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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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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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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30 02:27:29
第一〇〇五章 滇西戰役(二)

一道道千姿百態的刺眼閃電,將黑沉沉的滇西大地照得慘白一片,延綿不斷的雷鳴由遠而近、由近而遠,猶如萬馬奔騰,瞬間將天地間一切聲音盡數掩蓋,無法預知的巨大雷聲不時在冷雨瓢潑的頭頂上方轟然炸響,雨季開始的第一場暴雨,在驚蟄之日驟然而至。

龜縮在半山石壁下方避雨的二十六軍特種大隊分隊長梁子晏和七十餘名弟兄一樣,身披連著頭罩、密不透風的軍用雨衣,微微顫抖,漆黑天幕中不停閃爍的閃電弧光,將一張張年輕臉盤上無法抑制的驚恐照映得纖毫必露,在狂風吹拂下斜斜灑落的雨幕猛烈敲打這急劇搖擺的茂密樹冠和植被,唯有跟隨在隊伍中的數名卡瓦族嚮導神色自若,其中幾人嘴裡還在悠閒地品嚼著氣味刺鼻的檳榔和煙草。

刺目的電光下,梁子晏甚至能看清身邊中年嚮導一雙赤足上厚厚的老繭,以及五根能像手指一樣靈活展開的腳趾。

將檳榔和煙草混在一起咬嚼,是本地住民抵禦瘴氣的一種傳統習慣,能有效預防毒蟲叮咬和與之帶來的痢疾等疾病,特種隊員則普遍使用口服「阿的平」藥物,滇南特製的綁腿還浸泡過苗醫傳人代正良夫人和他大舅子獨家開發的藥水,每一個特種隊員戰術背心上,都有個小袋子裝著救治蛇傷和毒蟲咬傷的特效藥。

滇南特種部隊正是有了累積的經驗和充分的準備,才得以在滇西、滇南滿是瘴氣和毒物的崇山峻嶺中來去自如的。

雷聲隆隆,大雨飄飄,漫山遍野的植物在勁風橫掃下,猶如驚濤駭浪,起伏不定,相鄰的兩個人之間說話都聽不清。好不容易等待雷聲杳去,大雨漸停,嘩啦啦的激流聲頓時漫山遍野地響起。

藉著黎明到來的縷縷曙光四處遙望,梁子晏和他的弟兄們這才知道自己多麼的幸運,原先走過的山間道路,已經成了山洪奔騰的激流,沿途樹枝上盤繞著驚恐萬狀的各種蛇類和叫不出名字的花斑蟲,一行人棲身避雨的正下方不到十五米處,黑壓壓的山螞蝗爬滿一帶樹叢,顯得無比的猙獰詭異。

幾名嚮導看到特種隊員臉上的驚恐神色,不由自主露出自豪地微笑,笑完就非常慷慨地向隊員們傳授山間求生的知識,從大雨到來如何選擇停留地點、山洪頻發的乾涸山澗出現的危險徵兆、甚至毒蛇的習性和山螞蝗在第一聲春雷響起成群結隊出現的原因等等,毫無保留地向特種隊員們進行傳授。

天色大亮,淅瀝瀝的小雨再次籠罩天地,裊裊的霧氣逐漸蒸騰集聚,將遠近群山遮掩得朦朦朧朧,緩緩回升的氣溫,使得厚重的軍用雨衣濕滑不堪,每一個官兵身上的衣褲,均已被濃重的潮霧濕透,體內散發的熱量又將連日來被汗水反覆沾染的衣褲熏出刺鼻的意味,手中的鋼槍、腰間的手槍匕首和各種武器,全都沾上一層水珠,身後的沉甸甸的背囊,顯得越發的沉重。

兩名小隊長走到突起的石板上解下雨衣,把掛在胸前的無托衝鋒鎗背到身後,用雨衣撐起臨時的小雨棚,梁子晏和副手以及兩名嚮導蹲在雨棚下,打開防水地圖,拿出指南針開始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

幾經辨認,一名常年咬嚼煙草檳榔的中年嚮導裂開他那血紅的大嘴,伸出黝黑的壯實胳膊,指向西北方面,非常肯定地說只需翻越兩個山坳,即可到達預定的阻擊點,在那座幾乎是垂直的臨江山崗上,能輕鬆觀察路西至龍陵公路東西五里地段。

梁子晏立刻傳令部隊迅速進食乾糧,吞服防痢疾藥片,二十分鐘之內檢查完所有裝備和行囊。

躲藏在最佳避雨位置的無線電通信小組開始緊張地忙碌起來,接上活動天線,打開電台開關,立即與位於保山的滇西前線指揮部展開聯繫。

上午八點十分,龍陵前線指揮部。

龍陵城西雙坡至界牌老寨的戰鬥已經打響二十多分鐘,數日來所向無敵的英緬聯軍先頭部隊三個旅,終於遭到滇軍保安部隊三個師兩萬四千餘將士的猛烈抵抗,雙方展開激烈的炮火對決,轟隆隆的炮聲驚天動地,延綿不絕,雙方地面部隊均嚴陣以待,時刻準備出擊。

前敵總指揮詹煥琪接過通信參謀遞來的數份電報,仔細閱讀完畢,抽出其中一張,再次覆核一遍,大步走到地圖前,吩咐正在作圖的安家軍司令部作戰處長方鵬翔標明芒嶺位置,詹煥琪的參謀長李芸楓和安家軍司令部情報處長劉卿也圍了上來,待方鵬翔標上代號、方位之後,全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動作真快啊!看來非常順利,帶隊的是誰?」李芸楓興奮地問道。

詹煥琪回答:「二十六軍特務團二營,也就是夏軍長的直屬特種大隊二分隊,帶隊的分隊長是梁子晏少校。」

「呀,是子晏老弟?他不是安司令的機要秘書嗎?怎麼到了滇南?」李芸楓非常驚訝。

劉卿笑道:「我們司令把他趕到滇南來了,這傢伙本來就是士官學校特種專業畢業的佼佼者,前年的全軍比武三項冠軍獲得者,他這回算是干回老本行了。」

詹煥琪讚歎道:「他們所在的位置相當好,距離路西僅為七公里,所在的高崗叢林密佈,相對高度約為一百五十米左右,正好處於芒水之南,居高臨下將沿河這一段公路盡收眼底,相信很快就會傳來敵軍後續部隊的消息。」

「報告司令,黔軍突擊旅劉義芳長官發來電報,被洪水沖毀的獨木橋已經重新搭建完畢,全體官兵已經順利越過燕子澗,約在午後時分抵達既定阻擊地點。」情報參謀匯報完把電文遞給詹煥琪。

詹煥琪的手指順著地圖上的潞西,滑向南面二十五公里的觀音巖,在當連河渡口輕輕一點,滿意地點了點頭:

「總算到了,下半夜這場雷雨讓我睡不著啊!只是要辛苦陸平兄的山地旅了,他們在北路崇山峻嶺中穿插了三天,非常辛苦,而且即將面對的又是英緬聯軍的一個師,阻擊任務相當繁重。」

方鵬翔輕鬆地回答:「沒關係,累只累在行軍途中,到了油松嶺阻擊位置就輕鬆多了,盈江英緬軍要想馳援龍陵,為緬軍兩個師和英軍槍騎兵團解圍,最近的道路就是越過油松嶺,這個天氣英軍戰機無法出動,佯攻油松嶺只能是徒增消耗,一個旅輕輕鬆鬆就能堵住敵軍,要是敵軍一味強攻,拖延個半天時間,對我們更為有益。」

李芸楓釋然地點點頭,仔細查看地圖:「安晉到了哪裡?」

「這兒,畹町東南十五公里的冷山,比預定時間提前七個小時到達,二十六軍獨立旅潛伏在他們身後三十公里左右的回龍寨。」方鵬翔指著地圖通報。

李芸楓多日來與詹煥琪一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要不是安毅在中央軍委死死頂住各界的壓力,並將誘敵深入的作戰計劃呈報蔣介石並取得支持,恐怕李芸楓也和他的司令詹煥琪一樣被撤職查辦多時了。今天,李芸楓和詹煥琪終於有了笑臉,不可一世的英緬軍隊果然如事先判斷的那樣,抓住寶貴時機對龍陵發起猛攻,昨夜下半夜的一場大雨也擋不住英緬軍前進的腳步,渾然不知已經緩緩進入了中國各部聯軍的包圍圈。

按照原定計劃,一旦滇軍發起反擊,順利實施兩翼包抄,提前運動到敵軍主力身後的黔西突擊旅、二十六軍獨立旅將會以迅雷之勢,擊潰英緬聯軍的沿途警戒保障部隊,一舉截斷英緬聯軍主力部隊的退路,與龍陵方向的滇軍三個保安師形成夾擊之勢;又有湘西山地旅負責擋住盈江、舊城方向英緬聯軍西路軍的支援,為主力部隊圍殲敵軍主力贏得寶貴時間。安晉率領的司令部直屬特種大隊和二十六軍特種大隊,將會襲擊畹町的敵軍中轉站、後方指揮部和野戰醫院,徹底斷絕英緬軍隊與後方的一切聯繫。在敵我兵力相差一倍多的情況下,沒有飛機支援的英緬聯軍將難逃失敗的厄運。

更令李芸楓和詹煥琪放心的是,僅有兩個預備旅留在瑞麗的英緬聯軍,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調動援軍解圍,位於滇南方向緬甸一側的英緬軍隊三個半師,只要敢抽兵援助滇西戰場,夏儉的二十六軍兩個主力師就會越境發起猛烈進攻,進而把牽制二十六軍的英緬主力部隊死死拖住,如果英緬軍隊應對失策,反而有被二十六軍擊潰的危險,因此,只要把英緬軍隊陷於兩難境地八小時,整個戰役就沒有任何的懸念了。

連續四十多分鐘的相互炮擊終於停止,機槍聲和迫擊炮聲絡繹傳來。

詹煥琪戴上鋼盔,留下李芸楓和劉卿原地指揮,與方鵬翔一起帶上衛隊,趕赴城西前線。

戰鬥打得異常激烈,英緬軍隊的連續兩次集團衝鋒,均被第一道戰壕上佈置的強大機槍火力擊退,右翼的緬軍第一師損失尤其慘重,不但遇到密集的機槍阻擊,還在第二次衝鋒發起之時遭到突然出現的迫擊炮群的猛烈轟炸。

英軍前線指揮官肯特准將對於守軍突然增強的火力非常驚訝,親自到前線觀察後,隱隱感到一絲不安,立即命令全線停止衝鋒,責令參謀小組迅速與後方各部隊取得聯繫,以判斷主力部隊後方是否出現異常。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英緬軍隊退回臨時構築的出發陣地,尚未來得及補充彈藥喘口氣,佈置在陣地兩翼的守軍突然吹響了嘹亮的衝鋒號,成千上萬滿懷仇恨的滇軍將士躍出戰壕,高聲吶喊著衝向敵人。

反擊戰終於全面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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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〇六章 滇西戰役(三)

殺聲震天槍彈如雨,滇軍保安二師七千餘將士率先衝入左翼敵陣,一批批衝在前頭的將士中彈倒下,緊隨其後的將士不但沒有停下衝鋒的腳步,反而發出竭斯底裡的吶喊,悍不畏死地加速衝鋒,一面面倒下的戰旗被重新高舉,一個個倒下的勇士後方出現更多更為猛烈的衝鋒集群。

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緬軍第一師官兵哪裡見過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在上司和英軍教官的吼聲中匆匆架起的十幾挺機槍還沒來得及換彈夾,就被成片飛來的彈雨和「呲呲」冒煙的手榴彈所覆蓋,爆炸聲、哀號聲此起彼伏,殘肢斷臂在硝煙和火光中騰空而起,沒等低窪陣地裡的緬軍看清方向,數不清的寒光閃爍的刺刀,伴隨著怒吼衝出濃霧殺到眼前,慘叫聲連聲響起,匯聚成片片絕望的呼號,漫天雨幕下的戰場,轉眼變成血雨腥風的慘烈。

眨眼間陣地淪陷的緬一師再也沒有半點兒抵抗的秩序和勇氣,上百上千的官兵在震天的怒吼和衝破硝煙的黑壓壓身影前嚇破了膽,左翼居中位置的步兵團率先失去控制,棄陣而逃,周圍緬軍見狀不約而同轉身就跑,數千魂飛膽喪的潰軍撞破了英軍顧問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第二道阻擊陣地,匆匆架起的一挺挺輕重機槍被撞進泥濘水潭之中,來不及躲避的機槍手在慌不擇路的同伴踩踏下慘叫連連,隨著逃跑的官兵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剛設置在陣地後方兩百餘米的迫擊炮營發射陣地再次被潰軍衝擊得一塌糊塗,一半以上的緬軍官兵在狂奔中扔掉了沉重濕滑的武器,猶如決堤的洪水一般,迅速向後蔓延。

緬一師陣地的淪陷,很快波及到中路的緬五師兩個主力團,本來已經頂住滇軍保安第三師猛烈衝擊的中路緬軍,隨即陷入正面和腰肋同時受敵的危局,緬五師師長吳吞威見狀來不及請示後方指揮所的英國指揮官肯特,下達完撤退命令後率先離去。

中路和右翼陣地的迅速潰敗,讓仍然依托山勢和河流奮勇抵抗滇軍衝鋒的左翼陣地吃盡了苦頭,滇軍保安第三師師長不等親臨前線的司令詹煥琪下令,果斷命令麾下兩個團停止追擊中路潰軍,迅速掉轉方向,直插敵軍左翼陣地斜後方,並下達死命令一定要把敵軍左翼陣地四千餘敵人的退路死死堵住,與連失瑞麗、遮放要地的苦大仇深的第一師弟兄們一起,全殲這股緬軍頑敵。

