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光] 無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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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天劫來了

    林一施法的剎那間，天地失色，日月星辰無蹤，千里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與之同時，濃重的殺機充斥四方，一如乾坤顛倒而萬物寂滅。

    「砰——」

    九玄尚自詫異，瞬間已被黑暗吞噬，隨即一聲悶響，竟是肢體崩碎，不見絲毫的血光，眨眼間化歸虛無。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轟鳴，但凡寂滅所及，無論是九牧的修士、傀儡，抑或是凸起的幾處山峰，盡皆崩潰殆盡，儼如天塌地陷，又似混沌降臨。

    交戰的雙方急急躲避，人影亂竄，無不驚慌失措。天狼葉茂抓起仙奴轉身便跑，天上的青龍索性扭頭遁入星空，只留下一聲極為振奮的鏘鳴在悠悠迴響……

    不消片刻，一切好似安靜下來。以林一為始往前的千里之內，猶然死寂沉沉。少頃，再有奔雷炸響，禁製片片扯裂，明亮的天光驟然乍洩，一直為黑暗籠罩的玄神仙境漸漸露出了真容。只見死屍遍野，山峰倒塌，滿目狼藉……

    玉勝與皓度已各自收手，相視無語，感慨不已。今日一場大戰，可謂跌宕起伏而驚心動魄！須臾之後，天光忽而黯淡下去，又是為何？兩人有所察覺，抬頭看去，雙雙錯愕。不知何時，頭頂的星空之中多出一團巨大的云團，並有無上的雷罰之力蓄勢待發，令人望而生畏！天劫？

    林一兀自傲然凌空，而其洞天境界的威勢猶存……

    玉勝與皓度頓然恍悟，一人急急喊道：「林兄弟！快快散去我二人給你的法力修為，不然天劫難敵……」一人轉身衝向遠處，揮手命道：「決不可留有餘患，肅清殘敵！」

    林一從九玄的隕落處收回眼光，神色稍顯疑惑，卻無暇多顧，隨即抬頭一瞥。萬丈高空，百里方圓的劫云在迅即匯聚，可怖的天威煌煌其上！他轉而內視自身，禁不住嘴角抽動而神色微苦。

    在施展神通滅了九玄之後，玉勝與皓度才肯收手。兩人強大的法力修為依然充斥自己的體內，四肢百骸以及五臟六腑猶在隱隱作痛。

    林一轉向四方，慨然莫名地說道：「不過是一場天劫罷了！今日一併渡過，倒是省卻了來日的麻煩！」體內的修為不是自己的，而天劫卻如假包換。曾於紫薇仙境的升仙台前狠狠挨了一通雷劈之後，他對天劫再無畏懼。此時此刻，機緣難逢，豈可錯過……

    玉勝連連擺手，轉到林一的身前勸阻道：「老弟！那可是洞天九九天劫，十不渡一，凶險非常……」其言下之意，十人中能有一個渡過洞天天劫的就不錯了。而你假借他人修為引來天劫，簡直與找死沒甚兩樣！

    與此同時，天上劫云翻騰，雷光電火隱隱乍現，一道莫名的威勢緩緩而下，已然將玉勝與林一籠罩其間。他難以置信地訝然道：「這天劫緣何來得如此之快……」

    林一撩起衣擺，懸空盤膝而坐，衝著一臉焦急的玉勝說道：「林某心意已決！煩請先生前去助眾人一臂之力！還有……莫忘留意聖女的下落……」

    「老弟！千萬勿要強撐，保重……」

    玉勝知道多說無益，再不走就遲了，只得點頭示意了下，轉身匆匆離去。

    林一神色沉靜，衝著下方的山谷揮袖一招。一道碧翠的光芒與一個乾坤戒子倏然飛來，轉瞬入手不見。他結印端坐，雙目微闔，對即將傾瀉而至的天劫無動於衷。

    九玄隕落的那一刻，聖女跟著不見了蹤影。九牧一方鬥志全無，四下逃散。好在有皓度的及時提醒，還有雷云子等高手的預先防備，一千多人呼啦一下圍了上去，摧枯拉朽一般，轉眼之間已將對方那數十個修士滅殺過半。餘者以及剩下的傀儡逃脫不得，一個個束手就擒。沒過多久，天上情形又變……

    百里之外，眾人靜候觀望。

    青龍雖然人性懵懂，卻極為靈動，已從天外飛轉而回，拖曳著百丈龍身橫在半空之中。在其一旁，站立著仙奴與天狼兄弟、虎頭，還有龍墟以及界外各家的修士。

    虎頭見青龍與自家親近，很是開懷，卻又不屑地搖頭自語道：「沒個人樣！與我當年相較，差老遠了……」而其話未說完，一道龍火「呼」地一下便噴了過來。他忙閃身躲避，瞪眼怒道：「欠揍不成……」對方龍身盤曲，張牙舞爪，半點不肯示弱！

    見狀，妖域的幾位妖王衝過來，龍墟的炎烈、巴甘則是閃身阻攔。眼看著雙方便要爭執起來，一個女子的話語聲適時響起：「家師渡劫關頭，不得喧嘩！」

    這一龍一虎真要鬧騰起來，沒誰敢輕易過問！而出聲的卻是一位合體修為的女子，玉面寒霜，不怒自威。她身後還站著兩個猙獰壯漢，呲牙咧嘴地攥起拳頭，渾然未將在場的眾人放在眼裡！

    不過，便是這麼輕輕一句，虎頭憨憨一樂作罷，青龍跟著偃旗息鼓。幾位妖王與龍墟的修士雖不明所以，還是見機退後。那女子修為雖低，身份卻是不同。她是誰？據說是林一的嫡傳弟子……

    大庭廣眾之下，仙奴端的是冰清冷豔。此刻，她心有所牽，不再理會四周的情形，而是兩眼盯著前方一霎不霎……

    數百丈外，玉勝與皓度並肩而立。在他二人的不遠處，了道、了凡與軒子、麥丘等人環繞著另外一群人影。其中的一、二十個修士皆神色頹廢；餘下的數十傀儡沒了操縱，一個個便如木雕泥塑般的氣勢不再。

    玉勝回首衝著青龍的方向看了一眼，轉向前方，拈鬚嘆道：「林老弟真會趕時候！那可是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啊……」

    皓度點了點頭，無奈說道：「天劫之快，出人意料啊！天威箝制之下，縱使有心躲避，稍有遲疑，唯恐晚矣……」

    玉勝接著說道：「林老弟執意如此且臨危不懼，或可因禍得福……」

    皓度附和道：「但願如此！不過，吳兄之壯舉，令人唏噓……」

    「此戰獲勝，吳兄居功至偉！來日便由我二人助他重塑肉身……」玉勝抬手一指，示意道：「天劫來了……」

    於此一刻，觀望的眾人皆是神色一凝。天劫來了！

    那百里的劫云在翻騰著，漸漸收縮匯聚成十餘里大小。其中隱隱閃動著青、白、赤、黑、黃、紫黑、紫青、紫赤、紫金九色光芒，並有雷聲隆隆，煞是驚人！

    不過瞬間，劫云再次收縮成裡許方圓，驟然一靜，隨之有莫名的威勢陡然直降。山谷之上，林一猶自盤膝凌空而坐，衣袂亂發微微飄揚。劫云猛然爆發，一道丈餘粗細的九色雷火轟然而下，隨之霹靂炸響而聲震四方！

    喘息之際，那雷火已將林一吞噬……

    見此情形，玉勝驚訝道：「咦？林老弟為何不施法抵擋……」

    一旁的皓度凝神片刻，難以置信地說道：「他與天劫合為一體？如此渡劫，聞所未聞……」

    玉勝詫然不已，似有恍悟，暗暗鬆口氣，嘆道：「林老弟在施展神通之前傷了九玄，所祭出法寶的威力極強，儼然便是天劫一般的存在。如此說來，他對天道雷罰早有領悟，怪不得……」

    一道接著一道，雷火如傾如注。山谷的上方，已然不見了林一的身影，只有不盡的雷火在半空中炸開，隨即又化作怒濤般的威勢層層席捲四方。巨大的轟鳴震耳欲聾，閃亮的光芒耀眼奪目……

    遠處圍觀的眾人皆屏息凝神，一個個瞠目詫然。

    虎頭卻在掰著指頭，一臉的糊塗，自語道：「據先祖所云，洞天天劫共有九九八十一道！如今已過幾許？緣何難以計數……」不知不覺間，一龍一虎又湊到了一起。他無意中問道：「你說說究竟為何……」對方有所察覺，隨即扭頭張開大嘴。虎頭忙閃身退後，哼道：「你這傢伙不識數……」

    有人趁機來到一旁，抬手恭敬回道：「虎頭妖尊！已然降下一百八十道雷劫，呵呵……」其心虛一笑，躬身又道：「妖尊可還認得金聖？在下追隨林尊多年，東征西戰，很是不易啊！他總是忘不下您……」

    虎頭兀自掰著粗大的手指頭，眼光一瞥，帶著粗憨的神態說道：「你是金聖妖王……」

    金聖忙點點頭，與有榮焉的模樣。

    虎頭話語一轉，說道：「若非老大之故，老子一掌拍死你這個妖域叛逆！」

    金聖嚇得一哆嗦，驚詫不已。

    虎頭神色如舊，卻兩眼閃動凶光，伸出手指頭一晃，叱問道：「你比老子的心眼好使？」

    金聖連忙搖頭，悄悄退後。

    虎頭囂張地哼了聲，雙膀一晃，轉身離去。

    金聖長舒了口氣，心忖道，這位妖尊還真是不可貌相！見不遠處幾位相熟的妖王神色不屑，他擠出笑容，舉手一一打著招呼……

    天劫來得快，降得急。即便如此，一個時辰過後，雷火傾瀉如舊。

    「兩位高人！天劫何時停歇？」

    虎頭來到了玉勝與皓度的身旁。他瞧不上其他人，只得揣著疑惑來尋這兩位前輩討教。說是討教，或許擔憂林一才是本意！

    兩位高人已然知曉了虎頭的來歷。其中的玉勝衝著這位彪壯的漢子點頭示意了下，回道：「林一乃一體三修，倘若三數合一，理當渡過兩百四十三道雷劫方可功成！不過……」他看了眼一旁的皓度，對方拈鬚應道：「不過，如今已過三百餘道雷劫，猶未停歇，老夫二人亦是懵懂啊！」

    虎頭一愣，鬱悶道：「兩位高人同樣不識數！」

    玉勝與皓度相視苦笑，隨即雙雙神色一動。只見遠處那雷火之中，隱隱浮現出一道人影、兩道人影、三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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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心急火燎

  
    一個多時辰裡，天劫雷火沒有過一刻的停歇。遠遠看去，那便如傾瀉而下的雷火瀑布，湍急而兇猛；又似天地間開啟了一道縫隙，使人神往卻又望而生畏。

    四周圍觀的眾人皆修為不俗，對天劫並不陌生。尋常所見渡劫的情形有所不一，從元嬰、化神、煉虛、合體，以及梵天四境，再至如今的洞天三境，前後分別要度過一九天劫，二九天劫，直至最終的九九天劫。其短則一時半刻，長則可達數月之久。而此時這般又急又猛、並接踵不斷的雷劫，可謂曠古罕見。再者，渡劫之人不爭不抗，任天劫雷火沐浴，更是叫人驚奇不已。

    不過，當連續降下了三百餘道劫雷之後，那耀眼奪目的雷火之中忽而顯出異象。

    只見端坐不動的林一忽而緩緩站起，身旁瞬間多出另外兩道人影。一個是金袍金發的龍尊，一個是煞氣橫溢的魔尊。三修三尊模樣一致，神情氣勢卻有不同。彼此現身之後相對而立，隨即一同逆勢衝天而起。遠遠看去，三道人影已與雷火融為一體，且去勢輕鬆自如，全然沒有他人渡劫時的凶險與窘迫！

    那令人畏懼的天威何在，緣何如此的詭異？

    不消片刻，震耳的雷聲猶自迴響不絕，那粗大的雷火卻是驟然一停。隨之剎那，萬丈高空煙消云散，一道九色光芒徐徐降下，並隱隱伴隨鐘磬鼎鳴之聲並傳遍四方。聞之，使人心神悠悠一蕩……

    須臾之後，林一的龍尊與魔尊已不見了身影，只餘下本尊靜靜懸空，默默抬手撫摸著眉心。他周身散發著幾分洞天初期的威勢，而真實的修為卻難辨端倪！

    天地間漸漸安靜下來，遠處的眾人猶在觀望。

    林一依然在抬手撫摸，神有所思。

    此前的三道印記，只餘下一道豎起嵌在眉心之上。其柳葉形狀，寸餘長，有金、白、黑三色光芒在交替著微微閃動。乍一見，便如多了一隻眼。而魔尊與龍尊便這麼沒了？

    林一長吁了下，周身上下頓時散發出一陣天劫餘威。隨他心念一動，身前倏然多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影。其各自的眉心處同樣有著一道怪異的印記，仙、魔、龍三修的修為渾然一體並不分彼此！

