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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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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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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1:4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天平鎮

天平鎮比太平鎮略小,是四平縣四鎮之一。小鎮臥在一條山谷中,一條大街橫穿東西,兩頭建有寨堡,有兵丁持戈守衛著寨門。

這是名符其實的一處邊陲小鎮。

街上趕場的山民衣著各異,神情中透著質樸。長有兩三里的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各色人等來往不絕。一條長街很熱鬧。

走在街上,林一不由得想起老盧來。記得老盧說過,他兒子就在這天平鎮的一家鐵匠鋪里,能藉此機會去看看就好了。

“到了!就這兒!”林開渠樂呵呵的大聲說道。

林一聞聲抬頭,面前是一家藥鋪。他把身上的背簍取了下來說道:“叔父,我去街那頭看看,尋訪一位熟人,一會就回來。”

“成!你去吧!”林開渠爽快的答應。

“哥快些回來啊!”翠兒衝著林一擺擺手。

林一笑著點點頭,自向街東頭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看,走了不遠,就見街北一處很氣派的店面——肖記玉器店。林一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肖掌櫃。萍水相逢之後,不過是緣來緣散,沒必要有過多的交集。他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腳下不停,繼續向前走去。

各色的小吃攤前圍滿了人。

捏糖人的擔子前,幾個孩子瞪大眼睛,垂涎不止……

市井百態不一而足。

漸漸走至街尾,林一的耳中傳來“乒乒乓乓”的擊打聲。他循聲望去,一家鐵匠鋪子出現在前面。鋪子不大,鋪子前的鋪板上,擺列一排排的犁頭、鋤頭類的鐵器;一旁的木架上,還掛著一些刀具。

鋪子一角爐火正紅,一個二十五六的漢子,褐紅的臉膛,濃眉大眼,光著膀子,渾身肌肉虯結,正奮力揮錘擊打。

隨著乒乓之聲,火星四濺。

趁著打鐵的漢子擦汗之際,林一笑著喊了一聲:“盧大哥!”

那漢子聞聲抬頭,面露驚喜。他把手裡的鐵塊往爐火里一塞,大聲道:“這不是小一嗎!哈哈!又長高許多呢!我爹昨兒還念叨你,快來——!”

爽朗的笑聲未落,這漢子揮動結實的手臂,沖林一招呼著。

這漢子就是老盧的兒子盧猛,性情豪爽,很討林一喜歡。

盧猛把林一帶到店鋪后的小院,見到正抱著孫子的老盧,自有一番驚喜,二人見面敘話不提。

……

且說林開渠帶著翠兒走進藥鋪,裏面抓藥的看病的人還不少。坐堂的老先生正閉眼苦思,一旁的病人滿臉的焦急。店鋪里的夥計也在忙個不停。

林開渠父女二人,拎著背簍立在店鋪中,很是礙眼。一個身著長衫,留著山羊鬍子的瘦弱男子,從高大的櫃檯後走出來出聲問道:“你等是賣藥材的?”

他聲音尖細,嚇的翠兒一跳,忙躲在爹爹的身後。

“掌櫃的!在下來貴店賣過多次草藥的。”林開渠忙點頭,陪著笑臉。

瘦弱男子面無表情“嗯”了一聲,伸手招呼一個夥計,吩咐道:“帶他們去那邊吧!”

一個夥計跑過來,把父女二人帶到一旁點檢藥材。林開渠把背簍里的草藥小心取出,放在地上攤開。這個夥計手裡拿著桿秤,另一個小夥計手裡拿著筆和賬本,也走了過來。

“祁婆藤斤半,恭弘=葉 恭弘少藤濕,減二成,計一斤二兩。”拿秤的夥計一邊翻*弄地上的草藥,一邊拉著懶懶的長音報著斤兩,拿筆的夥計一旁飛快記錄著。

“石合草二斤三兩,恭弘=葉 恭弘小而根潮,減三成,計一斤六兩……山甘草……減一成,計一斤二兩……”

林開渠面帶討好的呵呵笑著,只是神色有些不安的盯著那個報數的夥計。

翠兒小嘴巴撅了老高,憤憤不平的拿白眼瞅著這兩個狠心的夥計。這些都是自己親手曬乾了的上好藥材,怎會到了對方的眼裡,會變得如此不堪呢!

“咳咳!掌櫃的在嗎?”

一個沉悶的嗓音從門外響起,帶著濃重的痰音。

隨即一個衣著光鮮的男子,搖晃著身軀出現在門口。此人二三十歲的年紀,面色蒼白,眼袋浮腫,一雙死魚眼裡泛著青白,目光獃滯無神。

“不知李公子有何吩咐?”掌櫃的面上擠出笑容,緊走幾步迎上前去。

李公子眼睛一翻,哼了一聲。此時又從這李公子身後閃出二人,一長臉一圓臉,都是神情橫戾之徒。

“我家公子有些勞累,上了痰火,快去弄副去火滋補的好葯來!”長臉漢子扯著破鑼嗓子吩咐道



“有請李公子一旁坐下,稍待片刻!”掌櫃的忙不迭的吩咐夥計,而後又陪著小心欲引對方到一旁落座。

李公子掃視一周,神色厭惡。他不理掌櫃的,自顧立在鋪子當間不動。有拿葯看病的,都小心從旁邊繞過。

掌櫃的笑容難看起來,只好無奈的乾笑幾聲,伺候一旁不敢多言。

而此時,兩個夥計也收好了草藥,正為林開渠算賬。

“一共二錢三分銀子,拿好了!”夥計說著,把一小塊碎銀子和幾個銅板往林開渠懷裡一塞,就拍拍手讓他們離去。

“嗯!好的,多謝了!”林開渠小心把銀錢揣入懷裡,就低頭往外走。他走了兩步還不放心的回頭找女兒,尚未看清身後的翠兒,就覺得一股大力撞向自己胸口。

林開渠不由得“哎呦”一聲,翻倒在地。他眼前一陣發黑,差點透不過氣來,這才一手捂著胸口,驚詫的抬起頭來。

一個長臉的漢子正挽著袖子,凶神惡煞般盯著他叫囂著:“山裡人,眼瞎啦——!”破鑼嗓音在屋裡震響。

低頭看著胸口的鞋印,林開渠知道是被人踹了一腳。見那三人氣勢駭人的模樣,知道自己惹不起。他緩了口氣,陪著笑臉:“沒看見幾位爺,得罪,得罪了!”

翠兒跟在身後,也沒看清爹爹怎麼得罪人家了,就被人一腳揣倒。她急的小臉通紅,忙拾起背簍,攙扶爹爹站起來。

“哼!呸——!”李公子的死魚眼一斜,一口濃痰就吐到林開渠的身上。

“這是公子的補藥,請拿好!”掌櫃的已經送上一包包好的葯,身後圓臉的漢子伸手接過。李公子皮笑肉不笑哼了一聲:“謝啦!掌櫃的回見!”他懶懶的一揮手,就欲轉身離去。

“你別走,憑什麼打我爹?”

翠兒心疼爹爹,為爹叫屈。這些人怎麼這樣不講理,無故打人還侮辱人。她心急之下,顧不得別的,就衝上前去,要拉住李公子評理。

一屋子的人都眼睜睜看著這一出,沒人敢出聲,掌櫃的也緊揪著山羊鬍子,暗自搖頭。

“刺啦”一聲裂帛聲響。

李公子停下腳步,瞪著死魚眼看著身後。他的絲錦長衫從后腰處被撕開了一道長長口子。

滿屋子的人都屏息看著這一出。

本來一股子狠勁的翠兒,也被自己嚇傻了。

翠兒本想拉住李公子論理,沒想這天熱,衣著也薄,誰想一扯之下,撕破了人家的衣衫。

李公子浮腫的眼袋抖動了幾下,眼神透著一絲邪光。他上前一把攥住翠兒的手腕,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本公子這身錦袍值紋銀十兩,拿錢陪我吧!”說著嘴裏發出嘎嘎的笑聲,想必是知道這鄉下丫頭賠不起。

那兩個隨從,也怪模怪樣的笑起來,不無戲謔的斜起眼光,帶著惡意瞅著這個俊俏的小丫頭。

“我沒錢,我……你憑什麼打我爹?”翠兒又急又氣,卻是掙不脫,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沒錢?”死魚眼閃動幾下,李公子怪笑了一聲:“那就拿你抵賬了。李四,給我把這丫頭帶走!”說著把翠兒往長臉漢子身前一推。

叫李四的漢子,露出諂媚的邪笑,上前伸出鐵箍一般的爪子,緊緊抓住翠兒就往外走。

李公子眼中透著一絲淫邪,自言自語道:“小丫頭的模樣還算周正,養幾年說不準就是個美人呢!”

“爹——!”翠兒哭喊著掙扎,小臉上掛滿了淚水。

“放下我閨女!”

林開渠發出一聲怒吼,紅著眼睛沖了上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已然如此忍讓,竟然還會搭上自己的翠兒。

翠兒是自己夫婦倆的命*根子,眼看翠兒哭喊,林開渠心都被撕裂了。他再也沒了老實人的模樣,完全是要拚命的架勢。

李公子與李四一起帶著翠兒就往外走,圓臉的漢子卻閃身擋在後面。他嘴角掛著冷笑,根本未將這山裡人放在眼裡,伸手搭住對方的手臂,借力往外一帶,口中還不忘囂張的大喝一聲:“給我去吧!”

情急之下的林開渠,哪裡是這漢子的對手,被冷不防的拋起來,直摔向門外。

林開渠心裏只有翠兒,只想救回翠兒,心急如焚之時,哪裡還顧得上許多,被這圓臉漢子隨手摔出一丈多遠,跌倒在門外的青石街道上。他悶哼一聲,一時竟然爬不起來。這一下摔的不輕。

藥鋪子里突然摔出個人來,嚇得街上的行人閃到一邊,一個個驚愕不已。

“爹——!”翠兒掙扎不停,卻掙脫不了李四的雙手,只能拚命哭喊。

李公子的眼眸中,難得浮出一線神采來。他與李四二人,帶著哭喊的翠兒,對地上的林開渠和圍觀的眾人毫不理會,大搖大擺的向前走去。

就在此時,其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冷冷的叱喝:“給我站住!”

李公子滿臉的不耐煩,吊起眼神,猛然轉過身來。

他正待發火之時,卻半張嘴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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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1:46: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李公子

李公子轉過身來就要發火。他想不出在這天平鎮上,還有誰敢沖自己大呼小叫。可眼前所見,讓他驚愕不已!

只見一個衣著破舊的鄉下少年,手抓住李二的手腕,正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

李二疼得腦門子上冷汗直落,咧著嘴巴直抽抽,來不及出聲討饒。

少年的身後,還跟著那個捂著胸口、眼含怒火的山裡人。

“快給我放開李二,不然你吃不了兜著走!”

李公子雖不知少年來歷,卻也猜出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子,定是與那個山裡人是一夥的。這李二身上有些拳腳功夫的,怎麼就被一個少年抓住不能動彈呢?不管怎樣,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山裡人敢與自己作對,豈不是狗膽包天嗎!

“哥——救我!”翠兒喊道。

這少年就是林一。他在街東頭,與老盧爺倆說了會話,詢問了一下彼此的近況,見老盧叔過的還不錯,也就放下心來。

唯恐叔父等急了,林一也就沒做耽擱,便告辭離開了鐵匠鋪子。誰知他剛至藥鋪門前,就見叔父被人摔出門口。

林一忙將叔父攙扶起來,見其並無大礙,心下稍安,不待細問緣由,卻見李公子要將翠兒帶走。他情知不妙,一把抓住隨後的李二。

這才轉眼的工夫,叔父與翠兒便遭了這份罪,讓林一心中不安之餘,臉色陰沉起來。

林一抓著李二不撒手,聽叔父三言兩語道出了原委,他不由得強壓怒火,衝著哭喊的翠兒咧嘴笑了笑。

見哥哥神色如常,還能露出笑容來,翠兒感到心中的恐慌也少了許多。

“臭小子,李公子的大哥就是鎮守李大人,識相的乖乖放了我二哥,不然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手裡抓住翠兒的李四,出言恫嚇。

“是嗎?”林一下巴微抬,臉色一沉,嘴角露出譏誚的冷笑,隨即手上用力。只聽得李二的手腕發出骨頭碎裂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啊——!”李二一聲慘呼,眼睛一翻,暈死了過去。

叔父與翠兒,乃是自己在這個世間僅有的親人,豈能讓人欺辱!林一的笑容盡褪。他目生寒意,隨手丟下李二后,不急不慢的向前走去。

街上的圍觀者一片騷動,忙向一旁閃避,無不瞪大眼睛看著這鄉下少年。

好好的手腕就這麼被生生捏碎了,這少年著實讓人生畏。

“你……你不要過來!”李公子面色大變,不由腿腳發軟,向後退去。

街上圍觀眾人只見那少年走了兩步,身形已直接越過了李公子,到了李四面前。後者還當自己眼花了,一時不及反應,手裡抓的翠兒已經到了對方懷裡。

李四剛想發怒,卻見對方眸光如錐,盯得人心裏發慌。尚不及多想,一隻手掌帶著風聲便向臉上扇來。他想躲,可就是躲不開,耳中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腦袋‘嗡’的一下,自己已騰空而起。恍惚中,還能看到幾顆碎牙帶著血絲飛出來。

李四被一耳光扇飛了出去,足有三丈多遠,才“嘭”的一聲摔倒在地,一動不動,眼見著也是昏死過去了。

四周圍觀的眾人無不目瞪口呆。這鄉下少年,腰裡還有個酒葫蘆,分明是個尋常的山裡小子。誰知下手卻如此迅疾、狠辣!不過,大伙兒卻也對李公子這樣的惡人得到懲治,暗自稱快!

