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光] 無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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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玄真仙境

    龍墟，龍潭。

    在龍墟峽谷的腹地當央，一團厚重的霧氣在氤氳云集、緩緩盤旋。在其籠罩覆蓋之下，那百丈的龍潭與龍鼎已難見分明，只有陣陣莫名狂躁的氣機在瀰漫，令人為之暗暗心悸卻又期待不已。

    龍潭的數百丈之外，九族的長老一字排開盤膝而坐。

    為首的炎烈與赤夏之外，左右分別是午耶、牙卜、庚金、辛卡、任拓與昔甲。

    最邊上的一位中年人，乃是巴甘。他在借助一滴靈血，並又閉關百年，如今已是仙君初期的境界，終於名至實歸，成為了九族的一位新晉長老。

    此時，大地忽而一陣微微的顫抖，一聲悠悠的鏘鳴隱隱傳來。

    在場的諸位長老心神一振，一個個從靜坐中撞開了雙眼。

    那好似九天云外的一聲啼鳴，又如穿透九淵之深的一記吶喊，使得天地為之動容……

    不過瞬間，那一聲時斷時續、似有似無的響動漸漸消失。一切來而無蹤，去而無形！

    炎烈兀自緊緊盯著前方的龍潭雲霧，少頃，哈哈一笑，帶著由衷的喜色看向左右說道：「林尊之外，再有神龍降世之兆！我九族興盛，指日可待啊！哈哈……」

    赤夏的模樣與炎烈彷彿，同為白髮皓首的老者，卻不苟言笑，神態舉止間顯得沉穩了許多。他拈鬚遲疑了片刻，微微搖頭，說道：「林尊與龍骸沉入龍潭之中，轉眼已過甲子有餘。三十年之前，龍潭霧氣突然噴湧而出並凝聚不散，至今已然愈發的濃重，卻不再為神識所窺察，其間詳情不明啊……」

    炎烈又是哈哈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那又如何？凡俗有云，風從虎，云從龍。神龍降世，斷然不會有假……」

    有人跟著出聲說道：「炎烈長老所言有理！我九族化龍之法非比一般，更有林尊傾力以赴，此番必然有成……」

    眾人循聲看去，一個個神色不明。

    那隨聲附和之人，乃是新晉的巴甘長老，話語中對林尊推崇備至。想想也是，他與林一淵源頗深，更在對方的一力舉薦之下，方才成為了九族的長老之一……

    赤夏對兩人的話不置可否，依然衝著龍潭若有所思。少頃，其沉聲說道：「據我等所知，林尊一體三修，神龍不過是一尊分身罷了！而他本尊現身之後，再不見回轉……」他話語一頓，帶著些許的憂色看向一旁的炎烈，又道：「倘若有日林尊本人一去不返，我等又該如何自處？龍鼎內所貯龍血，十不存一。九族前景，比之從前，怕是更為的不堪啊……」

    這番話語過後，在場的諸位長老皆沉默不語。即便是巴甘與炎烈兩人也不再出聲，各自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赤夏的擔憂不無道理！林一先是以真龍之軀成就至尊之位，再又祭出罕見的龍骸用來神龍再生。如此種種，一如春風乍來，使得日漸沒落的龍墟再次煥發出了勃勃生機，更讓九族的族人們萌生出了重返遠古輝煌的期待！

    不過，林一乃是一體三修的奇人。與龍尊比起來，魔尊與道家的本尊皆為不凡。倘若他真的有日一去不返，並不出人意外。倒是應了一句俗話：竹籃打水一場空！好不易等來的龍尊撒手跑了，龍鼎內的龍血也沒了，以後的日子又該咋過呢……

    一炷香之後，炎烈帶頭打破了沉寂。他輕咳一聲，故作輕鬆地擺擺手，說道：「林尊絕非無情之人！從他傳授《升龍訣》可見一斑……」

    赤夏兩眼眯縫，幽幽說道：「是啊！以神龍功法，足以抵償此前的救命之情。林尊此舉，倒也坦蕩！」

    炎烈神色一滯，憋了好一會兒，才瞪著雙眼爭辯道：「即便如此，林尊總該知曉龍血的來之不易，斷不能棄我九族而不顧……」他話雖如此，卻已稍顯底氣不足。

    赤夏索性閉上雙眼，搖頭嘆道：「唉！龍血為先祖遺骸所用，可謂天經地義！如你所言，莫非還要我等去尋先祖討還公道？」

    炎烈啞然無聲，只覺得一陣茫然湧上心頭……

    ……

    暗空的盡頭，一塊巨大的星石突兀橫亙。遠遠看去，數十萬里的殘星之上朦朦朧朧，荒寂不明！

    二十多道飛虹從遠而來，漸漸臨近，似流星飛墜，卻又靜悄無聲。

    須臾之後，一道道飛虹融入暗沉的星體。不過瞬間，一片山谷中多出了林一的本尊、軒子以及麥丘等人的身影。眾人相繼站定，紛紛舉目四望。

    一行人來自玉守仙域，經傳送法陣幾番周轉，用時三月有餘，終於趕到了星圖所示的這片地方，傳聞中神秘的玄真仙境。

    此處天光晦暗，入眼處儘是光禿禿的不毛之地，並且陰寒荒寂，哪裡有著半分的仙境模樣？唯有那遠遠的八道山峰陡峭高聳，給這方詭異的所在平添了幾分的神秘莫測。此外，另有數百道神識橫掃而來，其間不乏相熟者……

    麥丘稍事張望，大聲說道：「遠近不見師父與師伯的身影，如此看來，我等早到了一步……」

    山谷狹長，有著十餘里的方圓。四周山勢綿延，遠處晦暗不明。二十多人聚在一處，只將眼光投在為首的林一、軒子與麥丘身上。

    軒子衝著麥丘頷首示意了下，轉向一旁說道：「林前輩！我等已然至此，又將如何行事，聽憑吩咐！」她是將林一當作此行唯一的長輩，凡事先行請示一聲，以表敬意之外，倒也不失謹慎穩妥。

    林一背著雙手兀自遠眺，眼光微微閃動。

    本想等著三尊合體那時，再尋玄真仙境一探究竟。誰料意外撞入玉守仙域之後，便隨著軒子姐弟等人貿然至此。之所謂巧合中有著必然，而意外中又往往充滿了諸多的變數與機緣！

    現今龍尊尚未醒來，魔尊又姍姍來遲。倘若不虞，只得憑藉本尊一人的本事來盡力周旋……

    不過，『紫薇藏寶，玄真傳承』那句話來自當初的黃婆婆，真假無須計較，惡意倒是十足！若是不然，此間怎會聚集如此眾多的修士？而界外的七家都到齊了，唯獨不見九牧的高手。此外，那遠處的八道奇峰看著古怪，似有所缺……

    聞聲，林一收斂心緒，回首衝著軒子微微一笑，說道：「尚且不明你等來意，又叫林某如何吩咐……」之前來的時候，對方聲稱要與自家的長輩匯合。如今到了玄真仙境，這些金仙高手卻以他馬首是瞻且唯唯是從。而其本人並未有所指望，故才有此一說。

    「這……」軒子遲疑了下，欲言又止。師父與師伯尚未現身，謹慎起見，她一時不便自作主張。

    林一不以為意地轉過身去，淡淡又道：「各行其是，豈不簡單？」

    軒子歉然一笑，未及應聲，卻猛然看向遠方。在場的其他人皆有察覺，一個個神色戒備。

    遠處的群山之間，忽而冒出百餘道人影，一個個快若疾風，卻又悄無聲息地劃過暗空而由遠至近。不過瞬間，來者相繼現出身形。

    為首之人，乃一身著玄袍的中年壯漢。其赤須赤眉，相貌粗獷，竟是一位仙君初期的前輩。隨後的三位老者，均為金仙后期的高手。再之後的諸多修士，則是天仙、仙人的境界不等……

    麥丘不作遲疑，大手一揮。其同門的九位金仙高手倏然而動，瞬間迎出數百丈外。他隨即凌空飛起，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林一與軒子身旁的修士尚有十餘位，根本不用吩咐，一個個閃身散向四方，轉眼之間已擺出了動手的架勢。

    雙方一觸即發，逼近的一群修士忽而停了下來。

    「且慢！」來者之中，為首的中年人舉手示意，揚聲說道：「林道友，故人當面，可還認得雷云子……」一位白衣男子越眾而出，跟著出聲感嘆道：「林……林前輩！此番相見，真是不易……」

    玉守一方的修士依然不敢大意，一個個嚴陣以待。麥丘與軒子則是疑惑不解，各自看向林一。

    林一神色如舊，嘴角含笑，衝著半空中的麥丘搖了搖頭，轉向前方抬手說道：「雷家主！上回紫薇塔下一別，彈指已過五百餘載。如今異地重逢，令人不勝感慨！」他早已看出對方的來歷，若是換作他日，未必予以理會，而今日不比以往，彼此寒暄客套一番乃是應有之義！

    麥丘又是大手一揮，帶著九位金仙高手轉身返回，與眾人依舊守在林一與軒子的兩側。

    「哈哈！林道友今非昔比，幸會……」

    雷云子哈哈一笑，閉口不提往事，卻是一邊拱手，一邊帶著疑惑看向湊至身旁的雷天。林一麾下的強人無數，難不成只有眼前的這二十餘位？雖說均是難得一見的金仙高手，可洞天境的前輩為何不見一人現身？

    雷天臉色發苦，搖了搖頭無言以對。若非爹爹雷云子、平陽子與司空尚三人聯袂前往衡天，只怕自己此時仍被禁足難回。至於林一以及九州門的詳情，一時又如何說得清楚。不過，好在有那位吳融前輩的通融，彼此總算是摒棄前嫌，這才於二十年後趕至玄真仙境……

    與此同時，又有幾人上前見禮——

    「呵呵！彼此算是老相識了！雷家的雷方子……」

    「天威的平陽子……」

    「在下司空尚，來自天魁……」

    「晚輩司空業……」

    「林前輩！小女子平荃……」

    「林……林界尊，在下戈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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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不交惡人

當年敵我不明，尚存三分猜忌；今日執手相見，好像已無半點芥蒂。

歲月的年輪，有時候真的可以碾碎一切。只要願意……

林一飄然迎上前去，與雷云子等人舉手含笑致意。對方見他全無少年富貴的自矜倨傲，更無一朝成名的目中無人，一個個跟著輕鬆起來。一時之間，雙方倒也相見甚歡。

雷云子在閉關修至仙君的境界之後，放心不下雷天的安危，索性偕同平陽子與司空尚兩人，於二十年前走了一趟界內的衡天仙域。當時他不僅見到了吳融，更是遇上了另外兩位洞天境的前輩高人。

正所謂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林一雖說去向不明，據傳已是仙君的修為。再加上三位洞天境的前輩，數十遠古仙人以及數百妖修。界內的強大，著實令人難以置信！

此外，雷云子與余恆子有些相仿，早已在數百年前便對林一關注有加，只因諸多顧忌，才始終躊躇不定。在經歷了紫薇大戰之後，再又親眼目睹了界內的巨變，他頓時鐵了心思。為了重整仙域而惠澤天下，洞天仙尊甘為走卒，我又為何不能？

平陽子與司空尚跟著打消了最後的疑慮，於是乎，二人與雷云子一起表明了各家的志願。

在吳融看來，不管雷云子三人有何意圖，皆為大勢所趨而不可逆轉。故此，他對界外三家是來者不拒，並吩咐對方來日會獵於玄真仙境。

雷云子與平陽子、司空尚返回界外之後，未作耽擱，各自帶著門下的子弟早一步趕到了玄真仙境……

一番寒暄過後，林一停了下來。

兩丈之外站著一位老者，修為已是仙人的中期境界，卻是沒了原來的淡定自若。不僅如此，其曾經的紅潤臉色沒了，只餘下一層風霜、幾許滄桑。他拱了拱手，強笑一下，又低垂長眉，神情中透著些許忌憚。

林一稍加端詳，有些意外地問?地問道：「戈靈子！你為何身在此處，莫非拋家舍業拜入了雷家……？」

戈靈子抬眼一瞥，見林一併未提及過去的恩怨，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想要應答，欲言又止，只得尷尬賠笑，默默搖了搖頭。