    魔尊與龍尊真的沒了，那不過是兩具分身罷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洞天天劫，竟然使得三尊相融、相契、相合。從此以後，本尊將是真正的三修一體？而那兩具分身，神態十足並左顧右盼，與本尊難分虛實。《寄魂術》之分身大成之境，不外如此吧！

    林一放下手來，眉心處的印記漸漸隱去。與之瞬間，分身的身影跟著消失不見。他輕輕攥起拳頭，磅礴的法力與雄渾的氣勢沛然而出。倚仗著當年魔劫谷與後來升仙台前的天劫體悟，強行渡過了一場洞天天劫，雖然並未換來相應的修為，倒也不無裨益……

    此時，玉勝、皓度與虎頭相繼而至，各自帶著釋然的神情，一一打著招呼——

    「老弟！所幸無恙，你的修為……？」

    「林……林尊！擒獲九牧餘孽近百人，如何發落……」

    「哈哈！老大，你總共挨雷劈了三百二十四下，真是厲害……」

    在這三人身後的遠處，青龍、仙奴以及更多人飛了過來。

    林一猛然收回思緒，衝著近前的三人說道：「林某的修為介於仙君與洞天二者之間，九牧餘孽由你等自行發落，老天或有不忿這才降下四道洞天天劫……」他一口氣將話回完，轉而問道：「是否尋獲聖女的下落……」

    玉勝與皓度皆搖了搖頭，虎頭則是好奇道：「那女子去了何處……」

    林一的兩眼中寒光一閃，根本不理會趕來的眾人，急急喝道：「那女子早已趁亂逃脫，諸位自便……」話未說完，他抬腳凌空一踏，震動的光芒逼得玉勝、皓度與虎頭往後躲避。而不過眨眼之間，其身影倏然消失！

    虎頭錯愕大喊：「哎呀！別丟下虎頭啊……」他才要追趕，又無奈問道：「我老大去了何方……？」

    玉勝與皓度面面相覷，彼此暗暗點頭，轉而雙雙疾飛而起，遠去之際，不忘丟下一句吩咐：「爾等就地等候……」

    咦！我追不上老大，還追不上你這兩個老頭？虎頭怒哼了聲，衝天而起。與其同時，一道龍影隨後而去。

    ……

    老龍說過，踆烏生，九天通。

    九玄說過，聖女讓雨子送死，只為用她的精血修為來打開九天門徑。

    如今九牧敗亡，聖女趁亂逃脫，去路只有一個……

    林一接連施展《天地訣》，一輪碩大的日頭漸漸臨近。他依然不肯停下，一步步往前疾奔而去。一場意外的天劫，足足耽擱了一兩個時辰。倘若讓聖女就此逃脫，又該問誰尋找雨子的下落？九天門戶是否洞開，雨子究竟是生是死？

    雨子？琪兒！你是一個傻女子！在羅家的時候，為何不道出實情？倘若被我獲悉真相，斷然不會讓你受人操縱！當年生死一別，轉瞬已過千載。好不易再次重逢，未及相認，你又匆匆而去！琪兒，你若有恙，讓林某如何自處……

    迎面一道風暴呼嘯而來，林一去勢不停，雙手一分，疾如閃電般飛馳而去。在玄神仙境之中，危機四伏。當時明知雨子遭遇不祥，卻不得不強忍著。眼下大戰過罷，渡劫已畢，他整個人頓時心急火燎起來，只想將耽擱的時辰搶回來……

    吳融說過，日，乃太陽之精，九陽之極。當其日色赤黃，中有黑氣如飛鵲，形同三足踆烏。九天門徑由此開啟……

    不過，吳融還說，九陽異變，非千萬年而難得一現。想要借此前往洪荒，若非機緣所致，或是施展大神通強行開啟，斷難成行……

    琪兒不過是被聖女強行提升的修為，縱然有著九玄假手傳授的禁法《生死結》，又怎能輕易開啟九天門徑？倘若她能識破自家師父的歹毒用心，絕不會甘願尋死，定然會設法躲避！但願如此，蒼天庇佑……

    又一道巨大的火焰席捲撲來，林一從中直透而過。須臾之後，一輪灼日不見了，只有一片赤黃的烈焰汪洋橫亙前方。他去勢減緩，竭力散開神識望去。

    仙域之大，尚無人快過自己的遁法！聖女若是奔此而來，應該可以尋見並攔住那個可惡的女子！而此時的所在之處，已然是熱浪灼人。那沸騰的烈焰猶在千萬里之外，不僅未見所謂的踆烏黑氣，前後左右更是沒有其他的人影出現。

    林一微微忖思，不再往前，轉而直奔右手一方飛去。雖說機緣巧合之下，意外地渡過了四道洞天天劫並三尊合體，而其真實的修為境界，只能算是比仙君後期稍強一籌。有關個中緣由，他也弄不清楚，只知道神識大勝往昔，找個人應是不難……

    盞茶的工夫過後，林一猛地止住了去勢。他轉向左方，兩眼微縮。千萬里之外的赤黃烈焰之中，一處五六丈粗細的洞口時隱時現。其大小變化，開合不定，恰如飛鵲振翅，又似火塘中的一塊黑色碳痕。而遠遠看去，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一種不祥之感襲來，林一的臉色有些發青。那黑點所在的四周，根本不見人蹤。與此同時，一道烈焰噴濺而出。他無意多想，稍稍退後。少頃，其猛地轉向右前方。極遠處閃過一道白衣人影，猶自左右躲避而躊躇不前……

    林一驀然一怔，隨即心頭火起，凌空一踏迎了過去。他於轉瞬之間身形一頓，發出一聲冷哼。

    百丈之外，白衣女子猛然停下！其遮面的云紗點綴一片殷紅，加之身影搖晃，頗顯羸弱不堪而又楚楚動人的模樣。見有人攔路，她已沒了往日的沉穩，帶著滿目驚愕，失聲道：「你……你怎會先一步至此……」

    那有傷在身，並舉止失措的女子，正是聖女暮云！

    林一昂首長出一口怒氣，嘴角一咧，冷冷說道：「我只問你一句話，雨子是死是活？」

    聖女左右張望了下，神色似有不定。少頃，她轉而凝視著林一，已然恢復常態，緩緩出聲應道：「開啟九天之法，乃九玄所創。有關詳情如何，你該去問他才是，又何必難為我一介弱女子呢……」這女子看似到了窮途末路，依然本性不改。閃爍其詞，一如從前。

    林一週身散發著逼人的殺氣，反問道：「依你之見，林某隻有去尋九玄本人問個究竟？」

    聖女明眸閃動，說道：「只可惜……九玄被你殺了……」

    「呵呵！好一個死無對證……」林一怒極生笑，臉色一沉，叱道：「林某此前所殺，不過是九玄的分身罷了！你再敢有所敷衍，必將自食其果……」

    聖女雖然傷重不堪的樣子，卻並無懼意，反倒是稍顯錯愕，說道：「你怎知那是九玄的分身，常人難以窺破……」

    「事已至此，你還是不肯吐出半句實話。如此看來，雨子已凶多吉少……」林一點了點頭，神色中透著不盡的痛苦，森然說道：「亦罷！林某不妨給你死前一個交代……」他透著寒意接著說道：「黃婆婆曾有暗示，『縱有修為通天的人物，又怎會滯留至今』。林某當時不明其意，直至九玄本人詭辯之時再次提起，林某方才醒悟，他這位九牧背後的高人，不過是當年留下的分身而已……」其大袖揮動，已是掐訣在手，厲聲喝道：「林某話已說盡，還雨子命來！」

    「且慢！」聖女見林一神色猙獰，殺意滔天，忙舉手示意。而她話才出口，禁不住黯然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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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予以解惑
  

    「我念黃婆婆孤苦不易，這才放她師徒一條生路。不想終了，她還是對我積怨頗深啊！如其所言，仙域崩壞，誰又肯滯留至今呢……」

    聖女好像不再隱瞞，話語簡單直白了許多，又道：「當年浩劫之際，四象王尊皆歿，四大仙尊折去半數，洪荒的高手同樣是死傷慘重。龍梵震怒之下，三聖首當其衝。而昆邪與子桑相繼戰死，九玄卻得以倖免。大戰過後，洪荒一方無功而返，九玄卻是心有不甘，便暗中留下分身，以圖挾持並操縱九牧，從而尋找《三皇經》的下落。若是不然，只怕你四人合力之下，亦未必殺得了他。至於你的雨子……」

    聖女說到此處，神色深處似有苦澀，幽幽自語道：「夕雨落盡暮云歸，從此姐妹只一人……」她臻首低垂，甚為柔弱與疲憊的模樣。少頃，其稍稍一緩，抬眼凝望，又道：「你要殺我，儘管動手！我且多言一句……以『生死結』開啟九天，雖損耗精血修為，卻未必就此墜入輪迴……」

    林一心頭一跳，逼問道：「雨子沒死，她人在何方？」

    「我可沒說……不……」聖女稍顯躊躇，說道：「那九陽門戶，通往九天八荒。夕雨或許無恙，至於下落，誰又能知曉呢……」她明眸一閃，輕聲又道：「不管你是林一、還是龍梵，若是與夕雨緣分未盡，自有相見之日。恰逢九天門戶洞開，你不妨……隨我前往洪荒尋她……」其神色脈脈，隱有期待。

    林一重重喘了口粗氣，說道：「雨子並非帝妃夕雨，她只是我的琪兒，一個可憐而又無辜的女子！你騙她千年，毀她一生，害她性命，卻依然毫無愧疚，敢問天理何在？而我倘若就此前往洪荒，能否如願猶未可知，倒是正中九玄的下懷……」說話之間，他雙袖揮動，隨即右手往前一指，恨聲喝道：「你該死……」

    一道血光霍然而出，喀喇一聲奔著百丈外的聖女劈去。林一早已動了殺心！無論雨子是死是活，他都要為她討還一個公道！

    聖女神色微變，難以置信地失聲道：「你真要殺我……」彼此兩人算是有過肌膚之親，縱然是非不斷，尚不至於動手相拚！為了一個前世的女子，他竟然對自己如此的絕情？

    「轟——」

    血光巨斧呼嘯而下，狠狠劈落在一道橫空而出的云霞之上。一聲巨響過後，法力相撞的威勢轟然炸開。

    林一連連後退了十餘丈，猶自殺機不減。

    聖女則是搖晃了下，雖稍佔上風，卻還是嬌聲慘哼了下，遮面的云紗又添一層殷紅。這女子此前曾遭致重創，再加上拚命趕路，一身的修為只剩下了三成。而猝然之下，林一的出手又快又狠。她只得全力以赴，難免牽動傷勢，禁不住又急喘了幾下，明眸如水，又羞又怒，叱道：「我……我曾有心相助，才殃及自身並如此不堪。你卻要殺我……殺一個走投無路的女子……」

    林一抬手召出金龍劍，手臂一振，劍芒閃爍。他眉梢聳動，帶著肅殺之氣說道：「在玄神仙境之中，你逃脫不得便隱匿藏形，或許想要暗中相助。而在林某看來，你那時不過要藉機殺人滅口罷了。唯有除去九玄分身，才能消解被人脅迫至今的怨恨，來日返回洪荒之後，方可隱瞞不堪回首的過去。卻不料遭致雷珠所傷，你純屬罪有應得！」

    聖女的神色霎時平靜下來，卻痴痴盯著林一，夢囈般說道：「你……你洞悉人情萬物，而又睥睨天地……不是龍梵又是誰……」其眼光迷離，神情似水。這一刻，她仿若回到了無數萬年前。那兒有山回路轉，還有一個乘風追云的男子……

    林一不為所動，沉聲喝道：「哼！你認錯人了！林某不過是吃的虧太多了……」他雙手持劍緩緩舉起，一道金色劍芒斜插星空。

    聖女依舊是裊裊婷婷般的模樣，卻被殺氣所逼而凜然一清。她悠悠暗吁了下，竟是稍顯幾分羞澀，嘆道：「人到情深自痴迷！我與夕雨同病相憐，卻境遇迥異。她寧願自己去死，亦不肯殺你！而你不念舊情，執意要取我性命！奈何……」她話語悲慼，神色幽怨，一雙眸中仿若凝聚萬年秋水風情，只要將人融化、湮沒……

    當林一聽到雨子寧願自己去死的那句話，兩眼中血光一閃，身形陡然飄起，奮力一劍劈下。而劍光落至中途，突然橫掃而去。與之剎那，對面的聖女已不見了人影。閃念之間，左手的百丈外傳來「砰」的一聲悶響，緊接著閃現出一道白衣女子的身影。其踉踉蹌蹌幾下，張口噴出一道熱血，轉身飛遁衝向前方。而匆忙之際，一片殷紅的云紗悠悠飄落！

    林一無暇多顧，閃身追趕之際，卻又抬眼衝著遠方匆匆一掠。而不過喘息之間，他已到了那白衣人影的身後，怒喝道：「休走……」幾次三番遭致耍弄，其早沒了耐性，雙手扯動一道數百丈的劍芒猛地劈了過去。

