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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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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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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 09:11:59
第一〇一五章 大搜捕(二)

川南十一個市縣突然展開的大搜捕,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凌晨六點才全部結束,只有在瀘州和敘府兩座城市出現了零星的槍聲,但也足以讓一貫生活安穩的人們生出幾許詫異和驚恐。

天色大亮,千家萬戶打開大門,無數的工人、學生和市民走出家門,發現街道上的景象仍然與往日一般無二,市政衛生公司的辛勤工人們已經把街道打掃得乾乾淨淨,有軌電車熟悉的鈴聲和公共汽車繁忙的身影一切如故,沿街的花木在初春的微風中,生機盎然。沒有幾個人知道,在昨晚的大搜捕中,川南政府和軍隊投入了四千餘名警察、警備部隊五個旅三萬餘名官兵、情報局便衣特工四百七十餘人,僅僅在敘府和瀘州兩地逮捕的人員就高達一千四百餘人,這是一個讓人觸目驚心的數字。

上午八點剛過,三輛軍車緩緩駛出西城大道的安家軍總部,轉向北面開往機場方向。一夜未眠的安毅臉上帶著一絲倦意,與容光照人的龔茜坐在第二輛車的後座上。兩人都轉頭望著窗外忙著上班的行人和絡繹打開的商舖,兩隻手卻悄悄握在一起,難捨難分。

「要去幾天?」

身穿一套深藍色新式職業裝的龔茜低聲問道。

「估計最少得在雲南待上三天……在這段時間內,你要督促所有報刊雜誌,嚴密封鎖此次大搜捕的消息,特別是要加強對敘府各大高校和中學的管理力度,絕對不能讓任何別有用心的組織和個人散佈謠言。我已經下令警備部隊和警察部隊嚴密監控進出敘府、瀘州、昭通等地的往來人員,情報局和憲兵司令部繼續展開必要的行動,審訊甄別,務必要搞清楚所有被抓捕人員的來歷和意圖,絕不放過一個可疑的人……等送走國際機構的那些人我就回來,這裡的工作只能辛苦你了。」安毅溫存地回答。

龔茜輕輕歎息一聲,將目光從車窗外飛快掠過的景物中收回,含情脈脈地望向安毅:

「你放心吧,我會做好的,等兩個小時後報紙印刷出來,我們敘府的幾套廣播節目再播出昨夜成功破獲日寇和偽滿的多個情報組織的案情之後,相信我們的民眾會立刻安下心來,完全支持政府和軍隊的行動。

「一直以來,川南各界對日益囂張跋扈的日寇和宣佈稱帝建國的偽滿皇帝溥儀深惡痛絕,幾次想組織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活動我都沒有批准,擔心太過頻繁的遊行示威,會嚴重影響到川南地區的經濟建設和教育發展,這一次,恐怕得讓人民好好宣洩一下,也能向中外各界顯示川南民眾對偽滿政府和軍隊堅決反對的鮮明態度。」

「好,那就按照你們的意思辦理吧……我看這樣,還是讓政法大學和理工大學的師生們打頭陣,我們再悄悄在後面做一些動作,聲勢造得越大越好,這樣就沒有人會去留意昨夜的搜捕行動了。」

安毅溫柔地捧起龔茜柔嫩白皙的雙手,放到嘴邊憐愛地親吻起來。

龔茜心中一陣激蕩,下意識掃了一眼專心開車的林耀東和目視前方的沈鳳道,羞澀地抓住安毅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湊過頭飛快在安毅熱辣辣的唇上吻了一下隨即離開,一雙白嫩滑膩的小手掙脫安毅的掌控,輕捋了一下黑亮的秀髮,再次望向窗外以掩飾心中情感。

安毅乘坐專機飛赴昆明,川南的抓捕行動仍然在緊張有序地展開。

在突擊審訊中得到的眾多情報,讓杜易的情報局、郭四正的憲兵司令部、丁志誠的警察署特警支隊忙得是不亦樂乎,牽涉出的各方勢力特務團伙直逼兩千人,其中一批隱藏在各級政府部門、各學校教師中的特務分子,被嚴密監控起來,或者以各種理由秘密逮捕。

上午十一點,敘府各大高校和十七所中學的校長辦公室、學生會接到敘府行營和川南警察署的回復公文,允許聽到廣播後群情激奮的師生們根據申請內容,在市區四條主要街道和人民廣場進行半天的遊行示威活動。

各高校立即行動起來,僅僅用了兩個半小時,就組織起聲勢浩大的「驅除日寇、打倒偽滿周國勢力」的活動,在人數多達十餘萬的隊伍最為狂熱激動之時,情報局安插在各校學生會和教師中的特工人員,逐漸喊出了「清除內奸、反對賣國」、「徹底清除日貨、驅逐賣國漢奸買辦」等口號,很快就把攻擊的方向,轉到了川南境內的肅奸行動上來,加上早上廣播電台各頻道的九點正點新聞和各大報紙均迅速報道了「一舉破獲摧毀日偽隱藏在川南各地的六個情報站」的喜人消息,心情激動的愛國青年用一片片震天的歡呼和口號,表示了對川南政府和軍隊「雷霆鋤奸」行動的全力支持,安家軍由此而順利獲得了民心,贏得了民心,為正在進行的各項行動,提供了堂而皇之的充分理由。

下午四點半,參加遊行的十餘萬師生逐漸散去,大街上到處是散落的傳單和標語,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在遊行高潮舉行的時候,又有四百餘名可疑分子被逮捕歸案。

完好保持古樸典雅川南民居原樣的東城大街,仍然繼續著往日的繁華,鱗次櫛比的商舖店堂裡,遊人穿梭,在敘府市民眼裡,早已經是司空見慣之事,有序的組織和師生們的嚴格自律,絲毫沒有影響人們日常生活的進行。

與四條新建的寬闊大道和樹立起孫中山先生高大銅像的人民廣場相比,古老的東城大街是悠閒而輕鬆的地方,熱鬧的商舖茶樓中隨處可見愜意漫步的市民和遊人,一張張極富特色和傳統的旗旛,高高懸掛在廣告招牌林立的雕樑畫棟之下,和爽的春風夾雜著翠屏山上的繁花芳草沁人心脾的味道,緩緩瀰散在空氣中,令人心神格外舒暢。

三層高的著名古玩店旁是一條石板巷,具有四百年歷史的小巷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匹青磚,都默默記錄了萬里長江第一城的悠遠歷史。巷口的褪色藍布棚子下方是一個算命的小攤,攤主「磬鳴道人」出自峨眉最古老的道觀乾明觀,身穿洗得發白的道袍,頭戴一頂古樸的朝天陰陽束髮冠,加上一對長眉和一部八寸長的飄逸鬍子,頗有點兒仙風道骨之韻味。

四十來歲的磬鳴道人看到身穿陳舊學生裝的熟悉小子滿臉帶笑來到身邊,優雅地收起手中的黑檀描金扇子,斜眼望著大大咧咧坐下就開始擺弄自己茶具的機靈年輕人,微微歎息一聲,問道:「你小子怎麼還沒找到個事做?」

「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工作?不會看走眼了吧?」

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喝下杯茶,笑嘻嘻反問。

磬鳴道人不屑地轉過腦袋:「你以為自己整天露出個樂呵呵的樣子,就能騙過老道我的法眼?我一看你腳步遲滯身形沉重,面貌沮喪神色幽怨,就知道你小子諸事不順情場失意,恐怕大半天都沒吃東西了吧?唉,要是實在高不成低不就地蹉跎歲月,乾脆把你老爹留給你的水井巷那座破房子賣了,老老實實跟著我修道,也不至於一事無成,虛度年華嘛。「

「嘿……我說老道,你怎麼總是惦記著我家老爺子留下的那間祖屋啊?要是沒有那間祖屋,你我連棲身的片瓦之地都沒有……還記得幾年前你剛到敘府時病倒路旁無人問津的情形嗎?要不是我心存惻隱把你扛回去養病,還把在機械廠做學徒賺下的幾個大洋拿去為你看病抓藥,你這老命恐怕早丟了,這幾年世道好了你擺攤發起來了,我也沒問過你要一文錢,對吧?我不過時常來你這破攤子歇歇腳喝杯茶,你就變著方兒想讓我跟你出家做道士,你怎麼不替我老許家想想,我許自堂怎麼說也是三代單傳的獨苗啊!你就真的忍心看著我老許家絕後?」

叫做許自堂年輕人對磬鳴道人的態度沒大沒小的,但是兩人的言談舉止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種深厚的情感。

老道幽幽地歎了口氣:「老子是看你骨根頗有靈動之氣,還讀過幾年新學堂,相貌也過得去,才慷慨大度地提出收你為徒的,要是換作別人,祖宗三代跪下求我我都不屑一顧,你真是狗咬呂洞賓的混球!

「算了,算了,你實在不願意我也拿你沒辦法,今後老道我不再提此事了,不過,你那間破祖屋真得修葺一下了,不求你推倒建起幾層漂亮的高樓,起碼也要修得和周邊人家一個模樣,否則破破爛爛的,哪個姑娘願意上你的床啊?還奢談什麼傳宗接代?」

「沒錢!」

年輕人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掏出川南煙廠生產的「明燈牌」香煙,抽出一支點燃,美滋滋地吸起來,吐出一串漂亮的煙圈,轉頭望著滿大街急急忙忙換上漂亮旗袍的時尚麗人,直流口水。

磬鳴道人無可奈何地看著年輕人的賴皮樣,對這個擁有一手機械修理技術但是卻怕苦怕累吊兒郎當的市井之徒無可奈何。

這一年多來,磬鳴道人不停地給這傢伙傳授道術皮毛,教他學習看相推命,想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收下這個形骸放蕩卻心地善良心靈手巧的好徒弟,可是直到今天都沒能如願,原本想不給這傢伙一分錢,讓他揭不開鍋走投無路之後主動拜自己為師,可是這小子一月到頭游蕩二十八天,卻能憑借一手機修絕活幹上兩天工就輕輕鬆鬆拿回十幾二十個大洋,自然挨不了餓,加之他又不在乎穿著儀表,整日樂於游手好閒,磬鳴道人真拿他沒一點兒辦法。於是就想把自己一年來賺下的三百多塊錢送給這小子修修祖宗留下的那間破房子,也算是自己對他善心的一點兒報答。

「錢的事不用你操心,我這裡還有幾個錢,你先拿去用,等以後有了還我也不遲。」磬鳴道人若無其事地說道。

年輕人一下子愣住了,轉過頭時,眼中的激動親切之情一閃而沒,隨即搖頭一笑,吐出口煙霧:

「我說老道,你住我那兒是讓你和我做個伴,壓根兒就沒想過要你一文錢,我年紀輕輕有手有腳,憑什麼要你接濟?這話以後免談,否則別怪我吐你一臉,哈哈……對了,如果你心裡實在有愧的話,不如教我幾手如何辨認女人的絕活,也好讓我長長見識,怎麼樣?」

「彫蟲小技,何足掛齒?只是,你這浪蕩樣子,教你學你也學不會,就算是學好了,估計也沒幾個姑娘願意把自己的終身大事托付給你這樣的游手好閒之徒……哎哎!幹嘛呢?沒聽到我說話嗎?」

磬鳴道人用扇子敲了一下色迷迷望著對面綢布店門口兩個正在選購布料的美人兒的年輕人。

年輕人回過神來,擠到磬鳴道人身邊坐下,賊兮兮地問道:「老道,你看看對面那兩個年輕妖媚的婆娘了嗎?教我看看她們的相貌,是不是旺夫益子的上品啊?」

磬鳴道人看了一眼對麵店門外選好布料正站著說話的兩個漂亮女子,收回目光,再次用扇子敲了年輕人腦袋一下:

「笨蛋!什麼婆娘?枉老子教你這麼多,你竟然還看不出左邊那個穿紫色旗袍、圍著條白色絲巾的女人還是個處女嗎?別看她挽著髮髻一副成熟婦人模樣,可越是挽著髮髻,就越能讓老道我看個仔細……嗯,明顯是個處女無疑!而且我敢用性命擔保,這是個外柔內剛的聰慧女子,從打扮和氣質上看,不是政府公務員就是個學校教師。」

年輕人驚訝地望著自信滿滿不斷撫弄長鬍子的磬鳴道人,再看看正在告別、完了坐上黃包車的美貌佳人,突然嘿嘿一笑,低聲說道:「你老道術高明,這一次我真服你了!好了,我走了啊,晚上你自己到街口小麵館對付一頓,我就不回來了……」

「站住!你又想上哪兒去瘋?告訴你啊,偶爾嫖賭沒關係,絕對不能抽大煙,否則回到家讓老子聞到氣味,有你好瞧的!」磬鳴道人低聲告誡。

「聽你的,逛夠了我就回去,不過今晚我可不跟你站樁了,每次都累個半死……」年輕人說出最後一句話,人已經走到五米之外。

十五分鐘後,一輛政府牌照的陳舊轎車,緩緩停在了人民路百貨商場側門口,先前在磬鳴道人相攤前出現的年輕人拉開車門鑽了進去,轎車再次開走,駛向西城方向。

開車的駕駛員竟然是情報局局長杜易,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得力手下許自堂,邊開車邊說道:

「你手邊的手枕箱裡是你上月的獎金,還有司令送我的一條三五煙,你拿去抽吧。今天怎麼了?這麼急急忙忙要見我。」

許自堂打開手枕箱,拿出三五煙飛快撕開包裝,很快抽出一支,點上愜意地吸起來:「真他娘的好煙,還是在老南昌集訓那陣子司令給過一包,這味道怎麼也忘不了……頭兒,要不要給你點上一根?」

「免了,有屁快放,老子忙著呢。」杜易露出個微笑。

「頭,你還記得市政府建設部規劃科的張弘銘科長嗎?」許自堂問道。

杜易立即意識到有情況:「記得啊,張科長是金陵大學理科畢業的高材生,軍委同事向司令推薦的優秀人才,來到這裡兩年,幹得很不錯,口碑一向很好。怎麼了?有發現?」

「是,你還記得他去年中秋節娶了理工大學附中那位美女老師鄧若瀅嗎?記得司令當日都送上了一份厚利,對吧?」許自堂繼續問道。

杜易點點頭:「沒錯,楊斌長官等人也都送禮了。」

「頭,要是說,一個結了半年婚的美麗女人仍然是處女,你信嗎?」許自堂曖昧地問道。

杜易立即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緩緩把車停到路邊的士官學校圍牆下:「自堂,你能確定嗎?」