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槍聲爆炸聲延綿不絕的四公里方圓戰場上,硝煙瀰漫,熱霧蒸騰,遠處迷蒙的群山時隱時現,巍峨的山巔不時在迷霧中扭曲搖晃起來,前線指揮所高地上的詹煥琪和方鵬翔徒勞地放下望遠鏡,他們根本看不清兩百米外的戰鬥情景,只能通過槍炮聲和吶喊聲的烈度,判斷三路主力部隊的反擊進度。身後掩體裡的一群通信參謀亂哄哄地對著電話高聲吼叫,一個個戰報和命令傳到龍陵城中的指揮部,再從指揮部傳到整個滇西戰區的每一支部隊手裡。

上午十點二十五分,芒嶺峭壁上槍聲陣陣,熱霧繚繞,接到命令全力阻擊路西援軍的梁子晏分隊已經進行了十五分鐘的打擊,特種官兵精準的槍法和居高臨下投擲的手雷,對增援龍陵的兩個團敵軍形成了巨大殺傷力。

精準的射擊倒也罷了,敵軍中騎在馬背上的軍官只要進入射程,就幾乎沒有一個能全身而退,最要命的是一顆顆手雷從一百五十餘米高度的絕壁上投下,沒等落地就在密集的緬軍頭頂爆炸,激射的彈片和巨大的爆炸所產生的殺傷力,不亞於一顆炮彈的威力,絕壁下至芒市河畔的狹窄道路上,密密麻麻到處是倒斃的屍體和垂死掙扎的傷兵,兩輛熊熊燃燒的卡車堵住了大半個路面,車上裝載的彈藥開始發出零星的殉爆聲。

山頂上的梁子晏見狀,嚇得高聲呼喊,七十餘名弟兄剛縮回山體內側,山腳下隨即傳來兩聲驚天動地的劇烈爆炸,轟然而起的濃煙,在熾熱火柱的撞擊下衝突而起,直衝雲霄,匍匐在山頂上的弟兄們只感到天搖地動,雙耳轟鳴,緊隨巨響陣陣逼來的熱浪,瞬間將山崖邊沿潮濕的草木烤乾點燃,就連厚重的雨幕也被這一巨大的爆炸能量衝擊得倒捲回去,漫天的雨滴再次灑下大地時,猶如開水般灼燙。

「長官,敵軍三百餘人開始繞道衝上西南面的高崗,估計十分鐘之內就會封鎖住我們的退路,咱們這點兒人,頂不住啊!」

擔任側翼觀察任務的哨兵衝到梁子晏身旁,焦黑的臉上,眉毛都被烤得捲曲了。

「什麼——」

梁子晏猛然坐正身體,抓住哨兵弟兄的手,大聲詢問。

哨兵急得手舞足蹈,邊喊邊比劃好久,才發現自己也聽不清梁子晏說的是什麼,只能從口型判斷出梁子晏詢問的大致問題。

哨兵著急之下,猛然把梁子晏從地上拉了起來,指指西面退縮還擊的敵人,再指向西南方的高崗,哆哆嗦嗦做了個盤旋而上的手勢,最後用特種部隊的專用手勢告訴梁子晏有三百多人企圖繞擊本方側後。

梁子晏頓時明白過來,立即拉上哨兵,把一個個匍匐在地的弟兄們扯起來,果斷做出了立即撤退的命令手勢,七十餘人會意過來,迅速收拾武器彈藥,跟隨在哨兵身後,快速地向東南方的山下撤退,拐過山腰時,終於看到西南面兩百米開外衝到半坡的成群敵人。

機槍手不用梁子晏招呼,飛快尋找射擊方位,開始對氣喘吁吁的敵人展開壓制射擊,梁子晏則率領弟兄們快速衝過暴露在敵人視線之內的三十餘米山道,很快與留在高坎上的四名嚮導匯合。

五分鐘後,三名機槍手順利追上隊伍,整個分隊繼續向前疾奔三公里,停下休息時才發現,四名不怕毒蛇猛獸、不怕山洪的可佤族嚮導都嚇得不輕,兩個年紀稍長的嚮導喘著粗氣頻頻回望,身子和兩條健壯的腿仍在不停顫抖。剛剛打了一戰的特種隊員們看得有趣,發現牛逼的不得了的嚮導們也有吃癟的時候,相視片刻之後,禁不住大笑起來。

上午十點五十分,畹町城南。

一帶矮山半坡的密林中,以滇南警備司令部參謀長身份率領二十六軍獨立旅的焦廣緒已經全身濕透,和匍匐在山腳下極盡偽裝的四千六百名弟兄一樣,個個都像是剛從水裡面撈出來似的。

新組建的二十六軍獨立旅下轄三個一千四百人的步兵團,外加一個工兵營和一個輜重連,構成了焦廣緒增援滇西戰場的隊伍。全旅四千多弟兄都是在警備部隊五個加強團中抽調的老兵精銳,就連工兵營也是滇南建設兵團中的佼佼者,正是有了這個經驗豐富、戰鬥力極為驚人的工兵營,焦廣緒的獨立旅才在每個弟兄都超過正常負重幾乎一倍的情況下,提前到達滇西前敵指揮部指定的伏擊點,這一優異表現,讓位於他們東北方向十五公里的滇軍突擊旅弟兄欽佩不已。

煙雨中的畹町九谷橋朦朦朧朧,通過望遠鏡,能大致看清楚鎮守在這座邊境大橋兩端的英緬軍官兵的輪廓,兩邊橋頭臨時用沙包壘砌的工事上方,架起了黃綠色雨棚,雨棚下的幾挺機槍黑乎乎的,只能見個大概,根本無法觀察到詹煥琪設置不到一年的橋北海關的敵軍指揮部和鎮內敵軍的動向。

焦廣緒有些焦急地看了看粗壯手腕上的瑞士防水表,略微滑到後方,側過身子低聲詢問參謀長:

「老田,安晉大隊聯繫上沒有?」

「沒有,估計還得等上幾分鐘才行,三部電台都已開動,誤不了。倒是從龍陵前敵指揮部發來的指令中,可以推測到龍陵戰場快打完了,英緬聯軍正在快速西撤,指揮部判斷約在下午三點之前,敵軍主力將退到路西,只是還不知道具體的戰績如何。」

黃埔五期畢業後分到士官學校擔任步科學員大隊長的田道南是湖南寶慶人,今年才二十七歲,去年從士官學校調任滇南警備部隊作戰參謀,一個月前晉陞警備師副參謀長,是個心細如髮、多謀善斷的領兵人才,與性如烈火的焦廣緒搭檔相得益彰。

焦廣緒樂呵呵地笑道:「戰績絕不會小,你也不想想,詹長官幾日來一退再退,全國人民都罵他的娘了,他心裡能不窩火嗎?還有滇軍保安師的弟兄們,幾次軍官交流他們從來沒服過咱們安家軍,這次被英國佬和黑不拉幾的小個子緬軍追得鞋都掉了,能不在反擊戰中拚命嗎?等著瞧吧,馬上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老焦,你先別笑,想想等會兒怎麼打才是,畹町有英軍一個步兵團和緬軍一個運輸團,義方兄率領的黔軍突擊旅只負責消滅南扎橋地區的敵軍,幫助咱們堵住畹町東面回援的敵人,因此,咱們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內拿下畹町,緊接著就得在畹町鎮西構築陣地,預防瑞麗方向的敵人援軍,稍微慢點兒都不行,退一步說,哪怕沒什麼意外,你也不願意讓黔軍弟兄看笑話吧?」

田道南悄悄用上了激將法,他知道眼下這一仗只有一個打法,那就是要快、要狠!

通信參謀悄然到來:「報告,安晉長官來電,特種大隊將在十一點十分,突襲瑞麗敵軍後方司令部。」

「太好了!傳我命令,迫擊炮營準備發射!一團、三團做好突擊準備,二團必須在炮響之後,用盡吃奶的力氣給我佔領畹町河南岸,以猛烈的火力掩護突擊團殺過大橋!」焦廣緒沉聲下令。

「是!」

十一點十分,三十六門大小迫擊炮齊聲怒吼,九谷橋兩岸敵軍工事在密集的炮火打擊下,轉眼間分崩離析,數十英緬官兵尚未反應過來,已經成了肢體不全的亡魂。

炮聲未停,掩藏在矮山下的兩個團安家軍將士一躍而起,吼出震天的殺聲,衝向逍遙瀰漫、火光熊熊的九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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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〇七章 滇西戰役(四)

畹町的英緬軍隊在安家軍獨立旅突然而又迅猛的進攻下,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抵抗便被擊潰,英軍臘戌旅的一個步兵團情急之下奪路西逃,一個團的緬軍輜重部隊來不及逃命就面臨滅頂之災。

擁有豐富巷戰經驗並對此有專門訓練的安家軍將士,為此戰配備了大量衝鋒鎗和手雷,獨立旅一團、三團將士衝過英國人加固的木質大橋,立即兵分兩路,分別殺向鎮東、鎮西兩個方向,密集的彈雨向一切身穿黃色軍裝的英緬軍傾瀉,偶爾遇到龜縮街角的敵軍抵抗,十幾枚手雷就會飛越建築物上空,準確落到敵軍火力點連片炸響,鎮子內外到處是密集的點射聲和手雷的爆炸聲,敵軍臨死前的嚎叫和進攻將士彼此間的大聲呼應,不停回蕩在鎮子上空。

擔任火力援助任務的二團看到北岸的敵軍根本就沒有組織起什麼抵抗,也立即加入到全鎮搜索殘敵的行列中,後續到達的工兵營和輜重連弟兄則牢牢佔據了九谷橋南北兩岸。

與此同時,東面的黔軍突擊旅五千餘將士悄然潛出山坳密林,向鎮守交通要道南扎橋的緬軍第十一團發起一往無前的突然襲擊,僅僅只用了二十餘分鐘即取得殲敵六百餘人、俘虜三百餘人的戰績,繳獲大量武器裝備和三輛卡車,隨即開始在橋南構築阻擊線和火力點,從此肩負起全力阻擊路西逃敵西撤的重任。緬軍團長和四十餘名殘兵慌不擇路逃進了北面的深山裡,突擊旅特務營弟兄在當地村民的帶領下緊追不捨,無論如何也要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緬軍盡數消滅。

劉義芳率領十幾名團營指揮官和警衛連,開始對俘虜進行甄別審問,三個惶恐不安的英軍顧問被勒令單獨關押。

周邊遇害村民知道自己的隊伍收復了鎮子和南扎橋,而且打死緬軍數百,俘虜就更多了,激動之下,成群結隊、扶老攜幼匯聚而來,兩日來神氣活現作惡多端現在卻被嚇得魂飛膽喪的緬軍官兵,在憤怒村民指認下,被怒火萬丈的突擊旅官兵揪出來,二話不說就地槍決,半小時不到,三百七十餘名俘虜僅剩下一百二十餘人,在將士們的槍口下,開始賣力地修築工事,稍有抵抗就會換來一陣劈頭蓋腦的暴打。緬軍的徽章、匕首、手槍和英國人特意為他們打造的叢林砍刀等物件,則成了將士們熱衷收集的紀念品。

東面龍陵城下的戰鬥早已結束,憤怒的滇軍保安師將士打完仗之後才驚訝地發現,此役竟然沒有留下一個俘虜,漫山遍野的焦土上,全都是橫七豎八的英緬軍屍體,倒在地上苟延殘喘的敵軍傷兵被很快補槍,粗略計算此戰殲敵六千四百餘人,其中英軍官兵的屍體多達六百餘具,繳獲的槍支彈藥堆積如山。

詹煥琪命令兩師工兵營留下打掃戰場,清點出英軍屍體,另外集中掩埋在城西北的兩座土坡之下,遍地的緬軍屍體則直接扔進他們自己挖掘的戰壕裡填上土,精神煥發鬥志昂揚的主力部隊繼續向西追擊,力爭在入夜之前,與前方二師、三師將士匯合,對逃往路西的英緬軍主力發起猛烈進攻,絕對不給敵人留下半點兒喘息的機會。

此戰的關鍵點瑞麗城此時已經槍聲大作,亂成一片,從南面突然出現的安晉特種大隊精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守衛稀鬆的賀悶渡口,逕直殺向城中英緬聯軍指揮部,副大隊長肖毅夫率領兩個分隊,擔任沿途掩護和火力壓制任務,參謀長培榮光率一個分隊留守渡口,安晉親率兩個分隊飛速殺向英緬聯軍指揮部,迎面幾乎沒有任何敵軍能擋得住特種精銳的猛烈突擊,安晉率部衝到指揮部大門前,英軍一個連的警衛部隊才剛剛開始集合,保衛指揮部的臨時工事和輕重機槍尚未架設完畢,在一百五十餘名訓練有素的特種精銳的槍榴彈和衝鋒鎗的三路瘋狂打擊之下,伏屍纍纍,突擊分隊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就一頭撞進銀行大門,端起槍對一切可以活動的目標無情掃射。

英緬聯軍負責全局戰場指揮的中樞就設在城中的銀行大樓裡,三層高的歐式建築已被英軍清理一空,無數賬目文件被焚燬,庫存的二十餘萬銀元和十餘萬西南銀行紙幣,已經被英軍運回後方。

安晉率一個突擊小組踩著遍地血水沖上二樓,四處掃視一眼,幾步走到正在大喊大叫的英軍上校面前,抬手就是兩個耳光,把上校打得旋轉起來栽倒在地,吐出幾顆牙齒暈了過去。周邊的十幾名英軍軍官無比恐懼地望著滿臉油彩、與士兵一般裝束的安晉,噤若寒蟬,再也沒有一個人敢於拿什麼「國際公約」叫囂自己的權利。

十分鐘後,駐紮瑞麗城西福興軍營的一個英軍後衛團、駐紮城東咽喉位置的引門一個旅英緬軍匆匆趕來救援,發現熊熊燃燒的大樓已經無法進入,銀行內外全都是英軍屍體,大樓焦黑的牆壁下和被摧毀的哨所旁輾轉反側痛苦的傷兵比比皆是。