    金龍劍素來威力不凡，並隨著法力的加持而更加的強大。殺氣所去，霎時已將那道白衣身影禁錮。對方有所察覺，知道這一回再難擺脫，禁不住回眸一瞥……

    林一的兩眼中泛著血光，鐵了心要來個殺之後快！不過，當女子驀然回首時，他恍如雷擊般，頓時目瞪口呆……

    與之同時，一道利芒與一片雲霧由遠至近，並有人急聲喝道：「手下留情……」

    林一的劍芒堪堪落下之際，猛然回轉。

    「砰、砰——」

    連聲悶響之中，林一倒飛了出去。直去數百丈，他勉力站穩身形，上下並無大礙，卻衝著前方怔怔凝望，依然失魂落魄一般。千萬里之外，便是烈焰火海。白衣人影沒再回頭，匆匆奔向前方一點隱隱的黑色而去。而適才一張再無遮擋的容顏，猶在眼前。那五官眉目以及精緻如玉的面頰，還有腮邊的兩點梨渦，分明就是……

    一時之間，林一心潮翻湧。而其不敢遲疑，只顧著緊緊盯著那個漸去漸遠的背影，拎著金龍劍往前急追。千丈遠處，兩道人影一左一右攔住了去路。他舉起金劍，怒道：「給我讓開……」

    便於此時，遠處傳來一聲嬌呼。林一急忙看去，再又驚愕不已。

    那道白衣人影才將臨近火海中的黑點處，突然有烈焰飛濺而出。其慌忙之下躲避不及，轉瞬已被吞噬……

    見此情形，攔路的兩人面面相覷，轉而拋下林一往前飛去。須臾之後，距那烈焰火海尚有十餘里遠，兩人慢慢止住了去勢。

    那赤黃烈焰之中，一道五六丈粗細的黝黑洞口頗為醒目。其深淺莫測，四下里並不見半個人影……

    兩人再又相視一眼，彼此神色無奈。一人嘆道：「唉！這九天門徑不過開啟三成，只怕難以穿行。她何至於如此心切……」另外一人則是轉過身來，露出笑容舉手示意道：「林道友，切勿動怒……」

    數十丈外，林一隨後而至。他一手拎劍，一手捏著一塊云紗，滿臉的怒容中帶著幾分焦慮。

    突如其來的兩位，一男一女。其一年近半百，鬚髮灰白，身形略胖，乃是洞天初期大成的修為。與他並肩而立的是位年歲相仿的婦人，手托一塊布帕形狀的法寶，有著洞天初期小成的境界。兩者皆神態安詳，一如當年的模樣，卻不再是客棧的伙伕與廚娘，而是一對真正的前輩高人。

    林一兀自四下張望，看不都不看對方，叱問道：「緣何出手阻攔？暮云究竟是誰？她是死是活……」

    男子則是有所好奇，不答反問道：「彼此異地相遇，為何不見你有絲毫的意外？」一旁的女子神色端詳，附和道：「轉眼已過數百年，他或許已不記得……」

    雨子亦好，聖女亦罷，皆不見了蹤影。而那烈焰中的黑色豁口好似一張大口，透著凶險莫測。林一心如亂麻，卻又疑惑不定，只得將眼光落在那二人身上，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仙人豈有種乎？凡人便沒了逍遙？有如此境界的伙伕與廚娘，倒是平生僅見。不知該如何稱呼兩位，劉仙兒與醜女的名諱又是否屬實……」

    男子依舊是粗布衣衫，面色紅潤，眉梢低垂且兩眼有神。他將林一上下打量，詫異道：「仙人豈有種乎，正是出自我口。你那時不過煉虛的修為，竟能識破我二人的來歷……」其看向一旁，面頰隆起兩陀肉球，又道：「你我夫婦二人的名諱無須隱瞞……」

    女子「嗯」了聲，同樣有些意外地說道：「他如今的修為儼如洞天，卻又稍差一籌，有些古怪……」

    這一男一女，正是當年羅家鎮天玉客棧中的劉仙兒與醜女夫婦。

    林一突然再次遇見兩人，並於倉促間較量一回，若說沒有意外那是假的。而其心事重重之下，根本就無暇多顧。

    不過，以林一當年的眼力，尚不足以識破一對洞天高人的來歷。而那時他曾於暗中留意多次，並有所猜疑……

    林一面對兩位神秘莫測的高人，渾然不懼。而其此時便如遭致烈焰焚燒一般，焦灼而難耐。他強抑心神，再次問道：「林某心有不明，兩位可否予以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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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龍吟虎嘯
       

    在那依舊沸騰不休的烈焰火海之前，林一獨自默默凌空佇立。層層灼浪襲來，再又急捲遠去。道道狂流奔逐之中，其孤單的身影變得有些飄忽、有些扭曲，仿若隨時都將融化在這方詭異的天地之間。而他兀自寂然不動，任思緒掙扎，看時光歲月燃起、焚滅……

    「逝水如年，往事如煙，又該從何說起？」

    這是劉仙兒夫婦走時留下的一句話。之後，二人轉身奔那火海中的黑色豁口。

    不過，當夫婦倆被烈焰吞噬的一剎那，劉仙兒回頭笑了笑，又道：「乾坤有別，雁過無聲。仙境自在，後會無期！」

    其言下之意，洪荒與此處分屬不同的天地，又何必將兩者牽扯一起而徒添煩惱呢！心念自在處，方為逍遙仙境。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後還是永不相見為好……

    淺而易見，劉仙兒夫婦便是當年仙域的倖存者，並與聖女關係匪淺，這才陪伴守護至今。在他兩人看來，有關自家的身份與洪荒的詳情多說無益。

    那過往的是是非非、風風雨雨，便這麼終結了？

    暮云究竟是誰？當其回眸一霎，那張熟悉的容顏驚得自己方寸大亂。她為何與琪兒、與雨子、與畫軸的女子一模一樣？難道與雨子是同一個人？

    不！她眼中少了雨後的明澈澄淨，多了暮云時分的四季風情！

    我的琪兒呢？千年的等候，只換來匆匆擦肩而過的一瞬。彼此尚不及相認，回首之際，已人蹤杳杳！

    林某此時的心痛與悔恨，又算得了什麼。琪兒才是最為的無辜而可憐！她轉世重生，懵懵懂懂十三載，之後被人帶走並封禁了識海，只得借雨子之名、之軀行走世間。當其醒轉之際，恰是彼此永訣之時！

    呵呵！曾幾何時，林某以為那千年的等候不過是一場枉然，並因你的忘卻而惱怒、失意，卻不知你身為雨子，有著自己的無奈與委屈。現如今，再次眼睜睜任你帶著無盡的苦楚離去，林某卻如一個路人般的無能無力！錯過一回，尚可假借天意弄人。錯過兩回，只能說林某不是個東西！

    琪兒，我對不住你……

    林一的兩眼中血光閃動，嘴角泛起一抹悲愴的笑意。久久之後，他長吁了下，慢慢抬起了左手。

    一方云紗，尺餘大小，輕巧而柔軟。其中的一片殷紅，宛若云中彩霞……

    林一好似想起了什麼，伸出右手拔下了頭頂的龍首發簪。他兩手各執一物，微微凝神。少頃，其眉梢輕佻，又是一陣神色變幻。

    一連番的意外迭起，總是讓人有所疏漏。在羅家鎮的最後一面，她要走了兩支追風髮簪中的一支。

    此刻，髮簪中琪兒的精血印記尚在，並極為淡弱，與千年之前的情形相彷彿，未曾完全的消失。雖說另外一支髮簪的去向依然無從尋覓，是否意味著琪兒依然活著……

    聖女遺下的云紗，乃是一件不俗的寶物。其中不僅噴濺有幾滴精血的痕跡，並有那女子留下的神識印記。乍一見好似極為熟悉，卻又與琪兒有著一絲不同？她……同樣沒有死去……

    如此說來，那九天門徑並非龍潭虎穴。由此追去，或許便可尋到琪兒的下落……

    林一想到此處，心痛稍緩。他抬眼看向前方，神色期待。

    便於此時，有人大喊道：「林老弟！前去凶險，不可莽撞……」

    林一收起云紗，隨手將髮簪插回頭頂，慢慢轉過身去。

    兩位老者的身影從遠處遁來，不一會兒便到了近前。其中的皓度大口喘著粗氣，帶著幾分僥倖的神情，舉手招呼道：「我二人緊趕慢趕，總算來得及時。你無恙便好……」玉勝隨後而至，則是驚奇地打量著前方，說道：「九天門徑已然開啟，老弟莫不是要前往洪荒……」

    這兩人先前是擔憂林一的安危，如今卻見他有遠行之意，故才有此一說。

    林一收斂心緒，舉手與兩人見禮。其無心隱瞞，將此前所發生的一切大致敘述一遍。不過，有關雨子的下落、以及諸多疑惑，則是隻字不提。那撲朔迷離的一切，唯有尋到聖女方能揭曉……

    當皓度與玉勝獲悉九玄分身的真相，皆心有餘悸。而兩人對劉仙兒與醜女的出現還是有些好奇，得知那對夫婦倆已然離去，這才放下心來……

    片刻之後，林一漸漸恢復了常態。他接著說道：「九玄分身被滅，或因天地阻隔而兩不相通，卻難免走漏風聲。一旦他本人獲知實情，定然不肯罷休。故而，林某唯有前往洪荒……」

    兩位老者立足才穩，尚未緩過神來，忙又面面相覷，轉而連連擺手。

    玉勝說道：「洪荒無異於虎狼之地，凶險莫測，躲避尚且不及，豈可送上門去……」

    皓度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說道：「林尊！大戰才罷，百廢待興，你怎能棄我等而去……」他手拈長鬚，又道：「眾多同道的死傷，以及吳兄之壯舉，令人唏噓啊……」

    玉勝慨然附和道：「林……林尊！我等願隨您帝臨天下，守護一方……」

    有意無意之間，玉勝與吳融相繼改換了稱呼。兩人的用意不言而喻，只將林一當作來日的仙帝，並甘願追隨，只為重現當年的仙域盛況。

    此時若是從前，林一或有一番壯志滿懷。而如今他對這一切全無興致，自顧接著方才說道：「諸多紛爭，皆由仙帝傳承所起。林某此去，可使仙域免受牽連。若是不然……」

    林一看著三丈外的兩位老者，坦誠說道：「洪荒高人聞風尋來，仙域必將再次陷入動亂之中。而兩位先生之美好願景，不過是空中樓閣與鏡花水月罷了。唯有林某離去，諸如九玄之流才會放過此處……」他見對方還要相勸，逕自轉向那片壯觀而又莫測的烈焰火海，接著又道：「據說，那道門戶開啟一回，要在十年之後才會關閉。此間，林某會將仙域妥善安置，再動身不遲……」

    無論是為了仙域免遭禍端，還是為了尋找聖女以及雨子的下落，林一都不得不前往洪荒。此外，他還有一個緣由。龍梵遺言有云：承吾余澤，繼吾衣缽，當償吾夙願。洪荒行，尋乾元得三經，滅蛟季，除玄霄……

    林一對於自己是不是龍梵的傳人，並不在意。滅掉兩位仙皇，他從來沒敢想過。而他卻知道，若要不畏強敵並修至羅天境界，『尋乾元得三經』乃唯一途徑！

    「林尊！您……心意已決……」

    「洪荒高手遍地，只怕您……」

    玉勝與皓度皆神色莫名，欲言又止。無數萬年的隱忍與期待之後，好不易有了一場大勝。而曙光未見，陰霾又起。不用多想，倘若洪荒來人，仙域必將凶多吉少！

    林一回首面向兩人，不以為然地咧咧嘴，卻沒了往日的從容與揮灑，神色中現出淡淡的落寞與倦意。他沉吟了下，帶著輕鬆的口吻說道：「彼此相識一場，得以兄弟相稱，已是林某莫大的榮幸。兩位先生又何必落入俗套呢……」

    兩位歷經風霜的老者相視默然，隨即雙雙露出笑容。

    玉勝端詳著林一，眼光讚賞地說道：「老弟三修並舉，肩負遠古傳承，兼有重瞳之相，成就聖賢王者，或有可期也！」他拱拱手，又道：「仙域今日，全憑老弟所賜。你決意功成身退，我二人再要阻攔，未免私心作祟，亦罷……」其伸手一指，接著說道：「接下來的日子裡，便為你的洪荒之行籌備一番……」

    皓度跟著看向前方，點了點頭說道：「實不相瞞，那九天門徑只開啟了三成，最多支撐個三五年便將崩潰，穿行其中尤為艱險！而由此前去，只怕再難回轉……」

    玉勝繼續說道：「我二人乃修士出身，在妖魔橫行的洪荒難以立足，早已無意返回，不妨就此分說一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林一在旁邊留意聆聽。九天門徑尚可支撐三五年，而穿行其中便要耗去一年的光陰。如此說來，兩年之內必須離開仙域！至於再難回轉？走至今日，何時想過回頭……

