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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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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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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8 01:03:56
第一一七五章 寒潮突至

二十九軍演習結束,深受鼓舞的平津各界愛國民眾湧向宋哲元司令部和各師大營,二十九軍將士接過一面面寄托著千萬人民敬意和希望的錦旗,望著一車車糧食、棉被、棉鞋等物資,無不深受感動,士氣大振。

十四日下午,與閻錫山密談了三小時的安毅飛往洛陽,轉乘汽車趕到鞏縣,陪同蔣介石一起視察鞏縣兵工廠。

在乘火車返回洛陽的一路上,安毅向蔣介石詳細匯報了華北演習、綏遠抗戰和密會閻錫山的情況。

夜幕深沉,寒氣逼人,專列在怒號的寒風中高速向西行駛,指揮車廂裡的頂燈,忽明忽暗。

蔣介石端坐在寬大的軟座中,紋絲不動,雙唇緊閉,靜靜地望著坐在對面匯報的安毅,聽到不明白的地方才間斷地提出疑問,大部分時間都在專心傾聽,嚴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意見。

「辭修、墨三,你們怎麼看?」

安毅匯報完畢,蔣介石沉思片刻,望向坐在安毅身邊的陳誠和蔣鼎文。

陳誠客氣地望向蔣鼎文,蔣鼎文爽快說出自己的看法:「很顯然,百川將軍提出飛機油料供應不足和天氣突然惡化的理由,實際上就是不願讓小毅的空軍進駐太原和大同機場,歸根到底,他還是怕得罪日本人,還是頑固地堅持首鼠兩端的立場。」

「沒錯,屬下同意墨三兄的意見,百川將軍說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的準備,完全是一種托詞,他不會不知道小毅的空軍一旦進駐,各種物資就會源源不斷運到,就算空中運力有限,鄭州兵站也能在五天之內運去大量油品和補給。屬下竊以為,百川將軍很可能是對逐漸脫離晉綏軍的傅宜生部心懷怨恨,更不願意在如此敏感時期,公然得罪虎視眈眈的日本人,讓日本人認為他玩兩面派手段,在背後支持傅宜生部抗擊日偽軍,因此才搬出諸多托詞來。」陳誠補充道。

蔣介石點了點頭:「說得不錯,這也是我為什麼一再派人到太原做工作的原因。也許你們不知道,上火車前,我收到百川將軍的密電,他對我表示,要拿出八十萬元現金送給傅宜生將軍部,另贈送十五萬發子彈,以表寸心。意思說得很明白了,就是寧願花錢,也不願出兵,更不願安毅借他的兩個機場,去打擊日本人指揮的偽蒙軍。

「這個閻老西兒,兩頭討好兩不得罪,雙方不管打贏打輸,都不能對他生出怨言來,果然會做生意啊!」

安毅與陳誠、蔣鼎文對視片刻,轉向蔣介石低聲說道:「校長,山西長此以往不是辦法,傅宜生將軍部、騎兵師門致中將軍部雖然兵力佔優,但在武器裝備方面吃虧太多,如果這次中央不能給予綏遠抗戰大力支持,對傅宜生將軍和四萬將士愧疚不說,在政治上產生的負面影響就讓人頭大。先不說共產黨會大肆攻擊,就連漢卿將軍恐怕也會對中央提出強烈批評,不得不速做決定啊!」

「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問題。漢卿最近越來越糊塗了,受楊虎城糊弄,他的軍隊如今竟然陽奉陰違,在剿共戰場邊沿原地踏步,停滯不前,政治思想上很成問題。」

蔣介石說起張學良有些激動:「漢卿背著我,兩次悄悄飛抵太原,去和百川將軍密談,動員百川將軍停止剿共,和他一起共同抗日,哼!我看他是燒壞腦袋了,就他那兩下子,還好意思高喊抗日?一年多來,他指揮的八萬東北軍,以絕對優勢的裝備和兵力,進攻只有兩萬多人的小米加步槍的共產黨,卻屢屢被共產黨打得損兵折將、顏面掃地,何況是對付如狼似虎的日軍?要是他有點兒主見,有點兒擔當和勇氣,怎麼會流離失所一退再退,走到今天寄人籬下的這一步?這個關鍵時刻,竟然放任覆滅在即的共產黨,去高談什麼聯合抗日,幼稚!扯淡!」

安毅三人沉默了,聽得出蔣介石動了氣,如此不留情面地責斥張學良,三人都還是第一次聽到。

蔣介石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張學良的問題,轉而詢問安毅的下一步打算:

「既然閻百川不願意藉機場給你,你打算怎麼辦?」

安毅說出自己反覆考慮後的決定:「只能暫時放棄空軍助戰的計劃了,昨夜開始,華北天氣驟變,根據軍事氣象局的預測,入冬來北方最強烈的一波寒潮很快就會到來,未來三天內極有可能再次大幅度降溫,有很大的幾率出現暴風雪天氣。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的飛機不能飛,日軍的飛機同樣也失去作用,對我們來說還是比較有利的。其次是,學生原打算明天飛往綏遠,但是在沒有獲得百川將軍支持的情況下,去了也沒多大用處,反而會因為學生的出現,引起日軍和偽蒙軍隊的警覺猜疑,按目前宜生將軍的行動速度和攻擊方向分析,他很可能已經有了一整套成熟的計劃。」

「哦?你說說看。」蔣介石關切地吩咐。

「是!學生妄自猜測,宜生將軍的指導思想就四個字:兵貴神速。」安毅回答。

蔣介石、陳誠馬上領會其中意思,蔣鼎文思考片刻也反應過來,大讚傅作義的堅決果斷,感歎傅作義不但守得好,進攻一樣出色。

蔣介石與陳誠商量幾句,轉向安毅微微點頭:「你不去綏遠也好,這個時候華北離不開你,形勢剛剛有所好轉,絕對不能麻痺大意。至於傅宜生那邊,我會給予他大力支持的,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只要守住綏遠就是勝利。另外,我會命令湯恩伯部徐徐逼向察北,牽制住日軍西進的第十二師團,為他進攻百靈廟一線提供最大的幫助。這一仗打好了,至少能讓綏遠平靜數月。下去就是冰天雪地的季節了,日本人和偽滿軍就算是想大規模調動也不容易,特別是重武器的牽引行進,困難重重,發生大戰的機會不多,倒是華北,就成了重中之重了。」

「學生遵命!」安毅答應下來。

回到洛陽行營,安毅拉上陳誠和蔣鼎文,回到自己的臨時宿舍,一起喝上兩杯。

陳誠和蔣鼎文從寒風刺骨的室外進入溫暖如春的室內,再看到林耀東和侍衛早已擺上的銅爐火鍋,熱氣騰騰,香氣四溢,二話沒說過去坐下,搓搓凍得麻木的雙手,先後提起筷子,夾起大碟裡的羊肉片放到熱湯裡涮,邊吃便罵安毅腐敗,到哪兒都不忘記享受。

吃個半飽也喝下不少,安毅擦擦嘴再次埋怨陳誠:「你明知道楊虎城與共產黨走得很近,明知道第十七軍十幾萬官兵都按兵不動,有令不遵,為什麼不多提醒一下校長其中的蹊蹺和危險?」

陳誠放下筷子:「你剛才在車上挨罵的不夠,還想讓我也跟著挨罵啊?我已經三次進言了,校長就是不聽,我能有什麼辦法?說多了校長罵人,說晏道剛和鄧文儀天天待在西安,不比你我更清楚西安的事情嗎?而且校長對漢卿兄一如既往地信任,雖然罵漢卿兄糊塗,但決不會相信漢卿兄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要是我再囉嗦,豈不成了挑撥離間的小人了?說句實話,我這心裡也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會發生點兒什麼事情,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就斷言十七路軍和東北軍想造反啊!我勸你別再說了,說了也沒用,弄不好反而會讓校長誤會你的好意。」

蔣鼎文笑道:「小毅,我看你是太過敏感了,我知道,你這傢伙詭計多端,做生意和打起仗來從不吃虧,但是牽涉到咱們內部的事情,可不能用打仗的思想來處理。漢卿兄自從東北易幟效忠黨國以來,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校長的事,雖然他能力有限,經驗欠缺,面對共產黨連打好幾個敗仗,但是他對校長的感情從來都是情意深重的,再怎麼糊塗也不會幹出你擔憂的事情來。老哥我還是那句話,聽校長的沒錯,精誠團結步調一致,無需想得太多了。」

安毅嘿嘿一笑:「大哥,是不是在廬山訓練團的時候,你和漢卿兄住一間房子,十幾天下來也拜把子了?」

蔣鼎文搖頭哈哈一笑:「我可沒有那個福分,不過,你信不過大哥,難道信不過子文兄嗎?張、宋兩家交情深厚,子文兄和漢卿兄也是義結金蘭的手足兄弟,這麼多層關係在裡面,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老哥勸你別再提你的預感和擔憂了,弄不好真和辭修兄剛才說的那樣,被人說你是挑撥離間、居心叵測……你衝我鼓眼睛幹什麼?我是為你好,這麼多年弟兄,你還不知道我怎麼樣的嗎?還有辭修兄,對你這傢伙也是沒說的,都把你看稱自己手足兄弟,能這麼說都是為你好,換成別人,誰會自討沒趣?別再胡思亂想了,來,喝一杯!你明天一走,咱們哥兒倆不知何時才能又聚在一起喝酒了。」

安毅長歎一聲,什麼也不說,舉杯就喝,陳誠不勝酒力也意思了一下輕輕抿上一口,權當作陪。

喝完幾杯,蔣鼎文突然詢問安毅上海的產業為何全部出手了?陳誠也問安毅為何把廬山上的房產全都轉賣了?難道時局真會像安毅擔心的那樣急速走上下坡路?

安毅只能說相信我的話就跟著拋,不信就留著,反正賠賠賺賺的不關我事。

蔣鼎文和陳誠立即笑罵起來,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在春節前把手上多餘的產業全部出手,如今正是行情暴漲的時候,哪怕節後繼續漲也能大賺一筆,不用承擔任何風險,跟著做生意精似鬼的安毅走,準沒錯。

不知不覺已是午夜時分,安毅把累了一天的陳誠和蔣鼎文送出大門口,頓感刺骨寒風陣陣襲來,院子裡高大的楊樹在呼嘯的北風中,沙沙作響,殘留枝頭的最後一撥枯葉,翻飛下墜。

抬頭仰望,黑沉沉的蒼穹沒有半點兒光亮,西北方的天空中隱約傳來陣陣悶雷聲,安毅歎氣說寒潮來了便轉身入內,隨手關上房門,回到炭爐邊,抓起酒瓶,剛斟上半杯酒就聽到瓦頂「辟辟啪啪」作響。

沈鳳道掩上透氣的窗戶,回到安毅身邊,坐下後低聲說下冰雹了,抓過安毅手中的酒瓶倒滿兩杯,舉起杯對安毅微微一笑:「別愁了,我陪你喝一杯吧。」

安毅舉杯輕輕一碰:「也好,喝醉了心裡好受些,沒那麼重,不需要做出揪心的選擇……唉!一切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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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六章 真誠合作

滿腹心事的安毅回到保定後便蟄伏不出,一隻眼睛盯著關外,另一隻眼睛望向西北,安家軍參謀團隊悄然進入緊張的臨戰狀態,吳哲夫夫婦領銜的技術處高速運轉起來。

十七日,蔣介石親自飛赴太原,與閻錫山密談。

次日,萬輝煌第二十五軍自洛陽開赴山西,陳誠被任命為前敵總指揮,統轄所有入晉中央軍各部,緊急支援綏遠前線。傅作義指揮的騎兵師長彭毓斌部以迎頭痛擊和快速繞擊的方式,大破匪偽軍王英及李守信、尹寶山部,以無可阻擋之勢收復紅格爾圖,摧毀俗稱「大漢義軍」的西北蒙漢防共自治軍司令部。

十九日,蔣介石飛抵濟南,會見在應對日寇煽動暴亂危機中躊躇不前的韓復渠,得到韓復渠的明確保證之後,非常滿意地飛抵保定,在機場與安毅、胡家林等將領密談了一個半小時,隨即乘飛機返回洛陽。

二十日,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出乎意外地發表措辭強硬地聲明:對於侵犯綏遠之匪或任何勢力,決予剿滅!

