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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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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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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 00:14:10
第一〇四五章 漏洞百出

南昌行營總指揮部的大型地圖前面,站滿了一眾將帥和許多外籍軍事顧問,碩大的地圖上,已經畫上密密麻麻的紅黑箭頭和各種標記——散佈在半張大地圖上的紅色代表著國民黨各路圍剿大軍,在一個個紅色箭頭和齒狀包圍圈內的黑色箭頭,自然代表著共產黨紅軍,剛剛畫上的三條黑色虛線,則是對共產黨紅軍突圍方向和部隊的預測,紅色虛線是一旦證實紅軍突圍,嚴陣以待的中央軍各部即將展開追擊的線路。

安毅來到南昌行營已經四天了,幾乎天天都在地圖前和莊重肅穆的會議室裡度過。

向洶湧而來、雲集南昌的各國新聞界記者發佈戰報的任務,落到了徐永昌、葛敬恩和顧祝同的身上,記者們非常喜歡的安毅則被蔣介石禁言了,被要求隨時對共產黨紅軍的逃竄線路進行分析預測,以及綜合全軍兵力情況予以優化,第一時間為蔣介石隨時可能下達的緊急調動命令,做好兵力準備和選擇作戰方式。

在這四天時間裡,安毅對軍事顧問團團長亞力山大.馮.福根豪森和他率領的顧問團參謀小組深感欽佩,中央軍將領與作風嚴謹、思路開闊的顧問團許多顧問之間的差距比較明顯,無論是戰情分析還是計劃制定,顧問團的顧問們都做到了精益求精一絲不苟,情報匯總要求精確到團營一級單位,夜以繼日的科學分析和嚴謹求實的工作態度,與那些自以為是學富五車卻又沒有多少科學手段的軍中將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贏得包括蔣介石在內的中國將帥們的高度讚歎。

不過,顧問團團長福根豪森看到安毅由始至終沒有發表意見,心裡感到很奇怪,他的前任塞克特和如今仍然留在中國的軍事顧問們曾不止一次告訴他,中國軍隊中戰鬥力最強、最具現代化的部隊,是駐紮在西南四川省的第二十四軍,以及駐紮在華北地區冀中、冀南一線的第十七軍。這兩個軍共計十萬將士都出自中國年輕果敢、最有才華和想像力的陸軍中將安毅麾下,德國陸軍代表團前去交流學習的中央陸軍士官學校,也是由安毅一手創辦的,地點就位於安毅的軍隊控制的四川敘府地區。士官學校聚集了大批中國各派系留學德日歸來領兵征戰十幾二十年不等、如今已下野的失意將軍,數年來還不斷聘請德、俄、美、法等國經驗豐富的、經歷過上次世界大戰的職業軍官到校任教,這個年輕的軍校也和他的創辦者一樣,在整個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擁有良好的口碑,在某些軍事領域方面的理論創新和軍事實踐,引起了世界各國的普遍注意,也為該校贏得了巨大聲譽。

福根豪森在上任之前,就瞭解到中國年輕的陸軍中將安毅的許多情況,包括與德國克虜伯公司、西門子公司、梅賽德斯公司、日漸沒落的容克貴族以及光學領域的巨人蔡司公司等等建立起的密切合作,數年來一直保持穩步增長的經貿與技術往來,並派出一批批優秀的中國年輕人,進入德國各大學和上述公司學習。

安毅的開明思想與高遠目光,對科學、人才的重視,以及北伐至今的成長歷程,給福根豪森留下了深刻印象。

福根豪森從來到中國的第一天、在上海見到迎接的安毅第一眼開始,直到現在才有機會和這個權勢巨大、富可敵國的年輕將軍共事,按理說身為中國軍隊參謀本部次長的安毅,應該時刻留在總部才正常,可他倒好,整天坐著飛機到處飛,長時間滯留在外,不但擔任著中央政府的要職,還身兼地方最高軍政長官和各種委員會的職務。

初時福根豪森還對安毅擔任如此多的職務深感驚訝,弄明白中國的現狀和國情之後,他不但不覺得奇怪,反而對年輕將軍的能力與權謀深感欽佩,因此數日來,福根豪森只要有空,就會與安毅展開交流,對安毅開闊的眼界和敏銳的預見性驚訝不已,也極為重視和推崇。

但遺憾的是,安毅總是把具體工作扔給參謀本部和剿總司令部的參謀官們,在眾人參與的正式場合,他總是默默傾聽,一言不發,幾次蔣介石點名要求他發言,他也是三言兩語概括就完,所說的內容與目前的大局非常吻合,沒有什麼出入,但也沒有什麼建設性意義,顯得四平八穩,從從容容,彷彿是個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江湖。

但是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裡,蔣介石和福根豪森都沒有讓安毅再次說些不痛不癢的話繞過去,要求安毅對湘軍和鄂軍的失敗做出點評。原因是,川湘鄂一線的紅軍安毅最為熟悉,其次是原本做出要全力攻打湘北桑植、武陵一線的賀龍部紅軍,猛然掉頭向西消失不見,八天之後再次出現時,已經到了黔東地區的印江縣城,突然發力將貴州主席毛光翔的一個守備團擊潰,順利地把處於湘軍何健部一個師圍堵、桂軍白崇禧部一個師追擊之下的紅軍蕭克軍團接應出包圍圈。

安毅非常為難,但是在蔣介石和福根豪森炯炯目光的注視下,不得不接過一旁上校參謀雙手捧著等候已久的指揮棒,轉向地圖,開始總結教訓:

「賀龍部之所以令人震驚地突然出現在黔東一線,快速佔領印江縣城,目的就是要打破由湘軍李覺將軍第十九師、桂軍周祖培師的追擊圍堵,以及黔軍二十五軍黔江守備團形成的側翼威脅。印江城一破,任何的圍堵追擊都失去了意義。下面,我就對賀龍部的千里南下做個總結性推斷,我首先聲明,即將做出的推斷不針對任何人、任何一部軍隊和他們的作戰計劃,就事論事,總結經驗教訓即可。」

眾將領面面相覷,相繼露出會意的微笑,心想這件事不但何成浚、何健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湘西的張弘欒也有責任,你安毅的川黔一線警備部隊當然也有麻煩,否則怎麼會讓賀鬍子的部隊悄然南下近千里而不被發現?賀鬍子再有能耐,也不能長著翅膀飛過去吧。

蔣介石神色嚴峻,似乎對安毅的特別聲明無動於衷,其實他心裡已經默認了安毅的處理辦法,否則一旦較真,首先得處分心腹愛將何成浚和還需期予厚望的何健,其次才是湘西的張弘欒。

但是真要處分張弘欒,有些說不過去,半個月前,張弘欒就無可奈何地把黔北和黔東北一線幾個縣地盤交回貴州毛光翔手上,毛光翔在李宗仁的建議下,不得不與仍然統率著二十五軍兩個師的死對頭王家烈展開談判,力求在蕭克、任弼時率領的紅六軍團威脅黔東之前,雙方盡快取得諒解,達成停火一致對外,把紅軍的威脅消除之後再談各自的利益分配問題,因此毛光翔沒有在湘西軍隊撤走之後及時派兵接防,僅靠各地地主富紳糾集的自衛隊守備地方,被賀龍紅軍輕鬆殲滅順手埋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安毅看到蔣介石微微點頭,心中釋然,終於舉起指揮棒指向地圖:

「諸位請看,從川湘黔三省邊境的兵力佈置來看,賀龍部所走的線路很容易分析出來。首先,賀龍部五千餘眾悄然潛出湘軍和鄂軍四個師正在構築的包圍圈,突然出現在貴州東部的印江,只能以晝伏夜出的方式行軍,方能避過沿途駐防部隊的發現。

「不得不說,賀鬍子這一次做得非常巧妙,非常漂亮,大家請看……從來鳳開始,到黔江西面的山谷,再翻越彭水和酉陽之間人跡罕至的大山,一頭扎進沒有正規部隊守衛的沿河縣,再折向東南,出其不意攻克印江縣城,這一路通過川湘邊界各地方保安部隊的防區間隙,走得非常艱難卻出人意料,就算是由我本人來幹,也只能達到這個水平,甚至可能還比不上賀龍,因為,在八個晝夜的艱難潛行中,賀龍部根本無法保證給養,還要克服在急行軍中不斷出現的傷病和掉隊官兵等情況,因此,賀龍部這一戰的意義非常重大,不但救出了身陷險境的蕭克軍團,而且徹底打破了黔東、黔東北甚至貴陽地區的平衡。

「在此我敢斷言,如果貴州的毛光翔、王家烈二位將軍仍然不停內耗相互推諉扯皮,黔東至黔北這個寬闊的、山勢延綿的地區,將會很快成為紅軍的又一個根據地。」

眾將校頻頻點頭,蔣介石亦深以為然,安毅明確指出的隱患,正是他最擔心的問題。

福根豪森在翻譯幫助下,很好地理解了安毅的意思,迅速提出一個非常現實也非常迫切的問題:

「安將軍,我們很想聽聽你對湖南未來形勢的分析預測,可以嗎?」

安毅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抬起指揮棒,指向長沙:「我一直擔心長沙的防務,何健將軍的兩個軍五個師全都分佈在湘北和湘南地區,看似最安全的腹地長沙,兵力卻極為空虛,只要衝出贛東南的紅軍派出一部快速奔襲長沙,就能把何健將軍的兩個軍防線全部打亂。

「別以為紅軍做不到,三年來,紅軍猛將彭德懷曾經幹過兩次,羅炳輝也幹過一次,三次都讓何健將軍手忙腳亂,這一次賀龍部又在何健將軍和何成浚將軍的重兵合圍之下,悄然潛出,在八天時間裡狂奔近千公里而不被我們發現,足以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

「因此,湖南局勢不容樂觀,但是在目前情況下,我中央軍主力部隊仍然處於贛閩戰場,對紅軍主力部隊進行分割消滅和追擊,很難在短時間內馳援湖南,只能靠何健將軍和廣西方面的白崇禧、李宗仁將軍的通力合作了。」

眾將立即熱議起來,福根豪森走近地圖,長時間思考,突然用手在湘贛邊境標注紅軍羅炳輝軍團的地方敲擊兩下:

「就是這個單位,最有可能改變行軍路線,我最擔心的也是他們漂浮不定的行蹤,只要他們捨棄一切,殊死一搏,湖南的南北兩條防線都會因之而混亂。安將軍的提醒非常及時,非常有道理。」

蔣介石重重點頭,把事務交給葛敬恩和顧祝同等人,叫上安毅一同離開指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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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六章 患得患失

蔣介石率先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安毅默默地跟在後面。

進入房間後,蔣介石並沒有吩咐安毅坐下,而是從靠近桌面的小矮桌上,拿起一張地圖放到寬大的書桌上,邊打開邊問道:

「你認為李德鄰和白健生這一次會不會暫時放棄分歧,謹遵中央號令顧全大局啊?」

安毅為難了:「這事還真不好說,如果李德鄰、白健生將軍打一開始就顧全大局的話,蕭克部也不會那麼輕鬆攻取桂北延東(今資源縣),等桂系兩個師急急忙忙趕來,才渡過資水掉頭北上,打了湘軍李覺將軍的十九師一個措手不及。

「白健生將軍也是在看到桂北告急之後,匆匆從廣州飛回桂林指揮圍堵,而且通過目前桂軍的兵力佈置來看,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們擺出嚴防死守的架勢,尾隨追擊的兵力僅為一個旅,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把紅軍擠出桂北去,讓紅軍去和湘軍拚個你死我活。」

蔣介石頻頻點頭:「那麼,你認為桂軍最近的改變是否有著積極的一面?」

「有這個可能,僅僅一周時間,桂北一線的兵力猛然增加到了三個師,這是蕭克部再次進入湖南省境之後的穩妥佈置,可以看出桂軍上下對此還是非常重視的。校長知道白健生將軍親自指揮的湘桂鐵路修到哪裡了嗎?已經修到了永州境內,很快就能與何健將軍督建的衡陽至永州的鐵路連成一體,雖然從柳州到桂林中間仍有幾座鐵路橋日夜趕工,但只要沒有外力影響,最遲明年春夏之交就能全線通車。」

安毅再次提醒蔣介石注意廣西的建設規劃,這個時候桂軍肯定不願意把戰火燒到桂北一線,影響其經濟建設,然後又從另一個角度提醒蔣介石,注意湘、桂兩大勢力之間有敵對也有合作的錯綜複雜關係。

「這樣我就明白了!」

蔣介石注視著地圖上的湘桂交界地區,用紅藍鉛筆標上桂系三個主力師的位置,抬起頭微微皺起了雙眉:

「我最擔心的就是桂系不正面作戰,而是以優勢兵力將逃進桂北的共產黨軍隊趕出去就算了事,讓何雲樵(何健)去獨力承擔。目前雖然賀龍部已經離開湘鄂地區,但是比賀龍更頑固、更難對付的黃漢部仍然沒有蹤影,因此,要是何雲樵把兩個主力師全都撤回來的話,何雪舟(何成浚)恐怕更吃力了。」

安毅立即明白蔣介石話裡的意思,把隱藏在川湘鄂地區的黃漢部視為一大隱患,黃漢部所在的位置很關鍵,不但牽制了何成浚的兩個師,還把劉湘的一個半師和二十四軍三個師,牽扯在川湘鄂地區的南北兩線,使得蔣介石想抽出兵力調往川北和湘西黔北一線都不行,而且安毅還能聽出,蔣介石正在打自己安家軍的主意。

「這會兒何雪舟將軍恐怕急了,他向全國新聞界許諾的秋季戰役沒剩下幾天,到現在卻仍然找不到黃漢部的行蹤,原本以為已是籠中之鳥的賀龍部又毫無聲息地從他鼻子下溜掉,劉湘將軍指揮包括學生的二十四軍在內的四個半師,數十天來被黃漢牽著鼻子到處轉悠,至今仍沒有半點兒建樹,難怪新聞界最近一段時間對幾位統兵的將領口誅筆伐了。

「二十四軍軍長顧長風向學生發了幾次脾氣,說劉湘完全是瞎指揮,我很擔心他一氣之下率部打道回府,畢竟川南重地如今也是兵力空虛,要是紅軍主力大舉西逃的話,數年心血堆積起來的黔西、川南和湘西工農業基地就懸了。」

安毅不動聲色地把責任推到兩位何將軍和劉湘身上。

蔣介石幽幽歎息一聲,坐下來一臉無奈地說道:「當初要是讓你負責指揮川湘鄂戰場就好了,再差也不至於像今天這個樣子,丟臉啊!這個劉澄甫,還有何雪舟,根本就不吸取前四次圍剿的教訓,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樣錯誤,令人失望!」

