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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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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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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12 15:1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猶在夢裡

    峽谷龍潭的百丈之外,一道道人影相繼落下,足有數十之多,無不神情錯愕。那高懸著的龍鼎,正自緩緩散去足下的奇異金芒。

    非九族之力,而不得動靜的龍鼎,竟然自行開啟了,還滴下了一滴龍血!

    來的這數十人,皆是龍族中的高手。大夥兒簇擁著九族長老,一個個疑惑不解。而其中的炎烈卻撫鬚大笑,手指前方,說道:「哈哈!龍鼎有靈,遇主則啟!那林一乃是我龍族傳人,不容有所置疑……」

    聞得此言,眾人不由得微微點頭。無數萬年以來,這還是頭回見到龍鼎自行開啟。若非遇上神龍正主,又怎會有此詭異的一出?

    「哼!豈不聞,龍鼎有德,遇弱則濟!」龍血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抬腳步出人群,卻兀自緊緊盯著百丈外龍潭內的情形。

    一對冤家又起爭執,在場眾人莫衷一是。

    九族龍鼎,自然是有德有靈的聖物。而它開啟的真正緣故,是遇主所致,還是遇弱則濟,一時沒誰說得清楚。

    炎烈兩眼一瞪,衝著那個死對頭說道:「此話怎講?龍鼎的開啟,乃林一之故,豈能視而不見……」

    「呵呵!又何須多講,是非真偽一目瞭然!」戈衣頭也不回地冷笑道:「林一昏睡四百年,雖有龍潭庇護,至今也不過堪堪痊癒,修為卻毫無進境。縱然他意外得到一滴龍血,境況依然毫無改觀。而蒼季才將苦修三百載,已整整提升了一階修為,並現出三分神龍風采……」

    話到此處,戈衣轉過身來,看都不看炎烈,而是衝著赤夏等人侃侃說道:「遑論龍鼎開啟幾回,只看百年後孰強孰弱!」

    炎烈伸手怒指,橫眉立目,叱道:「豈有此理!」

    戈衣拈鬚冷哼,根本不搭腔。

    見兩人相持不下,赤夏回頭看了一眼。餘下的六位長老及在場的眾人,一個個都不吭聲。他暗暗搖頭,轉而說道:「龍鼎有靈,天道莫測。龍鼎有德,是非自知。且等百年過後……」

    此前九族有過規矩,讓林一與蒼季兩人在龍潭中淬煉五百年。而戈衣唯恐日久生變,提議將這個期限給減去了一百年。如水般的歲月倏忽即過,轉眼便是三百年沒了。如今的龍潭之中,一個人還是昏死不醒,另外一個人卻勢頭漸盛。神龍真正傳人,好似已呼之慾出……

    炎烈心裡有數,嘴巴上卻佔不來便宜。他氣得一甩袍袖,索性在原地坐下,吼道:「我便守在此處百年,只等水落石出那日。誰敢暗中作祟,莫怪我翻臉不認人,哼……」

    戈衣陰沉的面容上帶著一絲冷笑,逕自走向不遠處拂袖而坐,自語道:「炎烈長老之慎重,正合我意……」

    兩位長老賴著不走了,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赤夏衝著眾人擺擺手,無奈地說道:「事關重大,九族長老且坐守等候。餘下人等,散了吧……」

    ……

    龍潭之中。

    蒼季佯作老實,乖乖自守一隅。等待潭外消停下來,他不由得感到一陣暗暗的委屈。

    數十丈外,那位同伴在吞了一滴龍血之後,修為似有似無,且全無提升的跡象,卻猶自躺著舒服,令人禁不住又妒又恨!

    白白糟蹋了一滴龍血啊!方才若是便宜了自己,說不定便可一步抵達金仙的境界。如今怎樣?神靈昏聵,暴殄天物,皆莫過於此!

    不!定是龍鼎認錯人了!接下來的百年間,絕不容機緣錯失……

    林一沉睡如舊,對蒼季以及龍潭四周的情形渾然不知。而其傷勢已然痊癒,體內氣機沉緩有力。此時此刻,他胸口稍稍起伏了下,隱約發出一聲低微的輕嘆!

    那夢裡的一切,似真似幻,叫人不勝唏噓……

    ……

    太平鎮沒了,眼前只有一座破爛的城郭。

    那緊閉的城門上,戰旗低垂,巡弋的兵丁沒精打采。城中滿是殘垣斷壁,街道上人影零落……

    百丈高空,林一踏著秋風慢慢往前。太平酒樓沒了,千秋馥酒坊沒了,熟悉的街道沒了,什麼都沒了……

    一場夢而已!正如那以乞討為生的老者所說,他整日活在夢裡,而我不過是恰好走過的一個路人。

    尚不知,夢裡的玄元觀還在嗎?

    轉念之間,熟悉的仙人頂出現在林一的腳下。而親眼所見,讓他再次陷入恍惚之中。

    山門傾斜,碎石瓦礫成堆。山頂之上,觀舍倒塌殆盡。後山荒草淒淒……

    這還是我的玄元觀嗎?記得上回離去的時候,此處弟子眾多,門庭若市,並有那個雪夜的祭祖大典……

    不過,這滿目的荒涼,倒是與幼時的情景極為彷彿,只是少了一老一小兩個人影。

    林一落在山頂,緩緩飄入一間僅存的大殿之中。曾經香火鼎盛的地方,只餘下半截泥塑的神像,厚厚的塵埃,還有屋角的一個鳥窩……

    「呵呵!比起自己與師父在的時候,更為不堪!」

    林一忽而輕笑一聲,笑聲裡透著莫名的寂寥。當他離開大殿,禁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門楣之上,『玄元觀』三個金字斑駁猶在,塵重霜濃。

    仙人頂的後山,林一默默看著那峭壁上空無一物的洞穴,轉而越過了一堆廢墟,慢慢到了一處山坳之前。潭水清澈,一如從前。而荒草間卻是坑坑窪窪,師父等人的墳冢皆已消失不見。除此之外,仙人上下難尋一個人影。

    「呵呵!一場夢而已,不足為真……」

    林一失神片刻,忘了悲憤,發出苦澀一笑,轉身飄然而起。既然是一場不願面對的夢境,且就此遠遠去。而不過剎那,他又詫然回望。

    仙人頂下的山門前,一老兩小相攜相依結伴走來。老者鬚髮灰白,面容枯瘦,卻身披破舊道破,儼然是個道人模樣。小的一男一女,七八歲、十餘歲的年紀,分明就是兩個孩子,皆衣衫襤褸且面黃肌瘦,各自在叫嚷不停——

    「師父,九兒餓了……」

    「師父,葉九已於晨間吃過東西,冰兒才餓了呢……」

    「柳兒,我是你師兄,要練武的,不能餓壞了身子……」

    「我呸!師父昨日才撿回你我二人,還不曾真正拜師,何來授藝之說……」

    「你小丫頭懂個屁!我葉九已喊了一路師父,豈能吃虧?拜不拜師,還不是撒尿一哆嗦……」

    「你……污言穢語,師父揍他……」

    「夠了!你兩人才是我祖宗……」

    說話之間,三人來到了山門之前。隨著老者一聲頓喝,倆孩子嚇得往後一退,扭頭作勢欲跑。他忙收起不耐煩,擠出滿臉的皺紋,舉起手裡捏著的一個布袋子,誘惑道:「你兩個小東西休要聒噪,回家便開火造飯,呵呵……」

    以師兄自稱的男孩子,名字叫葉九。其瘦弱不堪,髒兮兮的臉上帶著油滑憊懶的神情,而濃眉大眼中卻透著一股子機靈勁頭。他盯著老者手裡的糧袋子,只覺得肚子咕咕叫,禁不住吞嚥下口水,連忙湊至近前點頭應是。

    女孩子叫作冰兒,膚色白皙,柳葉細眉,模樣甚是俊俏。見葉九回頭,她也乖巧地跟了過來。而其察言觀色且不失古靈精巧的小模樣,分明是個歷經苦難的潑辣丫頭。

    老者無奈地搖搖頭,直奔山門而去,自言自語道:「好不易撿回倆討飯的乞兒,算是我白道子最後的心意。師門以後如何,先祖保佑……」

    三人循著石階,一路到了後山,在一處低矮不顯眼的草屋前停了下來。尚不待老者推開柴扉生火造飯,跟在身後的兩個孩子好似不堪疲憊,竟是相繼伏地大睡。他微微一怔,嘆道:「唉!以後跟著老道我,有得苦吃……」而其話音未落,有人說道:「白道子!將玄元觀的前前後後,以及你所知道的林園,皆給我一一道來……」

    「是誰?」白道子詫然左右,秋風蕭瑟之中,哪裡有半個人影。他失聲笑道:「呵呵!莫不是道觀破敗,逼得祖宗顯靈……」他推開柴扉,將兩個孩子挪至屋內的草墊上,稍稍緩口氣,又沖著一方石案拜了拜,這才盤膝而坐,自語道:「閒著無事,我便來給列祖列宗訴訴苦……」

    此前得知,林園的林家出了一位修士,林天蛟。當他有了飛天入地的本事之後,成為了林家的家主,並自作主張打開了林園的禁制。此舉,使得林家與林天蛟的大名傳遍了天下。一時之間,各路道友登門拜訪,並最終驚動了大商朝廷。

    不幾年之後,玄元觀也出了一位奇人,名為盧魚兒。他對林天蛟計較名利、結交權貴的作法極為不齒,卻念及兩家頗有淵源,暫作忍讓並與其漸漸疏遠。

    又過兩百年,林天蛟與盧魚兒已然成了天下最為盛名的兩大仙人。而雙方幾乎斷絕了來往,相互誰都不服誰,竟然成為了冤家對手。

    適逢大商連遭饑荒,叛兵四起,朝廷便拉攏兩大仙人來為國效力。

    林天蛟欣然從命,盧魚兒卻拒不應召。朝廷唯恐一方為叛兵所用,便暗中指使另一方給予剿除。

    當時,無論是江湖中人、還是修士,早已對玄元觀的傳承動了覬覦之心,奈何懼怕盧魚兒而不敢有非分之想。天嗣良機,朝野上下無不期待著林園與玄元觀一決高下,以便從中獲利。

    如此這般,一場大戰不可避免地來到了。一脈同枝的林園與玄元觀,最終成為了生死的仇敵。當林天蛟與盧魚兒兩敗俱傷之時,叛兵帶著境外的修士突襲而至。兩人明白過來為時已晚,雙雙落敗而下落不明。緊接著戰火四起,直至大商滅亡。

    林園仙境與玄元觀藏有仙人寶物的傳說,早已是婦孺皆知。連年戰亂之中,幾經遭劫,便是兩家的祖墳都被人挖了底朝天。其後人朝不保夕,又強撐了數百年,漸漸難以維持,被逼無奈之下,只得一個個拋家棄捨而淪落他鄉。

    白道子身為玄元觀的末代弟子,同樣是居無定所而漂泊四方。當他年邁無依,返回山門途中,見兩個討飯的孩子甚為靈巧,便臨時起意……

    老者夢囈般地自說自話,兩個孩子則倚在一旁酣睡不止。草屋昏暗的角落裡,一方石案上,擺放著一堆粗陋的木製靈牌,有祖師林一,天福、道亨、盧魚兒等字樣……

    一個半時辰之後,兩個孩子突然驚訝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各自摸著眉心面面相覷,詫然說道:「玄天心法、龍行九變,還有……」

    老者幡然醒轉,並未在意兩個孩子在念叨什麼,忙收住話頭,起身道:「該是餓壞了,生火、生火,祖蔭千年,不如溫飽一時……」

    一陣微風掠過草屋,轉而帶著凌厲的寒意倏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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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13 13:4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孤魂望月

    九牧仙域,一地下洞穴的法陣之中,靜靜坐著一襲白衣的人兒。其面如晶玉,眉似遠黛,雙目微闔,安謐入神的模樣清麗出塵,正是閉關修煉的雨子。

    法陣有十餘丈大小,為瑩瑩的光芒所籠罩。其中強大的氣機在洶湧旋轉著,不斷湧入雨子的四肢百骸之中。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苦修,再加上法陣的神異,她儼然已是金仙后期圓滿的高手。

    便於此時,洞穴中平地冒出一個面罩云紗的女子。其稍稍凝視,輕輕頷首,說道:「閉關三百年,進境倒還差強人意,卻與為師所願相差甚遠……」

    法陣之中,雨子收斂心神,慢慢睜開雙眼,欠身說道:「是弟子駑鈍不堪,有負所望……」與從前比起來,她此時的姣美中更添一分淡然的韻致。九天仙子,莫過如此。便是身為師父的聖女看了,也不禁稍稍恍惚起來。

    片刻之後,聖女腳下輕移,長裙曳地,帶動婀娜的身姿慢慢靠近了法陣,說道:「非仙君的修為,而不得幫著為師達成心願。為師要借九牧秘法,再助你更上層樓,只不過……」

    雨子兀自坐在法陣之中,默默注視著師父的一舉一動。不知為何,隨著修為的提升,她的心頭有了一種不祥的恐慌。那灰袍亂發的身影,竟是在心裡愈發清晰,且揮之不去……

    「……只不過,逆天秘法,必然是利弊參半。當你有了仙君的境界之後,會有夢境一般的幻覺。為師想說的是……」

    聖女話語一頓,眼光幽幽,神色莫測。

    雨子遲疑了下,垂首答道:「一切聽從師父的吩咐……」

    「如此便好,呵呵……」聖女笑了一聲。笑聲突如其來,在空寂的洞穴中乍然響起,頗為驚豔動人,卻又多了些許陰森的意味。她舒展一下曳地的裙襬,浮云般的優雅從容,接著又道:「當你修為有成,便會幻覺前世今生。為師要說的是,那不過是一場夢……」