英軍團長抓起一個傷兵劈頭蓋腦詢問,鬆開手大喊著衝向城南賀悶渡口,無數憤怒的英軍官兵奮不顧身地跟隨而去,指揮部在大白天被偷襲,三十餘名校尉軍官和一名准將被劫走的巨大恥辱,猶如灼燙的火焰,在每一個英軍官兵心腹中熊熊燃燒。

追至距離渡口五百餘米左右的時候,一片密集的迫擊炮彈突然呼嘯而來,在蜂擁而至的兩千餘英軍人叢中轟然爆炸,殘肢斷臂伴隨硝煙飛上空中,街道兩旁的牆壁上、門窗上,立時濺滿了血污和碎肉。

等兩千餘訓練有素的英軍官兵頑強地從地上爬起來,渡口方向再次傳來一連串爆炸聲。率先衝到江岸的英軍官兵望著江面上飄散的殘缺船板和正在沉沒的唯一一艘小型機渡輪,一個個發出憤怒而又無助的吶喊,南岸山彎處,身穿迷彩軍服的十幾個身影一閃即逝。

英軍團長再次大喊大叫起來,人群中不知誰牽來一匹瘦馬,團長一躍而上,高大健壯的身軀壓得瘦馬一陣蹣跚,在皮鞭的抽打下,邁開纖弱的四蹄載著團長衝回軍營,團長要以最快速度上報設在密支那的總指揮部,請求總部派遣軍隊,全力搜索遁入瑞麗江南岸正在向東奔逃的敵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三十幾位軍官成為中國軍隊的俘虜。

下午四點,路西城的攻防戰再次打響,保安師在司令部直屬炮團到位之後獲得強大的火力支援層層推進,各師配備的迫擊炮營在此時得到最好的運用,攜帶新式五迫擊炮的將士們三人一組,快速靈活地逼近戰鬥最激烈處,用迫擊炮拔掉敵軍的一個個機槍火力點。此戰打得尤為激烈,雙方投入的兵力多達三萬八千餘人。

驚駭逃竄的英緬軍隊得知退回畹町的後路已經被中國軍隊截斷,只能遵照最高長官肯特准將的命令,固守待援。

肯特判斷畹町方向中國軍隊雖然截斷了退路,但是其兵力並不足以發動主動進攻,至少在明天中午之前無法對路西形成夾擊之勢,只要堅守路西頂住中國軍隊六個小時的進攻,南面的兩個後備師將會快速越過中緬邊界,開進戰場馳援路西,甚至有可能反把中國軍隊包圍聚殲於路西城下。

堅守一線陣地的英緬軍官兵信以為真,都不知道這個時候位於瑞麗城的指揮部已經被中國軍隊出奇兵端掉,更不知道肯特嘴裡那兩個增援的後備師,已經被安家軍二十六軍突然發起的全線炮擊,死死地牽制在百公里外的東面戰場,唯一能出動予以援助的軍隊,只剩下駐守臘戌的一個英軍獨立旅和一個緬軍步兵師,但是要等到臘戌的援兵到來,恐怕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之後的事情了。

路西城西六公里的龍塘村觀音寺,已經成為詹煥琪的前敵指揮部,大殿裡的將校們個個滿臉喜色,信心百倍。

隨著前方各部的戰報絡繹傳來,特別是保安第二師成功擊潰城南守敵,一舉佔領了戈朗河上唯一的一座橋樑,路西城的英緬軍隊自此陷入東面和南面的重兵夾擊之中,想要逃過戈朗河撤入南面的緬甸境內,已經不太可能,唯一的生路只能是向西逃跑,向北的話進入滇西大山腹地,只有死路一條,被重兵合圍全殲是早晚的事。

而在西面的畹町方向,接到命令的劉義芳已經率領突擊旅離開南扎橋,以最快速度從背後攻擊苦苦支撐的英緬軍隊。

詹煥琪根本就不擔心英緬軍隊此時敢撤離路西,向畹町方向逃竄,只要敵人陣地露出一個破綻,麾下士氣如虹的兩萬將士就會通過擊破一點進而摧毀敵軍整條防線,敵人只要敢逃跑,再快也沒有奮勇追擊的滇軍將士們快,何況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潰敗,士氣盡失混亂不堪的英緬軍隊,只有等待被追殺屠戮的命運。

「義方的突擊旅運動到哪兒了?」詹煥琪最關心的也是此戰最關鍵的位置。

李芸楓連忙回答:「距離戰場尚有十一公里,估計在一個半小時之後到達,只要突擊旅擊潰敵軍後衛部隊,或者形成對峙之勢,這場戰鬥就快結束了。」

方鵬翔上前補充一句:「為了更保險一些,我已經下令焦廣緒率領兩個團全速追趕義方的突擊旅,只要能把敵軍的退路全部堵死,暫時放棄已經沒有太大意義的畹町又有何妨?如果敵軍的西路援兵敢於進攻畹町,也有咱們一個團擋一擋,就算是擋不住也沒關係,戰鬥結束之後,只需調頭殺個回馬槍,不超過一個旅的敵人怎麼敢留在畹町等死?」

眾弟兄暢快地大笑起來,詹煥琪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燦爛笑容。這一仗,不但是為自己正名,也為滇西軍民掃除多年來蒙在心靈深處的恥辱,通過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就能讓滇西軍民獲得從未有過的強大信心和凝聚力,獲得數年的安寧生活和穩定發展,千值萬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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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〇八章 滇西戰役(五)

持續半個多小時的大風逐漸將漫天霪雨吹散,雨霧裊裊蒸騰而去,滇西的千山萬壑漸顯蔥鬱碧綠的容顏。小雨完全停止之時,天邊幾抹紅霞透過深灰色的雲層間隙一閃即逝,灰茫茫的夜幕緩緩降臨。

路西戰場槍聲漸稀,濃烈的硝煙在勁風吹拂下翻捲瀰漫,潮濕的空氣混雜著嗆鼻的火藥味和血腥味,顯得格外的辛辣厚重,全身已成泥人辨不清面目的雙方官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從天亮到現在沒有片刻歇息的高強度作戰,已經令絕大多數人的體力消耗到了極限,因此,滇軍連續三個小時的攻勢減弱之後,英緬聯軍官兵也橫七豎八地躺在環城一圈的泥濘戰壕裡,或者趴在殘垣斷壁和大樹之下,無力地喘息著。

城西的芒市機場寬大的機庫裡,電波繁雜,腳步匆匆,英緬聯軍前線總指揮肯特准將腰部以下全都濕透了,碎草和爛泥沾滿他的行軍軟皮靴,因不停走動而散發出的體熱,將他濃郁的臭汗味充斥整個空間,唯有他那發紅的高鼻樑上的金邊眼鏡,一塵不染,鏡片後的一雙栗色眼睛,仍然閃爍鎮定自如的神采。

其實,此刻的肯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邊沿,根據三路人馬發回的偵察報告顯示,肯特指揮的聯軍已經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中國軍隊死死堵住了南面和西面的退路。最令肯特意外的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突襲畹町的中國軍隊兵力竟然高達兩個旅近萬人,而且其中的四個團已經從畹町高速開進到路西城西南十二公里的帕當至東瓜村一線,在與奮勇迎敵的緬軍兩個團預備隊接觸之前,飛快佔領公路兩旁的各個制高點,擺出一副原地阻擊的頑固態勢,直到數分鐘前雙方仍在相互射擊,僵持不下,緬軍兩個團根本無力發起進攻,截斷西去退路的中國軍隊四個團也沒有發起任何進攻。

肯特清楚地知道,西面的中國軍隊四個團之所以沒有即刻發起進攻,完全是因為他們高速奔跑而來,已經處於極度疲憊的狀態,只要讓他們休息一個小時並飽餐一頓後,兩個團的緬軍根本就抵擋不住這股悄然運動到自己主力部隊身後的精銳部隊的猛攻,肯特甚至敢斷言,已經士氣全無的緬軍兩個後備團,很可能無法頂住比自己多一倍的中國軍隊的一次衝鋒,只要西面這四個團的中國軍隊擊潰緬軍阻攔,就能在一個半小時之內攻到肯特的指揮部前沿陣地,從背後給苦苦支撐的英緬聯軍最為致命的一擊。

身材單薄的參謀長蓋瑞匆匆而來,攔住肯特不斷移動的步子,嚴肅地匯報:「將軍,西路軍接到臘戌指揮部的急令,已於一個半小時前與松油嶺方向的阻擊敵軍脫離,一個師又一個團不得不扔掉重裝備,輕裝撤離,正在沿著通往八莫的崎嶇公路撤回邊境線,我們已經不能獲得西路軍的支援了。」

肯特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我已經推測到了這個結果,就算中國軍隊不在盈江東南方向的松油嶺一線阻擊,弗蘭西斯上校指揮的西路軍也無法越過大雨後的八十公里山路,何況自他們進駐盈江之後,軍中突然爆發了可怕的痢疾,他的部下很可能沒有什麼戰鬥力了,如果要他們強行向我們靠攏,恐怕需要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在如此複雜的地形裡,我們無論如何也打不過神出鬼沒的雲南猴子,說不定不用打,就被敵人和野蠻的土著不斷襲擊,一萬多人就會被生生拖死在遍地是毒蛇螞蝗的崇山峻嶺之中。」

「將軍,我們怎麼辦?短暫的平靜正是暴風雨再次猛烈襲來的前奏,如果熟悉地形的敵人橫下一條心發起夜間進攻的話,我們根本無法抵抗,各旅各團官兵已經非常疲憊了,緬軍的減員很嚴重,昨夜的一場大雨,讓緬軍原本就很糟糕的體格更加羸弱,再加上今天不停的戰鬥和急行軍,很多人連槍都舉不起來了。」

蓋瑞擔憂地匯報,望向肯特的眼神極為複雜。

肯特准將知道自己的參謀長聯想到了畹町指揮部裡被敵軍突襲劫走的三十四名同僚,神色一黯,把蓋瑞拉到牆邊:

「蓋瑞,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能放棄,無論如何,具有光榮歷史的英聯邦帝國陸軍十七師從未有過指揮官被俘的恥辱記錄,沒想到縱橫東方殖民地多年的榮譽之師,會出現今天這樣的窘迫處境,這是戰前各層指揮系統都無法預測的。原先我們把希望寄托在臘戌方向的三個師主力部隊身上,但是狡猾的中國人識破了我們的計謀,滇南方向的三萬餘敵人死死拖住了我們的三個主力師,致使我們只能孤軍奮戰。蓋瑞,我要求你沉著冷靜地指揮各條戰線的戰鬥,特別是要指揮好護衛指揮部的主力團,再次把突圍線路覆核一遍,不到最後一刻,我們決不能輕言放棄!」

蓋瑞痛苦地點了點頭:「是的,將軍,我知道該怎麼做。不過將軍,要是最後無法突圍的話……」

「放心吧,親愛的蓋瑞,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我將會和你在一起,勇敢地面對一切。」

肯特准將緊緊握住蓋瑞的手,擠出一個笑容,輕鬆地走向門外。

入夜時分,滇軍密集的炮火突然響起,東南兩面的滇軍將士再次開始了衝鋒的準備。與此同時,西面十二公里處的劉義芳和焦廣緒同時接到前敵指揮部的命令,立即返回各自崗位,指揮部隊發起最猛烈的進攻,力圖在半小時之內擊潰擋在前進道路上的兩個團緬軍,以最快速度增援路西戰場,從背後給予敵人迅猛一擊。

路西戰場炮聲轟隆,火光不絕,保安司令部直屬特務團一千五百將士成功繞過雷秀山,突然出現在敵軍指揮部正北兩公里的芒市河北岸,以無可阻擋的氣勢擊潰護衛指揮部側翼的一個營英軍,沿河岸架起了輕重機槍和迫擊炮,對機場所有建築物展開瘋狂的打擊。

城東和城南的槍炮聲越來越近,肯特准將的指揮班子下達完最後一道拚死抵抗的命令,紛紛衝出指揮部,跳上已經發動的九輛大小汽車,扔下苦苦支撐的一萬八千餘英緬官兵,率先逃命,在撕破夜幕的爆炸火光和漫天炮彈的呼嘯聲中,猖狂向西逃竄。

咆哮的車隊衝出機場不到五公里,突前的軍卡突然失控,一頭撞在山邊的岩石上,一聲巨大的響聲過後,車上的十餘名參謀和通信器材飛落一地,側翻的卡車燃起大火,堵住了大半路面,急得後面的百餘人哇哇大叫,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所有人全都跳下汽車,根本無法顧及地上的人是死是活,全都湧到肯特准將身邊,等候他發佈命令。

被坎坷不平的路面顛得氣暈八素的肯特眼鏡都不知道掉到哪兒了,黑暗中不停地眨著眼睛,原地轉圈,大叫參謀長蓋瑞的名字。

就在這時,西面一公里外響起密集的交火聲,緊接著密集而又急促的腳步聲接踵傳來,百餘名進退不得的英國軍官徹底絕望了。

十幾個不堪被俘的英軍校尉紛紛拔出手槍,企圖負隅頑抗,參謀長蓋瑞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不要動,絕對不要進行徒勞的抵抗,事到如今,任何的抵抗都失去了意義!從喊聲和腳步聲判斷,高速衝向我們的敵人至少有三百人以上,我們不能做無謂的犧牲!先生們,這是命令!請收起你們的武器,排好隊形,抬起你們高傲的頭顱,和將軍一起勇敢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願上帝與我們同在!」

傲慢的英軍軍官非常紳士地排起隊來,一個個挺胸凸肚,顯得不可一世,可一雙雙眼睛在熊熊燃燒的火光照耀下,充滿了恐懼和痛苦,但是沒有一個人喧嘩,全都雄赳赳地肅立在道路邊上,等候衝來的中國軍隊俘虜。