許自堂點了點頭:「記得我時常提起的那個和我住在一起的老道士嗎?他的道行了得,武功奇高不說,眼光還非常犀利,決不會看錯的。屬下立刻想到日本人慣用的伎倆,男男女女為掩飾身份,通常以夫妻名義住在一起,這樣才能掩人耳目,不至於像單身那樣遇到事情首先被懷疑,因此屬下懷疑,張科長和他的漂亮老婆關係不正常,誰能想像結婚半年多了,他嬌滴滴的老婆還是個原裝貨?」

杜易緩緩點頭:「要真能證實你的猜測,問題就嚴重了,張科長交際能力很廣,這一年來,他與軍中弟兄走得很近,常在家裡設宴款待同僚和知識界名士,又掌握不少機密資料……很好!自堂,這事交給我了,你繼續對上海那幾家商行監控偵查,不要為這事分心了。有什麼要求,隨時可以跟我提。」

「好的……頭,你不會把我扔在這兒吧,好歹也送我到城南啊!」許自堂叫起來。

「滾下去,兜裡一百大洋還不夠你坐趟公車啊?別耽誤我的時間,快滾吧!」

杜易把愛將趕下車,立即驅車趕往研究院,與龔茜商量如何處置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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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六章 大搜捕(三)

位於敘府城的騎龍崗距離市中心僅有三公里路程,正上方就是名聞遐邇的翠屏山千佛寺,東面是幾乎看不到邊的寬闊菜地和幾個郊外小村,西面是蔥蔥鬱郁、松竹延綿的翠屏山山脈延伸的丘陵地帶。

敘府城市規模未擴大之前,此地草長林深,極為偏僻,萬綠叢中的騎龍崗下有座別院,與翠湖遙遙相對,原本是民國初期的一個滇軍旅長所有,戰亂中整座院子百餘口被人滅門,所有房子均被仇家縱火焚燒,佔地五十餘畝的別院成為了一片幽深的廢墟,幾年來還傳出過鬧鬼的事,附近村莊百姓無人敢走入這片野獸出沒、遍地荊棘的陰森之地。

安家軍進駐敘府之後,整座城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於人口和工廠的急劇增加,敘府城的面積向南向東擴展了近兩倍,原本是偏遠荒郊的幾個小村莊在農業專家的指導下,村民們依靠種植蔬菜迅速富裕起來,加上幾年來政府不斷修公路修學堂,位於川滇公路東面的三個小村逐漸連成一個熱鬧的小鎮,村民們自己取名為興隆鎮,常住人口加流動人口已達二百五十萬人的敘府城兩個重要的蔬菜批發市場之一,就設在青龍鎮西口的省級公路旁。但是,僅僅一路之隔的騎龍崗卻從無人問津,村民們寧願走遠一點兒去打柴,也不願進入陰森恐怖、「時常鬧鬼」的騎龍崗。

警察署長丁志誠創建特警大隊之後,急需一個距離市區不太遠的訓練基地,由於警察的培養主要是在政法大學,所以警察署不好意思長期佔用士官學校和警備司令部的訓練場地,於是丁志誠找到了騎龍崗,而且進去逛了一圈之後,立即相中了這片有山有水巨樹覆蓋的幽靜之地,請示安毅批准並獲得當時的綏靖公署各部開會討論通過,丁志誠立即以最快速度聘請專業設計師和建築隊,僅僅用了四個半月時間便建起了一個佔地一百二十畝的警察訓練基地,擁有完善的辦公樓、宿舍區、教學樓、大食堂、足球場、籃球場和一個室內訓練場,能夠同時容納八百五十人進行封閉性訓練。

去年下半年,特警大隊擴編為特警支隊,特警支隊的隊部隨即設置在這裡。去年底,情報局長杜易急需建立一座秘密監獄,一眼也看中了騎龍崗,便以安家軍總司令部的名義,秘密派遣工程兵部隊的一個工兵團在特警訓練基地東北角緊靠山體的亂石區,建起了一座半隱蔽的秘密監獄。秘密監獄沒有懸掛招牌,進出的大門就是警察訓練基地的大門,看守監獄的則是警備司令部直屬特務團的一個營,戰士們身上穿的黑色軍裝與受訓的特警們幾乎沒有差別,唯一不同的是臂章。

三月十二日下午,從雲南處理完諸多繁瑣事務回來後,安毅悄悄與龔茜抱著孩子來到翠湖邊遊覽合影,然後便乘車前來。

安毅的車與司令部所有弟兄們的專車均採用一種款式,那就是噴塗了軍用迷彩色的新式吉普車,沒有固定的車牌號碼,進入訓練基地大門時,照樣需要提交證件,等候檢查。

執勤的特警中尉非常機靈,晃眼看到車內安毅微笑的臉,不動聲色地把證件交還給坐在前面的機要秘書趙伯翰,後退一步敬了個禮,手一揮命令放行。

吉普車在寬闊的綠蔭道上轉了兩個彎,開到高牆環繞、戒備森嚴的監獄那緊閉的鐵門前,轉入大門右側的停車場時,監獄大門中的小門應聲而開,身穿便服的情報局長杜易、陸軍醫院院長李梅生少將、麻醉科主任晏子通中校等人魚貫而出,迎上鑽出車廂的安毅,快速敬禮。

大家沒有停留,直接進入監獄小門,安毅放眼一看頓時樂了,漂亮的小亭、圓形觀魚池和一個佔地近三畝的優雅的小花園,竟然藏在高四米、上方再樹立起層層電網的堅實圍牆之內,要不是監獄四角高高的警戒塔和荷槍實彈的警戒官兵,還真看不出這兒是個監獄。

杜易跟隨在安毅身後,緩緩走向兩層高的辦公樓,低聲介紹:「司令,咱們正在走的腳下就是關押重要犯人的丙、丁兩個區,直接利用原本的低凹亂石區構建,全都是鋼筋混泥土澆注而成,每個牢房都有自來水和便池,這兩個重犯區另有一個出口在花園東面,放風時就從那個出口走到後方的籃球場。辦公室後面是審訊室、羈留室和治療室,再後面的甲、乙兩個區全都在地上,一半面積隱入山體裡,是個完全獨立的空間,一百七十四名日偽特務就關押在裡面。」

安毅停下腳步,仔細看了看腳下結實平整的水泥地板,再看看兩旁栽種的冬青樹綠化帶和兩個小花圃,非常讚賞地誇道:

「這個因地制宜的設計非常了不起,一個佔地不到二十五畝的山腳角落竟然給弄成這幅模樣,設計者一定是個經驗豐富的建築專家。」

「對,設計者是長江建工集團老總鄭經綸先生,南昌軍事監獄和咱們的瀘州、敘府城北的兩座監獄都是他親自設計的,完了還不收咱們一分錢,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讓任何無關的人知道監獄是他設計的,估計他擔心名譽受損。」杜易笑道。

安毅哈哈大笑:「老鄭這傢伙有意思……聽他的吧,他如今已是全國最著名的設計師了,隨便動手畫幾張圖,就是十萬、幾十萬地裝進口袋,不缺錢了。」

眾弟兄也都笑了,杜易和安毅簡單商量幾句,叫來典獄長一起前往丙區,看望一下剛出院的英軍准將和俘虜們。

此次昆明之行,安毅成了中外各方矚目的焦點,儘管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派來的兩個談判小組就在一旁,但是英、美兩國駐京副領事和紅十字會的負責人瑞典人麥科特先生仍然圍著安毅轉,利用原先建立起來的良好私人關係,請求安毅盡快促成英國戰俘的釋放。

安毅則極力保證所有英國戰俘都會得到最人道的照顧,但是也表示釋放戰俘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必須等候中央談判小組達成系列協定後才能開始釋放俘虜,決定權在中央軍委手裡。

連續兩天,安毅都留在昆明,應付中央特派小組、滇軍司令部、雲南省政府以及各界人士召開的這樣那樣的會議,並沒有親自陪同國際機構的考察團前往滇西前線。

由於此時湘西、黔西的兩個旅已經秘密撤出戰場,駐紮在比鄰保山的北面兩個縣城,滇南二十六軍獨立旅和特種大隊也已退回滇南,安毅一點兒都不擔心最後一天在空地一體的進攻下死傷慘重、被趕出中國土地的英緬殘軍還有勇氣捲土重來,再加上蔣委員長也不願意讓立場強硬的安毅領銜談判,所以安毅佈置好一切之後,就在朱培德、李鴻祥、林蔚等前輩的禮送下飛回敘府。

與安毅同機到來的還有肩負著重要使命的美國記者卡普蘭,和年輕漂亮的英國女記者羅蘭,安毅把兩位令人頭疼的女記者扔給葉青就悄悄走掉了。

安毅之所以急急忙忙來到監獄,是因為三天後國際紅十字會的視察團將來到敘府,如約探視被轉到此地關押的三十四名英軍指揮官。安毅可不想讓這座秘密監獄曝光,只能盡快把英軍俘虜轉移到士官學校臨時設立的戰俘營去,轉移之前特來看望一下,也算是盡到應盡的禮儀了。再一個,及時把這些令人頭疼的英國戰俘轉移,就是為了騰出兩個區監捨,羈押更為重要的間諜和奸細。

位於地面下的兩個獄區過道寬大,左右寬達三米,高四米,昏黃的防爆燈將陰森的過道和每一個監捨照亮。

監捨三面是四十公分厚的混泥土牆壁,面向過道的一面,則是用粗大鋼枝焊接成的柵欄,看守人員透過欄杆,可以清楚地看到通鋪上的人犯和毫無遮攔的便池,犯人任何時候都可能會置於看守的觀察之下,毫無遮攔的空間,也就不存在什麼隱私,對犯人的心理無疑是個巨大的壓力。

由於柵欄位置深入兩邊牆壁五十公分,相鄰監捨裡的人無法看到對方,就連把手伸出鋼枝間隙揮動相互也難以看到,有效地杜絕了犯人互通消息進行串供的弊病。

典獄長麻利地打開一號監捨,沉重鐵門的撞擊聲,驚醒了睡在裡面的英軍十七師參謀長吉爾伯特准將和副官雷德雷格斯,兩人驚恐地坐起來,看到身穿便裝的安毅和之前見過的杜易在典獄長恭敬地引領下進來,立刻意識到有事情發生了。

「你好,吉爾伯特將軍,身體好點了嗎?」安毅帶著微笑,靜靜坐在典獄長搬來的椅子上。

吉爾伯特凝視安毅好一會兒,再望向捧著個紙箱的年輕尉官,生硬地點點頭,冷冷回答:「非常感謝將軍的問候。請問將軍,你要把我們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到什麼時候?」

安毅有些驚訝地問道:「每天不是有兩個小時的戶外活動時間嗎?」

「我的上帝哪……將軍,你來住幾天試一試。」

吉爾伯特猛然站起來,激動地揮舞雙手,一旁的副官雷德雷格斯連忙衝上來抱住他,在他耳邊連聲安慰,讓他冷靜些。

安毅再次露出個微笑:「將軍,既然你不喜歡這個地方,我就給你換個環境,如何啊?你和你的軍官們可以住在同一座軍營裡,住同一個大營房,每天都可以見到陽光或者下雨,也可以在看守人員的管理之下打打籃球,或者做些別的什麼運動,但是不允許到處亂跑,也不能胡亂詢問任何事情,如果你答應的話,我今天就給你處理此事,如果你還是現在這種極為不禮貌的態度,那麼你和你的軍官們就繼續待在這兒吧。」

安毅說完站起來就走,吉爾伯特傻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他的副官雷德雷格斯幾步衝到門邊,擋住安毅的去路,不住哀求,安毅想了想轉過身來,看到吉爾伯特沮喪地點點頭,這才滿意地笑了。

「將軍,請留步!」

醒悟過來的吉爾伯特走到門邊,指指趙伯翰懷裡紙箱露出的蘇格蘭威士忌酒瓶,和藹地笑道:

「既然將軍把禮物帶來了,為何又要拿走呢?在我的記憶裡,將軍可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啊!」

安毅呆了一下,隨意搖頭大笑,吩咐趙伯翰把箱子交給雷德雷格斯,和顏悅色地與吉爾伯特低語幾句便離開了。

接下來,安毅還要到關押日偽奸細的監獄和審訊室去,必須在第二批重要人犯秘密押解到來之前,見一見即將要被處死的幾個日本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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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 09:12:32
第一〇一七章 特別審訊

全封閉的四號審訊室,設施極為簡樸,裡面沒有熊熊燃燒的炭爐和烙鐵,也沒有血腥猙獰的各種刑具,整個十二平米的方形密室內,只有一張結實的實木長桌,以及長桌正前方兩米處安放的一張沉重椅子。

由於這個時代微型送話器和透視玻璃這些高新設備都還無蹤無影,安毅只能親自走進這間設施簡單的審訊室,默默坐下之後,凝視著坐在審訊椅上、手腳被不銹鋼鐐銬緊鎖著的疲憊漢子。

身材精壯、長著鷹鉤鼻的中年男子似乎聽出與以往不同的腳步聲,緩緩睜開被強烈燈光直射的眼睛,卻怎麼也看不清楚坐在審問席上的人長得什麼模樣。連續四天四夜的不間斷審訊,讓這個精壯男人的體型足足縮小了一圈,灰色的臉上發黑的眼瞼和血紅的眼球已經沒有多少生氣,但他仍然頑強地企圖睜開眼睛,看一看這會兒坐在自己正對面的人是誰,但是強烈的疲憊感再次襲來,這一次沒有人在他閉眼的時候煽他的耳光,揪他的頭髮,更沒人用魚鉤敲直的鋒利細針刺入他的脊椎、腋下甚至下陰,所以他很快進入了神志迷糊狀態。

安徽籍的審訊科科長樊濤與安毅低語片刻,抬起頭望向至今仍然沒有崩潰的頑固男人。在連續四天四夜的審訊中,這個名叫張東嶽、操著一口北平一帶口音的漢子沒有吐出一個字,審訊人員拿著他兩個東北籍同夥的供狀讀給他聽,他都一言不發,神色如常。

到目前為止,除了從過境資料上知道此人曾在日本留學五年、在上海經商三年之外,杜易的情報局至今依然無法證實他的身份,通過他的兩個同夥得知,張東嶽是去年十一月底才以上海恆通進出口公司特派經理的名義來到敘府恆通貿易公司的,但是從未管過公司具體的經營業務,每天到處遊覽名勝古跡,似乎樂此不疲,每週三、週六兩個晚上都會在固定時間發報。