    須臾過後，一聲龍吟穿透罡風而來，同時有人急吼吼叫道：「老大！不得丟下虎頭……」

    玉勝與皓度不再多言，各自遞上一枚玉簡。林一伸手接過玉簡，與兩人一同轉身看去。

    一條百丈青龍劃過長空，隨後一個粗壯的漢子在緊追不捨。轉眼之間，一人一龍避過風暴星塵倏然而至。其相競相逐之勢橫貫萬里，動靜非凡！

    見狀，皓度由衷讚道：「龍虎相隨，王者無畏！」玉勝隨之附和道：「龍吟虎嘯一時發，青雲自有通天路……」

    青龍猶在四周旋轉，許是天賦神通尤勝一籌，張牙舞爪極為得意。而虎頭已到了幾丈開外，長鬆一口氣，說道：「在妖域數百年，早已悶出鳥來。虎頭想明白了，還是跟隨老大來得痛快！」

    林一迎上前去，伸出拳頭在虎頭寬闊的肩頭輕輕一捶。對方不躲不閃，報以憨憨一笑。他回首衝著玉勝與皓度示意了下，未及招呼，青龍已捲動巨大的身軀將其四人旋起，風馳電馳般地往回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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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好生面善


    星域浩瀚，寂靜無邊。

    一道飛虹去勢漸緩，慢慢現出林一的身影……

    當林一與玉勝、皓度、虎頭乘龍返回了玄神仙境，等候已久的眾人總算是放下心來。最為歡欣不已的還數仙奴，她含淚帶笑的模樣頗為動人。

    林一身為此次大戰的召集者與為首者，並率眾一舉挫敗強敵。其至尊之位，可謂實至名歸。而他全無居功之心，更無暇分說，衝著眾人道了聲辛苦，之後命各家自行其便，只待兩年後再作計較。

    九牧被俘的修士竟被了道、了凡殺了乾淨，只留下數十個花奴傀儡。對此，林一佯作未見。他聲稱有事在身，命青龍帶著仙奴、天狼兄弟暫行返回界內，蒼季則隨炎烈與巴甘返回龍墟等候。

    虎頭不甚樂意，一心想著拋下妖域隨老大同行。

    林一許諾，只要虎頭在兩年內將妖域安頓妥當，便可得償所願。

    虎頭一口答應下來，樂呵呵地帶著部眾呼嘯而去。不過，他臨行前一把抓住金聖，嚇得對方直喊救命。

    林一與虎頭分開了數百年，彼此間曾有過隔閡。而結伴返回玄神仙境的途中，對方將過往的一切如實相告。

    虎頭獲得傳承初始，神魂難持而不能自已。其曾一度想肩負起先祖的榮耀，並帶著妖域走向強盛。而隨著修為的提升，這頭白虎神獸漸漸恢複本性。他忘不了那馳騁的豪情與闖蕩的歲月，更忘不了與自己稱兄道弟的老大。妖域自有後來人，老子不干了！

    如此這般，虎頭索性將來自先祖的傳承轉授下去。一時之間，萬妖激奮。數百年後，妖域多了上千的妖王，更是對自家的妖尊感恩戴德而一呼群應。他覺著時候差不多了，便想前去尋找林一的下落，恰逢蒼季尋來……

    虎頭看似憨厚，並不愚笨！

    此後，林一與玉勝、皓度及界外眾人拱手示意，獨自轉身離去……

    星空之中，林一轉身回望。遙遠之外，一小片光彩閃動的星云衝著此處緩緩飛來。他大袖一捲，手中多出一團光芒，正是天地結界。其神識一動，暗有所待。

    天地結界，今非昔比。那曾經幽暗而又荒涼的不毛之地，已然化作圓圓的卵狀，足有萬萬里之廣袤。其蒼穹無邊，卻又四極分明。蒙白的天光之下，山川縱橫而地勢起伏，並有淡淡的五行之氣在冉冉萌生。一方死寂沉沉的魔域，終於大變模樣……

    片刻之後，遠方那片星云漸漸臨近，愈來愈大，煞是光彩絢麗而神奇非凡。

    林一揮臂一拋，手中的一團光芒倏然往前飛去，隨即猛地一閃，轉眼已由數尺、數丈，變作百里、萬里、數千萬里。不過幾個喘息的工夫，巨大而又詭異的一團光芒直接迎上了那片星云。

    隨之瞬間，那炫如煙火的星云驟然消失。

    林一抬手一招，結界光芒瞬間恢復原狀。他揮袖急捲，轉身飛起，只餘下身後無數的碎石呼嘯而去……

    ……

    界內，九州門，天門山。

    雲霧瀰漫的天門山頂，頗顯空寂。那間刻有『神仙人家』的洞府依然還是花團錦簇，卻早已閒置下來。百丈遠外的另一間洞府，則最後一次迎來了它的主人。

    洞府門前的青石之上，林一與百里川相對而坐，久久無語。

    林一的手裡拿著紫金葫蘆，默然獨酌。其神態如舊，唯有眼光深處帶著淡淡的一抹滄桑。

    百里川手扶青髯，遲疑著說道：「我已從仙奴口中得悉……」他眼光一抬，略顯傷感地說道：「你要走了……」

    林一輕輕點了點頭，舉起葫蘆灌了一口酒。

    「據說，那九天門徑極為凶險。今日一別，再要重逢，猶未可知也！唉……」百里川幽幽嘆了聲，接著說道：「這些年來，我與出云子尚算安穩。唯有你四處奔波，幾經生死劫難，終大業有成，卻捨棄至尊之位而獨自遠去……」他稍稍一頓，帶著幾分不捨，誠懇又道：「老弟志向高遠，非等閒之輩可以揣度！願你此去，一帆風順……」

    林一嘴角一咧，收起紫金葫蘆。此番回轉，只為告別。他與百里川在此處坐了兩日，很少出聲。不是沒話說，而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百里川心緒稍緩，說道：「老弟！你如今的修為已非比一般，何不在臨行前返回九州一趟……」他又擺擺手，歉然說道：「我並無他意，只是不忍九州的同道……」

    林一撩起衣擺，起身站立，昂首長舒一口氣。那曾經的兩道門框般的孤峰早已不見，使得天域倍顯開闊。他輕聲說道：「你我腳下的路，別人走不了，也代替不了！」

    「老弟所言有理……」百里川跟著起身，似有所思，隨即又搖頭道：「記得出云子曾也這般說過……」他伸手指向不遠處的洞府，示意道：「那位兄台如今在天池別院逍遙自在，一時不肯回來……」

    林一看向那間無人的洞府，微微笑了笑，少頃又臉色一凝，抬手摸出兩樣東西。一個是百草結的蒲糰子，一個是裝有兩千五色神石的乾坤戒。

    「這是……」百里川有些不解。

    林一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當年百安的死……」他欠欠身子，低頭說道：「林某有愧……」

    百里川神色一怔，往後退了兩步。他愣愣看著林一，眼圈有些發紅，隨即發覺自己失態，忙雙手一拱，深深彎下腰去，身子微微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一嘆了聲，將手中的兩樣東西放在一旁的青石之上，說道：「百草結，打坐之用。五色神石，可提升梵天修為。相關功法，我以讓仙奴傳給你的幾個孫兒。百里先生，保重……」他話音未落，人已飛起，轉瞬已消失在星空之中。

    百里川慢慢直起身來，說道：「老弟！你也保重……」他走至一旁的青石邊坐下，猶然神傷，自語道：「百安之死，固然是他難逃其咎，誰說又不是形勢所迫呢！卻沒想到……沒想到老弟你會當面致歉，倒是百里有失坦蕩啊……」

    ……

    天池別院的峽谷之中，一條青龍橫臥。曾經禁錮太初之氣的陣法已被毀壞殆盡，而青龍猶在裡面折騰不休而怡然自得。

    峽谷一側的山頂之上，聚集了一群修士。其中有衡天的余恆子師徒，還有戈靈子、成元子、天長子、水寒子、月玄子、章重子與夏女、邢樂子夫婦，以及仙奴與天狼兄弟、童家兄弟。距此不遠處的一間洞府門前，有個肥胖的身影在暴跳如雷。

    「你這頭惡龍，還不給我滾上來！此乃我的地盤，豈容你為非作歹……」

    出云子衝著下方伸手怒叱，而峽谷中的青龍極為享受殘餘的太初之氣，對有人叫喊根本不予理會。他又急又氣，臉上的肥膘直哆嗦，心疼萬分地跺腳怒道：「斷人財路，猶如殺妻之仇！我跟你沒完……」

    青龍忽而足踏雲霧扶搖而起，瞬間已氣勢洶洶地撲到崖邊。

    出云子臉色突變，嚇得扭頭便跑。

    青龍並未發作，轉而又沉入峽谷，將四周的樹木又是一陣摧殘，隨眼所見一片狼藉。

    出云子回過身來，見眾人躲在一旁瞧熱鬧，不禁羞怒地叫道：「惡龍當前，你等為何不主持公道？仙奴，還不拿出門主的威風幫我教訓他……」

    自從青龍來到天池別院，讓出云子吃盡了苦頭。晶石沒了，還時不時要遭受一番戲弄。他獲知對方的來歷，彼此曾有短暫的親近。誰料青龍躥入峽谷中的陣法之後，再無寧日！

    仙奴腮邊含笑，靜而不動。一旁的眾人則是回首躲避，顯然不願多事。據說那百丈青龍乃林尊坐騎，不僅有著天仙修為，一身的天賦神通更為強大，根本不將金仙、仙君的前輩放在眼裡。如此一頭巨龍，誰敢招惹？出云子總算遇上了對手，倒也難得一見！

    出云子甚為無奈地長嘆了一聲，頗為傷心地抱怨道：「哎呦！我的發財樹、我的聚寶盆，千萬的仙晶就這麼沒了，造孽啊……」

    恰於此時，一個壯漢從天而降，大笑道：「哈哈！虎頭來也！」其雙目圓睜，威風凜凜，「砰」的一聲落在出云子的面前。

    界內的修士大都不認得虎頭，只當是前輩降臨，忙一個個拱手見禮。他只衝著仙奴看了眼，便好奇打量著出云子，說道：「小胖子，你好生面善……」其威勢橫溢四方，山頂上的眾人皆不敢出聲。

    咦？敢喊我胖子不說，還小胖子！出云子只覺得氣息難耐，想躲又無處可躲，只得迎著面前的彪形大漢，疑惑道：「你誰呀，彼此很熟嗎……」

    虎頭撓著腦袋，一時說不清楚。當年的他只是一頭虎魂，哪裡記得太多往事。

    出云子眼光一閃，臉上堆出笑容，佯作恍然，連連點頭，說道：「不用多想，你我定是自家人，快快教訓那頭惡龍……」他又胸脯一挺，趁機埋怨道：「我是林尊他親哥哥，別沒大沒小……」他話沒說完，抬手驚道：「那惡龍要逃……」

    一道龍影直上天宇，轉瞬帶著一人緩緩而下。

    在場的眾人皆舉手致意，虎頭哈哈一樂，招呼道：「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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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云水閒趣


    對於林一來說，兩年太過短暫。其獨自忙活了一圈之後，再返回界內，轉眼便已用去了一年半的光陰。而接下來尚有未盡事宜，還須他去一一著手了結。

    當初從九州來到仙域，本以為從此海闊天空。再不濟便如邢樂子那般的避世隱修，自尋一方悠閒與逍遙。誰料劫難突降，災禍連連。之後的八百餘年，風風雨雨再無停歇。而如今終於漸漸行至仙道巔峰，卻又要再次遠行。匆匆忙忙之間，來不及多作回味。倉惶的情形，一如從前！

    百丈青龍再次飛起，背上多了十餘道人影。其中有界內的八家家主，以及邢樂子、淳于風與仙奴、虎頭、天狼兄弟。這些人匯聚於此並一同前行，固然有送別之意，還要成為一樁大事的見證者。

    不過，除了仙奴與天狼兄弟之外，九州門再無人隨行。

    童家兄弟立在峽谷的崖邊，遙遙舉手示意，卻一個個神色悵惘。

    出云子則是倚在自家的門前，只顧抱膀托腮端詳著門旁的兩句話，好像對身外的一切無動於衷。適才眾人寒暄過後，逕自乘龍飛空。他這位親哥哥，根本無暇與那位兄弟說過一句話。

    青龍猶在萬丈高空盤旋，作勢欲飛。而一道人影忽而從中返回，轉瞬已落在了峽谷一側的山頂之上。

    童家兄弟急忙迎過來，並肩而立，吶吶然道：「林尊……」不遠之外，有人兀自背著身子，煞有滋味地長吟道：「天池出月明，靈山云水閒……」

    林一看著眼前的三兄弟，二話不說抬手一抓。三道微弱的光芒從對方眉心飛出，隨即應聲崩潰。其溫和說道：「從此以後，仙域大統。你兄弟不妨回家看看……」他又摸出一枚玉簡扔了過去，分說道：「此乃林某的些許心意！」