黑暗中衝出來的隊伍,令百餘名肅立道旁的英國軍官疑惑不已,火光下看到迎面快速衝來的官兵似乎穿著和自己一個式樣的軍裝。

就在眾人疑惑不解忐忑不安的時候,一個粗壯的聲音用熟練的英語喊出一句話:「你們是十七師的先生們嗎?」

參謀長蓋瑞上前一步,仔細端詳氣喘吁吁站立在自己前方的大漢,突然興奮地歡叫起來:「沙桐上校?我的上帝啊……你們怎麼在這兒?」

被叫做沙桐的男子上前一步,認出是蓋瑞,頓時驚呼起來:「我的天……蓋瑞上校!終於找到你們了……我們莽族獨立團奉臘戌司令部的命令,今天上午一路潛行越過邊界趕來路西,目的是偵察中國軍隊的兵力部署,消滅在暗中騷擾主力部隊的地方土著武裝和敵軍小股偵察部隊,沒想到下午剛要撤回去的時候,突然接到臘戌司令部的命令,要我們盡快與肯特將軍取得聯繫,想盡一切辦法為你們探尋一條撤退的道路。我們立刻向北趕來,在西面兩公里的地方與突然衝來的中國軍隊遭遇,戰死了七十多人才得以脫身,原本是想從這一帶的山口向南撤退的,沒想到會遇見你們……快走吧!中國軍隊越來越近了,他們的武器裝備非常先進,火力異常強大,我們擋不住他們,快跑吧先生們!越過南面這個山坳,再跑出四公里就是戈郎河,我們的渡船停在河對面,只要順利過河就安全了,快跑啊,否則來不及了……」

百餘名英國軍官絕處逢生,欣喜若狂,拋下一切車輛輜重,跟隨莽族獨立團的官兵衝上南面的山坳,在莽族土著士兵的攙扶中,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五分鐘後,劉義芳率領滇軍突擊旅率先殺到,看了一眼傾覆的燃燒卡車和停在道路上的八輛車,有些奇怪,掃視一眼四周卻一無所見,於是留下兩個參謀,轉達讓後續的焦廣緒部負責清理的命令,繼續率領將士們,奮力衝向火光紅透半邊天的路西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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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〇九章 和平的代價

黑夜中的路西城內外,到處點燃熊熊篝火,一對對火把遍佈城郊的山山水水和各個村落,驚恐逃散的成千上萬英緬聯軍在滇軍將士毫不留情的槍口下,終於老老實實地放下武器,舉起雙手,從一個個藏身地點走出來,陸續集中到路西城中的大營。

午夜時分,搜索殘兵敗將的龐大行動還在繼續,路西城裡城外的民眾也被動員起來參加搜捕。

率領指揮部開進路西城的詹煥琪聽完匯報,非常惱火,但又無法向面前渾身泥漿、滿臉硝煙的一群師旅長發火。

由於將士們立功心切,各師主力部隊全都在攻破敵軍陣地之後,不約而同衝向城西機場的敵軍司令部,沒能嚴格執行層層壓迫、嚴密圍堵的既定方針,魂飛魄散的英緬殘軍早已失去指揮和建制,在黑暗中慌不擇路四處奔逃,要不是北面的芒市河攔住了敵軍大量潰兵的逃路,估計城北郊外的漫山遍野都是逃散的潰軍。

初步清點後發現,英軍十七師三十三步兵旅四千餘人沒了蹤跡,連同駐紮機場的敵軍司令部所有指揮官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上萬俘虜中僅有英軍官兵七百餘人,其中半數均是配屬緬軍兩個師的各級軍事顧問。

剛剛趕來的劉義芳突然記起城西五公里左右公路上燃燒的卡車和數輛空無一人的軍車,立即把情況向老長官詹煥琪作了匯報。

詹煥琪聽了臉色一變,連忙與劉卿、方鵬翔展開商議,一道道命令隨之傳到秘密游弋於戈郎河一線的二十六軍特種大隊。大隊長顏梓霖急令各分隊分別行動,迅速展開搜索,最後還是梁子晏分隊在戈郎河下游野豬渡口發現了火把光亮,可在迫近渡口時,意外地與莽族獨立團的一個連掩護部隊發生交火。特種分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才擊潰這個由中國敗類組成的精銳連隊,衝到渡口時,只剩下滿地遺棄的彈藥箱和十幾具英軍屍體,英軍主力部隊已經盡數渡過戈郎河,消失得無影無蹤。

梁子晏突擊審問抓到的七名受傷俘虜,用了三種酷刑才撬開其中兩個俘虜的嘴,隨即一個電報急報到詹煥琪手上。

詹煥琪這才知道,這部莽族敗類有多麼的大膽,他們竟然在帶領逃跑的英軍指揮官一百多人渡河之後,再次派出四百餘人趕回路西戰場,將慌亂退到城西郊外走投無路的英軍主力從極少人知的小路接走,正好在劉義芳率部到達前的數分鐘前越過道南的孟坤山,成功逃過中國軍隊的東西夾擊。

詹煥琪、李芸楓和整個滇軍司令部弟兄為此自責不已,劉卿和方鵬翔卻看得很開,安慰說第一次大規模的夜戰打出殲敵七千餘人,俘虜上萬,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戰績了,當務之急,是乘勝收復滇西所有失地,檢討得失留待戰後再進行也不遲。

上午七點五十分,一份詳細的戰報發到南昌城的安毅手中。

安毅接到捷報,無比欣喜,當即扔下吃到一半的早餐趕往南昌行營。蔣介石和軍委各部官長已經聚集於行營會議室中,正在商議如何將滇西的戰爭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和程度之內。眾人聽完安毅的匯報,無不深感意外,就連熟知整個作戰計劃的蔣介石也不敢相信勝利來得這麼快,取得的戰果如此輝煌。

蔣介石親自看完詹煥琪具名的詳細戰報,激動之下揮舞雙手,大聲誇獎起來:

「好啊!好!詹煥琪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為了大局能伸能屈忍辱負重,率領從未有過征戰經驗的二線部隊,僅僅用了兩天的反擊就建立如此功勳,非常難得,可喜可賀,不愧是我的好學生……我一定要重獎他!」

眾將連聲祝賀,頓時忘了連日來美國人不斷施加的停戰壓力。昨夜九點,美國駐京領事通過英國領事的急報,得知英緬軍隊已難逃戰敗的厄運,在英國方面和美國國會的緊急要求下,再次致電蔣介石,請求蔣介石立即安排時間,與英國大使嘉德甘展開會晤,共同對滇西停戰進行會談。

宋子文、孔祥熙在上海和南京同時收到英美使節以貿易制裁相威逼的警告,無奈之下,只能致電蔣介石,請求考慮中英和談。宋子文在電文中明確強調,當前最主要的外敵不是英國而是日本,如果因滇西戰爭的毫不妥協立場而得罪了英國人和其強大盟友美國,不但中央政府正在醞釀的貨幣改革和五年經濟發展計劃無疾而終,更可能使得整個國家陷入四面受敵的孤立境地。

蔣介石為此連夜急召安毅進行商議,安毅則詳細分析滇西戰場的局勢,反問蔣介石:如果此時宣佈停戰,滇軍十幾萬將士和全國四萬萬人民會怎麼想?退一萬步說,英緬軍隊仍然佔據著怒江以西的大片土地,萬一停戰之後他們賴著不走、以此為要挾在談判中百般刁難,我們該怎麼辦?

蔣介石一聽,頓時猶豫了,反覆考慮之後給了安毅三天時間,嚴令安毅督促詹煥琪,必須在三天之內結束滇西戰事,否則就連蔣介石自己也無法頂住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

當時安毅非常自信,說只要有個兩天就足夠了,他也沒想到詹煥琪等人如此的拚命,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取得了滇西反擊戰的決定性勝利,如今再有近千英軍俘虜和上萬緬軍俘虜握在手中當作王牌,接下去的談判工作將會無比輕鬆,灰頭土臉的英國政府和軍隊,不知道如何的失望和擔憂,如今英國國內的倫敦、曼切斯特等大城市的產業工人連續進行一周的遊行示威尚未結束,再次傳去英軍戰敗的消息,這會兒恐怕英國首相和內閣已經焦頭爛額了,在今後的談判中還有多少底氣對中國政府施展壓迫和威逼?

蔣介石也非常清晰地看到了這一點,政治和外交上的主動才是他如此興奮的主要原因,前幾天他還對自家的學生詹煥琪毫無信心數次埋怨,如今竟把詹煥琪稱為自己的好學生,安毅看在眼裡笑在臉上,心裡卻極為感慨。

「安毅,你給我好好看住夏儉,滇南的二十六軍千萬不要在此關鍵時刻越境挑釁,否則戰爭擴大,將會陷入難以收拾的艱難境地。昨天下午,美國人對我說滇南部隊突然發動,進入緬甸國土數公里,把緬軍的第一道陣地給佔領了,我知道這是出於牽制英緬軍隊的目的使然,但是從現在開始不能再前進一步了,否則難保英國人不以此為戰爭升級的借口,以擺脫國內的矛盾,這對目前我們國內的嚴峻局勢非常不利。」

蔣介石突然記起了夏儉,高興之下還不忘再一次提醒安毅。

安毅心裡雖然極度不情願,但在蔣介石和眾多同僚期待的目光中,只能含笑點頭:「放心吧,二十六軍牽制敵人主力的目的已經達到,不需要再發起任何進攻了。只要英緬軍隊不發動任何形式的挑釁或者攻擊,二十六軍兩個師就會留在目前佔領的陣地上。學生以為,這個時候二十六軍還不能撤回來,歷史上,二十六軍如今佔領的地方,一直是中緬兩國邊界地區的爭議之地,哪怕到時候真要做出一些讓步,也比逼急了才去爭取更為主動些,只要二十六軍一天不走,英緬軍隊心中就擔負一天的壓力,何況兩國劃界問題正是今後中英外交關係的重點,現在未雨綢繆,對將來的談判工作更為有利!」

「職下同意安將軍的意見,這個時候最關鍵的是談判的本錢,我們多得一點是一點,只要二十六軍不再主動發起進攻,佔領並守住既得的地盤還是很有必要的。」

楊永泰破天荒第一個搶在眾人前面附和安毅的意見,弄得葛敬恩、張治中等人面面相覷,暗自驚訝。

蔣介石一向就很重視楊永泰的意見,聽到他對安毅的支持,沒什麼思考,便點頭決定下來:

「還有件事,天沒亮汪院長就從南京給我來了個電話,說英國大使嘉德甘在凌晨四點緊急求見他,嚴厲要求我軍保證在瑞麗被俘虜的三十四名英軍指揮官、以及在此戰中不幸被俘的英緬軍隊官兵生命安全和人道權利,還說常駐上海的國際紅十字會,將會在三日之內,組織一個由國聯駐華機構、歐美各國領事官員組成的代表團,前往滇西視察交戰各方的國際公約遵守情況,看來中央政府那邊承受的壓力也很大。之前我並不知道英國指揮官在畹町被俘的情況,你也沒有向我匯報。」

眾將驚愕地望向安毅,安毅再次站起來,低聲道歉:「對不起校長,對不起各位!屬下之前也不知道,參戰的安晉特務團會潛入敵軍後方指揮部,搞出這麼大的名堂,凌晨三點屬下才接到具體戰報,說是俘虜了英軍第十七師參謀長吉爾伯特准將和三十幾名校尉軍官,已經順利押解到了後方的保山大營。」

眾人一片驚呼,襲擊敵軍後方指揮部本來就是非常令人吃驚的事情,竟然還成功俘虜了敵軍的參謀長,如此顯赫戰績,怎麼不讓眾人驚喜連連?

熱議聲頓時「嗡嗡」響起,驍將安晉的名字再一次銘刻在與會所有將帥的心目中,之前大家都知道安毅的這個弟弟是個百年一見的神槍手,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如今已成長為安家軍特種部隊的指揮官。

蔣介石滿臉帶笑,擺擺手示意安毅坐下:「這三十幾個俘虜軍官你打算怎麼處理?」

安毅想了想回答:「暫時秘密押解到敘府,好好款待他們,這是談判中一張非常重要的王牌。」

眾人均露出了會意的微笑,蔣介石不置可否,想了想再次下令:「既然是這樣,在此戰的宣傳中不要提及這三十四個俘虜,明白了嗎?」

安毅連忙站起來:「遵命!屬下得去發個電報,制止川南廣播電台播出這條新聞,晚了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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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〇章 打死狗講價

「滇西大捷」的喜訊,令國人喜出望外,揚眉吐氣。當日中午開始,全國各大城市紛紛舉行盛大的遊行慶祝活動,昆明和南京、南昌等城市的街頭擁上了數以十萬計興高采烈的青年學子和各界民眾,詹煥琪的大幅畫像被激動的年輕人高高舉起,「滇軍萬歲」的口號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安毅和沈鳳道等人站在江南賓館六樓陽台上,遙望下方大街上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歡呼人流,一個個百感交集,歎息不已。

僅僅在二十四小時前,「詹煥琪」這個名字還被無數悲痛失望、恨鐵不成鋼的民眾口誅筆伐,激動的學生甚至在大街上喊出了「打倒無能軍閥詹煥琪」的口號,誰想僅僅過了一天,詹煥琪的畫像就被喜不自勝無比自豪的學生們舉了起來,「無能軍閥」轉眼之間變成了「民族英雄」和「深謀遠慮的傑出將軍」。這一強烈的反差,令安毅歎為觀止,同時也能理解愛國學子們的一片赤誠,國家內憂外患積弱已久,再攤上一個名義上統一了全中國,實際上只管著幾個省份的懦弱無能政府,數年來在列強特別是日寇的橫行霸道百般欺壓之下忍氣吞聲,對內是狼對外是羊,備受壓抑的民眾放肆地發洩幾下,任何人都可不能去責備

「隊伍哪兒來的煥琪兄的標準像?」

侍衛長林耀東望著下方一幅幅七八個人抬著大幅畫像,滿腹疑問。

安毅笑著說道:「上一周的《東方瞭望》雜誌對滇軍保安部隊做了個專訪,裡面有七八篇文章詳細介紹了滇軍的情況,我記得主編劉鴻親自題寫了八百多字的序言,煥琪身穿中將軍服的標準像就印在雜誌的封面上,我估計學生中有搞美術的高手,不但畫得很像,也很傳神,難為他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畫出這麼多大幅畫像,了不得啊!」