    雨子秀眉微蹙,喃喃自語道:「一場夢……」

    ……

    星空之中,匆匆掠過三道人影。

    片刻之後,十餘個壯漢急急追來,神色稍顯茫然,隨後又各自扭頭它去。

    一殘星之上,逃命的三人總算是尋到了一塊落腳地。

    尚不及喘口氣,三人中一位肥碩的男子便得意地笑道:「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另外兩人是一對師徒,打量著偏僻陰寒的所在,禁不住面面相覷。少頃,其中的長者很是無奈地說道:「這般東躲西藏,落魄不堪,何時才是個盡頭?」他徒弟跟著點點頭,附和道:「出云子,你說的逍遙快活何在呀……」

    殘星是塊百里大小的黑石頭,靜靜飄在暗空之中,除了荒涼與死寂之外,一無所有。出云子卻是渾然無事的模樣,隨手打出一道禁法圈出一塊地方,逕自走入其中安然而坐,不忘笑著招呼道:「余恆子,你是愈老愈糊塗啊!淳于風,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三人便是余恆子、淳于風與出云子,才將擺脫了一群妖修的追殺。連番數年的不停逃亡,使得師徒倆早已是精疲力竭。此行的始作俑者,卻是精神頭十足,儼然是將一場場的生死周旋當作了追逐的樂趣。

    師徒兩人一前一後走入禁法,與出云子相對坐定。三人有了患難的交情,彼此之間熟稔隨意了許多。

    余恆子苦笑著搖搖頭,說道:「老朽雖是不堪,尚不至於如你所說的那般……」

    淳于風不解地問道:「出云子,方才所講何意?」

    出云子大袖子一揮,面前多了三罈子酒與半隻熟羊。其先是拍開一罈酒,『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後又扯下一塊羊肉狠狠咬了下去。待酒肉都下了肚,他才摸了下油光的嘴巴,頗為愜意地搖晃著腦袋,斜睨著師徒倆說道:「若不是於風渡劫,怎會招來諸多麻煩。縱然如此,又有何妨呢?咦……別愣著,喝酒、吃肉……」

    百多年前,淳于風煉虛圓滿,迎來了合體天劫,卻驚動了盤踞衡天的妖修。於是乎,三人便逃難至今。

    師徒倆也不客氣,各自抓起酒罈子對口灌了起來。便是這麼一轉眼的工夫,出云子已將餘下的羊肉抱在懷裡,風捲殘云般地一掃而光,依然意猶未盡地允吸著手指頭,十足貪饞的模樣畢露無遺。

    「這三百年間,廝殺周旋不斷,而我等的修為、神通也跟著受益匪淺。現如今,於風已修至合體初期的圓滿境界,我亦堪堪到了後期,豈非因禍得福……」出云子見師徒倆眼光古怪,忙將手指藏於袖中,佯怒道:「別這麼看我呀,好不難為情,嘿嘿……」其話未說完,又嘿嘿一樂,為自家打著圓場,說道:「羊兒太過瘦弱,不禁嚼頭,只夠一人果腹……」

    余恆子放下酒罈,擺了擺手,會意說道:「我師徒二人並無口腹之慾,不必介懷,只不過……」他手拈長鬚,面帶憂色又道:「我三人四處躲藏,全然不知仙域情形。如此下去,恐非長遠之計!」

    「哈哈!且隨遇而安就是……」出云子不以為然地笑道。

    淳于風頜下的淡髯漸濃,平添了幾分的儒雅穩重。他沉吟了下,接話說道:「師父所言有理!林師叔至今下落不明,更不知何時回轉。我等這般及時行樂,並非逍遙快活,而是自欺欺人……」

    出云子臉上的橫肉抖動了下,笑容沒了,頗顯不快地瞪著淳于風說道:「怎樣才不是自欺欺人,要不要我找個美嬌娘送你,才是真正的快樂逍遙……」其揮袖一甩,一旁的空地上霍然多出一張雕花的雙人軟榻。他抬手一指,一本正經地又道:「於風道友,你喜歡老的還是嫩的,風騷入骨的還是潑辣刁蠻的,不日我便給你尋來……」

    見出云子口無遮攔,余恆子不便搭話。淳于風卻是面皮一熱,忙說道:「我並非此意,而是惦念林師叔……」

    出云子哼了一聲,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來,說道:「你惦記他作甚,莫非嗜好男風……」其臉色一轉,擠眉弄眼地露出猥褻的笑容,說道:「我兄弟數百年未現身,定然是醉倒在美人夢裡。嘿嘿,且容我去夢裡尋他……」他凌空飛起,輕飄飄地落入軟榻之上,快意無雙地哼哼起來,引得不遠處的師徒倆相視無語……

    ……

    一條秦水逶迤東去,兩岸青山綿延不斷。那重岩疊嶂、峭壁屏列,一如從前景色!

    當初,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從此順水而來……

    林一立於秦水之上,神色默默。眼前的秦城,已非舊時模樣。城門前人影惶惶,七八個算卦的先生在寒風中排成了兩行……

    林園與玄元觀,皆毀在後人的手裡。那一切的因果,卻由自己而起。所謂恩賜,實則禍根。是非成敗,逃不過一場無奈的輪迴!

    仙人可以上天入地、長生不老,又能怎樣?離不開爾虞我詐與血腥廝殺,給不了後人千年的祖蔭。《玄天心法》來自玄元觀,且原物奉還。金龍劍等物,換取幾套江湖武功,權作最終的了斷……

    暮然回首,記憶之外,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真的來過,還是夢入深秋,風過無痕!

    斜陽落水,霞光粼粼。船帆片片,猿聲隱隱……

    林一橫空而去,轉瞬已到了兩百里外。

    九龍山籠罩在暮色之下,透著一層異樣的朦朧。過去那個江湖名門天龍派,或許已然不在,隨處可見兵丁巡弋的身影。後山的臥龍谷,成了兵營的所在……

    林一緩緩飛向一處高峰,在一懸崖峭壁前停了下來。神識之中,一個封死的洞府清晰在目。而他並未細觀,慢慢轉向遠處。

    晚霞如血,暮色四沉,新月如鉤,晨星閃爍……

    當旭日初現的一刻,林一揮手輕輕點去。幾丈外光滑的峭壁上,多出兩行字跡:清風冷月今猶在,仙鄉夢裡人未醒……

    大海之上,林一踏浪回望。

    數百里寬的一條大河,浩浩湯湯奔海而來。朝暉之下,浮光躍金。長煙一空,氣象萬千……

    ……

    這是湖中的一個小島,多了幾間草屋,泊著幾隻小船。臨水的空地上,有婦人織網,幼兒嬉鬧。一塊殘石上,擺放著陶碗等物,上面的幾個字跡隱約可辨:冬雨兒之……

    小島的深處,曾經墳冢的所在,矗立著一座鉄鑄的神像,兩丈多高,猙獰且威風。其底座上,刻有鄉紳善人的名諱,並記下某年某月鑄神人以鎮河妖,等等……

    「雨兒,林大哥對不住您!無論千年、萬年,您與翠兒,都是我的親妹子……」

    「呵呵!塵歸塵,土歸土,如此亦罷!自來處來,往去處去……」

    「轟——」

    一聲轟鳴巨響,儼如山崩地裂一般。神像炸成粉碎,小島從中被劈成兩半。頓時間,湖水倒捲,哭喊聲大作。而隨之剎那,幾個勞作的婦人與幼兒皆凌空飛向小船,繼而隨狂風疾馳遠去……

    「轟、轟、轟……」

    又是幾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四、五里方圓的一個小島,慢慢消失在洶湧的波濤之中。從此以後,望湖之中,再無月島。孤魂望月,只屬於一個漁家女子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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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14 14:2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夢很簡單

  大夏,玄天門,玄天峰。

    萬丈峰癲的山坪之上,強勁的風裹著濃重的青霧在旋轉不停。其間隱隱可見一座百丈石塔,直衝天宇,氣勢恢宏。那呼嘯的雲霧之外,一位元嬰老者與十來個金丹小輩在駐足觀望,一個個神色凝重

    「千多年前,這玄天塔尚能開啟,並可直達玄天仙境。其中仙丹靈藥俯首可視,諸多機緣無數啊……」元嬰老者感慨一聲,又道:「據傳,仙境中的玄天大殿被毀而引動天機,使得這塔外的罡風再無停歇之日。從那往後,我大夏修士只能與仙境無緣了……」

    老者分說著,一群小輩跟著唏噓不已。而當年迫使仙境關閉的那個人,已在一旁默默佇立了很久、很久。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而過往的一切猶在眼前。塵世紛擾、恩怨情仇,皆隨風遠去。回頭看時,茫然之中什麼都沒了。轉身之際才恍惚發覺,那逝去的一切始終駐在心田、跟在身邊……

    當神識慢慢掠過大夏的山山水水,林一暗暗長吁了下。當初的仙門尚在,卻不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離開這片土地之前,不妨去玄天仙境再走一遭。無論這千年是夢,還是夢裡千年,腳下的路並未就此終結……

    林一飄然往前。百丈石塔高聳肅穆,熟悉的一切恍如昨日。與此同時,有話語聲傳來:「玄天塔在,仙緣不滅,我等終有登天那時……」

    肆虐不休的罡風之中,林一猛然搖了搖頭。一道白衣人影,與如血如泣的昨日猶然揮之不去。他強斂心神,轉身一瞥。那群修士猶自不肯離去,一個個神色期待。

    林一稍稍遲疑了下,隨即揮動雙手,一連串禁法疾飛而出。不消片刻,環繞著四周的罡風減緩,青霧變淡。在一陣驚喜的歡呼聲中,他一步踏入玄天塔。

    一分執念,一種期待,撐起無數登天夢,陪伴幾多寂寞路!而身為同路人,林某再不能故作施捨給予什麼。正如小天坳,正如玄元觀,並不以他人的改變而有所改變。之所謂,不留因,不結果,卻不妨留下一道門隙、一線機緣、一個方向……

    玄天塔內,不見了層層的石階。林一悠悠往上,轉瞬已到了高塔之巔。隨之剎那,片片字符在腳下閃動不止。歷經七情苦,一步了凡塵……萬緣之根盡去,一輪明月高懸……

    林一搖了搖頭,抬手虛點。

    那漂浮不定的字符之中,頓時多了兩句話:明月常在,纖塵不染;心念澄淨,天地朗然……

    林一凌空飛去,偌大的仙境一一在目。閃念之間,他到了一僻靜的山谷之中。

    半山腰的山坪、洞府、摩崖石刻,一一如舊。

    一廳一室的洞府之內,林一沖著石壁上的字跡默默出神。山中無日月,一夢已千年……

    林一來到洞府前的摩崖峭壁之前,時隔多年過後,再次舉目端詳。

    一群赤身露體的人,在荒野中狩獵……兩群人糾纏在一起廝殺,彼此駕飛龍,御異獸,鬥得天昏地暗……一方落敗的人群,飛過日月星辰重建家園……再有一群人,形貌相似,卻已著衣冠、循禮制,和睦融融……有赤身露體的人追來,雙方大戰又起……

    五塊摩崖壁畫各成故事,彼此間又連續一體。當初看時,尚且懵懂不識,如今疑雲漸消。

    那赤身露體之人,乃是遠古洪荒的情形;之後廝殺的場景,無疑便是遠古三皇之間發生的一場大戰;仙帝龍梵帶人遠走他鄉,開創仙域;洪荒不甘罷休,遣人追來,雙方又戰。當年一位仙人於此靜修,刻壁以為大事記,這才留下五塊石刻。隨後,仙域崩壞,記事就此而終。

    不過,那峭壁上最後的一片空白曾讓人遐思不已,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留下……

    林一的眼光掠過五塊壁畫之後,重拾起當年的疑惑來。他稍加打量,微微一怔,手上掐出一個法訣,猛然往前擊去。「喀喇」一下輕微的撕裂聲響起,不遠處空白的石壁上閃過一層光芒,隨即現出奇特的畫面。那是一輪日頭,火紅正盛,卻在當中多出一塊濃重的痕跡。其如墨幻金,形同一隻怪鳥,透著說不出來的怪異……

    這一刻,老龍的那句話在識海中響起:踆烏生,九天通……

    林一忖思半晌,凌空而起,不忘低頭俯瞰。廣袤四方,皆為須彌所在而自成天地。淺而易見,那玄天塔與天魔結界有三分彷彿,卻多了七分的玄妙萬端。

    即將穿越仙境壁壘離去的剎那間,林一忽而又想起了什麼。他沒作遲疑,扭頭循著記憶的方向飛去。那莫測不明的天穹深處,有禁制阻擋。而其視若無物,轉瞬間已到了一群黑影的十餘丈前。不下數百頭似蛇非蛇、似蛟非蛟的怪物,正自昏睡著蜷縮在一起。