林一好奇又問：「既非拜入雷家，何不返回界內？」

「不敢……」戈靈子隨聲回了一句，自知失言，忙又搖了搖頭。見四周的眾人尚自敘話，他暗吁了下，佯作從容地接著說道：「承蒙雷家不棄，在下方才得以成仙，便自告奮勇來此值守，以表感念之情……」

這個戈靈子好歹也是界內的一方至尊，無論修為與心智皆屬不凡，卻自以為是而作繭自縛，合該有此今日！

林一想了想，嘴角一咧，含笑說道：「界內已然安定如初，你還要躲到何年何月？回去吧……」

戈靈子一怔，好似沒聽清楚。

林一無意多說，擺擺手說道：「過往不究！莫再惹是生非……」

雷天走了過來，抬手拋出一個乾坤戒子，笑著說道：「戈靈子！在這陰寒荒僻之地呆了五百餘載，很是辛苦！既然林……林前輩發話，你不妨即日返回吧！」

平荃隨後而至，明眸閃動，盈盈笑笑，不失時機地打了一聲招呼：「林前輩……」

戈靈子接過乾坤戒，又是一怔，說道：「兩萬仙晶……這太多了……」

界內仙脈匱乏，仙晶乃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當年林一還是仙門大盜那會兒，搶走數百塊仙晶都惹得四方震驚。如今雷天出手闊綽，倒是讓戈靈子有些不知所措。

雷天到了近前，轉身衝著平荃瞥了一眼。暗忖，這女子的年歲不小，倒有返老還童之兆？而轉念之間，好似被什麼觸動了心頭的隱諱，他面皮一抽搐，帶著一絲苦澀說道：「太多了？還能多得過四十八萬……」

戈靈子聽不懂雷天的弦外之意，卻是回過神來，一時感慨不已，躬身說道：「多謝雷少主厚贈！」他又轉向林一舉手致意道：「林尊之云天胸懷，叫人歎為觀止！在下不日返回，必當登門尋各位老友賠罪……」這是明白人，話不多說，適時退至一旁。

林一的眼光掠過戈靈子，落在平荃的身上。他衝著後者點了點頭，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雷天，轉而又望向遠處。本尊在外闖蕩至今，有神魂牽連，不難體察龍尊與魔尊的動靜，卻未必對龍墟與衡天的狀況瞭如指掌。而這位雷少主似有苦衷……

「林……林前輩！您是否有位兄長？」

雷天遲疑了下，還是忍不住趁機問了一句。只是前輩的稱呼讓他有些氣餒，直至此時，依然找不回過去的揮灑自如。

雷云子等人在與軒子姐弟攀著交情，其他的修士則在原地歇息。遠處依舊晦暗不明，偶爾幾道神識悄悄窺視而來。整個玄真仙境都籠罩在莫名的詭異之中，不知是就此沉寂，還是要醞釀著什麼……

林一沒有回頭，隨口應道：「林某的兄長何止一位，你說的又是誰人？」

聞得此言，雷天似有恍悟般地點點頭，一股怨氣油然而起，忿忿不平地哼了一聲，說道：「胖子！我說的是出云子那個胖子！他不僅以前輩的親哥哥自居，還四處招搖撞騙，貽害多多……」他是在告狀，他要將出云子的惡行揭露出來。而話到此處，他忽而又是一陣鬱悶。曾幾何時，竟然對一個胖子如此的唸唸不忘？而四十八萬仙晶的巨債，太過冤枉……

林一稍作默然，轉過身來，深邃的雙眸好似看透了一切，反問道：「你惹他作甚？」見雷天錯愕的神情中透著羞憤與委屈，他嘴角溢出一絲捉摸不定的笑容，又道：「出云子秉性如何且不必提，卻從來不交惡人！」

雷天的臉色更加難看，吶吶然無言以對。自己招惹過那個胖子？不曾覺察啊！誰才是惡人……

「轟——」

便於此時，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隨之剎那，整座山谷跟著微微顫抖。突如其來的動靜，頗為驚人！

林一眉梢一挑，驀然回首。來到此處不過片刻，玄真仙境有變？

軒子與麥丘顧不得與雷云子等人說話，雙雙身形一閃到了近前，說道：「林前輩！情形不明，是否動身查探？」

突逢狀況，玉守一方的高手皆蓄勢待發。來自界外的修士好像已見怪不怪，一個個從容鎮定許多。三家的長輩則是神色疑惑，彼此面面相覷之後，隨即跟著走了過來。

林一兀自凝神遠望，雖有發現，卻不明究竟。雷云子適時走到了他的身旁，出聲說道：「此般動靜皆由羅家而起，原本是半月便來一回，如今隔三差五亦屬尋常……」

「羅家？」

林一看向雷云子，對方說道：「正是羅家！據小兒雷天所言，羅清子已被吳融前輩收服。而他現身於玄真仙境之後，一門心思找尋仙帝傳承的下落，根本不與我三家來往。我等不敢輕舉妄動，所幸林道友如期而至……」

林一暗暗搖頭，一時不便明說。本尊到此純屬巧合，而魔尊與吳融等人尚在途中。

雷云子接著說道：「眾所周知，玄真仙境問世之際共有九座高峰，以九宮羅列而玄機莫名。不過，羅家在持續數百年的尋覓之下終有所獲。十年前，羅清子帶人毀去九峰之一，玄真塔由此初現端倪。我等本待一辨究竟，卻不得擅自靠近。今日已是接連兩番巨響，說不定便是寶物降臨之兆……」他緩了一下，炯炯有神的雙眼透著熱望，舉手又道：「關係仙帝傳承，非同小可！又該如何定奪，但憑林道友決斷。我三家子弟，必當傾力以助！」

雷方子手拈長鬚，面帶微笑，隨聲說道：「林道友乃紫薇之主，仙帝不二傳人！對此，雷某深以為然……」在場的眾人屬他與林一相遇最早，卻在當年的妖域之中擦肩而過，從此再無交集，直至今日雙方才算結識並走到了一起。這一前一後，七、八百年倏忽而逝！

平陽子與司空尚跟著附和道：「事不宜遲！我等在此恭候多時，甘為驅使……」

直至此時，那幾位洞天境的前輩以及遠古仙人為何沒有現身，林一本人沒說，軒子姐弟沒提，雷云子等人雖有疑惑，卻是無心過問。三家的修士足有百餘位，再加上諸多的金仙高手，足以將羅家一方的兩百多人驅逐殆盡。若是動起手來，勝負毫無懸念！

林一將眾人的神情看在眼裡，稍稍有些遲疑不決。本待與魔尊匯合之後再作計較，而此時的玄真仙境之中並不見有何異常。

不過，適逢盛會，九牧仙域的缺席，或許便是最大的異數……

林一沉吟了片刻，說道：「無論仙帝傳承是真是假，一切隨緣。我等已然至此，不妨前去一觀。若有意外，當臨機應變！」言罷，他不再囉嗦，大袖一揮，轉身踏空而起。

見狀，在場的一百多人紛紛隨後，直奔玄真仙境的深處飛去……


……

ps：出云子不一定是壞人，雷天也不一定就是好人。一念善惡，神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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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仙境塔影

十餘萬里，轉瞬即至。

    萬丈的高空之中，林一緩緩收住了去勢。

    百里遠處，十餘位修士一字排開擋在前方。有人喝道：「天羅、天嗣、德天、惠天四家在此行事，閒人迴避……」

    林一背抄起雙手，對那十餘人不予理會，自顧衝著前方凝神俯瞰。隨後的百多人相繼臨近，凌亂躁動的氣機充斥四方。

    雷云子與雷方子以及軒子姐弟到了林一的身旁，分說道：「由此往前三千里，原有孤峰高聳，卻在百年之前，被羅家等人有所尋獲，並給予不斷挖掘摧毀。我命小兒雷天前往衡天報訊，前後耽擱至今，那曾經的九峰之一，竟已被連根拔起……」

    林一回首與左右的雷云子等人頷首示意，又瞥了一眼十餘丈外的雷天。

    那位雷少主已然恢復了常態，有所察覺，忙伸出四根手指，本想訴苦卻又念頭一轉，訕訕一笑，不無感慨地附和道：「衡天美景冠天下，流連忘返四十年……」與其隨行的是來自司空家的司空業，不明所以地讚道：「雷兄好文采……」他連連搖頭，言不由衷地自謙道：「老弟謬讚了！有個胖子才叫厲害……」

    林一嘴角微翹，轉而衝向前方繼續打量，有意無意間抬手撫摸了下眉心。三修的印記不見痕跡，而識海中卻多了些許的動靜。

    三千里之外，是片寬闊的山谷，到處佈滿了大小的碎石，可謂狼藉遍野而又荒涼不堪。而便在那黑暗與雜亂的正當間，一方百里方圓的平地頗為醒目。尤其是四周遊動著兩百多修士的身影，以及時不時的光芒閃動與法力轟鳴，叫人想起兩個字：熱鬧……

    此時，有人正沉浸在熱鬧之中，並樂此不疲且興致勃勃。

    「呵呵！只待破去最後的禁制，必將有所收穫！各位道友以為如何……？」

    在百里平地的邊上，並排站著幾位仙道的高手。居中一老者，青袍灰須，神色矍鑠，正是羅家的家主羅清子。他伸手指點，與左右含笑示意。

    十餘里之外，三十多位修士圍成了一個碩大的圈子，正自聯手施法。其中一個千丈大坑，為禁制光芒所籠罩。下方猶然幽深莫測，叫人一時難辨端倪。

    「每回用上三十人輪番出手，果然事半功倍……」

    「呵呵！我等耗時百年，方才搬去高峰，著實費了一番大工夫！如今禁制中樞顯露無遺，且拭目以待……」

    「仙帝傳承問世在即，真是叫人迫不及待啊！不過……至今未見九牧的前輩高人現身，倘若……有人出手搶奪，又該如設是好……」

    「阮家主稍安勿躁！仙帝傳承非同小可，關係天機運數。我等只須盡力而為，自有天道酬勤……」

    最後說話的這位，乃是羅家的長老羅坤子。他身旁站著的羅清子之外，還有兩位老者與一位中年人。兩位老者，一個相貌普通，一個面容蒼老，分別是德天的華權子與惠天的孔方子；中年人則是來自天嗣阮家的家主，阮將。

    「天道酬勤？」

    羅清子手拈長鬚，微微沉吟，不經意間回首一瞥，不動聲色中轉向羅坤子，笑道：「兄長所言有理！我等當一鼓作氣……」恰於此時，腳下的山石猛然震動了下。他無暇多說，忙與在場的眾人凝神看去。

    「轟——」

    隨之剎那，一道刺目的光芒衝天而起，緊接著便是一聲巨響，山谷再次陷入沉寂。而隨著最後的禁制崩潰殆盡，那千丈石坑卻更為的晦暗幽深，並有強大莫名的氣機從中瀰漫而出，令人心生惶恐而不知所措。四周的修士驚慌退後，一個個瞠目不已……

    「喀喇——」

    便於此時，驚變又起。只聽得一聲撕心裂肺般的悶響之中，石坑中竟是緩緩浮起一道山峰……不！那是一尊黝黑的石塔，丈餘粗細、近十丈高，虛實不定，真幻莫測……不！那只是一尊虛幻的塔影，已然與這方夜色融為一體，卻又清晰存在……

    「叮嚶——」

    與此同時，一聲清脆的玉鳴突如其來，仿若天籟，又似磬樂之聲，使人為之心神一振。與其一瞬，一線金光劃過夜空，直指塔影。

    羅清子神色微變，眼光匆匆掠過四周，忙隨同眾人轉身凝望……

    三千里之外，雷云子、雷方子以及軒子姐弟等人同樣是側目詫然。

    林一猶自背抄雙手默然而立，而整個人卻已被金光環繞。乍一見，猶如天神降世。恍惚間，王者尊範盡顯。尤為甚者，他眉心前的三尺遠處，竟然空懸一把精巧的金色玉尺，並由中射出一線光芒，直去夜空深處。

    須臾之際，那金尺突然悠悠一動。而林一好似身不由己，隨之緩緩往前飛去……

    雷云子與軒子等人不明所以，禁不住出聲呼喚——

    「林道友……」

    「林前輩……」

    林一去勢依舊，清冷回道：「無妨！」他眼光睥睨，凌人的威勢沛然而出，使得在場的眾人皆是心神一懍。而其無意多說，更不耽擱，跟隨金尺繼續往前飛去。來到玄真仙境的那一刻，識海中的龍梵尺便有了動靜。此時不出所料……