全國軍民驚愕之後,精神為之一振,歐美各國駐華使節卻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又是南京政府在中國民眾強大的壓力下,不得不站出來敷衍的一種姿態。

二十二日,韓復渠麾下曹福林二十九師浩浩蕩蕩地開進山東省西北部京杭大運河畔的德州城,對暗中勾結日寇陰謀自治的德州保安旅實施包圍繳械,以「通共」和「陰謀暴動」等罪名,逮捕了三百餘軍官和城內外士紳,殺的殺,關的關,轉眼間處決百餘人,兩百餘戶親日漢奸被抄沒家產,德州至此穩穩地落入韓復渠手心。

德州周邊漢奸武裝和作惡多端的土豪劣紳聞訊後魂飛魄散,舉家帶口,狼狽北逃,尚未進入河北境內,就被早已等候在各個渡口、碼頭、關卡的第十七軍楊九霄師、魯逸軒師一部輕鬆抓捕,罪惡滔天者以及攜帶武器者當場予以格殺,其餘人犯押赴德州,交由韓復渠部處置。

經此雷霆鎮壓,冀魯交界地區的隱患基本上肅清。

......

二十四日凌晨一點,經過周密計劃安排,第三十五軍傅作義部進攻百靈廟、收復國土的戰鬥全面打響,偽蒙軍在日本特務機關長盛島角芳的指揮下,以強大的優勢火力阻止晉綏軍前進的步伐。

三小時後,傅作義果斷下令,迅速變陣,集結各旅主力,強攻敵兩翼得手,攻擊部隊迅即撕破敵軍防線,深入各敵陣地,抵近作戰,消除了敵人優勢炮火的威脅。

黎明前夕,傅作義深恐敵戰機助戰,急令全軍放手一搏,本次戰役總指揮騎二師師長孫長勝、副總指揮步211旅孫蘭峰旅長親自趕赴第一線指揮作戰,袁慶榮指揮的炮兵團冒死前移,對敵軍陣地展開猛烈轟擊,三十五軍特務營乘坐九輛火炮牽引車悄然突擊,自百靈廟東南山口魚貫向敵衝擊。

經過反覆的慘烈搏鬥,特務營終於突破敵陣,突入到百靈廟,敵軍全線動搖,兵敗如山倒,日本特務機關長盛島角芳不顧一切率先逃跑,日軍高級軍事顧問煙草谷與偽蒙軍第七師師長穆克登寶也不甘落後,分乘汽車,一路狼狽向東逃竄。

上午九點三十分,傅作義指揮的晉綏軍將士盡數收復百靈廟及周邊地區,取得殲敵八百、俘虜近千的輝煌戰績,繳獲敵軍重炮三門、電台三部、輕重機槍和步槍數百支,以及兩萬袋麵粉、大批彈藥物資和燃油,自身傷亡僅三百餘人,綏遠抗戰中最後的也是最痛快淋漓的一戰自此結束。

喜訊傳出,全國歡聲雷動,被壓抑已久的各地民眾舉行盛大慶祝遊行,抗日名將傅作義的名字響徹九州。

經此一役,偽蒙軍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不得不急退百里,氣焰盡消。

關東軍司令部沒想到傅作義麾下的晉綏軍如此驍勇強悍,兼之南京中央軍四個主力師正在徐徐北上,增援綏遠一線,關東軍試圖通過佔領綏遠、威懾壓迫華北的陰謀徹底破產,只能命令增援各部停止前進,有序後退,與士氣如虹的晉綏軍遙遙對峙,隨後竟然厚顏無恥地發表聲明,聲稱此次蒙軍攻綏純屬防共和自衛,並非有其他目的,並警告說「中國軍隊萬一因此而累及滿洲國,或發生中國全土瀕於赤化之危殆事態時」,關東軍即採取適當處置行動。

關東軍的聲明發表的次日,中國外交部在蔣介石的授意下,再次發表措辭強硬的聲明:蒙偽匪軍悍然犯綏,不問其背景與作用若何,決予痛剿,中國領土主權,不容任何第三者以任何口實加以侵犯或干涉,萬一發生此種非法侵犯,必竭全力防衛。

日本當局頓感情況不對,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一面飛報國內大本營,一面派出各路密使,分赴北平、太原、濟南等地,中日關係驟然緊張,歐美列強也逐漸發現中國政府在對日問題上的態度變化,紛紛派出使節,拜訪南京政府和各路軍閥,一時間整個京滬和華北地區政客如鯽,往來穿梭,數以百計的記者湧向華北和綏遠。

這個時候,安毅和他的參謀班子卻悄然搬到了清苑機場,並調張承柱教導團加強機場防衛警戒,趕到保定的各路記者盡數撲了個空。

......

十二月三日,華北的第一場雪提前到來。

中午時分,雪過天晴,一架只有青天白日徽沒有任何編號的容克三發運輸機,徐徐降落在保定機場。

飛機熄火,艙門打開,安毅和胡家林、黃應武等將領大步迎上,與走下飛機的三十五軍軍長傅作義、副軍長葉啟傑等將領親切見禮,很快走向指揮塔樓西側的新建院子裡。

豐盛的接風宴開始,安毅舉起酒杯致辭,把接風宴說成慶功宴,代表安家軍三十萬將士,向傅作義等將領致敬。

傅作義等人連忙站起,舉起酒杯,對安家軍的大力支持深表謝意,賓主間互尊互敬,其樂融融,彼此的感情上升了一個台階。

宴會進行過半,傅作義含笑詢問安毅,如何看待中央政府和行政院突然做出的任命調整?眾將隨之停止交談,目光集中到安毅和傅作義身上,心裡在細細品味這次調整的目的所在——十二月一日,行政院突然發出政令:調任浙江省主席黃紹竑為湖北省政府主席,以朱家驊為浙江省主席;任命陳誠為軍政部常務次長;調張發奎為蘇浙邊區綏靖主任;任命劉建緒為閩浙贛皖邊區綏靖主任,任命陳繼承為豫鄂陝邊區綏靖主任。與此同時,已經取消的武漢行營再次恢復,何成浚擔任行營主任,軍政次長陳誠兼任武漢行營副主任,宜昌行營主任再次變成了安毅。

安毅沒有任何的隱瞞:「上月下旬,委座視察濟南返回洛陽時,中途秘密飛抵保定,就是在這個小院子裡把中央的意見告訴小弟,並就宜昌行營和武漢行營的相關事務,徵求小弟的意見。說實話,這次大規模的調整小弟事先毫不知情,也沒想到過會重新擔任宜昌行營主任職務,直到委座說明之後,小弟才逐漸明白過來。

「這一切,都是為可能發生的中日大戰提前進行的準備,特別是武漢行營和宜昌行營,因為其重要的戰略樞紐地位,將會擔負大部分軍需後勤供給重任,所以這兩個地方都需要軍委委員坐鎮。

「小弟承蒙校長和前輩們的信任,僥倖躋身軍委常委之列,辭修兄此次晉陞軍政常務次長之後,也進入了軍委常委會,正好符合軍委和委座的要求,從這個角度看,黃季寬將軍調任湖北省主席,就不難理解了,因為季寬兄與辭修兄和小弟都處得來,由他擔任湖北省主席,整條長江航道和平漢線就有了有力的保證。」

眾將恍然大悟,傅作義強忍心中激動,含笑問道:「這麼說,對日作戰,最遲開春就要打了?」

安毅遲疑一下,他不能說出德國顧問團和楊傑、陳誠正在想法設法實施的關外總攻計劃,也不能把閻錫山堅決不同意蔣介石和陳誠乘勝追擊、收復察北六縣的要求,更不敢說即將可能發生在西安的重大變故。所有的因素,都會嚴重影響到這一龐大戰略計劃的實施。

「安將軍莫非有難言之隱?」葉啟傑看出安毅的猶豫,出言打破了沉默。

安毅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到目前為止,小弟仍然看不清楚整個局勢,此次綏遠抗戰取得豐碩成果之後,日軍已經意識到自身的薄弱環節,日本緊急從國內調來兩到三個師團增援東北和華北。

「諸位可能記得前一段時間在小弟身上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那個前來保定拜訪小弟的華北駐屯軍副總參謀長石川浩一,數日前已悄然離開天津,根據小弟得到的消息,此人昨日出現在大連港,搖身一變,成了剛剛從日本開來的一個陸軍獨立混成旅團的旅團長,具體番號不詳,如果小弟猜測不錯的話,此人很可能即將率部趕赴察哈爾,是個勁敵啊!

「所以說,目前小弟不敢斷言中央將會採取何種措施,戰略的重點又會設在何處,從現在開始到明年開春,局勢是否又會出現較大的變化,這些因素加在一起,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讓人無法做出準確判斷。」

傅作義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葉啟傑等人就沒有傅作義的好涵養了,長吁短歎埋怨中央錯失收復察北的良機,而且對中央軍三十餘萬主力雲集晉陝一線大為不滿,說區區兩萬共軍,哪裡用得到牛刀殺雞的陣勢?楊虎城十五萬軍隊和張少帥近十萬軍隊,難道還打不贏區區兩萬餘裝備簡陋的共產黨?