“小子,你有種就別走,我大哥不會放過你!”李公子色厲內茬喊道,死魚眼直抽搐,腿腳不停顫抖,跌跌撞撞向一旁竄去。

林一冷冷的瞥了一眼李公子,皺起了眉頭。他將翠兒送至叔父的身邊,小聲的耳語幾聲。

林開渠神情焦急的想說什麼,林一已經轉身,綴在李公子身後去了。

……

鎮東頭有一所大院子,門前幾個兵丁懶散站在門兩旁。

離著遠遠的,李公子如同見了親人,腳下也輕快了許多,忙不迭的奔到門前,回頭指著緊隨不放的林一,氣急敗壞的對兵丁嚎叫了幾句,就嚇得跳進了院子。

林一跟至院門前。兵丁手持長戈利矛,要攔住來者的去路。誰知眼前一花,便失去了對方的身影。

幾個兵丁面面相覷之後,才咋呼了一聲,往院門跑去。

院內,林一淡淡的環顧四周。此處是個很寬敞的院子,李公子正面對著一位帶刀的魁梧中年人,在不停的訴苦。瞧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不曉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手持兵器的兵丁,正從院落各處不斷湧出,轉眼將林一圍在中間。

中年人不耐煩的狠瞪了李公子一眼,嘴裏罵道:“你成天給我惹事!這樣大的年紀還不通曉事理,整日里胡作非為,趁早給我滾回老家去!”李公子滿臉懼色,諾諾不已。

中年男子訓斥完李公子,一雙虎目盯向林一。他見到對方不過一個鄉下少年,身陷兵丁的重圍之中,面對著明晃晃的刀槍,竟也神情坦然,神色不由得怔了下。

作勢輕咳了一聲,中年人聲音洪亮的說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鎮守府?”

“哦!你就是李鎮守吧!”林一神色不改,反問了一句。

“不錯!正是本官。你無故出手傷人,即使是山民村夫,也應知天理、守國法,你可知罪?李鎮守先聲奪人,擺出了官威。

“哼!你兄弟借你威勢欺壓百姓,無故傷人,強掠民女。難道你李鎮守就可以迴避天理,不尊國法不成?”林一不卑不亢的說道。李鎮守氣勢一滯,深知自家兄弟為人的他,不由得鎖起了眉頭。

李公子急忙大叫:“你個臭小子,滿口胡言,本公子不曾招惹你,為何要打傷我的手下?”

“打傷我叔父,掠我妹子,還未曾招惹我?”林一冷聲說道。

“是那個小丫頭撕爛我衣衫。大哥你看看,你看看我這衣衫,可是值十兩銀子呢!”李公子在一旁直跳。此時的他,全沒了在藥鋪里的盛氣凌人,死魚眼也直忽閃起來。

“住嘴!”

看著自家兄弟不爭氣的模樣,李鎮守呵斥了一句后,又是眼睛一瞪,衝著林一喝道:“把你姓名居所報上來。無論如何,你這鄉下小子,擅闖鎮守府,已是犯了大罪!”說著,他手一揮,四周兵丁圍了上去。

傳言中,官字兩張口,還真是如此!

林一的心中感到很無奈。若是此事不能善了,叔父一家便要受到牽連。而對方依仗著官威權勢,也根本未將自己這個鄉下的小子放在眼裡。

可怎不能將這些人都殺了吧!

看著圍上來的兵丁,林一的眼瞳一縮,心中隱有殺意漸起。他不嗜殺,可為了至親的安危,他要有所作為。

林一的目光一寒,身形一動,原地不見了蹤影。

院內卻突然颳起一道旋風,隨即又接連響起一片“劈啪、嘡啷”聲,不過幾個喘息間,那些兵丁已然兩手空空,一個個恍如雷擊般的呆立不動,驚駭莫名的看著散落一地的兵器。

清風倏然化作一道人影,直撲李鎮守兄弟二人。嚇得李公子大叫:“啊——是人還是鬼?”

異變陡起,李鎮守忙要拔刀,誰成想“鏘——!”的一聲,鋼刀自個兒脫鞘而去,被那個閃現出身形的少年隨手抓住,驚得他倒退了一步。

林一手持鋼刀,冷冷的注視著李鎮守。他手臂一振,“嗡——”

刀身震動,又是“嘭”的一聲,精鋼打造的刀身,隨即被震碎千百片,飛舞了出去。

一陣‘劈噗’聲過後,陽光下,地上一片鋼鐵的碎芒,耀動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兄弟強擄民女,罪該萬死!懲治了他兩個手下后,我本不想多事。而你兄弟卻要挾相逼,故前來討個公道。未料李鎮守官德不修,言行乖張,令人心寒!本人就在此處,如何問罪,還請李鎮守自便!”言罷,林一背起雙手,仰首望天,傲然無語。

“老天!,這是什麼輕功啊!”

“江湖中最高明的輕功不過如此吧——!”

“憑空劍就飛過來了,這可是江湖絕頂高手啊!”

“你懂什麼,這是真氣外放!”

“這才多大年齡啊,咱們算白活了!”

“只有天龍派里才有這樣的高手吧!”

院內兵丁已被林一的身手摺服,紛紛驚嘆不已!

李公子早已呆若木雞,楞在當地。

李鎮守面色急轉,心下驚駭莫名。真人不露相,這麼一個鄉下小子,莫非是那不世出的高人?如此神乎其技,要殺了院子里這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啊!

許久,李鎮守才讓心神安穩了一些。他緊走幾步,擠出些笑臉,抱拳施禮:“小兄弟真是高人大能!李某眼拙,得罪了小兄弟,還望小兄弟大人大量!”

李鎮守一把拉過李公子,狠狠扇了兩個耳光。喝道:“還不快給小兄弟賠禮!”

李公子被猝不及防的兩個耳光扇的一愣神,捂著腮幫子正要哭號,卻見大哥正暗暗對他使眼色。

兄弟倆未必是心有靈犀,李公子卻是知道不能忤逆大哥的意思,只能上前彎腰拱手不停,哭喪著臉,說道:“都是在下鬼迷心竅,得罪了小兄弟!在下認打也認罰,還請小兄弟恕罪!”

林一抬眼打量李家兄弟二人,見其神情不似有偽。他眉梢揚起,正色告誡道:“膽敢招惹我的家人,便要有死的覺悟!”

李公子聞言,嚇得脖子一縮,向後挪動了一步。

李鎮守神色尷尬,他從懷裡掏出一塊銀子,不無誠意的俯身說道:“這是在下的一些心意,為我不成器兄弟的浪行,聊做一點兒補償,還請小兄弟成全!”

林一嘴角翹起,冷哼一聲。他搖搖頭,轉身大步離去,遠遠丟下一句:“不必了!此事就此作罷。下一次,我不會手下留情,望李鎮守好自為之!”

見對方身影遠去,李鎮守長吁了一口氣。轉過身來,見李公子還是眼珠子亂轉,卻是十足的懵懂未知狀,他不由得怒道:“你明天就滾回老家去,別在這裏替我惹事!”

“這才多少日子啊,就趕我回去。李二與李四都被這臭小子打傷了,大哥你也不追究!”

李公子苦著臉埋怨道。

“我都被你氣死了!你一個年近而立的人了,不僅一事無成,還成天的吃喝嫖賭,到處惹是生非!”

李鎮守揮手讓兵丁散去,又指著李公子教訓道:“我從軍多年,見過無數的江湖高手,不過如此般的少年高手卻從未見過。山野村夫中,鬼曉得藏有多少世外高人呢!這些人得罪不起,不然身在邊疆之地,你死了都白死!這少年動如鬼魅,迅如奔雷,真氣可攝取我的腰刀,並震得粉碎。我天平鎮兵丁加起來也攔他不住啊!不是大哥我見機得快,或許你我兄弟今日就遭大難,都是你個不成器的東西召來的禍害,哼!”

罵完了,李鎮守丟下唯唯諾諾的李公子,招手喊來兩人,囑咐今日之事嚴禁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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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地至情

林一走出鎮守府,看到叔父與翠兒在遠遠等候,他微笑著搖搖頭。叔父並未依照自己的交代先行離去,看來他還是對自己的侄兒放心不下。

“哥!你沒事吧!”翠兒帶著一臉的淚花迎了上來。林開渠也是滿臉的關切之意。

林一對著二人說道:“叔父與翠兒放心。李鎮守已經答應不再追究此事。只是我回來的晚了些,讓叔與翠兒受了委屈!”

“無事就好,叔身子硬朗,摔一跤沒啥的!沒啥的!”林開渠忙寬慰著小一。

林開渠被踢了一腳,摔了個跟頭,當時爬不起來,而鄉下漢子身子畢竟熬打過,歇息一會,竟然沒什麼事情。不過林一出手就把李二與李四打的昏死過去,讓爺倆擔心不已。對方是有權有勢的人物,輕易得罪不起的。

而林一則要將此事作個了斷,不能因此而牽連叔父一家。

獨自一個人去尋人家論理,要獨自面對那麼多的兵丁,說實在話,林一的心裏沒底。可總要免除叔父與翠兒的後顧之憂才好。故此,鎮守府即便是龍潭虎穴,也要去走一遭。他不能守護親人一世,卻要讓親人一時無憂才好。

若是李家兄弟真的不講道理,尚不知會鬧出多大的亂子。還好,林一出手便震懾了全場,並讓李鎮守熄了多事的念頭。今日之事,也算是有驚無險吧!

林開渠與翠兒正惴惴不安,見到林一完好無損的走出了鎮守府,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

只是不知,讓人畏懼的鎮守是怎麼答應不追究此事的。林開渠也不好細問,心下卻是對侄兒的本事驚嘆不已。

“翠兒,餓了吧!哥帶你買好吃的去!”林一拉住翠兒的手向前走去。翠兒歡快應了一聲,林開渠臉上也綻開了笑容。

叔侄三人一直過了午後時分,才回到小天坳。背簍里裝滿了肉食,布料,還有林開渠買的一些紙錢香燭。而張氏依然帶著緊張模樣坐守門前,見爺仨回來,才放下了心事。

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翠兒上前抓住娘親的胳膊,繪聲繪色說著一路發生的事情。

張氏把新買的花布扯在翠兒身上比劃著。聽到翠兒說道驚險處,她一把摟住女兒,驚呼不斷。聽到最後化險為夷時,這婦人已是目懸淚滴,緊緊擁住女兒,再不捨得撒開手。

林開渠一旁憨憨笑著,滿目的慈愛與滿足,樂呵呵的看著娘倆。

見嬸娘與翠兒如此的親昵!見一家如此的和睦快樂,林一微微笑著,頗感欣慰,心底卻滑過一絲悵然。

林開渠挽個竹籃,裝上香燭,拉著侄兒,向村南頭的一處山坡走去。

不明就裡的林一,只好默默跟在後面。走了不過兩里遠,來到一處山腳下,眼前出現一處墳塚,他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

林開渠回頭看了一眼侄兒,嘆口氣。走至墳前,他放下籃子,取出香燭。

墳堆上青草萋萋,墳前沒有墓碑。

林一咬著嘴唇,愣愣呆立。

“孩子!這裏就是我大哥與大嫂最後安歇的地方,你爹與你娘就在這裏。”林開渠沉重的說道。

“大哥!大嫂!小一回來看你們了,你們看看啊!小一都長這樣大了!”林開渠咧咧嘴想做欣慰狀,可嗓音哽咽,眼圈已然紅了。

林一兀自一言不發,慢慢跪下,磕了三個頭。

“叔父!您先回吧!我想獨自呆一會。”林一淡淡的說道。

林開渠怔怔的望著跪著的侄兒,許久才重重嘆了口氣離去。走了老遠,他還不住的回頭。

林一沒有起身,緩緩爬行了兩步,背靠著墳堆,黯然坐著。

自己的背後就是爹娘,從未有過的感覺,戰慄著瀰漫了整個身心。

若是爹娘還在,自己也會如翠兒般無憂無慮吧!早年爹娘遭難,一定是不顧一切才護得自己的性命!在爹娘的心中,自己比他們的性命還重!叔叔與嬸娘對翠兒那般的溺愛,爹娘同樣會如此疼愛自己的!

可是……可是自己再也沒有了爹娘,連爹娘的模樣,也只是模糊的出現在夢中。

自己就這樣永遠,永遠失去了爹娘!