    那是兇猛的虺獸,當年讓只有練氣修為的自己吃盡苦頭。林一併未在意,而是神色好奇。群獸環繞之下,隱隱透出一縷奇異的明黃光芒。

    林一抬手一招,那明黃的光芒從獸群中緩緩而出,繼而現出一拳頭大小的圓珠,光華耀眼,看起來頗為不凡。見狀,他暗暗點了點頭。

    金龍走四極,玄明界中天。這是有關玄天仙境一句話,至今記得清楚。果不其然,此處還真是另藏乾坤。

    須臾之間,珠子到了身前。林一稍加凝神,只見其光芒熠熠,符文閃動,並浮現出『玄天』二字。他伸手將之托住,不由得心神一蕩,隨即閉上了雙眼。

    不過剎那,神識之中呈現無數高低錯落的亭台樓榭,有祥云環繞,磬樂隱隱,一派仙家景象。曾經強大而不堪承受的威勢,化作一種莫名的氣機,使人神魂悠然。隱隱約約,有鐘磬之聲自仙家樓閣與九天之外緩緩而來,儼如黃鐘大呂一般的奏響,肅穆而不失玄妙。隨即又有龍飛在天,白鶴翱翔。那仙霧氤氳之中,有蒼松翠柏與田園屋舍,有牧歸的孩童與倚門守望的村婦,還有安閒與隨意的歌謠傳來:「誰謂無仙,草芥升天;誰謂有仙,真龍可豢。牧人乃夢,實維豐年……」

    片刻之後,林一暮然醒轉。這玄天珠,應該是煉製玄天仙境之物。如今仙域崩壞,使得寶物蒙塵,便如遠古遺失的一個夢境。

    夢,其實很簡單,便如那牧童一般……

    ……

    龍墟峽谷,九族長老環繞在龍潭的百丈之外。近十年以來,九人就這麼闔目端坐,卻時刻不停地留意著那龍鼎的動靜。

    龍潭之中,林一猶然沉睡不醒。他的夢很沉、也很長,沒完沒了。或者說,他已將四周的一切,以及那位同伴當作了夢境。

    不過,蒼季再沒了悠閒,更顧不得吸納修煉,只將一門心思放在了頭頂之上。恍惚覺著,一縷金芒耀動。他心頭一跳,暗暗驚呼:來了、來了,終於來了,我的龍血!

    蒼季猛然瞪大了雙眼,隨即又一霎不霎。那不是幻覺!只見百丈高處,龍鼎的三足之間,再次有金芒開啟並緩緩瀉下。其中一滴龍血盈盈閃閃,明媚奪目,勾魂蕩魄……

    蒼季面皮抽搐了下,迫不及待站起身來。念頭急轉,他不得不強忍著陣陣衝動,逼迫著自己緩緩坐了回去。那個林一尚自沉睡,龍鼎有靈,切莫認錯了人……

    這一刻,龍潭四周的九族長老,不約而同地從靜坐中醒來,一個個神色各異而心緒莫名。

    喘息之間,那道手臂粗細的金芒已落至龍潭的五十丈深處,來勢忽而微微一緩。

    蒼季屏息凝神,兩眼怒凸。

    不過瞬間,一道法力從龍潭之上突如其來,逼得光芒猛然抖動著,好似極不情願一般。而與此瞬間,其被迫陡然轉向,竟是直奔蒼季而來。

    蒼季狂喜難耐,忙張開大嘴。金光一閃,龍血入腹,他猶自難以置信地合不攏嘴,一陣嘎嘎怪叫,儼然是壓抑已久的笑聲……

    龍鼎下的光芒猶未消散,突然有怒吼聲當空炸響:「戈衣!竟敢阻撓龍鼎之靈,棄我神族傳承而不顧,真是好大膽子……」

    此前,九族長老皆在關注龍鼎動靜。戈衣猝然出手作亂,在場眾人明白過來為時已晚。

    龍潭的百丈之外,炎烈已是鬚髮張揚,怒目圓睜。他吼聲未止,長身而起,揮動鐵拳便擊向了不遠處的戈衣。

    戈衣怎肯吃虧,抽身暴退躲避,不忘大喊道:「龍潭聖地,不得放肆!」

    見此情形,在場的其他九族長老忙起身相勸道:「兩位暫且住手……」

    「砰——」

    性若烈火般的炎烈,去勢難收,一拳砸在了挺身阻攔的赤夏身上。對方肉身強悍,加之早有防備,還是禁不住連連後退了十餘丈,帶著漲紅了臉色,艱難地喘著粗氣,擺手苦勸道:「九族同脈,豈容自殘,咳、咳……」

    炎烈一怔,忙往後退了幾步,詫然中不無尷尬地抱怨道:「哎呀!你為何不還手,竟替那小人白白挨了一拳,若非我收回幾成法力,豈非要釀成大錯……」見赤夏並無遷怒之意,他更覺著愧疚,氣得手指躲在遠處的戈衣叱道:「方才之事,要不給我一個交代,彼此兩家將不共戴天,莫謂言之不預也!」

    赤夏算是緩過氣來,同樣帶著不快的神情,隨時說道:「戈衣長老,方才是何道理?你壞了規矩,莫不是要與九族為敵不成……」在場的其他人紛紛附和,顯然是對戈衣的舉動頗為不滿。

    數十丈外,戈衣的眼光掠過眾人,抱起雙手深深一躬,說道:「龍鼎有靈,自當公正。而龍潭之中,分明有兩人在修煉。祖蔭同享,龍血均霑,方為應有之義!適才雖有莽撞,奈何事急從權,列位海涵則個……」他直起身來,正氣凜然地又道:「為保傳承不失,為我九族著想,但有龍血降下,理該由蒼季與那林一每人一滴。誰是真龍,日後自見分曉!」其轉向炎烈,擠出些許歉然的神情,溫和地說道:「一言既出,再無反悔,不然必遭九族共棄!還請炎兄息怒,我下回絕無偏向,還會出手相幫,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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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15 15:0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人過云端

行走風間,人過云端。

    玉沉海,玄月島,玉山島,斷玉峰,九州……

    風雲變化,光景蹉跎。不經意回首,一切恍如隔世。

    玉山島上,好似喧鬧了許多。而玉山鎮、天震門、虛鼎門的情形如昨,卻不見了熟悉的人影。

    不過,九州又多了幾位化神的修士。其中的三人並不陌生,來自神鰲峰與百安門的兩位女子之外,還有一位來自清幽谷……

    清幽谷,幽冥澗一旁的峰巔之上,林一默默打量著幾座墳冢。墳前的石碑上,分別刻有大夏正陽宗的晏起、木天遠、玉珞依,以及東方朔的名諱。

    木天遠與玉珞依竟然也來到了九州,並長眠於此。而後面的兩人又是為何隕落?東方朔追隨自己踏上仙道,卻不料最後一面都未能見到。匆匆一別,已成永訣……

    林一怔然片刻,轉而隨風往北。

    千里之外的青霞山上,一座洞府門前,有一男一女邊走邊說著話兒。

    「青玉,為師已備好了丹藥,只為你來年閉關之用。能否化神,無須多慮……」

    「多謝師父!弟子早已看淡生死,隨緣就是!」

    一襲青衫的儒雅中年男子腳下一頓,拈鬚回首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妄談生死呢!」他身旁跟著一位紫衣女子,二、三十歲的模樣,很是清秀貌美,退後一步,恭敬說道:「林師叔的幾位故人與東方師兄,皆已道隕,弟子不免心思重些……」

    這一男一女,便是林江仙與阮青玉。為師者已至化神初期的境界,為徒者則是元嬰後期圓滿的修為。說話間,兩人來到了一側山坡上的一座孤墳前。一塊向陽的石碑上,刻著愛侶嵐若云之墓的字樣。

    林江仙手掌一翻,多出一束怒放的花朵。他將之輕輕擱在墳前,又帶著溫柔的神態伸手撫摸了下墓碑,這才轉身走向不遠處的石桌前坐下,不無感慨地接著說道:「林兄弟的那幾位故人與弟子,非他之故,只因耗盡壽元作古。天不假年,奈何……」

    阮青玉衝著墳冢拜了拜,來至石桌旁,聽師父說道:「尤其是那東方朔師侄,已然修至元嬰後期大成,而壽元卻所剩無幾。為師想盡了法子,終究還是回天無力啊!想當年,你師祖便是如此抱憾終身……」

    話到此處,林江仙擺了擺手,示意弟子不必拘禮。

    阮青玉款款落座,悠悠一嘆,說道:「唉!林師叔若有回轉之日,見此情形,難免傷悲……」

    林江仙拈鬚沉吟,說道:「我林兄弟雖是性情中人,卻非拘泥之輩!一別七百餘年,尚不知他與九州的那些同道是否無恙,倒是叫人惦念不已……」他微微搖頭,接著方才的話又道:「化神與否,難免關乎生死。古人云,道,順隨生死,而非是生死。眾生雖生,道不生;眾生雖死,道不死。而道與生死合,卻不與生死。否則,天道不存,仙道不再。」其話語一轉,鄭重囑咐道:「青玉,切記住了。不管你來年閉關如何,且守心境清淨,道自來居。而神明存身,則生不亡也……」

    阮青玉留神聆聽,頷首稱是。

    「道無生死,形有生死。言生死者,屬形不屬道也。形所以生,得其道也;形所以死,失其道也;存生守道,則長生不亡也!簡而言之,大道無生死,天地有輪迴!」

    「大道無生死,天地有輪迴?妙哉……」林江仙禁不住點頭附和。突然聽到的這番見解,詳盡詮釋了他師徒的對話,而境界卻又高上一層。其忽而一怔,與一旁的阮青玉面面相覷,轉而抬頭四顧,失聲道:「林兄弟!是你嗎……」

    此時,清幽谷春色正濃。滿山吐翠,鬱鬱青青。

    一陣清風直上天穹,有話語聲悠悠響起:「神遊至此,道一聲勿念!林兄、青玉!有緣再會……」

    林江仙與阮青玉急急起身,循聲遠望。那天高云淡之上,仙路邈邈、昭昭……

    ……

    九州之通州,白雪皚皚的山谷中,林一在獨自尋覓。

    此處,便是羅家的登仙谷,曾有三道登天之門,乃是當年前往勾陳仙境的一道門徑。而其早已被一一毀壞,卻未必會真的消失殆盡。

    片刻之後,林一在一山谷中停了下來。他衝著腳下的四周稍加打量,便以《天羅禁》的手法打出一串法訣。不過瞬間,轟鳴作響,冰雪飛濺,山腳下緩緩隆起一道石門,上書:聞道者,入。

    見狀,林一轉而尋至別處,又是接連如法炮製。山谷之中,再起兩道石門。

    如此大的動靜,頓時引來十數道疾馳的人影。有人驚喜高呼道:「登仙門重見天日……」

    林一未作耽擱,直上雲霄。便在他即將遠去之際,禁不住回過頭去。一孤獨的星體,與之上面的大商、大夏以及九州盡入眼底。剎那之間,那山山水水與兆億生靈,喧囂紛擾與七情浮沉,盡在神魂深處呼嘯而來,又似潮水一般倏然盡去。心境隨之微微一蕩,似有鉤起,略有沉積,又霍然一輕……

    曾經風雨種種,不過滄海一粟。風霜歲月千年,恰如驚鴻掠影。云煙散盡,天地無痕,唯殘夢相隨……

    不過,唯有歷經生死輪迴、存亡斷續,方能識破真我與諸多幻象。而觀其所以然,參悟生死、存亡、有無之道,才可以回歸天地本來之根蒂。

    記得有位老者說過,返歸質樸,順從世俗,豁然貫通,與物混同,神情自得,靈會神悟,融於自然,忘卻生死,方可修至九轉玄妙的境界。

    所謂的玄妙境界,正如《洞玄經》所述,空空之中,別有洞天。太虛應物,天地無極……

    林一長吁了下,輕輕搖了搖頭。他衝著九州海下的后土仙境投以深深一瞥,轉而抬起手來。一團法力環繞之中,玄天珠明澤閃亮……

    ……

    龍潭之中,蒼季緊閉著雙眼,猶然掩飾不去滿臉的笑意。

    一滴龍血,加以十年之功,已然修至金仙初期圓滿的境界。照此下去,踏入仙道巔峰而成就神龍之位,指日可待啊!

    得意難禁,蒼季眼角輕啟,握緊了兩隻大拳頭。頓時之間,其粗壯的手臂上頓時凸起片片鱗甲,閃動的銀光中,多出了三分神異的金色光澤,看著便叫人為之心生傲然。

    「呵呵!等到成為九族至尊的那一日,首要之事,便是將那林一滅了……罷了!何必跟個死人計較呢,屆時聽聽幾位長老的意下如何……」

    蒼季挺起胸膛,一時壯懷不已。幽暗之中,那位同伴還在伸展四肢漂浮著,一動也不動。曾吞了一滴龍血的他,修為全無提升的兆頭,真是糟蹋了一場大好的機緣!

    「林一,儘管睡去,最好再不醒來,呵呵!」

    蒼季暗笑一聲,情不自禁抬頭仰望。又是十年過去,龍血還會如期而降嗎?