安毅沒有說話,發現傅作義若有所思地凝望自己,哈哈一笑有意轉移話題:「宜生兄,小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根據委座的指示以及軍委會最新做出的決定,由小弟的兩個兵工廠負責在四十五天之內,向貴部提供兩個旅的武器裝備,宜生兄如有其他特殊要求敬請直言,只要小弟做得到,必定全力以赴。

「另外,根據胡軍長回來後的敘述,以及宜生兄如今的排兵佈陣,小弟妄自猜測,覺得宜生兄似乎有直搗黃龍的打算,小弟願意借此冰天雪地的艱難時刻,派出麾下一小隊精銳,與宜生兄以及三十五軍將士並肩作戰,真誠合作,制定出一個切實可行的特種作戰計劃,好好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德王。」

傅作義大喜過望,興奮之下高聲吩咐上酒,葉啟傑等人沒見過沉穩嚴肅的傅作義如此高興過,立即站起來接過侍衛手裡的酒給眾人滿上,並向安毅和安家軍深表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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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七章 後發制人(一)

迷蒙的冬雨越來越厚,凜冽的北風將萬樹枝頭的水滴凝成冰凌,翠屏山上一望無際的竹子和樹木瑟瑟發抖不堪重負,劈劈啪啪的竹木斷裂聲徹夜不停。

上午九點,苦熬了一夜的顧長風推開會議室緊閉的窗戶,刺骨的寒風瞬間湧進溫暖的室內,將滿堂茵茵飄蕩的濃烈煙霧吹拂得翻捲起來。

顧長風深吸一口潮濕寒冷的空氣,仰望迷霧縈繞、冰雪覆蓋的山巒,重重呼出口白霧,接過楊斌遞上的香煙點燃,望了一眼三五成群低聲交談的眾弟兄微微一笑。

「第一三六、一三七師整裝完畢,宜昌四十四師嚴陣以待,空軍兩個運輸機大隊也已做好準備,只是,不知道司令那邊怎麼樣,真擔心情報不可靠。」楊斌嘀咕一聲,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參謀長葉成捧著杯熱茶走到窗邊,看到顧長風雙眉緊皺的樣子,知道他和自己一樣焦慮萬分,於是擠出個笑容,低聲開解:「或許西安那邊的情況沒有我們猜想的這麼糟糕……」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葉成的話,作戰處長方鵬翔快步到來,方正的臉上滿是驚駭之色:「司令急電……真出事了!」

楊斌迅速接過電文,匆匆閱讀,突然打了個寒戰,抬起頭沉聲命令:「立刻把道叔和蔣先生接來,開會!」

清晨九點二十分,保定大營。

奉命緊急趕來的黃應武抖落滿身雪花,解下大氅,順手遞給門邊的侍衛,推開門進入作戰室,不由自主停下腳步,望著臉色鐵青的安毅和滿臉焦慮的胡家林好一會兒,快步過去低聲問道:「出事了?」

安毅點點頭:「兩個半小時前,東北軍師長白鳳翔、旅長唐君堯、營長孫銘九將蔣委員長自臨潼劫持至西安新城楊虎城司令部,陳誠、蔣鼎文、朱紹良、錢大鈞、衛立煌、蔣作賓、陳繼承、陳調元、萬耀煌、蔣方震等盡數被扣押,密報上說,侍從室內衛組長蔣孝先、秘書蕭乃華被亂槍打死,西安城內的中央憲兵團被包圍繳械,團長楊振亞也被當場打死……這是密電,你看看吧。」

黃應武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抓起桌面上的電文,讀了三遍才緩緩放下,眼巴巴地望著安毅說不出話來。

安毅苦笑一下:「通知各師師長盡快趕來吧。」

胡家林點點頭走向電話機。

上午十點四十分,西安。

張學良在眾侍衛簇擁下,步入西京招待所大餐廳,見中央大員們驚慌沮喪地呆坐成一圈,揮揮手示意看管的衛兵退下,努力擠出笑容,大步上前,向被看管的一眾將領伸出大手,可是沒有一個人向他伸出手,更有甚者連看都不看張學良一眼。

張學良與幾個焦急質問的文官握握手,滿臉歉意地對大家說道:「諸位,今日之事,學良實在是迫不得已,委員長無視日寇侵佔我大好河山,一心一意要剿共,此等縱容外敵、熱衷於同室操戈之舉,令全國各界愛國人士和數萬萬民眾痛心疾首,我東北軍和十七路軍官兵不願意剿共,群情激奮,要求舉國團結,一致抗日,讓我和楊主任能怎麼辦?

「壓制廣大官兵的愛國精神和廣大民意,是非常危險的事情,萬一釀成兵變,麾下將士隨時都會把我把楊主任打死,隨時可以乘勢將已然進入陝西的諸公和委員長打死!

「數月來,東北軍和西北軍將士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呼聲日益高漲,已經到了無法紓解的關鍵時刻,我和楊主任是天天坐在火山口上啊!在這期間,我多次對委員長進行諫諍,希望他能察納雅言以平眾怒,可是他太過固執,一句也聽不進去,我能怎麼辦?

「為了促成全國團結一致抗日的局面,也為了西安不至於發生禍殃,我和楊主任甘冒犯上作亂之嫌,把委員長請到新城大樓十七路軍司令部,咱們沒有別的目的,更不會企圖加害委員長,唯一要求只是促其反省,改弦更張,拋棄攘外必先安內的錯誤原則,重新制定團結抗日的國策!

「諸位,事已至此,學良不願多言,這裡有一份通電,由我和楊主任領銜簽署,諸位聽完之後,如果同意,便在上面簽上大名。」

張學良掃視一圈,捧起宣言大聲朗讀:

南京中央執行委員會,國民政府林主席鈞鑒,各院、部、會勳鑒,各綏靖主任、各總司令、各省主席、各救國聯合會、各機關、各法團、各報館、各學校鑒:

東北淪亡,時逾五載,國權凌夷,疆土日蹙,淞滬協定屈辱於前,塘沽、何梅協定繼之於後,凡屬國人,無不痛心。

近來國際形勢驟變,相互勾結,以我國家民族為犧牲。綏東戰起,群情鼎沸,士氣激昂。於此時機,我中樞領袖應如何激勵軍民,發動全國之整個抗戰?何乃前方守土將士浴血殺敵,後方之外交當局仍力謀妥協耶?

自上海愛國冤獄爆發,世界震驚,舉國痛心,愛國獲罪,令人髮指。蔣委員長介石受群小包圍,棄絕民眾,誤國咎深。學良等涕泣進諫,累遭重斥。西安學生舉行救國運動,竟嗾使特務槍殺愛國少年,稍具人心,孰忍出此。學良等多年袍澤,不忍坐視,因對介石為最後之諫諍,保其安全,促其反省。

西北軍民一致主張如下:一,改組南京政府;二,停止一切內戰;三,立即釋放上海被捕之愛國領袖;四,釋放全國一切政治犯;五,開放民眾愛國運動;六,保障人民集會結社之政治自由;七,切實遵行總理遺囑;八,立即召開救國會議。

以上八項為我等及西北軍民一致之救國主張,望諸公俯順輿情,開誠採納,為國家開將來一線之生機,滌以往誤國之愆尤。大義當前,不容反駁,只求於救亡主張貫徹,有濟於國家,為功為罪,一聽國人處置。臨電不勝迫切覆命之至。

張學良 楊虎城

張學良一口氣念完,把宣言電稿交給副官長譚海,轉向大員們拱了拱手:「為了國家民族,拜託諸位了!」

眾將和大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竟然無一人站起來附和。

張學良見狀苦笑一下,掏出一支煙,緩緩點燃,搖搖頭邁步走向門口。

副官長譚海拿著電稿,嚴厲地掃視一圈大聲告誡:「既然大家不反對,那就算是默認了!下面,我依次到各位長官面前,請長官們簽上大名,我希望長官們密切合作,不要做出傷害彼此感情的舉動,更不要發生邵元沖副院長那樣的悲劇!」

眾人大吃一驚,立刻意識到邵元沖凶多吉少了,譚海的這句話,所包含的內容不言而喻。眾大員或是滿臉怒容,或者膽戰心驚,卻無一人敢於挺身而出,再看看再次跑進室內的一個個手提駁殼槍、凶神惡煞的衛士,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譚海走到坐在中間的陳繼承面前,把電稿遞了過去,冷冷說道:「陳長官,請你先來吧,簽上你的大名!」

譚海身旁的衛士有意無意地把手中的駁殼槍啪地打開了保險,陳繼承與陳誠、蔣鼎文對視一眼,長歎一聲,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譚海哈哈一笑,拿著電文走到一個又一個人面前,望著這些原本高不可攀的將軍和中央大員們戰戰兢兢地在宣言上簽下名字,心中感到無比的痛快和興奮。

譚海走到最後一位陳誠面前,猙獰一笑,低聲說道:「陳次長,你是蔣委員長的愛將,你的大名更管用,請簽上吧!」

陳誠將電稿一把推開:「有本事打死我!」

譚海勃然大怒,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好個不識時務的東西,你以為你是什麼?昨天你是軍政部次長,今天落在咱們手裡,你球都不是了!老子奉勸你乖乖照辦,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陳誠臉色漲得通紅,拍案而起,指著譚海的鼻子厲聲呵斥:「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對我說話?」

譚海臉上露出了陰森的笑容,對衛士大聲下令:「拖出去,宰了!」

兩名強壯侍衛一擁而上,蔣鼎文大驚之下,死死地抱住陳誠,腿被子彈擊穿的錢大鈞和陳繼承等人也嚇得趕忙撲了上來。

蔣鼎文在一片驚呼之下,推開指著陳誠腦袋的駁殼槍,朱紹良、蔣百里等人趕緊上前勸解,喧鬧聲終於驚動了站在門口的張學良。

張學良看到時機已到,扔掉煙頭大步入內,佯作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驚訝地連問詢問是怎麼回事,最後轉向譚海,嚴厲地呵斥:「怎麼如此粗魯無禮,快給陳次長道歉!」

譚海沉著臉退後一步,斜眼望向氣得臉色發白的陳誠,蔣鼎文只能拉著陳誠的手臂,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陳誠滿臉悲憤,仰天長歎,最後不得不在電文上草草簽下自己的名字。

譚海完成任務,神色間無比興奮,向張學良敬了個禮,率領衛士大步出去,乘車趕赴楊虎城的司令部。

張學良暢笑一聲,抱拳告辭,陳誠上前一步大聲叫住他:「漢卿兄請慢!」

「哦?辭修兄有何吩咐?」張學良轉過身,和氣地笑問。

陳誠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漢卿兄,小弟理解你和東北軍將士的心情,可是,你考慮過沒有,你今天的悖逆行徑,將會給黨國和你個人帶來多大的損害?若果委座有個萬一,請漢卿兄放眼天下,還有誰能震懾擁兵割據的各路諸侯?又有誰能領導全國軍隊抗擊日寇?漢卿兄,別的我不敢說,只說駐紮甘陝晉豫指揮三十萬將士的黃埔將領,還有陝西南面的二十餘萬安家軍,就不是好想與的,恐怕漢卿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沒那麼容易實現吧?」

張學良靜靜凝視臉色鐵青的陳誠好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拂袖而去,大廳裡隨即響起蔣百里無比滄桑的痛苦聲音:

「完了!這下全完了!漢卿糊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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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八章 後發制人(二)

南京時間十二月十二日上午十點,德國柏林。

尹繼南懷揣安毅的急電,迅速披上大衣,在妻子段馨兒擔憂的目送下,大步出門,鑽進早已發動的奔馳轎車。

轎車啟動,開出院門拐進寒冷昏暗的大街,直奔中國駐德國大使館。

四十分鐘後,大驚失色的駐德大使程天放與尹繼南一起驅車來到德國總理府,從容下車,和等候在燈光下的德國經濟部長兼遠東事務顧問沙赫特等官員熱情握手,在沙赫特等人禮貌的引領下,一同走上台階,進入總理府。

南京時間十點零五分,美國紐約。

美國總統經濟顧問張熹放下電話,吩咐助手立即備車,趕赴華盛頓。此時的張熹仍然無比震驚,意識到這場突然發生的軍事政變意味著什麼,如果蔣介石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的祖國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日本帝國軍隊的鐵蹄,將會在內戰驟起、戰火紛飛的中國大地上肆意踐踏。