    雷云子等眾人面面相覷，轉而恍然。有關林一的神異之處，早已是有目共睹。他既非常人，豈能以常理度之？

    不過，那十餘位修士依然攔在前方的半空之中，因突遇狀況而不知所措，卻又硬著頭皮喝道：「止……止步！」

    林一去勢不停，冷冷吐出一句：「滾開！」對方稍稍一怔，忽而四散退去。他渾然未覺，猶自被一線金光牽引橫越夜空。

    雷云子等人趁機前行，百多人的陣勢煞是不凡！

    林一漸去漸快，不多時的工夫已到了那片碎石遍地的山谷之中。而尚不待他繼續往前，幾道人影從下方飛起迎來。其中為首的羅清子臉色陰沉，敷衍般地拱了拱手，招呼道：「怪不得玄真塔有變，原來是林道友駕臨！我等不敢專美，悉聽尊便……」

    在羅清子之後，華權子、孔方子等人皆是憤憤不平的模樣，卻又好似頗為忌憚而滿臉的無奈。不知是迫於林一的強大而不得不屈服，抑或是幡然醒轉只想化敵為友。至於真正的緣由，不得而知。

    林一淡淡瞥過羅清子等人，一言不發，從一旁擦肩而過，直奔山谷中落去。

    羅清子衝著林一以及那神異的玉尺打量個不停，兩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而他並未阻攔，卻是帶著華權子等人借勢擋住了雷云子一方的去路。

    與此同時，下方石坑的四周已是空無一人。之前的兩百多修士盡數離地飛起，竟是聚集在羅清子等人的不遠處。

    雷云子有所警覺，厲聲叱道：「羅清子！這是何意……」

    軒子與麥丘使了個眼色，玉守仙域的二十多位金仙高手即刻逼上前去。雙方相隔不過千丈，短兵相接一觸即發。

    在黑暗的籠罩之中，那一線金光與金光環繞著的人影尤為醒目……

    羅清子衝著下方稍稍出神，轉向雷云子冷哼了一聲，不無正色地回道：「林一乃紫薇之主，承繼正統乃天數使然。值此緊要關頭，誰敢有非分之想，誰又敢擅自靠近半步……？」其言外之意，若無心覬覦仙帝傳承，理當遠離玄真塔，以免有瓜前李下之嫌。而他稍稍一頓，眼光掠過軒子與麥丘等人，慨然又道：「雷家主！彼此可是相識多年的老友，如今卻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又是何苦呢？」

    雷云子皺起眉頭，手扶濃須略作忖思。少頃，他沉聲說道：「羅家主！但願如你所言，切莫誤人誤己！」與其看來，羅清子除非一心尋死，否則絕不敢胡作非為。而眼前的一切卻又稍顯詭異，不妨靜觀其變。

    見此情形，軒子與麥丘跟著遲疑起來。

    羅清子兩眼中光芒一閃，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微微點了點頭而不再多說，轉身往下看去……

    林一緩緩下落，漸漸接近山谷中那方百里的平地。而人到此處，忽而又在半空停了下來。任憑身前玉尺的執著牽引，他依然不為所動，只將兩道幻瞳的紫赤光芒看向四周，稍顯疑惑的神色中透著一分惕然。

    百里方圓的一片地方，應該曾為山峰的根基所在。山峰雖已倒塌，而四下里禁制猶存。前方千丈石坑之中，一尊黝黑石塔隱隱約約，卻在神識與幻瞳之下看不分明，好像那原本就是一尊幻影，而所散發出來的煞氣又令人暗暗動容！除此之外，寬闊的山谷中還是不見有任何的異常……

    林一駐足片刻，再次徐徐往前。才將抵近石坑的邊緣，身前的玉尺突然逕自飛離而去。

    只見金光一閃，玉尺竟是扎入到了黝黑的塔影之中。緊接著便是「轟——」一聲悶響，塔影隨之頓然崩潰。隨之剎那，濃重的煞氣捲動著黑霧驟然翻騰，繼而從石坑之中急遽直上百丈高，再又霍然一變，竟是憑空化作了三幅不同且怪異非常的畫面，形同魅影，卻清晰可辨……

    林一身形一頓，神色愕然。那煞氣縈繞中的三幅畫面，一者為黑，一者為白，一者星云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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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成也敗也

玄真塔影突發變化，詭異莫名。

    百丈半空，煞氣環繞下的三幅畫面扇形排開。

    前兩幅畫面，均有丈餘大小，看似一黑一白，實則白中有黑、暗中有明，彼此隱隱對應，卻乾坤有別。

    最後的畫面有三丈大小，星云密佈，極光層疊，與星圖彷彿，又更為的陌生而浩瀚無窮。

    與其說是三幅畫面，倒不是說那是三方深淺有致、遠近分明的幻景。前兩者尤為更甚，其中有日月星辰，有風雨雷電，有寒霜冷暖；更有山川海河，有荒漠冰原，有萬物競天……

    林一昂首凝望，悠然出神。不知不覺，虛實幻境一一映入識海深處。一時之間，他仿若痴了。龍梵曾有遺言，以仙道正統之《太素經》，與天魔九印中最為強大的兩式傳於後人……

    與此同時，遠處的眾人在短暫的驚詫過後，驀然乍醒。那三幅神異的畫面，必然玄機多多。莫測之際，須將所見記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這一刻，不管是羅清子、華權子，雷云子、軒子姐弟，抑或是雷天、平荃，遠處場外的所有人皆不約而同地摸出一枚空白的玉簡，只想將那三幅畫面拓印下來。

    不過須臾，眾人面面相覷，一個個詫然當場。那三幅畫面只在神識中短暫一閃，隨即消失無蹤。而當再次凝神看去，情形照舊，竟然根本無從拓印哪怕絲毫的殘影片相……

    雷云子與軒子等人搖頭興嘆，無奈之下只得放棄，卻不忘緊緊盯著遠處的情景。

    數百丈外，羅家一方的眾人同樣在錯愕不已。

    羅坤子怔然失聲道：「緣何如此？難不成……難不成仙帝傳承真有定數……」他看著手中依舊空白的玉簡，忽而心生焦慮，轉首問道：「家主！不妨三思……」

    羅清子一手背負，一手捏著枚玉簡，陰沉的面皮能滴出水來。其猶自衝著那山谷中的人影默默打量，兩眼中寒光閃動。當羅坤子的話語聲傳到耳邊，他長眉聳動了下，神色中似有遲疑，卻又暗暗冷哼了一聲，隨即「啪」的脆響，手中的玉簡已成粉碎。

    見狀，羅坤子只覺得心頭一緊。

    羅清子看都不看羅坤子一眼，忽而幽幽說道：「聖賢乎、妖孽乎，成也敗也！賢者以身濟世，豈非廣賢天下乎？」

    羅坤子一陣患得患失，不由得暗嘆了一聲。

    羅清子大袖一甩，玉屑寂然飄落……

    與此同時，山谷中異變再起。

    石坑之上，那煞氣環繞中的畫影幻象不過持續了片刻，便「砰」的一聲崩潰、消散。濃黑的霧氣猶然翻湧不休，而玄真塔已無跡可尋。

    恰於此時，在山谷四周的碎石間突然幾聲炸響，隨即從地下躥出四道黑影。緊接著又是法陣光芒閃過，相繼湧出一、二十個羅家子弟的身影，其中黑衣白髮的羅恨子尤為醒目。

    林一尚自沉浸在星辰日月的幻象之中，驀然驚醒。而那突如其來的四道人影，快若電光石火一般，眨眼之間已堵住了他前後左右的退路。

    羅恨子則是帶著手下弟子退往一旁，臉上帶著一絲意外的驚喜。山谷的地下早已布下了極為隱秘的傳送陣法，只為緊要關頭搬出最後的人手……

    百里外的半空之中，雷云子恍然大悟，怒道：「羅清子！你個小人……」他身後三家的修士猛地散開，已然是動手的架勢。

    軒子臉色煞白，麥丘滿臉漲紅。不用多想，上當了！

    林一獨自身陷重圍，凶多吉少！

    這一回不用吩咐，麥丘本人以及門下的十餘位高手，皆是上下光芒閃爍，已然祭出了帝王鎧與擂天槌，一個個神武不凡而殺機凜凜。軒子則是與同門的師弟師妹們召出法寶，只待動手廝殺！

    羅清子好似早有所料，不以為然地大袖一揮。

    兩百多修士迅即從遠處飛至近前，瞬間已在半空中擺出一個森嚴的陣勢。才將現身的羅恨子帶著人匆匆趕來，誰都不理，只管衝著羅坤子急急招呼道：「那小賊果然乘虛登門尋仇，所幸我羅家有備無患，唯恐此處生變，這才特來轉告一聲，好在為時未晚，只可惜了雨子那丫頭……」她眼光瞥過羅清子，神情中似有自得與邀功之意。

    羅清子對羅恨子視若未見，轉身衝著怒氣勃發的雷云子冷冷一笑，說道：「動手之前，老友不妨掂量一二。彼此強弱懸殊，你等全無勝算。若是不信，請看……」他伸手指向下方的山谷，又道：「以那林一的本事，今日還能僥倖逃脫嗎？」

    雷云子稍稍凝神，暗抽一口寒氣，卻依然不肯作罷，瞪著雙眼叱道：「林一的麾下尚有高手無數，倘若趕來，勝負猶未可知……」

    羅清子神色譏誚，說道：「林一分身在外，卻是姍姍來遲。老友想必對此早已瞭然，這才有恃無恐。而你卻是忘了，眼下被困的乃是他的本尊。本尊隕落，道基焉存？還想成就仙帝之位，痴心妄想……」

    林一此行並無高人助陣，雷云子早有猜測。對方或許另有所圖，倒不便有所質疑。而羅清子已然窺破玄機並預先算計，令其禁不住驚道：「你煞費苦心數百年，難道只為今日……」他連連搖頭，難以置信地又道：「你身中魂禁，必將自食其果……」

    羅清子臉色一沉，漠然說道：「實不相瞞，玄真仙境問世之初，便是布下陷阱之時。無論林一的本尊還是分身，抑或是他衡天仙域傾巢而來，都難逃此劫！至於魂禁？哼……」他不屑地冷哼了聲，眼光在麥丘等人的鎧甲金鎚上稍稍一頓，極為傲慢地轉過身去。

    與此同時，下方的山谷中突然傳來一聲轟鳴。

    雷云子與軒子、麥丘等人心生顧忌，來不及動手，一個個忙循聲觀望……

    山谷之中，石坑的不遠處，林一懸空三丈而立。他披肩亂發無風自動，雙眸中微微泛著妖異的血光。其四周的數十丈之內，環繞著一百零八道清晰可見的金色劍芒。又去百丈，則是密密匝匝的層層劍影，猶自劇烈扭曲晃動，彷如驚濤怒浪，隨之掀起無窮的鋒芒與滔天的殺機，在翻湧、擠迫、肆虐中陣陣瘋狂。而這百餘丈的玄天劍陣之外，則是更為凌厲的四道銀色劍光，緩緩往前並輕鬆撕裂阻擋，只要將對手徹底的碾碎、吞噬、埋葬！

    林一雙手祭出法訣，加持之下，劍陣尚可支撐片刻。他稍稍緩了口氣，又禁不住恨恨哼一聲。

    俗語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難怪不見九牧的動靜，原來對方早已是結網以待。

    此地遍地禁制，暗中藏下陣法或是幾個高手並非難事。恰逢玄真塔影顯出異象，猝然之下根本就叫人防不勝防。而那四人的修為竟是如此之強，更是在現身之際驟然發難。所幸自己當機立斷祭出了玄天劍陣，這才於百忙之中免遭重創並站穩了腳跟，卻是意外陷入重圍……

    林一抬眼睥睨，暗啐一口。

    千丈之外，四位老者分守四方。其無不神色僵硬，氣機陰沉，周身所散發出來的威勢與吳融相仿，儼然便是一個個洞天初期的高人。

    不過，四位老者看似強大，卻少了些許靈動而顯得有些呆滯，倒是與黃婆婆手下的花奴如出一轍。若是猜測無誤，那分明就是煉製後的傀儡，或許不抵真正的洞天高人，卻足以驚世駭俗！