從上海站緊急發來的調查報告,證實了位於日租界的恆通公司疑點重重,進進出出均是全國各地的漢奸買辦和東北、華北等地的客商,但是無法進一步查實該公司的具體背景。

從上海發來的調查報告、情報局技術科長期監控的無線電信號、突擊行動中搜查出來的美制新式電台、密碼本、四隻手槍,以及兩個以副經理身份為掩護的低級特務的供狀中可以推測出,這個名叫張東嶽的男子身份絕不簡單,而且從張東嶽每週接到一份信函的情報中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敘府本地有一個隱藏很深的特務與其保持秘密聯絡,由於每一封信函張東嶽都是看過後隨手燒燬,沒有任何痕跡供情報人員循跡追查,他的兩個同夥只知道信函的郵戳是本地的,字體是常見的毛筆正楷字體,其他的則一概不知。

因此,只要犯人不開口,所有線索只能到此為止,根本無法查出隱藏很深的另一個特務是誰,以杜易和審訊科長樊濤豐富的經驗,知道所有的酷刑對這樣意志堅強的人根本沒有作用,只能用屢試不爽的疲勞轟炸方法進行審訊,可是此人經受過無比嚴格的反刑訊訓練,潛意識裡總有一股堅強的意志在支撐著他,除了在審訊開始後的第六十七小時暴怒之下喊出一句「八嘎」之外,再也沒有一絲破綻可循,而正是這一句「八嘎」,讓審訊人員喜出望外,同時也迫使杜易下決心冒冒險,用上一種目前仍在實驗之中、卻從未在活人身上使用過的輔助方法。

根據德國籍猶太藥劑專家的論點,要給犯人注射藥物,必須輔之以心理誘導,這才可能攻破犯人由堅固精神力量築起的保護外殼,才有可能從他嘴裡套出些不一定真實的話語來。因此,杜易想到了日本人最為痛恨也最為尊敬的安毅,安毅剛剛從昆明飛抵敘府,杜易就找上門來請求幫忙,細心的杜易還把理工大學外語系的年輕日語教師任素寧請來,以備萬一。

婉約漂亮剛從江南理工大學畢業一年的女教師任素寧此刻非常緊張,身邊是自己心目中最為尊敬、最為欽佩的安毅將軍,前方是外表頹喪、面目陰鷙的日本特務,她長這麼大,還從未經歷過這樣令人緊張的場面,從坐下到現在,她就感到手足冰冷,修長秀氣的指頭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她悄悄望向身邊的安毅和另一邊的杜易,發現杜易的臉上和平日一樣,沒有任何的表情,安毅俊朗的臉在反射的燈光映照下,露出令人心動的漂亮輪廓,這讓任素寧心裡為之安定不少。

「開始吧!」

樊濤低沉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

身材高瘦的麻醉科主任晏子通在兩名助手的陪同下,捧著個精緻的不銹鋼方盒進來,把盒子放到長桌上,開始有條不紊地打開,取出藥劑、酒精和棉球,細心擺弄著,就像是給自己的病人治病一樣,一絲不苟。

安毅在杜易的示意下,微微點了點頭,等晏子通把一管藥劑注射進昏昏欲睡的男子的靜脈裡,一旁的技術員按下錄音機的按鈕,就慢慢站起來,走到緩緩睜開眼的男子面前:

「我叫安毅,估計你聽說過,很難得來見你一面,如果你想說話就說吧,不想說的話也不勉強,你死後我們將火化你的屍體,保留著,希望有一天能送到你的家人手裡。」

「安毅……你就是安毅……」

張東嶽終於激動起來,拚命想睜開沉重的眼皮,試圖看清楚面前的人,終於在艱難的努力之後,確認說話的人就是安毅,神智和軀體立即呈現劇烈反應,只見張東嶽嘴角抽搐,渾身肌肉跳動不停,劇烈的掙扎把堅實的鐐銬牽扯得咯咯作響,咽喉裡不由自主吼出如野獸一般的含糊字句。

「過了三十五秒,藥物起反應了!小任,該你了……上去吧,別怕,我和將軍都在你身邊。」

杜易溫柔地攙扶起瑟瑟發抖的任素寧,很快來到閉上眼睛胡言亂語的張東嶽面前。

任素寧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緊張地用日語提出第一個問題:「張君……辛苦你了,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你是誰……不不……你不是東京人,你的口音不對……」

神志不清精神幾近崩潰的張東嶽終於用日語回答了問題。

任素寧緊張地看了一眼紙條,繼續用日語盡可能溫柔地說道:「嗨……張君說得是,張君,請問你有姐姐或者妹妹嗎?她們知道你遠離家鄉遠渡重洋,為了天皇甘願冒巨大的危險嗎?」

張東嶽沒有答話,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神色,像是正在激烈的掙扎一樣,眼皮頻頻跳動,青紫的嘴唇哆嗦好久,吐出一段迷亂的話語來:

「惠子嗎……不!你不是我姐姐……姐姐,我天天思念你,姐姐……我答應過你,今年要回去和你一起看櫻花的……」

杜易連忙在任素寧耳邊低語幾句。

任素寧羞澀地閉上眼,用日語低聲喊出幾句:「弟弟,我也天天想念著你……對了,你改名字了嗎……」

「好像……沒有、我的日本名字永遠不會改,山田家的二郎,永遠是最堅強的……姐姐……別嫁人好嗎?我求你別嫁給竹下家的那個混蛋,好嗎……我回去後就娶你,帶你來中國,一起到滿洲最安全最富裕的長春去,我們結婚,生很多孩子……」

杜易再次在任素寧耳邊一陣低語,任素寧連忙說道:「我……願意……二郎,你不是軍人嗎?軍隊允許你娶我嗎?」

「我不管,我不管,啊……我不幹了!不幹了,這個陸軍中佐不做也罷,我要休息,我累了…….」

善良的任素寧已經不忍心問下去了,可是在杜易的不斷鼓勵下,只能繼續說道:「先別睡,弟弟,告訴我,你在中國有朋友嗎?在敘府有人寫信給你嗎?」

「姐姐,我沒有朋友,中國人一個也不值得相信……」

「可是……敘府有人寫信給你,他是誰?」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中國軍隊的中校,在日本京都大學讀過書……姐姐,我要回家……我好累,我要死了……」

張東嶽腦袋一歪,隨即無力地垂下,藏身黑暗之中的李梅生立即高呼「搶救,立即注射阿托品」,杜易連忙把嚇得滿臉是淚的任素寧攙扶出審訊室。

安毅看著眼前緊張的搶救,想了想叫過樊濤,低聲吩咐:「立即調查行營、中央黨部辦事處、軍委兵工署敘府工作站、市政府各廳局,看看有沒有一個從日本京都大學留學歸來的中校,或者相當於中校級別的幹部,絕對不能漏過一個人,要快!」

「是!」

樊濤離開數分鐘之後,搶救人員全都放棄了徒勞的努力,晏子通走到安毅身邊,低聲匯報:

「沒辦法,司令,為了加強藥效,我們在顛茄鹼藥劑中加入了微量的硫酸鎂,可是無法控制意想不到的多種副作用,加上犯人身體本來就已經非常虛弱,如今再怎麼努力也救不活,可惜啊!」

安毅拍拍晏子通的肩膀:「老晏,不用內疚,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沒有任何可指責的,正是因為你們的艱苦努力,才取得剛才的寶貴情報。我們只要知道此人姓田中,排行二郎,軍職中佐,我們就能查到此人的底細。再者,他雖然沒有供出與他聯繫的內奸姓名,但是已經說出了最重要的信息,也許他真的沒見過與他保持通信聯繫的人,也不知道這個隱藏得很深的內奸的名字和長相,但是他絕對不會胡亂編出在日本京都大學留過學這樣的假情報來,所以,我認為他的招供是真實可信的,何況連喜歡自己姐姐的亂倫醜事他都招供出來了,如果這一情況確認屬實的話,無疑說明埋藏在他心裡最深處的秘密已經被他說了出來,足以證明此種特殊藥物是有效的,只需再經過足夠的實驗和改進,就能得出一種安全有效的特效藥物,這對我軍、我國整個國防事業都是巨大的貢獻。老晏,你們研究小組功不可沒啊!」

「司令……感謝司令信任!屬下定會率領研究小組全力以赴,爭取早日拿出最有效、最安全的審訊藥物來!」

「謝謝你,老晏!我代表全軍將士謝謝你!」

「司令,這是屬下的職責,比起在戰場上捨生忘死的弟兄們,屬下這點兒貢獻算不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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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八章 趁熱打鐵

「啪……光當——」

「立即電令周駿彥來見我!」

蔣介石扔出的報告把桌子上的水杯撞落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尤其是他滿臉的怒氣,把辦公室裡的兩名侍從嚇得噤若寒蟬,一名侍從官匆匆離去,另一名黃埔三期畢業的上校侍從官正要彎腰撿起尚未摔壞的杯子,安毅已經先一步撿起杯子遞給他,隱蔽地揮了揮手,示意其退下,然後走向牆邊的矮櫃。

「校長請息怒!」

安毅從矮櫃裡拿出新杯子,一邊倒水一邊輕聲勸道。

蔣介石煩悶地搖搖頭,看到安毅把一杯白開水恭敬地放在自己面前,終於抑制住心中的驚怒,低聲說道:

「行了,坐下吧……真沒想到日本特務已經潛入到我軍隊核心部門,要不是你在川南突然展開了鋤奸行動,意外牽涉出軍需署駐敘府儲備局那個敗類朱子晉,我真不知道危機就在自己身邊。由此看來,我們的軍隊也和政府各級部門一樣,很多人都爛掉了!」

安毅耐心地勸慰:「校長不要生氣,雖說此事令人觸目驚心,讓人有一種芒刺在背的冰涼感覺,但是學生還是要請求校長不要因此責怪剛剛上任的軍需署長周駿彥將軍。俗語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既然日寇能堂而皇之在我軍高層安插如此重要的奸細,肯定不是一日兩日能夠辦到的。

「恕學生直言,估計日寇早在十年八年前就為侵略我國開始做精心準備了,大量留日學生成為他們策反和招募的對象,朱子晉就是其中的典型。因此,這件事不能責怪周駿彥將軍,他剛到軍需署上任不久,屁股都還沒坐熱,怎麼知道去年八月份就常駐敘府、負責軍需物資採購調撥的麾下少將局長朱子晉是日本人收買的特務?」

蔣介石擺了擺手:「你說得有道理,但這並不能成其為赦免周駿彥的理由,哪怕他今天才上任,也不能推諉這個責任。你也知道,軍需署安排的秀才最多,這個部門擁有大量留學歸來的人,朱子晉只是其中的一個,因此,我們必須要對軍需署乃至軍政部各部門,進行一次嚴密的人員審查,所有身份存疑者,均需要果斷開除!這一點沒有絲毫情面可講,誰也不能坐壁上觀推卸責任,不但軍需署要徹查,軍事領域的各個部門都要展開一次大規模的清查行動,把所有隱藏的間諜挖出來,把所有可疑人員全都趕出軍界,否則我們的任何軍事調動都有可能讓對手獲知!」

安毅微微點了點頭,不再勸阻,蔣介石的這一重要決定,正是安毅所要促成的,如果不果斷清洗內部的日偽間諜,將來可能發生的損失將無法估量。僅以朱子晉為例,這個派駐敘府的軍需署儲備局少將局長被逮捕的時候,正在與川南軍政部門的數名要員一起,在岷江賓館俱樂部貴賓包廂裡鬼混,其中一人竟然是即將趕赴滇南擔任滇南憲兵司令部司令的張揚少將,情報局的行動人員進入包廂出示證件,強行帶走魂飛魄散的朱子晉,義氣深重的張揚還為自己的狗肉兄弟強出頭,要不是杜易的副官魏琮及時上去低聲解釋,糊里糊塗的張揚還蒙在鼓裡,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沉默很久,還是蔣介石發話了,他望著神色平靜的安毅,幽幽地歎了口氣:「你把西南的事情辦完,就快點兒回來,雖然現在剿匪戰場諸事順利,但是南京總部需要一個實力人物坐鎮,不能沒有你啊!另外,我讓雨農到敘府去一趟,把你這份報告裡面的一百多人秘密押送到南京來。還有,我聽說你們這次使用了新研製成功的無線電偵測設備,效果非常不錯,這東西正是我們目前所急需的,有了這種先進設備,就能把隱藏在我們身邊的所有敵人電台全部予以剷除,杜絕漢奸和共產黨的滲透,作用之大非人力可為啊!」

「校長,目前無線電偵測設備仍然處於試驗階段,遠沒有內部傳言的那麼神,其實該設備的探測精度極低,在此次大搜捕中還鬧出很多誤會來,目標鎖定功能仍然有待進一步改進,需要根據這次試驗所得的數據和發現的問題做出改進,正式投入生產恐怕還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安毅遲疑了一下,委婉地回答。

蔣介石略微失望地點點頭:「也好,改進是必需的,我聽說這套設備是世界首創,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謹慎些也是應該的。不過,你回去之後,對國際組織的官員和英國使節要客氣一些,明天他們就會從昆明趕赴敘府了,表面文章還要做好做足,明白嗎?」

「學生明白!」

蔣介石看到安毅轉身欲離開,想了想叫住他:「你知道最近國際上銀價急速波動的事情嗎?」

安毅連忙恭敬地回答:「學生關注於滇西戰事和川南鋤奸行動,對其他事情不怎麼留意……怎麼?白銀價格波動很大嗎?」

蔣介石有些失望地道:「白銀的漲跌對我們的國計民生關係很大……罷了,這件事以後我們再談,你這次回去之後,讓雲兒給你師母發個電報,你師母最近很忙,沒能親自去敘府看看雲兒,你回去後好好解釋一下。」

「是!」

下午三點,安毅乘專機回到敘府,除了安家軍高層屈指可數的幾個將領,誰也不知道黎明時分,安毅離開敘府飛赴南昌,秘密覲見了蔣介石,僅僅在南昌停留四十五分鐘,便又再次返回敘府。

下午六點二十分,開完秘密會議的安毅乘車抵達岷江酒樓三樓的包廂,一進門龔茜和敘府市市長董澤川就站了起來。安毅微笑著擺了擺手,走到神色複雜、滿臉憂鬱的張弘銘「夫婦」面前,主動伸出手,低聲笑著招呼:

「張科長、鄧老師,對不起,我來晚了。」

四方臉龐一表人才的張弘銘握住安毅的手,搖頭苦笑了一下,高挑美麗的鄧若瀅低下頭望著地面,沒有與安毅握手,似乎在情緒上頗為激動和牴觸。

安毅毫不在意,坐到董澤川身邊,低聲交談了幾句,抬頭望向龔茜,輕聲致歉:「對不起,大姐,這次給你添麻煩了。」

龔茜微微搖頭沒有答話,拉了一下仍然站著的鄧若瀅,把她帶到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安毅轉向張弘銘,不住搖頭:「張科長,林蔚將軍至今都還不知道,他向我極力推薦的濟世之才,竟然是他堅決要打倒的共產黨員。五個小時前我在南昌行營碰到他,他見到我很驚訝,攔下我說了好一會兒話,問我怎麼不在雲南陪著國際組織和英國外交官員處理中緬邊境軍事調停行動,最後還問起你近況如何?我對他說,你的妻子鄧女士父母病得厲害,想離開敘府返回昆山照顧老人,林將軍非常遺憾,說實在太可惜了,否則以林科長的大才和品德操守,絕對能在欣欣向榮日新月異的川南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張弘銘有些驚訝地看著安毅,鄧若瀅也抬起頭,望著自己故意疏遠其實心裡非常欽佩的年輕將軍,細細回味安毅剛才說的一番話,對安毅這麼快就飛赴南昌並與自己的表叔林蔚見面,感到異常震驚和慌亂,緊張地猜測安毅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弘銘看到安毅給自己倒酒,連忙站了起來,一把搶過安毅手裡的酒瓶,給每一個人斟滿酒,端起酒杯,感動地說道:

「司令,說句心裡話,弘銘從不後悔在司令和董先生麾下做事,你們……你們與國民黨反動派和其他軍閥不一樣,你們具有強烈的愛國心和高尚的道德情操,能與你們一起為川南人民的幸福努力了近兩年,弘銘感觸萬千,受益匪淺。

「還有龔院長,很早以前我就聽說過龔院長的善良與開明,聽說過龔院長在淞滬抗戰期間被日本間諜劫持的經過,非常感佩龔院長和司令之間的深厚親情,你們……你們為了這個國家和民族,貢獻良多。

「還有……還有就是司令在北伐期間和勝利之後,對各黨派一視同仁的友好態度,對無數愛國青年的激勵與支持,還有司令屢屢拯救我黨幹部的恩德,還有與工農紅軍之間的秘密貿易,這一切,都證明了司令、安家軍將士和川南各級政府的開明與寬仁,包括今天把弘銘和妻子若瀅揪出來,弘銘都沒有一點兒的怨恨。

「在此,請允許弘銘以這杯酒,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和遺憾之情,行嗎?」

安毅沒有想到張弘銘竟然這麼爽快,不由自主地望向董澤川。

董澤川微微點了點頭,轉向自己曾經的得力手下,傷感地長歎一聲,站起來端起杯子,動情地說道:

「弘銘老弟,雖然你我信念不同,但是我很欽佩老弟的為人和胸懷。其他的就不說了,來!干!」

張弘欒感激地對著上司董澤川鞠了一躬,雙手舉起酒杯,與董澤川輕輕一碰,再禮貌地與一同站起來的安毅和龔茜碰杯,仰起頭將辛辣的烈酒一飲而盡,亮出乾涸的酒杯,眼裡爍爍發光。

董澤川滿臉漲紅地坐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難過地直歎氣。

安毅淡淡一笑,向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張弘欒亮出杯底,放下杯子緩緩坐下,感興趣地望著相互凝視的龔茜和鄧若瀅二女。

包廂門「篤篤」響了兩下,緩緩開啟,氣喘吁吁的小杏花一步步走了進來,望了一眼義父安毅和大孃龔茜,很快撲到驚訝莫名、眼珠發紅的鄧若瀅懷裡,抽泣地問道:

「老師,你幹嘛要走啊?為什麼不先說一聲啊……同學們都不知道老師要回老家去了,要是知道了,該有多難過啊!你走了,誰來當我們的班主任?誰來教導我們成長?我……我不讓你走……」

「杏花……」

鄧若瀅的淚水止不住往下掉,緊緊地摟著自己最聰明最懂事的學生,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安毅看得極為感慨,從邊上搬來張椅子,放在龔茜與鄧若瀅中間,輕輕拉過自己的義女,低聲勸道:

「傻瓜,你鄧老師孝順父母乃是人之常情,再者說了,今後你們還能見面的,只要你和你班上的同學都成才了,鄧老師無論在哪兒都會很高興的。來吧,女兒,坐下,有什麼話坐下慢慢說。」

鄧若瀅等小杏花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無比眷戀地坐下,激動之下再次摟著自己的學生,流下了傷感的眼淚。

董澤川長噓口氣,靠向安毅:「司令,杏花是你叫來的吧?」

「是啊,她老師走了,總得來見上一面,不管怎麼樣,我都不願面對女兒的詢問啞口無言。」安毅抓起酒瓶給董澤川斟滿酒。

董澤川非常感動,在安毅的腿上悄悄拍了兩下:「司令,我總算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弟兄願意為你賣命了!來,屬下敬你一杯!」

龔茜看到鄧若瀅和小杏花哭成淚人兒似的,有些黯然地搖搖頭移開視線,正好與望過來的張弘銘四眼相對。

龔茜傷感地端起酒杯,向張弘銘遙相敬酒,張弘銘連忙站起來,輕輕與龔茜碰碰杯子,低聲問道:

「龔院長交給屬下的船票是到上海的,請問,交給拙荊的那封信寫著什麼?」

龔茜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我只是提了個建議,如果你們倆暫時沒地方去,不如先到上海的東方新聞社幹上一段時間,等時局明朗了再走也不遲。你也許知道,東方集團的總裁何京以前就是從《中央日報》出去的,雖說現在他加入了美國籍,但總歸還是個愛國華人,一直以來與我和小毅的關係都很好,相信以你們倆的才華,會得到充分施展的空間,只是,最好不要到川南來了,熟人太多,就算我們不說,恐怕你們自己也會不自在,對嗎?」

張弘銘無比震驚地望著美麗端莊的龔茜,好一會兒才由衷地點點頭,衷心致謝:「龔大姐,謝謝,我……」

「不用謝我了,這是小毅的意思,唉……此去多保重!」

「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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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 09:13:05
第一〇一九章 區別對待

下午三點半,一陣淅瀝瀝的春雨過後,雲開日出,川南的交通樞紐、政治、軍事、工商、金融中心敘府城在陽光下分外美麗。

中央陸軍士官學校的體育場上,冒出了嫩綠的小草,潮濕的看台在和風和明媚陽光下逐漸乾燥。軍需專業第七期的五百餘名新生結束了十公里負重長跑,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地集合在北面的主席台前,傾聽教官的點評。

師生們結束訓話,整齊走出體育場東門,三十四名身穿統一囚犯制服的英軍軍官排著隊迎面而來,只有非常頑固的准將吉爾伯特經過特許,仍然身穿一身筆挺的軍服。為了保持將軍的形象,數名軍官把吉爾伯特穿髒的將軍服用最快時間洗乾淨,然後學著軍營中中國學生兵的做法,用裝上開水的軍用搪瓷口盅當熨斗,為吉爾伯特把衣服烘乾熨燙平整。

其他人就沒有這個好命了,只能穿上看守下發的紅白相間的粗布囚犯服,腳下是統一式樣的橡膠拖鞋,今天要不是吉爾伯特准將親自前去與負責看守的少校交涉,估計每人一雙運動鞋和兩隻足球都得不到。

體育場外的西南面,有兩塊平常訓練用的足球場地,球場邊上臨近高大圍牆的是一棟回形建築,兩層樓小院外圍綠樹繁茂,在空曠的球場邊上孤零零的,顯得非常寧靜,寧靜得有些孤獨。這裡原本是專門建來安置周邊各友軍的委託培訓人員的獨立營區,最後駐紮該區的是劉文輝部的一百五十名學員,他們完成半年的訓練課程剛離開不久,正好騰出來安置三十四名英軍俘虜。

但是,這片營區前的兩塊訓練場每天都會被軍校各級專業的學員訓練使用,負責看守的憲兵司令部並不願意俘虜與學員教官發生接觸,向軍校教育長張天翼少將請示之後,只能把強烈要求運動的英軍俘虜安排進條件優越的體育場。

英軍俘虜們進入體育場,沒有立刻開始散開活動身體,而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對雄偉的體育場指指點點,進行評述議論。

副官雷德雷格斯和同僚們一樣,兩天來看過太多的學員訓練了,對這座已經聲名遠播的中國軍隊的士官學校非常感興趣,讓他們如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普遍個子單薄的學員們居然承受住了超出英軍正規部隊一倍以上的高強度訓練量,軍校學員們對教官的絕對服從和嚴密的紀律性、自覺性,都給這些原本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英軍俘虜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可是在嚴格的看守制度約束下,他們只能遠遠觀看,私下進行議論,有些軍官看得心癢難耐,有心想去和膚色不同、語言各異的眾多教官們交流一下感想都沒辦法,只能遺憾地猜測和私下評估軍校的諸多專業教育問題。

此刻來到雄偉壯觀的體育場,包括吉爾伯特准將在內的英軍俘虜們均深有感觸,吉爾伯特搖搖頭,對聚集在自己身邊的一群校官感慨地說道:

「看看這裡的一切……我們還是嚴重低估了自己所面對的敵人,特別是對比一下剛剛獲知不久的滾弄江戰役的整個過程,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兩年多來,各國新聞媒體對安家軍的評價會這麼高了。擁有如此完善設施和如此多的各國軍事教官的安家軍各部,早已經不是我軍宣傳中的那些拖著長辮子吸食鴉片、精神萎靡不振的落後軍隊,想想他們學員的訓練,再看看他們的軍校裡的各項設施,諸位不覺得受到的震動很大嗎?」

一眾英軍被俘軍官們開始積極地反思,一些散佈各處熱身完畢準備到球場上好好發洩一通的軍官均自覺地圍了過來,三十四人圍成一個大圈,坐在仍然潮濕的球場邊沿的草坪上,開始對自己的失敗展開討論,英國人嚴謹務實的作風此時得到了很好體現。這也是中英交戰以來,吉爾伯特准將和他的麾下軍官們第一次直面自己經受的失敗,每個人都心情沉重,卻又毫不避諱自己的錯誤,討論得如火如荼。

岷江大橋上,車輛行人往來如梭,三輛軍隊的吉普車緊緊相連,快速行駛,進入南岸的菜壩鎮後,轉向寬闊筆直的沿江公路,開往鎮子東面方向。

在空軍防空部隊營區大門前,車隊減速停下,前面一輛吉普出的駕駛員出示證件後,車隊獲准進入營區。不過,三輛軍用吉普並未在營區內停留,而是繼續開向東面的軍用機場,經過兩道嚴密的崗哨,又行駛了十五分鐘,終於在一棟寬大幽深的建築前停了下來。

當三輛軍用吉普車再次出現時,整個車隊已經駛入寬闊的西城大道。

第二輛車寬大的後座上,戴笠無比羨慕地望著車窗外的一切。中午時分戴笠率領兩個助手乘飛機到達敘府,安毅親自到機場迎接,與楊斌、路程光、葉成、顧長風等將領喝過接風酒後,安毅和路程光、杜易再次陪同戴笠一行人前往江北大山下的平陽監獄,把各地陸續遣送過來即將秘密押解到南京的一百三十二名日偽間諜、二十一名歐美各國間諜的檔案和審訊材料,悉數移交給戴笠的兩個助手。

名冊和相關文件移交期間,戴笠的新任助手毛人鳳看著手裡的名單,有些驚訝地詢問這上面怎麼沒有共產黨?

沒等安毅回答,戴笠幾句話就把毛人鳳罵得知趣地閉上嘴巴:「去去去,你小子也不看看川南是誰的地盤,實施的又是何等嚴格的准入制度,共產黨的重要機關能在這片土地上生存嗎?就算是有,也輪不到你來管,難道你認為我們軍統局和黨務調查局,比安次長麾下的情報部門和趙瑞將軍領導的參謀本部第四廳更強嗎?」

安毅想起戴笠剛才的惱火表現就想笑,正好戴笠轉過頭來要問安毅,看到安毅的笑容有點怪怪的,便好奇地問道:「賢弟,你想說什麼?」

「兄長天天在上海、南京、北平甚至香港轉悠,怎麼會對敘府這個小地方這麼感興趣?你從開車前往平陽監獄到現在,坐車經過的一路上總是望著外面看個不停,是不是想到什麼了?」安毅輕鬆地回答。

戴笠笑了起來:「愚兄到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不願回南京,這裡的確是風景如畫的好地方啊!你這幾年弄下來,飛機廠、軍用機場、輪船碼頭、各大工廠,要什麼有什麼,我看就算是上海和老南昌都沒有這裡繁榮。難得的是城市規劃很好,各個工業區與城區分隔開來,城區乾淨漂亮,建築和街道整整齊齊,錯落有致,既保持了原有的川南風貌,又融進了西方風格,一眼望去,就令人爽心悅目心情舒暢,真是個好地方啊!」

安毅莞爾一笑:「兄長謬讚了,小弟只是做了自己覺得對的事情,當不得如此誇獎。對了,剛才經過的鳳翔崗準備列入下一步開發計劃,就是花園街上方的那片緩坡地帶,穿過樹;林上行一公里山道就是真武山古廟群,只需要修通上下兩條百餘米的道路,就是個交通便利、俯瞰三江交匯的絕佳風水寶地。小弟打算盡量在保持原有風貌的基礎上,建起一百棟左右的別墅區,以滿足敘府日益緊迫的住宅需求,你要是願意,我留兩棟位置好的給你,省得你另選地方建什麼聯絡站。」

戴笠一聽非常高興:「我就知道你什麼事都想著大哥,哈哈!這樣吧,雖然說花不了幾個錢,但是建成之後該多少你說一聲,愚兄不會讓你破費,現在愚兄的軍統局不同往日了,在校長的重視下,早已經鳥槍換炮,資金方面也很寬裕。」

「行啊,我不會和兄長客氣的。呀!前面快到我家了,你要是累了先去休息,想用點兒什麼儘管吩咐馬大嬸,待會兒我得去軍校看看,英國幾家公司的代表正在軍校辦公室等著見我,我去去就回來,晚上在家吃完飯再去夜總會樂一樂,我盡量把在家的黃埔同袍都叫上。」安毅說完,示意司機開慢點。

