺尾而騰挪飛舞，轉而撲向了逼來的十餘位高手。與其一瞬，金聖與數百妖修齊齊出手……

    ……

    「轟隆隆——」

    一陣電閃雷鳴之中，幾道人影在天煞雷火中化為灰燼。餘下的羅家弟子本待退後躲避，家主羅清子的號令適時傳來。眾人精神大振，再次洶湧而上。

    林一的魔尊正待趁勢追殺，被迫停下，禁不住恨恨地啐一口。連番施展雷法，先後滅殺迫近的羅家子弟，不過是想藉此阻擋羅清子的攻勢。而那老傢伙卻撇下自己，帶頭衝向了巨塔……

    「吃我一斧……」

    魔尊大吼一聲，返身迎向羅清子。隨其法訣施展，閃動著烈焰的血色巨斧破空而出。

    羅清子身形一頓，抬手祭出一道法力凝結的光芒作勢欲擋。不知是對那巨斧有所忌憚，還是要另有圖謀，他忽然往後退去。而湧來的羅家子弟收勢不住，正當其衝。

    魔尊無暇多想，催動巨斧往下狠狠劈去，怒喝道：「老兒休走……」

    無遮無攔之下，天魔巨斧化作一道千丈的血光，霎時撕裂長空轟然而下。一群羅家弟子躲閃不及，各自大驚失色。沒有家主的出手阻擋，沒誰可以逃脫必死一劫！眼看著血肉屠場又將掠去幾多性命，一道白衣身影突如其來，清冷叱道：「夠了！莫再濫殺……」

    那惶惶的人群之上，多出一道白衣身影。面對巨斧劈下的血光，她竟然不躲不閃，面如冰霜的神情中透著一抹絕望、些許失落，還有隱隱的解脫……

    魔尊的眉宇間煞氣縈繞，殺機正盛。忽見那前來尋死的女子，他猛然一驚。於此一剎那，巨塔之上的本尊在微微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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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章 紫薇傳承

    「雨子！躲開……」

    天魔印全力施展，去勢過半。一道毀天滅地的血光之下，白衣的人兒猶然動也不動。她不是一直呆在遠處嗎，為何會在此時冒了出來？她是要救下羅家弟子，還是在尋死……

    魔尊邪狂無羈，卻與本尊神魂一體。大吼之際，再不敢多想，他猛地揮動雙手急抓而去。狂瀉的法力驟然逆轉，而巨斧之威濤濤無窮，又豈能盡數收回。其雙眸噴火，不顧一切往那三、五百丈外的人影撲去。

    雨子啊、雨子！既然忘了我，隨你就是。我的心中有你，足矣！而你若是葬身我手，豈非天意弄人？縱有刀山火海，容我先行！哪怕生死在即，我也要將你擋在身後……

    長空之中，一道千丈的血光分外妖豔。其忽而微微一顫，殺機頓減，隨即又轟然劈下，餘威驚人！那裊裊人影，兀自婷婷而立。而她落寞的神色中，微微詫然……

    兩人相隔之遠，不過喘息可至。林一的魔尊瘋了般地往前疾馳，唯恐有所不及。而他才去的剎那，身形突然一頓。便如一隻小舟撞上了巨浪，天魔印的法力驟然反噬而來。其臉色一變，上下砰砰爆響，周身寸寸爆裂。與此瞬間，一道白色的光芒急襲而至……

    「轟——」

    一聲悶響才起，魔尊凌空倒飛了出去，「砰」的一下砸在了巨塔之上。他完整的身軀，頓時四分五裂。而一堆殘肢斷臂之中，殘存的頭顱依然在緊緊盯著遠處。天魔巨斧的餘威尚未最終落下，已被人出手擊潰。那白衣人兒，渾然無恙……

    魔尊嘆了一聲，緩緩閉上雙眼。

    與此同時，林一的本尊卻張口噴出了一口血。當他從孤寂中慢慢醒來，頭頂的那道月華伴著五色光芒，一同倏然消失。緊接著天地間響起「鏘——」的一聲龍吟，隨之一條三、四十丈的金色巨龍重重落在巨塔的石階上，竟是神情困頓而虛弱不堪。又是「砰、砰」兩聲悶響，滿身是血的天狼兄弟相繼墜下，隨即雙雙昏死過去。

