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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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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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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2 00:18:06
第一〇五五章 歪打正著

安毅和劉卿想得太多了,也低估了黃漢對共產黨中央的服從與信任,黃漢部並沒有故意與賀龍部擦肩而過,而是惡劣的地形、意想不到的情況使然。

南下的第一天,黃漢部接到賀龍派來的政治部副主任等三人,立即在石家河停止前進,用賀龍部提供的密碼,鄭重向中央發報,表示絕對服從中央的命令,匯報說將士們鬥志旺盛,革命意志無比堅強,等候中央的進一步指示。

黃漢和他的政委劉自原、副師長杜啟亮雖然心裡極不願意屈身於兵力比自己還少得多的賀鬍子、蕭克等人之下,不願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風格鮮明的獨立師失去軍事行動的自主性和靈活性,但是黃漢和兩個助手都是黨性很強的老黨員,都知道在這種形勢千鈞一髮的艱難時刻顧全大局,無條件服從組織的決定和分配。

然而,值此緊要關頭,中央軍委的電令還沒有到來,通信連連長常小富常勝突然高燒不止倒下了,常勝帶的兩個徒弟和老通訊員老陳接過無線電台,卻在背著機器進入村口土地廟的途中意外摔倒,最先進的那台無線電台摔出了故障,其他兩台電台又配備到了獨立團和山地突擊團,兩個團一個在後面壓陣,一個在前面警戒,與師部相距均在十五公里左右,無奈之下只能緊急啟用備用電台。

剛好把電台架好打開,就接到賀龍發來的緊急電報,建議黃漢部停止南下,原地等候,二方面軍打退緊追不捨的黔軍之後就會北上與之匯合。

黃漢和他的弟兄們討論之後,決定遵照命令停止前進原地等候,可跟隨部隊的二方面軍政治部副主任幾個卻急了,因為昨天晚上他們都和黃漢一起,通過收音機收聽川南廣播電台的廣播新聞節目,其中有一條最重要的消息是:貴州王家烈和毛光翔部共計四個師,正在與賀龍部激戰於沿河縣東面的巖門嶺一線,戰事進入膠著狀態,黔軍前敵總指揮侯之擔在新聞發佈會上信誓旦旦地表示,絕對不會讓賀龍紅軍越過烏江西岸。

政治部副主任幾個都知道,入黔以後第二軍團沒有一天不打仗,部隊沒有獲得任何的休息機會,七天時間都是在連續的高強度轉戰之中度過,兵員消耗和掉隊情況極為嚴重,和第六軍團合併後的九千人馬如今只剩下不到七千餘人,其中蕭克部近半將士身上帶傷,如果這次無法擺脫黔軍大部隊追擊的話,情況就異常危險了,於是幾個人連連向黃漢請求,請黃漢無論如何也要去接應救援。

士氣如虹的黃漢部也想打一仗,立即致電二方面軍說明情況,方面軍指揮部很快回電,命令黃漢部快速南下,一舉拿下酉陽,以接應邊打邊撤向酉陽的賀龍部。

黃漢得令後立即揮師南下,二方面軍完全脫離戰場北撤,黔軍在身後遠遠跟隨,弄得賀龍惱火不已,只能加快速度咬牙疾走。沒走出十五公里,提前出發的偵察部隊在酉陽城外三公里,與安家軍二十四軍一個偵察小分隊意外遭遇,雙方互射幾槍各自撤退,賀龍深恐如狼似虎的安家軍設置好陷阱以逸待勞,再也不敢開往原本沒有駐軍的酉陽休整,率領部隊繞過城東迅速北撤。等全軍越過危險的酉陽地區進入深山停下休息時,再發電報聯繫黃漢已經聯繫不上了。

二方面軍的參謀人員認為只要北上,就能碰到南下的黃漢,於是二方面軍將士短暫休息之後迎著晨曦出發。他們想不到的是,黃漢部為了爭取時間,直接穿越武陵山腹地的熟悉小道,全軍比二方面軍參謀們預料的速度快了近一倍,雙方於當晚風雪交加之時擦肩而過,彼此間隔著一座厚重的山脈,空中直線距離不到七公里,雙方當時誰也不知道對方距離自己那麼近,全都在埋頭疾行,以爭取時間。

等雙方恢復聯繫時,已是第二日凌晨,黃漢部一萬多精銳以令人驚愕的速度和勇氣,如約佔領了酉陽縣城,精疲力竭的賀龍部卻到了黔江東南數十公里的老根據地中雲嶺。

原本應該合兵一處的兩支部隊,就這樣陰差陽錯地天各一方,連續行軍兩天一夜的黃漢部沒有力氣立即北上,回到湘西邊境的二方面軍只能徒呼奈何。

由於此時中央紅軍處在異常激烈的突圍作戰之中,共產黨中央軍委的復電遲遲未到,賀龍與黃漢兩部只能通過電報反覆商議,黃漢毅然決定於次日上午撤離酉陽,再次北上與二方面軍匯合。

可是這個決定做出時已經太遲了。

下午三點,前出偵察警戒的師屬偵察連三個小隊先後派人趕回師部急報:彭水東南二十八公里的鹿角鎮出現身穿「蛤蟆裝」的安家軍主力部隊;酉陽城西烏江沿岸發現身穿「蛤蟆裝」的安家軍主力部隊,人數約為五千左右,正在向縣城方向徐徐逼來。

政委劉自原和副師長杜啟亮大吃一驚,力主盡快北上匯合的二方面軍政治部的三個人也嚇得面無人色,安家軍的戰鬥力眾所周知,桂系和西北軍碰到他們連吃敗仗,連氣焰囂張的日本軍隊都討不了好,更何況現在自己所在的部隊還是一支沒有後勤補給、不久前才在安家軍手裡吃了虧的疲憊之師?

心中疑惑的黃漢倒是非常鎮定,鎮定自若地命令副師長杜啟亮率領三個團趕赴城西新橋,沿公路兩旁佔領有利陣地,佈置防禦,接著吩咐參謀掛起地圖,根據偵察連反饋的情報緊張展開測算和判斷。

半個小時之後,偵察連佈置在城北十五公里的警戒小組再次傳來急報:國民黨反動派的飛機在通往黔江的黃楊坳、通往來鳳永順的干坨口上空投下幾十顆顆炸彈,原本安全的北上道路突然充滿了危險。

「哪兒來的飛機?啊?風雪交加的……這個鬼天氣鳥都沒有,哪裡來的飛機?」黃漢惱火地大聲質問。

滿頭是汗的偵察排長站在門口,無辜地申辯:「師長,是真的,我沒騙你!我親眼看到的爆炸火光和濃密煙霧,爆炸地點就在咱們警戒點以北三公里左右,在望遠鏡裡看得一清二楚的。中午吃飯的時候小雪就停下來了,風也突然變小了,可是以往這種天氣咱們從來沒見過敵人飛機敢出來耍威風,誰能想到這回國民黨反動派這麼大膽,敢在這種惡劣天氣下動用飛機扔炸彈啊?」

「風雪停了?」

一直在縣衙裡研究敵情的黃漢不相信,背著雙手大步走出大堂,「登登」幾步跳下台階來到院子裡,摘下腦袋上的八角帽仰天仔細觀看。灰濛濛的天空上烏雲果然變薄了,寬大的雲朵中間,隱約還可以看到太陽的光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天氣已經轉晴了。

黃漢心中暗罵一句,再次轉頭望向四周葉子已經完全掉光的樹木,好不容易看到西北角的一棵高大松柏寶塔似的尖頂微微搖擺,果然是風速已經大為減弱。

黃漢眉頭緊鎖,牙齒緊咬著下唇沉默不語,他身邊的劉自原也無可奈何地連連搖頭,剛想要和黃漢商量幾句,天空中突然傳來飛機的轟鳴聲。

四十多歲的二方面軍政治部副主任這兩年被飛機炸怕了,聽到成片的飛機轟鳴聲響起,嚇得大喊「飛機轟炸全體隱蔽」。

隨著成片驚慌失措的「敵機轟炸趕快隱蔽「的喊聲越來越響,所有人都衝向大樹和矮牆後方,原本井然有序的縣衙內外,一片混亂,只有黃漢和劉自原仍然站在空曠的院子中央,望著北面的天空,滿臉陰沉。兩人的四個警衛員喊也不是,拉也不是,只能為這兩個首長的安全急得蹦蹦跳。

不一會兒,兩架銀白色的單翼偵察機緩緩飛來,繞著酉陽縣城上空不停地轉圈,緊接著三架大型的轟炸機超低空飛過院子上空,轟鳴聲震得黃漢和劉自原雙耳刺痛。飛機的飛行速度奇慢無比,飛行高度低得讓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飛機尾部伸出的航空機槍。

數分鐘後,飛機沒有四處隱蔽的紅軍戰士想像中的俯衝投彈,也沒有用航空機槍進行掃射,在空中耀武揚威地盤旋了幾圈,掉頭向西揚長而去,虛驚一場的獨立師官兵們這才神色慌張地回到院子裡,一個個身上滿是牆灰、泥漿和碎草,顯得無比的狼狽。

氣喘吁吁來到黃漢身邊的第二方面軍政治部副主任終於徹底絕望了,他舔了舔乾涸的嘴唇,低聲建議道:

「黃師長、劉政委,看來咱們回不去了,地面上安家軍正規部隊正從西面和北面方向緩緩進逼,天上敵機突然對咱們北撤的必經之路兩個隘口展開輪番轟炸,這還不算,他們竟然還飛到咱們腦袋上偵查,飛得那麼低,肯定把咱們的虛實看了個一清二楚,估計敵機沒了炸彈,否則咱們就慘了!黃師長,此地不宜久留啊,我建議立即召開緊急會議,速速決斷、速速決斷!」

黃漢心中暗自歎息,點了點頭算是做了答覆,轉向快速跑過來的作戰參謀問道:「杜副師長那邊有什麼消息?」

作戰參謀立正回答:「副師長命令我向師長匯報,敵人發現我軍防禦陣地之後,停止前進並迅速擺下對攻陣勢,敵軍兵力約在四個團左右,其中約有三個迫擊炮營佈置在敵軍兩翼陣地之後,從敵人的戰旗來看,是國民黨王牌軍二十四軍第十六師四十六旅。」

「什麼!?十六師……四十六旅……不就是在華北抗戰中被南京政府授予英雄旅戰旗的蔡韶華旅嗎?」劉自原情不自禁地驚呼起來。

「沒錯,就是他,此人黃埔四期步科畢業,廣東山水人,和當時的黃埔副校長李濟深是遠房親戚,和我師兄安毅私底下關係也不錯,尹繼南成立南昌警備師時,他就調來任上校旅長了。這個人是出了名的悶肚子,在黃埔時話不講屁不放不顯山不露水的,可打起仗來死纏爛打,連鬼都怕他,而且他的四十六旅四個團全都是超編的主力團,人數加起來多達七千八百人,比起國民黨地方軍的一個師還要多,裝備更是全國一流,不好對付啊!看來咱們被他纏上了。」黃漢神色嚴峻地說道。

副主任臉色變得慘白,更為憂慮了:「怎麼辦?怎麼辦?要是二十四軍其他兩個師尾隨在十六師後面,那可如何是好……」

黃漢緩緩轉向副主任:「高志輔同志,作為一個指揮員,應該臨危不懼沉著冷靜,相比賀軍長,這兩年他們經歷的困境比這危險的多得是,有什麼好驚慌的?這個時候,絕對不能亂了陣腳,只要我們露出半點兒怯懦,露出怯戰撤退的痕跡,敵人就會毫不猶豫對我部發起猛烈進攻,因為我們面對的敵人不是國民黨的一般軍隊,而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百戰雄獅安家軍,他們的戰場經驗相當豐富,對運動戰和游擊戰的熟悉程度甚至遠在我們之上。這麼說不是誇他們,而是讓大家對自己的敵人有個清醒認識。你和兩位同志先進指揮部,我下達完命令馬上就來。」

「是……對不起了,黃師長,我們是真著急了,這就進去等候你組織會議。」高志輔尷尬地低下頭告辭離去。

劉自原鄙夷地搖搖頭,心說從蘇聯留學回來的這批佔據軍政高位的學生伢子心理素質怎麼這麼差?等黃漢下達完命令,劉自原輕輕上前一步:「你有何打算?」

「北面是走不了,此地也不能久留,多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險。」黃漢低聲回答。

「向南?」

劉自原雙眉一振,凝視黃漢的眼睛。

黃漢微微點頭:「對!咱們繼續向南!不過這個時候不能撤,再有兩個多小時天就黑了,天一黑我們立即以最快速度向南急行軍,今晚一定要跑完四十八公里路,天一亮,就給毫無準備的沿河縣黔軍侯之擔部狠狠一擊,佔領沿河再說。」

「好!我支持你的意見。」劉自原重重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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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六章 進退有度

溫暖的陽光斜斜透過寬闊餐廳的落地窗,灑落在潔白的窗簾上,剛洗漱完畢整理好行裝的葉青提著個大皮箱走下樓梯。

安毅正在侍衛的幫助下擺放早餐,聽到腳步聲連忙離開餐桌,快步迎上去,接過葉青手上的皮箱低聲吩咐快吃早餐,有她喜歡的灌湯包子。

葉青雙目含情,嬌顏如霞,昨夜與安毅無憂無慮地抵死纏綿,令她今天精神倍增,肌膚潤澤,心情就像絢麗溫暖的朝霞一般。她扔下安毅,快步走到窗戶前,邊與龔茜和沈鳳道、趙伯翰打招呼,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愜意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今天天氣真好……」

葉青回到餐桌前,坐在笑吟吟的龔茜身邊:「茜姐,小妹報社事情太多先回去,這邊就有勞你了,到家之後,我會天天幫你抱兒子的,你可不要太嫉妒哦。」

「你這鬼丫頭,說什麼呢?我兒子還不是你兒子嗎?去吧,過完元旦,小毅把參謀本部的工作理順,我們也要回去了……快吃吧,飯菜還熱乎的,小趙聽說你喜歡灌湯包,一大早就到街口的老字號湯包店給你買回來。」龔茜低聲笑道。

葉青對樸實帥氣的趙伯翰露出個微笑:「謝謝你了,小趙!其實這事不用這麼麻煩的,早餐隨便吃點兒什麼都行,對了……」

「叮鈴鈴……」

電話鈴聲適時響起,趙伯翰歉意地站起來,走到拐角的電話機旁,半分鐘之後走到安毅側後立正報告:

「司令,劉長官來電,黃漢部黎明時分突然攻打黔北沿河縣城,僅用四十分鐘時間就一舉佔領,殲滅黔軍侯之擔部一個團,俘虜一個團,只有四十餘人逃出,黔軍上下為之悚然。」

安毅興奮地拍案大讚:「漂亮!他奶奶的黃漢,這仗打得可真漂亮啊!冬夜急行軍近百里仍然有這等戰力,果然是帶兵有方的大將之才!」

「你幹什麼啊?差點兒把我豆漿都被震灑了,真是的!我就納悶了,紅軍打勝仗你怎麼會這麼高興?」

葉青嘟著小嘴,不滿地瞪著安毅,把周圍的龔茜和沈鳳道給逗樂了。

安毅眉飛色舞地道:「我當然有理由高興了——首先,黃漢部攻入黔北,而不是侵犯我川南邊境地區,我身上的壓力為之大減,怎麼能不高興?其次,從個人感情上來說,黃漢是我師弟,他打得好,我這個師兄臉上也有光彩;第三,黃漢部入黔之後,就等於徹底與再次返回湘鄂邊境的賀龍紅軍分開了,就紅軍第二方面軍那點可憐的兵力,再也不會對湘西的張弘欒前輩轄區和我們的川東防線構成重大威脅。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葉青想了想,衝著安毅癟癟嘴,說了句「自私鬼」就埋頭用餐,再次惹來大家的一陣哄笑聲。