「別停,我和你一起去看看熱鬧,俘虜英軍准將這麼長臉的事我得親眼見識一下才行,回去見了校長也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安毅隨即吩咐車隊繼續前進開往軍校,他知道戴笠,不是興致之下隨口道來,估計是臨行前蔣校長吩咐過戴笠,讓他趁此機會看看英軍戰俘的關押情況,蔣校長不能親自前來,但是對英軍戰俘這等大事還是很關心的。

戴笠再次問道:「賢弟,不是說國際紅十字會和歐美各國使節組成的考察團,今天下午就要到達敘府了嗎?你怎麼不親自去迎接一下?」

安毅臉色一沉,非常惱火地回答:「今天來不了了,得明天才行。那些洋人一個個趾高氣揚,開口人權閉口公約,對寶山和路西戰俘營指手畫腳,百般挑剔,把益公和滇軍將校氣得夠嗆,好不容易把那幫人侍候好送到昆明,他們竟然要把提前購買機票的國內旅客趕下飛機,以國際組織的大招牌逼迫川南航空公司給他們臨時增加航班,以便能及時飛來敘府,在此之前卻沒有一個字的計劃和通知。

「你可能不知道,川南航空昆明公司的經理盤國璋,出自小弟初創的航空大隊,上海一.二八抗戰時他的戰機被擊落受傷,腿腳不靈便無法駕機升空才轉業到川南航空公司昆明分公司當經理的,他怎麼可能會買洋人的賬?一怒之下讓機場警備部隊趕走了洋人,讓購買好機票的旅客登機先走。洋人們自知理虧,在我的地盤上也不敢太過放肆,再加上要來的地方又是小弟的敘府,他們知道小弟的強脾氣,估計幹什麼都得先掂量一下。」

戴笠會心一笑:「你小子就是牛,師兄弟們提起你這方面,沒一個不豎起大拇指的,愚兄心裡也暢快得很!他奶奶的,洋人又怎麼樣?現在早就不是滿清朝代了,別的愚兄不敢說,只要有洋人犯在愚兄手裡,也一樣嚴懲不貸,包括這次押解回去的各國間諜,不死也得讓他們脫層皮,否則不會長記性!」

「得了吧,大哥,這話你也就和我說說罷了,真的想強硬起來,千難萬難啊!還記得小弟的青島站抓獲的那個日軍天津特務機關任中佐副課長的吉野康夫嗎?校長和何應欽批准放人都沒同小弟打個招呼,為了抓住那個狗娘養的特務頭子,小弟失去了一個苦心經營的青島情報站,卻換來這樣的妥協結果。所以說啊,大哥也不要對那些軟骨頭的軍委大員有太多希望,小弟算是看透他們了!」

安毅對於這事一直耿耿於懷,如今提起仍然滿肚子火。

戴笠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的也是啊!他奶奶的,軍令難違,得區別對待才是……不過,當初你抓到吉野康夫的時候,不如直接弄死他來得痛快,要是那樣,吉野康夫那孫子今天怎麼可能還在香港耀武揚威?」

安毅知道吉野康夫調到香港特務機關的事情,聽戴笠這麼一說,也無可奈何:「原先不是想著這條大魚能換取些戰略利益嗎?結果也確實是這樣,成了塘沽談判的一個重要條件,可惜的是,親日派沒有好好利用,校長也在親日派的嗡嗡叫之下妥協了,狗日的……這一次要看你的了,朱子晉這個隱藏在我們軍隊中的重要敗類,不但隱藏得很,還發展了幾個軍中負責重要軍務的校官,比如日本間諜山田次郎招供的中校,就是朱子晉秘密發展的特工,要不是機緣巧合歪打正著,說不定杜易他們再花一個月時間,也查不到軍需署少將局長朱子晉頭上來,也就挖不出這個毒瘤了。」

「小弟你儘管放心,這個案子愚兄親自處理,不敢說滅其九族,至少要把軍政部查他個底朝天,該殺就殺,絕不姑息養奸!」

「不但軍政部,政務院及其領導下的各部,也是日寇重點安插間諜收買拉攏的目標,還有就是我參謀本部各廳局,軍委直屬各部,都要徹查!不能明查就暗查,回頭我給趙瑞師兄寫封信,讓大哥帶去,回到南京大哥和趙師兄好好合計一下,兩個部門密切配合才行,要是大哥覺得需要,直接去見果夫先生,讓徐恩曾的調查局也一塊兒加入進來,這樣的話力量更大,效果也更佳。」安毅低聲建議。

戴笠想了想立即明白安毅的意思:「好主意!如此一來,政學系那幫親日分子就慘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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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〇章 亮出底線

軍校教育長張天翼、情報局長杜易、憲兵司令郭四正陪同安毅一行,接見了駐川南英國公司的十餘名代表。英國人顯得很有禮貌,沒有任何一個指責安家軍或者中國軍隊的不是,畢竟獲知這三十四名英國軍官都是在中國國土上被俘虜的,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也洗脫不了侵略的罪行。

今天與會代表所屬的各英國公司,均沒有遵循政府和議會呼籲,繼續與安毅麾下的企業集團和川南各級政府保持著密切的經貿和投資關係,以及繼續承建川南各地的水電站、橋樑和大型工廠等項目。原本承建鐵路的兩大英國公司奉命停止項目建設之後,損失異常慘重,德、法兩國鐵路建設公司趁虛而入,順利瓜分了他們的四個標段。雖然獲得英國政府補償的這兩家公司看起來損失並不大,但看到安毅聯盟的川湘滇黔地區強大的發展勢頭之後,仍然悄悄把各部門主要負責人留在敘府,繼續與安毅集團保持一定的聯繫,以期中英關係正常化後捲土重來。

安毅與十幾名英國代表彼此都很熟悉,其中的三名工程師還曾是安毅在足球場上一起踢球的夥伴,因此見面之後氣氛極為融洽,相互間問候也很自然,沒說上幾句話,安毅就陪著這十幾個衣冠楚楚的英國紳士,前往軍校體育場,破例給他們與英軍被俘軍官見面的優待,每一個英國人的臉上都露出感激的神色。

安毅心中明白,這十幾名英國代表之所以這麼快便找來了,肯定是英國領事館在背後使力的結果,到目前為止,英國官方人員想要看望三十四名被俘英軍軍官的所有申請,均被安家軍司令部毫不猶豫地予以駁回,因此無計可施的英國駐華官員想到了長期駐紮敘府的各公司代表,巧妙地打出一張感情牌,想碰碰運氣。事實證明,他們的想法是正確的。

球場上的比賽正在緊張地進行,這些來自英國民間的代表看到身穿囚服的英軍軍官們一個個跑得汗流浹背,全情投入,聽到其中傳來的叫喊聲和咒罵聲,終於徹底放下心來,臉上均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英國代表中的兩位負責人看到傳說中病得快死了的吉爾伯特准將竟然身穿筆挺的將軍服,神采奕奕地擔任球場上吹哨的主裁判,面面相覷,片刻後雙雙來到已經坐在教練席長凳上饒有興趣觀望的安毅面前,感激地向安毅致謝,握完手禮貌告辭,快步走向隨著場上進攻方前進的隊形快速移動過來的裁判吉爾伯特。

郭四正看得有趣,坐下來大聲笑罵:「狗日的英國佬,坐牢都這麼舒服……老張,你能想像得到吹哨子的那個准將在三天之前,還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耍賴皮嗎?」

張天翼頓時樂了,摘下腦袋上的軍帽哈哈一笑,轉向身邊的杜易問道:「杜局長,聽幾個被抽調去參加審訊的教官回來對我說,開始審訊的前兩天,這群俘虜中的幾個竟然嚇得尿褲子了,有這回事嗎?」

「有啊!雖然這些軍官當中大多數都是從軍多年的老兵痞子,但是幾個年輕的參謀人員此前卻從來沒有打過仗,派到印度不久便隨軍開赴緬北,剛開打三天就被安晉大隊劫進荒郊野嶺,戴上頭套跑了百餘公里,立刻被塞進飛機運到了咱們的監獄,到了這兒就開始單獨關押突擊審訊,俘虜之間相互無法見面,更無法傳遞消息。幾個久經戰火心裡素質極為優秀的中校上校都嚇得瑟瑟發抖,面無人色,均不知道自己置身於什麼地方,生怕一個不好就會被拖出去槍斃了,年輕的軍官不嚇個半死才怪。加上四正手底下的憲兵都是專門挑選出來的,個個滿臉橫肉如狼似虎,早已底氣全無魂飛魄散的英國佬,有幾個還能保持鎮定的?開始第一天,近半的俘虜吃不下東西,一些年輕的強迫自己吞下我們專門替他們準備的麵包,可剛嚥下去就嘔了出來,可見我們的攻心措施是多麼的正確,之後的審訊非常順利,也證實了這麼幹的好處。」杜易低聲回答。

張天翼頗為感歎:「自打從軍以來,我看到過的俘虜關押或者罪犯關押都是一群群的,只有你們情報局從一開始就制定出嚴格的隔離戒備措施,對住進監獄伊始就從心理上對犯人施加沉重的壓力,怪不得軍中傳言千萬不能被你們保密局盯上,否則被抓進去沒事也會嚇個半死。」

「不會吧?怎麼把我們說得如此不堪?我們對內部犯案人員更加文明,幾乎從不打罵,怎麼會這麼招人嫌?」杜易滿臉冤枉。

郭四正嘿嘿一笑:「得了吧,老杜,你們局裡的樊濤那幾個劊子手要是打人還好點兒,只要他們不打不罵,被審問的人就更慘了,瀘州民政局那個貪污三萬多元的賑濟科科長就是個典型,進去三天出來,身上沒有一個傷痕,可是人卻變了個模樣,到現在他還認不出自己的老婆是誰,整天流著鼻涕口水滿大街嚷嚷一定要洗心革面,連槍斃的子彈都省了,影響深遠啊!」

邊上的眾弟兄聽了暢聲大笑,杜易嘿嘿笑了兩聲閉上嘴,掏出包軍刀牌香煙,悠閒地點火吸了起來,好像此事與他無關一樣。

與安毅走了半圈回來的戴笠站在眾弟兄身後,悄悄望向半閉著眼睛欣賞場上球賽的杜易,想了想把安毅拉到一邊,低聲說道:「賢弟,把你那個杜易借調給我一段時間,怎麼樣啊?」

安毅非常驚訝,不由得望向坐在一眾嬉鬧的弟兄們中間毫不起眼的杜易,微微皺了皺眉頭:「大哥,你怎麼會有此想法?」

戴笠讚道:「杜易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前年我看到第四廳偵緝處名單上掛名副處長的杜易還沒當回事,可後來才知道他卓越的才華,別的不說,就說這次突然發起的川南大搜捕,整個計劃和行動由始至終有條不紊,環環相扣,不但快若閃電迅如奔雷,而且極為周密面面俱到,破獲的案子更是令人觸目驚心,幾乎沒有一個漏網者……中央和軍委高層都一片震動,如此大才,實在難得啊!借我一年半載的,給我的那些手下傳授些經驗,帶帶新人,完了我再還給你,你說如何?」

「近期內恐怕不行,大哥也知道,小弟軍中搞情報的就只有杜易一個,這裡離不開他啊!」安毅委婉地拒絕了。

戴笠略一思索主動退了一步:「這樣吧,五月份開始愚兄那裡將舉辦第一期幹部培訓班,把杜易借調去講半個月課,這總該可以吧?幹部培訓班的培訓時間初步定為六個月,以後每期培訓班只需杜易去半個月就行了。」

「要是這樣的話還可以安排過來,每年杜易都會到各地情報站巡視一兩次,擠擠時間,應該耽誤不多。」

這次安毅倒沒有遲疑,爽快地便答應下來。與戴笠的軍統關係越緊密,對安家軍今後的幫助就越大,至少在情報共享方面,能超過徐恩曾的中統很多。

一聲長哨響起,球場上的比賽結束。

場上汗流浹背意猶未盡的英國軍官們看到十多個自己的同胞出現在場地邊,其中幾個看起來極為優雅的中年紳士還與吉爾伯特准將激動地擁抱在一起,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出現了光明,誰也不再留戀那只皮球,一個個不約而同走向場邊,在吉爾伯特的介紹下,與前來探望自己的同胞熱情握手。

安毅和他的弟兄們坐在教練席上,默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散佈在球場四周的一個連警戒憲兵慢慢合攏過來,在距離戰俘二十餘米遠的地方呈半圓形站住,緊張地觀察俘虜們的一舉一動,毫不含糊。

這群英國人熱烈交談十幾分鐘後,探視代表的負責人休斯和克雷特,陪同吉爾伯特准將,一起來到安毅面前。

安毅站起來含笑點了點頭,客氣地面對兩位英國紳士的真摯道謝,望向儀容整齊的吉爾伯特,低聲笑道:

「將軍,還有半個小時探視時間,如果將軍有什麼話,可以在這個時間內向休斯先生他們說說。下一次探視大概需要等上十天,而且不再允許這麼多人同時見面,根據我軍戰俘管理條例,非直系親屬或者得到批准的政府官員,不能提出探視戰俘的請求。實在抱歉,你們現在的身份還是戰俘,而且是交戰雙方尚未就停戰達成任何明文協議的戰俘,這一點,我需要表達清楚。」

吉爾伯特神色一黯,抽動的嘴角讓漂亮的鬍子翹起幾下:「當然,我們能理解。可是——將軍,根據我的同鄉休斯先生和克雷特先生剛才帶來的消息,國際紅十字會官員將在明天到來,將軍不會不允許他們和我們這三十四個敗軍之將見面吧?」

「當然可以見面了,不過也只是限於見面,國際紅十字會的官員除了考察你們的生存環境,以及你們的應有權利和政治待遇外,對你們是否獲釋沒有任何的發言權,這一點還請你記住。」

安毅毫不客氣地提醒吉爾伯特什麼時候都不要忘記自己的戰俘身份。

「對不起,將軍,今後我再也不能來探望可憐的吉爾伯特了嗎?」克雷特著急地問道。

安毅遺憾地笑了笑:「原則上不行,這一次特許諸位前來探望,已經非常的通融了,因為你們都是我們的朋友,對於朋友的請求,我們都不會輕易拒絕。可是,親愛的克雷特,你們與吉爾伯特將軍他們不一樣,你們是建設者,將軍他們卻是破壞者,是武裝入侵中國國土的職業軍人,因此我只能按照軍法予以處置。換個角度思考,如果中國軍隊入侵緬甸被英軍俘虜,英軍會像我們這樣友善地對待戰俘嗎?吉爾伯特將軍,你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嗎?」