    童家老大接過玉簡，與兩位兄弟面面相覷，隨後帶著感慨的神情齊齊躬身一禮，轉而相繼騰空而去。

    當那三兄弟飛遠了，林一這才背起雙手，踱著方步，緩緩到了出云子的身後，輕聲說道：「我想另闢一方仙境，算是留下一個交代。恰逢此時，你為何不前去湊個熱鬧……」

    丈餘外那個肥碩的身影抖動了下，猛然回首，很是詫異的樣子，驚奇道：「哎呀！兄弟緣何又回來了？」見對方雙目湛然，嘴角似笑非笑。他聳聳肩頭，胖手一揮，衝著左右示意道：「這便是我家的仙境，如何？」其眼光一眨，又道：「兄弟！是否捨不得哥哥我，嘿嘿……」

    林一摸出一個乾坤戒子扔了過去，依舊是默默打量著出云子。

    出云子接過乾坤戒，神色一怔，有些意外地看著林一，失聲道：「百草結，三千神石，《升龍訣》體悟手札，還有你的兩式神通……」他忙伸手擋在嘴前，驚噓一聲，瞪著兩眼問道：「你……何時這般大方？不會又要佔我便宜吧……？」

    林一沉吟了下，不答反問道：「你可聽說過平奕這個人？」

    出云子退後一步，斜眼看著林一，連連搖頭，說道：「我哪裡認得什麼遠古的高人，我只是出云子……」

    林一眉梢微挑，玩味一笑，轉身飛起，頭也不回丟下一句話：「九州門便交給你與百里川了！好生享受這云水閒趣……」

    不消片刻，一聲龍吟劃破天際。

    出云子猶自愣在原地。當他眼光落在門前的那兩行字上，臉上慢慢浮現笑容……

    ……

    那場大戰過罷，短短的一年多之後，各家的家主以及各位高人，再次陸續趕往玄神仙境。

    林一帶著界內眾人先到一步，隨意尋了處山頂坐下等候。各家的家主還是頭一回來到玄神仙境，不免要四下尋覓一番。虎頭則帶著青龍玩耍去了，並聲稱要傳授給對方一套變體化形之術。

    不幾日之後，有界外各家高手相繼到來。

    林一無意寒暄，兀自閉目端坐。而他並未閒著，手裡攥著玉簡在專心查看。玉勝與皓度所贈的玉簡之中，分別拓印著穿越九天的一些禁忌，以及洪荒的大致情形。

    只可惜並無相關的輿圖，而那兩位高人卻說此物無用。究其緣故，唯有親身走一趟方能知曉，等等……

    林一的身旁，只剩下了仙奴、天狼兄弟與余恆子師徒。

    仙奴很是乖巧而恬靜，一雙明眸中卻閃動著愉悅的神色。她知道師父此番遠行不會丟下自己，這便足夠了！而她的手中同樣拿著一枚玉簡，其中有媚娘與宋玄子留下的一段話。那位師父與師伯已然相聚，並因虎頭妖尊之故而得到了妖域的庇護。如今二人帶著宋幺兒依舊住在狐妖村，一切安好……

    天狼兄弟好像有些坐不住，時不時竊竊私語。一個詢問著故里的情形，一個敘說著天狼族的變化。兩人偶爾還會相視一眼，神色有些躊躇不定。

    余恆子帶著弟子守在不遠處，手拈長鬚而神色慨然。當獲悉林一率眾擊敗了九牧仙域，著實讓他痛快地大笑了幾聲。曾一手提攜，再又矢志追隨的一位年輕人，終成天下至尊，怎不讓其與有榮焉！不過，老懷大慰之後，又叫人再添無奈！

    為了仙域之久遠，林一竟然捨棄帝尊榮耀，而獨自前往洪荒。如此胸襟與壯舉，亦非簡單的道義可言……

    淳于風頗顯老實的模樣，猶自神色淡然。而他的眼前卻總是浮現出一個裊娜的身影，隨之有清香襲來，使人禁不住為之心動，而又暗暗傷懷。

    仙奴要跟著她師父走了，從此芳影不再……

    淳于風搖搖頭，莫名的心緒依然揮之不去。他定定神，硬著頭皮拿出一枚玉簡，衝著不遠處那個動人的背影說道：「仙奴師妹！於風有一物相贈……」

    仙奴回首，明眸善睞。她淺淺一笑，婉拒道：「於風道友厚意，奴兒不敢當！」

    林一沉浸在手中的玉簡之中，對身後的動靜渾若未覺。余恆子瞥了眼弟子，同樣是佯作未見。天狼兄弟卻停下敘話，好奇道：「我兄弟敢當，何不轉贈……」

    淳于風有些尷尬，衝著天狼兄弟拱拱手，轉而衝著仙奴分說道：「前些年月，見師妹樂於釀酒之道，於風一時興起，便四下尋來古今釀造之法。我……並無他意……」

    聞言，天狼兄弟沒了興致。

    仙奴卻是神色一動，回首看向一旁的林一。見師父在沉思中微微點頭，她再不客氣，伸手抓過玉簡，含笑道：「卻之不恭……」其隨手又拋去一枚玉簡，又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此乃家師所傳法門……」

    淳于風頗為意外，急忙接過玉簡轉呈給一旁的師父。余恆子拈鬚搖頭，卻神色欣慰。其本人長舒一下，才要說話，仙奴已轉過身去。他微微一怔，隨即默默釋然！

    天狼兄弟倆並未眼饞淳于風手裡的東西，而是彼此相視，隨後由根深出聲說道：「林尊！我兄弟……我兄弟……」

    林一從靜坐中緩緩睜眼，輕聲說道：「有話儘管道來！」

    根深吭哧了下，索性低頭不出聲了。

    葉茂倒是乾脆，一咬牙說道：「從我兄弟四人走後，天狼族漸漸沒落。我哥說了，對不起先祖……」

    根深忙抬起頭來，很是不安地分說道：「林尊！我兄弟不想離去……」

    林一轉而起身，抬手止住兄弟倆，帶著幾分歉然說道：「都怪我料事不周！天狼族絕不可斷了傳承，……」他摸出一枚空白的玉簡，稍稍凝神，隨即拋向根深，又道：「此乃降妖術，與老龍當年傳授給你兄弟的功法。憑此，足以在妖域立足！」其嘴角一咧，又道：「你二隨我出生入死，我也不捨啊！去吧……」

    天狼根深接過玉簡，與兄弟葉茂相繼站起。兩人磨蹭了會兒，拱手道：「林尊……」

    林一笑了笑，隨之拱了拱手。余恆子師徒見他對昔日的手下如此厚待，跟著仙奴站起身來。

    天狼兄弟不再說話，相繼衝天飛起。

    林一沖著那兩人遠去的背影稍稍出神，尚未坐下，轉而又抬眼一瞥。

    與此同時，仙奴頓足嬌呼了聲。

    天上落下兩道人影，皆是一般的粗壯威武。而一人不著片縷，一人吼吼直樂。

    「砰——」的一聲，這是虎頭的動靜。接著又是「砰——」的一聲，一個濃眉闊目、身形彪悍的年輕人落在地上。

    余恆子師徒目瞪口呆，有些不明究竟。

    仙奴早已背過身去，雙頰羞得通紅。

    林一則是眼光端詳，嘴角泛起笑意。

    那赤身**的年輕人，五官眉目之間隱隱現出幾分老龍的神采。毋容置疑，他正是青龍所化。其本身有著天仙修為，只須稍加熟諳化形之法，不難煉出人樣。再加上有虎頭的指點，三五日的工夫過後，已見成效……

    虎頭得意道：「呵呵！老大你瞧瞧他的龍根，很是一般……」他伸手比劃了下，禁不住傻傻樂呵，全然不顧一旁的仙奴在羞澀難堪。

    年輕人的神情有些懵懂，卻察覺到虎頭的惡意，想都不想便握緊了拳頭。其周身龍鱗隱現，威勢逼人。

    虎頭不以為然地搖晃著腦袋，甚為親熱地招呼道：「以後你管我叫哥，誰欺負你，哥哥我……」他突然又想起什麼，微微一愣，說道：「老大！他好像欺負過我……」

    年輕人轉向林一，神色中頓顯親暱。少頃，他周身上下慢慢幻化出一層灰袍與靴子，之後，頗為笨拙地開口道：「老……老大！我想……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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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漸漸分明
  
    這片山頂之上，人漸漸多了起來。

    邢樂子在廢墟中尋了一個酒壺，很是開懷。他舉起手中之物，衝著林一示意了下，便偕同夏女走至稍遠處，與章重子結伴坐下。

    邢樂子已是合體後期圓滿的修為，夏女與章重子則是合體初期。而與在場的諸多仙人比起來，這三人只能算是小輩。身為小輩，藏拙、識趣、合群，乃操守所在。其各自的神態中並無不適，反倒是滿面春風的模樣。有緣目睹，並參與這場仙域盛會，足以快慰平生！

    林一的百丈之外，坐著其他幾位界內的高手。戈靈子舉止謙恭，成元子與月玄子等人亦是以禮相待。彼此之間相處融洽，看起來好像已盡釋前嫌……

    旬月之內，界外七家的家主與各自的嫡傳門人，以及金聖等妖王相繼到來。眾人衝著林一舉手一禮，各自就近歇息等候。

    虎頭將金聖抓了回去，並未加以重懲，而是吩咐幾位妖王給予神魂禁制。你金聖不是極為貪戀權柄嗎？以後由著你便是，而小命卻攥在他人之手。膽敢叛逆，定將吃不了兜著走！

    林一所在的地方很是平坦，獨自面對一方山谷而坐。他左手乃是虎頭與老龍，右手乃是仙奴與雷云子等人，身後則是余恆子師徒與雷天、平荃、司空業等人。而妖域諸多高手散落四周，看似隨意，隱約間卻也親疏有別。

    又過兩日，龍墟的九位長老與蒼季聯袂而來，當仁不讓地在虎頭與老龍一側坐下。林一兀自端然不動，繼續攥著玉簡默默出神。

    玄神仙境早已荒棄，沒了九玄布下的禁制，只是飄落在星空中的一塊巨大的殘石罷了！此處不見玄神塔的蹤跡。

    或許，這片淒涼之地便為玄神塔所有。何處才是真正的仙境？亦或許，有人已尋到了真諦……

    當眼前再次浮現出一個肥碩的身影，林一禁不住暗暗搖頭。不管出云子前世是誰，都無關緊要。至少他今生走著自己的路，並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一方靈山云水。換一種活法，不外如是！

    那遊戲風塵、並狡獪多智之人，是何時重新審視自己並有所改觀？天上無人亦無仙，拋卻紅塵出云間；碧海青天有時盡，大漠春夢六十年……

    又過三日，玉勝與皓度終於現身。不過，軒子與麥丘等人並未隨行。

    此處不分晝夜，空寂且高遠。天外稍顯動靜，在場的眾人便可察覺。

    林一收起手頭的玉簡，起身相迎。在場的各家修士跟著見禮，有稱呼前輩的，有稱呼仙尊的，無不對兩位世外高人敬意有加。

    兩位老者與眾人頻頻頷首示意，而後逕自落在林一的面前。其中的皓度抬手招呼道：「呵呵！竟然讓林老弟在此久候，叫人情何以堪……」玉勝隨之附和道：「是啊！本以為兩年的期限未至，我二人才姍姍來遲，還望老弟見諒……」

    林一拱拱手，寒暄道：「兩位先生不必見外，林某不過早到幾日罷了！」

    皓度手拈長鬚，有些好奇地說道：「林老弟！你之前有過吩咐，命我等聚集於此另有交代！尚不知……」

    玉勝嗯了聲，接著說道：「此時此地，界內、界外濟濟一堂，還請直言不諱。您莫非更改了念頭……」他看向皓度，又道：「林老弟乃仙帝不二人選……」對方神色一動，忙應道：「如此便好……」

    聞得此言，在場的眾人一陣點頭。

    林一對仙帝一事避而不提，眼光掠過四周，揚聲說道：「實不相瞞，林某即將遠行。而臨去之前……」他適時大袖一揮，手上已托出一團盈動的光芒，隨即分說道：「此乃林某的天地結界，交由兩位仙尊以及界內外與龍墟共同掌管。其中自有妙處，請各位合力祭煉……」話音才落，其揚手一拋。一團白色光芒悠悠飛起，離地兩三丈有餘。其懸於眾人的頭頂之上，盈動閃爍而頗顯奇異！

    見狀，眾人面面相覷。

    玉勝意外道：「老弟的先天結界來之不易……」他與皓度齊齊看向林一，各自不明所以。少頃，其雙雙搖頭，只得衝著那團光芒彈出了一道精血。界外的雷云子、羅坤子等七家家主隨之效仿，而妖域一方卻是金聖跳了出來。這傢伙衝著林一、虎頭拱拱手，又與身後的幾位妖王點頭哈腰，隨後便迫不及待地施法祭煉。