    一連數個時辰,蒼季的兩眼都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潭口上方。猝然之中,他心頭一跳。只見那高懸著的龍鼎之下,忽而閃過一層金芒,繼而又徐徐匯聚一束,緊接著宛如星虹般直瀉而下。

    「來了、來了,真的又來了,師父保佑……」

    雖然有過經歷,蒼季還是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兩眼中的貪婪之色幾近要燃燒起來。龍鼎從不輕易開啟,如今卻已是第三回了。不用多想,定是我蒼某人來到之後,龍鼎見真龍難尋,這才急於傳承啊!若非如此,豈會有此異狀……

    這一刻,蒼季早已將林一遠遠拋開。在他看來,自己乃是神龍不二傳人。

    眨眼之間,金芒帶著一滴龍血落到了五十丈外。

    蒼季怒張大嘴,竭力狂吸。而那光芒根本不聽使喚,微微一頓,竟是斜斜落向對面。

    見狀,蒼季目瞪口呆。便於此時,一道強勁的法力突如其來,竟是直劈金芒,霎時將一滴龍血分作兩半。與此瞬間,突然有人神識傳音:「機緣運氣都是搶來的、奪來的,還不給老夫動手……」

    蒼季詫然之際,一時不知所措。半滴龍血轉向飛來,被他急忙一口吞下。神識中傳音又至:「至尊王者,便要心狠手辣,不給對手半分喘息之機……」

    蒼季頓然驚醒過來,膽氣一壯,長身而起,閃電一般衝向前方。那龍血被阻,餘下的半滴去勢稍緩,怎奈得住他瘋狂之勢,瞬間已被吞入腹中。與其同時,龍潭上方有人怒吼道:「小雜種無恥……」

    猛然間心頭一驚,蒼季陡然回轉原地坐下,兀自激奮難抑而氣喘連連,兩眼中凶光閃動,帶著難言的羞憤,恨道:「哼!我不是雜種,我是真龍……」

    龍潭之外,怒氣衝衝的炎烈直往前撲,卻被戈衣橫加阻攔,並頗為無奈地衝著四方揮手示意道:「龍鼎所在,九族禁地,不得無故靠近,炎兄息怒……」

    炎烈去勢一頓,兩眼一瞪,喝道:「戈衣,討打不成?」說著,他不加遲疑地揮起了大拳頭。

    戈衣後退兩步,佯作無辜地說道:「我已將龍血一分兩半,你還待怎地?」

    炎烈怒道:「十年前,你不是說但有龍血滴下,林一與蒼季一人一滴,緣何出爾反爾,視我九族何在……」

    戈衣雙手一攤,辯解道:「沒錯啊!我早已言明要出手相助,唯有將龍血一作兩半,他二人方能公平均霑,許是你會錯意了……」

    「你……」炎烈怒不可遏,揮拳要打。赤夏等長老及時現身勸阻,他氣得直跺腳,吼道:「容我揪出那肆意妄為的雜種……」

    戈衣臉色一沉,義正詞嚴地喝道:「蒼季乃是我龍族傳人之一,不得無禮!」他又沖著赤夏等人拱手說道:「傳承之下,那蒼季情急迫切,亦在所難免,不妨給予好言規勸,且莫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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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大夢將醒

天宇浩瀚,神遊無極。

    萬千星辰,恆河沙數。心念一動,四極六合頓作混沌。倏忽之間,天地萬物一一分明。不管是下界的荒僻,還是上界的喧囂,皆如青雲過眼而灑然無羈。

    這是一場夢,夢裡有風霜四季,蹉跎光景,還有種種的悲歡離情;這是回首一瞥,芳華剎那,已是千年光陰。這是途中的小憩,只為繼續永無盡頭的征程!

    悠悠然,揮袖弄風;寂寥處,足踏長空……

    林一離開了九州,還想著繼續遊蕩下去。那星空中尚有不明之處,或許值得去一辨端倪。而神念所及,界內以及衡天仙域的一切盡收眼底。不過少頃,他呵呵冷笑了一聲,直奔衡日州……

    ……

    衡日州以東有個小鎮,月泉鎮。鎮子上有家仙鋪,名為云軒閣。

    云軒閣,在小鎮子上無人不知。無他,鋪子為千里外月泉谷的百家所有。而百家的家主百里先生,不僅是位煉虛後期圓滿的前輩高人,更加精於煉器之道,在遠近頗負盛名。

    這一日,適逢云軒閣的閣主前來鋪子巡視,恰遇一個難纏的客人在尋釁鬧事。

    云軒閣,坐落於月泉鎮的東頭。一棟兩層的小樓,臨街開著門面。往日裡,鋪子的生意很是紅火。而此時此刻,卻門庭稀落。縱然有途經的路人與修士,皆匆匆而過,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啪——」

    一個玉瓶從鋪子裡飛出,在青石街道上摔得粉碎。沿街的路人紛紛駐足躲避,遠遠觀望。緊接著有人咆哮道:「名為仙鋪,緣何不售仙器?今日不能如願,我便砸了你家的招牌……」

    云軒閣的店堂之內,一個面貌猙獰的壯漢正自旁若無人般地踱著大步。其兩眼冒著凶光,惡狠狠地四下尋覓著,顯然要繼續尋找能摔能砸的東西。好像不如此,不得以發洩他心頭的怨氣。

    這家鋪子的夥計與掌櫃,皆是築基的修士,卻懾於客人的威勢而不敢出聲,只得躲在牆角,並試圖護住一旁的多寶槅子及其中的寶物。而一位身著白衣的中年人卻臉色鐵青,伸手叱道:「這位道友竟敢來我云軒閣鬧事,莫非沒有聽說過月泉谷的名頭?在下百安,乃云軒閣閣主。奉勸一句,莫要不識好歹……」

    這位自稱百安的中年男子,有著元嬰中期的修為,乃是月泉谷百里先生的獨子。其一襲白衣,三縷青髯,面相俊朗,氣度不凡。月泉鎮地處偏僻,少有人敢來尋釁滋事。而如今遇上的這個壯漢,修為不明而深淺難測,再加上開門生意講究個和氣生財,他才隱忍至今。仙器可遇不可求,哪裡有強行索取的道理?誰料一番好言好語的相勸過後,對方竟然更加的蠻不講理,並將鋪子的一隻玉瓶給砸了,儼然是無法無天!

    壯漢不屑地啐道:「呸!月泉谷算是什麼東西,你一個小小的閣主又能怎樣?既無仙器,這鋪子便不用開了……」他氣勢洶洶,揮拳便要來一番打砸。

    百安上前一步,怒道:「休要放肆!有本事與我出去一戰……」

    「呵呵……」壯漢獰笑一聲,竟是止住了作惡。他冷冷看著百安,兩眼中透著陰森的殺機,轉而大步走出了鋪子。

    百安長吁了下,猶自怒容滿面。他衝著戰戰兢兢的掌櫃與夥計擺擺手以示安撫,隨即腳下一動,瞬間在原地消失不見。

    轉眼之間,百安來到了兩百里外的一個山谷之中。而他才將現身,那早一步等候的壯漢二話不說,揮拳便衝了過來。隨之剎那,凌厲的殺機與強勁的威勢已然籠罩四周。

    「他修為怎會如此之高……」

    百安想要應對,卻心生惶恐而全無招架之功。他心頭一沉,自知不妙,忙抬手摸出兩塊玉符用力捏碎。而與此瞬間,數十丈外突然傳來「砰、砰」兩聲悶響。

    光芒閃動之中,才將要借符遠遁的百安被迫現身。他踉踉蹌蹌退後,已是臉色大變。對方不僅擋住了自己的去路,還將傳訊的符籙給一拳擊碎。那絕非尋常的修士,怕是爹爹來了都是無用。

    「老子專好殺人奪財,你認命吧……」

    壯漢吼叫著直撲而來,狂虐的殺機不可阻擋。

    百安有心祭出飛劍一拼,卻氣機不暢而鬥志全無。他再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僥倖,急忙拋出一件五彩霞衣。一團十餘丈的彩云倏然罩向前方,被那壯漢迎頭撞上。

    「轟——」一聲悶響之中,彩云頓消。借此阻擋,逼得那壯漢來勢稍稍一緩。百安趁機收回已破損的霞衣,再次捏碎一塊玉符。他隨周身上下光芒一閃,倏然遁向遠方。

    「哼!哪裡逃……」

    壯漢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急追而去。

    ……

    月泉谷外,已有十餘人橫空站成一排。其中的一位青袍男子,面相儒雅,長鬚飄然,正是此間的主人百里先生。他已然察覺到了遠處的情形,忙帶人出谷接應。

    不過須臾,一道白衣身影匆匆而至,驚呼道:「爹!不可大意,快快啟動陣法……」

    百里先生見百安無恙,稍稍放下心來,隨即又微微皺眉。遠處已有動靜,他出聲說道:「擺開陣勢,拒敵於谷外!」其兩旁的十來個弟子,以兩個化神修士為首,餘下的都是元嬰後期的修為。

    一個普普通通的家族,如此的陣仗非同一般。所在的山谷,有百多丈寬,左右鬱鬱蔥蔥,深處隱約可見莊園與房舍。換作往日,這些修為不俗的修士因地制宜而結陣自守,還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再者說了,月泉谷地處偏僻,萬里之內根本就沒幾個煉虛的高手。而隨後發生的一切,出人所料……

    眾人得令,各自拋出玉符掐動法訣。只見風起云湧,氣象森嚴。陣法霍然而成,霎時然將整座谷口籠罩起來。而便於此刻,又有十餘道人影突如其來。那主凶之人更為猖狂,吼叫道:「客人到訪,竟閉門不納,兄弟們給我砸了月泉谷……」

    見狀,百里先生神色凝重,問道:「百安,你緣何招惹一群妖仙?還帶上門來……」百安躲在他的身後,兀自氣喘吁吁,猛然驚道:「孩兒只當那是尋常的客人,怎會……怎會……妖仙……」

    聞聲,在場的其他弟子頓時面如土色。不怪百安大驚失色,只因對手的來歷太過嚇人了。

    數百年以降,諸多妖修已然成為了衡天的主人。其一個個皆有著仙人的修為,不僅手段殘暴,且肆意妄為,逼得衡天的修士敢怒不敢言。月泉谷地處偏遠,尚存三分的清靜。不成想禍事上門,災星陡降,竟然突然冒出來那麼多的妖仙,足有十二、三位之多……

    「善惡無常,禍福有因……」百里先生搖了搖頭,轉而揮袖左右,命道:「禦敵……」其全無往日的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竟然帶著隱隱的殺氣,使得百安頗為意外,出聲提醒道:「爹!何不出面周旋一二,以求轉機……」

    百里先生回過頭來,微微凝視,語重心長地說道:「敵強我弱,猶如天地之別。若有僥倖,無異於束手就縛而自取其辱。為今之計,拚死一途,別無他法……」

    百安好似想起什麼,迫不及待地提醒道:「不若求救,或可自保。不然將玉石俱焚……」

    「轟、轟、轟——」

    父子兩人話音沒落,那壯漢及其同伴已然出手。一連串轟鳴猛然炸響,大陣隨之顫抖起來。據守陣法的眾人急忙催動法力加持,而對手的攻勢更加瘋狂猛烈。

    不消片刻,隆隆的轟鳴中多出幾聲「喀喇」的撕裂響動,聽起來煞是驚心動魄。與其同時,翻騰的雲霧頓時被撕裂出幾道縫隙,陣法已不堪重負而搖搖將傾。在場的月泉谷弟子皆手忙腳亂,一個個回頭張望。己方陣法之堅固,並非虛設。縱然是三、五個合體的高人到此,也難以撼動。誰料此時的對手太過強大,已然令人無所適從。

    百安驚愕不已,急急說道:「爹!事不宜遲,唯有退守後山……」

    百里先生神色沉重,搖頭說道:「縱使在劫難逃,亦萬萬不得……」

    「爹!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百安揮手打斷百里先生,扭頭衝著眾人大喝道:「生死在此一刻,隨我退守後山……」

    「轟——」

    又一聲巨響凌空炸起,頓然狂風倒捲,氣機橫虐,山谷前一片狼藉。而百安倒是乾脆,已搶先帶頭衝向山谷。眾人驚慌難耐,無暇多顧,匆匆隨其而去。

    「不可……」

    猝然巨變,只在閃念之間。百里先生出聲喝止,為時已晚。見那十餘位壯漢已趁勢衝來,他無奈地嘆了一聲,只得抽身而退,同時不忘傳音吩咐谷中之人及時躲避。

    月泉谷的盡頭,已有數十人積聚在一峭壁之前。其中有百安等人,還有一些家眷。而此處看起來並無異常,並無去路,儼如一方絕地。

    百安卻是後退幾步,衝著峭壁連聲呼喚道:「百家大難臨頭,生死旦夕,還請門主與九州前輩出手相助……」

    便於此時,月泉谷的谷口前,再次冒出數十個彪悍的人影。為首者乃一黃臉黃須之人,得意大笑道:「窮盡數百年,終於讓本尊尋到了九州門的下落!蒼天不負有心人吶!林一,你有本事來救你的徒子徒孫啊,哈哈哈哈……」其笑聲未止,一陣清風呼嘯而過。他微微一愕,四下里再無動靜。

    「哼!殺向月泉谷……」

    與其同時,遙遠的龍墟深潭之下,有人已沉睡了三百多年,忽而眉梢聳動、嘴角冷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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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妄動者死

    龍墟,龍潭之中。

    蒼季神色煥然,精、氣、神無一不佳。前後獲得兩滴龍血,修為蹭蹭上躥。如今的他,已然是金仙中期的境界。尤為甚者,滿身的銀色鱗甲五成染金,看上去銀白輝映而煞是不凡。毋容置疑,神龍已現崢嶸!