「黃漢這小子是個人傑,悟力奇強、聰敏過人啊!」

沈鳳道非常感慨,昨晚與安毅一起密商黃漢部的走向時,沈鳳道仍然為黃漢的未來感到擔憂,不知黃漢能否體會到安毅的一片良苦用心。結果安毅卻說黃漢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否則他絕不會和蔡韶華的四十六旅,展開長達兩個半小時的對峙。黃漢在西有六十六旅、北有警備第九旅的雙重壓迫下,仍然採取對峙方式而不是立刻撤退,只能表明黃漢對安毅的意圖已經有所察覺,否則,以黃漢多謀善斷果斷決然的性格,絕不會冒這個險。他之所以擺出一副對峙的陣勢,完全是因為要印證他的猜測,只要蔡韶華不主動進攻,黃漢必然會伺機撤走,而且安毅預測,黃漢撤走的時間在天黑之後。

只是安毅也沒想到黃漢如此堅韌,如此聰慧,麾下的將士如此彪悍,竟然連夜疾行近百里,突襲賀鬍子打過一次立刻快速撤走的沿河縣城,恐怕沿河縣城裡的兩個團黔軍守軍做夢也沒想到,已經被自己的主力部隊趕到川湘邊界的紅軍,會如神兵天降一般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面對紅軍中最精銳的一萬六千多將士,沿河城裡的黔軍全軍覆沒非常正常。

安毅心情很好,兩口喝完碗裡的豆漿,愉快地擦擦嘴:「伯翰,紅軍中央主力部隊有何新消息傳來?」

「一廳值班參謀昨夜報告,紅軍中央縱隊和殘餘部隊於昨日凌晨盡數渡過清水江,其先頭部隊林彪軍團的一個師佔領了劍河,估計台江也被其佔領了,後續消息尚未報來。」

趙伯翰越來越熟悉軍務,也逐漸跟上了安毅的快速思維。

安毅點點頭:「林彪確實厲害,不愧為我黃埔第四期出類拔萃的人物,紅軍中第一猛將……這會兒毛光翔和王家烈恐怕要上躥下跳了,劍河距離貴陽僅有一百六十多公里路程,看來貴陽城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黔軍在中央紅軍主力壓迫下,為了保住貴陽,肯定得把黔北的部隊全部調回貴陽以東沿線,可黃漢獨立師一萬六千餘眾突然出現,轉眼之間拿下沿河,肯定會對黔北遵義地區形成巨大壓力,黔軍的裝備本來就極為落後,軍中大部分吸食鴉片缺乏足夠的訓練,沒有什麼戰鬥力,如今兩面受敵壓力重重,一個不好就會處處挨打不不潰敗。下面的局勢發展好看了,紅軍、中央軍、黔軍、桂軍亂成一團,熱鬧啊!」

葉青吃完早餐,就要趕乘開往敘府的客輪,侍衛長林耀東已經開來汽車,停到了門口。

安毅與龔茜送走葉青,回到屋裡坐下,等候第四廳機要處把二十四小時內的各地匯總的情報送過來。

安毅接過趙伯翰遞來的熱茶,順手放到茶几上,看到趙伯翰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知道他有事稟報,不由笑著說道:「伯翰,有什麼話就說吧。」

趙伯翰定了定神,低聲稟報:「司令,昨天下午屬下去憲兵司令部看完久別的老同學,聽他說步兵學校有個叫石譜芳的教官被秘密逮捕了,罪名是通共。本來屬下對這事不甚在意,可聽說這個石譜芳曾經擔任過司令的通信科長,於是就……」

「什麼?石譜芳!」

安毅驚訝地站起來:「你知道他具體犯了什麼錯嗎?」

「這個……屬下沒有細問。」趙伯翰臉色通紅頗為尷尬。

安毅二話沒說,走到電話機前,很快撥通憲兵司令谷正倫的電話:「你好!我是安毅……對,麻煩你請谷司令聽電話……好,我等著。」

安毅放下電話,想了想不放心,又撥通參謀本部第四廳的電話,吩咐趙瑞盡快查一查石譜芳被捕的事情。電話另一頭的趙瑞聽說後非常吃驚,石譜芳也曾是他的老部下,因此立刻答應下來。

如此一來,安毅的好心情全沒了,回到沙發上坐下,捧起茶杯緩緩喝起來,心底裡開始揣摩這件事該如何著手解決。

龔茜看到安毅思考問題也沒有打擾,悄悄上樓處理手邊的工作。

上午十點,浙江奉化,雪竇寺。

鄧文儀拿著一份電文,在門前略微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硬著頭皮走進房間,來到蔣介石的辦公桌前:「校長,安師弟來電,向您求情。」

「嗯?」

蔣介石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文件,有些疑惑地說:「安毅有什麼事求我的?如今還有什麼事難得住他?」

「這是件大事,安師弟恐怕也不敢擅權。」鄧文儀苦笑了一下,雙手遞上電文。

蔣介石接過看完,氣得扔到桌面上:「這個安毅,好壞不分,忠奸不辨!竟然為了個共產黨死刑犯向我求情,他的黨性哪裡去了?他還有沒有起碼的政治覺悟?」

「校長請息怒!這個石譜芳曾是安師弟在獨立師時期的通信科科長,一直跟隨著安師弟,從二次北伐到中原大戰多次立功受獎。之後王俊長官奉校長之命籌建步兵學校,急需擁有實戰經驗的技術人才入校擔任教官,當時學生記得軍委曾下文要求各軍大力推薦,安師弟推辭不過,就把第五軍團的優秀參謀石譜芳推薦到步兵學校。

「只是,沒想到才短短幾年時間,這個石譜芳就蛻變為了共產黨,可怕啊……校長,安師弟的性格您最清楚,他是個極為重情的人,很念舊,這次他為了石譜芳特意致電校長求情,恐怕他心裡也是非常難受的。」鄧文儀心平氣和地為安毅說情。

蔣介石早已獲得石譜芳案子的報告,石譜芳利用中央軍委下達給步兵學校的文件,從中央軍各部在休整期間迅速補充專業學員的機會中,成功獲取軍委的絕密文件和第一批分配調遣人員名單。

數份絕密文件傳到了南京共產黨地下組織手裡,巧的是該組織的交通員早已在憲兵司令部的監控當中,憲兵司令部按照交通員的招供順籐摸瓜,終於查到石譜芳和另一位來往密切的步兵學校後勤人員身上,那個後勤人員受刑不住,很快招供出學校裡四名共產黨學員和南京一家報社的共產黨負責人,憲兵司令部迅速實施抓捕,幾乎將二十四人的地下黨組織一網打盡,最後成了個驚動到蔣介石的大案要案。

蔣介石沉思片刻,最終還是站了起來:「罷了!告訴安毅,石譜芳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怎麼樣也要關上幾年,否則如何服眾?」

「是,相信安師弟會無比感激校長的。」鄧文儀微微鬆了口氣,臉上的神色也和緩了許多。

「我要他感激幹什麼?我要的是他的忠心,要的是他的才華!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政治上糊里糊塗,虧這麼多人推薦他當中央執委,就這水平?」

蔣介石心裡很不滿,但又不得不給安毅面子,這幾年安毅求他的事情越來越少,反而是他求安毅的事情越來越多,想想蔣介石就覺得無可奈何。

下午三點,南京軍事監獄。

憲兵司令谷正倫親自陪同安毅來到老虎橋監獄,在接待室坐下喝茶不一會兒,兩位軍警就把被剝去軍裝、換上件灰色無袖棉背心的石譜芳給押了進來。

戴著手銬的石譜芳臉上被打的浮腫和青紫還沒消,脖子上露出半截鞭子印,看樣子這個硬骨頭吃了不少苦,儘管石譜芳冷得瑟瑟發抖,但仍然頑強地挺直身板。可是當他看到面無表情的安毅坐在樂呵呵的憲兵司令谷正倫身邊時,驚愕過後,雙眼控制不住地紅了起來。

安毅沒有看石譜芳,坐在那兒對站在一旁的典獄長笑著說道:「楊師兄,小弟的敘府特種材料製造廠生產的不銹鋼手銬多好,你不買點兒進來用,還繼續使光緒時代的鏈子鎖,也不怕中外友人來參觀時笑話你?」

黃埔二期畢業的少將典獄長楊憲任愣了一下,隨即搖頭哈哈大笑:「師弟把生意都做到愚兄的監獄裡來了,怪不得這麼有錢,愚兄茅塞頓開啊,哈哈!」

谷正倫也不由莞爾,笑完對楊憲任說道:「憲任,明天打個報告上來,該買什麼就買吧,我簽字!你還別說,這刑具仔細一看確實不適宜,安老弟要是不說我都沒留意,不能輕易給人留下話柄啊!」

安毅站起來,向楊憲任遞了支煙,隨手又扔給了谷正倫一支,大家一起吞雲吐霧地抽起來,嘻嘻哈哈地一起聊起了近來發生的趣事,把石譜芳仍在一邊沒人管,害得石譜芳全身不自在,比上刑還難熬。

數分鐘後,身穿中將軍服的參謀本部第四廳廳長趙瑞趕到,樂呵呵地與谷正倫和楊憲任打完招呼,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遞給安毅。

安毅飛快簽上自己的名字,雙手交給楊憲任,笑道:「感謝師兄關照,這是第四廳的交接文件,你們那份等會兒讓趙師兄簽字即可。」

楊憲任接過文件看都不看,扔給身邊的副官,緩緩走到石譜芳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感歎:

「唉!你這傢伙命大啊,遇到安師弟這樣的仁義弟兄,不知是你這孫子幾世修來的福分……來人!」

「到!」

「解開犯人的手銬,取一套乾淨衣服過來讓他換上,送出去交給參謀本部第四廳軍法處的弟兄,押送到敘府特別監獄服刑。」楊憲任大聲下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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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七章 軍令如山

南京城元旦這天的上午,到處彩旗高掛,歡聲如潮。

六萬各界民眾聚集在中央體育場裡,歡慶元旦和剿匪勝利,行政院院長汪精衛和往年一樣,發表了題為「本年繼續努力於清剿中共,生產建設,修明政治工作」的元旦致辭和重要講話,並在同日發行的《東方瞭望》新年特刊上,發表了《救亡圖存之方針》一文。

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奉化趕到杭州出席新年慶祝活動的蔣介石,也旗幟鮮明地發表了主題為「新生活運動年」的演講,號召全軍、全國人民在新的一年裡大力提倡和推行新生活運動,完成剿匪大業,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國家的建設發展中來。

出席完新年慶典的安毅,終於無事一身輕,參謀本部的年度工作總結於數日前順利完成,由安毅主持的《全國軍隊訓練標準綱要》、《軍銜制度改良與規範草案》等重要報告,獲得軍委各部一致好評和認可。

時值中午,安毅與一干隨員乘坐編號為e5029的最新型an5型專機,從南京機場徐徐升空,很快衝破城市上空灰濛濛的雲層,飛行在陽光普照的雲端之上。

an5型運輸機是敘府飛機製造廠的第一個推向市場的正式產品,是迄今為止中國的飛機製造廠唯一能夠自主生產、擁有多項專利和技術的大型運輸機,也是德、美飛機專家和兩百多名中外各國工程師通力合作的最新科研成果。

該機在道格拉斯公司轉讓的dc2型運輸機基礎上進行改良,耗費兩年零兩個月時間,經過四個批次十一台樣機的反覆試驗、試飛和改良之後,終於在去年的十月十日正式定型生產,截至十二月底,已經生產的六架飛機順利交付安家軍空軍司令部並投入使用,e5029號飛機就是其中的一架。

與其他幾架同批次飛機不同的,只是該機的機艙內部經過精心設計和裝飾,原本能夠容納二十八人的座位只保留了十五個,空餘下來的空間裡加裝了更多極為實用的設備。

根據特意從美國趕來的福克斯、道格拉斯、波音等專業飛機製造公司的專家鑒定,該機採用了德美兩國的最新製造成果、安裝兩台美國福克斯飛機公司900馬力新型發動機、自主研發的航電系統和採用大量新型合金材料,綜合性能遠在已經試飛的美國道格拉斯dc3型運輸機、正在研製的容克ju52改良型252大型運輸機之上,不過造價也高出美、德兩種在研大型運輸機近三分之一左右。好在這是自主研發的產品,擁有完全的知識產權,相信隨著科研的進一步深入和產量的加大,成本會逐漸降下來。

由於福克斯飛機公司與安毅集團的親密關係,因此飛機發動機實現本土化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但為了掩人耳目,安毅集團依然採取從美國福克斯飛機公司進口發動機,一來可以通過國際商貿給福克斯公司的賬目添上漂亮的一筆,巨大的貿易額將會迅速提高華人財團在美國的地位;第二可以通過發動機的製造大量吸收實業工人就業,給致力於經濟復甦的美國政府以良好印象,當然沒有人留意到,參與發動機製造的工人中,至少有一半是華人;第三就是通過這種跨國貿易,加大安毅集團與美國方面的聯繫,讓美國政府的中國政策向安毅集團偏移,在今後的合作交往中取得更大利益。

書歸正傳,這種全新設計的新型飛機為下單翼雙引擎運輸機,載重量高達兩千二百公斤,最高時速達三百六十公里,巡航速度為兩百七十公里,最大航程兩千兩百公里,是迄今為止最為先進、也最為堅固的大型運輸機。

該機在命名時,德美專家和參與研究的中外工程師們幾乎不約而同把安毅的姓氏作為首選,原因是包括中方人員在內的所有專家學者都親切地把「中國敘府航空研究所」簡稱為「安毅研究所」,根據兩年來四次改良最後定型的研製序號,將該機正式命名為「an5」型運輸機,與正在生產的源自德國設計和技術的「a24」攻擊機、在進口德國梅塞施密特公司bf108飛機基礎上研製的「s2」高速偵察機的正規命名完全不同,代表了各國專家對安毅的尊敬和喜愛。

安毅也為此深感榮幸,很快便同意了這個命名,給予所有研製人員發放一大筆獎金之後,繼續加大後續研究的資金投入,期望盡快提高產量,降低成本,在an5型大型運輸機的基礎上,盡快研製生產出更優異的改型轟炸機和多用途飛機。

龔茜對這種飛機採用的舒適可調節座位、高低適度視野開闊的機艙窗口、良好的隔音效果都非常新奇,解開保險扣之後,就到這裡看看那裡摸摸,嘖嘖稱歎,從機師那裡得知安毅的「奇思妙想」給了研製人員諸多啟發之後,不由自主望向正在和劉卿等人低聲商議的安毅,美麗動人的眼裡滿是欣慰和愛戀,落在機師和其他參謀眼裡卻是姐姐對弟弟無盡的關愛和欣賞——因為到目前為止,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知情者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安毅和龔茜之間的真實關係,更不知道龔茜「撿來的養子」其實是安毅與龔茜摯愛的結晶。

數日來西南局勢風雲變幻,許多無法預料的戰情層出不窮,讓安毅為之擔憂不已,因此只要有時間,他就和自己的助手們緊張分析商議對策,一條條指令從南京飛向西南各方。

最讓安毅無可奈何的是,與黃漢獨立師斷絕了匯合希望的賀龍、蕭克第二方面軍,突然發力,佔據湘西永順之後幾乎沒有任何休整,立刻揮師南下襲擊古丈,遭到湘西四十四軍的頑強抵抗之後,再次調頭向東,通過四十四軍與何健第五、第六軍的防區間隙,直插湘西重要工業重鎮辰州(今沅陵),好在駐守辰州的湘西保安團應對得當,防守嚴密,才沒有讓賀龍部攻破城池,否則,全國最大的水銀、汞齊生產基地和硃砂礦原料交易中心難逃一劫。