安毅笑著安慰:「校長不必難過,當初就算是讓學生去也無法成行,遍及半個國家的大旱災,遠比一兩萬共軍影響大,校長讓學生全力賑災是正確的,至少沒有讓魯豫蘇皖和兩湖地區出現劇烈動蕩和難民潮,沒有影響到各大戰場,這是有目共睹的。再一個,學生以為這個時候不能責怪任何人,特別不能責怪劉澄甫將軍,只要他仍然指揮川軍在川北主戰場和紅軍拚命,就是對黨國的最大貢獻,而且……嘿嘿……」

蔣介石抬起頭,不悅地瞪了安毅一眼:「而且什麼?說下去!」

安毅連忙收起笑臉:「校長,白健生將軍的心思,不也正是校長的心思嗎?川軍只有在激烈的進剿中消耗掉,才能形成對中央最為有利的局勢,如今中央軍五個師不是都開進四川了嗎?其中兩個師成功地直插成都以北的綿陽和鹽亭,比起我們當初預料的更為順利,學生估計,元璋將軍(賀國光)和曾師兄如今恐怕做夢都會笑醒。」

「胡說八道!完全是胡說八道!一點兒政治覺悟也沒有,此等不利於團結的話,今後休得再言。」

蔣介石嘴上嚴厲批評安毅,心裡卻非常受用。

以目前的進展分析,不出今年底就能把川陝紅軍連根拔除,屆時劉湘再怎麼折騰,也無力改變中央軍強勢入川、長期進駐的局面。

正是因為如此,蔣介石更覺得消滅盤踞在川湘鄂邊區莽莽大山裡的黃漢部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只有徹底消除這一大禍患,何成浚的幾個師才能抽身西進,經川鄂陝交界地區直插徐向前、張國燾紅軍的側後,與南線川軍和中央軍各師展開夾擊之勢,就算不能全殲川陝紅軍,也能斷絕紅軍快速北上陝西、逃離戰場的退路,迫使紅軍從川西北和陝甘邊界逃跑,中央軍重兵就能以尾隨追擊的借口,長驅直入,徹底將四川控制。

可是如今的形勢瞬息萬變,極為複雜,黃漢部一日不除,就有可能給川北和湘黔兩大戰場都帶來意想不到的威脅,如果何成浚部主力部隊放棄對黃漢部的進剿果斷入川,就有可能被黃漢部突破川鄂交界一線,進而投入到本就非常複雜的川北戰場;如果何成浚部主力仍然被牽制在川鄂交界一線,川北戰場的戰略實施又會受到嚴重影響,至少在中央軍主力部隊趕來之前,目前的川北局勢不會有大的改觀。

眼下蔣介石唯一能調動的部隊就是安家軍,蔣介石不止一次設想,命令路程光的兩個暫編師徐徐開進川湘南線,再把顧長風的二十四軍三個師從劉湘手裡分出來,連同劉湘的一個半保安師一起,全都交給善打硬仗和攻堅戰的虎將顧長風指揮,從川鄂江段的長江南岸分頭向南實施壓迫,一步步縮小包圍圈,何成浚的兩個進剿師包括駐紮荊襄一線的三個步兵旅,就能完全抽出來,投入到川北戰場。

但是打算歸打算,蔣介石之前已經答應過安毅要把二十四軍盡快撤回川南、沿川湘黔交界線佈防的要求,現在要是推翻原先的承諾,顯然難以開口,要怪就怪劉湘和何成浚太過無能,擁兵十萬對付賀龍和黃漢兩萬餘眾,竟然打成今天這種無比被動的局面,別說從來沒打過這種窩囊仗的顧長風心裡有氣,蔣介石私下裡都發了幾次火。

蔣介石沒有說話,安毅也不開口,兩人眼睛雖然盯著地圖,可心裡都在敲打各自的算盤。

安毅感覺這麼僵持下去不是個事,摸摸三天沒刮的下巴,低聲問道:

「校長,能不能給李德鄰將軍去份電報?學生估計李德鄰、白健生將軍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建設成果受到損害,他們無非是擔心紅軍主力順著湘贛粵邊境打進桂北,這大概也是白健生將軍之前飛赴廣東與陳濟棠將軍商議的原因。

「如今粵軍三個師生力軍增援粵桂湘交界一線,必定是李德鄰、白健生將軍請求的結果,再加上剿總南路軍薛岳將軍率領的四個師,近十個師的重兵分佈在贛南、粵北和桂北一線,這還不算三省的地方保安部隊,桂北的危險實際上已經降到了最低點,這個時候,如果能說服李德鄰和白健生將軍採取主動,恐怕要比他們私下裡與何健將軍討價還價要好,至少在中央的號令之下,很多事情可以擺出來談。」

蔣介石微微點頭:「有道理,繼續說。」

安毅接著說道:「如果校長真的擔心川湘鄂地區,完全可以給劉澄甫將軍下命令,而不是以建議或者商量的口吻提醒他這樣那樣,就直接告訴他,從宜昌至重慶江段放心地交給路程光的江防部隊負責,反正路程光部為了保障航運,一個多月來全部佈防駐紮到位,對上游水域展開有效的監控和戒備,劉湘將軍完全可以免除後顧之憂。再把二十四軍的指揮權交給顧長風,連同川東的一個半保安師在內,全部由顧長風一手指揮,哪怕不能消滅黃漢部,也能把黃漢部從大山裡面趕出來。」

蔣介石精神為之一振:「往哪個方向趕?」

「我看由北向南趕最好,再請張弘欒將軍的四十四軍盡可能抽出兩個師在一旁協助,徹底封死湘北各縣,使得黃漢部無法向圍,只能沿著川湘邊界,一路向南逃竄。」安毅終於說出自己的打算。

蔣介石立即盯著地圖,看來好一會兒終於重重點頭:「很好!與其耗費諸多兵力分散進剿,不如把紅軍趕在一堆去,如此一來,川鄂一線完全沒有了壓力,加上路程光部沿江策應,川鄂局勢全盤皆活,我們的入川計劃就能更快地實施。只是……你認為顧長風會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對川湘鄂地區的肅清?」

「恐怕得花上兩個月才行,那片區域太大,地形又太過複雜,四個半師中的一個半師只能當成預備隊來使用,主要還得靠二十四軍三個主力師,這樣一來進展不可能太快,但是絕對比整天像沒頭蒼蠅那樣趕到這兒追到那兒團團轉要好得多,東打一耙西打一耙的蠢事不能再干了,只有主動尋找敵人,才是解除當前困境的最佳方式。」安毅回答。

「好!很好!我這就把堪侯幾個招來,你和他們一起議上一議,做出個指導性計劃來,我立即致電劉澄甫,也讓何雪舟從旁策應一下顧長風……娘希匹,到頭來還得靠咱們中央軍嫡系部隊來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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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七章 怒而不發(一)

早在薛岳指揮的第六縱隊突然發力,指揮韓漢英、歐震、唐雲山和梁華盛四個師,猛攻寧都與興國之間的戰略要地古龍崗並迅速佔領時,安毅就看出贛閩戰場大局已定,放棄自己的優勢與中央軍大打陣地戰、攻防戰的紅軍,消耗極為嚴重,早已經沒有與十倍於己之敵抗衡的本錢。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均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紅軍被迫放棄贛閩根據地全力突圍,經過一周的匆忙準備於十月十七日南渡貢水,四天後前鋒部隊擊潰信豐一線堵截之敵,成功衝出第一道防禦線。

渡過信豐河之後,攜帶大批輜重、混亂不堪的中央紅軍主力用了十三天時間,緊貼贛粵邊境走完一百五十公里路程,平均每天行軍十三公里,卻能再次擊潰駐守汝城的剿總西路軍兩個師的防線,成功突破第二道包圍圈,繼續向西推進。

在這長達十三天時間裡,身在贛州指揮的陳誠竟然沒有調集優勢兵力南下阻截或打擊,跟隨在紅軍部隊身後的薛岳縱隊因為「尚未完成對佔領區清剿任務」而捨棄良機,也沒有乘勝追擊。

指揮重兵佈置在贛粵一線的廣東剿總司令陳濟棠看到情況有些不對勁,擔心這是老蔣的陰謀,迅即按兵不動嚴防死守,少量佈置在紅軍前進道路上的粵軍堵截部隊一觸即潰,都不願意與全力突圍的紅軍拼消耗,為保住自身實力,沒有任何主動出擊的打算。

以福根豪森為首的顧問團對前線發生的一切摸不著頭腦,連連驚呼怎麼了?接受各國特別是德國軍事顧問訓練了好幾年的中央軍各部,怎麼會反應如此遲鈍?錯過了一個又一個能夠決定勝負的有利時機不說,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嚴格貫徹執行總部精心制定的作戰計劃,以陳誠的北路軍和薛岳縱隊為例,紅軍主力幾乎全部通過第二道包圍圈之後,才剛剛發起追擊行動,行動之遲緩讓人瞠目。

福根豪森很激動,抓住安毅的手說他完全看不明白,根本想不通中國軍隊竟會出現這樣低劣的表現。

安毅心裡也非常驚訝,他也看不懂一向精明而果斷的陳誠、薛岳怎麼會如此拖拉?只能對其他各路軍的情況作出解釋:

西路軍沒有及時南下堵住紅軍西進的道路,是因為紅軍羅炳輝軍團正如大家所擔心的那樣,突然衝出贛湘一線,突襲湖南首府長沙,西路軍主力只能改變方向全速追擊,所以才會使得西南方向兵力薄弱,讓紅軍有機可趁;蔣鼎文指揮的東路大軍,仍然在全力清剿贛閩邊境一線的紅軍殘部,其中周渾元縱隊還要參與對浙贛皖地區紅軍的圍剿,因此東路軍距離中央紅軍越拉越遠,一時間無法迅速調往湘贛一線。

福根豪森立刻質問陳濟棠的粵軍為何不主動發起進攻?中央軍委和蔣委員長為了讓粵軍參與圍剿,不是曾三次下撥了多達三百五十萬元的巨額軍費給陳濟棠了嗎?就算是僱傭軍,也應該遵守拿錢幹活的職業道德啊!

安毅對此只能搖頭苦笑,他知道一時間無法向福根豪森清楚地說明當前中國的軍政情況,以及在政治、經濟和歷史恩怨等因素左右之下,中央與地方軍閥分分合合糾纏不清的複雜關係。

強如安毅,此時也尚未覺察到,這一系列異常情況所蘊含的實質是什麼。雖然他對中央軍各部將領的表現十分不解,但是他想到的卻是另一個要素:數十萬大軍經過一年多的連續征戰,確實已經到了非常疲憊的時候,畢竟中央軍各部也是良莠不齊,無論是政治教育還是軍事訓練,都遠遜於自己的安家軍,方方面面有待提高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許多時候想急也急不來。

福根豪森顯然對安毅避重就輕的解釋不甚滿意,他親自去求見蔣介石,直至第三次上蔣介石才從繁雜的各種會議中抽出時間,和福根豪森單獨舉行了兩個半小時的詳談。

福根豪森回來之後,不再有任何的抱怨,見到和自己一起共事的安毅,也沒有了原先的笑容,似乎是在有意無意地躲避安毅的目光。

安毅初時也沒有怎麼在意,以為是福根豪森終於明白了中國錯綜複雜的軍政格局,不知不覺間也把自己看成個割據一方、不尊中央號令的軍閥頭目了,所以他不以為意,仍然按部就班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對前線各部發回的戰報和情報進行匯總分析,為日理萬機、胸懷全國各戰場的蔣介石提供用以決策的基礎資料。

十一月十五日,走得比螞蟻快不了多少的中央紅軍,再次突破了「重兵把守」的湖南郴州以南良田至宜章第三道防禦線,輕鬆進至湘粵桂邊境的臨武、藍山、嘉禾地區。

這個時候,安毅終於發現事情有些脫離自己的掌控了!

陳濟棠粵軍北上之後,負責南線戰場的薛岳縱隊四個師隨即被併入北路軍,追了七天,依然還落後於走得慢悠悠的紅軍七十公里,陳濟棠的粵軍第三軍余漢謀部轉入廣西賀州以北,而不是按原計劃自樂昌增援宜章;陳誠麾下羅卓英指揮的第五縱隊擁有黃維第十一師、霍揆彰第十四師、傅仲芳六十七師、李樹森第九十四師、夏楚中第九十八師,全都是裝備精良又休整了一周的主力師,卻仍然追趕不上紅軍的緩慢步伐;更讓安毅無比疑惑的是,何健的六個師和馳援湖南的西路軍三個主力師,全都拱衛在郴州至衡陽一線,擺出一副全力保衛長沙安全的姿態,而不是利用優勢兵力主動出擊。

對照地圖反覆思考之後,安毅終於明白過來——其實根據目前情況,只需以湖南之部隊迎頭痛擊紅軍先頭部隊,已經精疲力竭、不斷減員的紅軍主力就會迅速潰敗,緊隨其後的十餘萬中央軍主力部隊和南面的粵桂軍隊不用花什麼力氣,就能輕鬆殲滅分崩離析四散而逃的紅軍各部。現在之所以形成目前這樣一個奇怪的局面,一定是蔣介石的「禍水西引」政策在作怪,一定是欲通過把紅軍趕往湘桂地區,消耗地方軍閥的實力,尾隨其後的中央軍再伺機而動,起到一石多鳥的作用。既然先前李宗仁和白崇禧對紅軍蕭克軍團採取了這樣的策略,蔣介石也來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恍然大悟的安毅心中感慨萬千,疑惑也隨之加深。

好不容易等到晚飯時間,安毅放下手頭的一切工作,想到與行營一湖之隔的江南賓館頓河西餐館用餐,剛走出指揮部大門就看到徐永昌迎面走來,說委座將在晚上八點召開緊急軍事會議,陳誠、羅卓英、薛岳等將軍已經到達機場,很快會趕到行營。

安毅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謝絕徐永昌一同進餐的建議,乘車離開行營,緊急趕往江南賓館。

車子進入賓館後的專用停車小院,安毅鑽出車廂,立即進入通信指揮車,口述電文,火速發給黔西的石珍。

十分鐘不到,石珍回電,安毅立即親擬電文,吩咐麾下參謀用石珍部與桂系長期聯繫的那套密碼發出,這才與沈鳳道、林耀東離開指揮車,登上二樓用餐。

豐盛的晚餐沒吃一半,趙伯翰匆匆而來,將白崇禧的回電遞給了安毅,回電只有一句簡短的話,卻讓安毅驚出一身冷汗,白崇禧的回復是:老弟千萬別干五十步笑百步的傻事。

安毅再也沒有半點兒胃口,呆呆看著電文沉默很久,才掏出打火機緩緩點燃,燃燒的火苗將安毅漲紅的臉照映得更紅了。

對面眼尖的沈鳳道已經看到了電報全文,非常理解安毅此刻痛苦而又憤怒的心情,沈鳳道輕輕揮了揮手,讓趙伯翰去林耀東和侍衛那桌用餐,推開面前的大碟子,撿起餐巾擦了擦嘴:

「這個時候你可千萬別發火,更不要讓人看出端倪來,就當什麼也不知道最好……他娘的,咱們該回去了!」

安毅沉默不語,此時此刻,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陳誠、薛岳等人遲緩得近乎呆滯的行動,想到了何健輕鬆地撤回湘北三個師主力時表現出的自私自利,想到蔣介石總是有意無意地把自己的目光帶往川北和湘鄂川戰場,每當自己談到中央紅軍主力時便把話題扯到了黃漢部上,要顧長風加快進剿的步伐,他甚至還想到了福根豪森歉然的微笑和有意無意躲避自己的目光。

在此之前,安毅只是隱約看到李宗仁、白崇禧可能會遭到暗算,或許湖南的何健也會出問題,甚至為此擴展到因為打擊蕭克、賀龍部有功,獲得蔣介石的讚賞剛剛被任命為貴州剿總司令的王家烈和貴州省主席毛光翔身上,但安毅怎麼也沒有想到,老蔣會對為國家民族做出巨大貢獻的自己和一眾盟友,仍然擁有如此巨大而又深沉的企圖和野心。

如果真的如白崇禧所預料的一樣,那麼蔣介石的野心絕對不僅僅是削弱湘桂軍閥和佔領貴州這麼簡單,在入川計劃空前成功的刺激下,蔣介石想要得到的恐怕更多,更大,自己佈局已久的西南,早已成為蔣介石的下一個獵物,畢竟現在經濟發展迅速、工廠林立、新產品新技術層出不窮的川南,已經成為中國又一個工業中心和科研基地,就算自己再忠心也是完全屬於自己的產業,總沒有收歸中央可以隨心支配來得方便直接,更不用看自己的臉色行事。

安毅想起自己向蔣介石匯報現在敘府採用德國和美國的發動機生產的飛機月產量已經突破二十架、並且自行研究設計的兩種型號的先進飛機發動機已經研製成功時,蔣介石露出的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現在回想起來,那分明帶有一絲嘲弄,或者說是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並竊為己有的興奮,但可笑的是,當時自己還以為蔣介石是為自己感到高興,為國家航空工業的進步而驕傲,由始至終自己都處於懵懂之中,甚至還在蔣介石試圖吞併地方的策略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白崇禧的短短一句回復,也讓安毅看到了這位號稱「小諸葛」的桂系巨頭的遠見和信心,無論如何,紅軍均難以在桂北一線有所作為,桂系軍隊雖然在蔣桂戰爭中倍受打擊,但是桂軍所擁有的強悍戰鬥精神和多年的養精蓄銳,幾乎全部裝備了新式武器還有兩個大隊的空軍助戰,戰鬥力何止是北伐時期那支「鋼軍」的數倍?

白崇禧和李宗仁完全可以輕輕鬆鬆殲滅和趕跑入桂的紅軍,紅軍入桂受阻後,只能調頭北上貴州,兵力薄弱訓練鬆弛的貴州軍隊此刻應對蕭克和賀龍部的進攻都已經很吃力了,拿什麼來阻擋拚死一搏的紅軍?擋不住紅軍的去路,只能任由紅軍揚長而去,進入川滇地界,而這個結果正是蔣介石最為需要的,白崇禧的提醒,終於喚醒了安毅強烈的危機感。

安毅憤怒之餘,極為自責,因為對國家民族、對大局的高度責任感,以及在蔣介石懷柔政策下逐漸消失的警惕感,讓他驕傲自滿,麻痺大意,讓他喪失了在這個亂世裡時刻都應該保有的危機感和警惕性。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了那一步,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身邊的親朋好友,手足兄弟,不知道如何面對數千萬好不容易才有幾年安定生活的川南民眾,不知道如何面對因此而產生的重大損失。

沈鳳道極為擔憂地望著臉色急劇變幻的安毅,追隨安毅到現在,他是第二次看到安毅如此的憤怒和痛苦,第一次是當年北伐折翼、九死一生回到南京之後。沈鳳道很想和安毅說幾句開解的話,但是喉頭蠕動良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他同樣感到憤怒,同樣感到被愚弄,胸中就像被一團熊熊烈火燒灼般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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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八章 怒而不發(二)

緊急召開的軍事會議晚八點正式開始,長桌周圍坐滿了軍委各部主官,從前線風塵僕僕趕來的錢大鈞、劉峙、陳誠、羅卓英、薛岳等六人出席會議,錢大鈞、劉峙坐在何應欽下首,陳誠坐在與何應欽面對面的左側一排安毅的下首,安毅前面的第一位是常務次長葛敬恩,這個座位排列基本上代表了目前各人在軍中的地位。

安毅注意到通常列席軍事會議的顧問團三名負責人沒影子,知道這個會議討論和決議的內容將會非常機密和重要。儘管一肚子怒火,安毅仍然很好地保持了克制,沉著的臉上沒有露出半點兒痕跡。

會議由蔣介石親自主持,他簡要地通報了一下各戰場進展情況,隨後從劉峙負責的河南戰場開始,第一次於公開場合嚴肅地批評了劉峙在指揮上的優柔寡斷和兵力調遣方面的被動遲緩,讓共軍第二十五軍屢屢通過「迅速集中兵力打擊一部」的慣用手段,一次次擊潰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組織起的包圍圈。

劉峙的一張臉時紅時白,非常尷尬,直到蔣介石宣佈派去顧問小組和一個參謀小組增加指揮力量,並調遣湯恩伯縱隊增援河南戰場之後,劉峙才悄悄掏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心中暗叫僥倖,同時也無比感激。

通常情況下,蔣介石都會在宣佈新措施之前下達處分命令,這次直接拿出彌補措施,很明顯是沒有追究劉峙的責任,仍然給予他信任和將功贖過的機會。

蔣介石接著表揚了剛剛接過川湘鄂地區軍事指揮權的顧長風,就在數小時之前,顧長風指揮二十四軍主動出擊,教導師第一旅終於在川東石柱地區與黃漢部主力遭遇,雙方發生了「激烈戰鬥」,教導師第二旅迅速包抄馳援,黃漢部扔下「上千具屍體猖狂潰敗」,向東南逃竄。此役教導師繳獲大量被敵人搶奪去的物資和彈藥,徹底摧毀了黃漢部的川東根據地,其餘兩個主力師已經趕赴川湘一線,對敵展開壓迫性的三路進攻。

眾將齊齊望向安毅,對安家軍的戰力和膽量佩服不已,猛將顧長風接過指揮權數天就取得如此佳績,相比之下,劉湘和何成浚的幾個師簡直成了擺設,孰高孰低一目瞭然,令人感歎。

安毅卻低著頭,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彷彿這事與他無關一樣。

蔣介石借喝水的機會,望了一眼不驕不躁的安毅,微微點頭接著總結江西戰場。蔣介石對各軍各師的戰績大加讚揚,強調肅清佔領區共產黨武裝和所有組織的必要性和艱巨性,非常巧妙地避過了中央軍各部延誤戰機的原因和責任,也就掩飾了把紅軍驅趕到湘桂黔甚至川滇地區的深層用意。

獲得讚揚的陳誠、羅卓英和薛岳齊齊站起,在眾將的掌聲中,向蔣介石致謝,先後表示奮起追擊報效黨國的堅定決心。

陣陣掌聲停下,葛敬恩代表蔣介石宣佈最新命令,北路軍九個師將在薛岳、羅卓英率領下快速入湘,投入殲滅紅軍的決定性戰役;初步完成浙贛皖地區剿匪任務的浙贛邊境五個師主力,短暫休整結束後立即北上豫鄂皖戰場,協助劉峙和張學良,完成最後的剿共大業;駐紮江西兩個機場的空軍三個大隊,三日內轉場衡陽和長沙機場,繼續對西逃的中央紅軍主力展開最大限度的打擊。

九點二十分,浙贛重要的軍事會議宣佈結束,整個過程沒有像往常的會議那樣徵求與會將領的意見,也沒有對宏觀計劃和預案進行最終審核表決,一切都在高效率高速度中進行。

這種極少出現的情況,讓安毅更加清醒地意識到,接下去的所有作戰方向、作戰計劃和作戰目標,都不會再需要眾將的群策群力,而是由蔣介石一手制定一手拍板,全軍所有部門和各部隊只有嚴格執行的份。

如此一來,不但很好地把中央軍優勢兵力快速調動到蔣介石願意調到的任何地方,而且眾將之間無法達成對戰場和作戰目的的理解和默契,從而能夠更為堅決、更為快速地執行蔣介石的命令,避免前線指揮將領在此期間生出顧慮和猶豫。

由此進一步分析,湘桂黔已經成為蔣介石最為重視的、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主戰場,反而是川北一線沒有了任何懸念,四川已經是蔣介石非常放心也志在必得的地區。

會議散去,將領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彈冠相慶。

劉峙悄然離開何應欽、葛敬恩等人的圈子,來到陳誠等七八名黃埔將領旁邊,客氣地向陳誠和薛岳祝賀之後,把安毅拉到一旁竊竊私語。

安毅仍然像從前一樣,對這位一手把自己從工兵連長提拔為模範營營長和獨立團團長的老長官極為尊敬,低著頭聽完劉峙的話,湊上去低語一番。劉峙先憂後喜,親熱地拍拍安毅的手臂,放心地離開了。

二十分鐘後,會場走了個一乾二淨,劉峙、何應欽等人要向蔣介石請示匯報,以解決面臨的實際困難,並沒有加入安毅的小圈子。

安毅不以為意,和陳誠等七八名將校來到江南賓館夜總會的包廂裡,羅卓英非常珍惜這個難得的「痛宰」安毅的機會,一口氣點了七八樣招牌菜和小吃,最後大叫一聲「先上五瓶你們這兒最好的威士忌」。

在眾將校幸災樂禍的笑聲中,安毅毫不在意,揮揮手讓值班經理快去辦,轉向羅卓英,大大咧咧地說道:

「不花自己的錢不心疼,是吧?行!要是不夠你再點,小心今晚老子喝死你!」

眾將校笑得無比愜意,這就是大家喜歡和安毅相處的原因,他那風趣豪爽、毫無架子的性格,使得和他待在一起時總感覺到異常的輕鬆愉快,不但能得到最好的享受,還可以從安毅的身上,體會到一種獨特而又令人舒服的友情和關懷。如今軍政兩界要論富有,誰也不能與安毅相比,腰纏萬貫一擲千金的人多得是,可誰都沒有安毅那份令人親切的言談舉止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真摯坦率的風度。

「散會時你和經扶兄嘀咕些什麼呢?」陳誠坐下就問。

安毅點燃支煙,隨口回答:「劉長官想要最新的山地曲射炮和我們剛裝備的五迫擊炮,說錢不是問題,就是這會兒江南廠生產不及,今年所有的產量全都讓你們給霸佔了,有錢也買不到,所以想從湘西廠和敘府廠調撥。

「我告訴他湘西廠和敘府廠為了響應委座號召,工人們全都停產去修公路了,讓他去金陵廠想想辦法,金陵廠上個月從敘府拉回四船共三千多噸半成品,回去略作組裝就能用了。他說金陵廠的人不好說話,我讓他去找我弟弟羅韶東,冬子現在正在金陵廠督造,並負責調撥計劃。」

陳誠做出恍然大悟之態,與薛岳和羅卓英會意地笑了。

從第五次圍剿到現在,整個中央軍中的格局已經發生了微妙變化,在蔣委員長面前最得寵的已經不是遲遲未立戰功的劉峙,也不是被陳誠一步步架空的北路軍司令顧祝同,更不是那些患得患失、卻時刻擺架子和老資格的老將們,而是戴罪立功之後戰果纍纍的陳誠,獨當一面之後猶如出籠猛虎的薛岳,加上時刻親臨一線指揮並立下汗馬功勞的羅卓英,還有就是在福建穩紮穩打不溫不火的蔣鼎文。

黃埔一系的精銳部隊,如今幾乎全都在陳誠等四員大將麾下,也是獲得最優厚待遇的嫡系主力,全軍上下一片矚目,無不刮目相看。

一向自視甚高的劉峙如今竟排在這四員大將後面,自然是非常憋屈難受,可是這卻是陳誠、薛岳、蔣鼎文、羅卓英等人無比自豪、春風得意的事情。

保定六期畢業的薛岳曾短暫擔任過黃埔教官,給第三、第四期學員講過課,在北伐期間擔任過第一軍第一師師長,說起來也算是安毅的老長官。四一二之前擁有模糊的共產主義理想,因無法忍受自相殘殺的清黨運動而憤然辭職,返回故鄉廣東投入到老長官李濟深麾下任師長。葉挺、朱德、賀龍等人舉行南昌暴動之後,薛岳的思想急劇變化,與老長官李濟深一起成了鎮壓共產黨軍隊的急先鋒。二八年,薛岳率部參加二次北伐,後在部隊裁減時辭職閒居香港。中原大戰任第一方面軍師長,失敗後被李宗仁任命為柳州軍校校長。蔣介石慧眼識人,去年六月急召薛岳返回黃埔嫡系部隊就職,終於在一年多來的征戰中嶄露頭角步步高陞,成為中央軍中的一員猛將,前途一片光明。

薛岳與李濟深關係深厚,如同師徒,連帶著與安毅之間的關係也非常良好,薛岳欽佩安毅的才華和有情有義的性格,安毅對作風嚴謹、雷厲風行的薛岳也很有好感,兩人之間雖然見面不多,但關係卻比很多將領都要好。

因此,通常不願湊熱鬧的薛岳只聽安毅叫一聲兄長就來了,也瞭解安毅與陳誠、蔣鼎文和顧祝同之間深厚的交情,知道和安毅在一起,根本就不用有什麼負擔和顧慮,反而能加深感情,獲得些寶貴信息。

安毅與陳誠的副官說完笑,轉向薛岳,不懷好意地笑道:「伯陵兄厲害啊!緊緊追在共產黨主力部隊之後,半個月來硬是沒有被甩掉,怪不得校長在剛才的會上大讚伯陵兄,看來又有一大筆獎金可拿了。」

薛岳沒想到安毅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事,陳誠等人也一下子愣住了,轉念一想立即明白安毅的不滿,可是薛岳又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自己「遵令從事」的不得已苦衷,只能咧著嘴嘿嘿直笑,並沒有答話。

陳誠不滿地推了安毅一下:「你幹什麼?是不是宰你一頓有意見?你這傢伙站在一旁看戲不腰疼,哪裡知道我們這些一年來在前線拼得你死我活的弟兄們的辛苦?你以為數十萬中央軍將士,能像你的安家軍一樣自己做主,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啊?再說這等屁話,我們這些做大哥的一個都饒不了你!」

「就是!這小子欠揍!」

羅卓英立刻出言附和,看到四五名侍者捧著美酒佳餚進來,頓時什麼都忘了,樂呵呵地吩咐先把酒倒上。

眾弟兄也跟著瞎起哄,薛岳向安毅攤攤手表示歉意,就不管他了,陳誠看到安毅一臉的無可奈何,樂得開懷大笑,拉起安毅說一起上廁所回來好好喝一通。

安毅正想問問陳誠到底是怎麼回事,很愉快地站起來和陳誠並肩出去,對門廊邊幾個聊得正歡的副官說聲馬上就回來,便閃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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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九章 怒而不發(三)

「你小子怎麼回事?竟然這麼不客氣地和薛伯陵說話,他可是深受委座器重的方面主帥……莫非你和他原來有過節?」陳誠扣上褲扣,轉頭詢問身邊的安毅。

安毅紮緊腰帶,湊到水龍頭前洗淨手,從牆壁上的紙盒裡扯下張草紙將手擦乾,走到鏡子前梳理頭髮:

「大哥,你倒先問起小弟來了,這一個月來贛南戰場的諸多事情大違常理,小弟還想問你呢!」

陳誠正在洗手,聞言非常驚訝地看著安毅:「等等!你小子是真不知道還是扮傻啊?這半年多來,大哥我天天都在前線指揮,你這段時間幾乎都在校長身邊待著,難道你還不知道校長的深遠用意?不應該吧!」

安毅轉過身來,面向陳誠:「我知道什麼啊?我只知道校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盯著政府那一塊之餘,其餘的時間都用到了軍事上面,用日理萬機來形容毫不為過……我還知道大哥你和伯陵大哥一路凱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大勝之下士氣如虹之際,卻偏偏出現了消極懈怠、貽誤戰機的低級錯誤,而且奇怪的是,委座並沒有詰責!你別跟我說什麼休整、補充、清鄉和鞏固之類的屁話,要是你和伯陵大哥就是這等臭水平,怎麼可能有今天的戰績?