    這一刻,蒼季雙眼半闔,時時刻刻留意著頭頂的動靜。振奮之中,他還不忘掐動手指,嘴裡默念有詞。

    一滴龍血,加以龍潭的神異,足以提升一層的修為。而愈是往後,龍血之威漸漸減弱。不過,只須如此這般再來個三、兩回,便可最終化身為金甲神龍!到那時候,龍鼎內的龍血還不是盡數歸為己有?修至仙君不在話下,成為龍族至尊亦屬平常。或許,或許蒼某人從此便可以獨步宇內,俯瞰眾生,呵呵……

    隨著一陣莫名的快意湧來,蒼季禁不住呻吟了聲。其猙獰醜陋的面容上,泛起一層明媚的春光。四周的幽暗陰冷,已然擋不住他的豪情放縱。

    「叮——」

    恰於此時,一聲鼎鳴悠悠響起。那好似九天罄樂,又如鶴唳龍吟,帶著無上的天威,隨風沐浴天地。動靜雖是不大,卻震得人心頭一蕩!

    蒼季猛然抬頭,兩眼放光。龍鼎再次鬧出這般聲勢,又待怎樣?

    轉瞬之間,百丈高處異變橫生。只見龍鼎的三足之間,有金色的光芒漣漪蕩起,轉而匯聚一束徐徐瀉下。其中的一滴龍血盈盈閃閃,誘惑無限,情形一如從前……

    「來了……」

    蒼季放下心來,並從容了許多。有戈衣長老的維護,再加上天命所歸,那無上的機緣非蒼某人莫屬!

    不出所料,金芒落至五十丈,一道突如其來的法力將其中的龍血劈作兩半。

    「呵呵!那是我的龍血……」

    見狀,蒼季輕鬆地跳了起來。便在此時,黝黑的龍潭中突然明亮了許多。他身形一頓,神色詫然。

    只見數十丈外,那被遺忘的同伴正自仰躺中直直豎起,兩眼中血光閃動。隨他眉心三道詭異的印記微微凸起,周身上下的威勢緩緩散出。其原本似有似無的修為,瞬即從仙人初期、中期、後期,猛地躍至天仙的初期、中期、後期,又金仙初期……

    「啊!他醒了……」

    蒼季驀然一驚,閃身往上撲去。龍血乃是蒼某人的,誰都休想奪走……

    誰料蒼季才將動身,一道紫赤的血光霍然罩下,四下里頓起茫然。那近在咫尺的龍血,一時難尋蹤影。與此同時,九道強大的法力倏然而來。他臉色一變,手足已被牢牢捆縛。而其心有不甘,急急奮力掙脫,卻是徒勞無功。全身修為受制,再無半分抵禦之力。

    「林一!傳承重大,不得壞了我龍族的規矩……」蒼季驚恐難耐,失聲大喊。而話未出口,已被禁制封堵。他絕望地呼喊道:「戈衣長老,為弟子主持公道……」

    林一醒了!沉睡了四百三十年,終於從長夢中醒來。許是沉寂了太久,又或是心有所迫,醒來的一剎那,他便於猝然之間施展幻瞳並搶先出手,使得蒼季根本就招架不及。

    「你的龍族,你的規矩?哼……」

    一招制住蒼季,林一冷哼一聲,揮袖猛然捲去,已然將那一分兩半的龍血抓在手中。他眸中幻瞳閃爍,稍稍端詳,隨即摸出一個玉瓶收起了龍血,這才昂首挺胸看向深潭之上。那道金芒並未散去,而是陡然間猛然大盛。隨之剎那,又有龍血從龍鼎中飛瀉而下,不再是一滴,而是連串如珠的五滴。與此同時,有人詫然驚呼,還有人出聲怒叱:「大膽,放開蒼季……」

    林一對週遭的動靜渾然不顧,任由那道金芒籠罩全身,張口便是用力一吞,五滴龍血一一入腹。他身形微動,威勢大變,已是金袍金發的模樣,修為隨之驟然提升……

    與此瞬間,那龍鼎再次發出一聲悅耳的鳴響。金芒耀眼之中,一塊奇異的玉牌緩緩降下。

    林一眼光一閃,拔空而起。他左手抓起蒼季,順勢伸出右手接過玉牌……

    龍潭之外,九族長老群情難抑。而一道人影從深潭中霍然而出,金袍金發,威勢天成。一如至尊降臨,更有天地王者之傲然風範……

    見狀,眾人無不愕然……

    林一轉瞬飛到了龍鼎之上,一手抓人,一手持牌,神態睥睨。他衝著下方的炎烈微微頷首示意,一身灰袍的本尊閃身而出,沉聲說道:「林某留下龍尊在此,本尊有事先行。各位長老,後會有期……」話音才落,其本尊凌空一踏。光芒扭曲之中,人影霎時遠去,隱隱風雷直貫天宇……

    ……

    衡天仙域,月泉谷。

    山谷的盡頭,並排站著二、三十人。其中有百里先生父子,還有童家三兄弟與一群煉虛的修士。為首者則是一貌美驚人的白裙女子,九州門的門主仙奴。她已然煉虛後期的圓滿境界,正自秀眉微蹙而面帶憂色。

    這群人的身後,則是一處陣法遮擋的洞口。月泉谷的弟子以及家眷,均已被安置其中。

    數百丈之外的半空中,則是圍著五、六十道人影,無不是強大而又蠻橫兇殘的妖仙。其為首的是個黃臉黃須的壯漢,更是一位天仙修為的前輩高人。

    「哈哈!我乃妖尊金聖!你等乖乖伸手就擒,並交代出林一的下落,或許可以留下一命。若敢不從……」自稱妖尊者,除了金聖沒旁人。他頗為得意地獰笑著,繼續恐嚇道:「若是不從,本尊便將你等一一殺了,只留下女子來成全我兄弟們的雙修之道……」四周頓時響起一陣放肆的大笑聲,風景秀美的月泉谷中妖氣瀰漫。

    仙奴沉吟不語,童家三兄弟也沒了往日的囂張。餘下眾人面面相覷,一個個神色恐慌。百里先生內咎深重,拱手說道:「都是在下之過!有負林兄弟所托……」

    百里先生,自然就是百里川。早在數百年前,林一藉故將他趕出天門山另立門戶。

    此舉,不過是要掩人耳目,以便在大難臨頭之時,為九州門留下一條退路。誰料今日還是被人尋上門來,使得前後的一番苦功付之流水!

    「我等生死不足為懼,只可惜了諸多弟子……」仙奴神淡似水,話語清冷。其身後地下的洞穴之中,還藏著上千的化神與元嬰弟子,乃是九州門的根本所在!而她來自妖域,已然認出了金聖。今日稍有不虞,將難逃滅門之災!

    不過,藏身之地極為隱秘,洞口又有《天羅禁》的禁法遮擋,極難被人輕易察覺。若非有人提醒,或是暗示,金聖絕不會尋到此處。吃虧不要緊,而這個虧要吃在明處,這是來自師父的教導……

    「百里川!我早有吩咐,月泉谷一旦有變,你且逕自他去,緣何又讓百安聚在此處高呼救命……」仙奴不理會金聖的威脅,兀自輕聲細語。適才在洞穴中聽到外面的呼救聲,她與童家兄弟便知道大事不妙。既然行跡敗露,再躲下去已然無用。於是乎,其一行高手被迫開啟陣法現身。而困境絕地,已然無解。

    百里川神色尷尬,想要辯說,卻無言以對。適才境況突然,且岌岌可危。雖有心阻攔百安的莽撞,卻還是晚了一步。自家的孩子秉性良善,只因惦記月泉谷弟子的安危,這才將九州高手引為倚仗。此情此舉,倒也無可厚非。誰料妖修有備而來,竟然一發不可收……

    一旁的百安見他爹百里川受到訓責,慌亂中禁不住往後躲閃。而處身所在已是絕地,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他瞥了眼神情兇殘的童家兄弟,硬著頭皮,很是無辜地舉手說道:「門主!此事不怪我爹,都是晚輩情急無措所致。若要責罰,晚輩甘願以死贖罪……」

    百里川臉色忽變,叱道:「混賬東西,還不退下!大敵當前,且隨為父捨命一搏……」

    百安忙低頭稱是,暗暗長吁了。

    仙奴卻緊逼不放,追問道:「若非有人洩露了月泉谷的來歷,金聖妖王斷然不會帶人尋至此處。百安,此事與你有無關係,還不從實道來……」

    「沒有啊!」百安詫然抬頭,失聲道:「有人在云軒閣尋釁,弟子被逼無奈與其動手,不成想落敗而歸,誰料到他竟是妖仙高人,還帶來眾多幫手……」

    百里川見仙奴疑惑心重,頗感不解地搖搖頭,忍不住勸說道:「好叫門主得知,小安句句屬實。此前的一切,乃我親眼所見!他若真有過錯,事後追究不遲。眼下大難在即,我等還須著手應對才是……」

    仙奴打量著眼前的一對父子,心生惻隱,微微一嘆,說道:「如何應對?任何一位妖仙高人發難,都不啻於滅頂之災。而此時卻有五、六十位之多,足以毀了整個界內仙域……」

    聞聲,四周眾人皆神色黯然。從地下洞穴中出來現身,如同等死。而厄運突至,叫人好沒奈何!

    山谷中的一夥修士皆愁云滿面,猶如奄奄一息的困獸,在無力地等待著最終命運的降臨。見狀,金聖得意大笑起來,說道:「哈哈!你這女子倒有見識,還不求饒更待何時……」

    仙奴秀眉微蹙,暗中傳音幾句。童家兄弟會意,悄悄退後守在洞穴的入口處。她抬起精緻的面龐,衝著烏云壓頂的半空,輕聲說道:「縱然一死,絕不低頭……」其話才出口,其身後眾人瞬即搶入洞穴之中。

    金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揮拳往下擊去。一道凌厲的銀芒,呼嘯著撲向紛亂的人群。

    二、三十人,才逃去不過一小半。事起突然,百里父子有些措手不及。仙奴猶然留在原地,急急喝道:「退守地下法陣,再行伺機脫身……」

    「轟——」

    銀芒墜地,猛然砸在了洞口上。童家兄弟雖有防備,還是口吐鮮血摔飛了出去。兩個煉虛弟子躲閃不及,雙雙被撕成了粉碎。

    餘下眾人驚慌失措,四散躲避。

    仙奴面如冰霜,心頭髮冷。而情勢所迫,她不得與百里父子抽身退後。而群妖環伺,無處可去,生死旦夕……

    金聖獰笑道:「洞穴內尚有千人,皆為林一余孽,都給本尊殺了……」其眾多手下轟然應諾,便要大開殺戒。

    恰於此時,一聲悶響從天而降,風雷聲中有人乍然喝道:「妄動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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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18 13:26: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難以捉摸

    一聲厲喝響起,寒風捲過山谷。殺氣破空而降,霍然現出一道灰袍身影。其亂發披肩,濃眉斜豎,兩眼中冷芒閃動,凌人的威勢震懾當場!

    「師父……」

    仙奴與童家兄弟、百里父子等人,躲在山谷的角落裡。僅有的退路已被阻斷,四周還圍著難以面對的強敵。絕望之中,忽然見到那熟悉的身影,她不由一怔……

    「林一……」

    金聖正想著盡情掃蕩一番,以便將整個月泉谷給掀個底朝天。被人滅了老巢,還怕那個仇家不現身嗎?誰想才將動手,頓時立竿見影!來人的模樣、神態、口氣,再也熟悉不過啊!他難以置信地瞪大虎眼,隨即驚喜道:「林一,果然是你!小的們,給本尊擺開陣勢,他只有一人……」

    忽聽林一的大名,並再次見到真人,五、六十個妖修皆是心頭一凜。雖說事過多年,紫薇仙境的那場殺戮至今都讓人難以忘懷。而隨著一聲令下,眾人不敢有所忤逆,只得四下散開小心戒備。

    金聖雖然氣焰囂張,卻同樣不失謹慎。他趁機後退,並順手摸出一枚玉符來,衝著林一叫囂道:「哈哈!數百年不見,別來無恙否?無須一時半刻,定會有人前來問候……」其所持的乃是一枚特製的傳音符,顯然是早有計較。暫作圍困,以待後援……

    一陣風勢過後,山谷中猶然樹枝作響而塵屑飛揚。林一凌空而立,神態睥睨,卻是暗自長舒了一口氣。所幸有所察覺並醒轉過來,這才得以及時趕到了此處。而回首千年,似夢非夢……

    見數百丈外的金聖有恃無恐,並揮動著手中的玉符,林一已然有所猜測。他不以為意地冷冷一笑,沉聲說道:「金毛虎,你此時才想放出消息,太晚了……」

    金聖搖頭說道:「不晚、不晚!只要你敢現身,必將無處可逃……」說著,他催動法力,只想著將手中的玉簡祭出去。

    「逃?林某返回衡天,便不怕仇家尋上門來!不過……」林一眉梢斜挑,帶著寒意說道:「你等禍害了界內數百年,該是到了算賬的時候了……」話音未落,他猛然揮動大袖,無數道光芒疾飛而去,霍然化作一道道人影,霎時間已將數十里的一方天空給死死困住。與此同時,其身邊多出四人。其中一粉衣女子嬌呼道:「哎呀!好熱鬧……」

    金聖忽見異狀,急忙抬手祭出玉符。而一道光芒尚未遠去,竟是「砰」的一聲炸成粉碎。他凝神看去,頓時目瞪口呆。

    山谷四周突然多出來的四、五十人,無一不是仙人的修為。其中的天仙與金仙的高手,足有半數之多!如此陣勢之下,想要從中逃命都難,更莫說祭出玉符傳出音訊……

    尤為甚者,林一身旁的四人更是來歷不凡。那女子的天仙修為倒還尋常,而那三位男子儼然已是金仙以上的前輩高人……

    數百年不見,林一怎會隨身帶有這麼多強大的幫手?