    洞天境界的仙人傀儡！想一想都令人難以置信！而那四位行尸走肉般的老者，莫非便是九牧最大的倚仗？

    暫且拋開九牧不提，羅清子的居心叵測才是最為可惡！你三番五次與林某為敵，林某也殺了你羅家無數的門人子弟。本想就此揭過，誰料你愈發的變本加厲……

    「轟、轟、轟、轟——」

    不過轉念之間，又是接連巨響傳來。那四道銀色的劍光攻勢驚人，已分別逼近到了百丈之內。玄天劍陣不堪重負，竟是搖搖欲墜而崩潰在即。

    見狀，林一眼瞳一縮。

    比拚修為，自己並非敵方任何一人的對手。再加上身陷重圍，此時不敢有分毫的大意！

    林一不及多想，腳下一踏。只待擺脫重圍，如何周旋還不是任憑隨意！而他身形一閃，《天地訣》尚未成勢，再又四道劍光凌空而下。隨之剎那，更有一層無形且莫測的禁制從天而降。那突如其來的劍光與禁制，恰如天羅地網，使其一時無從掙脫。

    「好大的陣仗，好大的殺氣……」

    林一人在半途，猛然揮出雙袖，一串怪異的法訣倏然飛向四方。與之瞬間，他兩手用力一抓。百里之內的天地五行之力驟然一變，暗空頓然裂出無數的豁口，隨即隆隆轟鳴乍起，前後八道劍光頓時湮沒在虛無之中。

    「哼！縱然十面埋伏，又奈我何！」

    林一脫身受阻，全無畏懼，反倒是殺心大盛。他冷哼了一聲，抬手又是一串法訣。隨著一道精純的太初之力狂瀉而出，其頭頂霍然升起一團刺目的光芒，並伴隨濃重的血霧瀰漫橫起。

    便於此刻，四周的玄天劍陣轟然崩潰！

    林一手指凌空一點，叱道：「血煞所向為煉獄，魔道之下無冤魂。給我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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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如此之巧

半空中，那團光芒愈來愈大、愈來愈盛，所環繞的血煞更為濃烈。那仿若一輪紫黑的血日，透著妖異的光芒與無窮的殺機，只待最後的瘋狂釋放！

    「喀——」

    一聲不大的悶響，天地好似微微一抖。而不過剎那，血日驟然炸開。恰似天被捅了個窟窿，又如萬丈堤岸崩潰，一道道烈焰狂流從中呼嘯而出，數不勝數的雷火破空而降。狂虐的殺機已作浩蕩之勢，猛地衝著四方怒卷而去。

    頃刻之間，以林一為始，四方頓成煉獄。

    那四位老者的的修為不凡，手段卻始終唯一。忽見對方的神通勢不可擋，四人急忙催動劍光合力應對。

    林一淬體成仙之初，便以一式「煉獄」神通威震紫薇。如今他已是仙君的境界，出手的威力可想而知！

    「轟——」

    電閃雷鳴之中，又是幾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血煞所向、雷火所及，劍光倒飛，四位老者不敵驚濤駭浪般的攻勢，一個個往後退去。而便於此時，一層無形的禁制再又忽然而至，隨即陰寒的莫名法力從四面八方禁錮而來，竟使得「煉獄」的狂潮為之猛然一頓。

    借此一緩，四位洞天境的老者捲土重來……

    林一見攻勢受阻，雙眉一挑，昂首怒喝：「何方高人，滾出來……」

    天上地下並無動靜，只有千丈的煉獄沸騰，四位冰冷無情的老者，還有遠處晦暗依舊的山巒與莫測的星空……

    林一牙關一咬，周身的法力沛然而出。而一時的僵持之下，竟不給他半點兒的喘緩之機……

    ……

    星空飄渺，人去如虹。

    林一的魔尊獨自穿行在星空之中，半個時辰過去，前方出現了三道人影。那是玉勝與皓度兩位高人，還有一臉不服氣的吳融。

    轉眼之間，彼此臨近，林一慢慢停了下來。那三人並排而立，意在等候。

    玉勝大袖飄飄，手扶銀鬚，面帶微笑，衝著林一招呼道：「呵呵！你雖然修為不濟，而遁法之快，足以稱雄左右……」

    皓度跟著點了點頭，讚道：「雖說是尋常的遁法，卻最為考校修為。林老弟著實不差……」他不以年長自居，在途中藉機與林一稱兄道弟，言談舉止中頗顯親切隨和。

    吳融衝著林一頷首示意了下，轉而他顧，好像是不屑與兩位老夥伴為伍的樣子。

    林一在三丈外站穩了身形，長喘一口氣，咧嘴笑道：「若是論起修為，我不過一晚輩。一時興起方才比拚腳力，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三位可是世外高人，莫怪小子無狀才好……」

    玉勝見林一如此謙和識趣，心情大好，放懷笑道：「哈哈！假以時日，林老弟必定後來者居上！吳兄，你以為然否？」他趁機與林一親近，還不忘另外一人。

    吳融毫不領情，兀自遠眺，哼道：「哼！我不過早到了一刻，與林一相差彷彿，不便與兩位高人相提並論……」

    玉勝神情一滯，哭笑不得。

    皓度忙打圓場，說道：「吳兄歷經劫難，算是兩世為人。境界不比從前，尚屬情理之中……」他在衡天的二十年，獲悉了吳融的遭遇，不免為之唏噓一番，此時此刻安慰一句，倒也誠心實意！

    吳融轉過身來，卻是不假辭色地譏諷道：「兩位苟且偷安也就罷了，時至今日，猶在洞天初期止步不前，有何顏面自稱高人？」他手扶青髯，帶著一絲落寞又道：「倘若當年我與平奕兄倖免於難，豈會如你二人這般不堪？」

    當年的四大仙尊，以平奕為首。那是個快意恩仇的人物，極為豪爽仗義並威名赫赫，只可惜一朝隕落，萬千豪情成為了遙遠的傳說……

    玉勝尷尬一笑，感慨搖頭，不願重提傷心往事，借話說道：「洞天境界已如萬丈峰巔，非比尋常。每上一層，堪比凡人築基之難。而洞天初期的小成與大成之間，幾似一步之隔，卻又天差地遠啊！若是不然，為何遠古不乏洞天高手，而中後期的強者卻是寥寥無幾呢？由此可見一斑……」

    「罷了！我四人聯袂而行，不分先後……」皓度擺了擺手，適時附和了一句。若是再繼續比拚遁法，勢必讓吳融難堪並觸動往日的不快。他又轉向林一問道：「林老弟，你意下如何……」

    三人鬥嘴的工夫，林一在一旁笑而不語。不過，對於洞天境界的詳情，他還真是有些好奇。玉勝說的應該不錯，洞天三境已屬仙道的巔峰。便如登山一般，愈是高處愈是艱難，攀登一寸都極為不易。而究竟怎樣，還須來日去親身體會。

    林一見皓度問話，明白對方的用意。而其才要應聲，忽而神色一動，已是兩眼中殺機閃現。他不予多說，周身氣勢一凝，抬腳便是凌空踏去，冷冷丟下一句：「本尊有難！林某先行一步……」

    「撲——」

    一方暗空，便如一池死水，乍然間被一腳踏破了靜寂。一層突如其來的光芒忽而扭曲，繼而泛起漣漪。而異狀將起，林一的身影倏然消失。隨之瞬間，一道閃電隱隱劃過遙遠的星際……

    見此情形，玉勝詫然失聲道：「抬腳一踏，已去萬萬里！如此神異的遁法，非遠古的高人而不可為，可他……」

    皓度同樣在衝著遠方瞠目不已，拈鬚嘆道：「那分明就是遠古的遁法，應該來自龍梵的傳承無疑！呵呵！方才你我二人尚在倚老賣老，不過是平添了一段笑料罷了……」

    吳融與林一相識多年，對此早已是見怪不怪。而他卻不耐煩地說道：「兩位不必囉嗦！林一本尊有難，我等豈可袖手旁觀，哼……」他冷哼了一聲，身影突然一淡，隨即在無聲無息間飛向了遠方，去勢之快，與此前的遁法已不可同日而語。

    玉勝倒是有眼光，恍然道：「那是魂遁之法，頗耗修為……」

    皓度不再說笑，急急催促道：「此處距玄真仙境不遠，事不宜遲，全力趕上去……」他大袖一揮，已在原地失去了蹤跡。玉勝不敢怠慢，緊隨而去……

    ……

    玄真仙境，山谷之中。

    林一的本尊懸空百丈，兩手掐動法訣，源源不斷的法力傾瀉而出。在其四周的千丈之內，血煞翻湧、雷火陣陣。即便是如此一方煉獄，卻在無形的禁制與四位洞天高手的合力之下，生生被困而難以施展真正的威力。尤為甚者，僵持之下，人與神通契合渾然，反倒是進不得進、退不能退，使他陷入一個兩難的境地！

    哼！這是專為林某設下的一場算計！

    從玄真仙境問世之初，羅家便帶人在此經營。數百年後，當玄真塔的下落漸漸分明，已為天下皆知。而只要是林某聞風而來，則必然中計。有羅清子的故作疑陣在前，有強大莫測的禁制在後，再加上四大洞天境界的傀儡，不管自己此行帶來多少高手，一旦陷入重圍，便將在劫難逃……

    如此環環相扣，步步設伏，更是在數百年前已預作綢繆，真是好深的算計！縱然如此，便真的以為林某要束手待斃了嗎？

    林一暗哼了一聲，眉心的印記微微跳動。他再次祭出法力加持神通，等待著最後的一搏……

    與此同時，百里之外混戰已起。

    林一身陷重圍並獨鬥四大高人，早已使得麥丘忍無可忍。來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眼下卻臨陣畏縮，道義何在？他急得衝著一旁的軒子連連示意，而那位謹慎穩重的師姐猶自遲疑不決。其顧不得許多，吼道：「凡事有我擔待！打了且說……」

    十餘道金光霍然飛出，直奔數百丈外的羅家等人襲去。麥丘與同門的師兄弟已然出手，軒子與雷云子等人猶在躊躇。打了且說，打不過另說！而那可是四位洞天境的高人，稍有不慎，必將死傷無數……

    羅清子見林一已是難逃厄運，暗暗鬆了口氣。

    小子，你縱然有著逆天的機緣，奈何時運不濟！今日對付你的，可不是黃婆婆……

    羅清子看著山谷中的情形，不忘留意身後的動靜。忽而有所察覺，他身形一閃扶搖直上，趁勢揮袖祭出一串法訣，又是抬手一點，厲聲喝道：「合力禦敵！只待一時半刻，大功可成也！」

    一層禁制光芒扯地連天而起，轉瞬已橫亙在半空之中。羅家等兩百多子弟左右散開，隨之齊齊施展修為。

    麥丘見對方早有防備，不肯示弱地吼道：「擂天之勢，破……」那才將祭出的十餘擂天槌，忽而於疾馳之中倏然一合，隨即化作一塊小山般的巨石，帶著駭人的威勢與閃動的金澤，直奔前方轟然砸去。

    「砰——」

    一聲悶響之中，聲勢非凡的巨石竟然猛地一頓。隨之剎那，一道數千丈的禁制在半空中霍然閃現，不僅擋住了凌厲的攻勢，還如同牆壁一般，將麥丘與雷云子等人攔在了山谷外的一側。

    「哼！我羅家的天羅禁堅不可摧，爾等休想踰越雷池半步！」

    羅清子獨立當空，氣勢凌然。

    下方的數百丈遠處，兩百多家族子弟猶在施展修為。往前百丈，一道光芒閃爍的禁制之牆神異非凡。再去則是攻勢受阻的金色巨石，以及不肯作罷的麥丘與神色錯愕的雷云子等人。

    羅清子以為大勢已定，悄然暗吁了下。他一手扶須，一手甩動長袖，這便要俯瞰山谷中的情形。而其轉身之際，長眉微微一聳，禁不住抬頭看去，頓時神色訝然。

    之前不曾有半點兒徵兆，值此關頭，豈會如此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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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名如其實