「我就納悶了,你和伯陵大哥的部隊,距離慌忙逃跑而且每天走不出二十幾里路的中央紅軍主力部隊僅僅一天路程,天上飛機時刻偵查,地面上三面都是我黃埔嫡系重兵監視,可你們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延誤戰機,任憑其中央主力從你們眼皮底下一路突圍而去?難道你們認為目前的功勳還不夠,放任其找到個落腳點發展壯大後再來一次圍剿?其實我倒覺得,要是嫌官帽不夠,以後打日本有的是機會!」

陳誠徹底愣住了,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匆匆拿起張紙巾把手擦乾,然後一把抓住氣呼呼的安毅:

「如果……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估計是校長太忙,或者他以為你這麼聰明的人,一定能夠從軍隊行軍佈局的點滴之中,領會他的深層意思,這才沒和你細說。這麼說吧,校長在半個月前,把愚兄、伯陵、銘三和顧墨三這些人悄悄召集到身邊,也沒有下達具體的作戰命令,而是讓我們不急不躁,借此良機,一舉拿下湘南和貴州,我們也是弄了好久才明白校長的高瞻遠矚,之前我還有點怪你為何不事先和我等打個招呼呢!不過後來想到你一直在南京、廬山和南昌之間來回跑,才沒有怪你的,銘三兄和我聊起,還推測這個絕妙的策略可能是你小子想出來的,我也以為是這樣,故此沒有和你提及。

「再者說了,四年前你就以相似的計策定鼎雲南,這半年來又是在你的大力配合下,才順利實施入川計劃,你怎麼會不知道這事?就算你不明白,校長也會和你討論過,是吧?」

安毅這才明白,陳誠和薛岳等人均不瞭解蔣介石的真實用意,甚至也和先前的自己一樣,只想到貴州為止,不禁為老將的心計暗自心驚。要知道陳誠、蔣鼎文這些統軍大員,和自己的關係非常深厚,要是事先挑明了自己肯定也得到風聲,那麼實施計劃的時候肯定會心生牴觸。蔣介石現在最需要的是兵臨城下造成既成事實,到時候就算是自己反應過來,也無力回天了。

此時,安毅面對疑竇滿腹的陳誠,不敢挑明真相,只能裝傻到底:「校長真沒和小弟提及,或許他以為小弟早已經領會他的意圖了……嗨!大哥你也太高看小弟了,這幾個月來小弟怎麼過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從七月份開始被拉去賑災,到了九月下旬才暫告一段落,接著是整天留意川北和川湘鄂戰場的事情,給委座提出建議,此外還要負責第四廳的日常工作指導,兵工署、訓練總監部、孔先生的諸多經濟振興計劃、以及汪院長那邊不時召開的會議,也都要小弟兼顧,忙得小弟是昏天黑地,暈頭轉向,要不是這段時間回到南昌專注各戰區軍事,小弟連老毛突破三道防禦線都蒙在鼓裡,原來竟然……也怪小弟粗心,明天就去向校長認錯去。」

陳誠露出欣慰的笑容,揮揮手道:「認錯就不必了,反正也用不著你到前線去,甚至用不著麻煩你的川南部隊,我們就能把老毛中央主力部隊殲滅在貴州境內,哈哈!對了,你最好提前和黔西的石珍將軍打聲招呼,伯陵兄估計會負責貴州方向,他和石珍沒見過面,彼此間也沒有交情,石珍又是個故步自封、夜郎自大的土包子,這個世界上恐怕他只買你和朱益之將軍的面子,你先打個招呼,事情會好辦些。」

安毅咧嘴一笑:「這事簡單,石珍大哥再怎麼也是服從中央的,這一點校長看得很清楚,也最為器重他這一點,伯陵大哥到了那兒估計不成問題。小弟現在擔心的不是湘桂黔方向,而是顧瘋子負責的川湘鄂戰場,今天剛剛發現黃漢部主力蹤跡,還打了不小的一仗,小弟估計黃漢部很可能又沒影子了,他們別的不行,逃跑卻比咱們快多了,因此小弟想去宜昌的前線指揮部看一看,順便見一見何雪舟將軍,他閒下來的三個師很快就要入川,這個時候小弟可不想功虧一簣。」

陳誠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這樣也好,有你親自去督戰,校長更放心了,反正贛閩戰場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湘桂黔局部戰事,已經用不著你這詭計多端的殺神去嚇人了。再說,顧瘋子是全軍聞名的刺頭,除了你誰也管不了,他能在劉澄甫的胡亂指揮下忍氣吞聲兩個月,已經令我驚訝了,你去的話雪舟將軍那邊也能輕鬆一些。」

「那行,小弟明早就去請示校長,嘿嘿……走吧,大哥,這地方味道不好,咱們回去一醉方休吧!」

安毅樂呵呵地側過身。

陳誠當胸給了安毅一下,順手拉著他走出整潔豪華的廁所:「你以為我願意在這兒待著啊?你這小子也有糊塗的時候啊,哈哈!」

兩人回到包廂,羅卓英等人立即站起來圍攻安毅,胃不好的陳誠幸災樂禍地躲到一邊,看到安毅來者不拒連干六杯,不得不佩服安毅的好酒量。

沒想到眾人剛坐下,安毅立刻吩咐倒酒,說句「來而不往非禮也」,就回敬眾弟兄每人一杯,就算是陳誠也沒有躲過。這麼一鬧,包廂裡喜氣洋洋氣氛熱烈,一群人哪裡還有半點的心結和疑惑?

半夜回到六樓的包房,洗完澡的安毅喘著大氣,坐在沈鳳道和劉卿對面,接過沈鳳道遞上的熱茶,美美地喝完,放下茶杯,立即和兩名心腹干將密商起來。

次日上午七點二十分,眼圈有些發黑的安毅走進行營,立即到蔣介石辦公室門前求見。

蔣介石有個習慣,開會或者接見外賓以及各界人士非常準時,幾乎一秒不差,但是上午上班總是提前十幾分鐘走進辦公室,所以從身邊的侍從室到整個行營上下各部各科,誰也不敢比蔣介石來得晚,無形中上班時間便提前了二十多分鐘。

鄧文儀把安毅領進蔣介石的辦公室時,蔣介石已經在提筆批示報告,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頭也不抬,手也沒停,一面在報告上批示,一面問道:

「昨晚又去和辭修、尤青(羅卓英)他們花天酒地了?」

「校長,學生很久都沒和幾位兄長和師兄們聚一聚了,其實也沒喝多少,大家都很自律。」安毅低聲回答。

蔣介石哼了一聲:「辭修和伯陵都是非常穩重的人,有他們兩個在,想必不會太出格,如果是銘三和墨三這兩個傢伙和你在一起,不知道要鬧出多少名堂?你們上次在南昌的那次酩酊大醉,全軍乃至整個中國都知道了,放蕩不羈,放蕩不羈!」

安毅心想也太誇張了點,但臉上卻是恭敬的笑容:「校長誤會了,那次也只是鬧酒,沒惹出什麼麻煩,嘿嘿……再者說了,校長不是常訓誡我們年輕人,要有朝氣有衝勁嗎?偶爾輕鬆一下,也……」

「哈!你還年輕?孩子都三個了還年輕?不害臊!說吧,一大早找我什麼事?是否益之或者汪兆銘給你打電話了?」

蔣介石批注完文件,放下毛筆,臉帶微笑地望著安毅,指指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再說。

安毅並沒有坐下,收起笑容嚴肅地回答:「南京方面已經沒有學生什麼事了,就是顧長風那裡學生放心不下,由於黃漢部長期盤踞在川湘鄂地區,對當地的地形、我軍的作戰方式等情況都很熟悉,因此學生擔心顧長風和各師師長立功心切操之過急,反而會適得其反,因此很想去看一看具體情況怎麼樣,當面提個醒也是好的。

「再一個,雪舟將軍那裡也要去見上一面,接著要到黔西去和石珍打個招呼,順便巡視一下他的備戰工作,如有時間,學生還想去見見湘西的張弘欒將軍,畢竟湘西和川南都是我們目前最大、最為重要的鋼鐵和軍工生產基地,黔西則是焦煤、鋼鐵和各種礦石的供應基地,又是出口的桐油、松香等戰略商品的產地,來不得半點兒的疏忽。」

蔣介石疑惑地盯著安毅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低下頭沉思片刻,微微頷首:「是該去看看,不說你,我都想去走一圈,這幾年你們三個相互連接的生產基地不得了,發展速度和成就都遠遠走在全國各省市前面,很了不起,安全問題是必須有保障的。

「對了,說到這我記起件事,航空署兩次向我抱怨,說你的敘府飛機廠以生產困難為由,拒絕賣給他們兩種新式戰機,卻能向成都的劉自乾、太原的閻百川提供十幾架新型運輸機和二十多架驅逐機。還有,杭州廠的詹先生抱怨你們情報技術,從不向他們提供技術,也不接受他們委託培訓的要求,怎麼回事?」

這下安毅為難了:「校長,賣給閻百川將軍和劉自乾將軍的四十多架飛機確有其事,但那都是組裝的飛機,發動機全部是從德國和美國進口的,並非敘府廠原裝出產,此前我已經向您匯報過,敘府廠的三種戰機全都在改進和革新之中……雖然說要是我們的飛機製造廠全力以赴月產量可以達到二十架,但我們卻沒有那麼多發動機,現在生產出來的全都是檢驗用的樣機,根本就沒有辦法定型量產,五花八門的零配件連我們的工程師都很頭疼。

「至於杭州廠,請恕學生直言,杭州廠名義上是軍委直屬廠,是全國首屈一指的飛機製造廠,可是這個成立在敘府飛機製造廠前面的著名工廠,到目前為止生產出一架飛機了嗎?沒有嘛!而且這座工廠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是美國商人鮑雷先生所擁有,這三年多來不但沒有按照原先承諾的為我軍培養飛機製造人才,反而利用軍委某些人的崇洋媚外心理,全權承接了我軍所有的戰機維修和升級情報業務,就連我們南昌分廠無償幫助幾個大隊修理保養飛機,他們都意見很大,說我們搶了他們的生意,在這樣的情況下,學生怎麼可能鳥他們?

「再說了,學生的敘府廠雖然剛剛起步,但是也取得了好幾項美國人沒有的成果,這個時候怎麼可能無償地提供給杭州廠?按理說杭州廠是國內飛機製造行業的老大哥,應該給敘府廠以技術支持才對,可是到目前為止不但沒有提供幫助,反而理直氣壯地索取,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便宜事?」

蔣介石愣了一下,的這些情況,這幾天我也瞭解了一些,其實杭州廠我們是投入了很多財力和精力的,可是我們的某些人就是不爭氣,白白將股份流失掉!相反,你的敘府和附近的湘西、黔西卻後來居上,事事都走在全國前列,已經成為我們最大的工業基地,有些人眼紅也是正常的。

「好了,這件事暫且不提,你下去走一趟也好,省得我事事操心,記住到了要隨時和我保持聯繫,軍委和中央政府很多事情需要你的參與,不要讓我擔心和失望。另外,要密切關注四川局勢,到了那邊要與元璋將軍他們多聯絡,由你和川南在旁邊支持他們,他們會方便很多。」

「明白!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學生告辭了。」

「去吧,注意安全,你決不能親自開飛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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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 00:16:13
第一〇五〇章 告訴你們為什麼

宜昌機場經過兩次擴建,已經成為佔地五百餘畝、擁有兩條一千五百米水泥跑道的機場,停機坪後是一排可容納四十架戰機的機棚,與原先的宜昌守備旅指揮部駐地遙遙相對,通過一條八百米長的水泥道路相連接,道路兩邊全都是修剪整齊的草坪。

兩條v字形跑道,從停機坪向北和向東北方向延伸,一條的端點延伸到長江岸邊的守備旅營區邊沿,一條延伸到兩個移民新村邊沿,寬闊的區域在兩重鐵絲網的圍繞中自成一體,每隔百米左右,就利用原有的矮坡和石崗,建起一座鋼筋混泥土式的堅固工事,工事之上還有一層木結構的警戒瞭望塔。

整個機場的設計借鑒了岷江機場和南昌機場的經驗,擁有自己的獨立油庫、維修車間和儲備倉庫,無論是安全性還是綜合水平,已經遠在南昌機場之上,僅次於安家軍空軍的大本營岷江機場和空四團新落成的思茅機場。

機場內一馬平川,滿眼綠色,機場周圍原本隨處可見的水塘沼澤,已經成為平坦的菜地和良田,收穫過後的近萬畝良田趕種的油菜長勢良好。矮坡矮崗上生長了百十年的樹木被很好地保留,村民們進出的道路,也是安家軍駐軍無償修建的水泥道路,沿著機場邊沿直通大碼頭,道路兩邊幾乎全是保留下來的大柳樹和栽種了三年的各種果樹,駐紮在東南角的一個警衛營官兵與村中民眾建立起了良好的軍民關係,周邊各村自發組織的聯防隊,幾乎成了半軍事化的安家軍編外部隊,長期接受安家軍駐軍的訓練和政治文化教育。