爹……娘!小一多想被你們摟著、疼著、愛著,就如翠兒那般……

林一翻身趴在墳堆上,就如同在爹的背上,在娘的懷裡。

他肩頭一陣陣抽動,悲慟的哭咽聲不斷傳出。

娘——你再抱抱我!爹——你再疼疼我啊!我想爹娘呵——!

鬱積已久的思念,沉澱已久的親情,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從未被父母疼愛過。如今,自己是如此渴求這種感覺!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好!

原來唯一的親人是師父。師父有時嚴厲,有時寬縱,卻將他撫養長大,給了他所知的最為真摯的呵護與關愛!如今見到了叔叔與嬸娘,見到翠兒對自己由衷的親情,見到叔叔一家的天倫之樂。林一才知道,這個世間,還有一種天地至情,還有一種父母之愛!

這愛是如此的深重!是如此的幸福!是如此的彌足珍貴!

林一才知道,自己的失去是愛中之殤!殤中之重!這是一種永久而無法彌合的痛!

午後的陽光下,墳塚青青無語……

這是林一與爹娘最近的距離,也是林一與爹娘最遠的相隔!

過了很久,已入夏的陽光也失去了熾烈。

林一仰靠在墳堆上,一動不動,猶如靠在爹娘的身邊。他的雙頰還帶有淚漬,神情多了份安詳,眼中卻帶著一絲茫然。

心中對這山村的安寧竟多了一分依賴。以後就在此處陪叔叔與翠兒也挺好,還能天天看到爹娘。或許自己有能力守護這份安寧,讓叔父一家永遠平安的過活下去,讓翠兒永遠開開心心的。

想象著叔父一家的美滿和睦,想象著翠兒的可愛,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擁有眼前的一切,或許比失去永遠時的遺憾要好吧!

這樣想是對還是錯呢?

林一漸漸神遊天外……

“若因失去而裹足不前,此生又能得到多少呢?”一聲悠悠的嘆息傳入耳中。

“蘇先生——?”林一慢慢起身,疑惑的看著珊珊而來的老者。

蘇先生溫和的笑了笑,渾濁的眼神讓人有看不透的深邃。

“小兄弟,為人子,怎樣才算孝道呢?”

林一怔了怔,遲疑著說道:“不敢當蘇先生如此稱呼,叫我小一就是了。”

他回首看看身後,語氣帶有哀傷說道:“恕小一駑鈍粗俗,不過小一想,能承歡父母膝下就已經很好了!”

蘇先生走上山坡,手扶長髯,端詳著林一,輕聲說道:“為人子,行孝道,始於事親,終於立身。也就是說,父母在時,要好生侍候,這是為人孝道的開始,而好好的活著,成就一番精彩,也是對父母的孝道啊!”

“我守著山村,守著叔叔一家好好過活,難道不對嗎?”林一遲疑了下,輕聲說道。

“呵呵!小兄弟說的不錯。無欲無求也是一種活法,誰又能說不對呢?”蘇先生溫聲笑道。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與其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蘇先生目眺遠方,沙啞的嗓音悠悠。

林一不解的撓撓頭。蘇先生伸手前指,問道:“你若登上此山之巔,會怎樣呢?”

“視野開闊,會看得更遠!”林一回答道。

“是啊!不登上高山,又怎知山之高遠!不是鳥兒,又怎知這天地的遠闊!又怎知飛翔的愉悅呢!小兄弟,你不屬於這山村,你應屬於這山巔,你應屬於這天空!窮盡一生守護這山村,與蒙鳩錯巢何異?與雄鷹折翅何異?”蘇先生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他眸光犀利,緊緊盯著林一。

林一驚異地看著蘇先生,退後兩步,滿臉惶然。

“小一本是山野莽夫,蒙先生貴眼高看。然小子實在駑鈍愚俗不堪,實不知先生所言何意?”林一低頭謹慎道。心中卻是缽鈸亂響,翻江倒海一般。

“哈哈——!”蘇先生仰首長笑。少頃,他溫和的說道:“老夫苟活一生,卻也閱人無數。小兄弟雖衣衫敝舊,卻眉目清奇,身上少有煙塵之氣。就是一些多年修道之人,也是比不了小兄弟的這份脫俗與淡然!小兄弟絕非常人!”說完,眼含笑意,意味深長盯著林一。

見對方依舊低頭躊躇不語,蘇先生接著又說道:“老夫相信,小兄弟不會因悲慟而失去志向,若你雙親在,也不願看到你因境生異而懈怠。須知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持之以恆,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林一沉思良久,問道:“最後又能怎樣呢?”

“我又怎能知曉呢?”蘇先生笑容里意趣深遠。他轉過身去,緩緩走下山坡,徑自離去了。

林一迷茫的眼神,復又清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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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蘇先生

初夏的夜晚,寧靜、安謐。又一輪銀鈎勾輟天穹,為小山村罩上一層清輝。

林一靜靜坐在老宅的偏房內,如一尊泥塑般,靜穆不動。內心卻如風雲般鼓動不息,久久不能平靜。

今日在爹娘墳前,心神失守,如早年師父所說一般,道心動搖了。自己小小的年紀,對這紅塵路竟驀然有了倦意,對修鍊之途起了茫然。而這蘇先生只是初見,便句句珠璣,言簡意賅,這一番用心良苦,顯然是來警醒自己。

伊始,唯恐這蘇先生識破自己身份,且不識其本意,林一的內心有些驚慌,也有一分的提防。

而這蘇先生孑然一身,流落在此。自己即便謹慎,也感受到了對方的諄諄善意。

蘇先生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這條路若不繼續走下去,也永遠不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怎樣。上天既然降下了這份機緣,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去放棄呢!去論走多遠,只有鍥而不舍,即使沒有結果,也比終老山村要精彩。想必爹娘地下有知,也會保佑自己的。

林一長這樣大,從未有人給自己講過這些道理。在自己迷茫之時,這蘇先生的話猶如醍醐灌頂,讓人心底豁然開朗。

他心底對蘇先生多了份感激與敬佩之情。

心念澄澈的林一,身上涌動一層白瑩瑩的光芒,將自己團團淹沒。瑩光閃動中,靈台清明。

這天地也清晰明朗起來……

……

山村的清晨,一片清新。遠處的山頂,已被朝陽抹了一層金色。

勤快的山裡人家,已為生計,早早忙碌起來。

村頭的路口,偶爾可見匆忙的身影來去。

大樹下,蘇先生的面前簇圍著幾個孩子。

林一獨自坐在一旁,聽蘇先生為幾個孩子說文解字。

蘇先生對林一視若未見。

林一也不以為然,就這樣靜靜坐了兩個時辰。

蘇先生面帶微笑,目送孩子們雀躍散去。

林一起身,來到蘇先生面前,深施一禮,正色道:“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蘇先生手扶長須,眸光閃動著,呵呵笑道:“孺子可教也!去老夫居所小坐片刻,如何?”

林一輕聲應道:“故所願也!”

蘇先生點點頭,清濯的面龐在陽光映照下,多了份悠然之情。他緩緩抬步,向不遠處一所小屋走去。

離村口不遠處,一圈籬笆青蔓纏繞,兩間草房簡陋素樸。

蘇先生攜林一,穿過幾簇綠色點綴的小院,來到草屋裡間。他呵呵一笑,請來客隨意。

眼前是一間不大的寢室,一方竹榻北置,南窗下一幾一架之前,一竹椅上,蘇先生怡然自得坐著。

架上擺放兩層書籍,竹簡、絹冊、紙冊皆有。陋室書香,盡顯素雅。

林一落身坐在竹榻上,帶著輕鬆自在的模樣。

蘇先生見之微微頷首。心道此子雖一身鄉下小子打扮,卻有與常人不同的氣度,舉止從容且落落大方。無論處於何地,不經意時讓人忽略而輕視他,細心觀察之時,才會發現這少年,在有意無意間,已與周遭的一切融為一體。

這少年著實不凡!

畢竟於官場市井間顛沛流離了幾十年,蘇先生自問閱人無數,識人頗准。可這鄉下少年身上卻有著迥異常人的觀感,他心中自是對林一多了份莫名的欣賞。

蘇先生四下閑走時,見林一墳前悲慟哭泣時,不好走近。後者在爹娘墳前,心神失守,也失察了周圍的一切。他見林一悲傷過後,眉宇間似有頹廢之情,情不自禁出言點醒。未料一夜間,昨日那個處於沉淪邊緣的小子,已常態盡復。

此子心智高出常人,讓人欣慰,蘇先生對這少年更是高看一眼。

“老夫在此處居住六年了。山野間喧囂盡去,晝閑人寂。聽幾聲鳥語悠揚,看一片雲光舒捲。老夫蹉跎一生,終了,也算尋一方凈土,圖個悠閑快哉!呵呵!”蘇先生說道。

“先生如此通達,讓小一感佩!”林一說道。

“人到暮年,兩手空空,才知凡事張弛有度,握在手時,須放手,也應放手啊!”蘇先生豁然笑道。

“先生故鄉何處?為何淪落至此呢?”林一有些好奇的問道。

蘇先生坐在竹椅上,卻也腰背筆挺,若山如岳。聽林一問起往事,他眸中露出澀意,隨即又釋然一笑。

“往事不堪回首啊!故鄉?心安處是故鄉!”蘇先生沙啞的嗓音悠然而起,如同一步邁過幾十載的歲月。

這蘇先生原名蘇應明,年輕時取得功名,入朝為官。因其秉性剛正,加上不懂體察上意,官場始終不順。后因得罪權貴,致使全家遭難。幸虧他在讀書人中,頗俱清名,才被逐放邊疆,留得一條性命。而夫人因禍生疾,不久便撒手人寰,唯一的女兒也下落不明。

深為命途多舛的蘇先生而感懷,林一也只能沉默不語,聽對方慢慢訴說往事。

“老夫中年得女,視若掌珠,沒料到也因老夫的牽連而下落不明。老夫也多方託人尋找,至此未果。若是雲兒還在,也該如小一這般年紀了———!”言罷,蘇先生長嘆了一聲。

這蘇先生是鬢髮如霜,面容蒼老似六七十歲一般。其實他也不過五十齣頭的年紀,其中苦勵艱辛,可見一斑!

“還不知小一此前從何而來?眼下尋得至親,當屬幸事啊!”見林一也是神情低落,蘇先生語氣一轉,溫和的問道。

“我隨師父在玄元觀修行。師父仙逝后,我在山中守孝三年,便依著他老人家生前的指點尋來的。”林一說道。過往沒什麼可說的。可說的,卻沒法說。

“以後有什麼打算呢?”蘇先生問道。

林一遲疑了一下,語氣堅定說道:“幸有先生教誨!小一欲四處遊歷一番。”

蘇先生沉吟了片刻,抬眼注視著林一說道:“老夫有事相求,不知小一可否答應?”

“不知道先生所託何事,凡小一力所能及之事,定不會推辭!”小一正色應道。

蘇先生伸出嶙峋的雙手,手中托著一枚半月形碧綠色的玉佩。他眼中滿含溫情,緩緩說道:“此翡翠玉佩原本一對,還有一隻在我女兒的身上。這一隻是她娘親留下的。若是小一有緣見到我女兒,此玉佩當為信物。還望給我那苦命的女兒傳一句話,老夫在此安好,讓她無須惦念!”

看著蘇先生滿面的殷切神情,林一忙起身,卻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推卻,心下不忍,想接下玉佩又恐有負重託。

躊躇之際,看了一眼蘇先生期待而信任的目光,林一心中一軟,接過了蘇先生這晚年唯一的掛念!

蘇先生露出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究竟還在不在這個世上,卻把全部的期望寄托在面前的這個少年身上。自己已到了暮年,再也等不了多久。

或許,這個世上還有奇跡存在!

蘇先生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林一的肩膀,爾後,他轉身從架上取出一本絹冊來。

林一收好玉佩,帶著一分不解,接過蘇先生手中的絹冊。冊面上幾個古字倒也識得,他心下驚奇,脫口說道:“咦——鍛神鑒?”

蘇先生微愕,問道:“小一也識得這字跡?”

林一想了一下說道:“我師父是修道之人,教我所識皆是此等文字。此種字體與現今的字體,不過由繁至簡而已,莫非現今識得此種字體的人少了?”

“小一言之有理。此種字體為古體,現今識得的人不多。老夫也是在好友指點之下才識得其中一二。”蘇先生眸光閃爍,對林一上下打量不停。

被盯得發慌,林一忙道:“不知此物……?”

“這是老夫一同窗好友所贈!好友姓魏,名達仁。那好友自幼喜古籍,好修行,對成仙之道甚是痴迷。此冊乃是他當年偶得,走時留老夫惠存。好友言道,此物尚可福佑後人。”說到此處,蘇先生搖頭笑了笑,接著說道:“此物或對小一有用也說不定”。

林一眉梢輕挑,輕輕翻開薄薄的冊子。只是片刻,他心頭一驚,隨即暗喜,把冊子揣入懷中后,拱手深施一禮,又問道:“不知先生好友所去何方呢?”