雙方僵持之際，天外突然傳來隱隱的風雷之聲。

    羅清子與雷云子等人皆有察覺，一個個抬頭仰望。

    那一聲隱隱的風雷，彷彿相隔很遠又似近在眼前，而動靜才起一瞬，忽而又有朱雀的啼鳴、玄武的沉吼從中交替傳來。

    不過剎那，萬丈的高空突然閃過一道闇弱的光芒，隨即泛起微微漣漪。恍惚之間，下方的山谷好似一方封閉的池塘，其中所有的算計與紛爭不過是一場徒勞的熱鬧，只待有人劈波斬浪而來，將一切喧囂化作虛無！而於此一瞬，再又「撲——」的一聲輕響，恰如風來的從容，隨意叩打天地塵封，而萬古沉寂就此打破……

    只見光芒漣漪微微一頓，無上的威勢從天而降。方圓千里，為之氣機一沉。與之同時，一道灰衣人影霍然現身。他亂發披肩，嘴角上翹，雙眸如電，神色邪狂……

    「林一的魔尊？分明已被老夫毀去，如今完好如初並更為的強大……」

    羅清子人在半空，身形搖晃，已是駭然失色，顧不得多想，厲聲大吼：「攔住他！只待毀去本尊，其魔尊不足為慮！『天羅地網』……」其猛地吐出一口精血，雙手瘋狂亂舞。那道數千丈的禁制突然捨棄麥丘等人拔地飛起，隨即「砰」的一聲化作無數的利芒直奔那道灰衣人影而去。他絕不能功虧一簣……

    麥丘突見又一個林一現身，禁不住愣怔了下。他匆匆看向師姐軒子，對方同樣是神色茫然。那是一具分身，還是一位真正的煞神？為何不見師父、師伯的到來……

    雷云子則是面露喜色，隨行的兩位家主與諸多子弟皆是心頭一振……

    林一魔尊現身之際，看都不看羅清子一眼，而是抬手一指。半空之中，一道百丈的巨斧突然撕裂黑暗霍然而出，隨著光芒一閃，迅即化作一片妖異的血光，以可怖的威勢怒劈而下。那曾隱隱待發的風雷終於到了爆發的時候，一聲震魂蕩魄的巨響在天地間猛地炸開——

    「喀……」

    羅清子的禁制尚未發威，便在血光之下轟然崩潰。天羅禁之「天羅地網」，乃羅家最為強大的神通，竟如此的不堪一擊？而其不及多想，首當其衝之下，那暴虐的殺機與強大的反噬之力瘋狂襲來。他才要躲避，卻為時已晚，慘哼一聲便倒飛了出去。而人猶在半空，竟是「砰」的一聲化作齏粉……

    「喀喇——」

    天魔血光輕而易舉地碾碎了羅清子以及他的天羅禁制，繼續衝向下方的山谷，卻在途中稍稍一頓，再又一聲巨響，逕自撕裂了之前的那道無形禁制，以更為猛烈之勢呼嘯而去。

    「轟——」

    天魔印之威，無可阻擋。尚在圍攻林一本尊的一位老者不及應變，已被快若電閃般的血光吞噬，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山谷中那堅硬的谷地被生生劈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直去千丈，餘威猶存，再又化作一陣狂飆橫捲四方。

    林一的本尊強撐至今，終於等來了轉機。便在掙脫束縛的一剎那，他趁勢衝天飛起，雙手掐動法訣逆襲而去。只見赤焰滾滾，雷火咆哮，數百里的一方山谷頓作煉獄。

    那餘下的三位老者見大勢已去，不再應戰，竟不約而同地轉身便逃，瞬間已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林一魔尊的身形倏忽一閃，已與本尊合二為一。他衝著那三位老者逃匿的方向瞥了一眼，並未追趕，而是大袖子一揮，冷聲喝道：「忤逆者，殺！」

    山谷上下殺機未消，轟鳴猶在迴響。而隨著一片光芒閃過，憑空冒出三百多人影。金聖跳出人群，隨後則是眼冒凶光的天狼葉茂，神色茫然的仙奴，氣勢森嚴的了道、了凡等數十仙人，還有氣焰囂張的一個個妖修。

    金聖好不易逮著一回露臉的機會，威風凜凜地大喝道：「林尊有令！殺……」他稍稍辨清敵我，隨即大手一揮，與兩百多個妖修撲向了羅家等人。了道與了凡則帶人飛散四方，轉眼間已成合圍之勢。麥丘不肯落後，與同門師兄弟再次催動擂天巨石。軒子與雷云子隨後而動……

    羅清子，界外羅家的家主，仙君境界的前輩，一位成名已久的人物。沒有驚天的壯舉，沒有悲壯的豪言，更沒來得及有所掙扎，他便這麼悄無聲息地死了！

    羅清子的死，震驚了天羅、天嗣、德天與惠天四家的所有人。而誰又能想到，厄運的降臨竟會如此之快！林一的魔尊不僅殺了羅清子與一位洞天境的前輩，還逼得對手潰敗而逃，並又帶來了三百多仙道的高手。如今，一切已不可逆轉。接下來的混戰之中，界外四家將由此而歿……

    華權子、孔方子與阮將面面相覷，各自心生絕望。

    此情此景，使得羅家的羅坤子重重嘆了一聲。生死存亡之際，當斷則斷！眼看著殺戮將起，他再不敢遲疑，急忙越眾而出，大聲喊道：「且慢！我羅家甘願降服……」

    華權子三人頓時驚醒過來，一個個跟著高喊：「界外一脈同源，我三家請降……」

    見狀，金聖哈哈一笑，擺手讓麾下眾人停了下來。暗忖道：適才已然奪得先聲，足以彰顯自家的忠誠。若能不敢而勝，又何樂而不為呢！

    麥丘、軒子與雷云子等人的攻勢一頓，靜候林一的決斷。只待對方降服，仙域大統在即。由此而起，一元復始，天地鼎新！

    不過，有人不肯屈服，尖聲叫道：「我羅恨子誓死不降……」

    六、七百位修士聚集在數十里的一方空中，卻敵我分明而內外有別。衝出人群的羅恨子尤為醒目，她白髮凌亂，呲目欲裂，神情猙獰，痛聲大罵道：「小賊！你個罪該萬死的小賊……」

    羅坤子沒料到節外生枝，頓時嚇了一跳。而其本欲阻攔，卻又長嘆了一聲，索性手扶長鬚昂起頭來，微微閉上雙眼，心頭一陣苦澀。羅清子身為家主，心機沉穩且修為不凡，令他這個族兄敬佩有加，即便是對聖賢妖孽之說不敢苟同，亦不曾有所質疑。而驕矜過人，難免意氣用事，誰說又不是惹禍的根源呢……

    華權子等三家的家主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聽天由命。

    仙奴與眾人一道出了結界之後，未敢輕舉妄動，獨自留在原處四下觀望。頭一回跟隨師父遠行，使她倍感振奮與好奇。忽聽有人怒罵師父，其不由微微一怔。那老婦人悲痛欲絕，又是為何？

    天狼葉茂則呆在仙奴的不遠處，擔負著守護之責。他見羅恨子勢若瘋狂，便要沖上去加以教訓，而了道與了凡卻是搶先一步攔在前頭，叱道：「休得無禮……」

    羅恨子被兩個仙君的高手擋住了去路，被迫停下，卻渾然不懼，手指著數百丈外的一道灰衣背影叫罵道：「小賊，縱然將你千刀萬剮亦不為過。我要殺了你……」

    林一尚自衝著遠方若有所思，惡毒的咒罵聲已傳到了耳邊。他眉梢一挑，慢慢轉過身來，兩眼中已是怒焰閃爍，衝著那個窮凶極惡的羅恨子沉聲喝道：「羅清子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你羅恨子更是三番兩次與我為敵，我雖一忍再忍，卻並不意味殺不了你……」

    「既然如此，還用人擋著作甚？動手啊……」羅恨子的一雙三角眼裡滲著血絲，搖晃著一頭凌亂的白髮，拚命用手指戳向林一，恨恨叫道：「我情願去死！我情願陪著我的男人去死！小賊，還我男人命來！嗷……」她話語聲未落，竟是悲慟失聲而泣嚎起來。

    林一正待發作，心頭卻是悠悠一沉。羅恨子的話，為何聽起來這麼耳熟，好像有人說過……

    「忤逆者，殺無赦。呵呵，真是好威風！你即便竊取了紫薇傳承，成了仙帝，又能怎樣？古來聖賢者，行王道而濟四方。你卻小人本色，只懂得以魂禁逼人就範的無恥勾當。我家羅清子剛愎自用，又豈肯輕易屈從……」羅恨子罵到此處，已是濁淚橫流。這女子與羅清子牽絆了一世，也糾結了一生。其間的情愫，難為人懂。在她的眼裡，林一乃是殺夫仇人，十惡不赦！

    了道與了凡皆是神色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施展魂禁者便是小人，真是豈有此理！兩人回頭看去，又有些糊塗。林一兀自臉色陰沉，滿身的殺氣卻是緩緩散去。

    「還我男人命來……啊……」

    恰於此時，叫罵聲戛然而止。了道與了凡有所察覺，並未急著轉身，而是彼此對視一眼，這才往後閃開並回首看去，各自默然無語。

    一道清風狼影直直穿透了那老婦人的身子，隨即血肉橫飛，黑袍白髮的碎屑在暗空中悠悠蕩蕩……

    「哼！誰敢以下犯上，我撕了他……」

    一聲冷哼響起的剎那，羅恨子已神魂頓消。數十丈之外，現出了天狼葉茂的身影。他衝著仙奴得意地一揚下巴，轉而帶著滿臉的兇狠看向羅家眾人。對方皆神色黯淡，一一低頭迴避。羅坤子猶自衝天瞑目，好似早已料到了一切……

    仙奴對天狼的邀功視而不見，悄悄抬眼看向遠處，不禁心生疑惑。師父怎麼了……

    林一面沉如舊，卻是抬起一隻手來，好似在阻攔什麼，卻又停在半途。少頃，他一甩長袖抄在身後，竟是長舒了一口氣。而與此同時，一個女子的笑聲突如其來——

    「呵呵！卑鄙小人，倒也名如其實……」

    …………

    ps：有時候碼完一章，會抽根煙感慨一番。無仙很毛糙，有著所有連載小說的通病。不過，像無仙這樣著重描述人性的仙俠小說應該不多。有的讀者代入深了，會接受不了。人性簡單，卻又最為捉摸不定。無論好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生。既然仙道之下萬物混同，你我又何必執著於一時的善惡呢！且走過去，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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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且說下回

   那笑聲很輕柔，如雲似風，來的毫無徵兆。便如千丈之外的那個白衣女子，好像早已就在那裡瞧著熱鬧，只是不曾被人發覺罷了！

    這一刻，所有人皆循聲看去。

    羅坤子已從瞑目中醒來，怔怔片刻，隨即又喟然搖頭。那不是九牧的聖女，又是誰人？而她早不現身、晚不現身，眼下來的倒是時候……

    華權子等三位家主有些慌亂，彼此惴惴不安。

    雷云子等人與軒子、麥丘站在一起，同樣是神情凝重。金聖見機往後退去，一雙虎眼左右張望。而了道與了凡等仙人則是嚴陣以待，顯然是看出來人不凡。

    那女子白衣飄逸，身姿婀娜，云紗遮面而難見真容。她一個人孤零零懸在半空之中，恰如白蓮綻放，又似仙子出塵，只是周身散發出的清冷之意，使人禁不住為之心頭一緊。

    當笑聲響起之際，林一已轉過身來。他稍稍凝神，兩眼中血光微微閃動，少頃，沉吟道：「你……便是九牧聖女！」

    聖女兀自帶著笑聲，回道：「呵呵！你雖品行不端，眼力卻是不差，又何須明知故問……」

    林一面沉似水，輕輕皺起了眉頭。那女子看著陌生……

    聖女忽而身姿搖曳，幽幽又道：「在你幻瞳之下，我幾如一縷不掛。你如此專注，是認得我人，還是認得我身？」話到此處，她帶著些許嗔怒，又道：「你看夠了沒有……」

    「哼——」

    林一的雙眼猛地閉上，隨即倏然睜開，已是眸子清澈，卻添了幾分怒意。

    那突然現身的聖女，並無盛氣凌人的驕狂，反倒是更加的神秘莫測。她明知自己在端詳其面容以及查看修為，卻藉機嘲諷，分明是來意不善。而其一眼識破了自己的幻瞳，自己依然看不清云紗之下的一張臉。