吉爾伯特苦笑一下,不敢與安毅凌厲的目光接觸,克雷特與休斯也只能識趣地閉上嘴巴,他們知道如果情況反過來,英軍絕對沒有安家軍這麼文明和友善。

二十分鐘後,憲兵連長吹響了集合的哨聲,休斯等人依依不捨地與吉爾伯特等俘虜軍官告別,眼睜睜看著三十四名軍官垂頭喪氣地列隊走出體育場,一個個不停唏噓,擔憂不已。

休斯看到安毅等安家軍將帥要走,連忙上來禮貌地請安毅留步:「將軍,能看在我們私人之間的友情上,透露一下戰俘獲釋的具體時間嗎?」

安毅難過地回答:「獲釋是肯定的,但估計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兩國政府需要就邊界問題達成系列協議,需要就戰爭責任進行必要的界定。僅以我們參戰的敘府空軍為例,就在此次反抗侵略的戰爭中損失了十七架飛機,三十餘名飛行員犧牲,為此而耗費的大量資金還沒有統計完畢,雲南那邊三個縣鎮的銀行被英緬軍隊搶掠一空,直接現金損失就超過三百萬元,更別說在一周的激戰中犧牲和負傷的一萬七千餘名中國軍人了。因此,沒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統計,無法得出戰爭索賠的具體數目,在這個關鍵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之前,所有的戰俘都回不了家。」

「我的上帝吶……將軍,請允許我直言,如此苛刻的條件,英國政府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據我所知,英緬軍隊戰死和負傷的超過貴國軍隊的一倍還多,怎麼能算得清啊?」休斯驚訝地叫起來。

安毅聳聳肩,笑著說道:「算不清就慢慢算嘛,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如果英國政府真不願意對自己的野蠻侵略給中國軍民帶來的巨大損失做出賠償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只能把戰俘押送到採石場或者邊遠地區的礦區幹活補償了。放心,我們會按照人均造成的損失嚴格計算,等戰俘通過勞動完成自己的賠償額之後,我們立即會釋放他。」

休斯徹底傻住了,圍在他周邊的英國人也都無比震驚,他們對安毅的性格和實力非常清楚,知道安毅說得到就能做得到,這位在中國軍民心目中享有崇高聲望、在軍隊中也有極大發言權的年輕將軍,一旦生氣起來,就連中國最有權勢的蔣委員長也對他無可奈何。要他讓步,千難萬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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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一章 今非昔比(一)

中英政府間的談判終於在美國的斡旋下正式展開,被滇軍盡數趕出中國國土的英國人已經無力再戰,面對中國軍隊南北呼應、咄咄逼人的進攻態勢,也不敢再堅持以「中國軍隊立即無條件撤出滾弄江東岸至馬雷鎮一線」為談判的前提條件,派出兩個談判代表團,分別在南京和昆明兩地,與中國政府談判小組扯皮。

夏儉這回大大長臉了,麾下二十六軍第三十師強悍地佔據了滾弄江東岸大片土地,直屬炮團的六十四門山炮野炮,天天指著一江之隔的滾弄鎮裡的英緬軍隊;參謀長兼第三十三師師長顏耀寰指揮本部將士,在馬雷鎮北三公里的馬鞍山一線搶修工事,人數已經增加到三萬五千人的工程兵部隊大半將士投入其中,正在組建的教導師陸續開赴戰場,進行實地訓練;迅速補充已經滿編的空四團將士鬥志旺盛,只要天氣允許就駕機升空,巡視二十六軍將士控制地區的所有空域,並對更南面的緬甸縱深地區進行偵查監控。

代正良的滇南警備司令部各旅,則在滇南各縣展開聲勢浩大的「民族團結、清查內奸」運動,與夏儉一起,把滇南經營成鐵板一塊。

這個時候,安家軍滇南政府已經與卡瓦族等民族達成協定,按照四六分成的辦法,聯合開採爐房銀礦,政府佔四成,卡瓦族佔五成,其他幾個小部落占一成。

協議簽署完畢,舉行了盛大的殺馬盟誓。喝完酒,一萬多卡瓦族和擺夷族、回族民眾在警備司令部政治部和各族頭人的率領下,肩挑背負安家軍無償支援的水泥和工具,湧進爐房礦區,一個旅的警衛部隊嚴密警戒,保證安全,軍民齊心協力修築礦區至班佬的兩條簡易公路,為大規模開採銀礦做好前期準備工作。

讓二十六軍撤回先前的防線以創造良好的談判氣氛,中央政府多次要求安毅做出讓步,被政府外交部官員弄得不勝其煩的蔣介石正在指揮大部隊進剿,為此兩次致電安毅,讓他適可而止,可是收到安毅的兩份內容詳細的密電之後,再也不管這等鳥事了。

汪精衛無奈之下,親自打來電話,可蔣介石卻和氣地勸他直接找安毅和朱培德商議。

汪精衛立刻意識到軍方上到蔣介石、下到前線指揮官已經達成了默契,重新審視中緬邊境局勢,終於默認了安毅的處置方法,畢竟立於不敗之地再去談判,總比窮於招架去談好上百倍,《塘沽協定》的前前後後就是前車之鑒。

國際紅十字會和英國政府官員乘專機到達敘府,立即前往臨時戰俘營,探視被關押在那裡的三十四名英國軍官,看到軍營乾淨整潔、設施齊全的營房,瞭解完每天食品的供應等情況之後,沒有任何挑刺的機會。

首先,該營區要比雲南保山和路西兩個戰俘營的擁擠骯髒條件優越百倍,戰俘不受虐待,每天還有上下午各三個小時的運動或者散步時間,雖然一日兩頓沒什麼葷腥,但總比滇西那一萬多英緬戰俘天天喝米湯啃菜皮強;其次,關於戰俘申訴的在拘押的頭三天被單獨分開、長時間接受審訊的問題,國際紅十字會和英國政府官員也沒有辦法,因為仔細詢問之後發現,安家軍的審訊人員沒有打罵,只有恐嚇,這在世界各國的戰爭中已經算是非常文明的了,何況有病有傷人員能夠獲得及時治療,到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身體不健康,作為戰俘還能有什麼要求呢?

說起關押期間的飲食問題,這裡還有個有趣的小插曲,國際組織的兩名成員和英國領事官員參觀完路西戰俘營,看到豬狗不如的伙食,立刻暴跳如雷大呼小叫,陪同考察的朱培德和李鴻祥等前輩涵養高,在中央政府特派官員的暗中制止下沒有發作,但是前線總指揮詹煥琪豈能忍受?他把軍中翻譯拉到手舞足蹈的洋人面前,命令翻譯把自己的話完完整整翻譯過去:

「先生們,為了打贏這一仗,我們已經傾盡所有,之前英緬侵略軍隊所到之處,和強盜一樣把我們的各級銀行、商舖、海關倉庫等等所有財富和糧食貨物全部掠奪一空,運回緬甸去了,如今就連我們的將士一天也只能吃兩餐飯,青菜裡沒有半點兒油腥,全都是因為這些悍然侵略我們的強盜所賜,今天能給這些闖入我們家園的強盜喝米粥,已經算是非常慷慨大度的胸懷了!

「如果你們覺得有必須改善伙食,我們舉雙手贊成,不過你們得提供足夠的食物才行,同樣也要對我們的將士一視同仁;另外告訴你們一件事,由於這場戰爭導致的混亂和嚴重破壞,滇西地區食鹽奇缺,我們的鹽巴常年從川南購進的,數日內根本不能解決問題,因此,從明天起,戰俘營的飯菜裡不會有鹽的味道了,你們如果真的仁慈博愛的話,就盡快給我們送來一批食鹽吧!」

詹煥琪犀利的反擊,徹底擊碎洋人們的偽善面具,之後洋人們再也不敢放肆了。

國際紅十字會的官員緊急召開會議,完了立即找到朱培德和李鴻祥,承諾將在一周內給予滇南五十萬美元的人道主義援助,但是希望戰俘們的伙食有所改善,懇請雲南方面能給戰俘們發一套簡單的換洗衣服,由於天氣越來越熱,整個戰俘營裡臭氣熏天,穿著被俘時骯髒軍服的英美戰俘很多人身上開始長疔瘡和跳蚤,急需治療等等。

朱培德這時才把詹煥琪上呈的戰俘營整改方案,交給國際紅十字會的兩個頭頭過目,兩個洋人在翻譯的幫助下弄明白文中關於清理衛生環境、下發蚊帳衣服、緊急調集藥品、戰俘分隊管理、英緬戰俘分營關押、修繕營房等細緻完善的措施,終於露出歉意的笑容。

正是因為有了雲南之行的經驗教訓,國際組織考察團來到敘府之後,態度出奇地良好和謙遜,因為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川南的土皇帝安毅比起滇軍將領更為狡猾,更加冷酷。

這位在中國人心目中地位很高的年輕將領,不但是個強烈的民族主義者,同時也是個無孔不入、不擇手段的中國最大資本家,無賴凶殘的日本人在安毅面前都屢屢碰壁,在安毅和他的軍隊瘋狂打擊下沒有一點兒辦法,自視為文明先驅的歐美各國,怎麼敢用對待其他地區中國官員的態度來對待安毅?一九三二年初的上海抗戰期間,被安毅俘虜的日本軍隊和僑民處境更為艱難,一天只能吃一頓還需要體力勞動換取,中國政府高層的親日派做了很多工作,並給了安毅政治上的不少權力,這才在戰爭結束三個月後徹底解決問題,否則,恐怕那幾千日本軍人和僑民至今都不會獲得釋放,這件事讓國際組織和各國使領館官員印象極其深刻。

探視完英軍戰俘後,已經晉陞為美國駐京總領事館武官的霍華德少將立即與安毅聯繫,要求單獨密談。

安毅對上海抗戰以前就極為熟悉的老朋友非常熱情,很快派車把霍華德和他的秘書接到岷江酒樓的三樓包間。令安毅頗為意外的是,美麗動人的記者卡普蘭竟然跟在霍華德身邊,這讓安毅一時間有點兒準備不足。

霍華德看到包廂裡只有安毅和他形影不離沉默不語的少將副官沈鳳道,便知道安毅可能對卡普蘭的身份早就有了懷疑,覺得順其自然為好沒有特別解釋的必要,坐下後由衷地讚揚起來:

「親愛的安,中緬邊境的戰爭中,你和你的將領們把我們的英國朋友打得太慘了,特別是最後一天,在兩國達成和談決定前四個半小時,你的二十六軍突然發起的緬北滾弄江戰役,令全世界都無比震驚。

「不管外界如何評論此戰的是非,僅就軍事意義來說,你幹得太棒了!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英國遠東空軍將近一個團的戰機和人員損失殆盡,龐大的緬北軍火庫連同一個營的守軍徹底消失,而且英緬軍隊還不得不撤出兩國有爭議的邊境線數百平方公里的地區。在我國主持下正在舉行的中英談判中,我們的英國朋友已經沒有了賴以交換的領土利益,非常被動,這一切都是在你的領導下完成的,我的朋友,我和我的同事們對你深感欽佩!」

安毅擺擺手,苦笑著說道:「霍華德,你也知道中國目前的處境多麼困難,這個時候誰願意打仗?英國人太不明智,他們在川藏地區失敗之後,就想從東線的中緬邊境得到補償,也太過異想天開了。

「說句心裡話,你我心裡都很清楚,如今的英國已經不是上個世紀稱霸全球的第一強國了,就算他們仍然擁有強大的戰爭能力,也不應該在他們不擅長的、地形和氣候都非常複雜的中國西南地區發動戰爭,他們需要穿越上千公里的艱難道路,補給都非常困難,還怎麼打仗?這些深入大陸腹地的區域,不是艦炮能夠幫上忙的沿海地區,就算英國人再調十個師進來參戰,也無法改變其失敗的命運,這一點我敢下斷言。

「所以,並非我指揮有多好,也不是滇軍和我匆匆組建的滇南軍隊多麼有戰鬥力,而是我方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等重要優勢,打贏英國軍隊和他們的走狗緬甸軍隊很正常,打不贏才不正常。」

霍華德和他的秘書哈哈大笑,卡普蘭也不禁莞爾,每一次和安毅在一起,他們都能感受到年輕將軍身上的勃勃生氣和獨特的幽默感,讓人感到非常的輕鬆和舒暢。

這是歐美各國與安毅接觸過的人士普遍持有的觀點,因此,不管政治立場如何,大家都願意接受和親近狡猾而又風趣的軍閥頭子安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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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二章 今非昔比(二)

霍華德和安毅的會談在餐桌上進行,兩人從目前的中英關係談起,很自然地談到了目前極為複雜的中國局勢。

霍華德非常坦誠地與安毅交換意見,巧妙地提醒安毅,不要對英國人太過苛刻,應該放棄分歧,盡量促成中英之間從對立走向合作,面對日本在華北和上海一線咄咄逼人的軍事威逼和經濟侵略,中英兩國和美國一樣有著共同的利益——英國人在華北地區的眾多投資和傳統產業遭受極大威脅,而中國面臨的不僅是工商業利益問題,更為嚴峻的是領土被日本人鯨吞蠶食的危險處境。

霍華德向安毅透露,最遲明天,英國大使嘉德甘就會奉命與汪精衛舉行專門會談,其中一項重要議題是根據平等互利原則,雙方組成邊界勘測小組,對歷史上有爭議的中緬邊境進行重新劃界。

霍華德說英國政府做出這一讓步很不容易,安家軍已經遠遠越過中緬邊境,佔據了本屬於緬甸的大片國土,促使無心再戰的英國政府做出妥協。另外,英國國內嚴峻的經濟局勢、在華北受到日本方面的政治排擠和利益侵蝕、以及英國國內正在著手準備的金融改革,也是極為重要的因素,如果此時中國軍隊太過強硬,很可能會適得其反。

安毅很不贊成霍華德的說法,表示不能因為日本軍隊在華北侵佔中國國土,中國就必須對同樣侵佔中國西南國土的英國做出妥協,雖然日本和英國侵略的手段不同,但是本質上是一樣的強盜行徑,原本英國堅持的邊界線,完全是單方面強加給中國的災難。安毅承認,自己的二十六軍確實佔據著部分緬甸國土,但是目前所佔領的大部分地區都是沒有明確劃界的地區,歷史上本就屬於中國的國土,二十多年來英國殖民政府推動緬甸傀儡政府步步北進,以極端惡劣的暴力手段驅趕和殘殺中國邊民,不斷蠶食中國國土,企圖通過長期的佔有造成既成事實,因此,要想徹底解決中緬邊界問題,就必須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尊重歷史開誠佈公,而不是拿著自己一廂情願劃定的邊界地圖,來和中國政府和人民討價還價,如果這麼做,本質上與全世界都指責的日本霸權主義者有何區別?