    界內的八家家主與龍墟、妖域等人有些躊躇。彼此雖然聚在一處，卻上下有別。如今要共同來祭煉一物，難免叫人惴惴不安。而其間是否還有未知的規矩……

    林一抬起下巴衝著人群中的炎烈輕輕示意，又與余恆子、夏女擺了擺手。其神色淡然而難以捉摸，卻又不容置疑。

    九位長老再加上一個蒼季，龍墟此次來了十位高手。而林一的舉動不言而喻，炎烈才是龍墟的為首之人。此外，邢樂子的修為雖然高過道侶，當家的依然還是夏女。

    龍墟一方，炎烈衝著左右的赤夏與巴甘等人拱拱手，帶著寬慰的神色大步而出。他與界內的八家家主不再遲疑，相繼祭出一滴精血。

    林一沒有忘了龍墟！他讓炎烈帶人佔據了九牧仙域，又在結界中給尋了一席之地，算是兌現了當初的一個承諾。

    當那團光芒吞噬了十九滴精血之後，隱隱閃過一道五色的光華，緩緩又飛回到了林一的手上。他帶著身旁的仙奴踏空而起，說道：「諸位隨我來……」其話音才落，人已直奔星空深處。一道道人影化作流星，緊隨而去。

    一炷香之後，數十道人影在星空中重聚。

    林一不再耽擱，再次揚手一拋。只見那光芒倏然升起，隨即又急遽閃爍，不過幾個喘息的工夫過後，足足化作萬萬里之巨。其外表光華流轉而氣機莫測，蔚為壯觀而又奇異非凡！儼然便是一團極為廣袤的星云，靜靜懸在暗空之中，

    在場的眾人大多知曉林一天地結界的存在，而如此的異狀卻是頭回見識。

    林一掐動手訣，揮動大袖捲起一陣微風。

    眾人只覺得眼前的景色一變，已然置身異地。驚奇之下，一個個舉目四望。

    那天穹之上，一團明黃的光芒映照四方。其中有樓台亭榭與宮廷殿宇若隱若現，還有鼎鳴鐘磬之聲悠悠揚揚。

    再遠之外，另有高山空懸。一處壯觀的玉石牌坊上的三個大字清晰可見：升仙台……

    濛濛天光之下，則是一片廣袤大地。無際的荒蕪之中，幾點綠意似有似無……

    林一帶著仙奴逕自落在一塊山坡之上，衝著隨後而來的眾人分說道：「諸位所見，便是紫薇仙境，被我施法拖來此處……」

    眾人恍然，各自神色期待。紫薇仙境與其中的升仙池，可是一處難得的所在！林尊竟然將其搬至此處，可見神通廣大！

    玉勝疑惑道：「此處雖有仙境點綴，卻不宜久居……」

    皓度手指前方，說道：「那百里方圓，太初之氣甚為濃郁……」

    林一抬手祭出一道法訣，狂風驟起。前方山坳上禁錮的太初之氣砰然炸開，轉瞬瀰漫而去。不消片刻，天地之間生機氤氳。他又摸出四塊尺餘長的令牌，猛然拋向天際。四方風雷始動，恰如破曉時分。那朦朧天光，漸漸分明……

    「從今往後，結界為仙域所共有，並隨著諸位修為的提升而不斷壯大、完善。至於來日如何，還須拭目以待……」當眾人眼花繚亂之際，林一又摸出十九塊巴掌大小的玉牌，說道：「憑藉林某煉製的令牌，可來去自如！不過……」他稍稍一緩，正色又道：「皓度與玉勝兩位仙尊，乃德高望重的前輩，當為結界之尊！但有肆意冒犯、併圖謀不軌者，必遭嚴懲……」

    尊卑有別，古來亦然！眾人並無異議，一個個拱手應是。

    林一走至皓度與玉勝的身前，分別遞過兩枚稍顯不同的玉簡，說道：「玉簡之中，另有封禁結界的法訣！」

    兩位高人相視會意，坦然接過玉簡。結界雖為共有，而真正可以操持的卻只有他兩位仙尊。

    林一將餘下的玉簡隨手一拋，各家的當家人皆人手一枚。他腳下懸空，逕自到了山坳上的柳樹之下，大袖一揮，「砰」的一聲豎下了一塊三丈多高的巨大石碑。上面禁制嚴密，隱有符文閃動。

    眾人圍了過來，皆不明就裡。

    皓度衝著石碑稍加端詳，禁不住神色微變。一旁的玉勝則是驚噓了一聲，一把拉過林一，難以置信地手指石碑問道：「老弟……你……」

    與此同時，雷云子等人走到了石碑的背後，又是一陣驚嘆不已。

    「九牧仙域，為了仙帝的《三皇經》而不擇手段。不瞞各位，林某的識海之中只有其中的兩部經文，因禁制之故，根本難以拓印，更無法傳授……」林一拍了拍玉勝的手臂，轉向眾人說道：「為此，林某煉製了這塊石碑，一面刻有《洞真經》之簡述，一面刻有《洞玄經》之概要。不過，其兩面加持禁法不同，非仙人修為或是仙君後期的圓滿境界，而不得所窺……」

    玉勝慨然嘆道：「老弟的這方結界，已然獨立於仙域之外。稱其為仙境，亦不為過啊！而您又留下遠古傳承惠及眾人，實在是德沛四方……」

    皓度急走幾步，四下打量一二，帶著凝重的神情說道：「此處可建宮殿、庭院，並設為禁地，等閒人不得靠近……」他又沖著雷云子等人吩咐道：「爾等在此體悟一月後，即刻返回，將各處殿堂樓宇盡數搬來並傾力打造，再由老夫二人來分配屬地……」其腳下一頓，又道：「那近處毀棄的玄神仙境，便是以後仙境的門戶，當予以改造並著派人手駐紮……」

    結界之中，不僅有升仙池，還有遠古傳承。只須加以經營，堪比古往今來的任何一處仙境！

    玉勝則是乾脆就近盤膝而坐，兩眼緊緊盯著石碑。餘下諸人則環繞四周，同樣是不肯錯過這場機緣。

    皓度依舊是踱步不停，盤算著如何打造仙境。

    林一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既然交出了結界，這一切便與自己無關。至於以後如何，還須看眾人的造化！他轉而背著雙手循著山坳往前走去，途徑草棚石屋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一下。仙奴、老龍與虎頭跟在身後，四人漸漸消失在遠處。

    在場的眾人之中，只有淳于風回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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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仙 第二卷 云濟滄海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仙域至尊（本卷完）


    這還是當年魔界中的那座黑石山，如今已成擎天巨峰之勢。而其下方的洞口尚在，隱隱可以辨出往日的幾分情景。駐足於此，會不由得想起那黯淡而又令人驚秫的燈火，一點、兩點、三點……

    林一沖著身後擺擺手，仙奴、虎頭與老龍停了下來。其獨自舉步往前，慢慢穿過洞口，來到了一個數百丈的洞穴之中。數十位修士正自靜坐，在了道與了凡的帶領之下起身見禮。他輕輕頷首示意，繼續往前走去。

    洞穴深處一隅，一塊丈餘大小的地方為五色光芒所籠罩。其中厚厚敷設了一層神石，並有禁法守護四周。

    林一逕自來到此處，緩緩止步。

    三丈外的禁法微微閃動了下，隱隱浮現出一個書生模樣的身影。他盤膝而坐，魂體虛弱，而神色中卻透著一絲寬慰的笑容。從其五官眉目看來，分明就是吳融的模樣！

    彼此相視片刻，吳融開口道：「若非你及時出手，並有魂鐲收我殘魂，只怕……」他微微搖頭，又道：「你有心了……」他是個執著、孤傲而又快意恩仇的人，雖話語寥寥，一切盡在不言中。

    林一咧咧嘴，輕聲說道：「舉手之勞罷了，何須掛齒！先生情形尚可，假以時日，不難重塑肉身……」

    吳融好像對自身的狀況並不在意，問道：「你要前往洪荒……」

    林一點了點頭，神色沉靜。

    吳融默然片刻，虛幻的身影搖晃了下，說道：「結界中的動靜，我已有所察覺。此處來日不難成為仙境，你功莫大焉……」他稍稍停頓，問道：「若是尋至當年崩潰遺落的仙境，並一一盡數搬來，豈不更好？」

    遠古遺落的七處仙境，分別是玄天、后土、勾陳、昊天、紫薇、玄真、玄神。其中的玄天與后土，因所在偏遠之故而保存的最為完好。其他幾處，要麼已不復從前，要麼已損毀殆盡。

    有關吳融的提議，林一不是沒有想過。而再次途徑大夏玄天門的玄天塔之時，面對那群執著以待的修士，他當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林一背起雙手，沉吟著說道：「七處仙境，我皆一一走過。將之盡數搬運而來，倒也容易，卻斷絕了念想……」他長吁了下，意味深長地接著說道：「不妨開啟的一線門縫，留一盞燈火，給有志、有緣者……」

    留一盞燈火？吳融若有所思。

    林一眉梢一挑，又道：「這方結界來日如何，誰也不知曉。但願親手打造出來仙境，會讓每一位參與者更加的珍惜……」他話到此處，手掌一翻，拿出一個乾坤戒子，輕輕拋落在法陣之前，示意道：「此乃你遭難時所棄，且物歸原主！」言罷，其退後兩步便要告辭離去。

    「慢著！」

    吳融抬起虛幻的手指輕輕一點，地上的乾坤戒子閃過一道光芒。不遠處頓時多出四位花奴傀儡，一個個雙目緊閉而煞氣纏身。除此之外，還有一枚玉簡悠悠飛起。他分說道：「這四具仙君後期的傀儡，以及相關的煉製法門，乃是我從黃婆婆處強索而來。離別之際，以壯行色……」

    當年吳融的諸多手下重塑肉身之後，尚餘下數十具仙人的遺骸，已被林一全數帶走。如今有了傀儡煉製之法，倒是可以物盡其用！

    林一不作客套，揮袖一捲，已然將傀儡與玉簡收歸囊中。他拱了拱手，很是隨意地說道：「先生！就此別過！」

    吳融跟著舉起手來，微微動情說道：「林兄弟！願來日再會……」

    林一沒再說話，咧嘴一笑，抄起雙袖，轉身大步而去。

    吳融輕輕嘆了聲，慢慢散去身影……

    林一到了山洞之外，仙奴、老龍與虎頭猶在靜靜等候。對方見他現身，忙閃到一旁並跟了上來。

    不消片刻，來到一處山崗之上。林一停下腳步，舉目四望。少頃，他帶著感慨的神色自語道：「洪荒之行，著實吉凶難料啊！從此以後，或許再也回不來了……」其看向左右，嘴角含笑，詢問道：「你三人可是拿定主意？鐵了心要隨林某而去……」

    虎頭兩眼一瞪，頗為不快地說道：「老大！你這是何意？哼……」

    老龍是有樣學樣，膀子一抖，煞是威武地跟著哼了一聲。

    仙奴則是嘴巴一撅，臻首低垂，悄然上前一步，緊緊扯住了師父的衣袖，再不肯撒手。

    林一的眼光中閃過一抹暖色，爽朗笑道：「呵呵！你等遁法差強人意，不妨入龍圈隨行……」他抬起左手，腕子上浮現出一個石鐲子。

    虎頭有見識，拉著一臉懵懂的老龍便在原地沒了身影。

    仙奴長舒一口氣，才要動作，卻見一隻乾坤戒子遞到眼前，隨之有話語聲響起：「給你一千神石，早日給為師修至梵天境界……」她伸手接過戒子，昂起小臉甜甜一笑，閃身遁入龍圈之中。

    林一再次舉目四望，神色莫名地搖搖頭。少頃，他衝天飛起，轉瞬間已穿過結界疾馳而去。

    那片山坳的柳樹下，眾人皆在忙著體悟著石碑上的經文，或是籌劃未來……

    ……

    一個時辰之後，林一到了星空的深處。他稍稍辨別方向，才要繼續趕路，卻又去勢一頓而神色好奇。一大群人影從遠處飛來，竟是以軒子與麥丘為首的玉守修士。

    途中相遇，軒子與麥丘舍下同門迎上前來，口稱拜見林尊！其一行數百人，不僅有梵天境的高手，還有合體、煉虛等諸多男女小輩。

    林一好奇地看著十餘丈外的兩人，問道：「你等去往何處？」

    軒子回道：「我姐弟奉命帶人遷往九牧！眾多族人子弟隨後……」

    麥丘跟著應道：「九牧強出玉守許多，閒置可惜……」

    我還沒走呢，仙域便開始搶地盤了？林一眉頭微皺，說道：「我已將九牧許給龍墟，此舉勢必要再添紛爭……」他不容置疑地擺擺手又道：「怪我不曾知會兩位先生，煩請轉告一聲。你等即刻回轉，不得有誤！」