張熹在貼身秘書的幫助下,穿上大衣,再次拿出安毅短短百字的急電看了一遍,深深地吸了口氣,抑制住微微顫抖的雙手,緩緩折疊好電文,放入西裝內袋中,心中快速盤算如何向凌晨被他吵醒的羅斯福總統解釋。如果蔣介石有個什麼不測,如何說服羅斯福總統,對安毅給予充分的信任和支持,迅速蕩平國內各反對勢力,重組國民政府。

十二月十二日中午,張學良、楊虎城通電全國:

外敵當前,國破在即,實行兵諫純屬不得已而為之,呼籲全國軍民理解支持,改組現政府,成立新的聯合政府,容納各黨各派,停止一切內戰,釋放上海被捕之愛國領袖,釋放一切政治犯,開放民眾愛國運動,保障人民一切政治自由等八事,確實遵行孫總理遺囑,立即召開救國會議,聲言將對蔣委員長作最後諫諍。

消息傳出,中外震動,整個中國頓時進入一片恐慌和迷茫之中,無數的電波在中國上空傳遞,各國駐華使節,迅速把這一驚人的軍事政變消息發回國內,全國各大報紙的印刷廠開足馬力,搶印號外。

中午一點三十分,南京,何公館。

「三哥,消息已經完全證實了,蔣委員長確實被張、楊實行兵諫,現在正囚禁在楊虎城的司令部裡!」

副官長何輯五雙手各抓著幾份密電,無比興奮的雙眼望向了已經平靜下來的何應欽。

何應欽微微點了點頭,轉過身緩緩踱步,他清醒地意識到,此刻自己絕對不能心急,否則一著不慎,全盤皆輸。

蔣介石經過多年的翻雲覆雨,早已把南京政府的黨政軍大權牢牢地掌控在手裡,陳誠的突然晉陞,弄得何應欽這個已經被削弱實權的軍政部長憂心忡忡,片刻不得安寧,他深深地知道,自己已經被蔣介石摒棄在軍政核心邊緣,如果不借此千載難逢的機遇,奮然崛起,自己這輩子將會就此淪落。

可是,何應欽更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論資歷、論聲望,他何應欽無論如何也難與汪精衛、居正、林森、孫科、戴傳賢諸人相比,即使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這些地方軍閥,也要高過自己一頭,接下來的第一步走不好,不但無法落井下石,東山再起,還會給自己帶來無窮後患,甚至殺身之禍。

黃埔、黃埔……對!黃埔!只要蔣介石一死,自己就會成為整個黃埔系的唯一領袖,就能將絕大部分黃埔系將領和他們的軍隊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因此,第一步決不是也不能與那些元老們爭鋒,須把他們高高地捧起來,從而取得他們的支持,以暗渡陳倉之計,不動聲色地去抓槍桿子。

「三哥,你倒是快拿個主意啊!」何輯五焦躁不安,再次催促起來。

何應欽緩緩轉過身:「輯五,你什麼時候才能變得沉穩一些?為將者的基本素質你都忘記了嗎?越是事態緊急,越要沉得住氣,越要有泰山崩於前而巍然不動之大毅力。去,先給在德國養病的汪主席發個急電,然後吩咐衛隊備車,和我一起去拜訪戴傳賢先生。」

「明白了!」

下午兩點,一架西南空軍的軍用運輸機,平穩地降落在南京機場,早已等候在機場的參謀總部第四廳廳長趙瑞、總務處長陳瑜,首都防空部隊司令曲慕辰、參謀長屠智榮等將領滿臉焦慮,匆匆迎上前去,與率先走下飛機的安家軍參謀長葉成匆匆敬禮,隨後便恭敬地把跟隨而下的歐楚兒、馮潔雲、龔茜送到等候一旁的軍車前。

趙瑞低聲詢問葉成:「方綠兄,根據司令密令,由方綠兄主持所有事務,第四廳各處以及行動處,均已集結待命,防空部隊五個團業已做好臨機處變之準備,如何安排,就等方綠兄命令了。」

「方綠,防空部隊隨時等候召喚!」曲慕辰上前一步,低聲表態。

葉成點了點頭,低聲吩咐趙瑞:「翔雲兄需要立刻回到軍委大院坐鎮,第一時間讓麾下各部密切監視中央各部大員之公館,尤其是何應欽公館,還有就是力行社總部,留意一舉一動,以不打草驚蛇為原則。」

隨後葉成轉向曲慕辰:「慕辰兄,你暫時把麾下部隊交給智榮老弟帶領,立刻去憲兵司令部找谷正倫司令,我會和你保持緊密聯繫。你和谷司令半年多來朝夕相處,彼此交情不淺,你去協助他最合適。想必這會兒谷司令也已經接到安司令的密電了,作為何應欽的政敵,谷司令絕對不會甘心讓何應欽掌控軍隊,只要他還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就會大力協助我們,你要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幫他下定決心,尊奉蔣夫人號令,一定要將南京城牢牢控制在衛戍部隊手中。」

「明白!」曲慕辰重重點頭。

葉成拉過屠智榮:「智榮,我和你把兩位夫人和龔院長送到蔣夫人那裡,然後立即渡江,堅守六合大營,趁目前南京城群龍無首混亂不堪之際,迅速建立指揮部。虎頭已經密令十六師從宜昌順流而下,我們要在弟兄們到來之前,想辦法控制下關大營。只要十六師一到,我們就會和谷司令的憲兵部隊一起行動,一舉控制中央通訊社、機場、碼頭和車站,先把京城內外守得嚴嚴實實的再說。」

「是!」

屠智榮眼裡露出熾熱的光芒。

下午兩點五十分,中央軍校,憩園。

委員長官邸外已經停下十幾輛轎車,京中忠於蔣介石的軍政大員,已經絡繹趕來,官邸四週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都是張治中麾下的軍校學生。

客廳裡已經擠滿了人,一張張臉上滿是沮喪焦慮之色,幾位文官在中間來回走動,頻頻搓手,滿堂文武坐立不安,不時抬頭望向樓梯口。宋靄齡此刻已經變成了半個主人,吩咐侍衛給眾人續茶,不停地安慰眾人把心放寬些。

正說著,侍衛來報:「夫人,安毅將軍的兩位夫人和敘府龔院長到了,防空司令部屠參謀長和第二路軍參謀長葉成將軍也來了。」

宋靄齡愣了一下,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快!上樓通知夫人……」

宋靄齡話未說完,小跑而出,迎上鑽出車廂的葉成和屠智榮,高興地和他們打招呼,葉成和屠智榮一邊點頭致意,一邊替龔茜三人拉開了車門。

「乾媽!我好擔心……」

最先出來的歐楚兒撲進久違的宋靄齡懷裡,眼中滿是激動地淚花。

宋靄齡的雙眼頓時濕潤起來,抱著乾女兒,傷心地安慰:「沒事、沒事的!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快……別哭,孩子,別哭,乾媽這就帶你們上去……龔茜、雲兒,來、快來,咱們一起上去,你們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

葉成和屠智榮面面相覷,與趕出來的委員長辦公室主任說了會兒話,請他代為向蔣夫人問候,便與屠智榮乘車離去。

二樓小客廳裡,眼含熱淚的宋美齡一把抱住乾女兒馮潔云:「雲兒,你怎麼來了啊?你怎麼來了啊……」

馮潔雲抬起手,替宋美齡擦去淚痕:「乾媽別哭啊!女兒接到安毅的急電就立馬趕過來了,他讓女兒、楚兒和龔大姐一起來,陪著乾媽一起等待乾爹的消息……乾媽你別難過,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孔祥熙正心亂如麻,焦慮不安,看到安毅的兩位夫人和冷靜睿智的龔茜到來,立刻明白自己和宋美齡等人已經不再是孤軍奮戰了,孔祥熙強忍心中的欣喜與激動,大步迎上前去,緊緊握住龔茜的手,低聲致謝:

「辛苦了,沒想到你們來的這麼快,南京城裡至今仍是六神無主,一片混亂,你們遠在西南卻先到來了。」

龔茜微微一笑,低聲告訴孔祥熙:「孔先生別著急,小毅正在密切關注西安和南京的狀況,他麾下的將領和部隊也都緊急行動起來了。他讓我轉告孔先生:不著急,沉住氣,看看中央那些軍政大員們如何折騰。小毅正在想辦法,估計這個時候他已經飛到太原去了,如果孔先生覺得合適,盡快給百川將軍去個電報,雙管齊下,讓百川將軍先表個態,只要晉綏軍不輕舉妄動,其他事情都好解決。」

孔祥熙大喜:「好、好!我立刻去辦!」

「還有,雲南的朱益之將軍此刻估計已經趕到敘府,與勞先生和蔣先生他們碰頭商議,蔣先生給出的初步意見是,請孔先生和子文先生盡快聯繫在上海的第三國際辦事處。」龔茜補充道。

孔祥熙突然拍拍腦袋:「是啊,是啊!我怎麼把這一層給忘記了呢?沒關係,子文就在上海,我給百川兄擬完電文,立即和子文通話……你坐,我去去就來!」

宋美齡已經站在龔茜面前,宋靄齡和馮潔雲、歐楚兒等人也圍上來,宋美齡動情地抓住龔茜的手,無比感激:「龔丫頭,謝謝你!謝謝小毅!」

「夫人別說見外的話,想辦法盡快安定南京城的局勢再說。小毅的意見是,最好先找馮煥章將軍談談,煥章將軍是委座的結義兄弟,雖然之前彼此有過不快,但煥章將軍是個深明大義、顧全大局之人,有他的支持至關重要。小毅說了,只要夫人一聲令下,他和麾下三十萬將士必將全力以赴,萬死不辭!」龔茜顯示出成熟敏銳的政治智慧。

宋美齡心中為之大定,重重點頭,一把抱過龔茜,感激得再次流下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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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九章 後發制人(三)

下午六點,一架中央航空公司的客機降落在南京機場,從飛機上下來的只有兩個人——中央經濟委員會主任兼廣東特派員宋子文和他的秘書。

宋子文看到迎上前來的憲兵司令兼首都衛戍司令谷正倫和防空司令部司令曲慕辰,精神一振,大步上前握手,略微交談兩句,與谷正倫和曲慕辰鑽進大轎車裡,車子在兩輛橋車一前一後的護衛下,快速駛出機場。

「怎麼弄出這麼大陣勢來?」宋子文笑問。

谷正倫歎了口氣,搖搖頭道:「非常時期,不得不防啊!這個時候,你的身份和地位尤其關鍵,容不得半點兒差錯。」

宋子文含笑望著眼前這位蔣介石的忠實幹將:「是庸之先生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谷正倫神秘一笑:「都有,哈哈!如果我說這是安毅老弟的意見呢?嗯!?」

宋子文愣了一下,驚愕的雙眼在鏡片後轉動幾圈,再望向坐在前面的防空部隊中將司令曲慕辰,似乎明白了什麼,最後幽幽一歎:「這樣我就放心了!安毅這傢伙,運籌帷幄,了不起啊!」

四小時前,宋子文面對滿天飛的各種小道消息,惶惶不安,直到接到孔祥熙的電話,才略微安定下來,緊急聯繫蘇聯駐上海領事館找不到人之後,迅速趕赴機場,乘坐包機飛來南京,以便與孔祥熙一起前往蘇聯領事館通報斡旋。