霍華德看到安毅如此激動和強硬,心裡暗暗叫苦,他此行肩負著美國政府的重要使命,就是極力促成安毅在幕後指揮的西南各省軍隊,與英國殖民地政府方面達成和解,美國人通過細緻的情報收集和總結分析,已經得出明確結論:

解決中英關係的矛盾關鍵,在於解決中緬邊境危機,解決中緬邊境危機的關鍵,不是高高在上、實際上無比脆弱的中華民國政府,也不是名義上的全國軍隊統帥蔣介石,而是在西南擁有巨大利益的安毅集團,是這個跨越川湘滇黔四個省區的軍事、政治、經濟聯盟的首腦人物安毅。

美國人現在非常清楚,已經成為中國最大最強悍軍閥勢力的安家軍,與湘西軍隊、黔西軍隊之間擁有緊密的聯繫,通過對三個地區軍隊將領的資料分析,美國人發現這三支雄霸西南川湘黔大片地區的軍隊擁有無法割斷的歷史淵源,這是一個在混亂的中國地方割據時代罕有的緊密軍事聯盟,從結成聯盟的那一天起,三支軍隊全都打下了安毅這個鮮明的烙印,每當一部遇到困難,另外兩部就會以各種各樣或明或暗的方式,迅速展開政治、軍事和經濟上的策應和援助,數年來都做得非常巧妙和隱蔽,這個膨大的軍事聯盟總能在一次次困難中抓住寶貴的機會,一步步發展壯大起來。

美國情報部門仔細調查了兩年前成立的,如今越來越壯大的中國西南銀行才恍然大悟,分行和支行遍佈川南、湘西、黔西的西南銀行,悄悄地把觸手分佈到了全國各地,自然也覆蓋了雲南省全境。這讓美國人立刻意識到,在中國軍隊中德高望重的元老朱培德,早已是安毅集團中的重要人物,先不說雲南籍的老將朱培德得益於安毅強大的軍事支持,得以榮歸故里,鎮守一方;也不說朱培德的女婿詹煥琪,曾是安毅一手帶出來的幹將;更不說滇軍主力部隊三十八軍軍長朱世貴,當團長時就與安毅建立起深厚的友情,發展到後來彼此之間唇齒相依的戰略關係——僅僅只是從寬闊的雲南省與實力雄厚地盤不斷擴大的川南地區之間共同的經濟利益關係,就能清楚地看到其中奧妙,何況還有滇南地區的租借,以及川滇黔三省鐵路大動脈的共同修建,放眼中國乃至全世界,也只有西南的四個軍政勢力能夠幹得如此的默契,如此共同進退,榮辱與共。

如果說僅從經濟利益關係方面分析得出的結論還不夠全面,那麼在去年安毅與中國最高統帥蔣介石交惡的短暫時期中,就能清楚地看到西南的川湘黔邊區和雲南已經徹底倒向安毅集團。那次中國中央和地方兩大軍事勢力突然發生的矛盾,出現的結果讓美國人無比的震驚,數年來接連打敗了兩湖軍閥唐生智、桂系軍閥李宗仁、北方軍閥馮玉祥和閻錫山的蔣介石,面對自己年輕的學生安毅卻沒有一點兒辦法。已經悄然壯大的安毅不但擁有兵力高達四十餘萬的軍事同盟,更令人難以想像的是,安毅同樣擁有能夠左右政局的中國資本勢力的深厚關係,若不是蔣介石的首席智囊楊永泰在打擊壓制安毅集團的行動中,首先向安毅把持的全國最大工商業聯合體江南集團和國民工商業銀行出手,美國人恐怕至今都不知道,安毅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輕鬆影響中國的整個經濟局勢。

看清了這一切以後,美國人終於明白了蔣介石的顧慮是什麼,好在安毅沒有咄咄逼人的獨立野心,甘願蟄伏一方,默默地為國家民族做出巨大貢獻,讓多疑的蔣介石終於徹底放下心來,迅速改善彼此間的關係,再次在「為了國家民族利益」的旗幟下,緊密地走到了一起。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四川內戰中原本一直處於劣勢的舊式軍閥劉文輝奇跡般的轉敗為勝,讓美國人特別感興趣,劉文輝成功翻盤之後,慷慨地把盛產鹽礦的自流井地區,拱手送給外表上與此毫不相干的安毅,這一現象讓一切都以利益為原則的美國人敏銳地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尋常,通過各種關係和手段展開秘密調查後發現,在關鍵的四川內戰中,安毅集團不但給了劉文輝集團大量的武器彈藥、軍用物資支持,還秘密派遣一個作戰經驗極為豐富、擁有先進的現代戰爭理念的參謀小組,為劉文輝出謀劃策,甚至臨陣指揮,有傳言安家軍的一個師甚至換上劉文輝部的服裝直接參戰,但是嚴謹的美國人反覆分析之後,還是否定了這個傳言,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理由是——狡猾精明的安毅絕對不會公開得罪在四川擁有巨大政治影響力的軍中前輩劉湘,否則,劉湘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至今仍然與安毅保持正常的禮尚往來。

但是,所有這些情報已經能夠證明,安毅及其集團確實插手了四川內戰,而且從四川內戰中獲得了巨大利益,戰敗的劉湘集團只能眼睜睜看著同是川人的後輩安毅急劇壯大,卻不敢因此而得罪這個總是臉帶微笑的危險年輕人。美國人分析之後認定,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劉湘也和蔣介石一樣,非常清醒地看到了安毅身後龐大的西南軍事聯盟,如果因局部的損失輕率交惡的話,很可能把年輕氣盛的安毅徹底惹惱,同樣是四川人的安毅,如今完全有資格也有資本染指整個四川的最高地位。

通過一系列的寶貴情報,美國人終於認識到安毅的能力與地位,不得不重新對中國的軍政人物做出再一次的界定,霍華德和美國駐華各使館同僚甚至相信,安毅不但在幕後影響了川藏地區的戰爭,還與中國農曆春節以來,在東北華北地區針對日軍的層出不窮的惡性爆炸、縱火、綁架勒索和暗殺等行動,有著某種直接或者間接的聯繫,因為早在三二年的上海抗戰期間,安毅指揮的軍隊就通過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對日本軍隊和僑民展開了令人防不勝防的無情打擊,這與幾年前安毅在中央陸軍學校將軍班授課時講到的「超限戰理論」極為相似。

因此,霍華德此次承擔著美國政府賦予的重任而來,可是安毅的立場如此的強硬,讓霍華德深感頭痛,卻又沒有任何的辯解理由。

霍華德有點兒氣餒地想,這個世界非常的現實,強者決定一切,在全世界範圍內,中國是個積弱已久的落後國家,但是在中國,安毅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強者,而且是個勝利者,讓勝利者對戰敗者做出讓步,本來就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就算南京政府那幫因為百年來因習慣性受辱,導致對前途和未來悲觀失望、企圖保住自己既得利益的政客們,恐怕也沒有任何的辦法來影響眼前這位強硬而又狡猾的將軍。

可是,要是此行不能說服安毅,就完不成上級交給的任務。

正當霍華德一籌莫展的時候,渾身充滿誘人氣息的卡普蘭殷殷站起,優雅地舉起酒杯,幾句悅耳動人的俏皮話,就讓笑容重新回到大家的臉上:

「親愛的安,喝完這杯酒,請你慷慨地允許我提出個小小的請求,可以嗎?」

「說吧,我的朋友,不喝酒我也隨時願意為你效勞。」安毅露出迷人的微笑,一句曖昧的話,引來眾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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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三章 今非昔比(三)

卡普蘭提出的請求是——請安毅允許在川南工作的歐美各國專家組成的足球隊,與三十四名英軍戰俘、國際紅十字會成員組成的球隊舉行一場友好的足球賽。這個「小小的請求」看似很簡單,實際上卻非常複雜,包含著太多的遠遠超出足球賽本身的東西,安毅只要答應下來,就會給外界造成這樣一種認識:安毅的立場鬆動了。

從人道主義角度來講,這是件好事,能讓中外各界看到安毅和他的軍隊寬厚開明的一面,也能滿足國內外「人道主義者」的某種希望和要求,而且還是個能讓全世界津津樂道的轟動新聞。但是對安毅本人來說,所帶來的政治影響難以估量,首先要面臨的是自己內部將士能否理解的問題,再就是朱培德、張弘欒、石珍三部以及他們的幕僚會如何看待這一優待的舉動,還有全國軍隊又會如何看待這種大違常規的事情。對安毅在國際上的名聲是一種巨大的促進,但是對安毅國內的名聲卻不見得是一種好事。

卡普蘭看到安毅緩緩旋轉手中的酒杯,她美麗的眼睛裡隨即釋放出無比期盼甚至有點兒撒嬌意味的光彩,霍華德和他的年輕秘書看在眼裡含笑不語,兩人心裡對卡普蘭的機智與靈活暗自讚賞。

安毅在卡普蘭再次開口之前微微一笑:「這是個好主意,卡普蘭,我總是無法拒絕你的任何小小要求。」

卡普蘭興奮得歡呼起來,激動地抓住安毅的手,含情脈脈致謝,霍華德和他的秘書也高興地舉起酒杯,對安毅的慷慨給予了高度讚揚。只有沈鳳道仍然神色不變,他從安毅短暫的猶豫中,知道安毅已經想好了各種可能性以及對策,因此他一點兒也不在乎。

安毅等大家放下杯子,欣然建議道:「我看這樣吧,球賽安排在後天下午怎麼樣?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安排連續進行兩場比賽,一場是國際紅十字會和各國駐華使館官員組成的球隊,與英國戰俘球隊進行比賽,如果球員不夠,再從長期留在川南工作的歐美各國人士中補充。第二場是去年參加西南首屆運動會獲得亞軍的國際聯隊,與我們軍隊組成的冠軍球隊再進行一場精彩的對決,國際聯隊的先生們一直輸得很不服氣,此前已經多次向我們發起挑戰了,這是個好機會。我想這兩場比賽就叫和平慈善杯賽吧,向全世界充分表達我們希望遠離戰爭、熱愛和平的美好願望。我們會讓政府相關部門策劃宣傳和對外售票,順便搞個募捐活動,所得款項全部捐獻給在中緬邊境戰爭中因傷致殘的人士,怎麼樣?」

卡普蘭和霍華德面面相覷,但只能微笑以對,沒有任何理由不同意安毅如此美好的「和平慈善」願望,如此一來,戰俘問題受到的關注程度會降低很多,安毅還連消帶打地把「給在中緬邊境戰爭中因傷致殘的人士募捐」活動安插進來,募捐活動和門票銷售所獲得的款項絕不會送給英緬軍隊一分錢。

沈鳳道看著極為不爽的卡普蘭和霍華德臉上竭力擠出的笑容就忍俊不禁,同時也為卡普蘭的自作聰明感到好笑,心想你要和人精似的安毅鬥心眼還嫩了點。別的不說只說女人,安毅身邊美女如雲,川南又是個極為開放的新興城市,中國各地身懷報國理想的年輕人和多才多藝的各類專業人士紛至沓來,目前長期居住的歐美各國男女已高達十萬餘人,其中白俄就將近五萬,在老南昌時期就對安毅大獻慇勤的各國美女數不勝數,比卡普蘭更漂亮更嫵媚的歐美女人多得是,更別說現在了。要不是安毅嚴於律己,除了身邊的幾個摯愛女人他從不放縱,恐怕如今生出的混血小孩早就一大堆了。

簡單卻精美的晚餐結束,眾人一起來到停車場,霍華德想了想還是把安毅禮貌地請到離開大家十米左右的地方,懇切地對安毅提出請求:

「安,請原諒我的冒昧,但是職責所在不得不說。早在你指揮軍隊進行長城抗戰的時候,世界各國包括你們的敵人日本軍隊在內,就對你們秘密投入使用的無線電檢測和測距的電子設備感興趣,這個簡稱為雷達的新型設備在美國也只是處於研究階段,由於一戰過後美國政府對武器裝備研究的投入大為減少,使得其中幾名重要的人才遠走中國來到你的研究所工作,我們的軍隊得知這一先進設備出現並投入使用之後,非常的重視,說實話我也與為你工作的兩名美國科學家聯繫過,但是他們具有令人欽佩的職業道德,沒有向我透露半點兒相關內容,看得出你在他們心裡比我更重要、更值得信任。有鑒於中美兩國已經在金融、貿易、工商業等領域展開了密切的合作,我們非常希望你能通過技術轉讓或者技術交換的方式,與我們共享先進的科技成果。」

安毅笑道:「詹姆士和赫特爾兩位先生還在押解回南京特別監獄的途中,對此你有何說法,我的朋友?」

霍華德輪廓分明的臉頓時漲紅起來:「非常感謝你的友善,親愛的安,你沒有向外界公佈在此次川南大搜捕中,秘密逮捕的我們兩個愚蠢的僱員,對此我們深表感謝,美國軍隊也記住你這份深情厚誼了,我為我的前任輕率魯莽的決定向你道歉,並會為此做出一定補償,請你接受。」

安毅這才認真地予以答覆:「這沒什麼,我的朋友,說不一定以後我也會因為諸如此類的事情麻煩到你。有史以來,人類社會不管是軍事間諜和商業間諜都層出不窮,進入近現代更是如此,就連你們和英國這麼緊密的盟友之間,不是也時常為此而傷腦筋嗎?我能理解,不過真希望不再出現這種不愉快的事情。

「還有,關於剛才你提到的雷達,其實目前我們仍處於緊張研究階段,在長城抗戰的首次使用過程中,出現了探測距離短、探測精度低、工作不穩定、電源供應不足等多方面的問題,正在陸續一一解決,此次的中緬邊境戰爭因為太過突然和短促,沒有機會進行實戰檢驗,所以還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研究改進才能初步定型。