湘西綏靖公署主任張弘欒和四十四軍軍長張存壯等將領勃然大怒,沒想到自己竭力避免與紅軍交戰,竟然會被視之為怯弱避戰,現在對方竟然欺負上門來了,當即火速集結三個主力師,分三路進行包抄,準備將第二方面軍全部殲滅在辰州城下。

包圍縣城攻打了二十多小時的賀龍卻巧妙應對,一聲令下,全軍北撤,迅速進入大庸(今張家界)地區的深山密林之中,等四十四軍主力各師追到大庸時,賀龍部已經擊潰駐守桑植的郭汝棟師占而據之,蕭克率領二方面軍紅四師馬不停蹄繼續快速東進,把何健麾下的李覺師打了個措手不及,李覺慘敗之下不得不率部撤出慈利縣城,蕭克部意猶未盡乘勝追擊,兵鋒直逼軍事重地常德。

消息傳出後,朝野為之震動。

惱羞成怒的何健立即增兵湘北,任命郭汝棟為剿匪軍第六路軍司令、李覺為剿匪軍第七路軍司令,振奮精神迅速反擊,發誓要把賀龍紅軍徹底剷除。

與此同時貴州戰場,儘管薛岳統率的第二軍團擊敗紅軍獨立軍團,成功地收復了鎮遠縣城,劉建緒的第一軍團也緊隨紅軍身後大舉入黔,但是仍然距離紅軍主力數十公里之遙,使得擋在紅軍前進道路上的王家烈部被打得暈頭轉向,潰不成軍。

老毛和劉伯承指揮主力各師,猛撲箐口新渡、老渡口、袁家渡、巖門一線,立志擊潰黔軍,強渡烏江。

至此,紅軍主力部隊終於與黔軍阻擊部隊侯之擔部大軍正面相遇,也與仍然牢牢佔據沿河縣城、嚴陣以待的黃漢部越來越近,遵義至此暴露在紅軍兩路大軍的眼皮底下。

一時間,貴陽內外驚慌失措,風聲鶴唳,素來清高自賞的王家烈和一直看不起石珍的毛光翔慌神了,終於雙雙向鎮守黔西的土皇帝石珍發去求援電報,先是客客氣氣地呼喚石珍為兄長,說了一番唇亡齒寒的大道理,最後懇求石珍在此危難之際伸出援助之手,派出援兵緊急馳援貴陽、遵義一線。

王家烈和毛光翔的電報,一字不漏地被石珍轉發給安毅,由他定奪,安毅幾乎想都不想,復電建議「緊張備戰、力圖自保」。

石珍頓時心領神會,給王家烈和毛光翔復電大吐苦水,告訴兩人自己這幾年置下些家業,目前兵力有限,守著家裡的罈罈罐罐都不夠人手,實在是愛莫能助了!由始至終,石珍都沒有出動一兵一卒,不用安毅再次提醒,石珍已經看清了中央軍大舉入黔的真實意圖,堅定了與安毅集團一同進退的信心,也看到了王家烈、毛光翔兩人無可挽回的失敗命運。

一路順順利利地回到敘府,安毅立即致電滇南的勞守道、夏儉和代正良,並給二十四軍前線司令部設在合江的顧長風、正在重慶與中央參謀團團長密商江防的路程光等各路統帥發去密令,要求他們務必於元月八日之前返回敘府,召開緊急軍事會議。

一切事務辦完,安毅終於可以緩一口氣,讓身邊的弟兄們都回家和家裡人好好過個元旦,便與沈鳳道一起自己駕車返回西園。

侍衛長林耀東早已心不在焉了,聽到解散後急不可耐,立即趕往花園街頓河餐館,與前幾個月已經舉家遷往敘府的心上人卡捷琳娜見面去了。

距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楊斌和葉成帶著老婆孩子來到安毅家裡,坐下說了一會兒話,很快便聊到前幾日剛剛送進江北監獄服刑的石譜芳。

「司令,你真要把譜芳關起來啊?」楊斌低聲問道。

安毅點點頭:「當然了,判刑十五年,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總不能前腳剛把他從南京監獄裡弄過來,後腳就把他放了吧?你別看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以為以我現在的權力,完全可以悄悄把他放了,可我堅信很多人都在暗中盯著,徐恩曾的中統盯著,戴笠的軍統盯著,軍委軍法司的人盯著,新聞記者盯著,甚至日本的人也在盯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怎麼樣也得考慮下後果吧?」

楊斌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可是昨天我剛去看了那小子,他瘦得不成人樣了,我擔心他在牢裡撐不下去。」

葉成卻想得更多,他隱約覺得安毅這麼做最擔心的可能並不是這些,以安毅敢做敢為的作風,以及安毅如今的政治地位和權勢,就算是私自放了石譜芳誰也不敢說什麼,因此葉成覺得安毅很可能有什麼不方便說來的理由,因此也不再讓安毅為難,而是通過旁敲側擊為曾經的弟兄盡點兒心意:

「司令,你看這樣行不行?軍馬場經過幾百英軍戰俘和一個營工程兵的建設,如今已大為變樣,新落成的戰俘營旁邊有個四合院式的臨時拘留所,現在裡面是空的,條件還行。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把咱們軍中犯罪判刑的弟兄全轉到那裡去關押?讓他們每天都能動動,看些書學點兒新東西也是好的,總比在軍事監獄裡面蹉跎歲月要強啊!」

安毅想了想同意了:「明天我讓軍法處去看看,增加點設施防止出現意外,爭取在春節前把軍事監獄裡的罪犯和石譜芳一起遷過去。」

「哈哈!這樣弟兄們去看望方便多了。」葉成笑了。

安毅立刻沉下臉,以少有的嚴厲口吻告誡道:「看誰都行,就是不許再去看石譜芳!一切按照軍法辦事,絕對不能含糊……老沈!」

「到!」

正在逗安毅小兒子的沈鳳道連忙過來。

「你明天去一趟軍法處,傳我命令,除了每月一次的規定探監時間,任何人不許去看望軍事監獄的任何罪犯!一切都必須嚴格遵照軍法行事,誰違反就追究誰的責任,包括我安毅在內。」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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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八章 送佛送到西(一)

安毅回到敘府後的第三天,就接到蔣介石從奉化發來的電令,參謀本部次長葛敬恩火速派來的剿總司令部情報處向松齡副處長也乘專機趕到敘府,呈送給安毅一份絕密文件,等待他的回復。

安毅吩咐林耀東陪同向松齡出去隨便走走,到敘府的百貨商場買點兒東西帶回南昌給葛敬恩和參謀本部的弟兄們,獨自留在家裡細細閱讀。

標注最高機密的卷宗裡的數份資料,是薛岳部在黔東江口擊潰中央紅軍北上分隊時繳獲的重要文件,還有一封葛敬恩寫的親筆信。

文件詳細地記錄了共產黨中央的「通道會議」精神和「黎平會議」決定,按照通道會議精神,紅軍將會全力北上,與賀龍、蕭克之紅二方面軍匯合,建立湘西根據地。至黎平會議時,決定略有變動,「重新創立湘西根據地」擴大為「創立湘西、川南、鄂西」革命根據地,其中竟赫然包括奪取安毅的敘府和周邊地區,佔領敘府後將這個新興工業城市取代瑞金成為紅色中國的新首都,讓人對制定這些計劃的人的好高騖遠不求實際感到難以置信。

葛敬恩信中說,根據薛岳親自對俘虜的審訊結果、以及參謀本部和剿總對文件的分析,一致認為這些重要文件的送達對象,確實為賀龍第二方面軍指揮部。

葛敬恩在信中特別叮囑,一旦紅軍突圍北上湘鄂川邊境,就有可能與正在川北激戰的徐向前、張國燾部紅軍形成聯合之勢,屆時再想剿滅紅軍主力,難度會增大百倍。

中央軍委和剿總司令部希望分工負責川黔湘邊區剿匪重任的安毅,在確保川南、湘西、黔西工業基地安全的基礎上,指揮第二十四軍、四十四軍和兩個綏靖區警備部隊,嚴密配合,全力協助剿總司令部和中央軍主力順利完成既定的剿匪計劃,把紅軍主力牢牢壓制在貴州境內。

放下文件,安毅陷入了沉思中,印象中直到「遵義會議」才確定了紅軍正確的前進方向,如今紅軍主力仍然在貴陽以東的黃平、慶余、施秉地區四面征戰,尚未到達黔北的中心遵義地區,倉促間做出如此重要的戰略決定,實屬不智。如果紅軍貿然北上湘西,先別說能不能突破薛岳部九個師的防線,說不定還會因此陷入早有防備的薛岳兵團和已經盡數開進黔東的劉建緒兵團的包圍圈,哪怕能突破,也是個九死一生的殘局,別說與賀龍部匯合,中央紅軍能否活下幾千人都成問題。

安毅深思熟慮之後,不再猶豫,連續給劉卿、杜易、方鵬翔等麾下大將去了幾個電話,再吩咐劉卿以安毅的名義致電薛岳,問他對自己有何要求。

兩個半小時後,林耀東陪同向松齡回來,安毅的書房裡已經坐著楊斌、葉成、杜易和方鵬翔等將領。

安毅把寫好的信連同文件一起交給向松齡,告訴他一切都已經按照葛次長的要求進行佈置,請中央和剿總放心,絕對不會讓紅軍越過川湘邊界。

向松齡高興地向老長官安毅敬禮,在林耀東的陪同下趕赴機場回南昌覆命。

「司令,紅軍高層將領中不少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不會如此不識時務吧?他們竟然想謀取我們的川南,難道以為憑藉著他們的數萬疲憊之師,能夠對我安家軍形成威脅不成?剛才那些文件,會不會是個精心設計的圈套?」心思周密的葉成對紅軍的決定非常不解。

安毅搖搖頭,坐下回答:「不會是圈套,葛次長和剿總情報處的那幫人不是這麼好糊弄的,還有身居前線指揮九個中央軍主力師作戰的薛伯陵,以他的精明與對戰局的把握,紅軍想騙過他,談何容易?

「既然薛伯陵火速將這些文件送達南昌,就證明他根據戰場形勢,判斷出紅軍主力確實有北上突圍之跡象,根據他給我的復電,第二軍團原本被當成預備隊的中央軍兩個師已經迅速西進,繞過印江以南,悄然布下伏擊陣地,紅軍主力就算能衝破北面的第一道防線,也會很快遇到這兩個師的迎頭痛擊,最終也只能改變方向,再次向西亡命。

「剿總擔心的是我們為了自保而放棄的川黔邊境那幾個縣,會成為整個戰局的薄弱環節,黃漢部紅軍已入黔北,連續攻克沿河、德江、務川三縣,戰力強悍,所向披靡,已經引起了委座和剿總的強烈關注,薛伯陵也頗為擔憂,如果黃漢部突然掉頭東進,薛伯陵的第二軍團雖然兵多將廣,但在南北受敵之下就不好打了,如果真的這樣,到時候整個湘黔邊界將會戰火紛飛,血流成河,對中央軍、對紅軍都是個得不償失的亂局,對我們的工商業發展更是個極大的威脅。」

眾將紛紛同意安毅的分析,楊斌想了想,有些遲疑地說:「如果下一步我們遵照委座和剿總的指示行事,你就得先說服湘西的欒叔和四十四軍將士……存壯兄惱羞成怒之下,帶著兩個師追了賀鬍子的主力部隊上百公里,目前已經追過桑植了,上午在總部看到通報時,這個速度把我都嚇了一大跳。現在賀龍紅軍一直被四十四軍在後面追著屁股猛打,留後阻擊的部隊總是一觸即潰,估計這會兒後悔死了。」

安毅歎了口氣:「我也不明白,紅二方面軍好好的,為什麼要去觸四十四軍的霉頭?現在連我都不好說話了。這樣吧,用完午餐,我親自飛一趟乾城,說服欒叔和存壯大哥撤兵,還是湘西老巢要緊,賀龍那邊就交給郭汝棟和李覺去傷腦筋吧。」

楊斌苦笑著說道:「看來也只有你親自跑一趟才行,否則誰勸都沒用……這幾年賀鬍子幾次三番觸怒四十四軍,好在我們從中調和都算了,現在他們竟然想攻佔咱們苦心經營的工商業重鎮辰州,此前一直抱著埋頭髮財、不願結怨想法的欒叔這回恐怕也暴跳如雷難以自制了。」

安毅有些無可奈何:「沒辦法,賀鬍子原來是兩把菜刀鬧革命的私鹽販子,做事一向都憑藉著自己的喜好,容易衝動……中午了,大家一起隨便用點兒便飯,邊吃邊談,八號的會議各路弟兄都會回來,鬍子和老吳、鸚鵡、楊大哥他們也都會坐飛機趕來匯報十七軍和華北方面的事情,諸位這兩天得好好準備一下。」

說到這兒,安毅轉過頭吩咐:「杜易,你和老沈跟我去一趟湘西,順利的話明早就能回來,這兩天天氣不錯,老葉,你讓秉一和林飛他們的偵察機多飛幾趟,重點偵查黔東地區紅軍主力與黃漢部的中間地帶。」

「放心吧,我來想想辦法讓黃漢和紅軍知難而退,不敢再惦記著北上之路。」葉成自信地回答。

一九三五年元月五日,黃漢部在接到紅軍總部的命令之後,再次揮師西進,輕輕鬆鬆便佔領了黔軍逃跑一空的正安縣,正當躊躇滿志的黃漢想接著順手拿下北面的道真縣城時,偵察部隊急報:敵二十四軍十六師已經進駐道真縣城。

黃漢一聽,立即下令兩個主力團停止前進,返回正安縣城駐紮,命令偵察連增加力量,加強戒備。

返回指揮部時,黃漢看到身體已經恢復的通信連長常勝向自己點點頭,想了想吩咐劉自原盡快去聯繫當地農會幫助徵兵,與常勝一起走向指揮部後院。

「有急事嗎?」

「是,大哥來了密電,問你記不記得一個叫陳定遠的人?」常勝低聲說道。

「陳定遠?怎麼突然問起他了?」

黃漢驚訝地停下腳步,他清楚常勝所說的大哥就是安家軍的老大安毅,從敘府回來之後,身邊苦無幫手的黃漢乾脆地向對自己極為忠誠、視自己為兄長的常勝告知一切,坦言心中的痛苦與無奈,以及他對安毅的欽佩和惋惜之情,直言在目前的局勢下,和安毅保持聯繫的重要意義和必要性,但這決對不會動搖他對黨的忠誠。

常勝心知肚明,知道黃漢非常需要掌管著電台的自己的幫助,畢竟黃漢要和安毅取得聯繫,要是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收發報,一旦被別人知曉,就會被扣上一頂「背叛革命、受軍閥驅策」的大帽子,辛辛苦苦拉扯起來的隊伍也很有可能面臨分崩離析的慘境。於是常勝連忙表態,說自己無父無母,要是沒有黃漢的信任和培養,就沒有他常小富的今天,常勝最後鄭重發誓:不管將來如何,一輩子都視黃漢為自己的親哥哥,終身不離不棄,死而無憾。至此,黃漢終於放下心來,把常勝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看待,事無鉅細都交給他做,黃漢與安家軍的通訊聯絡逐漸變得頻繁起來。就這樣,常勝憑藉著高超的無線電技術和聰穎的腦袋,給了黃漢巨大幫助,分擔了很多壓力。