    「撲——」

    一如清風吹過，又似混沌開啟的動靜。已然黯淡的天穹之下，那高懸著的玉簡忽然炸開。隨之剎那，一方百丈的星空霍然出現。

    紫薇傳承，驀然終結。四方之眾大失所望之際，依然不甘心地湧向了巨塔。而玉簡消失，天降異象，使得洶洶人群頓然駐足仰望。

    突然出現的星空之中，有星光熠熠，還隱隱浮現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那是一位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五官眉目依稀可辨，頜下長鬚飄然，神態睥睨而威勢天成！其垂首俯瞰，衝著下方塔巔孤立的人影投以深深一瞥，隨後伸出手來輕輕一點，轉而大袖一甩返身離去，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星空的遠處……

    此時此刻，所有人皆屏息仰望。在那如真似幻的人影消失之後，星空跟著緩緩淡去。

    有人看出端倪，失聲驚呼道：「星圖！那是仙帝留下的星圖……」聞聲，眾多修士恍然大悟，忙一個個拿出玉簡來，急急拓下方才所見的一切，唯恐有所遺失。

    不過，當四周忙亂之際，有兩個人猶如置身事外而無動於衷。

    一人在塔上默默望天，嘴角還掛著一縷血跡。他腳下與不遠處的石階上，橫臥著魔修的殘肢斷臂與昏死不醒的天狼兄弟，以及變回法身卻奄奄一息的龍尊。

    另一人靜靜立於數百丈外，失魂落魄地看著那塔上孤傲且落寞的身影。其一張精緻無暇的臉上全無血色，嘴角卻溢出了一絲殷紅。而莫名的疼，猶然陣陣揪心。許是與生俱來的苦楚，或許是神魂深處的觸動，抑或是血脈牽扯的緣故，皆猝然襲來，令人如此的不堪承受……

    羅清子將星圖拓印在手中的玉簡內，神色中閃過一抹忌憚與慶幸。方才那隨著星空消失的中年人，十之八九便是當年的仙帝。尤其那睥睨天地而君臨萬物的威勢，雖只是一道法力幻影，卻叫人心生惶恐而不敢稍加放肆。由此看來，此前的紫薇傳承已是確鑿無疑！

    想到此處，羅清子看向前方，不屑地哼了一聲。小子，沒了分身的相助，還有還手之力嗎？竟敢妄稱紫薇之主，野心倒是不小。只可惜，你有緣沒命！至於仙帝留下的星圖之中有何蹊蹺，還須另行計較……

    羅清子收起玉簡，暗生殺機。他衝著四方抬手示意，只待衝向巨塔來個最後的了斷，一白衣人影匆匆而來，隨之有清冷的話語聲響起——

    「義父！林一遭致法力反噬已自保不暇，您怎能藉機傷他……」

    雨子擋住了羅清子的去路，話未說完，眼圈已然紅了。她還是強抑心緒，繼續又道：「事已至此，死傷無數，不妨作罷……」

    「不妨作罷？呵呵……」羅清子停了下來，拈鬚微微一笑。他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帶著溫和的口吻說道：「方才多虧雨子相助，才使林一遭致重創。而那小子先前不過一羅家外門弟子，卻盜取畫軸並打傷羅恨子長老；其後又勾結歹人，搶奪紫薇傳承，殺我族人無數。無論是欺師滅祖，還是血肉仇恨，種種樁樁，皆為不赦之死罪。雨子……」其話語一轉，又凜然輕叱道：「你乃羅家之女，九牧弟子，豈能是非不分而罔顧正義？與老夫閃開……」