    心頭一哆嗦,金聖氣急敗壞地大吼道:「不是魚死、就是網破,衝出去……」他再也顧不得尋林一的麻煩,只想逃出一條性命。眾多妖修轟然四散,月泉谷之上人影亂竄。

    林一沖著身旁的三位男子頷首示意,無暇多說,轉而揚聲喝道:「不得放走一個妖人!敢有頑抗者,格殺勿論……」他仙君初期的威勢沛然而出,閃身衝向前方。一旁的兩位男子左右分開守住了下方的山谷,另一位中年書生則是神色訝然。那粉衣女子卻是連連擺手,搔首弄姿,嗔道:「你為何不多看我一眼呢,是否還如從前的美貌……」

    「短短數百年,他已然從合體修至仙君的境界,著實出人意料……」

    「哼!吳先生,你要是知道那小子從金丹至今也不過千年,豈非更嚇一跳……」

    粉衣女子沖那書生白了一眼,無心面對廝殺,轉而翩翩落下山谷,自顧道:「我尋仙奴說話去……」

    書生微愕,頗為不快地埋怨道:「你這丫頭遭了冷落,緣何要遷怒他人呢……」他搖了搖頭,抬眼看向四方,暗忖道,他真要將這伙妖修斬盡殺絕?殺伐果斷,倒也不失強者霸道……

    突然現身的修士,足有四十八人。其各自聯手施法之下,已然將數十里的一方天空困作禁地。眾人妖人四散突圍,頓遭迎頭痛擊。

    金聖揮動雙拳往前衝去,才去十餘里,一道劍光橫空劈來。其尚不及躲閃,便在「砰——」的一聲悶響中倒飛了出去。那攔路出手者,竟是一位金仙的高手。他咬牙切齒地啐了一口,高聲大吼道:「切勿四散,力使一處,拼了——」

    妖修人數佔優,而修為卻差上一大截,若想分頭逃散,難免遭致一一擊破的下場。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頓時讓一個個凶悍的傢伙回過神來。而其各自尚未合力一處,已有人被飛劍斬落。與此同時,場上情形再變……

    月泉谷的天空中,殺機橫虐,光芒亂閃,轟鳴大作。金聖狼狽地穩住了倒飛的身形,只覺得心口陣痛而兩眼發黑。好在自家的身子骨強硬,不然方才那一下可的真要了老命。哼!林一那廝還想來個一網打盡,簡直是痴心夢想。縱然折去幾個弟子,今日也要猛虎過江!

    不過轉念之間,才要發狠的金聖突然心頭一沉。一道冰寒氣機倏然而至,竟是讓人招架不及。他嚇得閃身躲避,誰料四肢猛然一緊,霎時氣息不暢而法力難繼,竟然無從掙扎。隨之剎那,其木頭人一般被橫拎起來,耳畔傳來熟悉且無情的大喝聲:「金毛虎已然束手待斃……」緊接著兩道清風狼影呼嘯而出,對方再次森然喝道:「壯根、壯葉!看誰不順眼,給我生吞活剝……」

    「嗚嗚——」

    兩聲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響徹天地,令人毛骨悚然。已是天仙后期修為的天狼兄弟,猛然衝入混亂的人群。利爪所向,掀起片片腥風血雨。

    那是一場赤裸裸的殺戮,真是慘不忍睹啊!金聖瞠目結舌,心痛不已。須臾過後,已有二十多個手下化作亡魂。而那兩頭天狼的修為高出太多,根本沒有一合之敵。照此下去,豈非要亡族亡種?他急忙拋卻傲慢,放下矜持,苦苦求饒道:「林一,不可濫殺……」

    金聖話才出口,一道詭異的印記突然嵌入眉心。他驀然一怔,臉色慘變,驚駭道:「你……你鎖我神魂……」轉瞬上下霍然一輕,踉踉蹌蹌在半空中站定,其猶自茫然而不知所措。完了!神魂受制,生死不由己!而那小子的修為……

    林一出手制住金聖,並未痛下殺手,而是加以魂禁之術。見四周大勢已定,他嘴角一撇,衝著三丈外神色惶惶的金聖說道:「想要救你徒子徒孫,還不傳令下去,更待何時……」

    金聖虎眼一閃,臉皮一陣抽搐。他暗暗咬牙,一摔袍袖,轉身吼道:「都給本尊住手……」

    混戰之中,尚有三、四十個妖修在拚命。這夥人並不怕死,血腥的殺戮更能激起瘋狂的獸性。而隨著一聲令下,眾人這才發覺自家的妖王已落入敵手。其面面相覷,隨即一個個呆立原處。勝者為王,敗者為奴,古來已然!只是沒有想到,厄運突然降臨……

    「啊——」

    恰於此時,一聲慘叫聲中,血肉飄散半空,煞是觸目驚心。眾多妖修才將罷手,又是一陣忙亂。

    金聖滿臉怒容,轉身叱道:「林一!你言而無信……」

    林一不以為然地咧咧嘴,衝著遠處喝道:「壯根、壯葉,住手……」

    天狼兄弟殺得興起,一時收不住手。忽見四周情形有變,兩人停了下來,帶著滿身的血腥,猙獰一樂,應聲道:「哈哈!我兄弟名為根深、葉茂……」兩人情不自禁吞嚥著口水,卻對到手的血肉沒了興致。自從有了仙人的修為之後,其各自的脾性已與往日迥然有別。

    大戰已罷,四周的數十修士已然是嚴防以待。兩個清瘦的中年男子由遠至近,帶著恭敬的神情舉手說道:「了道,了凡,見過林公子!這群妖修如何發落,還請示下……」

    林一抬手還了一禮,回首一瞥。

    遠處的那位中年書生正自撫鬚頷首,且面帶微笑,根本沒有上前攙和的意思,卻暗忖不已。藉機壯大聲勢,不失明智。而恩威並施,乃王者風範!

    林一眉梢一挑,轉身看向十丈外的兩人,說道:「兩位是否懂得魂禁之術?」

    了道與了凡的體態相貌差不多,一高一矮而已,皆神色內斂且舉止沉穩。兩人彼此眼光一碰,轉而異口同聲答道:「瞭然……」

    金聖愣怔一旁,東張西望,隨即明白過來,禁不住瞪著虎眼問道:「林一!你待怎樣?」

    「哼!你說呢……」林一冷哼一聲,背起雙手。

    不過須臾,了道與了凡帶著四位金仙高手,已在三、四十個妖修的體內盡數下了禁制,手段極為老辣且乾脆利落。看其架勢,當年也是一個個征戰四方的狠人!

    直至此時,月泉谷的危機終於煙消云散。

    那一個個群彪悍且順從的手下,轉瞬間成沒精打采的模樣,使得金聖得悲從心起。唉!壯志未酬,身陷囹圄,合該是命裡一劫啊!見四周眾人漸漸彙集而來,他惴惴不安地盯著林一,忍不住又問:「殺又不殺,放又不放,你究竟有何企圖……」

    林一對金聖不予理會,衝著近前的人群揚聲吩咐:「了道、了凡,你等帶著天狼兄弟與我橫掃界內仙域,將為非作歹的妖人一一剷除殆盡!」

    那兩個中年男子並無異議,與眾人齊聲稱是。

    「林一!那可是數百人命,手下留情啊……」金聖虎眼圓睜,失聲求饒。界內仙域尚有他的數百手下各守一方,若是任憑這些仙人橫掃而去,一場血淋淋的屠殺在所難免。

    林一眼光斜睨,淡淡說道:「要不,你也跟著同行……」

    金聖想要答應,卻神色遲疑,吶吶道:「那……那我這些族人子弟又該如何……」

    「又該如何?」林一嘴角翹起,說道:「既可看門護院,又能衝鋒陷陣,豈非兩全其美……」

    金聖臉色一僵,有苦難言。

    林一擺擺手,無意多說。

    了道、了凡與數十修士,衝著遠處的中年書生遙施一禮。有天狼兄弟頭前帶路,眾人倏然飛向遠方。金聖無奈地長嘆一聲,急急追了過去。

    林一這才轉過身來,神色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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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19 13:1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何以為仙

    「師父——」

    林一轉身之際,仙奴已從山谷中飛迎而來。而其一聲呼喚聲才起,已是兩眼泛紅,儘是小女兒家的委屈。數百年來,偌大的一家仙門與上千人的安危,皆繫於她一人之身,其間的艱辛可想而知。

    「奴兒……」

    林一溫和一笑,眼光中不無愛憐之意。仙奴的修為已是煉虛後期的圓滿,只須渡劫便可以晉陞合體。而藏身於這月泉谷中,稍有動靜都會招來不虞之災。如此看來,她應該一直在強行壓制境界。

    「這位是吳融、吳先生!世外的高人……」

    見山谷中的眾人圍了上來,林一不便對仙奴多加安慰,抬手與近前的中年書生引見道:「吳先生,這是小徒與九州門一干弟子……」

    中年書生,吳融。他不再是一具飄忽不定的魂體,而是有血有肉的真人之軀。他到了林一的身旁,只是衝著仙奴頷首一笑,轉而拈鬚看向別處,對百里川等九州門弟子竟是來了一個視若未見。如此矜持傲慢,十足一個世外高人的模樣。

    「林兄弟……」

    「見過林長老……」

    百里川與童家兄弟等人只顧著與林一寒暄,一個個神色親切並感慨不已。至於高深莫測的吳融,倒是沒人多加在意。現如今,九州門的主心骨終於回來了!救危難於水火,挽狂瀾於即傾,非林兄弟、林長老莫屬!

    「哼!沒心沒肺……」

    當眾人相見之際,一個粉衣女子躲在後頭,兀自撅著小嘴發著牢騷。其身姿婀娜,豔麗脫俗,若是與仙奴並肩站在一起,恰似桃李爭妍而各有顏色!不過,她眉目間的狡黠與鬼靈精怪的小心思,一如當年的花塵子。

    林一掠過人群看過去,含笑說道:「我該叫你千塵,還是花塵子……」他話音未落,那粉衣人影帶著清香翩翩而至,欣然道:「嘻嘻!沒忘了我這個老友就好!又該如何稱呼,隨你就是啦……」

    「塵子!你我既為老友,便不必客套……」林一無意說笑,衝著童家兄弟吩咐道:「且去收殮、清掃一番,再去安撫弟子,不日隨我返回天門山……」對方振奮應諾,帶著餘下眾人落向山谷。

    千塵的臉上頓時沒了笑容,鼻尖一蹙,頗為失落地哼了一聲。

    百里川前後張望,一時有些無措。林兄弟現身至今,好像對自己不冷不淡。不知是責怪之意,還是威勢漸重而再難親近?他正自患得患失,忽聽對方說道:「百里先生!我有話問你……」

    聞聲,百里川抬眼看去。在場的除了林一與那位書生之外,便是仙奴、花塵子與自己父子倆。不知為何,他忽而心頭一亂,帶著愧色說道:「林兄弟!方才岌岌可危,幾近釀成大錯,兄長我有負所托啊……」其不明究竟,已然將千塵當作了花塵子。

    仙奴與千塵皆是蘭質蕙心的女子,悄悄立於一旁不再多話。吳融有所察覺,慢慢湊過來看著熱鬧。

    林一搖了搖頭,說道:「月泉谷安然至今,你功不可沒……」

    百里川並未受到責怪,暗暗鬆了口氣。

    林一話語一轉,問道:「我想知道的是,令公子有幾位道侶,子嗣幾人?」

    公子還有何人,是說自己家的百安嗎?百里川神色一怔,回頭看了一眼。許是畏懼眾多長輩的緣故,百安正低頭躲在自己的身後。他沒作多想,答道:「自從林兄弟命我百家開枝散葉,小安前後與三位女子結成道侶,並誕下兩子三女,均在地下洞穴中藏身……」