此時的宋子文,心情非常複雜,剛接到蔣介石被劫持關押的消息時,宋子文在震驚之中還有點兒幸災樂禍,認為讓這個粗野的傢伙吃些苦頭未嘗不是件好事,可轉念一想,幸災樂禍的念頭煙飛雲散,他清醒地意識到,萬一蔣介石死於非命,莫說宋家勢力會被嚴重削弱,何應欽等親日派必然重新篡奪權力,要是再迎回汪精衛這個軟骨頭領袖,一場大規模的內戰絕對無法避免。到時候日本人就會乘虛而入,不但全國民眾要成為亡國奴,就連他宋家也得灰溜溜逃離祖國,流落他鄉。

因此,宋子文幾乎不需要過多考慮就拿定主意,不管從哪一方面講,都必須營救蔣介石脫險,否則將會落得個唇亡齒寒、一損俱損的可悲下場。

汽車很快抵達憩園,孔祥熙和張治中站在門口迎接宋子文,送走重任在身的谷正倫和曲慕辰,立即把宋子文領上二樓,尚未落座,孔祥熙秘書的電話打了過來,說行政院秘書處接到張學良一份電報,是致孔祥熙本人的。內有「弟愛護介公,八年如一日,今不敢因私害公,暫請介公留住西安,促其反省,決不加以危害」等話。

宋美齡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宋子文坐下後詳細分析:

「漢卿的為人我很清楚,他不會糊塗到痛下殺手的程度,至少在他們的政治目的達到之前,委員長的生命應該是安全、有保障的。我分析,張、楊兵變,極有可能是受共產黨蠱惑,但我認為,他們的用意並不是要殺介石,而是要逼他做一些什麼,接下來很可能就是非常艱難的談判。」

孔祥熙點了點頭:「所見略同,只是,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宋子文沉吟片刻:「我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什麼好主意,雖然漢卿特意來電說明,但也並不是說介石就沒有生命危險了,畢竟有個如狼似虎的楊虎城在一旁,還有對介石恨之入骨的共產黨隱身在幕後,目前西安的情況到底有多麼複雜,我們誰都弄不清楚。

「細細回想一下他們的通電宣言,感覺中共的態度至關重要,還有,我非常擔心西安城裡隱藏的日偽間諜,所以我們決不能掉以輕心,更要主動與漢卿建立聯繫,保持通話暢通。再看看我們眼前的南京,恐怕已經是風雨欲來,暗流湧動了,因此我們必須主動掌握局勢,盡最大努力限制親日派執掌軍權,否則一切都會失控。」

「難啊!我和文白幾個也分析過了,何應欽非等閒之輩,又手握兵符,肯定會有所動作。從中午到現在,他馬不停蹄拜訪了多位黨國元老,下午四點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召集力行社和在京黃埔將領開會,內容不得而知,我預感很不妙。」孔祥熙擔憂地說道。

宋子文沉思片刻,果斷決定:「我們必須立即前往蘇聯領使館,說明情況,曉之以大義,告訴他們沒了蔣委員長,中國必定會大亂,日本必然會全面侵略佔領中國,如果真那樣,蘇聯人也絕對不願看到。」

孔祥熙立刻站起:「事不宜遲,立刻就辦,美玲最好一起去!」

......

三個小時後,宋家兄妹和孔祥熙獲得了蘇聯使館方面的滿意答覆。

回到憩園,宋美齡和宋子文、孔祥熙、張治中、龔茜等人商議過後,決定同意張學良和楊虎城的八項主張,抱定的宗旨是,只要蔣介石能夠平安無事地回來,什麼都是可以商量的。

原則定下來後,宋美齡一個電話打到上海,向大姐宋慶齡一陣哭訴,然後把眾人商議的結果詳細告知,請求大姐全力幫助。

不管怎麼說,蔣介石是自己的妹夫,而且事關宋家的興衰存亡,宋慶齡爽快地答應下來,用電話與中共秘密派駐上海的辦事處主任潘漢年取得了聯繫,轉達了宋美齡等人的意見,詢問潘漢年有什麼看法。

潘漢年似乎早已料定會有這個電話,非常平靜地轉達了一個重要信息:中共中央事前並不知情,事情發生後力主和平解決,已派遣周恩來等人赴西安斡旋調解。

......

晚上八點,國民黨中央常務會議及政治會議緊急召開,很快在何應欽主持下做出如下決議:

(一)張學良褫職嚴辦,(二)行政院由孔副院長負責;(三)加推何應欽、程潛、李烈鈞、朱培德、唐生智、陳紹寬為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四)軍事委員會由馮玉祥副委員長及常務委員負責;(五)軍隊指揮調動暫歸軍政部長何應欽負責;(六)通電全國,公佈張學良、楊虎城的罪行,號召全軍全民予以堅決討伐。

決議的最後一點產生巨大爭議,與會者意見不一,戴傳賢力主不可示張、楊以弱,孔祥熙、宋子文主先予疏導,不可在尚未展開談判、仍有和平解決希望的時候興兵討伐西安。

爭論了半個多小時,如願把持軍權的何應欽看到馮玉祥等人站到了宋子文、孔祥熙一邊,不得不暫停通電全國,下達討伐令的打算。

會議剛要結束,一個重要消息傳來:

駐洛陽張學良部炮兵第六旅旅長黃永安,接到張學良命令其部佔領飛機場、軍械庫、封閉各銀行的密電後,黃永安權衡再三,拒不服從,率部向駐紮洛陽的中央軍和行營公署投誠,並將張學良的電令報告給洛陽軍官分校主任祝紹周。

祝紹周是蔣介石的同鄉,辛亥革命前曾是陳果夫的隨從,民國元年入清河第一軍官預備學校,後升入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四一二時駐軍上海,解除閘北、吳淞等地工人糾察隊武裝。上海一二八抗日期間,任第五軍參謀長,長城抗日戰爭初期,任新兵訓練處處長,後來任洛陽中央軍官分校主任,這年十月,調任第四路軍總指揮部參謀長。閩變期間,祝奉命前往勸降十九路軍,未得結果,仍回洛陽軍官分校,負責秘密督修黃河沿岸國防工事。

祝紹周聞訊後大驚失色,立即命駐紮豫西的第四十六軍樊崧甫部二師急開潼關,先於張學良部佔領潼關。

眾人聽聞急報,大驚失色,許多人都暗暗擔心,四十六軍與東北軍交火會給身陷張、楊之手的蔣介石帶來滅頂之災。宋子文和孔祥熙立即與馮玉祥展開商議,馮玉祥果斷致電祝紹周和樊嵩甫,命令部隊原地駐守,不可開啟戰火,主動發起進攻,宋子文和孔祥熙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二人離開之時,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何應欽嘴角泛起的絲絲冷笑。

次日上午,獲得宋慶齡回復的宋美齡等人根本就不相信中共方面不知道這事,因而對潘漢年的說法生出深重擔憂,如今共產黨的生平死敵蔣介石虎落平陽,身陷囹圄,共產黨中央和紅軍不可能不抓住這個清除對手的大好機會。

上午九點,馮玉祥副委員長致電忠告張學良,請先釋放蔣委員長回京;孔祥熙以行政院代院長身份,通電全國,擁護中央既定國策,共濟艱難,並分別緻電華北宋哲元、山東韓復矩、雲南朱培德、山西閻錫山、河南商震、青島沉鴻烈、蘭州於學忠,以及私交深厚的楊虎城部師長馮欽哉,期盼一起共挽危機,和平解決西安事變。

上午十點,宋美齡在孔祥熙、宋子文、龔茜的陪同下,按照既定計劃,在金陵飯店召開新聞發佈會,會前散發了宋子文的書面聲明:

「蔣委員長在西安絕對安全,本人以為西安事變,乃系國家最不幸之事,目前急須用有效辦法,於最短期內解決。蓋全世界之目光,刻正集中於中國也。本人與蔣院長公私之關係,及與張學良多年之友誼,均為世人所共知。在特殊關係之中,如有任何可能之解決辦法,本人極願在中央政府領導之下,盡最大之努力。至於採取何種辦法,須待政府決定;本人是否有赴西安一行之必要,亦待命於政府……」

下午兩點,西北局勢突變,第一軍軍長胡宗南及四十餘黃埔嫡系師師長突然致電中央,請求下達討伐張學良、楊虎城的命令,蘭州於學忠部突然重兵佔領蘭州城和中央軍政機關重地,封閉所有城門,掌握了電報局、銀行、機場和車站,周邊中央軍各部將士聞訊後勃然大怒,相互聯絡集結軍隊,迅速逼向蘭州城,蘭州大戰一觸即發。

綏遠前線將士驚聞西安張、楊部發動軍事政變,蔣委員長身陷囫圇,極為震驚。

擴軍後高達六萬餘將士的綏遠各部如今面對的是窮凶極惡日寇支持的偽蒙武裝,無時無刻不在準備下一場大戰,所有的軍餉與後勤供給,全都得依靠蔣介石下撥,如今老蔣突然被抓,糧食彈藥藥品供給全都沒有了著落,各部將領心急如焚之下,全都擁到了傅作義的指揮部裡,緊張商議之後,穩重的傅作義勸下怒火萬丈的眾人,一個電報打到了安毅手裡,問他該如何應對?

剛剛與閻錫山達成口頭協議、從太原返回不久的安毅此刻正在細細閱讀張學良發來的第二份請求電,剛剛放下,還沒能與身邊十餘名將領通報,劉卿拿著傅作義的急電快步到來。

安毅接過電報看完,猛然站了起來,大聲宣讀傅作義的來電,然後客氣地望向風塵僕僕趕來保定的萬福麟和龐炳勳:

「兩位老哥,宜生將軍如今的處境,恐怕也和兩位老哥一樣,綏遠前線將士一致主張通電討伐張漢卿和楊虎城,宜生將軍以大局為重暫時壓了下來。下面,晚輩想聽聽兩位前輩的意見。」

「安老弟,我們四十軍意見非常明確,就是與安家軍弟兄一起共進退,只要老弟一聲令下,我們就可全軍拔營,即刻討伐西安!」

龐炳勳這半年來深受蔣介石關照,不但順利晉陞中將加上將銜,而且糧餉有了優先保證,還在安毅和胡家林第十七軍的大力扶持下,埋頭苦練,全力建設軍隊,如今麾下已是兵強馬壯,心中對蔣介石和安毅深切感念。

安毅咧嘴一笑:「萬前輩如何看?」

萬福麟哈哈一笑:「老弟,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別人信不過老弟的為人,我還信不過嗎?說吧,說吧!」

安毅感激地點了點頭,掃視一圈眾將,見大家都望著自己等候決定,緩緩收起笑容,果斷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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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〇章 後發制人(四)

「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龐炳勳和萬福麟及兩人麾下將領驚訝地望著從容不迫的安毅,胡家林等十七軍將領卻是心領神會。

安毅耐心解釋道:「諸位,我們各軍包括宜生將軍、湯恩伯將軍所部如今所處的地位極為重要,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特別是綏遠,只要稍微一動彈,敵人就有機可乘,局面將非常被動。

「我估計,日本人巴不得我們幾個軍出亂子,想想剛開到承德和古北口的兩個日軍獨立旅團,我們就不能輕舉妄動,只要我們不動,華北就不會在此關鍵時刻出亂子,宋明軒將軍的二十九軍就有了堅強後盾。」