「現在我可以給你個明確答覆,一旦完成最後的檢測可以有效投入使用,我將在第一時間通知你。不管怎麼說,美國政府近幾年對中國人的態度大為改善,不僅取消了歧視的排華法案,還對在美華人企業一視同仁,允許公平競爭,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尤其讓我感動的是,你們的政府對前往美國學習先進科學技術的中國青年打開了很多方便之門,憑著這一點,就讓我非常欽佩,也贏得了我和我的將士們的好感。你也知道,我的各個研究所裡有不少的美籍科學家,你們美國的各大名校也有我們的許多留學生,與你們合作是我們的首選。」

「非常感謝你,我的朋友!」

霍華德伸出大手,與安毅緊緊一握,低聲表達自己真摯的謝意。有了安毅的這個承諾,已經足夠他回去交差了,他非常清楚如此重大的事情,絕對不可能在三言兩語中達成什麼協議,通過美國傳來的相關雷達研究的進度和資料,他也清楚這一高深科技產品,肯定不是那麼容易定型的,沒個三五年時間根本不行,只要有安毅的承諾在,彼此下一步的合作將能順利開展,而且不僅僅是雷達這一單一產品,安家軍在戰場上不斷實驗的單兵武器、各種特效藥物的研究等等,也將成為雙方進行技術交流的內容。

安毅送走了霍華德等人回到家裡,與兩個嬌妻和兒子待了一個多小時,穿上便裝走進東苑小樓。

剛剛洗完澡的葉青聽到動靜,束緊睡袍帶子走到樓梯口,剛要罵上幾句就看見安毅抱著牙牙學語的兒子無比溫柔憐愛的樣子,一時間竟然看呆了,她從未見過安毅如此專注、如此慈愛的一面,看著孩子稚嫩的小手不停地在安毅臉上亂摸,傾聽孩子嘴裡發出「依依呀呀」的歡快笑聲,葉青一下子被感動了,突然覺得自己要是有個孩子該有多麼幸福。

滿臉笑容的吳媽看到葉青站在樓梯口上呆呆的樣子,連忙接過孩子,對安毅說道:「青丫頭來了,你有事先忙去吧,你姐今晚又要加班,恐怕得深夜才能回來。唉……你也勸勸你姐,別太忙了,身體要緊啊!」

「好的,我一定勸她不要這麼拚命工作了。」

安毅歉意地笑了笑,用手指在兒子粉嘟嘟的小臉上輕輕撥了幾下,在兒子可愛的笑聲中快步走上樓梯。

上到二樓小客廳,安毅主動給葉青泡了杯她喜歡的武隆毛尖,自己也泡上杯更濃的香茶,一起端到沙發前的茶几上,輕輕放下,抬頭看到葉青沐後楚楚動人的嬌媚樣子,頓時愣住了。

「看什麼看?壞東西……」

葉青撿起碟子中的一顆葵瓜子,砸在安毅頭上。

安毅嘿嘿一笑:「青姐,有件事求你……」

葉青聽完安毅的陳述和想法,立即收起慵懶隨意的樣子,非常認真地思考之後,鄭重地建議道:

「如果是這樣,你最好向蔣委員長匯報一下,這件事背後蘊含的政治影響力,實在難以估量,弄不好蔣委員長會認為你擅權。你如今身份與以往不同了,昨天的南京中央全會籌備會議上,你已經被提名進入中央執委會,看來中央高層已經對西南的重要性有了更為清醒的認識,誰也不敢再把你這個土皇帝排擠在決策層之外。至於輿論控制,你就放心吧,宣傳的同時我們也會客觀地報道中英談判的進程和滇西戰爭的後續事件,包括採訪中得到的滇軍和夏儉二十六軍將士的聲音。」

安毅點點頭:「既然這樣……明天一大早我還是飛一趟南昌吧,後天委座就要去撫州視察了,陳誠將軍指揮的兩個縱隊剛剛重創了紅軍,通報上說是取得了殲滅八千、俘虜近三千的大捷,所以委座要到撫州去開什麼經驗交流會,我得趕在他離開南昌之前對他說清楚,否則誤會起來又是極為頭痛的事。」

葉青默默點頭,不再說話,俯身端起熱氣騰騰的茶杯,由於太燙,拿捏了好一會兒依然不敢端起來,自然敞開的睡袍衣襟裡春色盡露,一覽無餘,讓安毅一時間看得口水直流。

葉青突然發現安毅賊兮兮的目光,飛快攏起衣襟,惱火地撲上去就是一頓粉拳,打了幾下就氣喘吁吁的躺在安毅寬大的懷裡,火辣辣的性感嘴唇不由自主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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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四章 瘦死的駱駝

安毅的突然到來,讓南昌行營的眾將校非常意外,大家都知道國際紅十字會和歐美六個國家的使館官員昨日剛剛趕到敘府,即將與安毅商議邊界停戰細則和俘虜的解決問題,為中、英兩國政府間的談判清理障礙,這個時候安毅的到來,讓熟悉的將領們立即感覺到事情非比尋常。

提前接到安毅密電的蔣介石對安毅的謹慎請示非常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而不希望翅膀長硬了的安毅也和全國其他軍閥一樣,不請示不匯報自行其是,或者利用一時之利百般要挾中央,好大喜功自吹自擂,心目中沒有他這個委員長的存在。

敬禮問候完畢,安毅看到楊永泰沒有半點兒離開的意思,知道蔣介石有意要楊永泰留下來一起參詳。安毅也不以為意,詳細地把滇軍司令部通報的情況、國際紅十字會考察團到達敘府的前後經過向蔣介石匯報,最後把美國人建議舉行一場足球賽以及自己的對策和盤托出。

蔣介石和楊永泰大感意外,細細一想便明白其中奧妙。

蔣介石欣慰地點點頭,稱讚安毅應對得當,輕鬆化被動為主動。楊永泰心中則暗暗吃驚,覺得如果這樣都無法換來安毅的讓步,恐怕在接下來的談判中,中央政府談判小組將會處於非常尷尬的境地。

可是楊永泰終歸是個文官,而且管不到安毅,管不到西南,他很知趣地閉上嘴一言不發,等候蔣介石給出最終意見。

但是這一次蔣介石也覺得非常棘手,老朋友朱培德那裡他可以安撫,但是主戰的滇軍、安家軍和出兵助戰的湘西軍、黔西軍的領兵將領,都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少壯派,如果以顧全大局為由,用命令強行要他們向英國人讓步,就算安毅受得了其他人也受不了,搞不好很可能加劇中央與地方之間的矛盾。由此,蔣介石也能體會到安毅為何對一場足球賽如此的小心翼翼,數年的征戰讓蔣介石非常清楚一點:人心聚齊不容易,人心渙散甚至離心離德卻是很快的。

「你怎麼看待這事?」

蔣介石最後還是把問題扔回給安毅。

安毅有些無奈地回答:「學生認為,適當的讓步是必須的,但絕對不能以單方面先行撤軍作為解決問題的前提,也就是說,夏儉的二十六軍不能在談判沒有任何成果之前,撤回約定俗成的邊界線以北或以東,這個敏感的問題關係到國家民族的尊嚴,全國人民都在睜大眼看著,全國各大報社的記者都在前線盯著,誰敢下達這個命令?

「其次,英國人搶去的滇西各銀行、錢莊的巨額現金和金銀、珠寶、翡翠等貴重物品,以及畹町、瑞麗兩個海關倉庫的大批物資,必須先行歸還,銀行的錢是雲南省各級政府的損失,錢莊的錢是滇西深有影響的各地士紳的財富,不把這些錢還回來,想要取得滇西民眾和各級政府的讓步,根本辦不到。

「至於戰爭賠償問題,可以慢慢談,畢竟英緬軍隊一萬多官兵是在中國國土上被俘虜的,侵略與戰敗的罪名均已坐實,由不得英國人不妥協,從某種程度來講,俘虜就是人質,英國人要比我們著急得多。」

蔣介石與楊永泰相視一眼,楊永泰帶著慣有的謙遜笑容,頻頻點頭:「安次長說得非常有道理,軍心民心是我們優先考慮的範疇,越是在艱難之時,就越需要體察輿情,尊重民意。安次長剛才的一番高論中,本人非常贊同兩點,一是不能主動撤兵,二是做出適當的讓步。不能撤兵是因為百年來我們難得這麼一次佔據主動,適當的讓步是基於全局考慮,即為國際形勢與國內形勢的考慮。不知,本人這麼理解對不對?還請安次長斧正。」

「安毅年輕學淺,怎能當得上斧正二字?暢卿先生請說。」

安毅覺得楊永泰巧言令色的背後,肯定另有目的。

楊永泰微微一笑:「安將軍客氣了,古往今來不說,僅從民國以來,有誰比得上安將軍的神勇與睿智?呵呵……言歸正傳,對當前問題,本人也有幾點淺見,首先,需要弄清楚我們目前所面對的是怎樣一種局面,弄清楚我們首要的敵人是誰?這是極其關鍵的問題,只有弄清楚這個問題,才能做出最為明智的應對。不知我的這個觀點,將軍是否同意?」

安毅點點頭:「同意,請繼續!」

「好!那麼我就獻醜了!」

楊永泰說是獻醜,其實非常的自信,他站起來輕輕踱步,走到蔣介石身邊,轉頭望向安毅,開始發表自己的長篇大論:

「眾所周知,我們最大的敵人是不斷蠶食我們北方國土的日本,歐美列強仍然延續歷史上對我們中國的壓迫和掠奪,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像日本人一樣不擇手段。而且有一點必須清楚,從兩次鴉片戰爭到現在,主導列強對中國侵佔盤剝的仍然是英國人,雖然經過上次世界大戰之後,美國的國際地位日益上升,可英國仍然在中國和全世界擁有巨大的影響力,其國力超出我們數十倍不止,除了東三省之外,全國各地各省市英國人的勢力無處不在,我們任何一項需要國聯支持的動議,都必須先期取得英國政府的支持,這一點有目共睹,在前年的上海抗戰期間,想必將軍也意識到這一點了,對吧?」

楊永泰看到安毅眉頭微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頗為滿意地接著說道:

「誰都知道弱國無外交這句話的含義,將軍你在各地各種場合的演說中,也不時提到這一觀點,對此我深有同感,畢竟吾輩承接下來的,就是個極度貧窮懦弱的國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在這樣的局面和艱難處境下,我們還能有多少選擇?

「以目前黨國所面對的敵人而言,列強環視仍是其次,當務之急還是整肅內部,只有上下一心全國團結一致,才是抵禦外敵的基礎,因此,本人認為,對此次中緬邊境戰爭的最後處置,也應該嚴格遵循這一原則,而不能四處樹敵,自取滅亡。

「安將軍,這幾年美國逐漸取代英國成為了我們最大的合作者,但英國所擁有的戰爭潛力和在全世界公認的領導地位,都不是我們能夠顛覆的,因此在中英談判問題上,不能太過極端,而忘了我們所需要面對的最大敵人是誰。俗語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英國,並沒有時下報刊雜誌所宣揚的那麼不堪啊!」

「不!暢卿先生,你可以和任何人咬文嚼字抖包袱,歪曲別人的看法,但是請你不要和我安毅來這一套,你的概括與我的本意根本就是兩碼事!」

安毅惱火地站起來:「或許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或許你所考慮的比我安毅更加寬泛,但是有一點你比不上我,那就是行動!不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畢竟瘦死的駱駝已經是頭死駱駝,毫無威脅了!

「暢卿先生,有些話我其實不想說,但是你今天巧言令色的一席話,讓我不得不說!之前的很多不快,都是你和你這樣的陰謀家搞出來的,包括去年我和校長之間的誤會,也是你推波助瀾的結果,你是不是一定要在我和校長之間弄出點是非來你才覺得心裡舒坦?你是不是認為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你卓絕不凡的謀略和能力?你對別人怎麼樣我安毅不能說什麼,也不願說什麼,但是你對我安毅所做的那些下作手腳,讓我對你從尊重變為了厭惡。

「沒錯,之前我很敬重你,但現在不了,這一點希望你能瞭解。一年多來,我滿肚子氣一直想向你發洩,甚至想宰了你,你知道這對我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為了黨國大業,我安毅忍了,如果你在國家民族尊嚴面前,還想玩弄你的所謂聰明才智的話,我奉勸你可以收手了,你的意見對我和校長有百害而無一利!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安毅毫不留情地突然發作,一下就把楊永泰打擊得手足無措,驚駭莫名。

蔣介石臉色通紅,指著安毅大為生氣:「安毅,你瘋了嗎?」

安毅根本無視楊永泰的存在,站起來緊盯著蔣介石的眼睛:「校長,學生沒瘋,學生要是瘋了,就沒有滇西大捷;學生要是瘋了,就沒人給校長解決數以千萬的災民問題;學生要是瘋了,就沒有美國人的主動斡旋和英國人的氣急敗壞;學生要是瘋了,就不會撇下所有人飛到校長身邊來……校長,我安毅還是你信任的學生嗎?是嗎?」

蔣介石一下子愣住了,臉色瞬間變換,神色極為複雜,他看了看臉色赤紅雙眼炯炯的安毅,再轉向驚駭惱怒呼吸急促的楊永泰,過了好久才輕輕地揮了揮手,等楊永泰臉色鐵青地退下之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很失態,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不給人面子……說吧,想說什麼你就說出來。」

安毅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久久不能平靜,好一會兒才走到蔣介石身邊:

「校長,學生之所以追隨你,是因為你能給中華民族帶來希望,從北伐、西征到中原大戰,從上海一二八抗戰到長城抗戰,從西北賑災、長江流域的大水災、黃淮水災到今天的滇西戰爭,校長,學生何時讓你失望過?

「學生不是沒有野心,沒錯,是有野心!當然這個野心不是要取校長而代之,而是振興民族、驅除外辱的野心。楊永泰此人或許是個滿腹錦繡的治國之才,但是在這亂世裡,兩片嘴唇是無法立足的,僅以此次滇西大戰來說,豈是兩片嘴唇動一動能夠獲得的?

「學生心裡也清楚,在日寇重兵壓境面前,不能夠再樹強敵了,可是,英國人畢竟不同於日本人,英國所處的國際環境畢竟不同於日本,英國在全世界都有殖民地,危難之時可以輕易放棄其中的任何一個,可是我們不能放棄啊!校長,你說,在全國軍民翹首以待的今天,你能輕易對英國人妥協嗎?」

蔣介石默默望著激動的安毅,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學生的話,安毅幾乎是把所有的問題都融合在一番激昂的話語之中,讓蔣介石難以消化。

良久,蔣介石站起來,輕輕拍了拍安毅的手臂:「我信任你,但是你信任我嗎?」

安毅無言以對,低下頭再次抬起頭:「校長,我信三民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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