    林一冷哼了一聲，叱道：「休得放肆！你口口聲稱的小人，又是哪個？你與羅清子設計害我，莫非不是小人行徑……」

    聖女見林一發怒，不以為忤，反倒是噗嗤一樂，飄然往前，說道：「羅恨子罵得好啊！你還真當自己成了紫薇之主，一言定天下的仙帝……」

    以仙帝自居？林一微微一怔，無暇多想，隨即心頭一凜。那女子的修為猶在玉勝與皓度之上，乃是有生以來所面對的最為強大的一個對手。彼此遙遙對峙，相距千丈，不過是唇齒之隔，閃念即至……

    「你我之爭，關乎仙域的存亡斷續，縱有千般算計萬般陰謀，亦在常理之中！而你看似清白的一個人，卑鄙齷鹺之舉又何曾少過半分……」聖女挑釁般的往前十數丈，許是見到林一擺出動手的架勢，又停了下來，逕自說道：「你除去羅清子也就罷了，卻在羅恨子的怒斥之下無言以對，便由弟子暗中假手天狼殺人滅口。道貌岸然不外如此，比起當年的仙帝尤勝一籌……」她稍稍一頓，調侃道：「那小丫頭魅惑天成而詭計多端，卻又裝成好人模樣。還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那女子對當年的仙帝極為熟悉？林一默然，回首一瞥。

    仙奴匆匆低下頭去，已是玉面赧然，手拈髮梢，一聲不敢吭。適才見師父面對辱罵無可奈何，身為弟子，豈能坐視？於是乎，她便暗中傳音給天狼。誰料如此隱秘的舉動，竟然逃不過那個女子的一雙法眼。

    天狼葉茂不以為然地脖子一梗，吼道：「殺了就殺了，怎地？」

    「好一個護主的畜生！」

    聖女不理天狼，話語一頓，竟是衝著林一悠然嘆道：「古時有鳥，名鶼鶼。其比翼雙飛，從不獨活。那羅恨子雖與羅清子常年不合，卻依然相守至今，豈非就是那比翼的鳥兒？卻被你生生拆散，雙雙殺死，真是歹毒啊！你便不怕因果循環，報應上身……」

    林一隻覺得心頭髮堵，臉上隱隱罩了一層煞氣。那女子說起話來輕描淡寫，卻句句含針帶刺且用意叵測，可謂處處中人要害，而又令人無處辯駁。

    聖女的云紗之下，猶然神色不明，而一雙眸中閃動著笑意，話語中帶著幾分傷感，接著說道：「據我所知，曾有一個叫作暮云的女子為你而死。唉！你殺了羅恨子，卑鄙至極；不殺羅恨子，無情無義。只可憐了那兩個痴情而又苦命的女子，一個死前泣呼『還我男人』，一個哀鳴『莫忘了暮云』……」

    「住口！」

    林一的兩眼中怒焰一閃，叱喝道：「你現身於此，莫非只為搬弄口舌而來？難道……」他本想追問，而話到嘴邊又強行嚥了下去。

    「難道怎樣……？」聖女反問了一句，神色中隱隱期待。而林一不再啃聲，她有些失落地搖搖頭，似有怨意，接著說道：「又能怎樣？我來到此處，不過想與你說幾句話而已，難道要動手不成……」其微微一頓，雖然隔著云紗，猶自透著風情萬種般地嫣然一笑，又道：「我不懂殺人，只會結網……」

    恰於此時，遠處的天際突然劃過三道光芒。隨之瞬間，皓度、玉勝與吳融相繼現身。其一個個長鬚飄飄，氣勢莫測，使得下方的眾人皆是暗暗動容。那是洞天的高人，還是三位……

    聖女眼光一瞥，竟是緩緩退後，自言自語道：「姍姍來遲，亦不過如此……」

    林一併未理會三位高人的到來，而是一直在留意著聖女的一舉一動。見對方神態有異，他兩眼中殺機突現，猛然說道：「你我恩怨未了，休走……」其手臂一抬，已是丈餘長的金芒在手，又是一聲厲喝：「這女子乃禍亂之根，攔住她……」

    遠處那才將現身的三道人影心領神會，分別化作一道電光疾馳而至。

    於此關頭，聖女忽而衝著林一深深一瞥，清冷說道：「有九牧在的一日，還沒人翻得了天！既然見到你本人與三大仙尊，不妨來日再論輸贏！」她轉而一笑，意有所指地戲虐道：「想留我……又何必當初呢……」其話音未落，人影倏然淡去。與此瞬間，皓度、玉勝與吳融已成合圍之勢，而對手卻消失無蹤。

    「咦？那女子的分身倒也奇妙……」

    「雖為分身，卻是洞天初期的圓滿，比你我還要高出一籌……」

    「她便是聖女？哼！無須來日，今日便殺向九牧……」

    半空之中，三位高人在短短的詫異過後相繼出聲。而林一猶自手持金龍劍而臉色陰沉，周身的殺氣凝而不散。

    「林老弟！我等晚來了一步，莫怪……」

    「老弟！你遁法之神異，縱是洞天中期的高人亦難以匹及啊……」

    「林一！何時動身前往九牧……」

    不消須臾，三位高人到了近前，皆神色關懷而又話語不一。林一長袖一甩，劍光消失。他衝著遠處斜睨一眼，慢慢恢復常態，衝著三人拱拱手示意了下，說道：「聖女有備而來，沒人留得住她！我等不妨歇息一二，再行計較！」

    此時，軒子與麥丘等人趕了過來，與各自的師父以及吳融見禮。

    「師父、師伯……」

    「見過這位前輩……」

    「此乃當年的吳融仙尊，當以師伯尊稱！」

    「你等竟是早到了一步……」

    「哦！林老弟的分身竟然尋上了家門，真是有緣，呵呵……」

    吳融見皓度與玉勝的門下人多勢眾，不以為然地抬手一招：「了道、了凡，帶人過來……」當數十位古仙人到了近前，他又極為隨意地示意道：「此乃我當年舊部，從今而後，皆為林一麾下走卒……」

    三位老兄弟帶著門人弟子相見之際，林一轉身走向了另外兩處人群。

    山谷之中，依然充斥著混亂氣機。便如遭遇驚變過後的心緒，一時叫人難以安定。而金聖自覺著方才的舉動可圈可點，底氣十足地迎上前來，拱手說道：「林尊！殺向何方，但憑令下，本尊絕不敢辭！」他早沒了降服之初的頹廢，如今虎眼圓睜的模樣煞是威風。

    林一神色淡淡，擺了擺手說道：「你且帶人去四下里尋覓、歇息一番，稍後再行吩咐！」

    金聖見林一興致索然，有些不解，卻又不敢多問，只得帶人四下散去。而他轉身之際，依舊是躊躇滿志。三位仙尊，仙君、金仙無數，只待殺回妖域那日，哼哼！

    界外仙域的八家修士猶在原處靜候，彼此界限分明。一方的為首者乃是雷云子，另一方則是羅坤子等人。

    仙奴飄然而至，遠遠便低下頭去，愧疚說道：「師父！奴兒自作主張，下回……下回……」天狼葉茂跟在她的身後，挺著粗壯的身軀，兇狠的模樣一如往日，而神情中卻透著幾分莫名的親近。

    「敢作敢當便好，下回……且說下回！」

    林一腳下凌空慢行，丟下了一句話之後，逕自越過仙奴與天狼走向前方。

    「師父……」

    仙奴詫然轉身，兩眼淚光猶存，卻小臉上已是笑靨如花。一旁的天狼不明究竟，索性來個哈哈一樂……

    林一前去不多遠，眼光一掃，緩緩停了下來。

    羅坤子與華權子等三位家主搶先一步越眾而出，一個個神色不安地躬身說道：「見過林……林尊！」

    林一併未答話，而是嘴角一咧，帶著一絲自嘲的神色搖了搖頭。林尊？身為仙域至尊，掌控天地，受萬眾敬仰而一呼百應，實乃人人之夢想所在！不過，林某的初衷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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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有始有終


       一場大戰過後，敗者離去，勝者收穫。這好像與過去無數次的驚險遭遇沒什麼不同。而一切真的如此嗎？

    聖女終於露面了！她用了數百年的光陰，與羅清子的性命，精心構織的一個陷阱、一張網，只為了對付一個人。當那個人破網而出的時候，她沒有功虧一簣的憤怒與失望，而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帶著云淡風輕的笑容飄然而去！好像她才是最終的勝者，成敗輸贏猶在掌指之間！

    「有九牧在的一日，還沒人翻得了天！既然見到你本人與三大仙尊，不妨來日再論輸贏！」

    那女子留下諸多的嘲諷以及辱罵的言語，無非是要毀人道心罷了！而如上這句，才是她唯一的真話。她便似一個賭徒，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手段與籌碼，只等最後一搏的到來。而九牧的深淺至今不明，下一步又該如何……

    一處山頂之上，林一盤膝而坐，默默出神。

    在下方山谷的石坑中，有修士的身影出沒。遠方的峰巒之間，同樣有人在尋覓。好不易出了一趟遠門，誰都想著有番收穫。而玄真仙境荒涼如斯，許多人注定了要空手而歸。

    此時，不遠處的三位高人在說話——

    「那女子見機得快，不然難以脫身……」

    「老友所言不差！聖女雖修為不凡，卻非我三人的對手……」

    「多說無益！趁機殺向九牧，方能以除後患……」

    「吳兄的話不無道理！而知己知彼，方能一戰勝之。還須三思而後行……」

    「我等對九牧所知甚少，且從長計議……」

    「哼！還要等到何時？皆因內奸小人作祟，方才使得那場浩劫一發不可收拾。現如今，九牧必是叛逆餘孽無疑！吳某倒是要看看，是否還有當年的仇家留了下來，不妨來一個了斷……」

    吳融有些沉不住氣，衝著皓度與玉勝哼了一聲，轉首又道：「林一！正如你此前所言，九牧方為禍亂之根。我等還須一鼓作氣，絕不容聖女有喘息之機。時不我待……」

    在這片山頂之上，除了林一與三位高人之外，還有仙奴與天狼默默守在一旁。

    仙奴見有人提起師父，悄悄抬眼看去。師父已靜坐了三日，始終緘默不語，全無大勝過後的神采飛揚，反倒是落落寞寞，不知又在想些什麼。

    吳融出聲過後，沒人響應。他手扶青髯，神色不悅，忍不住又道：「林一！莫非還糾結在那女子的言語蠱惑之中而不能自拔？你如今承繼正統，肩負大任，理當勵精圖治並重整仙域，方能來日帝臨天下！倘若因一念之差，而前功盡棄，你豈非辜負了萬千期待……」

    林一背對著眾人，好像沒在意身後的動靜。當吳融說到此處，他忽而抬起了右手，回道：「林某行事，有始有終……」

    吳融話語一頓，猶自神色逼人。

    林一轉過身來，見在場的幾人皆看著自己。其眉梢一挑，微微搖了搖頭。此乃仙域，而非江湖，緣何會有身不由己的窘迫？既不想辜負別人，又不願委屈自己，該將如何抉擇？他稍稍沉吟了下，說道：「我這三日來，一直在想著怎麼對付九牧。而行事之前，還請三位先生聽我說上兩句……」

    吳融暗暗舒了口氣，爽快地示意道：「但有決斷，無不從命！」

    皓度與玉勝相視一笑，齊聲應道：「洗耳恭聽……」

    林一說道：「九牧對於仙帝的傳承，可謂志在必得而不擇手段。之前現身的聖女卻對此隻字不提，不能不讓林某起疑……」

    三位高人微微點頭，各自若有所思。不遠處的仙奴靜靜聆聽，暗暗端詳著師父的一舉一動。天狼葉茂則不動如石，睡著了一般。

    「聖女的話中已然表明，來日再論輸贏。而我等此時貿然前去，必然為其所賺……」林一看著吳融，對方欲言欲止。他接著說道：「據我所知，九牧尚有仙人數十，傀儡數百，皆修為不凡。三日前我等贏得輕鬆，並不意味日後必勝！而諸如此類，尚可計較，尤為更甚著……」他話語一轉，衝著皓度與玉勝又道：「我曾遇見過一位神秘莫測的高人，修為尚在兩位先生之上……」