“老夫好友聽聞海外有仙島,便捨去了功名前程,乘船東渡去了!”蘇先生微頭輕嘆。

“先生的好友已登仙道?”林一追問道。

“其里究竟,老夫不知。只是老夫這好友自研習修鍊之道后,風采自然,神韻飄逸卻又迥異常人。不是多年與其相處,也發覺不了這些,或許這也是修鍊的緣故?”蘇先生凝眉思索。眼神一亮,他盯著林一說道:“就如同小一這般,即使衣衫敝舊,身上卻也有一種難言的神韻!”

林一苦笑著搖頭說道:“我隨師父修鍊多年,並無出奇之處。對了,蘇先生,這東海深處真有仙島?仙島好找尋嗎?”

“典籍上雖有記載,卻無跡可尋,東海不知幾萬里,難!”蘇先生搖頭感慨道:“即便老夫那好友,多年前一別,至今杳無音信啊!”

“那先生相信這世上有神仙嗎?”好不容易有個可以說話的人,憋了許久的林一,奢望從才學淵博的蘇先生這裏,獲知更多的東西。

“古人云,讀書人不語怪力亂神……”蘇先生搖頭道。林一心想果然如此,未料蘇先生又道:“老夫信!”

林一有些疑惑的看著蘇先生。

“若這世間沒有神仙鬼怪,沒有陰陽輪迴,沒有因果報應,一生又會留下多少憾事!豈不是連那隴間野草也比不上嗎!”蘇先生說完,面容蕭索,意味深遠。

沒想到蘇先生會如此的作答。想想也是,壟上的野草還能來春新生,而人若是沒有了前世今生,便是連那野草也不如了!

若是有來世,一切都可以延續嗎?

林一不禁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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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離家

二三十戶人家的小山村,雞犬相聞。山民質樸,鄰里和睦。

山村的日子,過的安靜,也過的與世無爭。

由於林一的到來,林開渠一家人的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翠兒也穿上了新衣裳,每日里笑聲不斷。

叔父要重新為林一建房,他沒有應允。

林一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註定要離開這裏,只是,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

夏日里,山村沒有多少農活。偶爾去山上挖些草藥,獵取一兩隻野味。除此之外,林一很清閑。他每天去蘇先生那裡坐一會,聆聽一些聞所未聞的事情,懂得了更多的人情世故,也知道到了一些師父未曾教過的東西。

只是林一的修鍊無法繼續下去了,沒有靈氣的吸納,他的修為也沒有絲毫的提升。

唯一讓林一有收穫的是,蘇先生送的《煆神鑒》,這竟然是專修神識的功法。此功法可以單修,也可以作為輔助功法。神識的用處之大自然不言而喻,不過此法也必須要有神識才可以修鍊,對於普通人無一點的用處。

林一在修為得不到提升的時候,對《煆神鑒》愛不釋手。此功法修鍊倒也簡單,隨著修為的增加,神識會成倍的增長。現在他的神識已達一百五六十丈遠。神識的增長遠遠超過了修為。

隨神識的增長,神識可一化二,二化四,分化神識離體。每一縷神識可以操控一件法器,可以想象,分化開的神識是有多麼巨大的功用。

《煆神鑒》不僅有具體的神識修鍊之法,還有制敵、克敵之術。其中又分攝魂、搜魂、噬魂等。

攝魂與江湖上一些迷人心智的功法類似,搜魂是靠著自身強大的神識,強行進入敵手的識海並攝取對方識海的記憶。噬魂之術,顧名思義,就是要摧毀敵手的識海,想象著就令人感到可怖和陰險。

林一自認不是陰險歹毒之人,不過此等防身制敵之術,自然要研習一番。

……

小山坳的西山上,一隻野兔被林一逼到了岩石角落處。

野兔猩紅的眼睛露出驚慌,左右張望,欲奪路而逃。

林一凝神站立,手裡掐了個印訣,向野兔一指,口中輕叱“去”。

一道無形的神識,凝集成針,電閃般刺向野兔。

正在蓄力欲逃的兔子如被雷擊一般,一個跟頭翻倒在地,隨後,又搖搖晃晃爬起。猩紅的兔眼中滿是恐懼,它呆立了片刻,猛然逃去。

林一翹起嘴角,露出無奈的苦笑。這驚魂一刺,連兔子也沒制住。想必自己的神識還不夠強大。此術以後怕是沒什麼用處!

……

山村的夏日,驕陽似火,酷熱難當。村口的孩童早就光起了屁股。大人也都赤膊露背,手持蒲扇直搖。就連蘇先生也是褪去了長衫,換了一身的短打扮。

林一依舊一身灰舊的袍子,額頭上卻無一絲汗跡,顯得與眾不同。這也是無意之舉,他進入練氣四層后,便已寒暑不侵。

林一還是決定了要離開這裏。雖不知如何對叔父一家做出交代,他卻為此做著離去前的準備。

晚飯後,一家人坐在院內大樹下乘涼。

“叔父!我想教翠兒習武!”林一說完,只是看著翠兒微笑,不再說話。

林開渠與張氏一臉的愕然,不知林一何意。

翠兒的大眼睛里閃耀著興奮,拍手說道:“好啊!好啊!若是翠兒有了武功,上次在鎮上就不會受人欺辱了,爹爹也不會被人毆打。”

張氏遲疑的目光盯著林開渠不放。後者搖搖頭,低頭嘆息。

天上掉下來個親侄子,讓他們夫婦驚喜。這個侄子秉性善良,脾氣溫和,也很懂事,與翠兒相處的很好。加上二人沒有兒子,林開渠心中自是把林一當做親兒子一般看待。

林一拿出的銀錢,足以讓他們不勞不作的吃用一輩子的。夫婦二人雖是貧窮,卻也沒有因此失去本色。惶惶了幾日後,日子又如往常一般。

不過夫婦二人自己心中自有計較。待入秋後,一定要為林一建起新房,再托個媒人,為這個侄兒討個漂亮的媳婦。

無形之中,林一已成為了這個家的支柱與期望。

可在林開渠的心中,這個侄子的身上,總有一種不同於山裡人的東西存在。他相信侄子的為人,卻不知對方心中真正所想。這也是夫婦二人心中不安的地方。

好東西怕丟了,侄子好了也是這樣。加上這個侄子年紀輕輕,卻把李公子打的服服帖帖,讓鎮守大人也不敢追究。可要知道,李公子是鎮守的親兄弟啊!

夫婦二人的心中,這個侄子,是一個高深莫測的人。

不過想的多了,夫婦二人心中難免惴惴。這個小小的山村,這個家,能留住這個侄子嗎?

一家人只有翠兒的大眼睛,忽閃著,在三人身上轉著圈兒。

許久,林開渠抬起頭,聲音中帶著不舍說道:“小一啊!先前不讓我為你建房,我與你嬸娘就明白了你的心思。如今,決定要走了?”

翠兒大眼睛怔住了,一把扯住小一的衣袖,急道:“哥,你要走嗎?要離開翠兒嗎?再也不會來了嗎?”話未說完,哭音已變成了哭聲。

林一未料到會如此,心中有了份愧疚。想不到老實忠厚的叔父,竟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沉吟了片刻,他拍了拍翠兒的肩膀,語氣輕鬆說道:“翠兒,哥教你武功,你就可以讓爹娘不受人欺辱了。哥想去天下走一走,看一看!哥想去看看這天地究竟有多高,想去看看這天外有沒有神仙!有一天,哥回來說與你聽,可好?”

“哥,翠兒舍不得你啊!”翠兒摟著林一的脖子,傷心的抽泣著。

叔父與嬸娘的失落與不舍,盡落在了林一的心底。他輕聲說道:“叔父!嬸娘!我留下的銀錢也夠家裡用的了。翠兒若是會點武功,要緊時刻也有點用的。一時半會兒,小一或許不會離開商國,這些都是以後的打算吧!”

“難道小一要遠離商國嗎?”林開渠驚問道。

“或許以後會吧!”林一點點頭。他語氣依舊輕鬆,也只是掩飾內心的不安。

人一生,總有一些無法迴避的事情,只好去面對。

……

西山的山頂,是翠兒這一兩個月里,最喜愛呆的地方。

山上的蒿草,青色中隱約有了斑黃,彷彿已釋放了生命的全部。岩石縫隙中四起的蟲鳴,似是吟唱著夏日的璀璨,又似是在奏起短暫一生中,最為輝煌的絕響。

月夜下的山頂,林一靜立一隅。不遠處,時而銀花綻放,時而柳姿曼舞。那是翠兒在練劍。

林一本不是敝帚自珍之人,更別說對自己家人。可他只會劍法,便去了趟鎮上,買了把長劍,又讓盧大哥在裏面加了精鋼,重新淬火打煉過後,送與翠兒。

翠兒手持長劍,人隨劍舞,劍隨人動,劍身偶爾炸開幾道銀色光芒,隨即消失在月色中,變成耳中一道道凜冽的風聲。

翠兒喜歡在哥哥面前舞劍。

她不想哥哥離開,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哥哥教的武功練好,讓哥哥能開心一點。

腳步移動間,就是兩丈多遠,其身形輕盈飄逸,劍招凌厲,儼如習武多年的高手。

林一看在眼裡,卻暗自嘆息。他用靈氣為翠兒打通經脈后,雖為其修習內功省卻數十年的苦功。可靈氣在翠兒經脈運行幾周后,自行消散,體內再無一絲痕跡,就如同先前的天福一般。顯然,翠兒同樣不能修鍊玄天心法。

經脈通,玄關開,可以感受並吸納靈氣,以此來錘鍊自身五臟六腑,就可以踏上修仙之路。而林一不明白的是,自己與翠兒是血脈至親,莫不是說,翠兒沒有修仙的靈根,而自己就有?

這萬萬中無一的機緣就被自己撞上了?林一不認為走上一條未知的路,就是件幸事!

……

村口的大樹下。

這棵老樹的樹根,如虯龍展軀般伸出地面。林一斜依其上,對著另一側的蘇先生道:“這是我師父愛喝的酒,我請先生喝!”

蘇先生身軀依舊挺拔,無論是站是坐,皆如傲竹天成。

“別忘了我女兒的名字……!”蘇先生深深注視著林一,伸手接過酒葫蘆。

“蘇雪雲,丁卯,己酉生人,乳名為雲兒!”林一輕聲念道。

“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過。呼——!此酒痛快!”蘇先生暢飲一口,捋髯長贊。其面上湧出淡淡的酒暈,面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像是有著道不盡的滄桑,數不盡的感慨萬千。

……

火紅的夏日,揮霍了生命的熱情后,天地之間,有著凋零,也有收穫;有了邂逅,自也有離別!

……

“房子還是要建,等小一回來住!”林開渠蹲在門檻上,憨聲說道。他忠厚老實的神情中,透著堅定!

屋裡間傳來一聲嘆息!張氏手裡拿著塊布料,自言自語道:“本想多給孩子做身衣裳的,誰知就這麼默不作聲的走了呢?可憐的孩子!”

翠兒坐在大樹下的石桌旁,小手托著秀腮,一對明眸眺望西山。

“哥,記得回來給翠兒說那神仙的傳說,別忘了哦!”一行晶瑩的淚滴滑過臉頰。

……

入秋的一天,林一走了。

沒有告別,也沒驚動任何人。

一個人,悄無聲息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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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故人遭難

裘貴最近有些走背運。

裘貴翻李寡婦牆頭,寡婦的汗毛也沒摸到呢,就被鄰里看見,挨了兩棍才跑掉。不過讓他心疼的是跑丟了一隻鞋。那可是偷到手才穿兩天的新鞋。

見村口磨房疤瘌家的小孫女無人照看,裘貴動起了心思。若是將其拐了賣給青樓妓寨,弄不好可以收成五兩銀子呢!誰知他花了兩文錢買的糖球,吃奶的勁頭都使出來,剛剛哄的小丫頭走到村口,愣是能遇到丫頭的二舅。

聽說,這二舅半年才來一次,恰恰就被裘貴遇到了。好在他自認機靈,早早撒了鴨子跑了。不過實打實丟了倆大子,還不如來倆炊餅填進肚子實在呢!

隨著這麼一想,裘貴頓覺得肚子如著火般難受。娘的!大半天的水米沒沾牙了,餓死爺爺了。他嘴裏念叨著,狠狠勒緊了腰帶,眨巴著一對三角眼,不忿夾雜著忌憚,偷偷瞄了一眼不遠處的三人。

這三人手裡拿著真傢伙,一個個面帶橫肉,都是心狠手黑的祖宗,離他們近一點,都讓人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誰讓自己個走背運呢!跑了老遠,還不是怕那丫頭的二舅追來,沒成想半路遇到這幾位爺,二話不說抽刀就砍。

沒一點王法啊!