黃漢略微猶豫,繼續快步向前,邊走邊說道:「我當然記得,陳定遠和我同一年考入黃埔,他在五期的經理科,說起來和我還是同鄉,進入黃埔軍校前,我和他的關係很好,幾乎無話不談,不過在校時因為彼此政治信仰不同,日漸疏遠。後來我們第五期軍校學員一起北上到了武漢,這傢伙害怕革命,逃到南京去了……對了,記得上次到敘府,安師兄曾說陳定遠已經調到他的司令部,擔任軍需部二處副處長,軍銜也升為了中校,怎麼?大哥怎麼會突然來電問起這個人?」

「我也不知道其中內情,給,這是譯電,我沒及時燒掉,就是擔心你有用。」常勝謹慎地四處看了一眼,從懷裡掏出電文遞給黃漢。

電文全文是:弟久無音訊家人思念日盛,愚兄已托行商眾鄉親四處尋找,擬請陳兄定遠捎去家書,望見信之後速告知近況。兄。

黃漢迅速看完,從兜裡拿出火柴點燃,順手點上支煙,低聲說道:「薛岳的大軍快到了,速度好快啊!」

「那這個陳定遠呢?」常勝問道。

黃漢沉思片刻,低聲說道:「我也拿不準,估計是讓這個陳定遠帶上重要情報過來聯繫我們,看來這份情報相當重要,甚至有可能涉及到我們獨立師和中央紅軍的生死存亡,否則師兄定不會一反常規破例告急……只是,這個陳定遠是堂堂的軍需處長,他不在敘府怎麼會到這兒來了?莫非此人已經到了北面的道真縣城?」

常勝點了點頭,所有所思地道:「有這個可能,大哥,最近我用三台機子監聽國民黨軍隊和黔軍的通訊信號,發現他們似乎又改變了通訊方式和節奏,我琢磨著他們很可能已經更換了新的無線電密碼,要是大哥能提供這方面的幫助,咱們就有千里眼和順風耳了。」

黃漢心中一凜,禁不住「怦怦」直跳,他突然發現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在敘府見面的時候,杜易為了讓黃漢部應對川軍圍剿,就曾經給過黃漢四川剿總司令部劉湘的無線電密碼本,要不是劉湘遭受多次慘敗之後迅速更換了通訊密碼,將會對川北的紅軍幫助巨大。

這一次,紅軍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安毅是個同情共產黨、本身又不願打內戰的開明將領,為了黃漢他能夠大力支持毫無索取,很可能也同樣能為紅軍走出困境,提供幫助。

想到這兒,黃漢不再猶豫,靠近常勝低聲吩咐:「立即與大哥聯繫,說這段時間我太忙沒來得及和他交流,請求諒解。另外,請求他告知來人的具體線路和時間,我好安排人接應。」

「是。」

常勝轉過身,立即看到政委劉自原和副師長杜啟亮急匆匆跑來,連忙和黃漢一起迎了上去。

劉自原大步跑到黃漢面前,興奮地報告:「師長,軍委來人了!」

「什麼?在哪兒?」黃漢驚喜地一把抓住劉自原的手。

杜啟亮樂不可支地補充:「特派小組一行四人,通過兩個縣的黨員同志交替護送過來的,正在前面客廳喝水,領頭的是一軍團政治部副主任李霄龍同志,我和政委詳細看過介紹信和軍委簽發的命令了。」

「李霄龍!紅一軍團的猛將,我認識他,哈哈!走,快去見見老朋友。」黃漢高興得腳下生風,率先跑向院子中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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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九章 送佛送到西(二)

「我的天哪……真的是李霄龍同志——」

「黃漢同志,咱們又見面了——」

兩雙大手緊緊相握久久不放,兩員虎將神色激動,熱淚盈眶。

李霄龍用力搖了搖黃漢的手,嘴唇蠕動幾下,動情地說道:「黃漢同志,委屈你和獨立師的同志們了!」

黃漢微微鬆開手,連連搖頭:「我黃漢始終相信黨,相信中央!」

「好、好!」

李霄龍無比感動,轉向激動得渾身發抖的政委劉自原,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那雙長滿老繭的大手:

「自原同志,委屈你了!我這次帶來了周主席和毛主席親筆簽署的文件,川湘鄂邊區獨立師絕大部分提出申訴的同志,經過中央的反覆查證,沒有任何問題,全都是黨內左傾錯誤路線下被冤枉的好同志,特別是你和黃漢同志、副師長杜啟亮同志的情況,在平反文件中明確做出結論,你們都是我黨我軍經得起考驗的優秀指揮員……」

劉自原已經激動得雙目緊閉,淚流滿滿,機械地搖動李霄龍的手久久無法言語,身上滿是傷疤的虎將杜啟亮猛然轉身蹲下,捂著鬍子拉碴的瘦肖臉龐,失聲痛哭起來,滿堂師部人員再也無法壓抑心中噴薄的情感,一個個掩面哭泣,這群身經百戰轉戰千里的鐵打漢子,在聽到平反消息的這一刻,眼裡全都湧出委屈而又感激的淚水,看得李霄龍和三名一同前來的中央特派小組成員深受感動,跟著唏噓不已。

「起來,都給我起來!這是咱們獨立師的大喜事,大家應該歡笑才是,流什麼貓尿啊?」

黃漢一聲呵斥,滿堂立刻安靜下來,指揮員們不好意思地擦去淚水,挺身而立,一個個站得像標槍般挺直。

黃漢整理了下儀容,走向微微歎氣的李霄龍,鄭重地道:「霄龍同志,還有這三位同志,中央有何指示,請儘管吩咐吧,我們獨立師一萬七千二百一十五名指戰員嚴陣以待,只要中央一聲號令即可出發!」

李霄龍笑著搖了搖頭:「不急、不急!來來來,黃漢同志,我給你介紹一下,老劉、杜副師長你們也過來,大家見見面,認識一下總部的幾位同志……」

……

接下來召開的黨委擴大會議上,李霄龍代表黨中央和紅軍政治部,鄭重宣讀了中共中央為川湘鄂邊區獨立師專門下達的文件,七十餘名被錯誤對待的共產黨員和指揮員中,除兩人尚未得出最後結論、四人在兩年的征戰中犧牲之外,全部撤銷原有錯誤結論,即日起正式恢復黨籍、軍籍。

李霄龍接著宣佈:根據中央軍委和政治部反覆研究,鑒於目前川湘鄂邊區獨立師的實際情況和局勢的迅速變化,決定把川湘鄂邊區獨立師整編為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軍,原獨立師改編為第四十、第四十一兩個主力師,任命黃漢同志為第二十軍軍長,任命劉自原同志為副軍長兼參謀長,政委一職等待中央另行任命;原獨立師副師長杜啟亮同志擔任第四十師師長,原獨立師參謀長何靖國同志擔任第四十一師師長,各師副師長由軍長黃漢、副軍長兼參謀長劉自原提名舉薦,師政委由中央另行任命。

李霄龍鄭重地把任命文件雙手交到黃漢手上:「黃漢同志,我來之前,已經開始恢復工作的毛主席特意找到我,讓我對你說,第二十軍是我軍具有光榮歷史傳統的優秀部隊,首任軍長就是犧牲了的胡少海同志,政委是現在仍然留在閩西根據地領導革命鬥爭的鄧子恢同志,該部因戰爭需要,成立不久後就併入了第十二軍;第二任二十軍軍長是三二年含冤死去的曾炳春同志,他和你的遭遇很相似,但他沒有你幸運,主席說當年在湘贛邊境聯合作戰時,你在彭德懷同志的軍團任參謀,不少和二十軍並肩作戰,應該和曾炳春同志相互認識。這次重新恢復第二十軍番號,並把二十軍併入我第一方面軍,成為絕對的主力,可見中央和主席對你和同志們的殷切希望,希望二十軍能在你和同志們的努力下,越打越強,成為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紅軍英雄部隊。」

黃漢心中一怵,要知道蘇區的肅反擴大化就始於紅二十軍,「富田事變」後血流成河,無數的紅二十軍指戰員,就犧牲於自己同志的槍口下,中央給自己這樣一個番號,到底是何用意?不過這些念頭只能在心裡一閃而過,這個時候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遲疑,黃漢雙手接過任命文件,挺胸立正:

「請黨中央放心,請毛主席放心,我們絕對不辜負中央和毛主席的期望,絕不會讓第二十軍的先烈們蒙羞!」

「好!祝賀你黃漢同志,祝賀同志們!」李霄龍率先鼓掌,全場響起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

再次得到中共中央承認的與會幹部和黨員卻沒有黃漢那麼多顧慮,此刻就像獲得了新生一樣,精神大振,士氣如虹。大家臉上全掛滿了笑容,猶如離家多年浪跡天涯的浪子回到母親身邊一樣,感到無比的溫暖和幸福。

當黨委擴大會議結束各級指揮員把中央指示精神火速帶回傳達之後,整個正安縣城內外一片歡騰,正在各村鎮徵兵的戰士們扔下一切,激動相擁,城外兩個主力團將士衝出陣地,手舞足蹈,一頂頂八角帽飛上天空,一張張臉上全都是情不自禁的淚水和歡笑。

在黃漢和劉自原陪同下出城視察各團情況的李霄龍等人走到半路,聽到陣陣發自內心的歡呼聲和竭斯底裡的叫喊聲,不由感慨萬千,他從不斷傳來的各種充滿真誠和感激的聲音中,深切體會到這支部隊擁有的強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而且非常清楚地意識到,這支從成立開始幾乎沒有打過敗仗的強悍部隊,已經深深地打下了黃漢的烙印,具有獨特而又鮮明的風格。

李霄龍走出幾步,向沿途敬禮的戰士們回禮,望著一隊隊整齊排列、軍紀嚴明的戰士齊步走過,李霄龍突然感覺到一種久違了的情愫在心中萌動,這種感覺是那麼的熟悉,一時間讓他浮想聯翩——不錯!是他,是模範營身上那種嚴厲有序,是安家軍那種彪悍和質樸,這種感覺早已深埋在李霄龍的心底,這輩子怎麼也無法忘記,也揮之不去…….

「等等……黃軍長,你們這、這……怎麼每個排都配有機槍啊?還有那個排長,腰上掛的不會是江南廠和湘西廠生產的手槍吧?」

走在後邊的秦幹事瞪大眼睛驚呼起來,站在那兒呆呆指著剛走過去的一個排士兵有些語無倫次。

劉自原眉飛色舞,停下來對非常吃驚的李霄龍和秦幹事等人自豪地介紹:「說對了!我們這支部隊運氣好,成立不久就在黃軍長的帶領下,連續襲擊國民黨精銳部隊安家軍的運輸車隊,繳獲了三批武器裝備和一批多達三萬套的軍裝,後來又在數次突襲川軍進剿部隊和地方守備部隊的戰鬥中連續繳獲,所有的武器裝備足夠配備兩萬人的部隊了。

「就這樣,咱們每個團慢慢有了自己的機槍連、迫擊炮連和工兵連,全軍將士手裡的步槍機槍都能統一口徑,營以上指揮員也都配了短槍,營以下指揮員由個人自願選擇駁殼槍還是仿美制手槍。

「去年下半年,咱們兩次和賀軍長的二軍團並肩作戰,還送給他們不少裝備,哈哈!可惜上次打忠縣繳獲的那批物資丟了,其中有幾百捆灰色軍裝布匹、足夠裝備一個團的工兵鏟和其他輔助物資,被安家軍那個土匪頭子顧長風率領兩個師突然摸進根據地來,咱們只能在敵人包圍之前果斷撤退,結果那批物資被他們分給了根據地的老鄉們,咱們走得急,也沒好意思要回來。」

幾個總部幹事羨慕不已,李霄龍腦子裡浮現出顧長風那張冷峻得有點兒邪惡的臉,還有他背後露出的半截虎頭型刀把,禁不住長歎一聲,幽幽說道:

「顧長風此人極為厲害,北伐開始不久的模範營時期,我進入當時安毅的模範營,比起顧長風加入得還早,打銅鼓之後他才率領一幫土匪加入模範營的,後來我曾在他手下幹過幾天,對他很熟悉。這傢伙武功高強,非常狡猾,師從武林名家江湖經驗豐富,聽說他十六歲就割下江湖惡人的腦袋,被安毅招安之後進步神速,北伐結束就積功晉陞上校,為蔣介石打完中原大戰後順利晉陞少將,期間進入黃埔將軍班進修,在淞滬抗戰和華北抗戰中都有出色表現。

「特別是華北抗戰,聽說這傢伙率領安家軍一個師深入冰天雪地的遼西,與當時的義勇軍楊九霄部並肩作戰,戰功赫赫殲敵上萬,打得小日本聯隊長以上的軍官都自殺了兩個,若不是此人在當年北伐初期打南昌時,當著蔣介石的面拔刀要殺為安毅治傷的上校醫官,嚇著了蔣介石,不為蔣介石所喜,恐怕他今天的地位,絕不在駐紮華北重地的國民黨王牌軍第十七軍軍長胡家林之下。

「你們遇到他要小心了,這傢伙打仗從來都不吃虧,非常狡猾陰險,算定之後就往死裡打,國民黨中央軍官兵一提起他,誰都不敢說大話,可見這個顧長風的能耐。」

眾人深以為然,秦幹事感歎道:「可惜了,這個安毅不為我所用,要是……」

「秦幹事,走吧,還沒出城看望將士們呢,天快黑了。」

李霄龍一聽立馬打斷秦幹事的話,秦幹事意識到自己失言,立刻識趣地閉上嘴,內疚地低下腦袋跟在後面。

晚飯後天色已黑,李霄龍等人走到指揮部後院散步,心中仍然為下午的視察深感震撼。

黃漢的軍隊官兵素質、政治教育以及訓練水平等等,遠遠地超出了中央的預料,來之前他們已經高估了黃漢部的戰鬥力,但是看過官兵們身上的精良裝備、防禦工事的修築水平、兵力的佈置和火力點的設置之後,無不對這支精悍的軍隊高出紅軍各部的軍事素養深感震驚,這才知道黃漢部的一個個勝利完全不是僥倖得來,而是依靠超強的訓練、堅定的信念、嚴明的軍紀和高水平的訓練指揮使然。

還有就是各級指揮員的帶兵水平和指揮水平,給李霄龍等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幾個總部幹事私下評議說,就算是各軍團鼎盛時期,都沒有哪支部隊比得上黃漢部的訓練有素和精良裝備,如今三個師加起來都沒有他一個師人多,更別提這些人大都是擁有數次大戰經驗的老兵,而且還擁有如此精良的裝備和充足的彈藥。

四個人走了一圈,回到後門廊簷的馬燈下,繼續交流心得體會,過了一會兒看到黃漢和劉自原樂呵呵走來,四人連忙站起迎上去,接過黃漢遞來的敘府出產的軍供好煙,點火抽起來。

大家還沒說上幾句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獨立團作戰參謀在杜啟亮的陪同下,快步跑上來,立正報告:

「報告師長,獨立團偵察連一個小隊在北面三江鎮外和敵人遭遇,對方先開的火……」

「什麼?具體情況如何?」

黃漢嚇了一大跳,眾人立刻圍上來。

「情況究竟如何還沒弄清楚,像是敵人在追趕衝向咱們陣地的一個人,陣地上的一營接到偵察連的消息後快速出動支援,擊潰敵人一個連的兵力,敵人退走後偵察連發現一具身穿敵軍少校軍服的屍體,還沒得及仔細搜查,敵人的炮火就沒頭沒腦地打了過來,偵察連二排長扛著屍體撤回來,咱們團長不敢怠慢,馬上派我來急報,估計事關重大,咱們團長不敢擅自動那具屍體……我一路打馬跑回來,沒有再聽到交火聲。」

渾身泥漿、滿頭大汗的獨立團作戰參謀一口氣說完,累得直喘氣。

黃漢連忙緊了緊腰帶:「通信員,備馬!」

李霄龍連忙趕上去:「黃軍長,我也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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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〇章 送佛送到西(三)