兩年來,所有企圖接近機場和軍事區的陌生人,沒有一個能逃走,一旦有不熟悉的面孔出現,或者有其他的風吹草動,警衛部隊總是能第一時間接到村民的報告,安家軍的「模範營」精神獲得了民眾加倍的回報,更獲得了親情和信任。

駐紮四年的守備旅在三個半月前換防那天,周圍村中三千多父老鄉親和對岸宜昌城專程趕來歡送的數千各界民眾,把營區和碼頭擠得水洩不通,人們含著淚,觀看守備旅和江防部隊陸戰第一旅的交接儀式,對守備旅六千官兵依依不捨,呼喚聲聲,競相把手中的煮雞蛋、水果和一針一線做成的鞋墊等禮物塞到官兵們兜裡,讓六千餘名排隊登船意志無比堅強的漢子為之淚流滿面。

全國所有的報紙和歐美的幾家大報,曾對此展開熱烈報道,盛讚安家軍的優秀表現和獲得的民心,蔣介石也為此再次號召全國軍隊學習「模範營精神」,密切軍民關係,共建國防。

主持換防儀式的江防部隊司令路程光、空軍司令黃稟一、政治部主任展到非常感動,送走守備旅弟兄之後,他們立即召開陸戰第一旅、空二團、直屬警衛團連以上軍官會議,盛讚守備旅的優良作風和過硬的政治素質,鞭策激勵麾下官兵保持和發揚「模範營精神」,不愧於人民子弟兵的稱號,不辜負全國人民和安毅司令的殷切期望。

政治部主任展到向大家鄭重宣佈了安毅的嘉勉令:宜昌守備旅由於出色地完成了軍事任務,以優異的表現獲得了軍中將士的尊敬和人民的支持,全旅將士獲得晉銜一級的嘉獎,守備旅擴編為二十四軍教導師,守備旅長衛一航上校晉陞教導師少將師長,帶職帶薪保送陸軍大學深造。

十一月十八日下午,安毅在路程光、顧長風、黃稟一、林飛等將領的陪伴下,再次來到煥然一新的機場,巡視周邊的警戒哨,慰問自己的基層官兵。

走上一圈後,一行人登上東北角瀕臨長江的瞭望塔。

安毅遙望江對岸的宜昌城,再看看安寧靜謐的兩個村子、東南方向矮坡上新設立的高炮陣地,最後凝望滾滾東去的長江水,心中的那點憂憤全然消失,欣慰之餘,深感肩上擔子的沉重。

「司令,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黃稟一光低聲問道。

安毅轉過頭,笑著說道:「不想走了,不過還得在下月九號到南京出席中央四屆五次會議,我這個監察委員當了兩年多什麼事也沒幹,只好接受中央和委座建議,轉任中央執行委員,官是越做越大,可朝不保夕的感覺更為強烈了。」

眾弟兄聽了大為興奮,立即向安毅表示祝賀,進入中央執行委員會,就等於進入了國民黨中央和中央政府最高決策層,雖然李宗仁、閻錫山、朱培德這樣的老資格中央執委並沒有直接決策國家走向的能力,在蔣介石、汪精衛等人的排擠和防備下,一直游離於國家核心之外,但是正因為保留著中央執委這個頭銜和資格,他們能夠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利益,能夠依據黨章和憲法賦予他們的權利,理直氣壯地大聲對中央政府和蔣介石、汪精衛等人說「不」,惹惱了還能大肆發難,利用中央執委的名義提出這樣那樣的意見,甚至能輕輕鬆鬆名正言順地左右一個省的軍政決策和發展方向。

顧長風想得更遠些,他知道中央執委中不少人是沒有地盤的,如孫科、於右任、丁惟汾等人就是典型,中央執委這個重要頭銜在這些人手裡,只代表一種政治資歷,並沒有多少決策權,只有掌握強大的軍隊和佔據重要的地盤,才能讓這一頭銜名至實歸,發揮最大的作用。

因此,顧長風非常清楚安毅的這次晉陞的巨大意義,也逐漸明白安毅這半年多來忍氣吞聲的最終原因。

「虎頭,你怎麼回事?笑得這麼猥瑣?」

路程光對顧長風的表情頗為驚訝,只要顧長風露出這幅表情,通常就會有點什麼事要發生。

眾弟兄全都望向顧長風,顧長風大大咧咧地回答:「我在想,陳濟棠、韓復渠、劉湘、劉文輝這些人雖然都是老資格的地方軍閥了,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們都還沒有辦法進入中央執行委員會這一黨國最高權力機構,多次在不同場合信誓旦旦對中央和委員長表達效忠之意的湖南省主席何健,至今仍沒有在中央獲得半個職位,相比之下,咱們幸福多了!

「諸位想想看,山西、廣西、雲南的地位為什麼這麼穩固?這裡面不單是閻百川、李德鄰、朱益公的能耐,他們的中央執委權力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要是惹他們不高興,隨時都可以對中央的任何決定行使否決權,堂而皇之地利用手中權力,誰也拿他沒辦法。只要不分裂國家,不主動挑起內戰,誰也不能擅自撤了中央執委的職務,每到關鍵時候,當權者都得和和氣氣地徵求意見。再一個,被排斥在決策核心之外的胡漢民那幫人中間,有三個是執委,整天在香港痛罵老蔣和汪兆銘,老蔣和汪兆銘只能苦苦忍著,擔心他們拉攏李德鄰這些執委,聯合起來另立中央,或者乾脆採取不合作態度,阻礙各種新政的通過。所以說中央執委這個職務不得了,只要落在司令手裡,咱們就多了一個巨大的政治本錢,別的不說,川南和滇南算是又多了一個護身符!」

眾弟兄原本較為迷糊的腦子,豁然開朗,隨之聯想到安毅為了整個集團所承擔的巨大壓力,終於明白安毅這麼長時間來為什麼飽受盤剝、仍然帶著愉快的笑容,明白安毅慷慨無私地奉獻背後隱藏著的巨大目的,這個看似簡簡單單、水到渠成的中央執委資格,實在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安毅為此做出的努力和忍氣吞聲的艱難,讓弟兄們無比感動,望著安毅的目光都不同往日。

安毅對顧長風和弟兄們所表達的感激之情也是百感交集,聯想到弟兄中間不時出現的埋怨聲,聯想到被某些弟兄說成好大喜功的各種付出,一時間眼睛有些潮濕了。他搖頭一笑,將身體轉向滔滔長江,舉起右手擺了擺,似乎是毫不在意,其實是為了掩飾心中翻轉縈繞的複雜情愫,不讓弟兄們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只有安毅心裡才清楚,他為了這個中央執委的資格,耗費了多少心血,與孔祥熙和宋子文的聯合與妥協、暗中通過南洋對汪精衛的資金支持、聯合cc系陳氏兄弟打擊政學系、鼎力支持中立派代表黃紹竑崛起執掌浙江、通過香港方面對黨內反對派進行贊助、與閻錫山和李宗仁在方方面面加強的理解和合作……

這所有的一切舉措,都需要在暗中完成,不能露出半點兒破綻讓蔣介石警惕,這才有了今日的聲譽、今日的眾望所歸,才有了任何人都認為是「水到渠成」的看法,而安毅在其中付出的艱辛努力、所承受的巨大壓力甚至要忍受自己兄弟帶來的誤解,沒有幾個人能夠理解,能夠分擔。

「司令,怎麼看江水看上癮了?風太大,咱們下去吧。」路程光低聲說道。

安毅點點頭,示意弟兄們一起走下瞭望塔,向守衛官兵回禮後來到空地上,安毅幾句話就把其他弟兄打發走,只留下顧長風和路程光兩人跟在他的左右,緩緩走回指揮部。

顧長風看到沈鳳道和林耀東非常自然地一前一後走在十米之外,立即意識到安毅有絕密事情要說:「司令,怎麼了?」

「虎頭,我先問你,前天和黃漢部打的那一仗,成績真的如政治部向外公佈的那麼輝煌嗎?」安毅不動聲色地問。

「哪兒有啊,根本沒那麼多,政治部為了宣傳需要,一直在誇大殲敵數字,我都習慣了,不過物資倒真的繳獲不少,幾乎全都是黃漢部從忠縣掠走的那批,大部分均是布匹和火炮炮彈等沉重的物資,估計是他們想帶走但時間上來不及了……這次被我們殲滅的兩百餘人都是新加入他們不久的各路豪強,這些袍哥和綠林人物不願意跟隨黃漢的主力再次進入深山吃苦,略微猶豫流連不去,結果被我們給收拾了。

顧長風說到這裡,左右看了看,隨即有意放低了聲音:「我親自審問了兩個俘虜頭目,證實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正想向你匯報你就來了——根據俘虜頭目交代,黃漢部是突然接到無線電情報後倉促撤走的,黃漢部擁有四部新式電台,傳達命令的那個紅軍團長匆忙中解釋說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同志發來的急電,我很擔心我們內部的奸細沒有肅清,很可能隱藏得很深,而且是在咱們大本營裡面,否則不可能這麼快知道我的命令,更不可能知道先頭部隊的迅速出擊。」

顧長風說完,一臉的擔憂。

安毅頓時放下心來,停下腳步歉意地說道:「有件事之前為了保密,也為了把假戲做得像真的一樣,我沒有告訴你們兩個,而且這個被我列為最高級別的機密,目前也只有我、老沈和杜易三個人知道,今天我就是要特意告訴你們兩個的。你們聽完記住就行,這可是最高機密。」

路程光和顧長風立即挺直身軀凝視安毅,安毅低聲說道:「黃漢是我的黃埔師弟大家都知道,但是恐怕沒人知道黃漢部從一開始就是我資助壯大的,只是我沒想到這傢伙這麼有本事……至於前幾次襲擊我們的運輸車隊,其實都是杜易有意安排,為的就是向他們提供給養和物資。

「我是這樣想的,只要有他們在川湘鄂地區折騰一天,就能免去我軍被調到其他剿共戰場作戰,才能時時刻刻讓我軍將士保持警惕和危機感,才能為我們今後留下一條後路。虎頭你揮師突襲的事,是我吩咐杜易通知黃漢的,沒想到你這個土匪頭子的動作這麼快,發現他們那麼及時,差點兒鬧了個兩敗俱傷……」

「我的天吶……這也太懸了吧?」顧長風驚呼起來。

路程光驚愕之餘,由衷讚歎道:「這個黃漢倒是個難得的將才啊!可惜了……」

安毅四處望了一眼,笑著說道:「最關鍵的是下面一個時期,想必你們已經看出委員長對整個西南的野心了,為了保住我們的川南和滇南基業,為了湘西、黔西和雲南的同盟弟兄,我們還得好好利用黃漢這顆棋子,雖然他信仰的是共產主義,忍辱負重仍然無怨無悔追隨的是共產黨紅軍,但是他非常開明聰穎,並且心胸寬闊目光高遠,不會在這個時候與我們為敵,因此,我們需要好好演出戲,利用黃漢部的存在,取得局部或者暫時的主動,有力地打擊任何針對我們的陰謀,不管是來自何方神聖,為了我安家軍二十餘萬將士用鮮血和汗水換來的果實,為了川南、湘西和黔西的工農業基地,為了國家民族即將到來的最大苦難,我們都要斬斷任何伸過來的黑手,保住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盤。這些,你們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

顧長風仰天長歎,路程光重重點頭。

「好!下去一段時間,你們倆肩上的擔子很重,程光你一定要控制上游江防,控制長江上游的重中之重,就是宜昌!我打算立即成立聯勤司令部,你兼任這個司令職務,秉一擔任副司令,從你們兩部抽調精兵強將,組建臨時指揮班子。」安毅低聲命令。

「是!」

安毅轉向顧長風:「虎頭,做好準備,撤回川南,今後川南的防務重任就靠你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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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一章 回馬槍

飄灑一夜的白雪,把武陵山脈腹地的千溝萬壑,繞成一片銀白。

黎明到來,雪花緩緩停止,十數日來久違的陽光,透過東面兩座高山之間的豁口溫暖了偏僻靜謐的山村,淙淙溪流邊沿的晶瑩薄冰,經流水的沖刷下呈現千姿百態,草芯中的積雪在絢麗朝陽下,閃爍著夢幻般的光澤。

山村名叫龍溪,是黃漢紅軍苦心經營的三個根據地之一,龍溪村名為村,實際上按照人口數量和四個幾乎相連的村落規模來說,已經比山外的幾個鎮子都要大,之所以還被稱之為村,完全是由於交通閉塞、處於深山中的結果。

龍溪位於黔江縣城西面偏南二十八公里,北離四日前被顧長風指揮安家軍襲擊的連湖鎮四十六公里,雖然僅是數十公里之遙,但幾乎全都是需要翻山越嶺的崎嶇山道,行軍時間最快也需要一天時間。龍溪距離縣城黔江不遠,東臨湖北省的咸豐縣,西界彭水縣,南連酉陽縣,北接湖北利川市,是渝、鄂、湘、黔四省市的結合部,素有「川湘鄂咽喉」之稱,也是個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

黃漢在政委劉自原、副師長杜啟亮的陪同下,緩緩走向龍溪邊沿炊煙裊裊的一長溜茅草棚子,邊走邊討論三日來的各種情報。

前方的棚子由當地四個村子家家戶戶踴躍出工出料搭建,沿著山腳下的龍溪水自然分佈,遠比外表看起來結實暖和,粗大的原木柱子之間,是密不透風的厚木板牆,每個間隔出的營房裡,還有個和家家戶戶一樣的取暖生火的火塘,用山石隨意壘起的簡易三角灶上是一口口行軍鍋,鍋裡的鮮美肉湯,在旺盛的火苗中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五米寬的溪流上,架設著一座座獨木橋,均為整棵大樹伐倒橫置,每座木橋頭都有一名身穿灰布棉襖的全副武裝士兵守衛。

站在橋頭的哨兵看到師長、政委和副師長緩緩走來,早已經挺起胸膛準備敬禮,可黃漢三人在距離橋頭十餘米的生根石邊停下腳步,相互遞煙點火,繼續低聲商議,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會過來。

哨兵想了想,連忙蹲下撿起個石子,隨手一拋,砸在了正在洗菜的司務長面前的水面上,已經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司務長勃然大怒,站起來剛要開口罵娘,就順著手舞足蹈的哨兵手勢看到了黃漢三人,愣了一下立刻端起滿是野菜的大籮筐,衝回營房向自己的團長報告。