好在裘貴頭見機快啊!頭皮都磕破了,什麼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兒,眼淚陪著鼻涕,說了好幾遍。

這幾人還是被自己的一番話蒙過去了。想到此處,裘貴暗自得意。

不過這幾個強人讓他入夥。裘貴才知道自己進了狼窩。他不忿之餘,隨即也就想開了。以後自己也算有了山頭的人了。

以後再翻寡婦家牆頭,看誰他娘的敢打我,爺爺是有山頭的人了!說不定李寡婦會打開房門,請自己進去呢!想到此處,裘貴的眼前,浮現出了李寡婦那前後豐碩的晃動,嘿嘿!想象著雙手肥膩的感覺,他的口水滴下老長一串。

“哎呦——!”裘貴長吸一口冷氣,捂住腮幫子。

“噤聲!狗日的!”幾丈外一個黑臉的漢子,眼睛瞪如牛卵,狠狠罵道。

裘貴被對方兇惡的神情嚇的猛一縮脖子,躲進草叢里,偷偷的呲牙咧嘴。

裘貴的右腮下,長一個痦子,上面幾根黑毛老長,有事沒事時,他就愛用手捻著。

學堂里老書究都愛捻鬍鬚的。裘貴自認也是有見識的人。將才他只顧想寡婦了,不知覺手頭用了力,結果手裡沒有了肥膩,只有被硬扯下來的一根黑毛。

裘貴不由暗罵了一聲,不舍的丟掉手裡的黑毛,又悄悄伸長雞脖子,瞄了一眼那三個祖宗。

那三個漢子,手持著鋼刀,如同三隻夜貓般,躲在路旁不遠處的樹叢下。領頭的漢子叫鄭大,黑臉牛眼,脾氣暴躁。裘貴最是怕他。

還有兩個,一叫猴子,一個叫大眼。人如其名,精瘦如猴的自然就是猴子,性情姦猾喜淫,一對桃花眼讓裘貴都不敢正看。大眼的眼睛是很大,跟弔死鬼死的,白眼珠多,黑眼珠少,說話時透著陰氣,讓人老想打寒顫。

聽鄭大說,他們原來是黑風寨的,如今散夥單幹了。與這三位爺搭夥,裘貴只想哭,才知道,與他們相比,自己的昨天是多麼的善良。

“財神爺上門了——”裘貴在草叢里正哀嘆命苦之時,突然聽到猴子的聲音,他渾身一哆嗦,又想跑路,又想往土裡鑽。

正惶惶不安時,一個身影來到自己身邊。裘貴還沒反應過來,一雙大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裘貴抬頭一看,急道:“呃……咳咳……住手啊大哥!”

“你他娘的想溜?”鄭大聲音低沉卻儘是寒意。

“不……不是的,兄弟哪裡敢呢!這不是正找傢伙來嗎!”裘貴眼珠直轉,低頭摸出一塊石頭來,舉在手裡,帶著諂笑說道。

“哼——!”鄭大鬆開了裘貴,一雙牛眼嗜血般盯著路口。

……

一輛帶蓬的馬車出現在幾人眼前。

趕車的夥計自顧駕著馬車,對路邊的危機渾然不覺。車內坐著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一身白衣,書生模樣。女的懷裡還抱著個不滿周歲的嬰兒。

“夫君!天黑時能到家嗎?”年輕的夫人,拍了拍懷裡熟睡的嬰兒,輕聲對男子說道。

男子雙目充滿愛意,溫柔的說道:“這百里路程已走了大半,天黑前准到天平的。夫人且放安心!”

“嗯!夫君說的是!”夫人抬起白皙秀美的面龐,對男子微微一笑。

一聲馬嘶聲突然響起,馬車猛停了下來。車內夫婦二人驚慌之下,忙護住嬰孩。車前傳來趕車夥計的喊聲:“少掌櫃的,有劫道的!”

“夫君——!”婦人滿面驚恐,一把拉住男子的臂膀。

男子伸手拿起一把長劍,強作鎮定,輕拍婦人的手背道:“夫人勿慌!為夫去看看。”說完,他一步跨出車廂。

車廂外,趕車的夥計手拿一根木棍,正不知所措,見到男子出來,忙與其並肩而立,擋在車前。

這名男子見夥計如同自己一般驚慌,卻未獨自逃生,他心底略安。

“阿貴,怎麼了?”男子低聲問道。

“少掌櫃的,你看——”叫作阿貴的夥計伸手往前一指。

車前站立兩人,一個粗壯黝黑,手持鋼刀,面目兇狠。一個面容猥瑣,身材瘦小,手裡拿著塊石頭。只是他的兩隻腿不知為何在發抖,臉上幾根黑毛甚是扎眼。

“要命不要財,要財不要命,快給爺爺選一樣!”鄭大手持鋼刀耍了個刀花,惡狠狠說道。

陽光下,刀光刺眼。

“少掌櫃!如何是好?”阿貴問道。叫少掌櫃的男子見只有兩人,神情略定,卻一時拿不定注意。

“嘿嘿,車裡還有人,出來吧!”隨著一聲浪笑,路旁又跳出兩人,直接閃到車后,堵住了馬車的退路。

見車前車后都被堵住,少掌櫃二人心下大駭。

“夫君——!”車內的夫人見機不好,懷抱著嬰兒走出了車子。

“夫人——!”少掌櫃與夥計忙把夫人圍在當間。

“哈哈,還是個美人兒,這錢財和人,爺爺都要了!”猴子興奮的叫囂道,一對猴眼放肆著淫*盪之意,不住打量著夫人,十足一個色中惡鬼模樣。大眼在一旁默不作聲,如同看著死人一般,陰森森盯著三人不放。

少掌櫃心中叫苦。知曉此路早年不甚太平,而近幾年好了許多。本想帶著馬車迅捷,白天趕路應無大礙,加上自身也習練了幾年的拳腳功夫,一兩個蟊賊自是不在話下。可眼前四人,配合默契,明明是經年老賊的架勢,唯恐一個閃失,傷了夫人與孩子。

“給他們拼了——!”叫做阿貴的夥計,攥緊手裡的木棍,咬著嘴唇低聲喝道。

少掌櫃定了一下心神,注視了一眼夫人與嬰兒,心知眼下大難臨頭,唯有一拼了。他露出決然的神情,持劍上前一步,怒喝道:“想要命的,就來取吧!”

婦人面色已然蒼白,身子瑟瑟發抖。

見少掌櫃一副拚死的架勢,裘貴不禁後退一步,手裡的石頭差點給扔了。心道,老子他娘的就是背,跟這幾個祖宗,學這剪徑的行當,遇到人多了不敢露頭,人少的都是左近的山民,比自己個還窮,致使幾天來都沒生意。今兒總算碰到一筆看似不小的大生意,可人家要拚命。這碗飯不是人吃的,不是怕鄭大兜頭一刀,他娘的早就跑了。

鄭大見少掌櫃持劍的模樣,牛眼中露出譏誚之意。其黝黑的麵皮興奮的發亮,露出殘忍的笑容。

抖了抖手中的鋼刀,鄭大叫道:“好!爺爺就把你個小白臉的頭砍下來!”說著,迎上前去,一刀狠劈了過去。

少掌櫃見對方兇狠力大,卻也退無可退,腳下錯步,揮劍向對方胸口刺去。

鄭大手裡鋼刀半途抽回急轉磕向劍身,並不想拼個兩敗俱傷。少掌櫃不敢與鋼刀硬碰,劍尖抖了個劍花虛刺后,就欲變招。

鄭大沒想到這白臉書生還真會兩下子,手裡的劍並不是擺設。他心下發狠,鋼刀順著少掌櫃的劍勢,橫卷而去,欲攔腰將對方劈做兩截。

少掌櫃手腕急轉,長劍作勢就欲反刺。

身後突然傳來嬰兒的哭聲與夫人的驚斥聲。少掌櫃心急之下不由回頭,見猴子模樣的劫匪,正滿臉淫笑,扯著夫人懷裡的嬰孩。夫人緊抱孩子不鬆手,孩子被驚醒嚎哭。而另一個劫匪正用刀砍向阿貴,阿貴揮舞木棍上下狼狽抵擋,轉眼木棍被劈做兩段。

少掌櫃心中大駭,身子猛向後退就欲回救。而眼前的鋼刀已到胸前,他被逼無奈,長劍回撤擋在胸前。

“噹啷”一聲震響,長劍瞬間被擊斷兩截。而對方刀勢不減,帶著風聲劃過腰間,少掌櫃慘哼一聲,向後跌去,白袍前襟迸出一道血紅,胸腹已被刀尖劃開一道長長的血口。

“哈哈,小白臉,你這三腳貓的功夫真讓爺看不上眼吶!”

鄭大揮動鋼刀,抖落一串血珠。他嘴角掛著兇殘的冷笑,得意洋洋說道。

阿貴忙棄了木棍扶起少掌櫃,劫匪見狀也不阻攔。

婦人哭喊著也要撲過來,卻被猴子的鋼刀架在脖子上,動彈不得。

就在少掌櫃一家大難臨頭之際,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殺人劫財者,該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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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殺人救人

適才鋼刀紛飛,鮮血四濺,讓裘貴陣陣眼暈,腿肚子不爭氣的直抖,想跑都跑不動。可轉眼間,這三個祖宗就把對方制服了。

裘貴心神略定,就琢磨一會能分多少好處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令人膽寒的聲音,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路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灰舊的袍子罩在身上,腰間怪里怪氣的拴只酒葫蘆。其一頭黑髮輕縛腦後,眉目清朗略顯俊秀,渾身透著灑脫與飄逸,或者說還有一分懶散與隨意。

眼見肥羊入口,卻半路跳出個少年。而此少年見到血腥,也不見有絲毫的畏懼,不是普通的路人這樣簡單。鄭大三人不由面面相覷。

“他娘的,你走你的路,別管爺爺好事,不然爺一刀劈死你!”鄭大瞪著牛眼珠子,揮動鋼刀罵道。

“你既想殺我,我又為何不能殺你!”少年隨口答道。

少年對坐在地上的裘貴,猶如未見,徑自走了過來。他朝少掌櫃三人望去,目光在夥計身上稍作停留,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少掌櫃。當看到被猴子鋼刀橫頸的婦人與婦人懷裡的孩子時,少年眉頭一豎,面呈怒色。

鄭大見少年根本沒把自己的話當做回事情,心中大怒。本想繞你一命,看來你自個嫌命長,爺這就一刀剁了你。他手裡鋼刀尚未揚起,迎面撞見少年冰冷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悸,手上遲疑起來。

少年冷冷盯著鄭大,目光透著寒意。

“想殺我嗎?不敢了?”少年的腔調中不無諷虐之意。他繼續搖晃著腳步,向鄭大走去。

“想死爺就成全了你!”鄭大神色凶戾,猛地躍起,刀攜風勢,兜頭向少年劈下。對方卻不躲不閃,停下了腳步。

少掌櫃本想著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見是一少年,心中灰冷起來。如今見此人鋼刀臨頭卻不知躲避,他不禁哀嘆道,憑白又多送了一條性命而已!

夥計阿貴見到少年,神情露出一絲訝然來。只是他見山賊兇猛,也暗呼不好。

正當少掌櫃等人以為這少年即將命送須臾時,卻見其神色不變,腳下前邁一步,鄭大的鋼刀已然易手。

也未見少年作勢,他手腕一動,手裡鋼刀翻轉。只見銀光閃過,一蓬血雨灑出。

鄭大半空之中不及應變,已被劈做了兩片。

刀勢之快,讓鄭大不及發出半點聲響,已隨一蓬血紅落下了兩截屍首。

山路間紅白狼藉一片,驚呆了場中的眾人。

“你——你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一聲鬼叫響起,猴子的淫邪的猴眼已嚇得青白,手裡鋼刀架在婦人脖頸上,聲嘶力竭嚎叫著。叫做大眼的劫匪也是驚慌莫名,全身的陰森之氣早化作戰慄驚魂,持著鋼刀靠在猴子身邊,不知所措。

二人見少年空手入白刃,一刀劈了鄭大,才知少年武功厲害,若逃走未必能成,劫了婦人與孩子,或許能換來轉機也說不定。

劫匪愛賭,不過賭籌當然是自己的性命!

少年斜睨一眼地上的血紅狼藉,面上的陰沉似有緩和。他抬眼看向猴子二人,神情急轉陰冷。

“哼!殺人劫財者,死!劫掠婦孺者,更要死!”少年冷哼一聲,迅疾抬起左手,手指輕彈,一縷指風破空而去。

“嗤——!”

“噹啷——!”

猴子的鋼刀被擊向半空,他本人呆立不動,一雙猴眼驚詫萬分。一旁的大眼怔了一下,揚起鋼刀就向婦人砍去。

婦人早已魂飛魄散的模樣,只顧摟緊懷裡的孩子,引頸等死了。

夥計阿貴驚疑之際,卻不及援手,臉上露出期待之色。

而少掌櫃已是瞋目裂眥,悲呼一聲,就欲捨身相向。

“爾敢——!”

少年見賊人如此的歹毒,他雙眉倒豎,大喝一聲,身子拔地而起。

大眼猶若雷擊,愣在當場。隨即一道人影裹起一陣刀風撲來。

旋即,一塊好大的頭顱飛向半空,餘下的身軀兀自站立,一腔污血噴出老高去。

只是眨眼之間,少年已到了婦人身旁,隨手一揮,帶血的屍身飛向路邊。

同伴慘死,嚇得猴子慘嚎了一聲:“娘呀——!”丟下鋼刀回頭就跑,未及兩丈,一把鋼刀透體而過。他搖晃兩步,一頭栽倒,再也不動。

連遭劇變,婦人眼睛翻白,已然昏死了過去。少年隨手一挽,輕輕把婦人扶坐地上,順手接過孩子。

孩子已停止了哭泣,正好奇的睜著一雙墨黑的眼睛。

陰冷如水退去,少年嘴角露出微笑,目含溫情!