寒夜中,一行人策馬奔馳十七公里僅用去半個多小時,不善騎馬的李霄龍下馬時,也和他騎的那匹白色坐騎一樣,氣喘吁吁,雙腿微顫,黃漢和他身邊的四名參謀、兩名警衛員卻沒有半點兒疲勞之態,飛身下馬之後聲音仍然那麼洪亮,步子仍然虎虎生風,李霄龍想不佩服都不行。

雙子溪畔一座破敗的老君廟裡,火把熊熊,方圓百米已經被獨立團一個連將士嚴密監控,鬍子濃密豎立如針的獨立團團長如同猛張飛般高大威武,站在黃漢身邊,黃漢竟矮了他大半個腦袋。

正殿中間的破草蓆上,攤開一具骯髒的屍體,被子彈擊碎的半邊脖子勉強能讓腦袋連著身軀,但已近結硬的紫色血痂和污泥粘滿了他的臉,滿是彈孔的身軀慘不忍睹,但是屍體右邊衣領上的少校領章仍然一眼可辨。

黃漢在獨立團團長的低聲報告中,緩緩蹲下,接過一個士兵遞來的毛巾,仔細擦拭逝者僵硬扭曲的臉,看清楚相貌後搖了搖頭,站起來低聲問道:「搜出來的東西呢?」

獨立團團長轉身從參謀手中接過一個表面有三個彈孔而且沒擦乾淨血跡的公文包:「在這兒,屍體上除了這個公文包、一個槍套和兩個皮彈夾、十三塊大洋、一包煙和一包火柴之外,沒有別的任何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他胸前的銘牌被機槍子彈打穿了,名字一欄只剩下最後一個超字,左臂章上顯示是二十四軍的,沒有師一級的番號,右臂被打斷了,但是上面的臂章仍然很清楚,是個黑色的滿口獠牙的老虎腦袋,就這兒……」

團長蹲下身子,翻轉死者只剩下半截的衣袖,團參謀立即把馬燈湊近,黃漢和李霄龍同時蹲下來細細查看,過了一會兒,兩人幾乎同時抬起頭,驚愕地對視起來。

「二十四軍軍部的?」李霄龍有些遲疑地問道。他曾見過這個臂章,如今還依稀有點兒印象,但時間長了不敢確定。

黃漢肯定地點了點頭:「沒錯,臂章是老虎頭和兩把劍,表示這人屬於二十四軍軍部的,如果是兩支步槍,就是直屬機關以外的各部官兵。安家軍其他各軍也一樣,新成立的二十六軍的臂章是獵豹,他們的空軍是插上翅膀的白狐狸,山地部隊是插上翅膀的黑狐狸,防空部隊則是矯健飛翔的雄鷹,江防部隊的臂章卻是輪船方向舵。由於川南和我們的根據地距離很近,我們隨時關注安家軍的動向,因此他們的情報我還是知道一些的,老劉那裡也有存底,沒事的時候你們可以翻翻。由這個人的出現來看,二十四軍主力各師很可能已經秘密開拔到了川黔邊境一線,否則斷然不會出現他們軍部的人,情況很嚴峻啊。」

「那這人……」李霄龍沒有再問下去。

黃漢安慰地點了點頭,站起來四處看了看,揮揮手讓其他人先出去,嘴裡招呼道:「老李留下來,其他人出去等著。」

眾人出門之後,獨立團團長老李提著馬燈,跟著黃漢來到桌子旁邊。黃漢放下公文袋,小心打開,低聲告訴李霄龍:

「我也不認識這個人,他並不是我們安插在安毅軍中的同志,我們的情報員隱藏得很深,在安家軍的敘府大本營裡,不會輕易與我們聯絡的,除非遇到重大軍情。回頭我請示上級,如果同意我將把具體資料給你看看,咱們還是先瞧瞧這裡面有什麼吧。」

李霄龍點了點頭,感興趣地望向了黃漢的手上。

黃漢輕輕拿出張被血水浸濕一角的折疊厚紙,再掏出個油布包裹著的方形物件,仔細看看已經不堪再用的公文包,隨手放到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折疊的厚紙,細細一看:

「乖乖!軍用地圖……可惜被血水浸濕了兩個角,還有幾個彈孔,好在損壞不大……」

李霄龍湊上去仔細觀察,突然興奮地指著地圖左下側:「你看這個印跡,司令部測繪處,這裡還有一個印記……是情報處!安家軍司令部繪製的地圖,怪不得我說這麼眼熟,你看著,等高線,還有這條小河的里程,這個垂直深度符號,全國恐怕只有安家軍一家製作的地圖才這麼詳細地標注出來,以前我聽安毅講過兩節課,其中一節課就是看圖,印象非常深刻,之後我們雖然繳獲了很多國軍各部的地圖,卻沒有一支部隊趕得上安家軍的細緻周密。」

「這麼說起來,這份地圖價值很大啊!可是,這個人身上拿著一份地圖幹什麼呢?有什麼秘密嗎?」

黃漢非常奇怪,再次仔細地查看,突然,他的眼睛綻放出動人的神采,就著昏黃的燈光,興奮地指向彈孔旁的錦屏縣:

「15d,應該是劉建緒兵團王東原的十五師的標誌……沒錯!你看正北偏西中央紅軍的東面和北面,全都是薛岳第二軍團的各個師代號……還有這兒,貴陽周圍的黔軍各師,我的天啊!如果真的是國軍各部的兵力部署圖,這張地圖的價值就不可估量了!」

李霄龍仔細看著,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猛然抬起頭:「根據我所掌握的情報,這張地圖上近半的標注是正確的,唯一不能判定的只有薛岳軍團的九個師位置和二十四軍三個師所在的方位。黃漢同志,你說這個冒死衝過來報信的國軍少校,會不會是你的那個情報員自己發展的一個同志?」

黃漢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此前我從來沒聽他說過,昨天我還和他進行例行的無線電聯繫,得知安家軍三個主力師和四個警備旅已經佈置到了川黔邊境一線,擋住了我們北上的道路,但是具體位置如何他沒有匯報,估計是內容太長,用無線電傳輸不太方便,因為我曾經聽他說過,安毅的研究所已經造出了能偵測無線電信號的儀器,在去年的那次川南大搜捕中,這種偵測儀器揪出來很多隱藏的電台,他不會輕易冒險。」

「正因為電報聯繫不方便,所以只能採取送信的方式傳遞情報……應該沒錯,這個人極有可能是你的那個情報員派來的,可惜被安家軍發現,所以才……咱們也別顧著討論了,這裡還有個油布包,打開看看是什麼,可能就會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了。」李霄龍揣摩了一會兒,目光望向了放在桌面上的油布包。

「嗨,我怎麼忘記還有這個了?」

黃漢拍了拍腦袋,立即打開留有一個彈孔的油布包,出現在兩人面前的小冊子的黃色封面上國軍徽章和幾個大字,頓時讓黃漢和李霄龍震驚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李團長瞪大眼睛看清楚之後,手裡舉著的馬燈也不由顫抖起來。

「密碼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黃漢緊張地嚥了口口水,緩緩伸出手,翻動厚實的密碼本封面,首先映入眼簾的密碼對照表,差點兒讓他叫起來。

李霄龍已經說不出話了,湊上雙手小心翼翼地翻了幾頁,然後迅速翻回副頁,盯著上面的兩個鮮紅大印和編製時間,一雙手情不自禁地抖起來:

「天哪……黃軍長,如果這是真的,你知道將意味著什麼……軍委電訊處的同志們這一個月為了破譯國軍反動派的密碼,頭髮都白了……」

黃漢深深地吸了口氣,直起腰板,對李團長一陣叮囑,李團長放下馬燈轉身就走,很快便把全身血污的偵察排長湯小林拉了進來。

黃漢上前幫自己的小排長扣上最上面一顆扣子,和藹地說道:「把事情經過全部告訴我,這對我們紅軍很重要!」

年輕的湯小林挺直胸膛回答:「是!入夜不久,我按例潛出敵我結合部,檢查我排設置的突前暗哨,剛要回來,就聽對面的矮山腳下傳來石頭滾動的聲音,很快就藉著星光看到一個匆匆摸過來的影子,當時我命令潛伏警戒的兩個弟兄做好戰鬥準備,再讓跟隨我一起查哨的小柱子回去通知我排同志,誰知道黑影剛走到什麼都不種的荒地時,對面山腳下傳來了叫喊聲和怒罵聲,那黑影明顯是愣了一下,回頭看見七八個人追上來,立刻撒腿就朝我們左側的路口跑,我覺得很可能是我們本地的地下黨同志,立刻吩咐做好戰鬥準備,剛上膛敵人的槍聲就響了,黑影在咱們潛伏三十幾步的地方一頭栽倒,後面的七八個士兵猛追不停,黑影突然站起來掙扎著跑,我們的槍也響了,追兵訓練有素,立刻臥倒進行還擊,緊接著一陣密集的機槍聲響起,我就看到黑影中彈,像被從背後猛推一下那樣撲倒在地,我剛要衝出去救人,敵人的機槍立即向我掃射,打穿了我的衣服,我只能臥倒,這時候咱們的人也上來了,還帶來一營二連的同志們,敵人的追兵見打不過我們,一下子跑得沒了影子,我立即衝出去救人,看到人死了稍微猶豫了一下,誰知道這時敵人迫擊炮彈的叫聲成片響了起來,我一聽不對,什麼也不顧不上,扛著屍體就沖了回來,跳進咱們的戰壕回頭一看,剛才救人的地方已經成一片火海了,敵人的炮彈還在不停地落在那片區域。後來,連長衝到趕來的李團長那兒,李團長聽完匯報就叫人急報師部了,我很擔心敵人發動進攻,還好,後面突然風平浪靜了。」

黃漢釋然地點了點頭,隨即笑著問道:「這次遭遇戰,打中個把敵人沒有?」

湯小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沒打中,敵人很狡猾,槍一響全趴下了,後來咱們的大部隊上來齊射,我清楚地看到幾個敵人翻滾散開動作飛快,他們山頂還有兩挺機槍,槍一響他們全都撤了,跑得可真快,估計比咱們警衛營的周營長動作都快,身手很了得,過山腳的小溝時全都飛過去的,那條小溝白天我查探過,差不多一丈五寬,就是差不多……差不多五米吧,他們個個都是一跳就過去,幾個起伏沒了人影,瞄都瞄不住他們,咱們連長說估計是敵人的偵察兵,否則沒這麼強。」

黃漢和李霄龍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黃漢示意湯小林回去,吩咐李團長寫個總結交到指揮部,小心收起地圖和密碼本,立即和李霄龍走出破廟,很快騎上馬趕回縣城的指揮部。

兩人一下馬,立刻直奔電訊室。

李霄龍掏出鋼筆,迅速起草電文,完了交給通信連連長常勝,常勝熟練地譯成電碼,從容發報,熟練的技術和穩定的心理素質,讓李霄龍看得暗自喝彩。

李霄龍悄悄詢問黃漢:「哪裡弄來這麼個人才?」

「當年和我一起反出湘西保安團的小弟兄,他在老報務員老宋的指導下才開始學習收發報,到現在不到兩年工夫,老宋如今只能給他打雜了,這小子還會修槍械,剛開始瞎折騰,我也沒空理他,可幾個月後他就能修損壞的機槍了,還把老電台拆了重裝,比起原來還好使,你看不出吧?」黃漢掏出香煙得意地笑了。

李霄龍接過煙,湊個火點燃,美美地吸了一口:「你這兒果然是藏龍臥虎啊!怪不得你的部隊戰鬥力這麼強,全是你帶兵帶得好,回去我要向周、毛兩位主席如實匯報。」

「這事兒不提也罷,關鍵是這份電報,如果上級能證實咱們今天得到的東西有價值,那比什麼都強。」黃漢謙虛地說道。

李霄龍樂了,拍拍黃漢的肩膀,低聲說道:「估計總部明早就能初步證實真偽,如果東西和情報都是真的,這個功勞可不得了!你先做好個思想準備,隨時派遣一個小隊的精兵強將,護送我把這些資料火速帶到中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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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一章 送佛送到西(四)

冬日難得的暖陽在天空高掛著,地面上仍舊散發出潮濕陰冷的氣息,坎坷不平的簡易馬路上的一個個積水潭,在馬蹄之下濺起一片片泥漿。土坪鎮南的獨龍崗下,十五匹駿馬經過飲水餵食短暫休息,十五名身穿本地民族服裝的精壯漢子牽著馬匹,順著道路絡繹登上了光禿禿的獨龍崗。

天空中隱約傳來飛機的轟鳴聲,上到半坡的十五人立即加快速度,打馬快行,上到數十米高的高崗上還沒來得及下去,兩架銀白色的敵機已經從西向東飛速開來。

秦幹事嚇得面無人色,扔下馬韁大喊一聲「空襲」,飛也似地衝下山崗,夾在隊伍中間的李霄龍和其他兩位幹事也奮力打馬,拚命衝下山路。唯有護送他們四人返回總部的周營長和一個班的戰士仰望天上盤旋的飛機,看了好一會兒,才不慌不忙地牽馬下山,來到躲在坡腳路邊巨石後面的李霄龍等人身邊,停下休息。

李霄龍仰起頭看到飛機沒有扔下炸彈,心定許多,站起來走到周營長身邊,再次仰望天空上逐漸南飛的飛機,好奇地問道:

「老周,你怎麼知道敵機不會向咱們扔炸彈的?」

三十五歲精明強幹的周營長笑著說道:「首長,這兩年咱們看見的敵機太多了,師長說這種窄窄長長的飛機叫偵察機,不會扔炸彈,也不會向地面掃射,主要作用是偵探地面的情報,所以每次看到這種飛機咱們就不怕它。再說了,這會兒咱們身上穿的是老百姓的衣服,國軍又不是小日本,通常情況下都不會對老百姓下手的。」

李霄龍聽得尷尬不已,躲在巨石後面的秦參謀三人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看到飛機不再返回來,長長地吁了口氣。在江西蘇區反圍剿和從贛閩根據地撤離突破四道防禦線的時候,紅軍上下都被飛機炸怕了,尤其是湘江一役,成千上萬的紅軍指戰員死在飛機瘋狂的狂轟濫炸下,因此這會兒一聽到飛機的轟鳴聲,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跑向安全地方躲起來,此刻聽周營長這麼一說,雖然臊了個大紅臉,但是心裡仍在暗自慶幸。

「上馬吧,首長,這會兒前出探路的小分隊和縣委的同志恐怕已經在前面十多里的地方聯繫上了,我們趕過去正好吃晌午飯,爭取在日落前趕到湄潭,估計黨中央現在已經到了那裡了。」周營長和氣地建議道。

李霄龍點點頭,接過戰士遞來的馬韁,剛要上馬,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等等,老周,剛才飛機飛得很低,你看到機身上畫著的那個長著翅膀的狐狸沒有?」

周營長哈哈一笑:「飛機飛得那麼低,怎麼會看不到?我聽師長說那是國軍最大的地方軍閥安家軍的飛機,他們比中央軍裝備的飛機還要好一些,飛行速度更快也飛得更低,但是他們從不向村莊和老百姓扔炸彈,上個月在川鄂交界他們追得咱們很緊,也沒有在咱們頭上胡亂扔炸彈和掃射。很多時候咱們各團弟兄聽到飛機響,就趕緊把提前準備好的國軍軍隊的旗幟用棍子撐起來,所以那些飛機轉上幾圈就飛走了,咱們從不挨炸。」