「能證實二十四軍主力已經撤走了嗎?」

杜啟亮依然有些不放心地再次發問,顧長風這個土匪頭子的快速和狠辣讓他記憶猶新,他原本一直以為自己的部隊是最能跑的,與賀鬍子的部隊相比,他的幾個團強上不止一兩籌,可經歷了四天前的那次危機他才知道,安家軍的戰鬥力遠遠地超出他的估計。

原先杜啟亮還對黃漢盛讚安家軍的軍事能力很不服氣,不時和黃漢頂牛幾句,經過四天前的首次接觸,他徹底服氣了,要不是他嚴格遵守了黃漢的命令,忍痛放棄那些好不容易搶回大山裡的物資,快速撤退,恐怕連他率領斷後的兩個主力團都回不來,特別是安家軍精準的槍法,以及安家軍官兵對紅軍官兵精準的辨別能力,令杜啟亮至今仍然心有餘悸,他的警衛員要不是帶著鋼盔,恐怕現在不是包著腦袋躺在床上哼哼那麼簡單。

鬍子拉碴的政委劉自原點了點頭:「沒錯,是撤走了,我們隱藏在敘府的情報員發回的情報非常明確,而且匯報說那個安毅已經回到敘府,安家軍所有師級以上軍官召開緊急會議,接替劉湘指揮的顧長風也隨安毅一同出現在敘府。

「另外,川南廣播電台在昨晚八點的新聞裡,對我們中央紅軍主力和賀鬍子的二方面軍形成的威脅非常擔憂,不但動員全民戒備,同時也報道了我們的三團襲擊咸豐城外守軍的消息,斷言我軍主力部隊已經再次進入湘鄂交界地區。由此看來,安家軍這三個師沒有繼續留在川東的必要了,他們更想保住的是自己的川南老窩,離開川東撤回去佈防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娘的,跑得可真快……」

臉型消瘦的杜啟亮搓搓凍得發紅的鼻子,搖搖頭罵了一句,隨即跺跺腳再次靠近黃漢兩人:

「有件事人多的時候我不好說,現在就咱們哥仨,我不說不快,要是顧瘋子的部隊真像咱們偵察連匯報的那樣,豈不是成了和咱們一樣的部隊了?」

劉自原長長地歎了口氣:「唉,我也被弄糊塗了,看來這個安家軍的模範營精神不是吹出來的,他們是真的言行如一,和老百姓的關係猶如魚水一般。安家軍一個師佔領咱們的連湖根據地兩天一夜之久,竟然沒有濫殺一個人,沒有威逼鄉親們,沒進任何一家房子裡睡覺搗亂,離開前還修好了鎮北那座危橋,冒雨修好了被他們炸塌的兩家房子,師長還親自登門賠禮道歉,臨走前留下十個大洋。還有那批繳獲,他們只扛走了炮彈,把咱們沒能藏起來的大批物資全都分給了鄉親們,連工兵鏟、軍鞋這樣貴重的物資,也都分給了各家各戶。

「說實在的,這樣一支軍隊,真不知道該怎麼定性,把連湖鎮的鄉親們也全都給弄糊塗了,以前咱們一直宣傳國民黨軍隊的殘暴,可安家軍這個師進去之後不但秋毫無犯,而且做了不少實實在在的好事,讓鄉親們得到了實惠,鄉親們現在肯定開始懷疑咱們的政治宣傳了,咱們回去後該如何解釋?頭疼啊!」

黃漢不停摸著下巴上的硬胡茬,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這個情況非常意外,也非常特殊,偏偏讓咱們碰到了。以前在中央根據地的時候,我就多次聽說安毅的部隊擁有模範營精神,他們北伐以來一直嚴格執行黃埔軍校開創時期的黃埔精神,後來安毅又加上去很多具體的措施和規定,逐漸形成了他們的所謂模範營精神。當初的北伐部隊是國共兩黨共同建立的,幾乎所有的政治宣傳措施都是咱們共產黨組織一手制定的,也只有安毅的部隊始終如一地堅持下來,其他的國民黨軍隊幾乎全都褪變了。可偏偏就讓咱們遇到安家軍,有什麼辦法?」

「可是……那總得給連湖鎮根據地十里八鄉的鄉親們一個合理解釋吧?否則要是鄉親們問你,說為什麼國民黨部隊不像你們紅軍說得那麼壞,你怎麼回答?」劉自原是個非常認真的人。

「是啊!該怎麼解釋才合適啊?」杜啟亮也撓頭了。

黃漢無可奈何地扔掉煙屁股:「還能怎麼解釋?這種事情就得實事求是地說,決不能糊弄老百姓,咱們共產黨員,決對不能做欺騙人民的事情。我的意見是,如實告訴鄉親們,就說國民黨軍隊裡只有安家軍是這樣的,其他的……這也不合適,這是國民黨軍隊第一次進入連湖根據地,十里八村的百姓幾乎全都是第一次見到國民黨軍隊,咱們這麼說,實在是缺少說服力啊!」

三人全都犯愁了,蹲在冷風蕭蕭的溪邊直歎氣,面對革命道路上首次碰到的難題,一籌莫展。要是打一仗還好,槍一響什麼煩惱都沒了,可是這屬於政治思想範疇,不是打一仗就能解決的。老百姓實在的很,大多數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誰對他們好他們心裡清楚,不是幾句口號幾句動員能夠輕易說服的。

獨立團長和幾個營長站在獨木橋另一邊,看到黃漢三人緊張討論後全都蹲下,顯然是遇到了什麼難題,誰也不敢在這時上前打擾,只能遠遠看著乾著急。

最後還是政委劉自原下定了決心,站起來大聲說道:「別發愁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什麼咱們就說什麼,鄉親們怎麼問咱們都如實回答,老子就不相信了,咱們上萬人一年多來的所作所為,得不到鄉親們的認可,就因為安家軍的這次搗亂破壞了我們的形象和聲譽。只要實事求是地說清楚,鄉親們就會放下心中存在的疙瘩。」

「話是這麼說,可你讓下面的同志們怎麼解釋?」杜啟亮還是顧慮重重。

「怎麼解釋?好解釋!」

劉自原靠近杜啟亮:「直接說,安毅和咱們師長本來就是黃埔軍校時期的同學,和咱們紅軍的林彪軍團長也是同學,都曾一同在周書記、聶政委等等首長的教育之下走上革命道路,因此,這個安毅的軍隊與國民黨的其他軍隊不一樣,這支軍隊的官兵大多來自貧苦家庭,他們中間還有不少是前幾年大災流落到這邊的貧苦子弟,所以他們知道老百姓的艱難和疾苦,不像別的國民黨軍隊那樣欺壓和禍害老百姓,是國民黨軍隊中最好的一支部隊。」

杜啟亮釋然地點點頭:「看來也只能這樣了,不過,要是老百姓問起這樣的部隊怎麼會和咱們紅軍打起來呢?怎麼回答?」

黃漢開口了:「這好辦,就說安家軍的統帥安毅一時糊塗了,我們正在做他的思想工作,把他爭取到咱們的革命隊伍中來,這可不是我瞎掰,而是最近中央正在討論的一個大問題,聽說在貴州的黔軍裡面已經正式開展工作了,安毅是中央竭力爭取的重要對象。

「反正怎麼也別藏著掖著,別小看鄉親們沒什麼見識,村裡的幾戶人家比如富農戚老六,都是常年進進出出經商的,這一年來也非常支持咱們紅軍,為咱們弄回不少周邊縣城的重要情報,像他這樣的人,不可能沒聽說過安家軍抗日、抗英的戰績,不可能沒聽說安毅的大名,說不定根據地裡的鄉親們暗中早就傳開了,咱們要是還想繼續糊弄鄉親們,不但咱們在這湘鄂邊待不下去,恐怕咱們的整個紅軍、整個黨都會因此而蒙受名譽上的損失。」

「對,我支持師長的意見!」

劉自原非常贊同,杜啟亮也頻頻點頭。

黃漢望了一眼獨木橋對面冷得不停跺腳的一群團營長,轉向劉自原和杜啟亮,低聲說道:「等會兒就在獨立團召開軍事會議,完了啟亮負責戰前的準備工作。老劉,開完軍事會議,你立即召開一個連指導員以上的黨委擴大會議,根據地農會、赤衛隊、婦女會的黨員同志要全部列席,把這一情況如實通報,並把咱們三人的決定告訴大家,統一思想才能統一行動,今晚咱們的主力部隊必須進駐連湖根據地,後天開始就是連續三天的奔襲和激戰,沒多少時間讓咱們耽誤的。這一次,咱們一定要殺他個回馬槍,打出士氣打出信心來,為南下做好做充分的信心積累和物資準備。」

「是!」

劉自原、杜啟亮齊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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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二章 烽煙四起

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央紅軍主力突破國民黨軍隊的第四道封鎖線,整體突然加速前進,將尾隨追擊和快速衝向戰場企圖實施圍堵的中央軍主力盡數甩在身後,僅用了兩日時間,紅軍前鋒部隊兩個主力師一舉擊潰湘桂軍隊的堵截,成功渡過湘江,並控制界首至腳山鋪一線咽喉要道。

由於白崇禧指揮的桂軍主力部隊均佈置在桂林、恭城、富川至賀州一線,嚴防紅軍主力南下廣西腹地,湘桂邊境全州、灌陽和興安一線其實只留有廖磊指揮的第七軍一個師,紅軍主力部隊輕鬆擊潰夏威所部鎮守的全州與興安之間的界牌鎮,全軍士氣如虹之際,突然掉頭轉向西北方向,一舉打破了廖磊與湘軍劉建緒部南北夾擊的計劃,隨即馬不停蹄攻佔桂軍駐守的文市和新圩兩鎮。

蔣介石聞訊暴跳如雷,立即致電白崇禧,指責白崇禧放縱共軍渡江西逃,並責令桂軍和各部剿匪主力嚴防死守漓水以東,牢牢控制永安關、龍虎關以西地區,務必堅持三日,與追擊而來的中央軍各部主力全殲紅軍於湘江、漓江之濱。

白崇禧早已洞察蔣介石的險惡用心,繼續保持原有防線,冷眼旁觀,只派出少量部隊做出竭力抵抗之態,稍一接觸就主動退後讓道。紅軍先頭部隊得知南下沿途全都是桂系重兵把守的陣地,為了爭取主動,果斷調整方向殺向貴州,抓住了寶貴的三天時間,使得紅軍主力部隊和中央縱隊絕大部分迅速渡過湘江進入界首,與急速趕來的國民黨中央軍和地方軍展開激烈的戰鬥。

坐鎮桂林東南近百公里之外平樂縣指揮全局的白崇禧,看到紅軍調頭衝向西北湘黔地區,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隨之落地,但是麾下大將廖磊部在與紅軍的三天激戰中損失慘重,為了保住名節,同時也為了發洩心中怨恨,白崇禧一面致電蔣介石,指責中央軍追剿各軍瞻望不前貽誤戰機,一面下令麾下兩個軍養精蓄銳的各師主力向北開動,全力配合湘軍第一路軍劉建緒部四個師,向撤離的紅軍發起最猛烈的打擊。

十二月一日,劉建緒第一路軍王東原、陶廣、章亮基、陳光中四個師與紅軍主力部隊一、三、五軍團激戰於全州覺山、白沙浦一線,迅速北上的桂軍廖磊部兩個師生力軍加入戰場,對紅軍主力部隊展開南北夾擊。

進駐長沙、衡陽機場的中央軍數十架飛機,對正在陷入苦戰的紅軍展開狂轟濫炸,紅軍在數倍於幾、裝備精良的湘桂聯軍和空中飛機三重打擊之下,迅速潰敗,付出犧牲上萬人的慘重代價後,向西飛速撤離。

十二月二日,心中失望卻不動聲色的蔣介石下令改編追剿部隊,劉建緒為第一兵團總指揮,下轄湘軍和率先抵達戰場的中央軍共七個師;薛岳為第二兵團總指揮,下轄中央嫡系部隊計八個師;任命武漢行營參謀長劉膺古為預備兵團總指揮,率二師二旅進駐常德,與鄂軍協同圍剿竄入湘鄂地區的黃漢紅軍,力求截斷川湘鄂紅軍與黔北賀龍、蕭克部紅軍匯合。

行動迅速的薛岳率領大軍自湖南東安急進,劉建緒部自全州搶佔湘南新寧至城步一線,力求把紅軍主力完全壓迫在桂北的龍勝、西延境內,迫使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桂軍為了自身的安危,不得不全力攻打紅軍。

白崇禧終於再次見識到蔣介石的辛辣陰狠,一直留在廣州、與陳濟棠等人密謀策劃的李宗仁也不得不緊急飛回桂林坐鎮指揮,與白崇禧一起調動兩個軍的兵力和三十餘架戰機,追剿堵截紅軍主力。

連續轉戰兩個多月、早已經精疲力竭的紅軍主力部隊,在桂系軍隊猛烈的打擊下進退不得,最終只能冒死殺向湖南境內,由於在桂系軍隊的死打蠻纏中,減員嚴重的紅軍主力部隊行進緩慢,使得薛岳軍團能夠快速插到武岡以南設置阻擊陣地,劉建緒兵團則高速開到更西面的城步縣邊境,紅軍主力再次面臨三面夾擊的危局。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從川東石柱縣傳向全國:

原本以為在顧長風二十四軍打擊下早已竄入湘鄂邊境鶴峰至五峰地區的黃漢部紅軍主力,突然出現在川東石柱、豐都兩縣,對劉湘部保安部隊展開突然襲擊,川軍保安第七師、第八師兩個團在凌晨突發的戰鬥中被迅速擊敗,戰死官兵六千四百餘人,被俘三千餘人,潰逃者多達五千餘人,其中保安第七師新任師長、副師長被擊斃,殘缺不全的保安第八師團級以下軍官幾乎損失殆盡,兩縣城被兵分兩路的黃漢紅軍徹底佔領,所有槍支彈藥和糧食物資被搶掠一空。

消息傳出,全國為之震動。

蔣介石氣得破口大罵何成浚和劉湘,想要再次把顧長風二十四軍調往川湘鄂戰場,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黃漢部被二十四軍擊潰東逃之後,蔣介石認為黃漢紅軍已經不足為患,加之安毅的再三請求,終於猶猶豫豫地勉強同意了二十四軍的撤兵請求。

如今,行動迅速的二十四軍三個師已進駐綦江以南、合江以西和納溪以東地區,組成了一條堅固的防線,嚴密監視貴州境內共產黨紅軍的動向。

蔣介石殫精竭慮,依然找不到應對之良策,在無可奈何之下,最後只能把尚未入川的何成浚兩個師急調鄂西進剿,同時緊急從鄂東、皖南一線抽出正在休整的中央軍兩個主力師,火速向西開進,以確保入川計劃的順利進行。

黃漢部兩日兩夜間急行軍一百六十餘公里,打了一個建軍以來最漂亮的突襲戰,攜帶大批繳獲武器彈藥和物資,棄城而走,東行三十餘公里後主力再次會合,在根據地數千民眾的無私幫助下馬不停蹄迅速南下,於十二月七日傍晚順利返回龍溪根據地,立即開始著手進行南下準備,以支援賀龍第二方面軍和策應中央紅軍突圍入黔。

十二月七日晚上,敘府安家軍大本營。

安毅和麾下眾將都在沙盤前復盤,黃漢部的這一閃擊戰從行軍路線到戰果,都被精明的眾將和參謀處弟兄準確推演出來,眾將均對黃漢部超人的韌性和強悍的戰鬥力由衷稱讚,高傲如顧長風、葉成兩人,也不得不對黃漢聲東擊西、出其不意的傑出計謀頻頻叫絕。

更為可貴的是,黃漢部在這樣惡劣的天氣和地形條件下,仍然煥發出巨大潛力和果敢決然的戰鬥精神,這一點比之安家軍各部不逞多讓。

安毅也連聲感歎:如果咱們和黃漢部打起來,將會是怎樣的一場苦戰和惡鬥啊!