「誰說我中華沒有人才?只是伯樂太少了,對吧,司令?」張揚樂呵呵地說道。

眾弟兄聽了哈哈一笑,安毅剛要開幾句玩笑,機要秘書趙伯翰匆匆到來,將宋子文的一封長電遞給安毅:

「委員長的侍從秘書送來的,讓屬下轉告司令,外交部唐次長正在陪同英國大使嘉德甘覲見委座,宋先生在上海與美、英、法、德、意等國領事召開臨時會議,不能來南昌了。還有就是少帥從武漢飛來,剛到行營,到處找司令可是沒找到。」

安毅看完電文,交給趙伯翰存檔,回到室內提起筆草擬復電,寫下兩行字猶豫了,緩緩放下筆,走到電話機旁,直接撥通侍從室:

「我是安毅……有勞鄭師兄了,校長還在和英國人會談嗎?」

「結束了,校長剛把客人送到花園門口,上樓時還念起師弟。愚兄立即通知校長,五分鐘後師弟再打過來吧,讓總機把電話轉到到校長書齋裡即可。」

剛從復興社特務處少將副處長位置轉回侍從室的鄭介民低聲告訴安毅。

五分鐘後,安毅終於與蔣介石通上了電話。蔣介石几句話就把安毅召了過去,兩人閉門協商四十多分鐘安毅才告辭,返回賓館略作收拾,立即趕赴機場。

晚上七點十分,安毅和沈鳳道已經出現在敘府的安家軍總部會議室,下午剛從昆明返回的楊斌、留守的副司令路程光和參謀長葉成等人盡數出席會議。

楊斌把滇西之戰的詳細經過匯報完畢,換上一身整潔常服的安晉奉命到來。安晉進入會議室,有力並腿敬禮,按常規報告完畢走到安毅面前,低聲喊了聲「哥」,規規矩矩坐在安毅身邊。

安毅詳細檢查了安晉左額上的一道小傷疤,知道不會留下什麼疤痕,這才放下心來:「俘虜押解到了?」

「是!下午滇西突然烏雲散去,陽光普照,空軍司令部抓住時機命令空二團的運輸機中隊全體出動,把我們兩個分隊和三十四名俘虜全都送回來了,其中六名俘虜和那個叫吉爾伯特的准將住進了陸軍總醫院,六名俘虜是槍傷和摔傷,那個准將好像是心臟出了問題,不過幾個大夫會診之後都說死不了,估計是驚嚇過度和體力透支所致,躺在特護病床上要死不活的,一句話也不願回答,已經交由司令部憲兵隊負責安全保衛工作。」安晉回答。

安毅滿意地點點頭:「很好,瑞麗突襲戰你們幹得漂亮!弟兄們傷亡如何?」

「犧牲四人,受傷二十七人,傷者多為巷戰時被流彈擊中,其中四個弟兄恐怕要殘廢了。」安晉非常平靜地回答,數年征戰下來,這名年輕的上校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亡,一顆心也錘煉得日漸冷酷。

「相對於戰績,這點兒傷亡算是很輕微了。」安毅轉向杜易:「能不能把三十四名俘虜全部分開進行關押?在保證他們吃飯睡覺的前提下,看看用什麼辦法,盡可能審出更多對我們有用的東西。」

杜易回答:「完全可以,城南真武山下特警訓練營地裡的秘密監獄剛剛擴建完畢,七十二間鋼筋混泥土澆注的牢房分四個區,丙、丁兩區目前全部是空的。只需緊急召集我局十幾個中層軍官,就可以開始審訊。」

「嗯,立即去辦,別的可以緩一緩,臘戌機場、英緬軍隊的軍火倉庫和納龍鎮的準確位置一定要盡快弄清,估計對煥琪明天凌晨的空襲行動有幫助。醫院那些傷兵就不管他們了,估計其他校尉軍官都知道。」安毅低聲吩咐。

「是!」

杜易與副局長吳哲夫一起告辭離去。

杜易兩人走後,葉成擔憂地問道:「談判在即,繼續越境空襲敵軍目標,會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楊斌笑了笑,肯定地回答:「應該不會,從盈江逃回去的一個師緬軍和兩個英軍步兵團,仍然佔據著銅壁關和那邦一線有利地形,與煥琪的第三師打得正激烈,而且今天黃昏他們出動了十幾架戰機,飛到畹町上空展開報複式的狂轟濫炸,要不是前敵指揮部疏散工作做得好,絕對不止百餘民眾被炸死炸傷了,我們的情報部派遣小組用攝影機拍下了空襲的全過程,我們飛過去轟炸,只算是一種報復手段,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司令剛才也介紹過了,英國人到現在還敢提出諸多非分要求,連美國人都頭疼不已,反而要去做英國人的工作,真可笑!再說了,現在已是入夜時分,英國人很難在今天晚上做出停戰談判的正式決定,就算是要和談,至少也是明天上午的事情,在停戰命令正式下達之前,整個中緬邊境仍然處於戰爭狀態。」

安毅附和道:「沒錯!只有徹底打疼了英國佬,他們才會老實一些,這也是我命令把三十四名英軍俘虜押解回來的原因,加上煥琪他們手上的近千英軍俘虜和上萬緬軍俘虜,構成了談判的重要本錢。最遲明天下午,國際紅十字會的考察團就會準備完畢,分別從南京和上海兩地飛抵昆明,然後就會到關押戰俘的路西和保山。

「我分析了一下,英國人的妥協最遲不會超過明天中午,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裡,由不得他們不低頭,委座簽發的停戰命令大約會在明天中午左右到來。在此之前,我們秘密結集空軍三個團共七十八架戰機,在明日黎明到來之前從保山機場和思茅機場起飛,對英緬聯軍的臘戌軍事目標展開轟炸,反而能促使死要面子的英國佬盡快妥協,要是他們還敢負隅頑抗,咱們再來一次,同時讓夏儉指揮部隊推進十公里,把敵軍全都趕過滾弄江西岸去,東西兩面發難,英國佬短時間內從哪兒抽出兵力應付?」

眾弟兄頻頻點頭,葉成再次建議道:「如果國際紅十字會到來,煥琪那裡表面文章還是要做一些的,比如對敵軍傷員的安置和救治等事宜,需要予以充分重視才行。」

「老葉,你瞎操心什麼?此戰滇軍官兵傷亡接近八千餘眾,咱們兩個軍提前開到保山的野戰醫院都忙不過來,怎麼可能跑去救治敵軍傷兵?能發些紗布綁帶給他們自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國聯和紅十字會的人去了又怎麼樣?要是那些洋鬼子敢指手畫腳,咱們就吐他一臉,狗日的小日本在東北和熱察地區天天凌辱我同胞,怎麼不見他們去管一管,看一看?按照我的意見,根本不用顧慮什麼,建議煥琪明天發動大規模空襲的同時,把開到瑞麗和南坎的一個師也調到銅壁關一線,飛機轟炸完緬甸境內的目標,立刻回來裝上航彈,飛到銅壁關一線炸他娘的英緬軍,老子就不信他們的身子不是肉長的,再讓夏儉用一個師的兵力向西猛攻一陣,打到滾弄江西岸才停下,咱們乾脆來個打死狗講價,看他英國佬怎麼辦!」

顧長風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臭脾氣,但是他的話語中透出的深沉心機,還是讓眾弟兄很好地領會了。

安毅一下子猶豫了,如果滇南方向的英緬軍保持守勢不主動挑釁,夏儉還真沒什麼借口發起攻擊,而且之前安毅已經向蔣介石作出承諾,不會在滇南方向再燃戰火,但是顧長風的大膽提議,確實令安毅和眾將無比心動。

顧長風看到安毅心動,再次毫不在乎地說道:「別猶豫了,明天臘戌的爆炸聲一響,滾弄前線的英緬軍隊絕對成了驚弓之鳥,只需使出點小計策,敵人不率先開火才怪!只要敵人再次開火,夏儉就能發起大規模的進攻。大家可能不知道,這幾天可把夏儉那孫子憋壞了,他一天三四個電話打回來向我訴苦,說他眼睜睜看著煥琪在滇西打得熱熱鬧鬧的,他的三萬人卻天天蹲在滿是雨水和泥漿的戰壕裡,好不容易佔領敵軍主動放棄的陣地,又得遵照命令停下來挖土方修工事,難為他和三萬多弟兄們啊!」

眾人樂了,安毅想了想大,虎頭你來跟夏儉說,不過,一定要把事情辦得有禮有節,打完就撤回原地,只要武器裝備不要人,更不許貪功。」

顧長風眉開眼笑:「好咧!哈哈,看看夏儉這回怎麼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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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一章 命運的抉擇

晚上十點,接送安毅的車子開到西園門前就停住了,安毅鑽出車廂吩咐開車的侍衛和侍衛長林耀東隨便到哪兒去玩都行,就是不要把車開回來以免驚動家人。

沈鳳道向值班的侍衛微微示意,鑄花院門輕輕從裡面打開,沈鳳道等安毅入內之後,吩咐侍衛做好警戒,遊走一圈悄然回到自己的小院。

正在客廳裡和媽媽說話的小杏花聽到安毅熟悉的腳步聲,非常驚訝,抓住媽媽繡花的手,示意她別說話,輕手輕腳走到大門邊上,拉開虛掩的房門,安毅的笑臉隨即映入小姑娘的眼簾。

「爸……」

「噓——」

安毅摀住義女的嘴,搖了搖頭,愛憐地摸摸她黑亮的秀髮:「好像又長高了,對吧?」

「今年到現在長了兩公分。」

小杏花挽住安毅的手拉近屋裡,嘟著嘴低聲埋怨起來:「爸,回來之前怎麼不給家裡打個電話啊?幸好今天是禮拜六能回家,否則又見不到你了。」

安毅示意馬大嬸不要去泡茶:「別忙活了,我剛在隔壁總部開了兩個多小時的會,喝了一肚子水……臨時決定回來的,下午三點還在南昌呢。」

馬大嬸高興地接過安毅的軍帽和外衣,掛上後回來輕聲說道:「晚上吃飯時還念叨著你,今天是週六,龔茜妹子、葉小姐和吳媽都過來一起吃飯,吳媽說後天是她寶貝孫子的生日,你這個舅舅不回來就遺憾了。」

安毅心裡隱隱作痛,臉上卻不敢露出一絲異狀,故作輕鬆地問道:「小傢伙怎麼樣了?」

「可愛極了,特別是那雙眼睛,非常吸引人,芍藥那丫頭前幾天說小傢伙的眼睛特像你,結果被我老老實實罵了一通,可是我仔細瞧瞧之後,發現你們倆還真像,幽深幽深的讓人捉摸不透。」

馬大嬸笑著搖搖頭,飛快地把目光從安毅的臉上移開,風韻十足的臉上泛起輕輕的紅暈,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安毅微微一笑:「明天我去看看小傢伙,哈哈!女兒,來,坐一會兒……我問你啊,每週去研究所學習幾次?」

小杏花頓時來了精神,告訴安毅每週的三個下午都要到研究所跟隨俄國密碼專家學習,如今已經學會從收發報的頻率判斷作者的異同,下個月開始就能進入密碼編譯的入門學習。

馬大嬸看到自己已經長成個大姑娘的女兒靠在安毅手臂上,就像對自己親爸爸那般自然,心中不由得微微激動,雖然這一幕多年來都一樣,但是馬大嬸安慰之餘總感覺心中有點兒空蕩蕩的失落。

聊了好一會兒,馬大嬸叫住黏住安毅不願離開的女兒,讓安毅快點上樓看看楚兒和馮潔雲,一起走上樓梯的時候,還低聲告訴安毅馮潔雲肚子那麼大了還天天寫書,讓安毅勸勸她別太累了。

安毅會心一笑,知道馮潔雲是把自己講述的《愛有來生》這個故事寫成中篇小說,估計差不多也接近尾聲了,聽了馬大嬸擔憂的話便答應下來。

五個月大的二兒子沒有斷奶,仍然睡在楚兒臥室裡的小床上。

剛剛睡下的楚兒已經聽到隱約傳來的腳步聲,坐起來時發現安毅回來,快樂得大聲叫了起來,結果把熟睡的兒子吵醒哇哇哭啼起來。馬大嬸問明小傢伙剛吃飽之後,輕輕抱起小傢伙樂呵呵地向外走去,安毅上去輕輕擁抱楚兒,被楚兒扯倒在床上一陣熱吻之後才能說話。安毅的腦子裡突然浮現出馮潔雲和龔茜的美麗面容,嘿嘿一笑搖搖頭,輕輕刮了幾下楚兒的俏鼻,說了半個多小時的話才鬆開擁抱,在楚兒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進去洗澡更衣。

洗完澡的安毅悄悄推開馮潔雲的臥室門,燈光下的美人身穿潔白的寬鬆睡袍,伏在書案上埋頭書寫,根本不知道安毅已經緩緩貼到自己身後。

安毅就這麼靜靜地站著,馮潔雲寫了一會兒突然吸了吸瑤鼻,放下手中的筆,身子緩緩後靠,終於與安毅溫暖的身體貼在一起。

馮潔雲愜意地閉上眼,舉起雙手握住安毅的大手,深深吸了口氣,又說道:「剛才肚子裡的小傢伙很不老實,我想想就覺得你該回來了,你果然就回來了……」

安毅彎下腰,摟住馮潔雲柔軟的身體,輕輕撫摸她凸起的腹部,低聲致歉:「對不起,雲兒,不能陪在你身邊。」

「不啊,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你這麼忙還三天兩頭來電報問寒問暖,我好幸福的,聽我媽媽說,當初她懷我的時候,我父親天天在外面忙著做生意,出去十天半個月是常有的事情,根本就沒時間過問一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累得倒頭就睡,還得我媽媽挺著大肚子服侍他,相比之下,我幸福多了。」