龐炳勳和萬福麟不約而同點點頭,馬法五大聲問道:「安老弟,儘管這樣,我們還是得有所表示才對吧?」

安毅點了點頭:「當然,肯定是要有所表示,這個時候,我們各軍的立場非常重要,我建議,統一意見之後,先與宜生、恩伯將軍那邊通通氣,然後我們五個軍全體師級以上將領,聯名通電全國發表聲明,呼籲張漢卿和楊虎城不要在大敵當前、倭寇犯邊之際幹出親痛仇快之事,立即釋放蔣委員長。我們這樣做才最有份量,全國軍民才會記起我們各軍當前所處的重要地位,中央那幫人才會重視,想借此機會謀取私利顛覆政權者,才會受到震懾。我們幾個軍一旦西征勤王或者南下拱衛首都,華北必將不保,這是全國上下的共識,不管是哪一黨哪一派,都不願看到我們幾個軍出亂子,我們自己更不能亂。」

萬福麟往後重重一靠:「明白了!安老弟的意見確實是穩妥之舉,我完全同意!」

「聽你的,這就和宜生、恩伯將軍聯繫吧,我四十軍上下跟著大家走!」龐炳勳明確表態。

「我們十七軍沒有意見!」胡家林代表第十七軍表態。

安毅欣慰地點了點頭:「好,就這麼定下來了。再告訴諸位一個消息,閻百川將軍的立場和我們一樣,晉綏軍的通電明天一早就要發出了,我們跟著通電即可。」

眾人完全同意安毅的安排,認為這樣做最為穩妥。

萬福麟思考片刻,擔憂地問道:「安老弟,南京城裡會不會出亂子?」

眾人立即望向安毅,顯然,萬福麟問出了大家最為擔憂的問題。

安毅如實回答:「我相信馮煥章副委員長,相信谷正倫司令和他的衛戍部隊將士,有馮副委員長坐鎮南京,那幫親日派翻不起多大風浪來。借此機會向諸位通報一個消息,在谷正倫司令的強烈要求下,為慎重起見,駐紮宜昌的二十四軍第十六師已經趕赴南京,協助憲兵部隊和衛戍部隊拱衛京城。諸位都知道,二十四軍是我的部隊,第十六師是與胡家林軍長麾下獨立師齊名的全軍三個功勳師之一,這支軍隊對黨國的忠誠不言而喻。

「諸位,值此非常時刻,安毅需要諸位的絕對信任和支持,我安毅沒有藉機稱王稱霸的野心,只有對黨國的一片赤誠,危機過後,我的軍隊將盡數返回原防地,不會在南京留下一兵一卒。」

......

十二月十四日上午八點,閻錫山以從未有過的嚴厲,電覆張學良、楊虎城,質問其何以善後,是否將減少抗戰力量,是否將移對外戰爭為內戰,能否不演成國內之極端殘殺?同時,以閻錫山為首的晉綏軍三十餘名將領聯名通電全國,呼籲張學良、楊虎城立即釋放蔣介石委員長,不要釀成親痛仇快的慘禍。

上午九點,傅作義、湯恩伯、萬福麟、龐炳勳、胡家林五位軍長領銜四十餘名師長,聯名通電全國,呼籲張學良、楊虎城無條件釋放全軍統帥蔣介石,並向全國人民表明堅守國土、反對任何反動勢力的決心。

北方各軍事勢力的通電,立即引發全國性的強烈反響,宋哲元部緊隨其後,通電擁護中央,呼籲即刻釋放蔣介石;廣西李宗仁和白崇禧、四川劉湘、西康劉文輝、雲南朱培德通電擁護中央;賦閒香港的李濟琛明電南京中央政府,盼和平解決爭端,號召全國力量一致對外;胡宗南等軍師旅長二百七十五人電箴張學良,發出嚴厲警告;劉峙、徐源泉、張發奎、薛岳、孫連仲等通電忠告張學良釋放蔣介石;程潛、唐生智、朱培德等電促張學良猛醒。

十四日下午,最有份量的兩個通電向全國發出:

下午兩點,駐紮渭南的楊虎城部師長馮欽哉發表聲明,其部未參與西安事變,表示擁護中央領導,絕不參與內戰。

馮欽哉的聲明引發楊虎城和張學良部將士的巨大震動,西安的東面屏障隨著馮欽哉的聲明完全消失了,已經開到潼關和華陰的中央軍三個師,在何應欽的急令下,隨即乘坐十餘專列,浩浩蕩蕩越過渭南一線,逼向西安。

下午三點,西南人民廣播電台三個頻道停止所有報告,共同向全中國播報蘇聯《真理報》社論全文,舉國上下在一片驚愕之中獲知,蘇聯共產黨和第三國際不但不支持西安事變,反而發出嚴重的警告和批評,稱張學良之反動,足以破壞中國反日力量之團結,實為對中國人民陣線之沉重打擊!

這個消息給張學良和楊虎城帶來的打擊最為巨大,楊虎城顧不上正在召開的軍事佈置會議,緊急前往共產黨秘密辦事處尋求證實。

剛剛去勸被扣押的蔣介石不要絕食的張學良接到急報,整個人突然目瞪口呆,猶如五雷轟頂,在機要副官李寒松和苗劍秋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向汽車,直奔東北軍司令部。

張學良和楊虎城哪裡知道,就在他們聽到這個消息的前一刻,轉移到延安西北保安境內的中共中央,已經接到宋慶齡從上海轉發的斯大林密電,這份本在十二月十二日事變發生後很快傳到上海的電報,明確地指出「西安事變為日本陰謀造成,中國急需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蔣介石如覺悟,應為領導抗日之唯一人物,中共應爭取和平解決西安事變,對蔣介石表示友善」。

晚上八點,西安金家巷五號,張公館西樓。

神色沮喪滿眼絕望的張學良呆坐在二樓書房裡,一動不動,站在他身邊的趙四小姐滿腔憂慮,束手無策,不知如何勸解安慰才是。

西南人民廣播電台的消息獲得了證實,對張學良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所有的承諾和美好前景,都隨著殘酷的事實煙消雲散,下令兵變的張學良突然變成孤立無助、禍國殃民的罪人,如此巨大打擊,讓年輕的少帥心如死灰,一時間無法承受。

趙四小姐無奈之下,只能望向肅立門口的機要副官苗劍秋和李寒松。苗劍秋難過地垂下頭,一臉憂慮的李寒松略微猶豫一下,鼓起勇氣,緩緩走到張學良身邊:

「少帥,屬下認為,當務之急,是要把蔣委員長立即接管過來,否則一個意外,事情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只要把蔣委員長控制在我們自己手中,才能在無比被動的處境下贏得一點兒主動,之後才能考慮如何處置……少帥,說句不該說的話,屬下擔心楊虎城將軍所部將領,要是那些難以約束的火爆將校真宰了蔣委員長,恐怕最後全世界都要把這筆賬算到您的頭上了。」

「六哥,寒松的話你聽到了嗎?六哥……」

趙四小姐難過地抓住張學良的手,輕輕搖動。

張學良緩緩抬起頭,凝視李寒松好一會兒,突然醒悟過來,站起大聲叫道:「不錯!不錯啊!寒松,多虧你提醒!多虧你了……立刻備車,你和劍秋陪我一起去,立刻把委員長帶回咱們的總部,一定要牢牢把握主動,再也不能錯過機會了……」

苗劍秋如釋重負地跑到衣帽鉤前摘下大衣和帽子,和趙四小姐一起為張學良穿戴起來,李寒松一陣小跑下樓,到一樓客廳立即傳令侍衛長備車,隨後一把拉過機要秘書趙宗明,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趙宗明長出口氣,整理一下軍帽大步走向機要室。

......

晚上九點五十分,保定機場指揮部。

「報告司令,王敘倫師長來電,第十六師全部過了湖口,約在明日傍晚時分抵達下關軍用碼頭。」劉卿低聲稟報。

與安毅、胡家林一同伏在地圖周圍的魯逸軒抬起頭:「好快啊!看來程光兄的江防艦隊又上一層樓了。」

安毅微微一笑:「是穆追憶指揮的,這傢伙對長江航線比誰都熟悉,一路指揮得當,相當穩妥,沿江各部都還不知道十六師兩萬三千弟兄,擠在分三批順流而下的十幾艘大貨輪裡面。」

「下關那邊準備好了吧?」胡家林問道。

安毅點點頭:「有老葉坐鎮,咱們就放心吧,哈哈!何應欽那幫人做夢都想不到咱們敢這麼幹,等他後天一早醒來,看到滿大街都是咱們的巡邏隊伍,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周圍的眾將哈哈大笑,楊冠遺憾地說要是自己能率獨立師去幹這事就痛快了,頓時惹來弟兄們一陣笑罵。

劉卿再次稟報:「司令,何應欽正在秘密召開軍事佈置會議,趙瑞已經派陳瑜通知了馮玉祥將軍和宋子文先生,估計這會兒差不多趕到何公館了,屬下很擔心能否制止何應欽他們。」

安毅惱火地扔掉手中鉛筆:「賀衷寒這個糊塗蛋,想陞官想瘋了,還有陳立夫陳果夫這兩個混蛋,沒想到這個關鍵時刻他們會附和何應欽,這幫蠢貨恐怕都認為蔣委員長難逃一死,所以全都露出崢嶸了!」

胡家林難過地搖搖頭:「唉!患難見人心啊!老子可算開眼了……」

「報告司令,西安密電!」

通訊處長李煜甫少將小跑而來,氣息微喘地送上電文。

安毅看完後,一拳擊在桌面地圖上:「好!幹得好!諸位,委員長已經被少帥接到東北軍司令部,安全方面已經有了保障,下面,我們的各項行動可以實施了!」

眾將大喜,整個指揮部立即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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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一章 後發制人(五)

晚上九點三十分,南京,何公館。

大廳裡煙霧繚繞,氣氛熱烈,何應欽、吳稚暉、陳公博、戴傳賢、張群、賀衷寒、鄧文儀、何應欽的侄女婿中央教導大隊總隊長桂永清,以及十餘名黃埔將領齊聚一堂,一個個調兵遣將的討伐計策,被眾人提了出來進行討論。

副官長何輯五匆匆進來,疾步來到何應欽身旁,彎腰稟告。

何應欽深感愕然,迅速站了起來,快步向門外走去。誰知剛來到門口,就與身材高大的馮玉祥碰了個照面,眾人看到身穿黑色長棉袍的馮玉祥竟不請自來,全都驚訝地站起來,慌忙上前問候。

何應欽伸出手,有些尷尬地笑道:「副委員長,您......您怎麼來了?這......哈哈,也好,我們正在商討對西北叛軍的進剿事宜,現在有你這位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親自參與,效果會更好。」

馮玉祥眉頭緊鎖,大手一揮,一把撥開何應欽的手,嚴肅地質問:「何部長,這麼重要的軍事會議,為什麼事先不通知我這個受命臨時掌管全軍的副委員長?你眼裡還有軍事委員會,還有我馮某人嗎?」

何應欽一時間無言以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低聲解釋道:

「其實......其實這也不是什麼正式的軍事會議啦,只不過大家不期而遇,聚在一起討論下時局,順便交流交流感想……」

馮玉祥虎眼一瞪:「那麼,請問是誰擅自命令潼關和華陰三個師進攻西安的?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通知我?」