    吳融神色一凝，微微動容。皓度與玉勝面面相覷，失聲自語道：「洞天中期的高人……」

    「以兩位先生的論斷，毋容置疑……」林一肯定了一句，說道：「可惜我本尊的修為不濟，非他一合之敵，差點無路可逃……」

    吳融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可看清那人模樣？」

    「慌不擇路之下，又如何看得分明！」林一如實答道。

    皓度帶著慶幸附和道：「林老弟的遁法獨步仙域，安然脫身並非難事。不過……」他看向一旁的玉勝，對方嗯了聲，有些驚疑不定地說道：「難道尚有高人留在仙域？若真如此，還須從長計較……」

    「那又如何？從來沒有一戰可勝的對手！臨危而戰，當如是……」

    吳融衝著皓度與玉勝瞪了一眼，轉向林一問道：「你言下之意，九牧的背後尚有高人？」

    「正因如此，我才不敢有所大意！」林一點了點頭。

    吳融拈鬚凝思片刻，兩眼中精光一閃，說道：「且給吳某如實講來，倘若你當時並非本尊，而是三尊合體，可有膽氣與那高人一戰？」他知道林一的龍尊至今未歸，而問話中卻另有用意。

    「林某從來不缺一戰之勇！」林一嘴角一咧，神色從容。他龍尊歸位，三尊合體，當有仙君後期圓滿的修為。屆時雖說難勝對手，至少有了周旋的餘地。

    「如此便好！」吳融好似放下了一樁心事，輕輕擺了擺手，帶著隱隱的殺氣說道：「你所說的那位高人，最多不過洞天中期小成的修為。我四人聯手之下，足以與其一戰！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是誰……」他話未說完，又自作主張地吩咐道：「且尋一地暫行安置，只待你龍尊傷癒歸來，我等聯袂殺向九牧……

    說千道萬，吳融還是要執意前往九牧。皓度與玉勝不便勸阻，各自憂色重重。來日一戰，難免死傷無數，而勝負猶未可知！才將明朗的局勢又添變數，叫人好沒奈何！

    林一卻是神色釋然。想要攔住吳融，並不容易。而此前的一番話，亦非畏戰託詞，只是不願貿然行事罷了。龍尊歸來，尚須一段時日，恰好藉機用來養精蓄銳。不管什麼天降大任，更不論來日一戰如何，只求前不負人、後不負己……

    ……

    龍墟的峽谷之中，那龍潭依舊被一層厚厚的濃霧籠罩著。又十年過去，其情形一如往日。

    在龍潭的數百丈之外，盤膝坐著一位老者與一位中年人。先前護法的九族長老，如今只剩下了炎烈與巴甘這兩位。而赤夏等七人聲稱有事在身，已各自逕行離去。

    「唉！」

    炎烈從靜坐中醒來，看著空蕩蕩的四周，禁不住嘆了一聲。族人們期待著神龍帶來興盛，而一旦對前景有所質疑，那種對神明的敬畏則只存於心中。哪怕是神龍就在眼前，也不再有等待的耐性。這哪裡還是當年的龍族，不過一群信奉圖騰的修士罷了！而自己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炎烈想到此處，暗生幾分愧意。他伸手抹了把鬍鬚，扭頭說道：「巴甘！你若有事，不妨離去！我一人獨守足矣！」

    十餘丈外，模樣清瘦的巴甘兀自端坐著。聞聲，他睜開雙眼，不答反問道：「長老何不離去？」

    「我……」炎烈沉吟了下，說道：「無論怎樣，是我帶回林一，還須有始有終……」

    巴甘笑了笑，說道：「長老前後守護五百年，是謂有始有終。在下等候千載，亦如是！」

    炎烈正待說話，卻又沖著巴甘微微一怔。少頃，兩人不約而同轉向前方……

    龍潭之上，那已籠罩氤氳了六十年的濃霧忽而急遽下沉，轉眼之間已消失無影。不過片刻，一聲低沉的長吟從地下悠悠傳來，動靜輕微卻又清晰分明。未幾，那消失的濃霧突然再次噴湧而出，竟是直上半空，情形頗為驚人！

    隨之剎那，百丈的潭口之中霍然冒出一龐然大物，足有三、四丈，青甲片片而幽幽放光。其兩角枝杈，雙眸如鐘，鼻似牛吼，頜下生須，大嘴翕張，猶在吞云吐霧……

    炎烈與巴甘皆是瞠目不已。那是……龍首！

    青龍的龍首浮出潭口，默默打量著炎烈與巴甘，碩大而泛著血光的龍睛中竟是閃動著戒備的神色。未幾，其猛然張口一吐，卻不再是雲霧，而是一道熾烈的火焰，帶著駭人的威勢呼嘯而出。

    炎烈與巴甘雙雙臉色一變，急忙離地飛起。一道金黃的火焰橫捲千丈，隨即又倏然消散。而其所及之處，大小碎石盡皆焚作齏粉！

    龍首搖晃了下，似有不屑、似有得意，隨即又沖著天穹默默張望，神情中竟是透著隱隱的振奮。而須臾之後，他仿若是怕有所驚動，轉而又輕輕沉入龍潭，百丈的龍身緩緩盤曲著，一圈又一圈，只為將其中的一個灰衣人影緊緊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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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造化之能

天羅仙域，羅家鎮。

    街頭的古樹下，站著四人。

    為首的是個身著灰袍的年輕男子，背著雙手，神色淡然。他一旁是個清麗出塵的白衣仙子，十六七歲的模樣。其身後跟著一位神情猙獰的壯漢，使人望而生畏。

    另外的一位中年人則是往前走了幾步，原本相貌堂堂的合體高手，竟是微微躬下身子，帶著卑微的神態與討好的口吻小心說道：「林尊，不妨小憩片刻，這酒肆的青雲酒……啊呸！」話到此處，他好似猛然想起了什麼，抬手作樣掌了下嘴，又忙低頭賠罪，惶惶道：「是肖權子犯了前輩的忌諱，該打……」

    肖權子，羅家的長老。他面前的三人，林一、仙奴與天狼葉茂。

    肖權子自從被解除了魂禁之後，可謂如釋重負。而其又恐林一的緣故殃及自身，故而一直是喜憂參半而患得患失。誰料羅家的大仇人在殺了羅清子與羅恨子之後，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仙域至尊，如今更是帶著無數高手駐紮天羅。於是乎，他這個外門長老便多了一個知客的差使。誰讓自己與林尊相識多年呢，使得多少人為之眼熱不已……

    不過，其他的六家的修士雖說大都回轉，卻依然留下了二、三十位仙道的高手。再加上妖仙、古仙人等等，要妥善安置好數百人著實不易。

    肖權子只覺得自己的日子，忙而充實，並樂此不疲！這不，林尊大駕蒞臨古鎮，他總得親自出面陪同一番……

    酒肆裡沒有客人，只有掌櫃的低頭躲在一旁不敢吭聲。偶爾有三兩個修士途徑此處，也是匆匆迴避。青石板的街道上，稍顯冷清。

    林一在樹蔭下看著熟悉的古鎮，有些興致索然。在吳融的倡議之下，一行數百人將天羅仙域當作了暫棲之地。無他，地利而已！

    此處橫穿界外，並與九牧仙域遙遙相對。不管來日是進是退，皆有地利之便！、

    了道與了凡、軒子與麥丘，以及金聖等人，逕自尋了山清水秀之地安歇。雷云子等六家的家主與門下的高手，被羅坤子邀至羅家作客。

    林一與三位高人，則在天上的一顆殘星之上落腳。其魔尊與龍尊曾在上面潛修過，如今無非是圖個清靜罷了！適逢仙奴想要趁機遊歷一二，他一時興起，便帶著弟子與天狼在衡天仙域閒逛了半個月，最後途徑羅家鎮，回絕了羅坤子等人的相邀，卻多了一個肖權子……

    「肖權子！林某不用相陪，自便吧！」

    林一的眼光落在肖權子的身上，含笑擺擺手，轉向循著街道往前走去。羅清子與羅恨子死了，過往的恩怨一筆勾銷。如今羅坤子成了羅家的家主，而他還是不願再踏入羅家半步。究竟緣由，沒人說得清楚。

    「呵呵！在下豈敢失禮……」

    肖權子以為林一說的是客套話，便自作主張地頭前帶路。誰料一道小山般的身影橫碾而來，嚇得他急忙躲閃。而凌厲的威勢依舊是當頭罩下，令其驚慌難耐。

    「不得傷人！」

    恰於此時，白衣仙子出聲阻攔。當那壯漢渾然無事般地晃著膀子大步離去，她又回首淡淡說道：「勿要介意！告辭了……」

    肖權子立在酒肆的門前，猶然驚魂未定。據說林一的侍衛乃是天仙的前輩，用根手指頭都能捏死自己啊！惶惶之中，他抬起手來想要道聲謝，而仙子已翩然轉身……

    「肖長老！這罈酒乃是晚輩的孝敬！」

    片刻過後，酒肆的掌櫃湊至近前。肖權子見那三道人影漸去漸遠，慢慢直起了身子，不客氣地抓過對方手中的酒罈子，昂頭狠灌兩口，隨即走至一方木桌前坐下，重重長吐一口酒氣，漸漸恢復了常態。壓驚過後，他眼光斜睨，說道：「小輩！可認得方才的高人……？」

    掌櫃的是個金丹的老者，賠笑說道：「當年晚輩有幸在場，豈會不認得……」

    肖權子將酒罈子「啪」得一聲頓在桌上，威嚴叱道：「身為小輩，當謹言慎行！不得與人提起肖某與林尊的交情……」

    掌櫃不明所以，只顧點頭應是。

    肖權子手拈鬍鬚，好像是在回味著什麼，帶著三分炫耀、三分落寞，自言自語道：「想當年！肖某與林尊是一見投緣啊，只可惜仙道殊途……」

    ……

    林一背著雙手，腳下從容。天狼跟在身後，兩眼東張西望。他兩人時不時停下，等待仙奴從一旁的鋪子裡出來，再結伴繼續前行。

    「師父！這便是您淘得《五行正源》的鋪子？」

    「嗯！那老掌櫃的卻已不在了……」

    「那兒有家煉器鋪子……」

    「且去便是……」

    當仙奴再次拿著一物走出了鋪子，三人已漸漸到了小鎮的盡頭。此處有一排房舍望山而建，近處竹林環繞，所在甚為的幽靜。天玉客棧……

    「師父！適才的鋪子頗為有趣，竟煉製女兒傢俬用之物……」

    林一停轉回望，眼光落在仙奴的手上。那是一塊銅鏡，小巧精美的樣子。他稍稍打量一下，問道：「此物何用？」

    仙奴舉起手來，猶自帶著好奇，示意道：「此乃尋常的靈器，加持神識印記，可使鏡中人有返老還童之幻象。僅此而已，並無他用！」

    如此靈器，頗討女兒家歡心。那家煉器的鋪子倒是懂得生財之道！

    林一含笑搖搖頭，踏空緩緩飛起。不知為何，心頭忽而一動。尚不及多想，他又沖著下方若有所思。草地、老樹、客房，天玉客棧還是從前的模樣，卻好似少了些什麼……

    ……

    三百萬里的天上，一顆荒涼的星辰靜靜懸空。在一凸起的石坡之上，默默坐著三道人影。其各自的手中握著五色晶石，猶在行功不輟。

    當林一帶著仙奴與天狼從空而降，三人同時睜開了雙眼。其中的吳融示意道：「林一！有你神石相助，我洞天初期小成的境界幾近圓滿！」他手掌一翻，晶石碎屑飄落，又道：「能否再來幾塊……」

    林一飄然到了吳融的近前，微微一笑，抬手一拋，百塊晶石徐徐飛出。對方頗感欣慰地點點頭，大袖一拂，已將神石收歸囊中，接著吐納調息。

    「林老弟！此界神石罕見，你怎會有如此之多？」

    聞聲，林一沖著數十丈外的玉勝說道：「半道兒撿得……」他緩緩飄了過去，對方一旁的皓度卻神色古怪地說道：「是撿得，還是挖得……」

    林一又是咧嘴一笑，不予多說，兩百塊晶石再次出手。

    「老弟真是富裕！來日還須見識一下半道兒發財的本事……」玉勝是來者不拒，讚不絕口。而皓度收了晶石之後，卻是搖頭說道：「缺德的事兒，非君子所為啊！想當年，我可被某人害苦了……」

    林一沖著兩人端詳一番，撇撇嘴，轉身便走。吳融是個殺伐果斷的人物，修煉起來同樣如此。而眼前的這兩位卻是萬事隨緣，至今不見有半分的進境。至於皓度口中的缺德人物，似有所指，總不會是林某人吧……