李霄龍哭笑不得,心裡暗罵幾句「安毅你狗日的等著」,秦幹事等人卻對黃漢部將士的機智勇敢甚為佩服,笑聲重新回到大家身邊,一群人快速上馬趕路。

天剛擦黑,李霄龍一行通過道道警戒哨,穿過一隊隊快速西行的紅軍隊伍,進入湄潭縣城。

進城後,紅軍將士們對風塵僕僕卻威風凜凜的三十餘人騎隊非常好奇,路上的官兵遠遠就主動讓路,少數保衛局的幹部看清馬隊中間的李霄鵬和秦幹事等人,立即熱情地迎上去領路,所有人都意識到名氣越來越大的黃漢部近兩萬生力軍,就在中央身邊不遠了。

馬隊在保衛局幹事帶領下穿城而過,來到城西,路上聽說中央領導們剛用完晚飯接著在開會,估計還得等上一陣子才有空接見。

李霄龍不以為意,趕往三板橋的國軍駐地提交資料,簽字完畢看到領導們一個不在,只好急忙返回,把周營長和一個排的警衛戰士帶到政治部臨時駐地,吩咐食堂司務長快點兒弄些吃的來,獨自走了一圈也沒找著同事,只好坐在臨時辦公室裡,接過女幹事遞來的熱水,坐下歇一歇。

連日的奔波忙碌,再加上很久沒有連續長時間的騎馬,李霄龍感覺非常疲憊,但心裡卻無比的滿足。昨日凌晨四點的時候,中央及時復電,命令李霄龍立刻帶著資料火速返回,而且命令黃漢必須派出精幹隊伍確保人員與資料的絕對安全。

昨日凌晨四點半,大地還籠罩在一片黑幕中,黃漢就命令麾下最精銳的警衛營戰士分批出發,一路探查,按照李霄龍的指示,順利找到沿途縣委和農會的同志。李霄龍等人也沒有歇著,五點就跟隨出發,經過一天的艱苦跋涉,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大半路程,中午吃飯時才從接待的縣委同志口中得知黔軍在兩天前已逃跑殆盡,心裡放心了很多,隨後的一路非常順利,唯一添堵的就是安家軍頻繁出現的偵查飛機。

李霄龍剛瞇上眼睛想打會盹兒,一旁的女幹事看了下桌上的鬧鐘,幾步走到牆邊的桌子旁,擰開上面擺放的一台老式收音機快關,一陣噪音過後,川南廣播電台那個女播音員的熟悉聲音清晰響起:

「……紅軍第一方面軍強渡烏江,敗黔軍林秀生旅,另有一部紅軍約一個師攻佔餘慶,截止今日中午,黔軍全線撤退,紅軍主力各部攻向開陽、息烽、修文等貴陽周邊重鎮,目前……」

李霄龍睜開眼睛,有些驚訝地問道:「不對,不對,川南廣播電台怎麼瞭解得這麼清楚?連我軍的進攻方向和相關的軍事調動都說得明明白白,就算不懂軍事的人聽完也知道個大概,更不要說圍追堵截的國軍軍隊了,問題嚴重啊!」

「是啊,李主任,我們也都很震驚,保衛局的同志這一段時間都非常緊張,給這個無孔不入的電台害慘了,周主席分析說估計是這幾天天氣晴朗,國軍的飛機可以頻繁偵查,再加上他們推測才得出的結果,應該不是我們內部出了問題。你想想啊,如今各師連電台都沒了,尋常奸細怎麼能夠把這麼準確的消息傳遞出去?」女幹事笑著回答。

李霄龍釋然地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就聽到一則消息,立即舉手示意安靜。

「……我革命軍隊中的無恥敗類陳定遠,在任司令部軍需處副處長兩年時間,累積貪污特別軍餉及軍用物資採購款高達三萬八千餘元,昨日歸案時仍負隅頑抗,企圖毀滅罪證,被我敘府行營憲兵及時制服,經軍事法庭特別審理判處死刑,於今日下午六點在軍事監獄執行死刑。陳定遠身為黨國軍人,官至中校處長,不思為國效力勤勉忠勇,反而貪污腐化……」

「李主任,你怎麼了?」

女幹事看到李霄龍站了起來,目光呆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一大跳。

李霄龍頓時醒悟過來,說句我立刻去見周主席就跑了出去,十分鐘不到來到總部臨時大院,保衛局長鄧發正好出來,看到李霄龍高興地招招手:

「霄龍快來,周主席等你好一會兒了……哎呀!你小子這回可立下大功了,下午的會上主席和老總們直誇你是福將啊!咦,等等啊,跑慢點兒,這麼急幹嗎?」

這個時候李霄龍哪裡還有心思考慮什麼立功,他大步走進屋子,對著周主席立正敬禮:「主席,我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你匯報。」

「坐吧,霄龍同志,辛苦了!坐下喝杯水,慢慢說。」周主任和藹地招呼道。

李霄龍沒有坐下,反而上前一步:「主席,這事很重要,剛才我無意中收聽到川南廣播電台的新聞,其中有一條新聞是敘府行營槍斃了一個叫陳定遠的軍需處長,我突然想起昨晚在正安時發生的一幕,以及黃漢同志對我略微提起的安插在敵人安毅軍隊內部的重要情報員……」

「不要著急,坐下慢慢說。」

周主席拉著李霄龍的手,在屋子中央一張空著的長凳上坐下,親切地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等李霄龍詳細說完,周主席沉思了一會兒,搖搖頭非常沉痛地說道:「那條新聞剛才我也聽到了,那時候我們剛開完會,正要走出來透透氣,聞天同志剛好打開了收音機,這段時間川南電台的七點新聞報道的消息非常重要,所以我們都停下腳步認真收聽,聽完我忽然有個不好的預感,立刻吩咐機要局長把你剛送到的資料拿出來,其中有一封黃漢同志向中央匯報的信,裡面提到了這位陳定遠同志。從我們獲得消息到現在,僅僅兩天時間,敵人下手很快啊!唉……」

李霄龍難過得直搖頭:「不知道黃漢同志聽到這個消息,會多麼的悲痛!」

「是啊!這麼多年來,國軍反動派無時無刻不在向我們揮起屠刀,多少仁人志士優秀兒女慘死在敵人屠刀之下,這次川南的這件事,也令我非常感慨,按理說這個安毅是個同情革命的開明將領,有愛國心也很重感情,可是這次,危害到他自己身上,他就毫不猶豫露出了本來面目,看來,我們已經沒有必要爭取這個人了,他這次如願以償當上了國軍中央執委,就能充分說明他的堅定反動立場,想當初在黃埔……唉,不堪回首啊!我也看走眼了,怪不得國軍軍政高層給他取了個笑面虎的綽號,名副其實啊!」周主席痛心地歎了口氣。

李霄龍氣憤地霍然站起,走了一圈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又緩緩坐下,兩眼卻失去了神采——他自認對安毅非常瞭解,知道安毅表面和氣,其實內心堅韌,尤其他身邊的一群將領,個個都是殺伐果斷、心狠手辣之輩,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比他的眾多手下好得到哪裡去?俗語說的沒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果然如此啊!

「霄龍同志,節哀吧!」

周主席接過警衛員遞來的水,輕輕放到李霄龍手裡:「你昨天晚上發回的部分關鍵情報,根據我們的連夜證實,全部是真實可信的,特別是黔軍毛光翔部的位置和兵力,非常準確,為我們昨晚發起的戰鬥起到很大的幫助作用。

「剛才我已把密碼本移交到電訊處,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如果真的能夠準確破譯敵軍無線電通訊的話,這份資料的價值,將可以用無法估量來形容。這件事,還請你嚴格保密,目前知道此事的人還不到九位同志,而你和黃漢、還有二十軍的那個獨立團長,也是九個知情者之一,其中的重要性,你應該明白。」

「是!霄龍是主席領導下的政工幹部,知道組織紀律和保密條例,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組織的事情。」李霄龍連忙站起來。

「好!霄龍同志,我也不留你了,在此我先通知你一下,提前做好調動工作的思想準備,經組織研究決定,派你到二十軍擔任軍事政委員,二十軍離開組織太久了,雖然經受了嚴峻的考驗,做出了巨大成績,也是我們革命隊伍中一支極為重要的軍事力量,但是仍需加強政治思想工作,來不得半點兒麻痺懈怠,因此組織上才決定讓你去的,你肩上的擔子很重啊!」

李霄龍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在周主席信任而充滿期望的目光中挺起胸膛:「保證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

「好!我對你有信心!」

「我……組織希望我什麼時候走?」

「越快越好!明天我們就要打遵義了,北面的桐梓一線,需要一支強大的部隊頂住虎視眈眈的國民黨第二十四軍,這支凶殘的國民黨王牌部隊,已經徹底變質了!調令和文件會在今晚送達你手上。」

「是!我明天一早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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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二章 送佛送到西(五)

又是一天到來,清晨的薄霧依然朦朦朧朧,東邊的朝陽尚未升起,湄潭城西已是人聲鼎沸,腳步匆匆,紅軍中央機關在警衛部隊的護送下集結於黔西小石橋東頭,準備啟程趕往遵義。

小橋北面數百米的岔路口上,身材高瘦的毛主席大步走到三十幾名嚴肅敬禮的紅軍戰士面前,隨意地揮揮手算是回禮了。

換上一身發白軍裝的李霄龍敬完禮上前一步,握住主席的手,滿臉歉意:「主席,怎麼能讓你親自來送我們呢?我原本是想去你那兒向你辭行的,沒想到剛動身你就來了……」

主席哈哈一笑,和氣地掃視一圈,目光從神色激動的周營長等人身上掠過,最後回到李霄龍臉上:

「小李啊,你可是撿了個大便宜,哈哈!你看看這些戰馬、同志們身上的精良武器,還有每個人身上掩不住的那股勃勃生氣,一看就是支善打硬仗、作風頑強的優秀部隊。自從五次反圍剿以來,這樣的隊伍在我們紅軍中已經不多了,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李霄龍挺起胸膛,答應了聲「是」,隨即有些黯然地低下頭,顯得非常矛盾。

「咦,怎麼了?當上軍政委應該滿懷信心才是,現在二十軍幾乎佔了我們中央紅軍總兵力的一半,換成別人恐怕早就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哪裡有你這樣垂頭喪氣的?在會上提名你到二十軍當這個政委時,軍委的同志也徵求了我這個勉強列席會議者的意見。我說好,李霄龍同志是個文武雙全的幹將,從主力部隊下來之後也一直干政治工作,口碑很好,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就怕老毛、榮臻、左權和你的頂頭上司朱瑞同志捨不得啊。老毛連忙說捨得捨得,大家一聽都笑了,二十軍以後就劃歸一軍團指揮,老毛他們憑空得了支生力軍,有什麼捨不得的?歡喜還來不急呢!哈哈!……霄龍,你這個精神面貌可不對勁啊,是不是軍委的幾位同志給你出什麼難題了?」主席敏銳地覺察到李霄龍情緒上的變化。

李霄龍向遠處的周營長等人瞥了一眼,靠近毛主席低聲匯報:「昨晚組織上連夜找我談話,並下達了一個特別文件,把黃漢的四十一師四個主力團全部分拆開,分別補充到戰損嚴重的各軍團。主席,我很為難啊!我這個政委對二十軍沒有任何的貢獻,一上任就把人家在一起征戰了兩年多的部隊分拆去一半,二十軍的同志們會怎麼看我,心裡又會怎麼想咱們的黨和中央啊?他們是真的苦,背著個叛徒的名義依然堅持革命,好不容易發展到現在的規模,風風雨雨都熬過來了,可是剛回來就……」

主席愣住了,看著激動得說不下去的李霄龍,微微歎了口氣,緩緩掏出香煙,抽出皺巴巴煙盒中的最後一支夾在手指上,慢慢拿出火柴,劃了兩根才劃燃,點燃香煙深吸了幾口,笑容再次回到焦黃消瘦的臉上:

「霄龍啊,軍委的同志們既然這樣決定,那就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你也知道我們軍隊的現狀,一路走來戰損太大了,各部分幾乎都已不成編製,急待補充啊!各軍團的指揮員們都有自己的難處,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的事。你呢,作為二十軍的政委,更需要從大局出發,要是你這個政委都想不通,你的工作還怎麼開展啊?

「別擔心,你要相信黃漢同志,相信二十軍的同志們,正像你說的一樣,風風雨雨這麼些年都過來了,還有什麼想不通的?為了革命為了信念,他們忍辱負重轉戰千里,犧牲了多少同志和戰友?不是都過來了嗎?心裡不是始終相信我們的黨、相信我們的中央嗎?小李啊,別犯愁,到了那裡也別吞吞吐吐拐彎抹角的,敞開天窗說亮話,什麼事都能最終解決的。」

「是!謝謝主席提醒和鼓勵,謝謝!」

李霄龍抬起頭,無比感激,主席的一席話,徹底打消了他的顧慮,笑容又再次回到他的臉上。

主席鼓勵地一笑:「這樣才對嘛,黃漢恐怕也沒你想的那麼小氣,否則在我們的黨我們的軍隊面臨生死存亡之際,他也不會挺身而出,無怨無悔地跟黨走的。我想國民黨那邊給他的待遇好多了吧?估計還有保持建制甚至高官厚祿的誘惑,他和他麾下的同志不是義無反顧地回來了嗎?」

「謝謝主席,我一定會把主席這話說給黃漢同志聽,說給二十軍的同志們聽……對了主席,黃漢委託我給你捎了點兒東西,昨晚我就想去你那兒的,可惜一直沒時間,剛才一激動又差點忘了。」

李霄龍轉身走到周營長身邊,從馬背上的布包裡拿出用牛皮紙包得整整齊齊的禮物,回到主席身邊雙手送上。

主席沒有接,指指禮物,含笑問道:「黃漢恐怕是目前我們紅軍隊伍中最有錢的大老闆了,哈哈!我先說明,貴重禮物不能收,我們有紀律你是知道的。」

「是香煙,主席,我把去年黃漢送給主席的藥品和收音機的全過程告訴他之後,他很感動,我回來時走得匆忙,黃漢同志本來準備了一批繳獲的特效藥品讓我送到中央醫院,可是任務太急帶不了,匆忙中他包了兩條煙讓我捎給主席,說主席煙癮大,這段時間行軍緊張,沿途各處又到處都是戰火,恐怕連煙葉都找不到了。」李霄龍把兩條煙塞進主席手裡。

主席望向北邊,長噓了口氣,點點頭收下禮物,幽默地說道:「這個黃漢,送禮都這麼聰明,這個禮……不輕啊!好,我收下了,你到了二十軍替我告訴他,我謝謝他了,要是他對分兵有意見,你就對他說,我老毛說:千山萬水都走過來了,你黃漢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當初你不也是幾十條槍走到今天的嗎?記住了嗎?」

李霄龍大喜過望:「記住了,主席,我記住了!有主席這句話,比我說一萬句都管用!謝謝主席,我走了!」

李霄龍後退一步,莊重地敬了個禮,在主席欣賞的目光中大步走到戰馬旁,飛身躍上,騎在馬上回頭再次莊重地敬了個禮,揚起馬鞭打馬向北,一群戰士騎著戰馬緊隨其後,絕塵而去。

主席一直望著,直到看不見李霄龍的影子,這才收回目光,晃晃手裡的香煙,情不自禁地低聲感慨:

「黃漢啊黃漢,過了這一關,你就會迅速成熟起來,不要讓我失望啊……」

……

元月七日傍晚,敘府西園。

被鮮花和綠色植物裝點的院子內外,笑聲陣陣,熱鬧非凡,西園落成至今少有的歡聚正在進行。

駐守華北的胡家林、魯逸軒、黃應武、吳立恆、楊九霄、張承柱、李金龍等十餘名十七軍將領,駐守滇南的二十六軍軍長夏儉、參謀長顏耀寰、警備司令代正良等一群將校,江防司令路程光、空軍司令黃稟一、防空兵司令屠智榮等,連同他們的老婆孩子和父母家人,全都聚集到了西園,寬闊的院子突然間變得擠破起來,近三百人的將校和家屬們散佈在數十張大桌子周圍,院子的大樹下、小亭中、假山旁,全都是欣喜暢談的弟兄們和家屬,近百個孩子穿梭於人群之中,顯得生趣盎然。