    「嗯……」林一輕輕皺起了眉頭。百里川不明其意,接著說道:「小安並非朝三暮四之人,只因道侶天賦所限而修為難繼,才有喪偶續絃之舉……」

    「他可曾有過凡人妻妾?」林一又問了一句。百里川隨聲答道:「不曾,皆為練氣、築基修士……」

    林一沉吟不語,臉色有些陰沉。

    百里川疑惑不解,再次看向身後。百安依舊是低著頭不吭聲,與往日的乖巧沒甚兩樣。他轉向前方,舉起雙手,有些不安地說道:「林兄弟!有話不妨明講……」

    林一點了點頭,說道:「有人在月泉鎮尋凡俗女子為妾,並育有一女。因炫耀家世,被妖修獲悉九州門的來歷,便以他妻女要挾,只為找出九州弟子的藏身之處……」躲在百里川身後的百安禁不住身子一抖,他看在眼裡,接著說道:「妖修殺了那人的妻女,再以妖丹利誘。為求苟活,更想借助逆天的手段來提升修為,他竟然不顧月泉谷安危,昧著良心與仇家狼狽為奸,所幸被我所見……」

    「這……林兄弟所言當真?」百里川震愕當場。

    林一不予是否,嘴角一咧,衝著一旁的吳融抬手虛請,說道:「此間春和日麗,不妨遊山看景!」言罷,他逕自凌空踱步而去。對方微微一笑,隨後而行。仙奴與千塵不肯落後,亦步亦趨。

    百里川怔怔看著林一的背影漸去漸遠,臉色已是由白變青。他慢慢轉過身來,眼光有些呆滯。

    百安一直在佯作鎮定,而心頭卻怦怦急跳不停。察覺那四人離去,他暗呼一聲僥倖。而抬頭迎上了兩道異樣的眼光,其不由往後退了幾步,乖巧地說道:「爹!貴體是否無恙,要不要孩兒陪您老人家歇息片刻……」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猛地扇在百安的臉上。其毫無防備之下,凌空倒飛了出去,口吐著鮮血,失聲驚呼道:「爹……」

    百里川已是煉虛圓滿的修為,若非有所顧忌,早便可以修至合體的境界。而百安只有元嬰的的境界,弱小的不堪一提,莫說沒有招架之力,只怕也沒那個膽量。

    不過,百里川出手之後頓然愣在當場,神情變幻且心頭掙扎不已。小安可是自己看著一日日長大,素來乖順聽話,且頗為守孝道,怎會幹出那人神共憤之事?而林兄弟乃一言九鼎之人,豈會蓄意相欺?若非看在老兄弟的情分上,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砰——」的一聲悶響中,百安摔在左近的山峰峭壁上,於墜落之際不忘呼喊道:「……爹!為何要打孩兒,冤枉啊……」

    見狀聞聲,百里川才起的遲疑頓時沒了影,揮袖往前一卷。百安尚未落地,已被捆縛四肢,隨即飛過來被他虛抓在手。父子兩人相隔不過數尺,其儒雅的神色裡帶著罕見的煞氣,話語顫抖著,說道:「小安!從小到大,爹從來沒有嚴加呵斥,更沒動過你一手指頭……有話從實講來,莫再欺瞞,凡事有爹一體承擔……」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地穴中相繼湧出人群。其中的六人,頗為醒目。為首的中年貴婦,不僅氣度雍容,且儀態萬方,更有著元嬰後期的修為。隨後的兩男三女,年歲修為不等,卻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忽見半空中父子二人相爭,眾人均是大吃一驚。那貴婦人以手掩口,失聲道:「先生,小安……」隨後的兩男三女皆錯愕不已,口稱祖父、爹爹……

    「爹!孩兒真的冤枉啊……」百安掙扎不得,卻連聲喊冤。而爹爹百里川如此動怒,尚屬頭回。他忍不住心頭驚慌,繼續爭辯道:「林長老一去數百年,初來乍到,怎能知曉此間詳情,所說定然與孩兒無關。若真如此,他何不留下妖修指證?眼下空口無憑,實難叫人信服……啊……」其周身猛然一緊,頓時難以出聲。

    百里川鐵青的臉色漸漸潮紅,便是兩眼中也泛起了血絲。見百安猶自心存僥倖,他氣得連連搖頭,嘶聲說道:「林長老與為父暗中交代,早有收你為徒之意,又怎會平白無故嫁禍陷害?他修為通玄,自有神遊天地之能,無意間識破你的勾當並不意外。而你不僅私自納凡人為妾,並始亂終棄,視人命如同草芥。尤為甚者,更將百家與月泉谷置於不顧,只為一己私慾,你……你著實可惡……」

    愈說愈怒,百里川的五官眉目猙獰起來。見其動了真火,百安知道這回躲不過去了,不由心生怯意,急忙竭力出聲求饒道:「爹!孩兒錯了!不過事出有因……」

    百里川已是漲紅的臉色頓然一消,霎時一片慘白,身形微微搖晃。

    百安不及留意,分辯道:「數年之前,孩兒曾救下一凡人女兒。其以身相報,而孩兒唯恐觸犯家規,這才不敢讓爹娘知曉。誰料她月前落入妖仙之手,孩兒被逼無奈,只想早日成仙……」在他想來,爹爹對自己愛護有加,道出實情來料也無妨,大不了接受一番懲處,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月泉谷上下安然無恙,所幸並未釀成大錯……

    「噗——」

    一句話尚未說完,百安突然臉色慘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轉瞬之間,他四肢無力,慢慢閉上雙眼,生機漸漸遠去!其依稀彌留之際,悠悠寒冷之間,彷彿聽見有人在痛心裂肺地吼道:「小安!你欺師滅祖,獸性猖狂,罪不可赦……莫怪爹爹狠心……」

    「撲通——」

    百安的屍身墜落在地,百里川猶然搖晃著身軀,兩眼噙淚,愣怔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失聲痛呼道:「我兒小安……」

    突如其來的這一出,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那貴婦已是目瞪口呆,其身後的五人搶出哭喊道:「爹……」

    恰於此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怒叱:「都給老夫站住……」那兩男三女嚇得頓時僵在原地,一時惶惶無措。

    半空中的百里川悲傷猶存,卻滿面蕭殺,凜然說道:「爾等給老夫聽好了,敢有違背人道者,必將自尋死路!為整肅家風、門風,我不惜殺了唯一的兒子,更不惜百家絕後……」他話語一頓,喟然長嘆,緩緩又道:「不成人,何以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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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20 14:04: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天下唯一

    「呵呵!百多年前,我等相繼重塑肉身,而得益於結界中精純的太初之氣,使得原本有所虧欠的修為,生生提升至九成。吳某與了道、了凡,以及一干手下,雖說是借體還魂,卻無異於再世為人啊!」

    林一與吳融並肩而行,仙奴與千塵跟在身後,四人落在數百里外的一處山峰之上。無論怎樣,彼此數百年沒見面,各自的境況已非往昔,總要有一番話要說。

    吳融背手拈鬚,接著又道:「林一!我等因你之故,才重返仙域,日後必然要追隨左右。不管是在外漂泊,還是守在你的天魔結界之中,任憑驅策……」他看向身旁,微微頷首。

    此時的月泉谷,天光明媚,滿目蒼翠,山嵐淡淡裊裊,更添幾分怡人景色。

    林一聽出了吳融的弦外之音,不予可否地微微一笑。

    一側,仙奴悄然而立。她盯著師父的背影,小臉上的委屈沒了,一雙清澈的明眸中卻多了一分莫名的執著。

    千塵往前湊了湊,帶著好奇問道:「凡人有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不過短短的數百年,你已是仙君的修為,著實叫人難以置信!而這些年間,你究竟去了何處呀?」她的問話,讓吳融與仙奴跟著出了興致,所關注的卻有不同。其中的一位所擔心的是,天魔結界沒有主人的施法,內外兩重天地將永世隔絕;另外一位,則是惦唸著師父的安危與下落。

    林一的眼光掠過一旁的三人,搖了搖頭,說道:「三言兩語講不明白,權作是一場夢……」

    千塵以為有人在刻意迴避,不滿地蹙起鼻尖,哼道:「哎呦!一夢數百年,還真是了得!尚不知你夢到何物才樂不思歸呀……」

    「太虛無極,天地萬物!」

    林一簡短回了一句,無暇多說,猛然轉向來處。數百里之外,那個百安已墜下山谷……

    見狀,林一稍稍錯愕,不由輕輕皺起眉頭。少頃,他暗嘆了一聲,起身飛了過去。他身後的三人皆有察覺,而吳融與千塵卻無動於衷,只有仙奴緊緊相隨。

    那對師徒已然遠去,千塵猶自嘀咕著:「太虛無極?年紀輕輕的,整日裡故弄玄虛,哼……」察覺吳融笑著看來,她明眸一閃,自以為是地說道:「吳先生,我與那小子相熟甚久,太知道他的為人啦!」唯恐對方不信,其又道:「他此前早已洞悉百安的行徑,卻佯作不知,反而裝模作樣地詢問人家道侶呀、子嗣呀,無非要威逼百里川動手清理門戶。借刀殺人,狡詐奸猾,假仁假義,皆莫過於此啊……」

    吳融獨自呵呵一樂,轉向遠處,說道:「橫看成嶺側成峰,兩眼之中人不同……」話語一頓,他頗為欣慰地感慨道:「林一的年紀雖說不大,卻頗為懂得馭下之術。知其心、馭其人,知其變,馭其時。賞善懲惡,恩威並舉,正所謂王者之道也……」

    ……

    千樣人眼中,千般的風景。立足不同,著眼迥異,吳融與千塵所看到的林一,成為不同的兩個人。不過,其本人或許又是另一番模樣!

    月泉谷的盡頭,千餘修士黑壓壓聚成一團。見到太上長老與門主現身,眾人齊齊見禮。百里川帶著滿臉的愧疚迎上來,沉聲說道:「百安肆意妄為,喪盡天良,幾近釀成大禍,實乃罪不可赦。在下已將其正法,以儆傚尤!而子不教,父之過!懇請責罰……」

    林一帶著仙奴落在百安的屍身旁邊,均神色冷峻。山谷中人數雖眾,卻甚為安靜,只有抽泣聲低低響起。見百里川誠惶誠恐請罪,他擺了擺手,一言不發,轉而看向跪在地上的五人與站立一旁的貴婦人。

    百安的五個子女,年長者有著三十出頭的樣子,餘下的二十歲至十來歲不等,皆惶惶不安而面帶哀容。那貴婦人便是百安的娘親,季子。她猶然眼角噙淚,神色悲慼。

    林一默然片刻,說道:「爾等小輩要以此為戒,切莫重蹈令尊覆轍!」有九州門的太上長老訓話,地上的五人皆俯身稱是。他又轉向百里川,話語聲溫和下來,嘆道:「全賴先生的一力維持,才保我九州門薪火不滅。而林某一走數百年,撒手不管身後事,問心有愧啊……」

    百里川雖強作鎮定,而噬子之痛難以釋懷。忽聽林一的言語肯定,他一個道心穩固的人,竟是不由眼圈一紅而老淚縱橫。其忙拂袖掩飾說道:「九州門,乃我家園所在,自不敢稍加懈怠。而在下卻有負重託,無顏見人吶!倘若不是林老弟適時趕來,我……我縱然百死,亦悔之晚矣……」

    「罷了!」

    林一出聲止住了百里川的悲傷,想了想又安撫道:「我見你五個孫兒皆根骨上佳,不如由仙奴收下……」

    百里川一怔,忙衝著地上喝道:「小畜生,還不給門主行禮拜師……」其道侶以及孫子孫女,可謂是大悲大喜。若能拜九州門的門主為師,無疑是一樁大大的機緣。五人甚為機敏,衝著仙奴的方向納頭便拜,口稱:「師父……」

    「師父……」

    場上又一聲師父喊起,竟是臉色漲紅的仙奴躲在一旁。一聲師父喊罷,她含羞帶嗔地盯著林一,兩眼閃爍,再不肯說一句話。淺而易見,這女子只想呆在師父的身邊繼續當弟子,哪裡肯去收別人為徒,還是一連五個……

    林一看著仙奴的小模樣,不以為然地說道:「權且記名而已,日後再給他五人另尋賢師!」無意分說,他又沖著不遠處的童家兄弟吩咐道:「將百安收殮,半日後啟程返回天門山……」話未說完,其又轉向百里川問道:「出云子那廝去了何處……」

    ……

    月泉谷風聲漸息,龍墟卻波濤正急。

    龍潭之上,林一的龍尊傲然當空。他依舊是一手拎著蒼季,一手持著玉牌。其金袍金發,相貌神異,儼如天神再世般的威風凜凜!

    龍潭的百丈之外,除了之前的九族長老,還多了近百個修士。眾人圍在四周,一個個神色莫名。早便期盼著神龍降世,而如今突然見到那金甲天人般的人影,竟是如真似幻,叫人茫然無措!