「你不能太累了,早點兒休息吧,坐久了對你的身體和胎兒都不好。」

「明白,我寫完這一段就睡覺。」

馮潔雲仰起頭撫摸安毅的臉:「去吧,去陪陪楚兒妹妹,這段時間她累壞了,我這身子不能侍候你了……」

安毅輕輕吻了愛妻一下,再次叮囑她早點兒睡覺便離開,帶上門走進楚兒的臥室,與楚兒說了一會兒貼己話,正要脫衣,馬大嬸抱著孩子輕輕敲響了房門,看到安毅出來連忙低聲說道:「沈副官和杜局長在樓下客廳裡,說是有要事向你稟報。」

「杜局長穿軍裝還是便裝?」安毅低聲問道。

「便裝,沈副官也沒穿軍裝,像是挺著急的。」馬大嬸心很細。

安毅微微點了點頭,回到楚兒身邊,囑咐幾句大步回到自己臥室換上一套便裝,下樓與杜易和沈鳳道交談幾句,一同出去鑽進杜易的車,直接開往花園街頓河西餐館,下車後繞到後門,登上細長的鋼鐵梯子直接上到三樓,進入杜易手下嚴密控制的貴賓包廂。

「師兄——」

「黃漢師弟——」

安毅激動地上前,與矮了半個頭的黃漢緊緊擁抱一下,推開黃漢,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陣:「好、好!沒少什麼零件,個頭更壯實了,比在黃埔見你那陣成熟多了……這半年還好吧?」

「別提了,師兄,被湘軍逼出黔江之後,小弟率部和劉湘的進剿部隊打了幾仗就東走鄂西,在咸豐至利川一線的大山裡足足游蕩了四個月,要不是杜易兄在一個半月前派出個運輸車隊讓我們打劫,恐怕現在連褲子都沒得穿了。」黃漢詼諧地說道。

眾人哄聲大笑,安毅看到黃漢對沈鳳道的下意識戒備,連忙把沈鳳道拉過來,低聲解釋:「這是我軍副官長沈鳳道少將,你叫他老沈就行了,是我的生死兄弟,蔣校長和憲兵司令部的谷正倫司令費盡心思也沒能從我這兒挖走。現在我軍中只有我、杜易和老沈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以及我們之間的秘密聯繫。老沈同樣是我們情報部門的負責人,不過分管著另一塊,你們認識一下吧。」

黃漢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在贛南的時候,我們就通過內線得知沈兄的大名,知道沈兄是中央軍公認的第一高手,只是不知道沈兄的出處和來歷,為此我們的保衛局還動過很多腦筋,只是在我離開之前,沒聽說有誰獲得沈兄的什麼資料。」

「過獎了!請坐吧,黃兄,咱們坐下慢慢談。」沈鳳道微微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喝下幾口茶,安毅吩咐杜易弄些好酒菜來。

杜易點點頭,起身到門外吩咐打扮成侍應生的心腹幾句,關上門回來坐下,等安毅和黃漢的談話暫停,便把黃漢突然到來的原因和要求進行匯報:

「黃兄那兒遇到難題了,紅軍四方面軍的張國燾突然以中共中央政府副主席、軍事委員會委員的名義,派來一個工作組進駐黃兄的獨立師,想要把獨立師拉到川北併入紅四方面軍去。獨立師各級指揮官均堅持自己的意見,表示不給平反、不糾正冤假錯案,就不會離開他們生存的川鄂湘邊區。那個工作組無奈之下帶著厚厚一沓申訴材料走了,似乎是去找湘鄂交界地區的賀龍部。

「目前獨立師內部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一種是忍辱負重歸隊,一種是決不妥協,黃兄陷於兩難境地,在關係到上萬弟兄前途命運的選擇之前,黃兄為難了,加上兩部電台損壞,手搖發電機也出了故障,三個月前與賀龍部分手之後把所有藥品都送給了友軍,弄得自己缺少藥品救治傷員了。」

安毅沉吟了一會兒,望著滿臉苦笑的黃漢:「這事還得你自己拿主意,當初我就向你保證過,將來不管你做出什麼選擇,你都是我兄弟,現在也一樣。你應該清楚,如今紅軍已經到了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期,不單止閩贛一線的中央紅軍連遭敗績,損失慘重,川陝地區的張國燾和徐向前師兄的隊伍也越打越少,劉湘指揮的六路川軍度過了最初兩個月的危機,已經加強了裝備和補充,在中央軍參謀團和歐美各國軍事顧問的協助下,開始了醞釀已久的春季攻勢,川陝紅軍接下去的仗更難打了,一兩場局部勝利對全局將不再有任何決定性作用。

「據我所知,張國燾是個非常自信高傲的人,要不是出了大問題,他不會在這個時候以中共中央副主席和中央軍委委員的名義,不遠千里主動派人來設法收攏你們獨立師。不過話又說回來,俗語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到了這個時候,你們獨立師仍然在頑強地生存,沒有投靠任何一支武裝,還在與劉湘部和湖北何成浚保安部隊的戰鬥中,取得了不少營團規模的勝利,相信中共中央已經看到了你們的優異表現,估計那些領導人心中也非常希望你們歸隊,只是,要糾正錯誤的路線恐怕沒那麼簡單,因為現在還是三人團在領導整個共產黨和中央紅軍,你們內部的許多錯誤就是在他們領導下產生的,要他們一下子糾正過來,恐怕不太現實。」

黃漢瞪大眼睛,驚訝地盯著安毅:「師兄,你怎麼知道中央紅軍內部這麼多情況?」

安毅無奈地搖搖頭:「我就是不想知道都不行,你忘了我的官職是什麼了?可以這麼對你說,紅軍和中央軍委地方組織中的任何一個關鍵人物的被捕、投誠或者叫叛變,我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雖然我沒有參與和策劃這一次圍剿紅軍的戰略戰術計劃的制定,但是我這個全軍參謀次長的職責擺在那裡,很容易就得到所有的情報,不僅僅是紅軍,包括日本軍隊的很多情報我都會第一時間掌握。

「估計你也聽說了昨天的滇西大捷,整個作戰計劃的指導思想就是我提出來的,英緬軍隊的所有情報也是我所負責的參謀本部弄到的,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數小時後,我軍和滇軍四個航空大隊,將會對緬北的英緬聯軍和十惡不赦的漢奸隊伍發動大規模的空中打擊,我們駐紮滇南的二十六軍,同時將會對緬北的英緬軍隊發動大規模進攻。

「二十六軍也許你不是很清楚,但是二十六軍的軍長估計你就明白了,他就是夏儉,前幾個月沒少和你們打交道,川湘邊境幾十個土匪窩就是他一手摧毀的,包括名震全國的悍匪刀疤五,也是他從上海押解回來,再親手槍斃的。」

黃漢無語了,杜易的手下送來了精美的酒菜,四個人關上門坐在一起默默喝酒。

安毅再敬了黃漢一杯,看到他滿腹心事情緒低落,想了想低聲問道:「師弟,實在想不清楚,乾脆過來一起干算了,我把二十六軍教導師的編制給你,過來就是個少將師長,怎麼樣?」

黃漢苦笑一下,抓起酒瓶給安毅三人都添滿,站起來恭敬地捧起酒杯:「師兄,杜兄、沈兄,你們都是好樣的,安家軍是好樣的!是揚我國威堂堂正正的中國軍人,你們打日本打英國,戰功赫赫彪炳千古,大漲國人志氣,打出了民族尊嚴,兄弟我佩服你們!來,幹完這一杯,兄弟也有幾句肺腑之言,要向各位兄長一一道來。」

「好!干!」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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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二章 堅若磐石的信心

黃漢說完一番心裡話,緩緩坐下,漲紅的臉在酒精和激昂的情緒雙重刺激下,猶如戲裡的關公一般。

安毅感歎地搖了搖頭,提起酒瓶,給黃漢默默斟上酒,完了夾上一塊回鍋肉放到他的碗裡。

杜易和沈鳳道也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不但沒有因為黃漢的不領情惱火,反而對擁有執著信念、在如此艱難處境之下心中的共產主義理想仍然熊熊燃燒的黃漢暗自感到欽佩。

黃漢的一番話,全都是樸實的大實話,說出了埋藏在他心底裡的真實情感,他婉言謝絕了安毅的誠懇邀請,表示自己的一生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共產主義旗幟插遍中國,推翻腐朽無能的國民黨政府,傾盡所有的一切,建立起一個人人平等的、繁榮富裕的新中國。

黃漢並沒有像他所信奉的國民黨中央的那些高層官員一樣,抹殺安家軍的功績,而是非常客觀地看待安毅和安家軍將士取得的一切成績,沒有把安家軍歸入「國民黨反動派」之列,還把自己今日中午潛入敘府之後的所見所聞引發的思考一一說了出來,認為這同樣是安毅和他麾下的安家軍等數十萬愛國者對國家民族做出的巨大貢獻,但是黃漢在最後一句總結性的話語中堅持認為,如果換成代表勞苦大眾利益的共產黨來領導,敘府會取得更大更好的成績,也許不會有如今的繁榮鼎盛,但是勞苦大眾絕對活得比現在更滋潤,更有理想和尊嚴。

安毅由始至終沒有任何的反駁和責問,他知道黃漢的理想,實際上代表了當今中央軍委內部很大一部分本土國民黨員的真實思想,安毅也知道這一理想曾經是真實歷史上中國發展的必然選擇,正是因為國民黨政府的貪腐懦弱,以及骨子裡的階級性,使得孫中山先生創立的國民黨已經發生了實質性的蛻變,大量的資產階級富商買辦以及新興地主階級、中產階級的加入,使得國民黨必然成為維護自身階級利益的政黨,而不是代表著四萬萬中國人民的、原來的那個偉大的政黨,所以才會在列強的殘酷壓迫之下,為了保住自身的利益,在國家尊嚴和民族總體利益上面一再地妥協。這也就注定在未來十幾年裡,共產主義將獲得更多人民、特別是熱血澎湃的青年愛國者認同和追隨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可是,如今被共產國際牢牢掌控的中國國民黨及其軍隊,在安毅眼裡根本就不能算是代表中華民族利益的政黨和武裝力量,一個連自己的事情都無法做主的政黨,走向失敗是必然的,只有通過一次鳳凰涅槃般的洗禮,才會逐漸踏上正確的道路。

不過有了自己這個不穩定因素出現,歷史還會沿著固定的軌道走下去嗎?是否還會有回憶中那次偉大的、具有脫胎換骨性質的征程?安毅一時間有些迷惘,更多的卻是對自己定位的一種思考。

酒桌上的氣氛沉默得近乎尷尬,安毅終於回過神來,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徹底拋開了說服黃漢率部加入自己的想法,一邊給自己斟滿酒,一邊把話題引到最需要迫切解決的問題上:

「師弟,在目前的局勢下,你和你的一萬多人打算怎麼辦?」

黃漢抬起頭,放下筷子長長地歎了口氣:「真的不知道啊!想來想去,也只有師兄才能給我出主意,小弟如今是個被自己組織隔離在外的孤魂野鬼,麾下中高層指揮員絕大部分人的經歷和小弟一樣,舅舅不疼姥姥不愛,這麼下去遲早會人心渙散的。

「師兄也說過了,我們共產黨紅軍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期,小弟的獨立師又何嘗不是這樣?要不是師兄和安家軍弟兄思想開明,暗中大力支持,小弟哪裡有今天的成就?這點兒人馬又哪兒是如狼似虎的安家軍對手?

「這一年多打過來,隊伍裡的各級指揮員心中都非常清楚,打劉湘的川軍最為輕鬆,打湖北軍閥何成浚的鄂軍和中央軍也不是很大問題,但是兩次遭遇到湘西四十四軍的進剿部隊,我們都不佔任何優勢,如今只能小心謹慎地繞著他們走。賀軍長偏偏不信這個邪,上個月中再次突襲桑植縣城,結果差點兒被四十四軍衛鑫揚師包了餃子,要不是地方黨委的同志通風報信,賀軍長那三千多主力就完了,最後不得不一頭扎進鄂南的水鄉澤國,卻又在何成浚三個師的圍堵下東奔西走突不出來,小弟接到了賀軍長的信,打算此番回去後拚力一搏,把他們接應回鄂西大山裡,不然的話,這支具有光榮歷史的革命老部隊遲早會被打殘打散。」

「哦……咦!?你主要是為這事專程來的吧?」安毅樂了。

黃漢難為情地低下頭,隨即露出個非常賴皮的笑容:「師兄這麼說可就不對了,其實此來我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一萬多將士的前途與命運,但是不管怎麼說,賀鬍子的部隊和小弟的部隊一樣,也是同一個爹媽生的,小弟怎麼可能置之不顧啊?

「師兄你想想,你們安家軍為何一直擁有重情重義的美譽?不就是從北伐開始對友軍慷慨幫助豎立起來的嗎?還有這次滇南大捷,小弟絕對不相信出自安家軍的詹煥琪僅憑著他手裡的三四萬保安部隊就能獲此佳績,包括即將展開的對敵空襲,不都是師兄和安家軍將士在背後鼎力支持的嗎?相比之下,小弟幫幫賀鬍子更是理所當然之事,對吧,師兄?對吧,兩位兄長?」

安毅和沈鳳道相視一眼,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杜易連連搖頭,心說這個黃漢也太不知道進退了,這不是讓咱們司令難以自處嗎?幫助你黃漢已經算得上是天大的情義了,現在又扯上了賀鬍子,問題棘手啊!