如此多的變故,卻如電光石火般,轉瞬而過,生死逆轉不過一念之間。

“夫人——!”少掌櫃一身是血,他被阿貴攙扶著,來到少年面前。

少掌櫃面露驚喜的看著孩子,又擔憂的望向婦人,一時百感交集。好在婦人不過是驚厥,片刻醒轉,見到少年懷裡的孩子,忙掙紮起身將其接了過來,緊緊摟在懷裡。她見孩子無恙,不顧滿目關切的夫君,忙著對著少年俯身答謝道:“多謝恩公救命大恩!”

少掌櫃不顧傷痛,也忙道:“這位俠士,多謝出手相助!”

“路遇不平,理當如此。二位不必介懷!”少年微微搖頭,目光轉向一旁的夥計,露出笑容,輕聲道:“賈兄還好嗎?”

阿貴一直注意著少年,聞言驚喜道:“你果然是林一!”

少年才出現時,阿貴就見來人面熟。

不過幾年過去,林一身材已如成人一般,面部輪廓日漸英朗,眉目間似曾相識,卻讓阿貴不敢相認。

他見林一伸指凌空彈飛猴子的鋼刀,如此熟悉而又相似的一出讓阿貴驚奇不已,猜測往日救自己的,或許就是這面熟的少年。只是沒想到,這個林兄弟不禁身懷武功,竟還是如此高深莫測。

猜測出了對方的身份后,阿貴見賊人窮凶極惡刀劈夫人時,便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林一的身上,而對方果然不負所望,轉眼之間解決了危機。

阿貴驚喜莫名,這少年果真是三年前,在酒樓門前一場驚遇中,所結識的那個吃包子的林一。

阿貴是太平酒樓前的那個小夥計。而這出手連殺三人的少年,自然就是離開小天坳的林一。

在離開家裡之前,林一已對叔父和蘇先生做了交代。他見翠兒武功初具雛形,只缺水磨的功夫,假以時日,應會有一番不俗的成就,便獨自一人,悄悄離開了小天坳。

人生有避免不了的分別,卻有可以迴避的送別!

離開小天坳后,林一繞過天平,直接往太平鎮方向而來。一個人施施而行,很是享受獨自上路的悠閑自在。沒想走了幾十里,他遇到了鄭大一夥劫匪。

賈貴早被林一認出,雖幾年未見,對方面容變化卻不大。而那少掌櫃,也是面熟之人,乃是太平酒樓的少掌櫃梅中文。而梅少掌櫃或許連當年的小道士都不放心上的,就更不認識如今的林一了。

林一自認不是嗜殺之人,對山賊劫匪雖是痛恨,卻也不喜屍身橫斷的血腥。而鄭大一夥明擺著是要殺人越貨,兇殘的連孩子也不放過,不由得讓人怒火中燒。

想當年自己爹娘遭難時也應與今日相仿吧!

不殺這幾人,還不知他們以後會禍害多少無辜。

這是林一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殺戮的衝動!

殺戮是一種雷霆手段,它可以懲戒罪惡,它也可以拯救良善!

林一替少掌櫃查看傷處,好在腰腹間的刀傷,雖長有尺余,血肉綻開,白衣上血花四濺,甚是駭人,卻並無大礙。幸虧是他在臨危時,用長劍擋了一下,刀尖未及深處。敷上隨身帶的一些止血傷葯,倒也不用擔心。

阿貴把婦人扶回車廂后,回來幫著一起為少掌櫃包紮妥當。

少掌櫃自是感激不盡,知悉此少年是阿貴的朋友,也是歡喜。他感慨林一的武功高強,誇讚對方俠者仁義。對此,後者微笑著不語,只是暗自慶幸,自己來到的及時。

“林一,你怎會在此?又欲去何處呢?”阿貴的衣衫被刀劃破了幾處,身上並無刀傷。驚險過後,他心情大好的問道。

少掌櫃心中感激林一的救命之恩,卻也對這少年人的神奇出現,帶有一分好奇。

林一沉吟片刻,正欲開口,卻眉頭一挑,冷聲對著身後道:“誰讓你走的?”

他聲音未落,不遠處“噗通”一聲,一個人影撲倒在地,大喊道:“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啊!”喊聲中帶有驚悸的顫音。

少掌櫃與阿貴循聲望去,見一個賊眉鼠眼的猥瑣漢子,正撲地不住的磕頭,才倏然想起,賊人共有四人才對,而此人正是其中一個。只是在將才的絕望與驚喜交替中,二人都忘記了的還有一人存在,而此人應是趁機想溜。沒成想林一對身後發生的一切,明察秋毫。

裘貴心中苦啊!在自己的眼中,鄭大幾個祖宗簡直就是惡神,本想入了他們的伙,以後也算有了山頭,有了人多勢眾了。眼見著馬車上的人貨就要到手,那婦人雖是美貌,他擔心猴子吃獨食,也就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想著,好歹能分點車上的財物就行。

誰想天上掉下個真正的煞神,就這麼眨眼的工夫啊,就殺了那三個祖宗。

這少年才是真正的祖宗啊!

裘貴嚇得屁滾尿流,手裡的石頭早扔得沒影,只等少年來殺自己時,卻好半響沒動靜。他偷偷看去,見無人理會自己,心中竊喜,壯起了膽子,爬起就跑。

裘貴相信,這份膽氣爬寡婦牆頭十次都夠了,這是老天可憐裘貴呢!

沒等裘貴想起老天的其他好處時,就被背後傳來的喝聲,嚇得一機靈,回身趴地上就磕頭。

這聲音熟啊!剛才的煞神就是這聲音,裘貴一會半會忘不掉,也不敢忘。他感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不全了,嚇得心肝怦怦作響。這祖宗腦後長眼睛呢,鬼也逃不掉啊!

“爺爺饒命,小的不敢啊!小的也是被這幾個祖宗……不,幾個賊貨逼的啊!小的本是良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啊!爺爺饒命啊!小的一件壞事也沒做過呀!爺爺將才也見了,小的可是離得遠遠的呢!饒命啊爺爺——!”裘貴眼淚帶著鼻涕,如同死了爹娘般哭喊哀求著。

可對方又沒了動靜,裘貴抹了一把眼淚,偷偷抬頭,見那個少年煞神正盯著自己,嚇得他渾身又是一哆嗦。

“爺爺!小的句句是實,不敢有一句的假話啊!若是敢欺瞞了爺爺,天打五雷轟啊!爺爺饒命——!”

裘貴後背都是冷汗,陣陣發涼,心道就是被雷轟,也好過一刀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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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去向漸明

林一見這漢子鼻涕眼淚一起上,猥瑣埋汰加上膽小怕死的模樣,知其滿嘴胡言,卻也不想濫殺。他沉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爺爺饒命——啊?”裘貴聞聲又嚇一跳,忙道:“小的裘貴,是附近的老實人!”說完,心頭直跳,煞神不殺自己了?

林一微微搖頭,皺著眉頭道:“裘貴,給我站起來!”

裘貴聞言,三角眼眨巴著,眼珠子急轉,忙一骨碌爬起身來說道:“不知爺爺有何吩咐——”他滿是鼻涕眼淚和灰塵的臉上,儘是小心。

“去把那三人屍首埋了。”林一的神情捉摸不定,冷冷說道。

裘貴低頭哈腰,應聲不停,腿下卻遲疑不動。

那滿地的紅黃青白,看著就讓人手腳發麻,血腥氣熏得人直想嘔吐。裘貴眼淚又流出來了。

“看來留你也是無用!”林一的語氣平淡,可聽在裘貴耳中,如同催命符般。

“唉!唉——小的這就去!”保命要緊,裘貴驚喊了一聲,忙拔動腿腳向幾具屍身跑去。血腥氣撲面而來,讓他捂著胸口跪地嘔吐了起來。

四周血腥之氣甚重,馬車已被趕到了一旁,少掌櫃的夫人帶著孩子在車裡歇息。

三人一邊敘話。林一這才知道,原來少掌櫃的夫人,是天平鎮人,這次是帶著孩子,回娘家的。阿貴腿腳勤快,頗受少掌櫃青睞,便一路同來。沒想遇到劫匪如此凶頑,少掌櫃自是不敵,好在他趕到化解了危機。

少掌櫃聽聞林一出自玄元觀,分外欣喜。算起來,太平鎮與玄元觀也算是有一分鄉梓之情了。

“林一,沒想道你武功這樣厲害啊!早知跟你學幾招,將才也不至於如此無用!”阿貴感嘆道。

“我只是會一些道家粗淺功夫罷了,不值一提的。賈兄臨危不懼,才是讓人佩服的!”林一微笑道。少掌櫃看著阿貴,眼神也透著讚賞之意。

“不知小兄弟要去何方?”少掌櫃因林一與阿貴熟稔,說話也隨意許多。

“我本是去天平尋訪親友,此事已了,欲去天下遊歷!”林一答道。

“小兄弟真是好氣魄!好男兒理當如此。若林兄弟不嫌棄,可否喚我一聲梅大哥!”身為少掌櫃的梅中文,也是豪爽好客,善交友之人。

梅中文欠了林一天大的恩情,卻也不造作,起了結交之心。無奈對方高深莫測,讓灑脫的他心中忐忑。

“梅大哥無須客氣!”林一笑道。危難見真情,此夫婦二人性命攸關之時還能不離不棄,著實不易!

“對林兄弟的救命大恩,為兄自是不敢忘懷!可惜即將分別,不能相攜共飲,略表心意啊!”梅中文嘆道。

“呵呵,我這裏倒是有酒,不過梅兄有傷,不宜飲酒啊!”林一搖頭微笑,稍作沉思,又道:“此去還有幾十里路要走,此間人煙稀少,我陪梅兄與賈兄一程,再回頭趕路也不晚的。”

剛剛還擔憂此去安危呢,想著要是再遇劫匪,便是真正的此行不虞了。可有了武功高強之人相送一程,梅中文心中暗喜。只是承人恩惠難免讓人心生不安,好在林一神色輕鬆,對此不以為然,讓三人話語憑添幾分歡愉!

梅中文畢竟刀傷失血過多,雖振作精神,也漸漸面色蒼白,體力有感不支,便去車裡歇息。

林一對阿貴交代了一聲后,緩步向裘貴走去。

裘貴拿著把鋼刀,已掘好了半人深的土坑,累得直吐舌頭。見林一走來,他忙又去拖屍身,只是血腥難抑,又蹲在一旁乾嘔起來。

林一也不做聲,嚇得裘貴不敢喘息,抹了把鼻涕,帶著一臉的委屈,繼續幹活。他累得手腳發軟之後,終將鄭大幾人草草掩埋起來。

“是不是再掘一個坑呢?”林一自語道。

裘貴剛想討好說兩句什麼,立刻打住了念頭,諂媚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噗通’一聲跪倒求饒:“爺爺饒命啊!小的可並無半分忤逆之心啊!求爺爺饒命啊!小的正想奉上,不敢隱瞞!”

說著,他手忙腳亂從懷裡掏出一堆東西來。這些都是他拖拽屍身時,暗中動的手腳。

裘貴面前地上,一小堆散碎的銀子,約有十餘兩。

“這些都是爺爺的,還請爺爺念在小的老母幼兒的份上,把小的當個屁,放了吧!”裘貴磕頭不止,哀求不休。

“天作孽尤可韙,自作孽不可活!拿著地上銀錢,去做些正當營生。”林一不知自己如此,是對還是錯。他皺著眉頭沉聲說完,轉身離去。

見煞神的背影遠去,裘貴愣在當場,污穢不堪的臉上,陰晴不定。

“林一,你剛才放過那賊子了?”阿貴揚著鞭子,輕抽一下馬兒,然後回首問道。馬兒噅噅歡嘶,拉動馬車前行。

林一坐在阿貴身邊,說道:“此等雞鳴狗盜之徒,膽小怯弱,不似那些手上沾血的凶頑之輩,唉!世上如此多盜賊,殺不盡殺啊!”說完,他不禁輕嘆一聲。

阿貴見狀語氣一轉,笑道:“林一,幾年前的那一次就是你出手救的我吧!嘿嘿!當時那麼多江湖人士,竟無一人知曉是你,嘖嘖!”搖搖頭,他接著感懷道:“沒想今日我與少掌櫃,又承你相救,此情深重自不必說。我真想隨你而去,讓你也教我一身高強的武功啊!以後行俠仗義,多威風啊!”