    仙奴與天狼尚在原地等候，見狀，隨著到了數百丈外的另一處石坡之上。

    林一落下身形，撩起衣擺盤膝而坐。天狼不用吩咐，眨眼飛入他的龍圈之中。

    仙奴則在一旁相伴，不肯擅自離去。

    林一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雙目微闔，心神一轉，已到了另外一方天地之中。

    仙奴守在一旁，怡然自得。此番出行，師父始終在寵讓著自己。他雖為長輩，卻溫和隨意且關懷備至，猶如兄長般的親切。一生如此，足矣……

    天地結界，雲霧籠罩的坡地之上，林一的本尊元神在舉目四望。

    曾幾何時，天魔結界乃是一方暗沉死寂之地。而數百年過去，此地已是大變模樣！

    天穹之上，玄天珠化作一團碩大的光芒，儼如一輪灼日，散發著明黃光輝而照耀四方。明亮的天光之下，廣袤的大地好像是瓜熟蒂落，又如十月胎成，終於掙脫了束縛而變作了渾圓的形狀。那山峰高聳，溝壑林立，地勢縱橫，靈氣隱隱，儼然便是星辰初生的情景。假以時日，此間必將生機勃勃！

    一方須彌結界，只須遵循混沌陰陽之道，加以五行之力，便有了衍生天地之神奇。倘若給予祭煉，與修為相輔相成，便可日趨成長完善。如此說來，當年的千荒三聖，已然諳熟造化之能？縱然有所不濟，至少已初窺門徑。境界大成之際，豈非可以開天闢地？

    不過，此方結界來自於昆邪之手，並非由林某自創而成……

    林一悠悠神往，須臾之後，又稍感失落，踏著雲霧慢慢往前，在幾株柳樹下駐足觀望。

    百丈之外，猶自端坐著一個身影。那是苦修中的魔尊，而天魔九印的七印合一全無進展。為今之計，且將六印合一修煉嫻熟，全力應付來日的惡戰！

    此外，天魔九印的最後兩式已然到手，尚不知他人是否同樣有所收穫。而玄真仙境之中，那最後一張圖畫猶然玄機莫名。不妨尋三位高人請教……

    便於此時，林一神色微愕。她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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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人在何處

星空之中，遠遠飄著一個人影。其滿頭白髮，神情蕭索，全無往日的乖戾與陰沉，反而更像是一個孤獨無依的老婦人，猶在末路徘徊！

    林一從靜坐中睜開雙眼，身旁的仙奴小聲示意道：「師父！那是九牧的黃婆婆，帶走了塵子姐姐……」

    數百丈之外，三位高人端坐如舊。皓度與玉勝在扶須觀望，各自神色不解。而吳融根本未將來人放在心頭，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那突然現身的老婦人，竟然是九牧的黃婆婆！

    林一微微皺起眉頭，一甩袍袖離地飛起，清冷喝道：「塵子何在？她是否無恙？今日不管你來意如何，先給我如實回話……」

    黃婆婆稍稍驚慌，隨即又是暗鬆了口氣，卻並未躲閃，反倒是緩緩往前，帶著幾分不快的神情，出聲答道：「那可憐的丫頭乃是老身的命根子，老身又豈會害她……」見林一來勢趨緩，她又道：「可否借步說話……」

    雙方相距千丈，林一依舊是面沉如水。

    黃婆婆接著說道：「我此行受命而來，你若問指使者有誰，聖女、雨子、塵子……」她簡短乾脆，漸漸有了幾分往日的狠辣之風。

    林一去勢一頓，稍稍意外。

    黃婆婆跟著停下，卻是哼了一聲而不再說話。

    林一默默打量著黃婆婆，少頃，說道：「隨我來……」他轉身而去，並未返回原處，而是在數里之外落下身形，施施然盤膝而坐。星辰荒涼，少見塵埃，四下里頗為空曠靜寂。其面前恰好為一石坑的所在，丈餘深淺，十餘丈方圓，好似一方乾涸的池塘，卻不見歲月的沉積，唯有淺淺的永恆與無邊的荒涼。

    黃婆婆隨後而至，落在石坑的對面。對其二人的舉動，遠處的三位高人無心過問。仙奴則是起身凝望片刻，隨即又老老實實呆在原地。

    林一抖動了道袍的下襬，說道：「你一人肩負三人所托，不妨一一講來……」那是三個不同的女子，竟然同時叫人傳話，怎麼看起來都透著一絲詭異。而他話語平淡，顯然是對黃婆婆的來意心存質疑。

    黃婆婆衝著遠處瞥了一眼，這才轉向一坑之隔的林一。她稍加端詳，神色感慨。數百年過去，當初那個膽大妄為併力戰四方的小輩，不僅沒死，還搖身一變成為了仙君的高手，更是一統界內外十五家仙域，並漸成巔峰至尊之勢！而他依然是那麼的年輕，一如初升的旭日無可阻擋……

    黃婆婆搖了搖頭，問道：「三人所托不同，你要從何聽起？」對方又是嘴角一撇，露出讓人熟悉而又無奈的神情。她嘆了聲，說道：「罷了！這是我為九牧操心的最後一樁差事，還是先公後私吧……」其稍稍一頓，竟是改作傳音接著說道：「聖女靜候十年，始終不見你攜眾而至。為此，她讓我帶句話：來日相會，當論仙域歸屬……」

    不出所料，聖女在等著人上門。而林一併未乘勝追擊，使她很是意外，便想著來日相會再論短長。而黃婆婆則成了雙方一個信使，所帶的話如同在下戰書。說白了，就是到時候較量一番。勝者，自然還是仙域的主人。敗者，認賭服輸！

    黃婆婆緩了一緩，接著說道：「臨行前，塵子同樣有句話讓我帶給你。她說『天涯太遠，緣分太短！』……」

    「且慢！」

    林一聽到此處，微微一怔，抬手打斷了黃婆婆，一個人若有所思起來。

    此番仙域動盪，不僅僅關乎著仙域的歸屬，更意味著九牧的存亡。聖女只是輕描淡寫地傳來一句話，好像對於即將到來的一切並未放在心上。由之前種種看來，那是個心機深重的女子，凡事謀定而後動，勝負未分，絕不會善罷甘休。適逢天翻地覆，她又豈會如此的草率？而相會的來日，又是何時……？

    再者，黃婆婆聲稱此行乃是最後一樁差事，莫非她真的與九牧決裂了不成？

    還有千塵，是否又在故弄玄虛？當年相識之初，她曾戲言要與自己攜手走天涯。當其追隨九州的化神高手遠行之際，及時給自己送來一枚信簡。猶還記得：『行至水窮云未起，空谷百年雁歸來；天涯路盡天門開，一步絕塵登仙去』。那莫名其妙的四句話，直至後來方才明白深意所在。而彼此重逢之後，誰都沒再過多提及。今日此時，只有八個字。天涯太遠，緣分太短……

    林一忽而問道：「塵子為何沒來？」

    「哼！我怎知曉……」黃婆婆理所當然地還了一句，轉而又道：「有你如此牽掛塵子，倒也讓人欣慰……」

    林一沉吟了下，再次問道：「黃婆婆！你曾為了仙帝的傳承以及《三皇經》，不惜與我以死相拚。如今緣何又棄之不顧，可否如實講來？」

    「你不想聽雨子是如何說……？」黃婆婆幽幽盯著林一，如此反問。

    林一的眉梢微微聳動了下，應道：「不必急於一時！」

    「哼！你倒是沉得住氣……」黃婆婆忌憚的是吳融以及另外兩位前輩人物，對於曾敗於手下的林一卻沒多少敬意。她好似觸動了心事，竟是喟然長嘆了一聲，說道：「有人接手，便有人放手，又何談棄之不顧！《三皇經》的下落，再與我個老婆子無關。這無數萬年以來，可是害苦了人……」

    林一見此情形，緩緩抬起了手，說道：「願聞其詳！」

    黃婆婆抬眼看向林一，稍稍遲疑了下，自語道：「從此往後，再無相見之日。念在塵子的情分上，嘮叨幾句倒也無妨……」她裙袖一拂，慢悠悠坐下，抬手撩起鬢角的白髮，好像陷入往事的追憶之中，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那一年，我追隨族人背井離鄉……」

    林一神色一凝，留意細聽。

    「……仙域初創不久，我在凡間的小鎮巧遇乞討的塵子。她身世可憐，卻根骨極佳而悟性頗高，便被我救下並收為弟子。萬年之後，天降浩劫。當我與族人奮戰之際，塵子生死不明……再之後，族人死傷慘重，只得倉皇遠逃並躲入大海之中。因仙域崩壞七處，所在有名：七星島……」

    七星島？原來這便是七星島的由來？有此一說，林一頓時想起一個地方。當年渡海所遇的那座水下城，竟然是黃婆婆等人所留。

    「……本以為遠離上界，便可躲過一劫，誰料又被強敵尋來，無奈之下只得應戰，最終全軍覆沒。危急關頭，族中有位蒙面的女子挺身而出，救下了最後幾人的性命……而對方卻命我等立下重誓，尋不到仙帝的傳承與《三皇經》的下落，便將一生一世為奴，並不得返回故里……」

    這一番話顛三倒四，卻還是可以聽出前後的大致情形。黃婆婆是那場浩劫中不多的幾個倖存者之一，只因被逼立下重誓，這才以九牧監管天下之名，藉機尋找《三皇經》的下落……

    林一聽到此處，忍不住出聲問道：「那蒙面的女子，便是聖女？」

    黃婆婆猶在悵然，微微點了點頭。

    林一又問：「尚不知你口中的強敵，是誰？餘下的倖存者，又有幾位？」

    黃婆婆滿是皺紋的臉上透著不盡的苦澀，說道：「後來得知，那位有著大神通的高人曾斬殺過一頭神龍，尋至七星島純屬巧合。而他究竟是誰，或許只有聖女知曉……」她長吁了下，又道：「至於當年的倖存者寥寥無幾，除我之外皆不知去向……」

    林一不肯作罷，繼續問道：「那位高人，可是千荒三聖中的某一位？」

    黃婆婆好似忽然驚醒過來，兩眼一瞪，衝著林一說道：「我不認得……」她轉而帶著教訓的口吻，又道：「縱有修為通天的人物，又怎會滯留至今……」

    這老婦人認得四大仙尊，豈會不認得千荒三聖？林一心念急轉之際，對方突然起身，頗為不耐煩地又道：「你若是不肯聽雨子留下的那句話，告辭了……」

    「儘管說來，林某洗耳恭聽！」

    林一抬手示意，大袖一甩，跟著站起身來。而不過少頃，其心頭忽而一陣惴惴不安。

    「琪兒來世相報……」

    黃婆婆丟下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之後，已是雙腳離地飛起，猶自念叨道：「哼！那丫頭魔怔了，話語古怪……」

    林一神色一動，猛然喝道：「再說一遍……」

    黃婆婆身形一頓，不肯示弱地說道：「你聾了不成？那丫頭給你留下六字真言：琪兒來世再報！」言罷，她逕自飛向星空。

    林一的心頭一陣怦怦大跳，又驚又喜卻又五味雜陳。

    雨子自認琪兒，她終於想起了前世的一切？上回在羅家相逢，便已察覺有所不同。只因當時殺氣正盛且芥蒂未消，加之行程在即，方才無暇多顧。如今想來，她竟然早有暗示——

    「可否看在雨子的情分上，放過羅家這一回。只此一回……」言外之意，從此與羅家再無瓜葛？

    「此番回轉，小築聽雨一十三年，算是了卻了一樁夙願！那曾經短暫的歲月，為一名叫作雨子的女子所獨有……」祭奠青蔥年月，喚醒前世輪迴。

    「羅家有養育之恩，師父有再造之情。若無二者，雨子早已湮沒在荒山野嶺之中。人不可以忘卻根本，正如你林一從前世守到今生……」了卻因果，重續前緣？

    「林一！多謝你對雨子的呵護有加，離別之際，以此相贈……」雨子遠去，琪兒歸來！

    「琪兒來世再報……」

    正當心如潮湧之際，林一突然臉色大變。來世再報？今生尚在，何謂來世……

    此時，黃婆婆已然遠去。

    林一不及多想，凌空一腳踏去，怒吼道：「雨子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