彼此處於不同立場,安毅原本不想理會這事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卻生出幾許不忍,鬼使神差地張口說道:

「這事其實不難,何成浚的三個師看似強大,其實最關鍵是他們獲得何健部兩個師在常德以北澧縣和石首的支持,師弟只需潛出酉陽,以最快最突然的行動擊潰酉陽的一個團鄂軍,進而迅速做出攻打宜昌之勢,何成浚佈置在宜都的一個主力師和一個保安旅就得眼巴巴趕去救援,到時候賀鬍子不就能順利殺出重圍了嗎?哪裡需要你這一個師全開到鄂南去支援?」

「圍魏救趙?」

黃漢顯然意識到此計的妙處,連連點頭。

安毅索性一吐為快:「對,以你的水平,其實早該想出來的,你這叫關心則亂,一時間迷糊了。你的一萬餘人雖然衣衫不整,但據我所知,無論是裝備還是訓練水平都很高,難得的是你們的腦袋都一樣的頑固,擁有堅強的意志品質和視死如歸的戰鬥精神,而且各級指揮員幾乎都是和你一樣,被自己內部整肅得九死一生之後,仍然擁有堅定共產主義信念的狠人,知道珍惜自己的今天,知道如何去臥薪嘗膽、含辛茹苦地堅持,非常團結,所以你這支隊伍要比賀鬍子的部隊更難對付,這也是湘西四十四軍將校公認的。這個最大的優勢你不發揚光大,等什麼?難道整天窩在大山裡,讓弟兄們胡思亂想,讓自己內部產生腐敗嗎?戰鬥才是最好的凝聚力,你得牢牢記住這一點,槍炮一響,什麼矛盾都沒了。」

黃漢聽得雙眼發亮,忍不住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果然如此啊!師兄為小弟解決大問題了!」

好人做到底,安毅接著告誡:「還有個很實際的問題,你需要牢牢把握,湘西四十四軍雖然與我們安家軍是親如兄弟的友軍,但是他們擁有自己的利益和地盤,在軍政上與我們是平等的,並不受我們的領導,他們也不清楚你我兩部的真實關係,事實上我們整個安家軍二十餘萬之眾,也只有我們這會兒陪你喝酒的三個人知道這個頂級機密,我們相信你的獨立師也是一樣的情況。所以,以後你要是再遇到他們可要小心些,以你們目前的實力,碰到他們繞著走是對的,他們也不願費力不討好去圍剿你們,只會堅守自己的地盤和利益,所以你絕不能四處出擊樹敵太多,否則川湘邊界你肯定待不住。

「再就是等見到賀鬍子之後,你最好想個什麼辦法告訴他,不要再犯糊塗攻打四十四軍的地盤了,本月初開始在我的建議下,四十四軍已經主動收縮了自己的地盤,把常德以東、以北數縣都讓給了何健,湘西北的桑植、武陵和來鳳等地也讓給了中央軍的兩個進剿師駐紮,這些地方你和賀鬍子怎麼搞都行,就是不要去打對你們還算是抱有好感的四十四軍,否則連我都不敢保證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黃漢頓時猶豫了,期期艾艾地說道:「這個……小弟能管住自己的部隊,可沒有權利管住賀鬍子啊,他的級別遠比我高,官也比我大,我不聽他的指揮已經讓黨內很多人罵娘了,再貿然去向他提什麼建議,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何況桑植本來就是賀鬍子的老家,他麾下近半將士都是那兒來的,對家鄉可謂情有獨鍾啊!」

黃漢見安毅三個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便明白他們不想說更多了,於是沉吟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等幫完賀鬍子的忙,小弟想把今後的作戰方向調整到西面和北面,也就是重慶以東和涪陵以南方向,師兄覺得怎麼樣?」

安毅在腦中過了一遍地圖,點點頭:「這個思路可行,你們攻打劉湘部,從另一個側面來說,同樣是幫徐向前師兄和張國燾那個龜兒子的忙,以你們的兵力和戰鬥力,至少能牽制住川軍一個師和中央軍一個師,打好了還不止拖住兩個師,相信賀鬍子和貴黨中央也會樂意見到的。再一個,劉湘部和兩個月前開進鄂西、川東的兩個師中央軍都是剛換裝的首批部隊,兵員中三分之一到一半是剛補充不久的新兵,好好抓住機會幹幾票大的,說不一定大有收穫,要是打不過只需退回山裡就行了,相比其他各部紅軍,你們的生存環境和指揮權利靈活多了,抓住時機或許能再次壯大一些,這樣也可以加大你在貴黨內的發言權。」

「謝謝師兄!小弟敬你一杯!」

黃漢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敬了安毅一杯,又再分別給杜易和沈鳳道各敬一杯,才一臉欣慰地坐下。

杜易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提醒道:「黃兄,你好像還沒說正事呢。」

黃漢愣了一下,隨即拍拍腦袋,感激地對杜易點點頭,轉向安毅笑著說道:「師兄,你還沒給小弟拿個主意呢,你說小弟該何去何從才是啊?」

「你這傢伙,讓你跟著我幹你不願意,讓你自成一系到中緬邊境戍邊、壯我國威你也不肯,心裡時時刻刻總想著你的偉大理想和信念,這個時候怎麼又拿不定主意了?」安毅故意開黃漢的玩笑。

黃漢正色道:「師兄,一馬歸一馬,原則上的事情絕對不能含糊,小弟對不住的地方,請師兄海涵!」

「唉!」

安毅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我建議你還是先看看吧,下去打酉陽打劉湘,至少三五個月之內你會忙得不亦樂乎,麾下將士有仗可打也不會有時間胡思亂想,下半年情況也許會明朗一些,到時候你再做選擇也不遲。」

「這倒是……不過,看樣子下去不但四方面軍和賀鬍子要找我,估計中央那邊也要找我了,怎麼應付,師兄得幫我出個主意啊!」

黃漢心裡非常佩服安毅的遠見卓識,經過兩年的發展,身為工農獨立師最高指揮官的黃漢感觸良多,雖然現在聲名遠播了,但是私底下並沒有一個能說說心裡話的人,經歷過的可怕整肅更是讓黃漢提高了警惕,和身邊的同志相處時總是謹言慎行,因此他下意識裡只相信讓他東山再起的安毅,在重大事情上對安毅的意見更為重視,甚至有點兒依賴。

這下安毅真的為難了,想了很久,還是冒昧地建議道:「我看這樣吧,你也別太被動了,回去之後把你的遭遇和麾下所有弟兄的不公正遭遇,全都整理成正式的申訴報告,派人悄悄送到瑞金去,交給你們的共產黨主席,如果有可能,你最好親自給他寫封信,說說你心中堅定的共產主義理想……」

「不對啊,師兄!你可能還不知道,小弟就算是要申訴,也只能找中央軍委的周主任,老毛早就不管軍事了,而且現在他也被整得夠嗆,自身難保啊,找他有什麼用?再者說了,小弟是獨立師師長,是指揮打仗的,找管行政的毛主席,不符合組織程序啊!」黃漢打斷了安毅的話。

安毅白了黃漢一眼,呵斥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有意裝傻啊?你回去之後不會通電全國,成立一個川湘邊區蘇維埃政府嗎?然後自己刻個大印蓋上去,這樣不就符合組織程序了嗎?你以為中央紅軍又承認你的工農革命軍獨立師了?既然這樣,何不乾脆軍政一把抓?多出幾十個官職來,你手下人會更高興,明白了嗎?」

黃漢大喜過望,但略微一想又為難了:「這樣的話,算是解決了組織程序上的問題,可是,你還沒說為什麼你不讓我找周主任,而是找已經不能在中央說上話的老毛呢?這不是拜錯廟門了嗎?」

安毅歎了口氣,鄭重地叮囑道:「師弟,你要是相信愚兄,就老實聽我這一次,我什麼時候害過你了?這麼多年來,你看我犯過什麼大錯?相信我,中國工農紅軍始終是朱毛創立的,不可能長期交給什麼狗屁的共產國際來指揮,這一年來的屢戰屢敗你是最清楚不過的,所以目光不要那麼短視,要往遠處看,紅軍到了生死存亡關頭會相信誰?肯定相信自己的締造者,所以我敢斷言,老毛遲早會東山再起,你現在不去找他匯報思想,讓他給你指明方向和道路,今後你將如何融入你的革命隊伍中?要是擔心你的組織誤會的話,你就再給周主任寫上一封同樣情真意切的親筆信,相信他也會賞識你的。還有啊,古語說得好,患難識真情,日久見人心!這個時候你和老毛同病相憐,你還不主動去把握機會,更待何時?你這人啊……,起碼的人情世故你該懂一點吧?難道你們共產黨員就沒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就沒有好惡之分和感激之情?你這傻蛋,讓我如何說你才是?」

黃漢傻在當場,臉色急劇變幻,好久才站起來,對安毅深深鞠了一躬:「師兄再造之恩,小弟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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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三章 雷霆鋤奸

天邊第一縷曙光灑下,臘戌機場哨聲隨之響起,繁雜的腳步聲敲碎了天地間的寂靜,上百名英軍地勤人員匆匆集結,一輛輛軍車拖拽裝滿炸彈的四方車斗進入機場,緩緩駛向整齊停放的戰機。

充滿鬥志的英軍航空兵異常忙碌,交戰以來英勇的大英帝國空軍連連取得勝利,昨日下午又對中國軍隊重新佔據的瑞麗、畹町和銅壁關一線展開卓有成效的轟炸,讓落後弱小的中國空軍吃盡了苦頭。

雖然英軍駐緬總司令部早已得知中國軍隊中最富盛名的安家軍擁有三個航空大隊,從德國進口和利用進口散件組裝的各類戰機數量高達七十餘架,但是駐臘戌的英國空軍非常自信地認為,在滇緬地區變幻莫測的氣候條件下,缺乏訓練的中國航空兵根本沒有升空作戰的勇氣和經驗,開戰首日和次日接連取得的空戰大捷,也很好地證明了臘戌英軍的判斷。再一個,眼看著停戰談判在即,如果能利用難得的良好天氣和寶貴的數小時時間,對中國軍隊以及重要軍事目標展開一次漂亮的空襲,多少能為被趕出滇西的陸軍部隊挽回些聲譽。

英軍空軍把最後一次的空襲目標,定為滇西最重要的軍用機場保山機場,力爭炸毀保山機場的陳舊跑道和所有建築和設施,致使中國軍隊在短期內無法使用,從而大大降低中國航空部隊對臘戌和密支那地區形成的潛在威脅。

然而,傲慢自大的英國空軍還是嚴重低估了自己的對手,就在他們進行起飛前的緊張準備之時,從寶山機場提前起飛的川南空軍司令部兩個團共五十六架戰機已經分批殺到,機場上的英軍官兵聽到東方天空中傳來的飛機轟鳴聲,大部分人愣在當場,不可思議地仰頭眺望,看清容克攻擊機編隊後方密密麻麻的轟炸機大隊,頓時急呼起來,機場上驚叫聲聲,一片混亂,正在裝彈的地勤人員如沒頭的蒼蠅般到處狂奔,中國空軍第一編隊迅速到位,攻擊機上的航空機槍齊聲怒吼,密集的彈雨將機場上的車輛和奔逃人群打得四分五裂,直至此時,機場指揮塔上空的警報喇叭才高聲哀鳴起來。

三個編隊六架攻擊機快速掠過機場上空,機體龐大的容克改型轟炸機接踵而至,密集的大威力航彈和新開發的二百五十磅燃燒彈一串串投下,頃刻間整個機場在劇烈的爆炸聲中劇烈抖動,強大的衝擊波,將機場上的二十一架戰機和車輛輕鬆掀翻炸毀,熊熊燃燒的烈焰隨著爆炸的接連響起急劇擴散,瘋狂舔舐機場上所有的物體,整座臘戌機場猶如煉獄一般慘烈。

第三批機隊在機場四周的上空盤旋一圈,根本沒有興趣理會已經面目全非的燃燒戰場,轉而撲向正南方向山谷中的彈藥庫。

與此同時,最後一批飛離寶山機場的滇軍航空部隊十七架戰機,已經到了臘戌西北方向的納龍鎮上空,小鎮四周哨所裡的莽族官兵驚愕地遙望低飛的機群,看到飛機上航空機槍噴出的烈焰,這才知道仍在沉睡中的小鎮遭受了意想不到的空襲,沒等竭斯底裡的哨兵衝進鎮裡報警,八架轟炸機輪番投下一串串航彈,大部分剛剛在幫助英緬軍隊撤離自己祖國的行動中立下奇功的莽族官兵至死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小鎮的一座座建築物在滇軍戰機的反覆轟炸和一輪又一輪瘋狂打擊之下,轟然倒塌,激射的磚石斷木散佈空中,燃燒彈激起的烈焰沖天而起,狂奔的牛馬在飛機掃射之下肢體紛飛,延綿不絕的巨大爆炸聲在群山中久久回蕩。

二十分鐘過去,天空上盤旋的戰機看到方圓三公里的下方成了一片焦土,遍地的大火和殘垣斷壁中再也不見一個活人,這才意猶未盡地扔下所有剩餘的炸彈輕鬆返航,曾經以數典忘祖、巧取豪奪創造出緬北部落發展奇跡的莽族,受到了來自祖國的最嚴厲的懲罰,只有不到二十年歷史的新興民族連同他們兩代人殫精竭慮建立起來的納龍鎮,轉眼間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上午七點二十五分,敘府安家軍司令部。

「幹得漂亮!」

安毅的一句大讚,說出了滿堂將校的心聲,機要秘書趙伯翰撿起被安毅拋向空中再飄到地上的捷報,樂呵呵地站到一旁,看著安毅與楊斌、葉成等長官相互擊掌,樂得不行。

「這一仗打得好啊,終於一掃前兩次空戰的陰霾,為咱們的空軍正了名!」顧長風一臉的春風得意。

張揚想了想,終於還是忍不了心中的疑惑,好奇地問道:「咱們的空軍經歷過著名的上海一.二八抗戰和長城抗戰,為什麼還會在前兩次空戰中失利呢?咱們的空軍有最新的雷達和無線電系統,照理說這麼些英國飛機,根本不夠看的。」