黃漢部取得的巨大勝利,不單止震驚了國民黨軍隊上下,有效地打擊了川軍之實力和士氣,為正在苦戰的川陝紅軍提供了有力幫助,而且還給正在遭受重創、承受建軍以來最大犧牲考驗的中央紅軍所有將士,帶去極大的鼓舞和振奮。

陷於三面圍堵、處於水深火熱中的紅軍中央軍委,破天荒地通報全國,給予川湘鄂紅軍黃漢獨立師火線嘉獎,號召全國紅軍向川湘鄂獨立師學習,為打破國民黨反動派的封鎖和圍剿,為實現光輝的理想而努力奮鬥。

同時,中央軍委政治部火速向正在撤向川黔邊境的第二方面軍領導人賀龍、蕭克、任弼時發去密電,責令第二方面軍想盡一切辦法,與黃漢獨立師取得聯繫,迅速將這支「久經考驗的英雄部隊」帶回到革命大家庭中。

黃漢的大名,連同他麾下的川湘鄂獨立師第一次被全中國所熟悉,黃漢的軍事才華和堅定信念,也隨之引起中國軍界的一片矚目,在革命隊伍中的聲望急劇高漲,在南京政府和蔣介石中央軍眼裡的份量突然翻倍,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都不得不承認,驍勇善戰的黃漢猶如冉冉升起的一顆將星,開始散發出他獨特而明亮的光彩。

尚在驚歎中的安毅很快便接到蔣介石的密電,蔣介石命令安毅盡快返回南昌出席重要軍事會議,然後一起前往南京出席中央第四屆五次會議。

安毅接到密電後思考再三,吩咐劉卿給蔣介石復電表示遵命,由於重要的五次會議將於十日也就是後天上午召開,已經獲得全體委員提前通過的新執委安毅不可能缺席,而且必須在九日下午到達南京參與預備會議,所以這個時候提前一天出發也不算太過為難。

「老楊,你估計委座那裡會有什麼說法?」安毅有些放心不下,悄悄把楊斌拉到一邊喝茶。

楊斌低聲笑道:「不外乎就是交代兩個問題,第一,川湘鄂紅軍的清剿問題。我估計委座如今很後悔答應你把虎頭的三個師撤回川南來,以致於弄出意想不到的大麻煩來,從某個角度來說,損失最大的恐怕不是劉湘,而是我們的蔣委員長。」

「有道理!黃漢部的突然出擊,確實打亂了委員長和中央的計劃,要不是薛伯陵、劉建緒兩個兵團進展神速,達到委座想要的效果,恐怕整個形勢就得隨之改變。」安毅非常同意楊斌的分析。

楊斌點點頭,接著說道:「第二個問題,恐怕就是關乎我們切身利益的問題了,如果你的分析和弟兄們由此而達成的共識不錯的話,委座的真實用意很可能是在湘桂邊界盡最大能力殲滅紅軍主力部隊,然後把殘存的紅軍趕進貴州,進而進入廣西、雲南或者川南,達到其驅虎吞狼之目的。

「不過自虎頭從川湘鄂戰場火速回撤,加之其後我們在川黔邊境雲集重兵嚴防死守中,委座很可能已經猜測到我們看破了他的計謀,估計要為此和你好好交流安撫一番,特別是現在黔軍獲得李宗仁桂軍的幫助,毛光翔能夠把駐守在黔南的三個師兵力抽出來,調往黔北攻打賀龍部,貴州的形勢將迅速改變。

「原本委座是想把紅軍趕到一起,合而殲之,可放在毛光翔和王家烈身上,他們怎麼會願意?肯定要不遺餘力地先把賀龍和蕭克部合併之後組成的紅二方面軍趕走再說,以避免中央紅軍主力入黔後與賀龍部會師,否則今後整個貴州就成了國共交戰的主戰場,貴州軍閥如何受得了?」

安毅會心一笑:「是啊!將心比心,這事即便放在我們身上也忍受不了,貴州再窮也是黔軍的自留地,可惜中央軍入黔勢在必行,他們就算是不願意也保不住多久了,現在我們主要是考慮黔西的石珍,他那裡是咱們的能源和原材料供應基地,部隊也是咱們安家軍一脈相承,無論如何也不能丟掉。」

楊斌笑了笑,壓低聲音:「估計委座現在也頭疼了,騎虎難下啊……這次你去,最好抽個時間思考一下如何對付委座在政治上的要求,老實說他心裡肯定不願讓你這個軍閥頭子進入中央執委的,可大勢所趨,其他人都願意要是他一個人反對的話,不但會傷了師生之情,也會使咱們的安家軍和中央離心離德。

「委座精明得很,不敢在這時候做得太過分,否則咱們要是有什麼不滿,趁著紅軍主力在湘黔鬧騰起來,什麼良好的局勢都會被攪得一團糟。因此,我想委座之所以提前接見你,很可能是想告誡你一番,盡量與汪兆銘一派保持距離,還有就是這次你和cc系一起力挺黃季寬將軍出任浙江省省長,委座他很可能擔心你和cc系走得太近,不利於他駕馭全局。」

「明白了!謝謝大哥,小弟一定小心翼翼,不讓人抓住小辮子的。」安毅嚴肅地回答。

楊斌欣慰地點點頭,想了想最後又補充了一句:「你這次最好把龔大姐一起帶去南京,她和中央那幫元老的關係非常好,有她出面幫你幹一些你不方便出面的事,再好不過了。這個關鍵的時刻,任何資源咱們都要充分利用上!」

「還是大哥想得周到啊!小弟這就給大姐電話。」安毅欣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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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三章 笑看風雲

面對雪片般飛來的賀電和絡繹不絕的來訪賀喜者,安毅再怎麼謙遜,也無法掩藏發自內心深處的笑容,除了以會議期間異常繁忙為由婉拒新聞界的朋友提出的專訪要求之外,安毅對來訪者都是彬彬有禮笑臉相迎的。

還好,聽了楊斌的話把龔茜帶了過來,加上一同前來採訪五次會議的葉青在一旁幫忙,中央最年輕的執行委員安毅總算度過了三天迎來送往的官場社交生涯。

會議期間,全國最有影響的《大公報》、《東方新聞報》、老闆剛被軍統局暗殺的《申報》等十幾家報社聯名致電五次會議,抗議中央政府的新聞管制和對新聞從業者的權利限制,要求立法保障新聞自由、保護新聞從業者的正當權利和人身安全。

對此安毅自然是大力支持,兩次在會議休息期間爽快地答應中外記者的要求,明確表示自己對新聞從業者正當權益的支持,並為此特向中央五次會議提交了自己擔任中央執委以來的第一個正式提案。

安毅此舉立刻獲得幾乎全國所有新聞媒體的支持和讚揚,在何京的幕後推動下,全國報業協會、新聞協會、青年記者協會立即發起聲勢浩大的宣傳請願活動,迫使五次會議做出了莊重承諾:三個月內制定出《新聞法案》。

蔣介石和汪精衛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兩人心中無比羨慕安毅與新聞界的良好關係,也因此而暗生警惕,密切留意。

蔣介石早已通過手裡的情報機構,知道由美籍人士出資註冊,再由美籍華人何京、莊豐碩、劉鴻這三位報業及電影唱片業巨頭共同管理的「東方集團」,與安毅之間擁有非常緊密的關係,但是蔣介石仍然相信安毅與「東方集團」的關係純粹是經濟合作關係,位高權重並在賺錢方面無孔不入、手段層出不窮的安毅,似乎沒有必要在政治經濟以外的諸多方面,與「東方集團」存在太多聯繫。

長期以來,「東方集團」的一張主打報刊、兩份全國發行量最大的雜誌都恪守中立原則,對任何黨派、任何集團所發生的事件和問題,基本上做到了客觀公正地就事論事,包括《東方新聞報》駐北京分社,也時不時地登出駐北平記者對日本使領館官員進行的採訪內容,同樣也會在報紙上對各種文章的內容展開評述,不管是支持還是反對的聲音,只要言之有理,這家報紙就給刊登出來,而且還會奉上報界最高的稿酬,並在專欄版面醒目處常年印著八個大字:百家爭鳴,百花齊放!

再一個,安毅如今已經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廣播電台了,擁有目前發行量快速上升的《三江日報》和全國發行的側重於工商業方面的《西南商報》,他想說什麼也不一定非得找「東方集團」旗下的報刊雜誌為他捧場。相反,《申報》、《時報》、《大公報》等全國素有影響的報社,甚至政府所屬的《中央日報》那幫人讚揚安毅的次數還要更多些,更熱衷於宣揚川南的各種成就和安毅的每一項義舉。一直以來,安毅從來沒有在任何報紙上撰文批評蔣介石、汪精衛和中央政府的經歷,也沒有拍過任何人的馬屁,只是久不久地以「易安」的化名刊登一兩篇軍事分析文章,這些文章通常都會引起中外軍事界的重視,也深為蔣介石看重。

因此,徐恩曾兩次對蔣介石匯報說安毅與「東方集團」關係非常複雜,需要進行嚴密監控,蔣介石都擺擺手示意無需小題大做,比起那些居心叵測的政敵,還有挖空心思自我吹噓的麾下將領政府大員,安毅已經做得非常的優秀了。所以,蔣介石就算知道安毅與「東方集團」的真實關係,也不會把他怎麼樣,蔣介石也不願意看到那些立場鮮明的報紙火藥味十足的罵街文章。

從這一點來說,「東方集團」的報紙雜誌似乎更合蔣介石的胃口,除非安毅通過輿論反對他。

十二月十四日下午,國民黨四屆五中全會終於結束,發表完「決循政治正軌,謀統一和平,充實國力,救亡圖存」的宣言之後,蔣介石、汪精衛、孫科、於右任、戴傳賢、丁惟汾、居正這八名主席團成員,與閻錫山、朱培德、安毅等九名中央執行委員、五十六名中央委員愉快合影,被汪精衛稱之為「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要會議落下帷幕。

會議進行到第三天,即十二月十一日,中央紅軍果然如安毅所預料的那樣,八萬多人打到最後,只剩下三萬餘人衝出重圍,一頭扎進黔東黎平地區的深山裡。

十二日,薛岳的八個師開進黎平以北的晃縣(今新晃)、玉屏、天柱一線,劉建緒的六個師不緊不慢徐徐追擊,牢牢封死了紅軍殘部的北上和再次東進的去路,逼迫紅軍只能向西殺出一條生路,一時間貴州各地風聲鶴唳,一片雞飛狗跳,各路富豪和大地主們爭先恐後逃往他們心目中最安全的敘府和昆明兩市,就連開會時坐在安毅身邊的朱培德也忍不住悄悄問了兩次:「你說紅軍會不會跑進咱們的地盤裡折騰?」

一群主宰中華民國命運的顯赫政客照完相,蔣介石隨即接到得意弟子俞濟時的戰情匯報,高興之下,大聲向大家報捷:

「浙贛閩皖邊區剿匪軍俞濟時部大破赤匪第七軍團方志敏等部於皖南太平縣潭家橋,赤匪第十軍團長尋維周,為王耀武旅所擊斃!」

會場裡頓時掌聲熱烈響起,眾官僚齊聲喝彩,彈冠相慶,汪精衛激動地表示明日再次組織萬人慶祝大會,號召全國各地與中央政府一起慶祝剿匪勝利,慶祝四屆五次會議取得圓滿成功!

眾人立即隨聲附和,蔣介石表示要給予俞濟時和有功將士通電嘉獎。

安毅在一旁含笑看著,並沒有表態,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就像會議五天來坐在主席台上俯視成百上千代表和委員一樣,感覺就像是過去看過的黑白老電影,虛幻之中還包含著絲絲諷刺和滑稽。

接下來的慶祝晚宴熱鬧非凡,安毅身邊的兩個風情萬種的美人兒龔茜和葉青都是宴會的受邀嘉賓,只不過龔茜現在是川南文化教育和科學衛生界的特邀代表,葉青則是新聞界的特邀嘉賓。

宴會中的黨國元老們都知道龔茜這丫頭和安毅之間的姐弟關係,看到龔茜關心地幫安毅擋住敬酒,讓他少喝,都非常理解,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姐姐為了弟弟的事業,不惜辭去中央黨部要職,前往敘府幫弟弟管理文教科學衛生工作,在眾人傳誦中,逐漸成為一段佳話。

葉青就不同了,這個成熟而性感的江南美女,只要和安毅在一起,就會招來不少人曖昧的笑容,為此葉青表面上處之泰然,心裡卻暗暗著惱。這幾天晚上,她都和龔茜住在厚載巷安家軍南京總部安毅的專用別墅裡,每天晚上看到忙碌了一天的安毅還要在二樓書房裡,與趙瑞等第四廳將校密談到下半夜,就非常的不滿和心疼,可是想起安毅在自己昏昏欲睡時帶著壞笑悄然躺到了自己身邊,用他那有力而溫暖的臂膀緊摟著自己的時候,心裡所有的怨氣全都煙消雲散,愛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生氣呢?