    「你壞了我九族的規矩,不配成為龍族至尊。還不放下蒼季,交出青龍令,靜候發落……」

    戈衣的叫囂聲響徹峽谷。而一直維護林一的炎烈,此時並未說話,只是默默關注著那半空中的人影。赤夏等長老同樣沒有顯現出振奮的神情,反倒是愣在原地遲疑不定。

    林一的眼光掠過四周,在人群中一個中年漢子的身上稍稍一頓。對方摸著下巴上的小鬍子,正自頷首示意。他轉向戈衣,微微冷笑,說道:「我不會放了蒼季,更無意成為龍族至尊。至於青龍令……」其看向手中的玉牌,不以為然地說道:「此物有甚稀罕,容我事後再行奉還……」

    戈衣盛怒不已,趁機衝著眾人喊道:「各位長老親眼所見,他根本不將我神龍九族放在眼裡……」他猛然轉向林一,叱道:「你侮辱我龍族至尊,擺明要與我九族為敵。實話實說了吧,今日你放人交令之外,還須奉還強佔的龍血。不然,你難以走出龍墟半步……」話到此處,其揮手大喝:「與我布下九龍鎖天大陣……」

    一聲令下過後,在場的百餘人有半數飛向峽谷的四周,餘下的則看向赤夏與炎烈等長老。戈衣急道:「事關龍族的生死存亡,各位不得遲疑……」以他的威望,還難以驅使九族。為今之計,只有求得九族長老的響應方能趁勢而為。若在耽擱下去,難免要夜長夢多。

    林一睥睨四方,根本不將戈衣的話,以及對方擺出的大陣仗放在心上。他收起了玉牌,順勢抓起一團光芒,看也不看隨手嵌入蒼季的眉心。對方驚慌不已,絕望道:「你鎖我神魂,又待怎樣……」

    林一嘴角一撇,盛氣凌人地說道:「交出你的化龍之法,乖乖受我奴役萬年,或可留的一命。若是不然,我便讓你神魂俱銷,再尋至神蒼谷一把火燒了乾淨……」

    一把火燒了神蒼谷,豈不是要殃及師父?

    蒼季嚇得臉色大變,驚恐尤甚於神魂受制。而他不敢明說,強行爭辯道:「我何來的化龍之法……」

    「呵呵!」林一又是冷笑一聲,說道:「曾記得有人炫耀過,『你所修煉的,乃是我神蒼谷的化龍之法。非如此而不得煉化龍形,非如此,而不得撿回一條性命』,怎麼了?貴人多忘事啊……」

    蒼季心頭一沉,這才想起與對方初次見面時的情形。當時以為勝券在握,誰料後來情形逆轉。那句話正是自己所說,竟被有心人唸唸不忘至今……

    與此同時,下方有人說道:「林一!我乃赤夏,九族長老之一……」

    林一丟下手中的蒼季,冷冷告誡道:「百丈之內,若是見不到你人影,或是敢心生二意,哼哼……」

    蒼季倉惶後退,醜陋的臉上儘是淒苦悲絕的神情。雖暗中嘗試,而那怪異莫測的神魂禁制根本就難以破解!他只能遙遙看著下方的戈衣,一時之間有苦難言,卻再不敢稍加妄動。

    林一揮袖轉身,慢慢隱去上下的金芒,化作了往日的尋常模樣。他所施展的魂禁之中,不禁加了五行禁法,更有《天羅禁》的手法,早已不是當年的尋常法門。而仙域之大,能將之破解者,只怕是寥寥無幾。故而,其根本不怕蒼季暗生鬼祟。

    赤夏接著說道:「既然你無意至尊之位,理當交出龍血與青龍令,當屬天經地義!尤其是那青龍令,乃天下唯一至寶,不可輕侮……」他看向左右,眾人紛紛附和,便是炎烈也跟著默默點了點頭。

    「呵呵!好一個天下唯一……」林一眉梢一挑,手掌一翻。方才的那塊青龍令去而復來,更是多出了三塊相彷彿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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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3-21 13:1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八十章 飛龍在天

  一塊玉牌,變成了四塊。

    林一併未就此作罷,再又拿出一塊煉製粗陋的玉牌輕輕一拋。

    一小鬍子中年漢子越出人群伸手接過玉牌,稍加打量,揚聲說道:「各位長老,此人正是巴甘當年在下界所尋之人,今日交令……」他將玉牌雙手奉給赤夏,轉而退後,不再多加言語。

    「八、九百年前,從巴甘的口中獲悉龍墟的所在。那時,林某不過一金丹修士。輾轉數百載,林某來到界外,並於紫微仙境中力戰不支,承蒙炎烈長老仗義出手,這才因緣際會來到此處。而各位長老不辭辛勞,龍潭護法至今,林某一併謝過了……」

    林一傲然凌空,身前懸著四塊玉牌。話到此處,他看向下方的人群以及腳下的龍鼎與不遠處的蒼季,話語一轉,接著說道:「蒼季這個人,不管是死是活,林某是要定了。其不僅關係著龍族覆滅的秘辛,更是林某給我兄長的一個交代……」

    這番話高深莫測,使得在場的眾人皆是一怔。

    炎烈眼光一亮,遲疑著問道:「紫薇仙境之中,那金袍金發的魂影難道就是……?」

    赤夏稍作沉吟,跟著問道:「你所知所曉,莫非來自龍鼎傳承……?」

    戈衣急忙出聲打斷道:「哼!你既然來自下界,怎會知曉我龍族的秘辛?休要危言聳聽,放了蒼季……」

    林一不慌不忙地侃侃而道:「炎烈長老之所見所料,絲毫不差。那正是林某的兄長,只為幫著兄弟我強取紫薇傳承,而不息耗盡元神之力,奈何留下一樁遺憾,便是為神龍九族一雪前恥……」他話語一頓,轉向赤夏說道:「林某所獲悉的一切,與龍鼎無關……」其接著看向戈衣,又道:「在我沒有離開龍墟之前,依著龍族的規矩,尚有九族至尊之名。你三番五次從中作祟,並屢屢有大不敬之舉,這筆賬有的算……」

    赤夏不由得看了眼身旁的炎烈,兩人似有靈犀,同時出聲再問:「你那兄長是否安在,又是何人……」

    戈衣還想發作,察覺眾人關切不同,只得暫且強忍著,不忘留神細聽。

    林一如實說道:「我那兄長,名為辰敖,乃遠古龍族之神龍王尊!他之安危,稍後自有計較……」

    「辰敖王尊?」

    「典籍有載,九族至尊,辰敖也……」

    「神龍尊者有九,以辰敖為王,故稱王尊……」

    「天吶!他與王尊稱兄道弟,且龍鼎擇主,更有傳承之實,豈非是說……」

    「……」

    林一話音才落,在場眾人一片喧嘩。那是抑制不住的驚訝與振奮,或是隱忍許久的期待終於有了希望,正如沉沉黑夜裡突現一抹晨光,怎能叫人不為之欣然莫名呢!

    九族的長老身為長輩,一個個倒還鎮定。其中的戈衣心機莫測,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說道:「你即便僥倖搶得傳承,不受我九族供奉,終究枉然……」

    赤夏手扶長鬚,眼光深邃,趁機問道:「您無視青龍令的存在,莫非不願承繼尊者之位?真若如此,又將我九族置於何地?」

    炎烈露出淡淡笑容,略有欣慰,卻又帶著幾分遲疑附和道:「赤夏長老所言不差!我九族與龍尊休戚與共,並非附庸……」他神色中透著謹慎,再沒了此前的急躁與衝動,便是言語之間也顯得深沉了許多。

    「附庸?」

    林一默念一句,將下方的情形一一看在眼裡。在其沉睡神遊之中,對龍墟九族略有所知。而如今眾人的言行舉止大相逕庭,不能不讓他有所意外。

    龍尊之位,林一真的沒有放在心上。贏得九族的供奉並將過萬的族人抓為己用,更非初衷。他只想藉機來達成兩個心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念頭。而此時看來,龍墟的一切並非這麼簡單明了。

    林一稍作忖思,抬手在身前一揮,指著玉牌說道:「遠古仙域崩壞,四大神族皆歿,四塊令牌盡數落在林某的手中。此乃青龍令、白虎令、朱雀令與玄武令……」聽其如此一說,龍潭四周的眾人又是一陣詫然。四令齊聚,神位超然,藉此足以號令天下!當年的仙帝權柄至尊,亦不外乎如此啊!

    「哼!一塊令牌而已,又能怎樣?即便四令在手,遠古神族安在乎?」林一接著說道。聞得此言,眾人無不默然。是啊!令牌只是一件至尊信物,而遠古神族俱已不在,正如龍族空有神龍之名,不過是為了一個不滅的信念,供奉著一個神聖的圖騰,追逐一個無數萬年的夢想罷了!

    林一自顧說道:「林某人之龍修,來自遠古傳承。無論你等認不認、是否附庸,都無關緊要。神龍在天,傲嘯宇內,自有星月為伴,自有風雲相隨,又豈會拘泥於一山一澤之地?」聽其如此一說,眾人神色各異。戈衣不待赤夏出聲,搶著叱道:「你竊據龍潭,搶奪龍血,如今傷勢痊癒並提升了修為,卻罔顧九族善意,實乃無情無義之徒……」

    「哼!你待怎樣……」林一雙眉斜豎,不怒自威,龍尊仙君中期的氣勢沛然而出。

    戈衣不依不饒,出言恫嚇道:「交出龍血、令牌……」

    在場的百餘人,仙君修為的長老便有九人,金仙與天仙高手更是佔了大半。林一憑藉龍血所提升的修為,還真的嚇不住人。依著戈衣的說法,九族認你,你才是神龍傳人,不認你,你就是九族的公敵。一旦動起手來,情形可想而知。最終的龍尊之位,非蒼季莫屬。

    不過,在場的除了赤夏、赤巫、巴冬有所見識之外,沒人知道林一的脾性。他這人素來吃軟不吃硬,威逼之下只會適得其反。

    「呵呵!」

    林一冷笑了一聲,揮袖捲起身前的四塊令牌,手掌一翻拿出一個玉瓶來。他將之高舉,說道:「龍血尚餘一滴,原物奉還……」言罷,其反手拋去。玉瓶化作一道銀光,倏然而下。

    戈衣眼光一閃,才要伸手去接。而玉瓶去勢甚急,已然落在了炎烈的手上。他面皮抽搐了下,神色中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恨意。

    炎烈接到玉瓶在手,雙目凝神。在場眾人有所不解,一道道神識齊聚而至。龍鼎降下龍血,任誰都要搶著吞服來提升修為。而林一的舉動卻出乎尋常,不知是迫於九族之威,還是另有用意,尚不得而知……

    「戈衣!你在龍血中嵌入禁制,所欲何為?」林一突然語出驚人。

    眾人神色疑惑,而炎烈卻是面無表情,默默地將手中玉瓶遞給了身旁的赤夏。

    「一派胡言……」戈衣兩眼一縮,寒光隱現。

    林一嘴角一撇,繼續說道:「哼!不僅如此,你還試圖以鮫代龍……」

    戈衣臉色一變,再顧不得許多,厲聲叱道:「妖言惑眾,與本長老拿下逆賊……」話才出口,他竟然隨聲躍起,猛地揮臂擊出兩道白色鋒芒,去勢頗為兇狠。與此同時,早已守候在峽谷四周的數十道人影倏然撲下。隨之剎那,九條百丈龍影盤旋飛舞,霍然已將整座峽谷死死困住。

    赤夏猶自衝著手中的玉瓶出神,乍見驚變,忙要出聲喝止卻為時已晚。炎烈濃眉緊鎖,神色肅重。其他幾位長老面面相覷,心緒莫名。

    蒼季也是當事人之一,此時愣在半空中,凸起的雙眼中儘是無奈、苦澀與憤憤不平。魚蟲皆可化龍,神鮫又為何不能?但願戈衣長老能救弟子於水火,早日擺脫那個衰人……

    突遭圍攻,林一全無懼色,反倒是搖頭感慨道:「龍族沒落如斯,豈非無因……」兩道鋒芒突如其來,驟然化作兩條猙獰的惡龍,張牙舞爪而殺氣洶洶。他眉梢一挑,揮拳砸去。八道金色龍影振臂而出,卻又一閃即逝。而其渾不在意,張開大手憑空一抓。只聽得「喀喇喇」一陣碎響,虛空凌亂,光芒扭曲,來襲的兩條惡龍彷如遭致絞殺,「轟」的一聲炸成了粉碎。

    於此一瞬,天上九條巨大的龍影呼嘯而至。

    林一冷冷瞥了眼驚慌失措的戈衣,轉而騰空而起,身形一變,霍然化作一條七、八十丈的金甲長龍,於輾轉騰挪之際,仰首發出一聲怒吼。剎那之間,鏗鏘龍吟震徹天宇。

    這一刻,龍墟之地的所有人,皆驚愕不已。那一聲熟悉而又陌生的龍吟,帶著所向披靡的殺伐之氣,帶著橫掃八荒的王者之威,從遠古洪荒而來,從九霄云外而降,在每一個人的神魂深處鳴響、震盪。恍惚之間,一如回到了風華年代、熱血戰場……

    這一刻,蒼季神色欽羨,自慚形穢,心生惶恐。那才是真龍,那才是天地的王者……

    這一刻,戈衣臉色變幻,暗生懼意。自己的修為還要強出一頭,卻非他一合之敵。莫非、莫非他真是龍尊的傳人……

    這一刻,赤巫與巴冬等小輩皆神色振奮,巴甘更是揪著小鬍子連連點頭。龍墟,不再是龍之歸墟,而是龍之飛天聖地……

    這一刻,炎烈攥緊了拳頭,用力揮動了下,不無慶幸地吼道:「龍為卵生,先天八竅。非神龍,而不得九竅五爪。林一,他是神龍,他原本就是神龍……」

    這一刻,赤夏長出一口氣,恍然道:「至尊王者,非誠意拜請而不肯即位,自古亦然!但願……但願他能將九族視為肱股,愛如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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