何應欽大吃一驚,知道自己擅自下達的命令保不住秘密了,懾於馮玉祥的氣勢,只能低聲下氣地介紹:

「事起突然,機不可失啊!我接到馮欽哉將軍的通電時,一眾軍委常委都不在身邊,無奈之下,只好先下達命令抓住戰機再說,一時間來不及知照,請馮副委員長多多諒解!」

滿堂將領在威風八面的馮玉祥面前,一個個噤若寒蟬,陳公博、戴傳賢這兩個官場老油條見何應欽太過狼狽,連忙上前斡旋開解,樂呵呵地把馮玉祥拉到正中的沙發上坐下。

何應欽見狀,長長地出了口氣,大聲吩咐侍衛給馮玉祥敬煙上茶,他擔心馮玉祥再次倚老賣老大聲質問,影響到整個全軍討伐西安的計劃,於是清咳一聲,搶先發言:

「諸位,今天並不是正式的軍政會議,算是個碰頭會吧,呵呵!我先說一下,張學良、楊虎城二賊膽大包天,公然勾結共匪劫持領袖的悖逆行徑,無疑是在向中央宣戰,這種叛逆弒主之罪惡,何人可以忍受?在座均為黨國樑柱,該如何應對,還請群策群力,各抒高見……公博先生先與賜教如何?」

眾人齊齊望向陳公博,張群看到陳公博還在謙讓,於是也笑道:「公博兄是黨國卓越的理論家,定有高見!」

陳公博想了想咳了一下:「我想,諸位最大願望都是要盡快救回蔣委員長,所以本人認為,只要是有利於營救委員長的辦法,都是好辦法,呵呵!」

陳公博望向微微點頭的馮玉祥,再看了一眼事先已經商量妥當的何應欽,再轉向眾人打了個哈哈:

「呵呵……張學良、楊虎城公然率部嘩變,劫持全國全軍之統帥,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啊,敬之將軍提出的明令討伐,無疑是非常正確的,而且本人認為,確實需要派出大軍包圍陝西,免得張漢卿拿著委員長來要挾中央!」

何應欽對會前密謀取得一致的陳公博的前面幾句話無比惱火,聽完後面的話才知道陳公博的高明之處,不禁對陳公博露出個燦爛笑臉。

誰知道陳公博又開口了:「竊以為,為了蔣委員長的安全著想,軍隊目前只能重兵壓境,在氣勢上形成威懾即可,決不能真的開火,否則很有可能會玉石俱焚,到時候不但沒救出蔣委員長,反倒會害了他啊!」

眾人中響起不少附和的聲音,何應欽又惱火起來,斜著眼望向陳公博,不知道這位汪精衛手下頭號干將,為何會突然良心發現擔憂起政敵蔣介石的安危了?

陳公博恍如不知,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品起茶來。

吳稚暉發言了:「我同意公博先生的意見,只有大兵壓境形成威懾,才能跟張學良楊虎城談條件,為了介公的安全,我認為,可以作出適當妥協的。」

馮玉祥站起來大聲反對:「兩位先生的高見,恕馮某人不能苟同!你們的用意當然是很好的,可是只要動兵,很有可能就害了介石,張學良此人品性如何,眾所周知,根本就是紈褲子弟公子哥兒性格,任性衝動,不計後果!如果我們貿然大兵壓境,最大的可能是適得其反,甚至引發大規模內戰,那樣一來,那群惱羞成怒的東北軍少壯派定會拿介石來開刀祭旗,就算介石倖免於難,也很可能死在我們自己人的炮火之中,不知道各位想過這一點沒有?」

客廳門口突然傳來李烈鈞的聲音:「我支持煥章兄的意見,目前的情況下,決對不能以武力解決西安事變。」

眾人望向門口,看到李烈鈞身後還跟著宋美齡、宋子文和孔祥熙,紛紛站了起來,禮貌地打招呼。

何應欽見情形不對,終於橫下心來,命令四弟何輯五給在京所有軍委常委和委員打去電話,立即召開正式軍事會議,研討是否派兵進剿西安叛逆。

半小時後,軍委常委和一眾委員先後到來,陳立夫、陳果夫、戴季陶、陳公博、葉楚傖、孔祥熙、宋子文等文官也列席會議,圍坐在何應欽的客廳裡,開始嚴肅的討論,宋美齡無名無份,只能和其他人一樣,坐在外圍旁聽。

討論很快進入僵局,意見分歧很大,何應欽慷慨陳辭,力主武力討伐張學良和楊虎城,遭到李烈鈞和馮玉祥的強烈反對。宋子文和孔祥熙質疑要是出兵的話,到底是想救委員長還是害委員長?程潛反唇相譏,說總不能張楊綁了委員長的票,我們國民政府就要一一依從,那置政府顏面於何地?

戴季陶則提出,如果出動軍隊該歸誰指揮的問題,有人說應該歸何應欽指揮,有人說應該是參謀總長程潛,還有人認為應該是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馮玉祥。

吵來吵去不可開交,最後陳立夫鄭重提出,如此大事,應該到中央黨部召開正式會議才是。

於是,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地趕赴中央黨部。

宋美齡自事變發生,幾日夜來不能入眠,早已心力交瘁,此時無法堅持下去,只能在龔茜的陪伴下,返回家裡休息。

這個緊急會議一開就是數小時,會上眾說紛壇,莫衷一是,誰也拿不出一套既可救蔣介石脫險,又能扭轉當前局勢的辦法。

凌晨時分,精力旺盛的主戰派逐漸佔據了上風,力行社代表賀衷寒和鄧文儀、中央組織部長陳立夫、江蘇省省長陳果夫慢慢地倒向何應欽,隨著力行社和cc系的立場轉變,會議終於做出初步決定:出兵西安,軍隊歸何應欽指揮。

會議一散,心懷叵測的何應欽立即以國民政府的名義,通電全國,即刻起征伐張學良和楊虎城。

宋美齡一覺醒來,得知何應欽的通電,憤怒不已,破口大罵「何敬之不是個東西!」,立即要求召開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和中央政治會議。

於是,眾多中央常委和委員,再次聚集於丁家橋中央黨部,召開聯席會議,對如何處理西安事變做出最後決斷。

會上,支持何應欽的人叫嚷不休,力主出兵,而主張談判的人有了宋美齡撐腰,以蔣介石的安全為由,堅決反對出兵。

兩派意見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宋美齡非常害怕蔣介石因為何應欽的專制討伐丟了性命,突然走到何應欽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放下身份,淒然央求何應欽:

「敬之將軍,張漢卿和楊虎城目前只是要求抗日,別無他求,我們可以暫時答應他們的要求,何必非要大動干戈,把委員長往死路上逼?即使要討伐,也要等救出委員長後再動手,此時切不可輕舉妄動。」

何應欽豁然站起,態度堅決:「蔣委員長不僅僅是你丈夫,他還是國家的統帥。為了維護政府威信,只有討伐一途,別無選擇!」

宋美齡見何應欽如此不近情理,氣得大聲質問:「何應欽,你要出兵西安,究竟是安的什麼心?想取介石而代之嗎?」

何應欽聞聽此言,哪裡還控制得住,衝著宋美齡大聲罵道: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個什麼?你只知道救丈夫,但不知你想過沒有,若是我們不武力征討,而是與張楊展開談判,那置國家威望何在?國家法紀何在?將來有傚法者,又該作何處置?國家大事,豈容你一婦人插手,這件事你不要管了!」

宋美齡悲憤難忍,一時間淚如雨下:

「你……你太辜負蔣先生了……你等著看吧,我要你這個姓何的瞧瞧,到底是女人家懂得什麼,還是你這個臭男人懂得什麼……」

會場裡一片寂靜,陳氏兄弟和賀衷寒、鄧文儀等人望著楚楚可憐的宋美齡,心裡不是個滋味,但是為了各自的利益,他們早已經上了何應欽的賊船,在騎虎難下的處境中,竟然採取了冷漠旁觀的態度。

宋子文氣得全身發抖,孔祥熙憤怒地站起來,拂袖而去。

後排的龔茜急忙跑上去,和宋子文等人一起扶住就要暈倒的宋美齡,轉過頭凝視何應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何應欽將軍,你這麼做會後悔的!」

「笑話!你是什麼人,敢這麼和我說話?來人,這是黨和國家的最高會議,把不相關的人給我送出去!」何應欽昂起頭,蔑視地下達了清場命令。 龔茜不怒反笑:「不用你送了,我們自己會走。」

會議繼續進行,宋子文、孔祥熙等堅決反對武力征討的中央委員既去,主戰派立即佔據絕對的上風,下定決心的何應欽迅速以超過半數中央委員認同為由,果斷決策,以南京中央政府和國民黨中央的名義,宣佈了正式的「討逆令」,自任「討逆軍」總司令。

會議散去後,何應欽根本無視被架空的馮玉祥等人的嚴正警告,以不可動搖的強硬姿態,急令中央軍迅速包圍西安,並下令駐紮洛陽的空軍派出飛機轟炸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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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二章 後發制人(六)

十二月十五日下午一點,中央黨部舉行的會議剛剛結束,賀衷寒、鄧文儀立即趕回朝天宮力行社總部,二人簡單商議了一下,迅速召集手下干將開會,統一思想認識,貫徹中央聯席會議上做出的決定,全力討伐叛逆。

西安事變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了,但力行社內部的意見並沒有得到統一。事變發生後,依然隸屬於力行社直接領導的戴笠第一時間就把消息傳遞給了力行社書記鄧文儀。鄧文儀剛剛從西安回來不久,接到消息後第一反應是不信,他與晏道剛監視張楊長達半年之久,認定張學良不會有如此膽子這麼做,但此後隨著西安的各種情報繼續送達,鄧文儀才終於確定了蔣介石出事了。

鄧文儀六神無主,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命運和前途。此前他曾信誓旦旦地向蔣介石表示,安全方面絕無問題,誰想自己回到南京沒多久,就出了這等大事。鄧文儀急需軍師出謀劃策,一個電話打到了力行社的靈魂人物賀衷寒那裡。

賀衷寒身為黃埔三傑之一,照理說能力方面絕無問題,但奇怪的是,賀衷寒一直無法得到蔣介石的重用,雖然先後擔任「陸海空軍總司令部剿匪宣傳處」處長、「星子訓練所」所長、「豫鄂皖三省剿匪司令部政治訓練處」處長、「軍事委員會委員政治訓練處」處長、「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南昌行營」宣傳部長等要職,但卻始終無法掌握軍政大權,不要說與安毅這位黃埔四期畢業、握有西南雄厚基業和數十萬雄兵的軍委常委比肩,就是與胡宗南、關麟征等統兵大將相比也多有不如,雖然說靠著筆桿子成為力行社的象徵,但卻無法帶來更多的權勢。

西安事變的發生,讓早有野心的賀衷寒心跳加速,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他趕到力行社總部後,立即建議鄧文儀召集力行社所有干將開會,全力研究討論如何應對此次事變。鄧文儀從善如流,迅速向分佈在全國各地的力行社骨幹發出了召集令。可惜,此時的力行社早已失去了創立時的初衷,官僚作風顯現無遺,電報送達時,許多地方的要人並沒有在各地支部(省一級)坐鎮,這些曾在國民黨黨旗前莊嚴宣誓將清廉一生剋己奉公的力行社中堅,或是在家抱著嬌妻美妾恣意調情,或是在花街柳巷賭場流連忘返,或者是在外為了錢財奔波交際,這樣過了兩天,直到昨天才算是召集齊。