林一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自己的武功怎樣,至今也稀里糊塗的,與真正的一流高手相比如何,他也不知道,也沒想過去比較。

自從知曉了另一個天地的存在,江湖武功對林一來說,已毫無神奇可言。武功再高,又有何意義呢!不過是在這世俗間強人一籌,自逞威風。他心中所嚮往的,亦非常人可以想象,更不是阿貴所能明白的。

“跟我走——?好啊!賈兄真的捨得離家遠行而不知歸期!”淡淡笑著,林一輕鬆說道。

“嘿嘿!我自是願去的,只怕我娘會舍不得!”阿貴嘻嘻笑著,手裡的鞭子甩了個脆響。

馬蹄踢踏,一路上,二人說笑不停。

日頭西斜時分,眼前漸漸開闊起來,偶爾,路上可見三兩個行人。

前面距天平還有一二十里的路程,林一便與阿貴幾人揮手作別,獨自向迴路走去。

半途耽誤的太久,眼前的路,一天內走了三遭,林一不禁為此搖頭苦笑。

以後的路,還不知會有多少未知,在前面等著自己!

眼見日頭西沉,彩霞映紅天際,林一心想著只怕要在半路過夜了。他正暗自忖度著,神色一動,身形向路旁閃去。

不一會,噪雜的聲響從前面傳來,幾個漢子扭著一人,打罵不停,走了過來。

“這個狗日的!想拐我外甥,你不是能跑嗎!讓老子追了你十幾里,回頭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一個身材壯實的漢子,拎小雞般,掐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連扯帶拽,向前走著。

“你個該死的裘貴,壞事做盡,明早就送你見官!”

“不是這狗日的姦猾,昨兒就抓住他了!”

“老天有眼,這賊貨還敢回村,正好被爺們給撞上了!”

隨行的幾個漢子也是喝罵不停。

這莫名其妙的一出,讓躲身不遠處的林一訝然,隨即不禁搖頭失笑。

夜色降臨,一抹人影躍向一處高*崗。

高*崗四周,山林簇圍,月明星稀,山風涼爽。

林一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此處露宿一夜,倒也不錯。他伸手取出幾面小旗,揮手散出,小旗入地即隱,隨後掐了幾個印訣,口中輕叱一聲,一團幾丈方圓大小的白色光罩一閃。

月色下的山崗之上,人跡杳無,空蕩蕩的一片,彷彿從沒人來過。

這乾坤四象旗果真不錯,陣法啟動后,原地的人影隨即消失不見。

而此時的林一,正盤腿而坐,陷入了沉思。他不再是那個依靠著師父,成日里無憂無慮的小道士了。師父走後的三年裡,哀傷之餘,便是練功,也無他想。而如今,一個人走在路上,許多的事情要靠自己去斟酌。世俗中,遇到的真真假假,也要自己去甄別。

蘇先生對自己說過,前途如危橋踏雪,步步驚心,林一對此深以為然。閑中不放過,忙中有受用。以後的路怎麼走,一定要多多自省。

直接去東海呢?林一不止一次的如此想過。可一個人貿貿然去海中尋覓,無疑是很不明智的舉動。而誰又能為自己指明路途呢?若不去大夏國,自己的修仙之路,只怕要到此為止了。想想仙人頂後山洞內,那坐化的玄元真人,他心底就湧出強烈的不甘。

忽地眉頭一動,林一的腦海中想起一件事來。三年前無意聽到的那個江湖傳聞,讓他思緒急轉。

常言道,無風不起浪,凡事皆出有因。

記得那個石堂主與排幫的劉巨虎的對話,意思是說江湖第一門派的天龍派,十年一次出海后,就會獲得丹藥與神兵。隨即他又想到,在太平酒樓門前,見到的那個小姑娘手裡的小劍法器,還有那個兩次遇到的馬老,以及第二次馬老一行所帶的靈石。

林一感到,自己隱約之中,已尋摸到了什麼。

原來沒有在意這些,如今細細一想,林一對天龍派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或許,解開這大夏國之謎,可以從天龍派開始!

想到此處,心中多了份快意!林一順手拿起葫蘆,仰頭喝了一口,甘冽的酒香沁腑,讓人神清氣爽,離家后的一絲迷茫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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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故人重逢

夏日酷熱還未及走遠,初秋的日頭依舊毒辣辣的。

通往縣城的大路上,幾匹健馬走的正歡。

幾輛大車轆轆作響在後面緊跟,車前一桿角旗卷拂不止。隨行十餘人,一致的幹練、精悍!

前面的一男一女,並轡而行。女的正直青春韶華,卻是婦人打扮,一身紅衣,柳眉杏目,面容俊俏,英姿颯爽。一旁的男子,二十多歲,身材魁梧,面容粗獷,頜下留一圈短髯,威武中多了份沉穩。

“這入秋的天氣還是如此悶熱!”男子感覺後背曬的滾熱,不滿的嘀咕一聲,手搭額前,向前方眺望。

“師兄啊!此處距四平不遠了,稍安勿躁!”一旁的女子,輕嗔道。

師兄不以為意呵呵一笑,扭動一下粗壯的身子,回頭打量一眼身後,聲音響亮喊道:“弟兄們辛苦,到了四平后,晚上每人半壺酒!”

“多謝大師兄!多謝車鏢頭!”後面的漢子們興奮大叫起來!

師兄也得意哈哈大笑,昂首挺胸之際,神采飛揚。師妹在一旁眉目含情,卻蹙眉難禁狀,嫣然一笑。金色陽光下,師妹紅潤的面容,愈發的光彩動人!

道路前面不遠處,有一岔路,過了路口,就可以直奔四平。

一行人走得輕快,轉眼工夫就到了岔路前。岔路前一棵大樹下,一個鄉下少年正翹首而望。

師兄驅馬揚蹄,帶頭轉過岔路口。師妹緊隨其後,見到樹下有人,不由得斜睨一眼,隨即腳跟輕磕馬腹,往前而去。

那樹下之人,卻好奇的注視著馬上紅衣的背影。眼看師妹的坐騎輕馳幾步,就可與師兄並肩,她神色一怔,陡然手下一緊,馬頭迴轉,往樹下少年望去。

一行人察覺異狀,車隊漸停下來。師兄也駐馬不行,面露不解之色。

……

林一離開阿貴一行后,便有了決斷。他把四平縣城作為自己的必經之地。

天龍派在什麼地方,林一不知道,四平縣在什麼地方,他同樣也不知道。

而路在嘴巴上,林一隻能如常人趕路一般,走一路,問一路。卻沒想到半途又遇到了岔路口,而此時日頭曬頂,路上行人稀少,前後張望了許久,也不見一個人影。

眼前乃一天酷熱最盛之時,一人立在路當間,有點怪異。覺得自己傻傻的,林一心忖還是如常人一般為好,便到了一旁的大樹下,等待路人的到來。

路人終於來了,還很多,足不沾地,不是在馬上就是在車上。前面的旗子,林一認得是鏢旗。

鏢隊的規矩,林一略之一二,不好貿然上前問路。頭前一匹馬從身前經過時,他尚在鬱悶,仍向遠處觀望著。

紅衣女子在路過時望向自己的一瞬,被林一敏銳的察覺了。他眉頭淺鎖隨即恍然舒展。

只是不一會兒,那紅衣女子調轉馬頭望向自己,林一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蹄聲沓沓,師妹驅馬來到大樹前,杏目閃動,清脆聲音響起:“這位小兄弟面善,冒昧請教尊姓大名!”言畢,她又上下打量這衣著簡樸的鄉下少年。見此少年除卻身高不同,面容略異,而眉宇間的靈動與狡黠,坦然與沉著,與幾年前的那個少年,神情極其彷彿。

“袁大姐,還記得小一嗎?”林一呵呵笑著,抬手對紅衣女子施禮道。

“咦——!真是小一兄弟啊!”後面的師兄也見林一面熟,思忖間,聞其聲,已知其人,搶先跳下馬,三步並兩步,來到面前,哈哈大笑,揚起大巴掌,親熱拍過來。

“不是師妹提醒,還真就錯過了,小一,長這樣高了,可是幾年沒見了!”

林一站著沒動,硬受了兩巴掌。他心中苦笑,這車海還是老樣子,可情真意切也讓人心裏舒服。

第一眼看到紅衣女子,他便認出是太平鏢局的袁鳳鳴,見其擦肩而過,林一併未作聲,人家趕路匆忙,自己也不好貿然打擾。

沒想到袁鳳鳴還是想起了幾年前的那個小道士。青雲道長對袁家有恩,袁家自然也不是薄情寡恩之輩。

“沒想幾年後,此處遇到了小一,真是幸事!”袁鳳鳴下馬,親切問候道。

“此情此景,也讓小一興奮!”故人相見,心中皆是愉悅不已。

車海招呼車隊停下小憩,然後與師妹陪著林一在樹下納涼,並拿出清水與乾糧,三人邊吃邊說起來。

太平鏢局的袁萬章,在經受幾年前黑風寨的那次重創后,身體雖無大礙,精力卻不如前,好在有袁萬武一旁支撐,鏢局大致還好。袁鳳鳴與車海已結成夫婦,此次押鏢前往秦城。袁鳳鳴不放心自己夫君,便一同前來。女人心思縝密,與車海的剛猛粗獷,也是相得益彰。

袁家也聽聞青雲道長仙去之事,為之唏噓不已。後來打聽到玄元觀已人跡杳無,也不知曉小一的下落,今日偶遇,讓夫婦二人慶幸不止。只是他們不知道,如今的玄元觀,又有了一老一小倆道士。

林一也說了自己幾年來的境況。

夫婦二人聽說林一守孝三年後尋到族人至親,也為他感到欣慰。當聽林一說欲去天下遊歷之時。二人為他的前程多了份擔憂。

“小一此去何處?道士既是不做了,不若來我們鏢局吧,包你有碗飯吃。”車海大聲說道,袁鳳鳴也是關切的注視著林一。

面對二人的真誠,林一低頭沉思片刻,搖頭正色道:“多謝車大哥的盛情,小一幼年跟隨師父,由師父教誨得知,天下能人異士數不勝數,奇談怪志是聞所未聞。故此,小一在師父去后,也想天下間走一走,看一看。譬如,小一曾隨師父學過幾天的粗淺功夫,就對天下至尊至強的武功多了份好奇,聽聞東海浩瀚無際,也想有一日去那海邊去感受一番。如若有一天小一沒地方去了,自然會找車大哥與袁大姐的,想必二位定能給小一找碗飯吃。”

“小一志向高遠,讓姐姐佩服!”袁鳳鳴看林一執著而淡然的神情,讚賞道:“東海距此萬里之遙,暫且不去提它。且說武功高強者,大都出自天龍派。而這天龍派乃江湖第一大派,九龍山稱為江湖聖地,小一可去那裡遊歷見識一番。”

林一聞言,眼睛一亮。

“天龍派距秦城不遠,小一此去可與我們同行。不過呢——”車海開心的說道,轉而撓頭做思索狀。

“不過聽說天龍派入門極難,且小一年齡偏大了!”車海沉吟一下說道。

“無妨的,小一併非要加入天龍派,只是去長長見識而已,車大哥無須擔心!”見車海語氣誠懇,林一微笑著安慰道。

“小一現今武功如何?要不要與大哥我切磋一番?”車海呵呵一笑,投袂而起。

“車大哥,你饒了我吧!小一這點淺末功夫不值一提的。”林一忙拉住車海,笑道。車海也不以為意,哈哈爽朗大笑。

袁鳳鳴也是露出笑容,說道:“要去江湖大派長長見識,未必定要加入門派,有其他辦法也說不定的,到了秦城再做計較就是,小一先與我們同行吧”

“只是與袁姐與車大哥添麻煩了!”林一點頭笑道。

“哈哈,小一不必客套,兄弟們,走了!”車海大手一揮,招呼眾人趕路。

眾人收拾妥當,一行人重新啟程。依舊是車海夫婦走在前面,車隊后還有兩位騎馬的鏢師跟后守護。

車隊共有四輛大車,林一坐在最後一輛車上。趕車的是鏢局的趟子手,二十來歲,名叫二狗子。他面色微黑,體健筋強,性情隨和,笑起來,給人好感。林一斜身坐在車頭,看著二狗子揮鞭趕車,偶爾交談幾句,一路上倒也輕鬆自在。

斜陽西墜,晚霞似錦,一道青灰的城牆出現在眾人面前。

天色傍晚時分,車隊終於趕到了四平縣城。眼前的縣城有四五里方圓,高越兩丈的青灰城牆繞城一周。車隊緩緩入城之時,林一好奇打量城門甬道。可並行兩輛馬車的城門裡,人流不息。轉眼到了城內,已是華燈初上,更加寬闊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熱鬧與喧囂撲面而來。

車隊穿街而過,走至縣城一處略僻靜的地方,在一所大院子前停下,裏面湧出不少人來,幫著把車子馬匹趕進院內。

聽二狗子說,林一才知此處是太平鏢局的四平分局。果然門前所見燈籠上有太平二字。

林一隨眾人一起,幫著卸下馬匹收拾東西,然後被車海一聲招呼,大夥喜笑顏開走入一間大屋。裏面幾方木桌排開,上面擺著飯食,原來是大夥吃飯的所在。

林一被袁鳳鳴喊去一桌坐下,桌上倒也魚肉豐盛,見袁鳳鳴相讓,他也不見外,端起一碗飯吃了起來。

桌上擺著的酒壺,應是白日里車海的許諾。而鏢局眾人猶如未見般,都是自顧大口吃著飯食,無一人喝酒讓林一暗自稱奇。

晚飯後,林一與二狗子一屋。原來大院內另一側的屋子,就是大夥睡覺的地方。

二狗子與林一也熟稔許多,知道這是鏢頭的朋友,便拉著他找到房間后,讓其自便,就一個人倒頭睡去。看來趕了一天的馬車很是辛苦。

林一回手掩上房門。屋內地方不大,擺著兩張床鋪,二狗子已打起了輕鼾。自己對這縣城不熟悉,借口外出也怕驚擾了他人,想想作罷。

林一吹熄了油燈,和衣躺下。隱隱的,耳中還有熱鬧的聲響從遠處傳來,一時也睡不著,他好奇心起,神識慢慢展開,向屋外,向院外而去。

院內是大車停放的地方,不遠處還有一處馬廄,院門處有兩個持刀的漢子站立,應是鏢局的守衛。院牆角落一棵大樹上,還隱約一個人影。

林一不解,細細查看,見其神情自然,且衣著與院門前的二人一致,心中恍然大悟。此人與院門前二人,應是一明一暗,同是擔負守衛之責。

若真有人越牆侵入,根本躲不過樹上之人的眼睛。為此,林一暗贊了一聲。鏢隊出門在外,應對有素,果然不差。

院門前的大道上,不時車來人往。遠處人聲嘈雜,是酒肆茶館所在,各色人等,吆五喝六,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修習《煆神鑒》后,近一里方圓之地都在林一神識籠罩下,也不知蘇先生那好友,是何處得來的《煆神鑒》。他所修習的玄天心法中,提到了神識強大的好處,卻也沒有如何提升神識的法門。原先只知道,只有修為增加,神識才會相應增長,而《煆神鑒》讓自己可以另闢蹊徑,也算一段大機緣吧!