    「義父！你此前所說，並非如此……」雨子的胸口起伏了下，難以置信地看著羅清子。對方尚未作答，一個蒼老的話語聲傳來：「雨子！退下……」

    「婆婆……」雨子詫然回望。

    黃婆婆從遠處趕來，身後還跟著十二個殺氣逼人的男子。她面無表情，衝著雨子擺擺手，不容置疑地說道：「你義父所言有理，給婆婆我退下……」

    雨子看了看黃婆婆，又轉向羅清子，只覺得眼前一片發黑。是天地顛倒了，還是自己糊塗了？她臉色現出一抹潮紅，情不自禁回眸一瞥。

    巨塔之上，那孤單單的人影猶自望天獨立！

    雨子緊緊咬著嘴唇不再啃聲，猛然轉身，黯然離去……

    不過，雨子的離去，並未讓羅清子鬆口氣。他帶著謹慎的神情，衝著近前的一行人舉手說道：「見過黃婆婆與各位道友！但若有事，儘管吩咐，羅某甘受驅策……」

    黃婆婆根本不理羅清子，而是抬手輕輕一揮。十二個男子不約而同地身形一閃，轉瞬已圍在了巨塔的三、五百丈之外，並將四方的眾人阻隔開來。她這才淡淡看了一眼羅清子，說道：「此行倘若事成，離不開羅家主的一番功勞……」

    羅清子心頭一怔，卻神色不變，恭敬說道：「些許寸功，不足掛齒！」

    「哼！傳承開啟之後，便再也停不下來。殺了那人，一切都將化為泡影，除非你羅家主另有所圖……」黃婆婆不假辭色地丟下一句，逕自往前。

    羅清子臉色一僵，忙跟上去，說道：「豈敢……」自家的所作所為，這個黃婆婆早已是一清二楚，不過是要借言語來敲打一番罷了。而傳承開啟之後，竟然再無二主。怪不得她此前袖手旁觀，原來早已料定一切。不過……

    「你一時殺不了那人，婆婆我又為何要出手阻攔呢……」黃婆婆一言道破了羅清子的心思，卻不加多說，而是冷冷地吩咐道：「爾等聽命行事，不得妄動。敢有忤逆者，拿各家的家主是問……」

    羅清子暗暗皺眉，只得衝著四方傳音示意。

    黃婆婆已到了巨塔的三、五百丈遠處，慢慢止住了去勢。從五色光芒消失，星空乍現而又慢慢散盡，再到雨子的離開，前後不過須臾的工夫。而塔上之人卻對四周的情形渾然不覺，依舊在仰望天穹。他好似要看破那虛無的盡頭，又彷如在尋覓著不再歸來的一切……

    「是乖乖地交出傳承，還是要婆婆我親自動手……」

    黃婆婆的話語聲不大，卻震動四方。環繞著巨塔的十二個男子，早已各自蓄勢以待，只須一聲吩咐，便可發動雷霆一擊。其皆為金仙后期的高手，合力圍攻之下，縱然是仙君的前輩也難以抵擋，更遑論一個失去倚仗的年輕小輩，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功。在所有人看來，今日的林一在劫難逃！

    這一刻，林一終於慢慢低下頭來，神色漠然。他對那十三個更為可怕的對手視若未見，獨自在塔上緩緩踱步，沉聲反問道：「何為傳承……」說話之間，其默默看著四分五裂的魔尊以及狼狽不堪的龍尊與天狼兄弟，不由得嘴角抽搐，眼光中苦澀意濃。

    「那玉璧之光，便是紫薇傳承……」

    林一接著踱了兩步，暗暗長吁了下，隨即大袖輕拂，眉心印記閃動。四周以及不遠處的石階上，魔尊、龍尊與天狼兄弟霎時不見了蹤影。其出聲再問：「既為傳承，又如何轉交他人……」他不慌不忙站定，這才循聲看去。

    三、五百丈之外，圍著一群人，為首者正是那個黃婆婆。她有些不耐煩，叱道：「林一，你少裝糊塗。婆婆我動手之際，便是你魂飛魄散之時……」其身後跟著羅清子等人，再遠處則是雷云子及另外兩家的修士。

    天光黯淡，白玉巨塔卻散發出瑩瑩的光芒。塔巔之上，林一的身影尤為醒目。面對黃婆婆的生死威逼，他嘴角冷冷翹起，下巴一抬，帶著滿面的蕭殺與無邊的寒意，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乃紫薇之主！要殺我，儘管動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黃婆婆搖搖頭，失聲嘲笑道：「此處並無仙帝的功法傳承，你還真的以為自己成了紫薇之主？交出《三皇經》，或能留得一命。若是不然……」

    聞得此言，在場的近千之眾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