    軒子與麥丘站著不動，皆神色遲疑。

    林一臉色一沉，冷冷道：「就說九牧被林某佔了，回去如實稟告！」見其動怒，軒子與麥丘不敢忤逆，只得垂首稱是，隨即帶著眾人轉身返回。

    星空之中，林一猶自默然。片刻以後，他有些煩亂的一甩大袖，直奔那天際耀眼處疾飛而去。仙域已與自己無關，但願玉勝、皓度等人好自為之……

    ……

    當九陽灼日再次變成一片烈焰火海，那五六丈粗細的黑色洞口漸漸到了千丈之外。其縮張噏動，猶如一張幽深莫測的大嘴，令人望而卻步！

    此時此刻，林一緩緩停下，禁不住轉過身來。他散開神識竭力望去，天地結界與仙域一一盡收眼底。

    那極為偏遠之處，隱隱約約有著熟悉的山川、大海，以及……

    林一深深一瞥，神色中悵然所失。他緩緩閉上雙眼，猛地轉過身去。

    那千年的過往，於這轉身的剎那，已然化作一抹滄桑落入心底。其仿若寂寞無聲，卻又怦然跳動！

    林一胸口起伏，悄然長吁一下。未幾，他驀然睜開雙眼，已是龍甲遍體，上下光芒閃動。其凌空踏去，身形橫飛，一頭紮入到了那黝黑的洞口之中。隨即一陣烈焰噴濺，人影無蹤……

    ……

    這一日的午後時分，荒寂已久的山頂之上突然閃過一道光芒。

    片刻之後，一堆碎石之間多出兩道人影。一位是個黑鬚素袍的中年男子，重眉凹目，疲憊的臉上透著隱隱的慌張與振奮。另外一位是個身著月白長裙的韶華女子，眉如新月，容貌秀美，同樣是有些疲倦，卻神色惕然。

    眼前的山谷有三五里寬，數十里的長短，兩則皆為高峰所在，四周遍佈灰白參半的玉石，且元氣與靈氣濃郁，並有一層強大的禁制封堵住了天上的去路。此前清晰而見的星辰，均不知所蹤。這莫名的所在，又是何方？

    「莫非是來到了仙域？呵呵！」男子四下張望，忍不住呵呵一笑。他已是化神後期的修為，一舉一動威勢逼人。

    女子抬眼瞥向一旁的男子，並不予以理會，而是逕自飄然落向山谷。她雖然有著化神中期的修為，卻好像對那位同伴頗為顧忌。

    男子不以為然地隨後招呼道：「織娘道友！來時途中雖有過隙，而初到異地還須守望互助才是……」他跟著落在山谷之中，抬手指向前方，又道：「那谷口乃唯一出路，且尋人打聽一二，或可知曉家師等前輩的下落……」

    名為織娘的女子滯後幾步，秀眉微蹙，遲疑著輕聲說道：「魯牙道友！你我不妨各行其便……」

    男子名為魯牙，聞言有些不快，回頭叱道：「你這人好不識趣！九州同來六位道友，眼下只剩下你我二人。若非魯某之故，你早便死於罡風之中。正當攜手之際，怎可分道揚鑣……」他口氣居高臨下，氣勢凌人，又道：「唯有尋至家師所在，我等方有落腳之地。他老人家當年便是仙道高手，如今八百年過去，定然是境界不凡……」

    織娘臉色緋紅，似有怒意，辯駁道：「若非你一路之上太過跋扈，那四位道友怎會罹難……」

    魯牙兩眼一瞪，大手一揮，喝道：「休得囉嗦！隨我來……」

    恰於此時，有兩人從前方的谷口中飛來。為首一位老者，乃是煉虛初期的前輩，驚奇道：「此處已沉寂了八百餘年，竟然再次有了動靜……」隨後的中年人，則是化神後期的高手，慶幸道：「師門命我等在此值守，並非無因……」

    魯牙顧不得理會織娘，忐忑上前，拱手拜道：「在下魯牙，來自九州！敢問這位前輩與這位道友，此處是何所在，可曾知曉家師聞白子的道號……？」

    織娘躲在一旁，微微欠身，神色謹慎而一言不發。

    兩人到了近前，聞言一怔。

    中年人打量著魯牙，並不答話，反而好奇問道：「你是九州門弟子？緣何如此面生……」

    老者在一旁拈鬚忖思，神色疑惑。

    魯牙有些糊塗，帶著小心分說道：「在下並非來自九州門，而是九州的道齊門……」

    中年人無意多想，繼續問道：「那你是否知曉我家太上長老是誰？我家門主又是哪位高人？」他有心炫耀，又道：「我家太上長老，乃仙域至尊！我家門主百里先生，更是名震衡天！假借我九州門之名招搖撞騙者，隨處可見啊……」

    老者好似想起了師門的交代，出聲打斷道：「你二人莫非來自下界的九州？」

    魯牙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織娘心頭一動，適時說道：「回這位前輩的話！在下織娘，正是來自……下界的九州。家師百里川……」

    中年人臉色一變，叱道：「不得直呼我家門主名諱……」

    織娘悄悄緩了口氣，強抑心神，自顧道：「林一，乃織娘故友……」

    中年人這回來不及叱責，失聲喚道：「師叔！這女子好大膽！林尊乃我仙域至尊，怎會認得她一個化神小輩……」

    魯牙瞠目結舌，神情恍惚。

    老者則已是眉飛色舞，匆匆上前幾步，衝著織娘躬身一禮，喜不自禁道：「果然是故土來人！我家門主命晚輩在此恭候多時也……」

    中年人恍然大悟，急忙舉手賠笑道：「小弟見過師姐……」

    織娘嘴角含笑，心神一鬆，眼圈中禁不住淚光閃動。師父他老人家沒忘了弟子！而他……已是仙域至尊……

    ——本卷完——

    卷後語：本想長篇大論，而末了卻不知道該說啥，只作長長一嘆！五卷寫完了，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很多。無仙究竟要寫什麼，會心處獨賞吧！是否讓你我感動過，有你我忘不掉的人與故事？

    下一卷《亙古有仙》怎樣寫，還沒想好，囧！字數應該不會少，大家不妨多出出主意。卷名應該是去年就有的，不知可有人知道它的來歷與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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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從頭開始

  之前是烈焰火海，之後則是一片黑暗。

    兩眼中什麼也看不見，並且神識朦朧。無盡的風聲在呼嘯不停，莫名的危機令人膽顫心驚。

    那一刻仿若落向萬丈深淵，又似一步踏入混沌之中，驀然間渾渾噩噩並難以自持，唯有隨著強勁的風勢旋轉著、墜落著，任乾坤顛倒，憑神魂放逐，且留一念不失，慢慢咀嚼著生死的煎熬……

    不知過去了多久，便如魚兒在僥倖之中掙脫了漩渦！

    林一隻覺得周身一輕，眼前豁然大亮。他不敢僥倖，繼續往前飛去，半個時辰之後才緩緩穩住身形，帶著疲憊不堪的神情舉目四望……

    這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好像與仙域沒甚兩樣。而神識所及，少見星辰。只有那極為遙遠之外，似有彩云密佈，並有隱隱的光芒閃過天宇，且五色變幻而瑰麗非常！

    這便是洪荒所在？無窮之大！

    與之相較，曾廣袤無邊的仙域不過是其中促狹一隅。縱然是竭力看去，神識之中依舊是空空曠曠！

    在那五色天光閃動之外，天宇極處之上，日頭好似不止一個……

    林一怔怔眺望。片刻之後，他轉過身去，禁不住微微動容。

    千萬里之外，原本明淨無物的虛空之中，霍然盤旋著一團詭異的罡風。其猛烈不止的漩渦仿若在漸漸縮小，一個數丈粗細的黑色洞口猶然清晰可辨！

    那便是來時的九陽灼日？記得玉勝與皓度兩人說過，九天門徑不過是開啟了三成，最多只能維持三五年左右。眼下看來，那漩渦中的洞口已有閉合之兆！若真如此，九玄想要捲土重回，豈非此路不通？

    林一心下稍安，卻又隱生悵惘。從此天地迥異，曾經的過往便如場夢，只存於記憶之中！自己已是一千兩百餘歲的人了，卻好似才剛剛蹣跚起步……

    不過，眼下又該如何？

    此番洪荒之行，所圖不外有三。尋至暮云，最終找到雨子的下落；擇機面對九玄，使仙域免於後患。而得到《洞神經》，則為重中之重，不然前兩者皆難以得逞！至於其間又會生出何種變數，尚不得而知！

    此外，雖說弄不清九天門徑中的時辰，估摸著也該過去了一年的光陰。持續不斷的趕路，時時刻刻繃緊心弦並運轉修為，著實叫人心神疲憊。既然一時安危無虞，理當尋一處落腳之地先行歇息，之後再作計較不遲！

    林一再次眺望四方，並將所在處暗暗記下。少頃，他手腕一抬。三道人影從龍圈中飛出，分別是彪悍異常的虎頭，威武不凡的老龍，嬌弱動人的仙奴。

    虎頭現身之際，興沖沖地急躥出去數百里，轉身又倏然返回，揮動大手吼道：「憋死個人了，究竟到了何處啊？」

    老龍只在四周轉悠了一圈，便飛到了林一的身旁。他身軀粗壯直挺，兩手抱膀，衝著虎頭哼了聲，一字一頓道：「此乃洪荒！囉嗦……」其話語依然生澀，卻雙目有神而氣度沉穩，比起虎頭當年那時，更添幾分威勢。

    「兄弟！你怎知此處便是洪荒，莫非來過不成？」虎頭閃身到了近前，抬手摟著老龍的肩頭，頗顯親密無間的模樣。而他瞪著的虎眼裡卻閃動著居高臨下的神色，儼然是將對方視作了小兄弟！

    老龍肩頭一抖，卻掙脫不開，本待發怒，卻見虎頭在肩頭上拍了拍便退至一旁。他怒視對方一眼，從嘴中吐出一個字：「蠢……」

    虎頭有了老龍相伴，倍覺有趣。他不以為然地憨憨一樂，笑道：「呵呵！你才化形幾日，靈智半開，敢笑我蠢……」他化形之初，五官眉目與林一相仿。如今已得到先祖傳承並修至仙君境界，已然是本性盡顯，便是模樣也變得粗獷威風了許多。

    老龍則是眉宇英武，氣勢橫溢，與虎頭比起來倒也不落下風。他張口道：「此行只有一個去處，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虎頭歪著腦袋想了想，有些鬱悶地自語道：「你怎知我明知故問……」

    兩人糾纏之際，林一微笑不語。

    老龍的一言一行，看似陌生，卻又透著幾分熟悉，使人倍加親切。此行有他與虎頭相伴，倒也少了幾分寂寞……

    仙奴明眸閃動而神色欣然。她在一旁輕輕扯動林一的衣袖，柔聲問道：「師父！此處已是洪荒……」

    林一側首一瞥，不假辭色地說道：「奴兒！緣何忘了為師的吩咐？」

    仙奴忽見師父動怒，禁不住小嘴半張，啊了聲，慌忙低下頭去。秀髮滑落，白玉般的脖頸微微赧然。

    林一的話語聲透著嚴厲，叱道：「從即日起，直至梵天境界之前，不得離開龍圈半步！」無論何時何地，修為才是唯一的憑仗。他既然將僅有的這個弟子帶在身邊，便不想有任何意外發生。

    仙奴甚為乖巧，忙欠身應是，身形一閃便遁入龍圈之中。而她離去之際，抬眸一掠，腮邊竟然帶著一抹含羞的淺笑！

    林一沖著那爭執不休的兩兄弟招呼道：「七日路程之外，似有落腳之處。隨我來！」他所謂的三日路程，是以尋常的遁法所言。初臨異地，謹慎起見，根本無須急著趕路！再者說了，一切從頭開始，來日方長……

    ……

    十日之後，一顆孤零零的星辰出現在前方。其方圓不大，數十萬里而已，罡風雲霧環繞之下，山川縱橫，樹木茂盛，並有人、獸的身影出沒。

    三人穿過罡風，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孤星之上。

    這是一片山林的所在，古木森森，濃蔭蔽天。林間有塊十餘丈大小的空地，草木幽深，幾塊凌亂的大石上還披著一層厚厚的青苔，四下里甚為寂靜而不見人跡。

    一陣風起，草木青苔盡數剝離而去。林一從空而降，輕輕落在一塊潔淨而又平整的方石之上。而隨之瞬間，不遠處傳來「砰、砰」悶響，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直直杵在地上。

    林一盤膝而坐，搖頭說道：「何故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我等初來乍到，謹慎為要……」既來之，則安之！他收拾心情過後，已然恢復了往日的從容。而那兩位兄弟，實乃一對不可多得的強人。為免以後橫生枝節，值此相伴之際，自己這個老大少不了要來一番言傳身教。