身體欠佳的黨國元勳張靜江今天也應邀前來出席晚宴,這位在五年多前被排擠出中央執行委員會的國民黨元老非常的從容淡然,看到安毅走完一圈,再次回到自己的對面坐下,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問道:

「小毅,你可是我黨歷史上最年輕的中央執委啊!怎麼樣?壓力大不大?」

安毅四處看了看,見周圍沒有什麼人關注,便一屁股坐到了張靜江右手邊的沙發上,對陪伴著張靜江談話的龔茜笑了笑,然後低聲說道:

「別說壓力了,連感覺都沒有,說句老實話,幾個院長和蔣校長做工作報告時,晚輩是睜著眼睛睡著了,反而是晚上迎來送往的累得慌。」

張靜江先是一愣,隨即指著安毅暢聲大笑,龔茜樂不可支地抿著嘴,小心地扶著張靜江,周圍幾個老傢伙委員看到張靜江和年輕的政壇新貴安毅在一起笑得這麼開心,都露出個羨慕的笑臉,向安毅和張靜江點頭致意。

張靜江笑完擦擦眼睛:「你啊你,和我年輕時候的感覺可很像,哈哈!咱們爺兒倆不說這個沒趣的話題了,說點別的吧。我聽手下人說,你打算把上海租界的所有產業,包括你的毅園全都賣了,有這回事嗎?」

「嗯,是有這麼回事,不過現在是先放出風聲,引起資本市場的高度關注,真正要賣也要等待明年下半年,晚輩估計那個時候上海的房產將會漲到十年來的最高峰,屆時再出手,獲利會更大些。」安毅如實回答。

張靜江微微頷首,臉上沒有任何驚訝之色,他知道不能拿常理來衡量安毅這個百年難遇的天才,因此他非常相信安毅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

「我還聽說你把去年幾乎一統四川的劉澄甫給氣壞了,劉澄甫藉著剿匪之機,不經過省主席劉文輝的同意,就擅自宣佈發行一億兩千萬元的剿匪公債,你卻在他公告的第二日,以中國西南銀行的名義,上調存款利率一點五個百分點,使得大量銀元流入了西南銀行,就連上海等地也為之震動。

「我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了四川百姓好,可是不知道你想過沒有,此舉不但得罪了劉澄甫和川中那些一心想發國難財的將領,同時也嚴重影響了全國的金融市場,把庸之和子文都愁得不知該怎麼辦。這一點,你事先考慮到了嗎?」

安毅不以為意地笑道:「現在的金融市場,就算我不出手,也自然會亂下去。自五月底美國白銀法案通過後,白銀的外流便成為嚴峻的現實,要是我不適當提高存款利率,估計我的西南銀行也要關門囉……不過這並非全部出自我的主意,而是群策群力的結果,不單只反覆考慮和印證,而且還對可能發生的消極影響也制定了一系列對策,相信明後天晚輩和庸之、子文二先生詳談之後,他們也會支持的。這一點您老就儘管放心吧!不信你問我姐,幾次會議我姐都參加了。」

張靜江微微吃驚,轉頭看到乾女兒龔茜溫柔地點了點頭,立即明白乾女兒在安毅集團中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並非外界認為的那樣只是個幫弟弟打雜的。張靜江隨之哈哈一笑,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而是樂呵呵地詢問安毅:「好吧,你給我出個主意,最近一段時間,有什麼既能發財又能保值的好路子?」

安毅看看龔茜,再望向張靜江:「您老……都知道了?」

「唉!早在兩個月前,龔丫頭讓我幫留意那些國寶級古董字畫我就猜到了。小子,你對中央進行的貨幣改革沒有信心嗎?」張靜江問道。

安毅搖了搖頭:「有信心,晚輩只是想和姐做點兒小生意,利用閒置的資金回收古董字畫,特別是流落民間的國寶。您老也看到了,於老(於右任)這一次在會上大發脾氣,就連咱們故宮博物院原院長都逃到日本人那裡去了,可想而知多少國寶流到了日本人手裡,晚輩再不出手,於心不忍啊!賺錢保值倒是其次,主要是把祖先流傳下來的歷史、藝術和文化瑰寶盡可能保存下來,晚輩如今有這個財力,再不干心中有愧啊!」

張靜江欣慰地豎起個大拇指:「好!小子,我總算沒看錯你,繼續干吧!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在各地還有幾分薄面,我就悄悄發動新朋故友幫你這個忙,把這些燙手的玩意兒放到你的地盤上,我也放心了。」

「謝謝您老了,來,晚輩敬你一杯……您喝茶行了,晚輩喝酒!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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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四章 陰差陽錯

會議結束的第二天,蔣介石返回奉化祭祀母親。這位孝子今年也和以往一樣,沒有驚動任何人,在機場對送別的安毅仔細叮囑一番之後,帶上幾個侍從悄悄走了。

蔣介石走得很放心,中央權力軍政大權通過這次四屆五次會議已經被他牢牢把控,新晉中央執委安毅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會議前和會議期間蔣介石兩次與安毅密談,對安毅的表現都比較滿意。

在最重要的西南問題上,安毅裝作全然不知的樣子,一如既往地對蔣介石表示支持,對中央收回四川領導權的決心和行動表示將鼎力相助,並通過提高銀行利率的辦法,一舉打破日暮西山的劉湘企圖東山再起的最後一點兒夢想,雖然對全國金融市場產生了一定消極影響,但是蔣介石還是比較放心的,為此他還悄悄與孔祥熙展開密談,從通曉經濟宏觀控制和從事金融業多年的孔祥熙那裡得知影響不大,甚至對控制白銀外流有好處,否則蔣介石絕對不會允許安毅集團的這個決定通過。

安毅對蔣介石表現出的孝道非常尊重,並沒有因為如今是非常時期而有什麼看法,更多的是欽佩和理解。聯想到自己的身世,安毅惆悵不已,連個祭祀的對象都沒有,心中雖然少了幾許牽掛,但也多了幾分莫名的哀傷。

另外,蔣介石年底回家祭祀,並不會影響他對軍隊的指揮和對全國軍政兩界的控制,侍從室擁有先進完善的通訊設備和人才,早已配備了敘府精密儀器廠生產的第二代通信指揮車,無論到哪兒,都能得心應手地與外界保持聯繫。

安毅最為擔心的是貴州戰局,但是這一段時間他尚不能返回敘府,他已經答應蔣介石對參謀本部的工作進行年度總結,並在這段時間暫時代理參謀本部的領導工作。參謀總長一職一直由蔣介石本人兼任,參謀次長如今只有兩位,葛敬恩需要留在南昌剿總司令部專注軍事指揮,參謀本部所有的行政事務和明年全國軍隊的建設計劃綱要,就只能由安毅這個次長負責了。

參謀本部機關人員不多,四個廳加上後勤輔助人員,一共還不到一百五十人,人員最多、編製最為機密的第四廳外勤人員,並不在機關本部編制之內。各廳廳長、副廳長都是前輩級的軍中將領,處長、科長和參謀人員大半是黃埔前四期畢業生,都擁有優秀的敬業精神和勤奮的品質,各項工作儘管繁雜,但都能有條不紊地進行。

好脾氣、重情義的安毅連續兩屆擔任參謀次長,已經和大家非常熟悉了,安毅為人沒有架子,對誰都很尊重,而且正因為有了安毅這個功勳卓著、長袖善舞的參謀次長,參謀本部各廳各處才能先於軍委其他部門配上最好的公務車,參謀本部的預算和軍餉,也是優先獲得保證的。

進入參謀本部工作兩年以上依然沒有獲得陞遷的大齡參謀人員,基本上都通過安毅的關係,如願下到中央軍各主力師擔任團長甚至旅長職務,其中一人還進入了前途似錦的安家軍司令部,四個兢兢業業能力突出卻不善交際的中校參謀,被安毅破格提升擔任第四廳駐外上校站長,如今個個幹得有聲有色,都能獨當一面,因此大家都非常佩服安毅的為人和情誼,更不用說出自參謀本部、如今已經成為土皇帝的盛世才這個特例的作用了。

軍委大院內政治辦公的第四廳,如今儼然成為了安毅的臨時指揮部,兩輛先進的通信指揮車停靠在院子裡,高高的天線已經豎了起來,安毅的參謀班子盡數到位,開始不間斷地對貴州戰局、四川局勢和重要地區展開緊張的監控和分析。

趙瑞忙完第四廳的事務,也時常前來幫忙,當初他就是作為安毅的參謀長經歷了中原大戰等諸多戰役,經驗非常豐富,更熟悉安毅的思維方式和安家軍的軍事指揮運作程序,因此他和參謀處長劉卿的配合非常默契,效率也無形中提高不少。

貴州如今的局勢非常複雜,早在紅軍突圍之前,李宗仁和白崇禧的兩個師就在六神無主的毛光翔請求下,由桂系猛將夏威率領,悄然開進黔南的獨山、都勻地區,毛光翔因此得以將三個師抽調到黔北戰場,與政敵王家烈一起聯合起來,猛攻企圖接應紅軍主力入黔的賀龍、蕭克部。

經過四天四夜的連續苦戰,賀龍、蕭克的第二方面軍只能抱恨北撤,第二方面軍與中央紅軍主力會師的計劃隨之流產,黔東、黔北地區再次回到黔軍手中。

在五次會議上,中央執委們對桂系沒有經過中央同意便悄然派兵進入貴州非常不滿,不知是誰把消息傳給了李宗仁,第二天李宗仁和白崇禧就聯合陳濟棠,聯名致電五次會議,請求允許兩廣軍隊入黔追剿。

蔣介石深知李宗仁的醉翁之意,因此通過主持會議的汪精衛,毫不猶豫予以駁回。

事後蔣介石才突然記起什麼,找來安毅商量,聽完安毅的分析之後才恍然大悟:獨山、都勻地區歷史上就是黔桂兩省的重要商道,正是有了這條商道,黔桂兩軍才能在這幾年迅速擺脫財政危機,並建立了緊密合作關係。

李宗仁和毛光翔的經濟合作計劃中最為重要的黔桂鐵路,就是通過這兩個礦產豐富的地區,而且都勻和獨山兩地的百姓與廣西境內的百姓山水相連,語言相通,各族民眾多年來和睦相處,相互通婚,基本上沒有什麼國家和政府的觀念。

聽完安毅的分析,蔣介石更不願桂系染指貴州再次坐大了。

但是山高皇帝遠,蔣介石和中央的強硬態度,絲毫不妨礙性格強硬、敢做敢當的桂系三巨頭垮出重要的一步,夏威的主力部隊繼續北進,桂系的諸多援助物資,也通過黔桂公路源源不斷地送過去,至於毛光翔和王家烈今後如何還債,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安毅深知,桂系出兵入黔必將影響到貴州局勢,貴州軍政兩屆和風雨飄搖的政府的對外關係,也因此變得更為複雜,對此安毅保持著高度警惕。

雖然如今安毅集團與桂系之間的經貿合作日益加深,在情報上大有相互利用、相互促進的潛力,但是安毅仍然不願意看到桂系對貴州的影響日益加大。

如今的貴州,就是安毅集團非常樂意見到的三足鼎立之勢,與四川局勢一樣,更能保證安毅集團的利益和安全,如果均衡之勢突然改變,首先受到威脅和損害的,必定是安毅集團中的重要部分黔西。

如今的黔西早已不同往日,已經成為安毅集團的能源和礦產的重要基地,僅是焦煤一項,就嚴重制約著川南、滇北和滇南的鋼鐵冶煉工業的發展,正因為如此,才有水城至昭通的鐵路修建,才有了昆明到曲靖再連接水城的鐵路大動脈的立項,而這兩條對整個西南地區的發展都具有巨大意義的鐵路,都已經進入到建設的最後階段。

安毅走到地圖前面,望著標注賀龍部的紅色三角旗,神色間頗為迷惘:「賀鬍子跑得也夠快的,才三天時間八九千人就到了湘西永順,不知道是否會與黃漢部合兵一處,然後大鬧一番。」

劉卿笑了笑,撿起一面標注黃漢部的紅色三角旗,輕輕插到了酉陽上面,看到安毅微微吃驚,連忙出言解釋:

「凌晨剛接到的消息,我和弟兄們分析之後認為,賀龍部與黃漢部在高速行軍中相互錯過了。根據前線二十四軍偵察分隊傳來的報告,賀龍部被打出黔北之後,仍然沒有膽子攻打咱們棄守的酉陽縣城,而是從酉陽以東十五公里的石灰山峽谷快速通過。屬下分析後認為,賀龍和蕭克很可能是擔心咱們的撤出是個大圈套,所以才小心翼翼快速通過,沒有半點兒停留。

「而黃漢部,卻是毫無畏懼地從這條路線南下,看,就在這個位置……從黔江西面穿越武陵山腹地,最後從西北方向進佔酉陽,目前正在進行休整。由此可以看出,黃漢這傢伙膽大包天,也有些仰仗,他剛打完個大勝仗士氣正高,一萬六千餘眾都是經過磨練的老兵,估計他也算定司令你不願與他這個小師弟為難,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

安毅釋然一笑:「這樣我就明白了,賀龍和黃漢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兩支隊伍直線距離看起來不過二十多公里,但受到崇山峻嶺和惡劣天氣的影響……可能是他們行軍過於迅速,又或者是某一部的無線電台出了問題,沒有能夠建立起有效聯繫,所以擦肩而過都不知道,你們的分析是這樣的吧?」

「正是,現在他們兩部都停下來了,估計彼此間已經恢復了無線電聯繫,不知道他們的心情如何?」劉卿笑道。

「敘府總部技術處有最新的匯報沒有?」安毅問道。

劉卿搖搖頭:「沒有,估計快了,最遲中午就能破譯黃漢和賀龍部的無線電通信內容,如果不是兩天前他們突然更換密碼,我們現在就能知道他們的打算。不過,這麼一來,也就證實了我們的判斷,看來賀龍部甚至中央紅軍已經派人見到了黃漢,否則不會這麼突然更換密碼。」

安毅沉思片刻,再次點頭:「這種可能性很大,根據之前破譯的無線電內容,黃漢部似乎並不願意合併到賀龍和蕭克的第二方面軍中去,這能不能解釋為是黃漢故意不和賀龍部保持聯絡?」

「有這個可能,因為賀龍部三天來走得很急,幾乎是被黔軍三個師一路追打著向北撤的。屬下以為,換我是黃漢,我也不願意併入第二方面軍,合併之後誰說了算啊?黃漢部留下一個團在根據地之後,仍然擁有一萬六千人,而連番激戰下來,賀龍部和蕭克部的總兵力能否達到八千人我都很懷疑。再者說了,事實證明黃漢的腦子比起其他人都好用,而且他的軍隊打了這麼多勝仗、繳獲多批武器裝備,戰鬥力和裝備水平豈是賀龍、蕭克部能夠比擬的?綜合以上條件,司令的預測也很有道理,不排除這個可能。」劉卿詳細地分析。

安毅非常認可,想了想決定幫黃漢一把:「這樣吧,不能讓黃漢部日子過得太舒服了,給楊斌司令和顧軍長都發個電報,命令警備第九旅、二十四軍十六師一個旅迅速行動,第九旅重新佔領彭水,十六師其餘部隊徐徐向酉陽逼近,與黃漢部形成對峙,不用打,他進咱們就退,他退咱們就進,讓他時時如鯁在喉,壓力重重,逼得他不得不快速開拔,攻進黔北一線,徹底斷絕黃漢部與賀龍部匯合的可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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