正堂裡發出陣陣歡聲笑語的則是勞守道、尹繼南的老丈人段懷誠、胡家林的父親胡老爺子、蔣先雲等三十幾名前輩級人物,從敘府各大酒樓請來的三十幾名大師傅在後院樂呵呵地掌勺,一個連的衛隊暫時充當服務員,穿梭於各個桌子間,忙得滿頭大汗。

葉成把老爸老媽介紹給眾長輩完畢,已是滿頭大汗,嘿嘿一笑抽身離開,扔下到處點頭作揖忙得不可開交的父母不管了,誰知道穿過人群走向後山亭子的路上,又被小兒子纏住了,只能抱著兒子登上石階來到亭子中。

安晉這兩年只要有時間就跟隨葉成學德語,和葉成的丫頭兒子都很親近,看到葉成滿頭大汗,連忙上去抱過小東西逗起來。

「小晉,你今天怎麼沒啟程去太原啊?」

葉成突然想起件事,閻錫山的老爺子去世了,安毅離不開只能讓自己的弟弟拿著禮物去祭祀,原本以為安晉今天就會出發,沒想到現在還滯留敘府。

安晉聳聳肩,笑著解釋:「本來今天要去的,後來聽說今早何敬之將軍代表委員長去慰問,我哥不願我們和何敬之那個軟骨頭湊在一起兒,就說先等等,再就是飛機廠通知說又一架an5型運輸機完成所有檢驗,可以提前交付,大哥就讓我明天坐這架飛機去,把禮物連同飛機一起送給百川將軍。百川將軍早就想有一架和我大哥一樣的專機了,這份禮物正好是時候。」

「乖乖!送給閻百川一架飛機?這份禮物可不輕啊……晉綏軍上下估計會感激涕零,那些賓客只有歎為觀止的份兒!」

葉成說罷,看到黃應武向自己招手,笑著便走了過去。

安毅和眾弟兄正在談華北的事情,葉成坐下還沒能聽上幾句,黃應武就湊近他耳邊,低聲問道:

「老葉,你怎麼把陳定遠那孫子給宰了?你不知道他是徐恩曾的得意門生啊?」

「正是因為他是徐恩曾的得意門生,咱們才會把他給宰了,有個中央黨部辦事處在咱們身邊,司令和弟兄們已經夠煩的了,他還要悄悄安插個眼線在咱們的軍事中樞,不宰了他行嗎?」葉成毫不在意地回答。

黃應武不滿地推了推葉成:「去去去,別跟我來這套,就貪污這麼簡單?」

葉成知道瞞不過已成人精的黃應武,但是此事已被安毅列為最高機密,就算是葉成也無從瞭解,而且安毅對大家說這個陳定遠只需冠上貪污這一項罪名就足夠了,再也沒有其他解釋,就連葉成也是心有懷疑而不知實情,幾乎所有弟兄都把安毅此舉看成是對中央黨部cc系的一種警告,表達的意思是「大家都是朋友別太過分,否則下次就不是殺一隻狗那麼簡單了」,因此以迅雷般的速度宰了陳定遠後,弟兄們都非常解氣,也意識到自己的老大今非昔比,什麼事情都敢做,再也不會逆來順受給別人欺負了。

「你倒是說話啊!」黃應武又推了葉成一下。

葉成無奈之下,只好用下巴向左前方微微一揚,黃應武立即順著望了過去,一眼就鎖定安靜坐在安毅身旁一臉微笑的杜易,想了想只能氣餒地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這個悶肚子誰也拿他沒辦法,老子也不敢問他,奶奶的……」

杜易不顯山不露水地坐在安毅身邊,可他眼睛的餘光早已經鎖定葉成和黃應武的一舉一動,從兩人的嘴型和神色中猜出他們正在說陳定遠的事,葉成的下巴最後一翹和黃應武隨之望過來的目光表情,立即印證了杜易的猜測。

杜易當然心知肚明,陳定遠被宰的真正原因並非是貪污,這點兒小錢買個平安,放在以前根本不在意,而是安毅和他杜易非常忌憚共產黨的肅反和內部清理能力,知道黃漢回到中央紅軍之後同時也會產生很多的危險和隱患,特別是最後的地圖和密碼本的交付,必須為黃漢尋找到一個極為充分而又安全的理由,務必把這件事圓滿地做好。而做好的辦法自然就是殺人滅口,死無對證,而且可以起到一舉多得之功效,於是中統派到安家軍的陳定遠便成為了替罪羔羊。

再有一個,這一策略不但是安毅對黃漢的重情重義,有始有終,也是保護川南的一個隱蔽策略:安毅殺了這個被紅軍方面定義為地下黨員的陳定遠,就意味著安家軍已經知道兵力佈置洩密,肯定會重新調整,這樣一來,紅軍摸不准安家軍的佈置了,而且更為忌憚。因為未知和忌憚,就會越發地慎重,勇氣就會隨之大打折扣,自然不敢輕易進犯川南、湘西等安家軍的地盤。安毅盡自己所能,讓紅軍走一條自己希望他們走的線路,不要留在川湘滇黔地區太久,這樣就能迅速恢復生產和生活秩序,為將來的抗戰做好準備。

如此一環扣著一環的利益鏈、計中計,根本無法放置於陽光之下,因此,只能爛在杜易、安毅、沈鳳道和黃漢這幾個人的肚子裡。

「吃飯了——」

勞守道的兒子二毛的一聲大喊,惹來整個院子的哄然大笑,安毅等人絡繹下山,前輩們在正堂裡樂呵呵相互謙讓,攜手而出。

可是此刻的遵義城內外,正掀起一陣攪動天下的風雲;遵義北面的九十多公里的太和鎮裡,黃漢和他的助手們正快步迎上下馬的李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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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三章 信心來自於實力

從元月七日凌晨遵義被紅軍攻佔開始,整個貴州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在國民黨政府常年宣傳的影響之下,共產黨無異於共產共妻的洪水猛獸,家裡只要略有儲蓄或者田地的,又或者妻子閨女比較漂亮的人家,都對共產黨紅軍抱有巨大的偏見和恐懼,越來越多的地主富農和家境殷實的人家舉家逃出貴州以避難。

這其中,尤以逃到川南敘府和瀘州地區的人最多,各種謠言和恐怖氣氛,也隨著逃難的人群四處蔓延。

距離貴州最近的川南地區,由於政府和安家軍數年來樹立的威望,並沒有發生任何大規模慌亂現象,反而是更遠些的重慶、成都等地到處是悲觀失望的驚恐氣氛,傳言紅軍南北夾擊佔領四川開闢根據地的謠言越來越盛,無數富商和有錢官吏迅速把錢存入最為穩妥的西南銀行,或者乾脆匯往上海和南京等地,整個川東和成都地區再也沒有了安全穩定的社會秩序,劉湘和劉文輝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

連續召開兩天會議的安毅和他的將領們很快意識到這一情況對川南產生的消極影響,商議後不僅通過川南廣播電台幾個頻道和各大報紙澄清是非,安撫民心,而且全力支持政府各部門原計劃在新年至春節期間的各種大型文化活動和系列慶祝活動,用宣傳和實際行動雙管齊下的方式,讓民眾看到軍隊和政府的巨大信心,把消極的影響降到最低點。

安毅和他的數十名將領不僅出席了西南文化藝術界舉行的年度書畫展,參觀各大工廠和商品交易市場,還抱著各自的兒女領著各自的老婆一起觀看由各社會文藝團體和安家軍文工團進行的文藝匯演,所到之處笑語聲聲,熱鬧非凡,川南各界民眾終於重現笑臉。

不過,川南之外數日間發生的一系列大事,都在貌似輕鬆的將領們密切關注之下,每個深夜,安毅都會組織弟兄們針對當天發生的各種情況和戰場態勢舉行會議,胡家林等原來師兄弟再次回到了當年那種熟悉的軍旅氛圍之中,新加入安家軍序列的張承柱、楊九霄、李金龍、簫無等將領也都深受感染,踴躍發言,誰也不把自己當成外人。

數日來,各種重大事件接踵而至,就在紅軍主力佔領遵義的當天,薛岳率領的追剿部隊第二軍團指揮部同時開進貴陽城,就在一片混亂的貴州軍政兩界喜憂參半之時,第二軍團八個師轟隆隆開進貴陽,其中,吳奇偉縱隊進駐貴陽以東各縣,立即緊張佈防,周渾元縱隊繞城而過,開往城西部和北部,迅速接管了黔軍陣地和周邊各重鎮,薛岳麾下裝備精良、士氣如虹的嫡系師浩浩蕩蕩開入城中,毫不費力就控制了城中各戰略要地,宣佈根據中央命令即日起主導貴陽防務和剿共行動,被紅軍打得潰不成軍的黔軍各部本來就士氣低迷,惶惶不可終日,並且侯之擔僅剩的五個主力團中的三個團,突然舉起紅軍旗幟加入到紅軍行列,黔軍至此完全分崩離析,形同一盤散沙,誰還敢對氣勢洶洶堂而皇之的中央軍說半個不字?

貴州就這樣在轉眼之間,落到了中央政府和蔣介石手中,毛光翔和王家烈沒了軍隊和地盤,成了無根的飄萍。

安家軍弟兄們對安毅的準確判斷,深為欽佩,同時也更堅定地統一了思想——絕對不能讓中央軍一兵一卒進入自己的地盤,否則會落得個和黔軍一樣淒慘的下場。

薛岳軍團順利進佔貴陽的消息,經中央廣播電台和川南廣播電台及時報道,兩廣軍閥震驚之下也不甘落後,再三致電中央,要求「援助黔軍、入黔剿匪」,成竹在胸的蔣介石含笑以對,並不著急,等萬輝煌縱隊盡數入黔佔據各戰略要地之後,這才欣然給李宗仁、白崇禧和陳濟棠等人復電,同意兩廣軍隊入黔助戰,共同剿滅紅軍主力。

早已派兵入黔的李宗仁、白崇禧再次將桂北廖磊的第七軍調往黔南各地,以鞏固原有所得,唯有陳濟棠因為距離較遠沒能獲得利益而罵罵咧咧,情急之下派遣第二軍副軍長張達率粵軍三個師緊急趕赴黔東南地區,看看有什麼便宜可佔。

而在此之前,張弘欒的第四十四軍已經悄然收復原先棄守的黔東北各縣,嚴陣以待的雲南王朱培德為以防萬一,命令朱世貴率一個師悄然增援滇黔邊境一線之保安部隊,先把地盤牢牢佔住了再說。

紅軍對國民黨的調兵遣將毫不在意,快速佔領並一舉控制遵義和桐梓之間的戰略咽喉要地婁山關,把黔北的國民黨地方軍隊牢牢地擋在遵義之外,如今只剩下一個師八千餘人的黃漢二十軍接到紅軍中央命令,以共產黨人顧全大局的胸懷和對革命事業的鞠躬盡瘁精神,把滿肚子的怒氣發洩到了桐梓地區的黔軍身上,僅用一天半時間就一舉攻克桐梓縣城以及周邊大部地區,把黔軍前敵司令侯之擔打得聞風喪膽,沒命地逃往懷仁。

黃漢的四個主力團隨即為友軍讓出桐梓縣城,迅速開拔前進,對黔北川黔交界一線的安家軍展開密切警戒,以確保中央紅軍主力的休整和黨中央重要會議的安全進行。

安毅集團為期一周的秘密軍事會議很快便結束了,在這七天時間裡,各部統一了思想認識,在目前錯綜複雜的局面下,以確保川南、滇南地區和周邊盟友的獨立自主為主要目的,在此基礎上與中央軍虛以委蛇,保存實力,為將來的對日作戰積蓄力量。胡家林和十七軍的將領們非常珍惜這個和家人團聚的時光,最後三天幾乎都是在與西園隔著一個大院的別墅區裡和家人一起渡過,白天除了上街遊玩,就是給安居敘府的父母妻兒大肆購物,晚上吃完飯就到安家軍大本營繼續開會,商討時局解決各種實際問題。

楊九霄、張承柱、李金龍、簫無等新加入安家軍序列的將領對坐落在翠屏山下環境優美設施齊全的家屬大院非常喜歡,對幾十棟風格獨特、非常實用的別墅群落讚不絕口,而且都清楚地意識到,一旦中日之間爆發全面戰爭,也只有安家軍總部所在的敘府城才是最安全的,這裡不僅是名副其實的大後方,有著全國最為先進的飛機製造廠和空軍基地,同時防空炮火的密度也是首屈一指的,日軍休想在這裡佔得任何便宜。只是,他們中大多數的家人現在仍選擇留在北方老家,一時間還不願意離開故土搬來川南生活,但安毅早已給每一個兄弟留下了地盤,在大院內新建的幾十棟別墅即將封頂,副師長旅長以上弟兄人人有份,這一體貼周到的關懷,讓楊九霄、張承柱等人無比感動多次致謝。

安毅則輕鬆地說很快大家都會用得上的,否則華北、華東戰火一起,不把父母親人兄弟姐妹安頓好,怎麼能全心全意帶兵打仗?