    虎頭自得一笑，說道：「呵呵！老大有所不知，龍虎從風雲，舉動顯神威……」

    老龍對這句話深以為然，在一旁重重點了點頭。

    虎頭極為隨意地抬手一搭，摟著老龍的肩膀賣弄道：「我家先祖乃當年妖尊，方才的這句話便是由我傳承而來，很有道理……」

    一來二去，老龍對虎頭的舉止漸漸習以為常。他不再抗拒，任其勾肩搭背。乍一見，倒也有著幾分親兄弟的模樣！

    林一嘴角一咧，衝著幾丈外那兩個鐵塔般的壯漢搖搖頭，說道：「此處雖為偏僻，卻是通往仙域的門戶所在。我等來時之路尚未關閉之前，或許會有仙道高手打此路過。故而，你我三人不走高處而暫避林間，自有用意……」

    虎頭鬆開老龍，大咧咧說道：「數十萬里之內，不過是區區幾個凡人與異獸罷了，老大安心便是……」

    怪不得這傢伙要放棄妖尊之位，他根本受不得半點約束。而其一旦渾起來，叫人無計可施！

    林一不予理會，自顧說道：「你二人只管隱去修為，不得擅自洩露行跡。而我趕路日久，尚須吐納歇息一二……」說話之間，他不由得摸出了紫金葫蘆，昂首灌了一口，頗為愜意地長吁了一下。

    見狀，虎頭兩眼一亮，大步搶至跟前，毫不客氣地伸手道：「呵呵！虎頭亦好飲酒……」老龍隨後而至，附和道：「我也要嘗一嘗……」這兩人皆是垂涎三尺的模樣，只差要動手去搶酒葫蘆。

    林某兩眼一翻，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帶著這兩位兄弟不要緊，還要擔負起酒水的伺候。如此倒也沒啥，別讓林某操心就成！他揮袖一甩，兩個十斤裝的酒罈子霍然飛出。

    虎頭大喜，伸手抓過酒罈子轉身就走。老龍有樣學樣，接過酒罈子跟了過去。

    林一眉頭一皺，喝道：「你二人要往何處？」

    虎頭擺擺手，頭也不回地應道：「你靜修便是，我與兄弟自去他處飲酒……」

    老龍還算懂事，腳下一頓，轉身說道：「此處尚無敵手，老大無須擔憂！」而他話音才落，已與虎頭消失在密林深處。

    林間空地，只剩下林一獨自一人。他手舉著紫金葫蘆，一臉的沒可奈何！

    此處的情形，來時便已大致分明。數十萬里之內，並不見有仙人出沒。而虎頭與老龍皆修為不凡，應該不會有事。不過，自己為何總是有些放心不下呢？

    林一抬眼看向四周，異樣的寂靜之中，彷彿有著並未離開仙域的恍惚。而所在之處，古樹草木極為陌生；那密林深處，更不乏一些古怪的獸類。再遠處，還有草屋人影……

    此處若是洪荒，又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林一收起了紫金葫蘆，兩手各多出一物。他一邊攥著五色晶石吸納，一邊將神識浸入玉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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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誰欺負誰


    據玉勝與吳融留下的玉簡所述，洪荒並非單指一地，而是八處。分別為千荒、魔荒、妖荒、中野、六合、黃泉、靈動、混沌，並稱八荒。其各自佔居一片巨大的星域，並環繞而成八方之勢。若是從此看去，那極為浩瀚的一片星域彼此緊緊簇擁，而相互之間卻又相隔遙遠。

    八荒，各有不同。千荒、魔荒、妖荒，乃仙、魔、妖的起源所在，最為繁盛。中野，則是四方彙集之地。而六合、黃泉、靈動、混沌，則人獸罕至，卻又神秘非常。

    對於當年的玉勝與吳融等人來說，所熟悉的地方，不過是千荒與中野罷了。而兩處皆為蠻荒，一時難以詳述。魔荒、妖荒，以及其他各處，兩人卻知之甚少。

    再者，八荒之地相互環繞並緩慢旋轉，所謂的八方並非一成不變。

    故而，這也是他二人沒有留下相關輿圖的一個緣故！如其所說，唯有親臨實地，方能一見端倪！

    此外，洪荒所在的星域，雖無涯無際，卻只是九天之一，又名中天。

    中天之上，另有八重天地，分別為妙成、無上、玉隆、龍變、大赤、禹余、清微。九天之名，由此而來！

    不過，那餘下的八重天地，更像是一種傳說。有關詳情，或許只有當年的三皇才能知曉一二……

    「啪——」

    在這寂靜的林間，一聲輕微的碎響甚為清晰。林一從靜坐中睜開雙眼，緩緩抬起左手。晶石碎裂成塵，簌簌飄落。其中所蘊含的太初之氣，盡數吸納入體。修為恢復大半，疲憊稍緩，卻也不知不覺的過去了三日……

    林一看向右手的玉簡，暗暗搖頭。許是玉勝與吳融並不看好自己的洪荒之行，抑或是他二人當年的見識短淺，故才對一切語焉不詳！而洪荒之大，著實難以想像。便如眼前這般偏遠的星辰，更是不計其數。要在如此一個地方尋找雨子以及《洞神經》的下落，無異於大海撈針！

    雨子！只要你還是我的琪兒，縱然尋遍千山萬水、九重天地，亦必有彼此相逢那日！且等我……

    林一抬起頭來，眉梢聳動。

    這方所在看似偏僻，卻林木蒼鬱而生機四溢，並隨處瀰漫著淡淡的太初之氣。置身其間，體會天地靈動，使人身心舒泰！

    一片茂密的樹蔭遮住了天穹，而神識所去一覽無餘。萬萬里之外，來時的黑色漩渦依然存在，卻並未見到有其他的異狀。

    在此處時刻關注著九天門徑的動靜，才是自己的真正用意！試想，若是洪荒高手有所獲悉，並趁機返回，仙域可就遭殃了！而虎頭與老龍只管自家痛快，哪裡還有耐心來聽人說教……

    林一忽而想起了什麼，神色疑惑。

    不對呀！一罈酒的工夫可真不小，那兩個渾人為何至今不見回轉？

    三日前初臨此地，為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當時只作匆匆一掠而並未細觀，而眼下隨著神識漫過山野，林一禁不住微微一怔。少頃，他緩緩站起，化作一道清風穿林而去……

    須臾之後，已然到了十餘萬里之外。

    林一越過一片巨大的山谷，慢慢止住了去勢。

    此處位於孤星的背後，極易被人忽略。

    一處山坳之上，坐落著百餘間草屋。其間樹木搖曳，自有一番風景。

    山坳前方，乃是一片寬闊的坡地。數百個高大健壯的漢子聚成一群，一個個獸皮遮體而神情彪悍，並手持刀斧、棍棒，正自興奮地大呼小叫著。而其口音古怪，叫人聽不明白。

    眾人環繞之中，則是一位長鬚的布衣老者。他神情肅穆，雙目緊閉，口中唸唸有詞，並舉著手裡的一根枴杖指向下方。

    數十丈外，一團淡淡的光芒籠罩之下，虎頭與老龍猶在原處轉著圈子。他兩人並無大礙，依然勾肩搭背，卻似中了魔怔一般，皆迷迷瞪瞪的模樣頗顯狼狽。其中一位揮拳要打，另一位則拉著不讓動手，還不服氣地囔囔道：「兄弟！用蠻力不算本事，且隨哥哥走出去……」

    在兩人不遠處的地上，橫躺著幾頭血肉模糊的異獸。

    兩個傢伙竟然跑得如此之遠，莫不是酒興發作？不僅如此，還被一群凡人束縛住了手腳，卻興致盎然……

    那一臉皺紋的老者，似乎與身後的壯漢有些不同。其唸誦的似是口訣咒語，手中的枴杖則是獸骨煉製的簡易法器。而在他晦澀難懂的咒語加持之下，看似毫無法力並極為尋常的枴杖，竟然布出一道詭異的禁制，生生困住了兩個強人！

    而那禁制之威，並無殺伐之力，與凡俗間的『鬼打牆』頗為相彷彿，只是一個簡單的困陣而已！縱然如此，能使得虎頭與老龍暈頭轉向，倒也有些名堂！

    見此情形，林一放下心來。

    那些人根本傷不了虎頭與老龍！只須時辰久了，或是兩人稍稍使出法力，便可輕易脫困而出。不過，讓那兩個肆無忌憚的傢伙吃些苦頭，並無壞處……

    林一從清風中現出身形，就近落在坡地之上。其道破雖顯灰舊，卻一塵不染。再加上他舉止飄逸，模樣年輕而神色湛然，儼然便是仙人的氣度，頓時引得山坳上為之一靜。

    眾目睽睽之下，林一飄然前行。他到了禁法的十餘丈之外，悠悠止步，這才舉手衝著山坳上微微示意。而其才要張口，卻又咧嘴苦笑。彼此口音迥異，如何溝通……

    老者似有慌亂，手上嘴上卻又不敢停下，只將一雙眼睛盯著林一。許是一心二用的緣故，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然是冷汗涔涔。

    便於此時，一個二十出頭的漢子衝出人群。其丈二的個頭，赤膊坦背，肌膚黝黑並粗壯有力，滿頭的亂發之下，一雙圓眼虎虎有神。他倒拎著把鐵斧，衝著林一稍稍欠身，接著便是一陣急吼，並手指虎頭、老龍，好像是極為憤怒！

    山坳上的眾人則是群情洶洶，一個個緊緊抓著手中的刀斧棍棒，擺明了不肯屈服！

    林一對吼叫聲似懂非懂，不由得神色茫然。其微微皺眉，抬手屈指一彈。一縷無形的神識倏然飛入那漢子的識海之中，隨即又悄無聲息返回。

    那漢子稍稍愣怔了下，隨即回過神來，接著又道：「我等狩獵之時，這兩人卻從中搗亂，所幸族中大巫及時出手……」

    林一憑藉眼下的修為，想要查看一個凡人的識海並不作損傷，可謂輕而易舉。而其意在對方古怪的語言，稍有尋獲便已作罷。前後不過瞬間，他已然聽明白了。

    這顆孤星，以最高的一道山峰命名，叫作天虞。

    天虞，雖然人丁稀少，卻也有萬餘之眾。其散落各處且自成族群，多以狩獵為生。

    那漢子名為辛吳，所在的群落稱作夷族。數萬里之內，皆為兩千族人的領地，又名夷山。日前狩獵之時，突遇蠱雕獸。他與數十個夥伴躲避不及，一時死傷慘重。

    蠱雕獸，狀如猛雕，啼叫如嬰，兇殘且嗜好人肉。

    辛吳與夥伴們不敢應戰，只得轉身急急逃竄。誰料蠱雕獸竟被兩人驅趕，隨後一路緊追不捨。

    那是兩個惡人，各自騎在蠱雕獸的背上縱情馳騁，並相互競逐而樂此不疲。一頭凶獸不聽話，眨眼就被一拳打死。尤為甚者，惡人、惡獸竟然穿過層層密林，直奔族群居地而來。

    族中尚有婦孺，怎堪承受惡獸的侵襲與蹂躪！危急關頭，大巫帶著眾多的族人及時現身迎敵。誰料那兩個惡人「砰砰」幾腳踢死了蠱雕獸，接著便要長驅直入。

    大巫，乃族中的守護者。他臨危不亂，以靈杖施法，終於困住了兩個惡人。

    如此種種，還請仙長主持公道。天虞雖然地處偏僻，素來敬奉各路神靈……

    林一獲悉原委之後，看了看那對同作惡共患難的兄弟倆，又轉向群情激昂的眾人，不得不拱起雙手，帶著尷尬的神情輕咳一聲，說道：「林某……見過諸位……」他話語生澀，稍稍一緩，隨即順暢了許多，又道：「兩個為非作歹之人，且由我來收服並加以管教。還請大巫暫且作罷……」

    仙人皆是高高在上，而這位倒是隨和！

    名叫辛吳的漢子暗暗鬆了一口氣，神色期待。

    大巫早已難以自持，忙衝著林一點點頭。隨他口訣停下，靈杖沒了加持，數十丈外的那片光芒霍然消失。而其本人則是委頓在地，神色極為疲憊。

    與此同時，被困已久的兩人驀然醒轉。彼此面面相覷，隨即相互閃開一步。其中的虎頭顧不得與林一打招呼，兩眼一瞪，理直氣壯地扭頭吼道：「方才是何名堂？找揍不是……」老龍跟著揮動拳頭，哼道：「找揍……」兩個傢伙受了委屈，倒是同仇敵愾，一怒之下，龍虎之威可不得了！

    在場沒誰經得起那兩個惡人的一頓揍，是要送命的！山坳上的壯漢們盡皆變色，忙一個個攥緊了手中的刀斧棍棒。那大巫搖搖晃晃便要起身，情急之下卻又癱倒在地……

    林一見狀，出聲叱道：「放肆！」

    兩人這才發覺林一的臉色不好看，忙雙雙氣勢一收。虎頭一步跳出十餘丈，躥至近前呵呵一樂，說道：「老大！我兄弟不過要討杯酒喝，誰料那夥人欺生……」

    老龍身形一閃跟了過來，深以為然地附和道：「哼！欺負人……」

    林一無語望天。究竟是誰欺負誰，還有天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