葉成對這個向來生性憊賴的傢伙居然會開動腦筋思考有些意外,笑著說道:「怎麼?你這傢伙也會開動腦筋思考了?很簡單,前兩次空戰的時候,咱們並沒有動用咱們遠遠超出對手的無線電和雷達系統,我們的空軍經受過血與火的生死考驗,可是初創的滇軍沒有啊!不親身經歷下那種實戰,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成長?況且雷達的秘密,如今還只限於我們和中央軍委少數人知道,外國人對咱們的科技向來不屑一顧,一直以為是咱們吹牛,我們自然也遂他們的意願,隱忍不發,否則很難保證軟骨頭的中央政府那批人,不會出賣咱們辛辛苦苦研究出來的東西。」

楊斌解釋道:「再有一個原因就是滇西的交通非常糟糕,咱們的防空部隊沒有辦法及時趕過去,雷達部隊和高炮團對道路的依賴比較大,雖然實戰的檢驗對新科技新兵種的應用非常重要,但是在這個內憂外患的時刻,咱們沒有必要去露這個臉。」

安毅點點頭:「高科技是好東西,不過要是形成依賴就不好了,未來的中日大戰,空戰的地點並不完全受我們掌控,多經歷下沒有雷達指引的空戰,對我們的指戰員成長很有好處。前兩次空戰被英軍擊落的戰機,全部是滇軍空軍的,咱們的空軍第四團只是有戰機受損,損失很輕微。相信經過這兩次實戰檢驗,一向自我感覺良好的滇軍空軍會好好總結,虛心接受咱們派出的專家和教練的意見!」

趙伯翰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臉上浮現出深思的神情。

情報部主任展到迅速請示安毅同意,親自書寫百餘字的簡短新聞稿,交由副官立即送到電台向全中國人民報捷。

……

上午八點五十分,敘府城南的祥和路口停著一輛陳舊的一噸半民用卡車,數名工人正在從門市裡扛出一捆捆麻袋裝上車廂。

駕駛室裡,身穿工裝、戴著工人帽的杜易伏在方向盤上,與坐在身邊同樣打扮的沈鳳道低聲說道:

「煥琪和黃稟一司令他們這次空襲打得好,圓滿完成了計劃,其中最令我滿足的是滅掉了甘當帝國主義走狗的沙桐武裝分子,如果滇軍航空兵的報告準確的話,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莽族了。」

沈鳳道微微一笑:「弟兄們最恨的就是漢奸走狗,就算滅其九族也不過分。」

杜易點燃支煙,愜意地吸了兩口:「你說英國佬會不會拿這事兒向全世界控訴我們?」

「嗯,很有可能,英國佬最喜歡幹這樣的事情,不過估計沒多少證據,你想啊,整個小鎮在數百顆航彈和燃燒彈的轟擊下,能剩下多少東西?就算活下那麼十個八個人,不被炸傻估計也沒了控訴的力氣。

「咱們不必太過擔心,英國人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一個准將和近千戰俘還在咱們手裡捏著,他們哪裡還有心情再橫生事端?估計英國人最心疼的是臘戌機場和城南的彈藥庫,還有就是正在被轟炸的銅壁關一線軍隊,這麼多年來,你見他們什麼時候管過緬北少數民族的死活?頂多像被打疼的喪家之犬一樣,叫喚幾聲也就完了。」

沈鳳道毫不在意英國人可能的反應。

杜易頓時樂了:「說的也是,司令也是這個觀點……快看,黃漢和那小子一起出來了,老叔也出來送他們。」

沈鳳道望向前方四十餘米處的街角雜貨鋪,仔細觀察跟隨在黃漢身邊像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看到年輕人俊秀樸實的臉上一雙眼睛賊溜溜的,不禁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

年輕人姓常,原名常小富,祖籍湘西古丈,四年前擔任張弘欒部教導團長的鄧斌率隊野外訓練,路過常小富家所在的小村時,意外遇到了常小富的姐姐常娟,當時的常娟年方十七,害羞地說上幾句話就被鄧斌看中了。鄧斌看到美麗的小姑娘害羞地跑掉,連忙派出個本地藉的士兵進入僅有六戶人家的小村打聽,得知小村原有二十餘戶人家,鬧土匪之後接著一場瘟疫下來,最後僅剩六家人,老少三十四口,常娟的父母和爺爺奶奶都是在那場瘟疫中去世的。不到半個月,張弘欒得知鄧斌喜歡上古丈縣一個山村裡的小丫頭,二話不說派人前來說媒,扔下五十塊大洋就從常家的唯一遠親老叔手裡接走了姐弟倆。

常娟嫁給鄧斌後日子過得安穩甜美,鄧斌對姐弟倆非常好,處處呵護自己的妻子,看到小舅子常小富整天喜歡泡在自己的教導團裡,乾脆就讓這小子入伍當了兵。常小富人很聰明,學什麼都快,最喜歡到修械所和通信連裡待著,弟兄們看到年僅十六歲的小傢伙懂禮貌嘴巴甜都很喜歡他,沒事就教給他兩手,小傢伙在一年之內學會了修理槍支和收發報,從一字不識到能粗略地看懂報紙,把姐姐和鄧斌樂得不行,本來打算讓小傢伙鍛煉兩年送到士官學校深造,正巧急劇擴張的湘西警備部隊需要個槍械修理工到下面縣裡去幫幾天忙,一時派不出人手就把常小富給臨時抓去頂缸了,沒想到剛到了縣裡的保安團紅軍就打過來,帶兵的黃漢接著出事了,於是保安部隊被張存壯的正規師繳械整肅,而且秘密派遣情報員混入周邊搜集紅軍情報。

負責情報工作的鄧斌當時已是副軍長,本來是想借此機會臨時派自己的小舅子常小富跟隨黃漢離去,到紅軍中當幾天臥底,沒想到後來杜易奉安毅之命來見黃漢,聽鄧斌的私下匯報,便把常小富留在了黃漢身邊,常小富的軍籍關係和指揮權從此移交到杜易手中,為此鄧斌還後悔了很久,非常擔心自己的小舅子年紀太輕沒經驗,弄不好連個全屍都得不回,但是軍令如山,只能瞞著妻子說小舅子轉到安司令麾下服役了,妻子為此還高興了很久。

機敏的常小富和黃漢特別投緣,隨同黃漢創立川湘紅軍部隊之後深得黃漢的信任,黃漢的政委也非常喜歡這個能寫不少字又會修理槍械的孩子,後來看到常小富對無線電特別喜歡,也有這方面的天賦,就把常小富從通信兵轉為發報員,跟一個老同志學了兩個月就正式出師了,政委高興之下給常小富取了個響噹噹的大名——常勝!從此,常小富成了黃漢獨立師的機要員,而且「根正苗紅」的常小富「自學成才」,多次修好出故障的電台和發電機,更加獲得黃漢和政委的喜愛信任,曾經兩次派遣常小富到敘府購買零件和維修工具,並依靠移民到敘府的老叔,建立起了自己的情報點。

沈鳳道知道老叔已經被杜易封口,成了杜易情報局的編外人員,暗讚杜易精明的同時,也對年輕的常小富非常讚賞:「黃漢是否買完東西就走?」

「是,凌晨分別之前我已經告訴他,今晚開始我們川南所有縣鎮將展開大規模的鋤奸行動,要對所有可疑人員進行逮捕,讓他盡快離開。但是我擔心黃漢還有自己的情報點我們不瞭解,所以就親自來看看,同時也讓你見見常小富這小傢伙,以後他的關係就轉到你手上了。」杜易低聲解釋。

沈鳳道點點頭,看到黃漢和常小富登上了開往市中心的公共汽車,連忙催促杜易開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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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四章 大搜捕(一)

黃漢和常小富沒有任何的意外狀況出現,逛完街買完需要的東西就坐船離開了敘府。跟隨在二人身後的杜易和沈鳳道鬆了口氣,但很快進入更為緊張的大搜捕指揮行動之中,這一年來,敘府和川南寬鬆的環境以及到處都是發財機會的蓬勃發展勢頭,吸引了歐美各國和全國各地的客商,同時也成了各勢力競相設置情報機構的重要地區。

今天國際紅十字會組織的考察團已經順利到達昆明,受到雲南省主席朱培德、議長李鴻祥等人的盛情接待,但是洋人們下飛機後要求直接飛往保山機場、趕赴滇西前線考察的事情,被朱培德和盧漢委婉拒絕了,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下午兩點中英兩國政府才共同宣佈達成停戰談判的決定,寶山機場以及前線各縣鎮仍然處於緊張狀態,槍殺和混論並未杜絕,在軍隊尚未完全控制事態之前,無法保證客人們的生命安全。

代表團一行焦慮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在昆明停下,再次致電中國外交部請求予以解釋。外交部管不到雲南王朱培德,便把責任推到了軍事委員會身上,因為按照戰時條例,滇西前線發生的任何事務都歸軍事委員會管轄,中央政府沒有說話的餘地。

所謂的請示軍事委員會,其實就是請示蔣介石。蔣介石也不願意在圍剿的關鍵時刻攤上這檔子事情,非常禮貌而又熱情地給國際紅十字會負責人回電,聲稱全權處理中緬邊境軍事調停行動的軍委特派員、參謀次長安毅將軍已經啟程,今日之內應該就會到達昆明,所有事務請直接與安毅將軍接洽。

折騰到晚上,此事仍然無法得到圓滿解決,代表團人等再想乘坐包機飛赴保山已經不可能,安毅的影子也見不著,朱培德猜測說安毅將軍很可能直接去滇南處理今日上午的邊界衝突了,否則滇南與緬甸接壤地區突然發生的戰事不會如此快速地便停下來,滇南的二十六軍也不會只打到滾弄江東岸就停止進攻。

面對如此繁複的中央和地方、中國政府各部門相互推諉和具體處理此事的人員不到位等問題,國際組織的幾個負責人腦袋都大了,只能無奈地留在昆明,等候安毅的到來,否則哪兒也去不成。

此時的安毅,依然滯留敘府,與楊斌、葉成、顧長風等將領端坐在安家軍總部會議室裡,認真傾聽警備部隊參謀長趙東全、警察署長丁志誠、情報局長杜易等人接二連三的行動報告,整個川南十一個市縣展開的搜捕行動正在緊張地進行當中。

為了這個行動,安毅可是猶猶豫豫、左右權衡了三個多月,最後不得不痛下決心。

川南地區在安毅源源不斷投入巨資,致力於工商業基礎建設的同時,還分期分批安置數以百萬計的災民,並大力招商引資,發展經濟,國內外各勢力也深知川南地區特別是敘府和瀘州日益重要的戰略地位,隨即陸續以各種手段派遣特務進駐川南,不但對安家軍各部隊的動向、陸軍士官學校的具體情況、各大軍工企業的絕密情報甚至科技研究成果進行刺探,還以這樣那樣的手段,在安家軍以及各級政府中秘密安插奸細,對川南軍政機構展開情報搜集甚至人員策反,已經發展到了安家軍高層將帥無法容忍的地步,安家軍各級指戰員鋤奸肅奸的呼聲日益高漲。

促使安毅痛下決心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由各國專家組成的研究小組兩個月前成功地研製出無線電信號偵查設備,這個本來屬於雷達研究改良過程中衍生出的副產品,一經實驗就顯示出巨大的價值——在七天的試驗檢測中,發現了位於敘府城方圓二十平方公里範圍內極為活躍繁雜的無線電信號,這讓負責情報工作的杜易和安將軍高層將領無比震驚。

後來再經過一個多月的反覆偵測,四次改進設備性能之後,對無線電信號源的偵測範圍已經縮小到五百米半徑之內,這就為情報局的反間諜行動提供了巨大的幫助,安毅也希望能展開一次大規模的搜捕行動,淨化自己轄區內的空氣,盡可能肅清敵特勢力和蘊藏的安全隱患,並通過實戰檢驗研究部門的寶貴成果,為無線電科學領域的進一步研究和這一拳頭產品的定型奠定基礎。

晚上十點,七輛安裝了三種型號偵側設備的各式汽車,仍然行駛在行人漸稀的大街小巷之中,多達五十餘人的中外無線電領域的研究專家乘坐在車裡,通過信號偵測反饋信息的強弱,對信號源進行嚴密的定位,敘府城內外各個主要路口,均游蕩著身穿便衣的情報局特工,特警支隊和各警察分局中的武裝人員已經準備完畢,只等一聲令下,即可奔赴各自的抓捕區域。

晚上十點五十分,安家軍總部會議室。

「報告司令,總共偵測到的無線發報點高達十七個,其中四個已經靜默,目標基本上確定,另有十三個信號源仍在不斷顯現,只是,其中三個分別是在日本教堂和花園街的德、美兩國商業聯絡處,另一個則是閻錫山將軍的山西會館,我們不好行動啊!」杜易非常擔憂地匯報。

安毅與楊斌等人交換了一下意見,最後安毅果斷下達命令:「這四個地方暫時不要驚動他們,目前正處於中英、中日矛盾極其尖銳的時期,一個不慎很可能會適得其反,留待以後一個個地討價還價吧。

「根據中華民國無線電管製法和咱們川南法律,任何機構和個人都無權在我國土地上設立無線電台和廣播設備,如需設立,必須獲得中央相關管理機構的審核批准,這些法律條文早已對外公佈,國內外的相關組織或者個人都很清楚,所以他們也不會偷偷摸摸地幹,這就給我們採取行動提供了充足法律依據,這筆賬始終是要清算的。

「至於其他的奸細窩點,決對不能有任何姑息,包括半年多來一一記錄在案的所有可疑分子,必須在今晚的雷霆行動中果斷予以抓捕,分別押解到瀘州、敘府和昭通的四座監獄之中,而且對外一定要嚴守秘密,絕不能發佈任何的行動消息,更不能洩露此次抓捕成果,盡可能實行秘密分開關押和突擊審訊,盡快偵知每一個可疑人員的來龍去脈,要是人手和地方不夠,就讓憲兵司令部協助,再不行航校也要充分利用起來。」

「是!」

杜易立即下去下達抓捕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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