出自安毅獨立師的老兄弟中間,唯有魯逸軒的父母喜歡南京的氣候和生活方式,至今仍住在厚載巷,一時半會兒恐怕還遷不過來,其他所有弟兄的家人都已經住進翠屏山下的大院裡。老人們的生活豐富多彩,有專門的棋牌室和跳舞的場所,閒暇之餘,都喜歡到隔著研究所大院的西園去串個門,看望安毅的一群兒女,與熱心的馬大嬸、吳媽等聊聊天拉拉家常,老人們還組織了自己的俱樂部,經常開展各種社會公益活動,小日子過得非常充實寫意。

胡家林、夏儉等各軍弟兄的假期結束,戀戀不捨絡繹返回各自的部隊,安毅和楊斌等總部人員,仍然保持著輕鬆的姿態,頻繁出入各大文化活動的舉辦會場,出席龔茜領導的文物保護委員會主辦的西南第一屆「鑒寶」活動,安毅在拍賣會上親自舉牌買下來東漢時期的一尊大鼎和四塊古玉,在報紙電台的推動渲染下,一時間被西南各省傳為佳話。

川南民眾看到自己的統帥和各級政府官員們如此的從容淡定,心中的驚慌也只要有安家軍在,只要有安毅將軍領導的政府在,什麼也不用擔憂,該幹活的幹活,該做生意的做生意,原來怎麼過現在還怎麼過。

川南的各種消息自然很快傳到周邊各省和全國各地,從贛閩、浙贛、湘贛等地騰出手來的蔣介石,一口氣派出中央軍六個師進駐重慶和成都各地,川陝紅軍頓時壓力大增,在中央軍和川軍的聯合打擊下,步步後退。四川各界看到川中屏障之川南如此放心,川北的紅軍也被打退,惶恐不安的心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社會秩序也隨之逐漸恢復,遍佈四川各地的茶館再次顧客盈門,到處都是喝著茶擺龍門陣的輕鬆人群。

桐梓縣城正北二十公里的大河鎮,位於川黔交通主幹道之上,再北面就是安家軍重兵駐紮的南川和綦江一線,也是川黔邊境線上的戰略中心地帶,黃漢的二十軍軍部,就設置在鎮西一座頗具規模的文昌廟裡。

新任軍政委李霄龍在近十天的戰鬥中表現得寬宏大度,數次身先士卒做出表率,戰鬥空閒時不是下到基層慰問戰士,就是與各級指揮員坦誠交流意見,不但能文能武,水平高超,還沒有半點兒架子,逐漸被黃漢和將士們接納。

晚上七點,李霄龍仍然和前幾天一樣,只要不是協助黃漢指揮戰鬥或者急行軍,就會來到電訊室,與黃漢、劉自原、杜啟亮一起收聽川南廣播電台的新聞,然後就其中透露的消息結合上級通報的軍情,展開熱烈討論。

今天的李霄龍一進西廂房,就看到黃漢刮掉了十天不剃的滿臉鬍子,嘴上叨著根香煙,神情顯得輕鬆多了。

李霄龍心中暗喜,知道黃漢已經徹底放下了思想包袱,再也不執著於自己的部隊被劃出一半的懊惱和不滿,雖然黃漢的自控能力驚人,當日聽李霄龍宣讀完分兵的文件之後沒有任何失態和憤怒,但是李霄龍還是從黃漢蓄滿淚水的目光和微微顫抖的身軀中,看到這一消息對這個鐵打般的猛將所產生的衝擊。

李霄龍永遠也忘不了分兵的那天上午,黃漢把麾下四十一師的八千多弟兄都集中起來,用最簡明最樸實的語言告訴將士們如今嚴峻的形勢,最後喊出了保衛黨中央的口號,最後八千多將士都是淚流滿面地高喊著口號離去,一步三回頭的景象,讓所有二十軍的將士們都流下了熱淚,副軍長劉自原泣不成聲,只有黃漢一人,高高屹立在土坎上,神色嚴峻一言不發地望著南方看不到頭的行進隊伍。

聽完新聞議論一番,黃漢抬起頭,扔給李霄龍一根煙:「出去走走?」

「好!」

李霄龍點燃香煙,拍拍樂呵呵的通信連長常勝的肩膀,接過他送上的一包香煙,道了聲謝謝。

走到河邊青石板上,兩人停下腳步,黃漢緊了緊大衣領子,低聲問道:「今天川南電台播出的這麼多新聞,你怎麼看的?」

李霄龍再次續上一支香煙,猛吸了幾口,緩緩吐出煙霧:「安毅狡猾啊!竟然跑去慰問文工團的戰士,還與白俄的芭蕾舞演員合影留念,嘖嘖…….這孫子真他娘的是個心理戰高手,比起北伐時更陰險狡詐了。」

「等等!聽你這麼說,像是認識安毅?」黃漢驚訝地問道。

李霄龍點點頭,再次抬頭望著滿天星斗:「是啊!我認識他,而且早在當年他還是模範營營長的時候我就與他結識了。打賀勝橋之前,我在咸寧加入了他的部隊,可惜一進去就被他發現我的黨員身份,這個人非常狡猾,目光很犀利,從那以後就不給我好臉色看,老子一個堂堂大學生從軍,竟然被他弄去養了幾個月的馬,奶奶的!」

黃漢更驚訝了:「竟然是這樣,怪不得你對安家軍的將領們這麼熟悉……那時候我還在黃埔軍校,打下武漢才北上的……你參加北伐可比我早多了!老李,你給我說說看,後來怎麼樣了?你為什麼離開模範營,離開安家軍的?」

李霄龍點點頭,把自己如何進入模範營、如何受到安毅的壓制獲得尹繼南的鼓勵、如何駐紮銅鼓第一次見到土匪頭子顧長風、安毅如何巧妙而又令人震撼地打下奉新、自己離開安毅的部隊之後安毅的獨立團升格為獨立師的情況、再到自己在南京意外被捕之後安毅慷慨營救、到了中央紅軍後自己又如何與安毅的老南昌做生意走私違禁品等等,甚至把安毅送他的射擊訓練教材都說了出來,一席話說得跌宕起伏,喜憂參半,聽得黃漢目瞪口呆。

「原來你和安毅竟有如此淵源……怪不得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與軍中其他政工幹部完全不一樣的風格和氣度,你的經歷實在太豐富了!」黃漢由衷感歎。

李霄龍搖了搖頭:「你呢?我在總部檔案裡看到,你和安毅在黃埔軍校時就認識,對他有何看法?」

黃漢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從他收聽到陳定遠被槍斃的新聞起,他對安毅的一番苦心終於徹底瞭解,心底埋藏著無限的感激,同時也知道,安毅給了兵力佈防地圖,又給了密碼本,就意味著安毅從此不會再和他聯繫了。黃漢的心中甚至因此而生出陣陣苦澀和傷感,雖然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是安毅如此重情重義、如此的深厚情誼,讓黃漢無比的感激,心中隱隱把安毅當成了自己的親兄長看待。

沉思好久,黃漢幽幽說道:「我非常佩服安毅,他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有才華的軍事將領,也是個深具謀略、目光高遠的人傑,雖然我們彼此的立場不同,但是不能因此而否定他對國家、對人民的巨大貢獻,這一點,你也應該明白,從你剛才的敘述中,我也聽出了你的情感。

「但是,他也是個極其可怕的敵人,就拿他槍斃陳定遠同志之後迅速調整全線佈防來看,他動作非常的迅速和可怕,更為可懼的是,從今以後,我們再也無法知道他的軍隊和黔西石珍部的兵力佈置了,估計這也會給中央在大局的判斷上形成很大壓力,畢竟安家軍和黔西、湘西的部隊太凶悍,上海和長城抗戰,他們都打得非常出色,這一點,就連蔣介石也不得不佩服,更別說中央軍各部了,所以必須引起我們高度重視。」

「你的分析很正確,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

李霄龍停頓片刻,低聲說道:「有件事以後注意了,咱們哥兒倆私下怎麼評論安毅都行,在其他場合你可千萬不能說剛才那番話,或者說任何讚揚或者同情安毅的語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相信你不會忘記當初你是怎麼蒙冤受害的,吃一塹長一智,切不可再犯啊!」

黃漢微微一笑,感激地拍了拍李霄龍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掏出香煙遞給李霄龍,兩人湊著火苗美美地點上。

從這一刻開始,兩顆心從相互防備,走向了相互理解和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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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四章 文化盛宴

新年前後,川南的各種文藝表演一個接著一個,首先是上海東方歌舞團再次帶來的精彩演出。

早在去年秋天,周旋便來到敘府舉行過專場演唱會,引來無數人追捧,她演唱的每一首曲目,迅速成為各大高校風靡一時的流行歌曲,傳唱於大江南北。這次的演出陣容更加豪華了,歌舞團的歌手和舞蹈演員全部是東方電影公司的簽約藝員,由如今唱片和盒帶全國銷量第一的周旋領銜,再加上均擁有一副好歌喉的著名女影星阮玲玉、胡蝶、王人美、黎莉莉、薛玲仙等加盟演出,可謂星光燦爛,在敘府歌舞劇院接連演出半個月,場場爆滿。

其後梅蘭芳大師在敘府大劇場的亮相更是吸引了全國所有京戲迷的目光。

梅蘭芳被譽為京劇四大名旦之首,美國波摩拿學院、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分別授予梅蘭芳文學榮譽博士學位,可以說是站在這個時代最頂端的風雲人物。自三三年後,進入中年的梅蘭芳大師已經很少親自登台表演了,因此許多票友聽說梅蘭芳要在敘府大劇場登台,川南航空公司的十多條航線瞬間爆滿,許多人甚至不惜結伴包機前來,為的就是想親眼看到梅大師的表演。隨後,當從川南廣播電台的新聞中聽到梅大師承諾將在敘府滯留一個月,期間將演出二十場經典劇目後,全國上下都轟動了,直通敘府的各條客輪航線迅速滿員,京劇票友們紛紛收拾行囊向西南進發,絲毫也不顧忌紅軍就在不遠處的貴州遵義地區滯留。這些發燒友非富即貴,最差的手裡都有數額不菲的閒散資金可用於投資,給敘府帶來巨大商機的同時,也順便宣傳了敘府的經濟建設成就,可謂無心插柳。

這次梅蘭芳大師之所以願意來敘府,並首次接連演出二十場,主要是受到劉海粟、謝無量、蒙文通等文化界名流的邀請,再加上好友張大千對川南和安毅的交口稱讚,引起了梅蘭芳的好奇心,所以才會有這次川南之行。對於梅大師的造訪,安毅自然是無比歡迎,雖然他對京劇不怎麼感興趣,卻欽佩梅大師的為人和氣節,所以特地設宴款待,還請來西南理工大學校長馬君武、政法大學校長蔣雲山和文學院院長張頤作陪。

席間,梅蘭芳談到了日益嚴峻的華北局勢,詢問身為全軍參謀次長的安毅,可有信心禦敵於長城之外?安毅搖了搖頭,稱現在中日之間全面的差距決定了戰爭的走向,未來中國很可能會丟失華北和華東、華南沿海地區,但由於日本是一個島國,潛力畢竟有限,而中國卻擁有著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資源,在抗戰初期不利的情況下,在華中和長江中游地區,中國軍隊將會與日寇發生對峙,戰爭將被拖入相持階段。至於最後的勝利者,肯定是中國,日本貧瘠的國力終將會被戰爭拖垮,而中國將憑藉著對日本的勝利,重新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聽了安毅的話,文化界人士深受鼓舞,梅蘭芳更是激動萬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振奮人心的對日作戰分析。由於好友胡適堅持認為中國無對日全面戰爭的能力,擁護不抵抗政策,因此梅蘭芳一直情緒低落,現在聽到安毅截然不同的答案,並且在此前數日悄悄探訪敘府的過程中,感受到了這座新興城市民眾與其他城市全然不同的精神風貌,還有金沙江南、岷江之北隨處可見的林立工廠,敘府街頭鱗次櫛比的繁華商舖,所有的一切與他數次出國見到的發達國家的城市景象別無二致,因此他對安毅有一種莫名的信心,於是他表示將把此次演出的全部收入捐獻給川南政府,用於工商業建設,為將來的抗日戰爭盡微薄之力。

安毅深受感動,當即表示將授予梅蘭芳敘府榮譽市民的稱號,給予梅蘭芳的演出一切方便,只要梅大師在敘府登台表演一天,敘府政府除免征一切費用外,還將派出安保人員,確保演出的順利進行。

梅蘭芳欣然允諾,以後每一年都會安排時間在敘府進行表演,回饋安毅的厚愛。宴席的最後,安毅爽直地建議梅蘭芳把存放在上海和香港銀行裡的存款轉移到西南銀行,未來中日大戰開啟,日本必將凍結各銀行的一切資金,存取都會很麻煩。梅蘭芳和所有列席的人都非常驚訝,安毅這番話絕非無的放矢,以他的財富自然不會覬覦梅蘭芳那點兒資產,莫非未來日本真的會向英法美等列強開戰?

安毅笑而不語,賓主盡歡散去,梅蘭芳果然開始履約演出,一時間挑動了大江南北所有人的眼球。

梅大師的號召力果然非同凡響,其後各地享有盛名的戲班紛紛來到川南,黃梅戲、豫劇、越劇、川劇、粵劇等多個劇種在敘府、瀘州、昭通各大戲院輪番上演,極大地豐富了川南和周邊地區民眾的文化生活。

當然,在所有這些表演中,最受川南軍民歡迎的,卻是安家軍文工團深入軍隊基層和各村鎮的演出。

如今的安家軍文工團,已經擁有創作室、合唱隊、舞蹈隊、曲藝隊、樂隊和舞台美術隊等多部門的軍事文藝團體,常年活躍於川南和滇南各地駐軍及城鄉,為將士們和父老鄉親送去喜聞樂見的文藝節目,深受將士和民眾擁戴,已經是安家軍序列中最有影響力的一個團體。

可是,這支部隊從成立到現在,安毅都沒有親自去慰問過,更沒有向文藝兵們發表講話,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因此元月十六日這天上午安毅和龔茜商量完向成立一個多月的味精廠和糖廠增派保衛人員的話題後,便談到了文工團上面。

「小弟,你回敘府半個月了,幾乎周邊各駐軍你都去轉了一圈,唯獨有一支部隊你卻從未去過,現在戰士們情緒很大,你可不能坐視不理啊!」龔茜笑容間有些曖昧。

安毅有些驚訝,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不會吧?就算這回疏忽了,以前也肯定去過啊,怎麼會說從來……」

龔茜打斷了他的話:「別猜了,文工團此前你一直沒去過,是吧?韓玉少校從無到有,一手建立起這支英雄的部隊,他們的演出對我們宣傳政策、振奮軍心士氣、活躍部隊文化氛圍和豐富城鄉民眾文化生活起到了很好的推動作用,可以說是我們宣傳陣地的一把尖刀,可是你卻從來沒有去看望過那些工作在這條戰線上的戰士們,實在有些說不過,昨天韓玉又向我抱怨了。」

安毅搖搖頭:「我這不是怕人說閒話嗎?文工團招收的都是嬌滴滴的女孩子,據說這回還特別允許二十多個白俄小姑娘入伍,排練芭蕾舞劇,你說我這麼一個大老爺們兒進入那眾香國裡,還不被人噴死啊?你也知道為了防止部隊各級領導犯錯誤,政治部三令五申,要求不得騷擾文工團的正常工作和學習,我不能自己破壞規矩……」

「去去去,不要給自己找借口,你要真擔心給人說閒話,你不會找人陪你,再叫上幾個記者一起去視察啊?文藝工作這一塊咱們可不能有任何鬆懈,無論如何你得抽個時間去一趟!」龔茜態度很堅決。

安毅苦笑一下:「好吧,你安排個時間,我去文工團走一走看一看,我就不信,我個大老爺們兒會怕了那些小姑娘?」

龔茜抬腕看了看表:「現在時間還早,下午那個碰頭會可以延到晚上再開,我這就打電話,叫人來陪你去文工團。」

……

龔茜叫來的人,實在是有些出乎安毅的意料,竟然是去年跟隨他一起從思茅回來、在西南政法學院進修的滇南民政局的朱蘊,而記者卻是一臉嚴肅一雙杏眼裡的脈脈溫情卻出賣了她真實想法的葉青。

朱蘊原本學習半年就要回滇南的,但是龔茜與她一見投緣,有意培養她做自己的副手,加之文工團方面需要朱蘊整理傳授民族歌舞,因此龔茜找到蔣雲山,特意延長了朱蘊的學習時間。

安毅看向葉青:「怎麼,你們報社沒人了嗎?居然讓堂堂的主編親自出馬?」

葉青瞪了他一眼:「還真讓你蒙對了,今天報社的記者確實全部派出去了,江南工業區那邊有個新電器廠落成,南廣河上那座新修的發電站今天開始蓄水,江北那座大型集貿市場開業,此外還有許多民眾反應的問題需要追蹤,咱們報社每一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我來有什麼奇怪的嗎?」

安毅聽了訕訕一笑,轉向用傾慕目光看著自己的美女:「朱蘊,這一年來,你還好吧?雖然在此期間咱們多次碰到,卻一直沒時間過問你的情況。」

朱蘊心頭突然一陣輕鬆,笑著向安毅打招呼:「安大哥,我還擔心你忘記我名字了呢!我很好,除了學習外,我經常到茜姐這裡實習幫忙,閒暇時還去文工團教授舞蹈,現在韓玉她們已經把我擅長的擺夷舞、佤族舞、彝族舞、回族舞和藏族舞蹈都學得差不多了,估計很快就會在舞台上看到她們的表演!」

龔茜插話道:「先別說了,有什麼話路上再談吧,不然只能去文工團趕午飯了。」

安毅有些驚訝,指了指龔茜、葉青、朱蘊,然後又指向自己:「就我們四個人?」

龔茜糾正道:「什麼四個,我還有事情,去不了。快去吧,韓玉估計已經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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