四周查看一遍,漸感無味之時,在院門前幾十丈處,一個陰暗角落內的兩個人,讓林一感到一絲蹊蹺。二人竊竊私語時,還不忘對遠處太平鏢局處觀望。

這二人聲音低微,至於說的是什麼,隔著如此之遠,他自然是聽不到。只能懷著好奇,用神識仔細辨查二人相貌。一人矮胖,神情謹慎;一人黑瘦,眉目間透著狡詐。

片刻后,二人分頭而去。

林一收回神識,直覺中,那二人不是什麼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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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1:4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水上驚魂

第二天一大早,林一洗漱完畢,隨眾人簡單吃了些東西,便幫忙套車。白吃白住不幹活,他自認做不來。

等大車出了院門,才發現多了兩輛車,隨行增加到了二十餘人。

袁鳳鳴與車海同林一打了招呼自去忙碌。他還是跟著二狗子,一行車馬浩蕩,向城外走去。

林一坐在車上,見天色曙光初現,街上行人漸多,車隊的方嚮應是向東。也不知這四平縣城有幾個城門,想必這是走的另一個城門。

不一會工夫,車隊便到了城門處。林一坐在車前,自是閑暇無事,打量著此門與彼門的不同來。車隊走出城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神情露出一絲古怪。

聽二狗子昨日說起過,四平距秦城還有四百里路。依著車隊的腳程來看,還須走幾日呢?林一心中盤算著。誰知出城十餘里,車隊來到一處渡口前停了下來。忙問二狗子緣由,他才知曉,此去秦城山路崎嶇難行,帶著貨物走水路,要便捷許多。

面前的渡口,居秦水上游。秦水長几千里,橫貫商國多個州縣,流域甚廣。是大商西北重要的一條河流。秦水流經四平,河水寬約十丈,水流趨緩,而前往秦城,有幾處激流險灘,須有老練艄工操持,才能保行船無虞。

不出門哪裡又能知曉這些,行萬里路,知天下事!此處楊帆,會是一個怎樣的開始?立在碼頭上,見河水緩緩東流,林一心情跌宕起伏!

“小一,怎麼?沒坐過船吧!呵呵!”車海大笑著走了過來,用力拍了拍林一的肩膀。

林一轉身搖頭苦笑:“第一次出遠門呢!更別提坐船了!”對車海的大巴掌,他不以為然。自伐毛洗髓至如今的練氣修為,身子早不同往日,經脈與肉體的強韌超出常人想象。

見林一站立紋絲不動,車海也察覺有些異樣,想不出來,他也不在意,哈哈笑道:“坐船有坐船的樂趣呢!”說完又去招呼眾人裝船。

鏢局隨行眾多,齊心協力之下,貨物很快上了兩艘敞口木船。船約四丈長,一丈寬,裝好貨物后,船上並不擁擠,尚可載上十餘人。鏢局留下幾人照看車輛馬匹,餘眾十五六人分作兩船。

碼頭上一串脆鞭炸響,船工上祭香火三牲后,兩隻木船徐徐離開岸邊,向東而去。

兩岸連山,重岩疊嶂,峭壁屏列,綿延不斷。一條秦水逶迤東去,浩浩湯湯。

船行水中,人若畫中。

林一眼前的秦水兩岸,疊崿秀峰,鍾靈毓秀,樹木崢嶸,秋色層染,不時鳥啼猿嘯,空谷傳響,百轉久絕。

前面的艄工手持長篙,輕點水面,扯起高亢渾厚的嗓音,一曲山歌在水面上鏗鏘而起——

“浮江海而不沉,游清濁而無忤。豈泛泛以全軀,惟依依以保素……”

山水勝境,質樸山歌,讓人心旌搖曳。

兩船間隔七八丈遠,前後錯開而行。車海與袁鳳鳴先前邀林一同船,被林一下意識婉拒了。也許自己與他們夫婦二人,分開乘船不是件壞事。

林一這條船上七人,另還有兩個艄工在前後操持。船上餘眾或立或坐,很是舒逸。二狗子倚在一堆貨物上,沒有了趕車的辛苦,自得的翹著腿,觀賞著兩岸美景。

林一雖是首次乘船,處處感到新鮮,卻一人立在船前端,默默注視前方。

前面船上,袁鳳鳴的一身紅衣很醒目,若山水畫卷中一抹嫣紅。車海則站立船頭,指指點點與眾人說笑不停。

“林一兄弟,過來坐坐啊!”

林一回首,對著二狗子笑笑,來到其身邊。他見一旁桅杆下端,竹帆摺疊,便背依著,坐在船板之上。

“此去順流而下,倒也迅捷,比之陸路也要順暢許多吧!”林一隨意說道。

二狗子的腳尖搖晃,雙手枕著後腦勺,愜意的笑道:“四平到秦城四百里,走陸路要翻山越嶺,沒有七八天的工夫別想到地方。而走這秦水,順流直下,船不張帆,人不動漿,只要一天一夜便可到達秦城,你說順暢不順暢?”

他呵呵一笑,見林一點頭,又道:“不過,也不盡然!”見對方怔怔注視自己,又呵呵得意的笑道:“林一兄弟少出遠門呢!為兄就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林一微笑,這二狗子常年在外,見識自然強過自己,便無語靜待下文。

“山有山匪,路有路賊,這水上也自然有水賊。而水賊之上,更有排幫這樣的江湖門派。排幫把持水路,自有江湖的規矩,倒也好說話。不過水賊倒是防不勝防……”

“排幫既然把持水路,想必欲一家獨大,為何還有水賊存在呢?”林一心中疑惑,接口道。

二狗子搖頭暗道,對方年紀不大,一副氣勢沉穩的模樣,卻對江湖中事一竅不通。他挪動了下身子,擺了個自以為舒服的架勢,便以一個老江湖的口吻,不緊不慢說道:“天下大江大河何其多也,排幫又豈能一家獨佔?更別說,還有滄海幫等大大小小不等的眾多水上門派呢!不過秦水這段距排幫近些,平日大伙兒自也賣個面子於他,畢定沒有人願意輕易得罪江湖門派。而秦水幾千里,分流無數,水上船隻來往眾多,貨運財物惹人生妒,便有了打主意的人。這伙人人,幾人、十幾人、或幾十人聚起來,打劫過往船隻。這些漢子皆是水上功夫出眾,好勇鬥狠之輩,來無影去無蹤,搶了就跑,跑了就躲藏起來。排幫對此也是無奈,只能聽之任之。”

“如此說來,過往船隻只能自求多福嘍!”林一看著水勢漸急的秦水,自言自語道。

二狗子輕鬆道:“此去水流湍急,即使有人攔路,也能被直接撞翻了。船速本身極快,攔不住也是追不上的,這趟水路我已走過了兩次,皆有驚無險的。兄弟無須擔憂!”

“呵呵,許是在下多慮了!”林一淡淡的笑道。

“出門在外,多個心思也是對的!”二狗子呵呵笑著。

林一微笑點頭,內心卻暗忖不止,真是攔不住也追不上嗎?

過了午後,河道變得稍稍窄了一些,船速也快了許多。

林一與二狗子聊了半晌,吃了點乾糧后,便坐在船前,看艄工撐船。艄工赤腳,穩穩立在船頭,手裡長篙左右輕點水面,讓船頭始終沖前。船后的另一名艄工,也是如此,二人很默契。

一個時辰后,林一感到船速又增加了兩成,轟轟水流聲震響,兩岸景色飛快後退。

前首的艄工猛地大喝一聲:“過險灘嘍——!”如一聲金鈸炸響,震的船上眾人心悸。後面的船工高聲應和,高亢的嗓音在山谷迴響不止。

船上眾人皆神情肅穆。二狗子靠在貨物上,把繩子裹了幾道纏在身上。見林一回首張望,他大聲招呼道:“兄弟,前面一處激流甚險,小心被扔出去!”說著扯動身上的繩子示意。

林一見眾人也都紛紛抓緊船上可依附的東西,知道二狗子所言不虛,便立在靠近船首的桅杆旁,向前眺望。

前方几里處,河道陡然變窄到了五六丈寬,幾塊大石突兀中砥,高處水面丈余的大石之間,只有兩丈寬的空隙。艄工的腳趾緊緊釘在船板上,銅色的肢體上,青筋隆起,全身凝神蓄力,卻不見有絲毫的慌亂,讓背後的林一見了暗暗讚許。

耳中隆隆作響,流水倏然劇烈翻湧,化作迅雷奔騰,浪花激起片片的白雪,猶如銀龍雲騰,咆哮不止。

幾里的水路,竟然轉瞬即到。前面的船已筆直衝向大石間的空隙,後面的船也緊隨其後。

兩船一線,如槍似箭,狠狠向前扎去。

眼見著前船就要穿過空隙,驚變突起,一根圓木從大石后橫空砸下。

兩船眾人皆屏息凝神之時,來不及驚呼,彷彿能清晰耳聞“呼——”的一聲,圓木便已覆頂。而前船的船速迅如奔馬,從圓木下脫韁而去,眨眼就沒了蹤影,一聲慘叫隱約傳出……

圓木的突如其來,船速也是極快,眾人皆不及反應,也無能做出反應。

後面的船接踵即到,沒有一絲一毫的喘息。船上眾人腳下一震,船頭猛然上翹,整條船騰空呼嘯而起。

白茫茫的水霧劈面而來,林一如釘在船上,紋絲不動。前面的艄工被拋起,慘呼未停,已被他手臂輕舒,牢牢抓住。

“嘭——”木船一頓,重新落入水面。

“噗通——噗通——”船上的人不斷落入水中,呼喊聲四起。

二狗子的臉色黑黃,怔怔看著眼前的一切。整條船上只有自己與前面的林一沒被扔下船去。不對?像是被澆了一頭一臉的湯水,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河水,他抹了把臉,瞪大眼睛才看清,林一手裡還拎著一個手腳亂舞的人。

也就是說,這條船上其他的人都給拋到水裡去了。若不是用繩索兜住自己,現在二狗子自己也在水裡了。

只見激流湍急,一兩里后漸漸舒緩,十幾丈的水面開闊起來。缺少了艄工的操持,前面的船身打橫歪斜不前,距岸邊三四丈處擱淺,船上之人也大半落水,兀自撲通個不停。

二狗子尚未及慶幸,便驚駭大叫起來。只見五六隻小船竟從岸邊兩面包抄而來,小船上一二十人,神情彪悍,面帶興奮,手持兵器,吆喝不止。

落水的人躲避不及,便被船上之人,一刀劈下。

刀光閃過,一聲慘呼,水面上便是一片殷紅。

二狗子手腳冰涼,心寒萬分。咬咬牙,深深吐出一口氣后,他大叫一聲,扯掉身上的繩子,抽出把鋼刀,猛地爬起,向船舷邊跑去。

二狗子知道,船四周都是鏢局落水的眾人,被這伙人趕上了,別想活命。他心中著急,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撲倒,差點跌出船去,不及再次爬起,水中又有兩人被砍。

此時,二狗子身下的大船順流前行,已然越過前面擱淺的船,繼續向前而去,把落水的眾人拋在身後。前面兩艘小船兜頭圍了上來,明晃晃的兵器晃得二狗子眼前一陣發黑。他心想這下是全完了。

這伙人是早有預謀,先在大石處設置陷阱,然後落水下石,合圍絞殺。自己卻是水性一般,眼見生路渺茫,心中一片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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