在此期間,鄧文儀和賀衷寒多次到何應欽公館,請教其對時局的看法,不知不覺間與何應欽取得了默契。

昨日上午力行社內部先是開了一個碰頭會,大家一見面,桂永清、劉建群、潘佑強、干國勳等力行社大員表現得義憤填膺,紛紛怒斥張楊的無禮舉動。會議開始後,賀衷寒深入淺出地指出:委員長已置身死地,張學良早與中共有勾結,此次西安事變是在中共鼓動下發生的,肯定不會放過委員長。

劉建群證實了賀衷寒的看法,他說跟隨鄧文儀在西安監視張楊期間,張學良的主要幕僚之一黎天才就曾經用開玩笑的口吻對自己說過張副司令快「紅」了的話,看來此次事變並非是心血來潮,而是早有預謀,委員長危在旦夕,甚至有可能此刻已經命喪亂兵之手。

賀衷寒和劉建群的話,讓一眾力行社大將心頭搗鼓,要知道力行社正是有著蔣委員長的大力支持,這幾年來才蓬勃發展,迅速在全國各地建立起了各級支部和分部,如今已經擁有數百萬黨員,在軍隊和政界都擁有不小的影響力。一旦蔣委員長故去,那麼隨著新的領袖的上台,力行社前途未卜。

賀衷寒明白眾人的擔心是什麼,說委員長蒙難,我們這些深受委員長信任的人不應該袖手旁觀,應該挺身而出積極行動營救委員長,平定叛亂,穩定國家。賀衷寒剛剛想給會議定下個基調,戴笠的助手匆匆走進會議室,送上了渭南的楊虎城部師長馮欽哉率部舉義、蘇聯《真理報》社論公開抨擊張楊事變兩大新聞,頓時許多力行社大員又有了觀望的心思,會議室裡吵吵嚷嚷一片。

賀衷寒、鄧文儀看到會議開不下去了,加上何應欽打來電話召喚,於是便結束會議,先去盟友何應欽處看看,回來後再整合力行社的思想。

如今一晚過去,中央會議已經有了決斷,力行社的行動有了法理上的支持,賀衷寒堅信,自己朝著理想又更進了一步。

很快,力行社大員們再次聚集於力行社總部會議室,一場關係力行社生死存亡的會議就此召開。

「諸位,剛剛結束的中央會議上,已經正式確定了武力討伐西安的策略。我們力行社何去何從,還望群策群力,迅速拿出個章程來!」鄧文儀率先說道。

「我們力行社應該即刻出兵,響應中央的號召。」

桂永清立馬站起來,看了眾人一眼,堅決地說道:「早在西安事變次日,我便召集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全體官兵宣佈消息,全總隊營長以上軍官,集體要求進攻西安,營救校長,此後兩天,全總隊的工作便圍繞此展開,隨時可整裝出發。我決定待會兒散會後,便率部渡江,為全國全軍做出個表率。」

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兵力高達一萬五千人,全德械裝備,裝備有裝甲車和輕型坦克,又是在德國教官的指導下訓練,實力不俗,故此桂永清顯得非常自信。

賀衷寒點了點頭:「可以,現在各地帶兵的黃埔嫡系將領,大多和我力行社有些淵源,我們完全可以用力行社的名義,請求王敬九的八十七師和宋希濂的三十六師跟上,然後再讓胡宗南猛攻西安,不怕救不出委員長。」

一直沒有發言默默傾聽的戴笠硬著頭皮站起來:「張、楊兩部加起來有三十多萬軍隊,諸位切勿小視,要是戰火一開,危及委員長安全,情以何堪啊?我還是覺得暫緩進兵為好,此次事變最好用和平手段來解決。」

西安突生兵變,戴笠有失察大罪,將來老蔣或者是繼位者會不會追究他的責任,戴笠倍感惶恐。故此在這幾天裡,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除了把源源不斷的情報送達外,其他時間都是在冷靜思考自己的未來。好在昨日安毅及時與其聯絡,驟得強援的戴笠心中有了定計,故此在眾人一片狂熱的聲討中,給出不同的看法。

鄧文儀擺了擺手:「雨農無需顧慮,張、楊雖勢重,但卻需駐防河南、陝西、甘肅、青海等偌大的地盤,目前西安不過十萬餘人,在我大兵壓境之下,自會分崩離析,屆時校長即可轉危為安,在座諸位也可獲勤王之功。」

黃埔一期生、現任中央軍校星子特訓班主任的力行社骨幹潘佑強建議道:「兵力方面是有些不足,這樣,陝西附近的關麟征部可以配合胡宗南圍攻西安,若是仍然形不成兵力上的優勢,還可以調徐州的鄭洞國第二師緊急馳援。蕭灑、肖作霖,你們河南力行社支部要全力配合圍剿張楊,爭取鼓動劉經扶一起出兵,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蕭灑和肖作霖連忙起立,表示回去後即刻展開工作。

會議室裡議論一片,不過除了戴笠有疑問外,其餘都是一片主戰之聲,讓賀衷寒和鄧文儀深感滿意。不過賀衷寒的野心遠不止於此,看到沒有誰提出質疑,輕咳一聲,拋出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諸位,在營救校長的同時,可不能疏忽全國的政局穩定啊。我們是校長的學生,要主動為校長分憂,現在就該積極行動起來,制定相關的政策和措施,防止各地地方大員和統兵將領出現思想混亂,引發局部動蕩。只有一個安定團結的大後方,才能大力支援前線戰事,給張楊以極大威懾。」

與會者連連點頭,鄧文儀笑著說:「現在全國大多數地區我們力行社都建有支部,每個支部還下轄有特別行動隊,對各地各級政府擁有廣泛的影響力,同時我們力行社還有權力調動地方駐軍配合特別行動隊展開行動,在我看來,只要江南、兩湖、豫淮等地牢牢地控制在我們手裡,那麼力行社就有希望成為黨國最大的一股政治力量,甚至建立由力行社骨幹為支柱的中央政府!」

賀衷寒志得意滿地道:「南京是中華民國的首都,我們力行社在這裡有中央軍校數萬師生支持,有原警衛軍第一師改編而成的精銳八十七師,有吉簡章的憲兵團,還有駐防蕪湖的宋希濂三十六師,可謂固若金湯。諸位請牢記,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南京不是控制在其他勢力手裡,而是控制在我們力行社手中。」

會議室裡一片狂熱,所有人都自覺忽視了立場搖擺不定的、擁有十一個憲兵團的首都衛戍司令谷正倫,覺得力行社掌控中央、執全國權柄的大好局面就在眼前。

這時候,黃埔二期生、目前擔任戴笠副職的鄭介民突然問道:「不知道諸位徵求過安毅的意見沒有?他坐擁西南,富可敵國,加上周邊盟友,手擁五十萬大軍,若是他反對武力征討,我們何以自處?」

「這——」

賀衷寒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突然想到西安事變發生這麼久了,身在華北的安毅竟然沒有絲毫消息傳來,這很不正常。根據密報,安毅的兩個妻子早在事變的次日便趕到了南京,陪伴宋美齡,並且還把他最敬愛的大姐龔茜也派到了宋美齡身邊,想想今天在丁家橋會場上龔茜對何應欽放出的那句狠話,賀衷寒就覺得心裡堵了塊大石頭。

鄧文儀見賀衷寒愣住了,連忙代為解說:「安師弟也是我們黃埔同袍,並且他還是力行社的發起者和早期的主要幹事,算得上是我們的核心領導,不會對校長落入張楊之手視而不見,更不會反對力行社的集體決定。還有,我們有著中央的大義名分,安師弟是個顧全大局的人,他知道當務之急是應對日本的步步緊逼,華北那邊根本離不開他,他應該會理解我們的苦衷的。」

鄧文儀一番話,雖然沒有徹底打消與會者的顧慮,但狂熱卻足以讓一群想上位的瘋子失去所有理智,很快一系列決議便出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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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三章 後發制人(七)

戴笠和鄭介民回到雞鵝巷特務處總部,戴笠對鄭介民說道:「耀全,你覺得君山他們有沒有成功的可能?」

鄭介民搖了搖頭:「雪冰和君山他們太想當然了,以為安師弟會坐視南京變亂。安家軍和何敬之歷來相互看不對眼,當初獨立師被何敬之強行解散,便結下了深仇大恨,江西剿匪戡亂之間因意見不合被安師弟飽以老拳,後來長城抗戰期間又多有矛盾,何敬之一度被安師弟斥之以賣國賊,你想為了全民抗戰,安師弟會放任何敬之做大嗎?我想這幾天安師弟之所以沒有動靜,估計在觀察中央的反應,暗地裡調兵遣將,說不一定這會兒二十四軍已經在趕來南京的路上了。」

戴笠嚇了一大跳:「不會吧?沒有軍委的命令,安師弟敢輕易調動部隊嗎?」

鄭介民曬然一笑:「現在連軍委馮副委員長也被架空了,誰能代表軍委?何敬之嗎?他雖是老牌的軍委常委,但在委員長的壓制下素來沒有實權,現在匆匆戴上討逆軍總司令的高帽,但究竟能調動多少人,還是未知之數,至少西南那幾十萬大軍不會聽他的。安師弟去年年底也是軍委常委了,加上如今他又把自己的妻子和姐姐派到夫人身邊,就算將來委員長脫險回來,他也可以從容解釋,若是委員長不幸......不幸遇難,這南京,恐怕就不知道是誰人的天下了。」

戴笠細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若是委員長真的不幸遇難,以安毅在黃埔嫡系軍中的地位,以及其和江浙財團、與孔宋等家族的良好關係,說不一定還真有問鼎天下的可能,至不濟也可保有西南數省,投機安毅,倒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再想起安毅給自己的密電,戴笠終於打定了主意:

「耀全,我想等下去夫人那裡,匯報一下今天力行社發生的情況,你意下如何啊?」

鄭介民愣了一下,隨即連連點頭:「好,雨農兄,我陪你一起去,現在這個時候,不表態不行了,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能罔顧忠義,置校長於險地,像君山和雪冰那樣孤注一擲,太過冒險。」

戴笠抓住鄭介民的手,使勁地拍了拍,臉上滿是感激之情。

......

下午五點,南京中央軍校,憩園。

張治中陪著宋美齡,講述中央聯席會議上做出的最終決議,末了急切地道:「夫人,情勢危急,何敬之已經下達了討逆令,戰火一觸即發,必須想辦法盡快制止啊!」

宋美齡這時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在歐楚兒、馮潔雲擔憂的目光中,堅定地說道:「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看著吧,文白,我一定要把介石救出來,我一定要讓何應欽付出慘重的代價。」

宋靄齡一臉迷惑:「為什麼賀衷寒和鄧文儀他們會幫著何敬之?還有祖燕和祖燾,他們瘋了嗎?要是沒有介石,他們怎麼可能走到今天?他們兩兄弟現在一個部長,一個省主席,控制著龐大的cc系,權勢之重無人可及,難道何應欽可以給他們更高的身份和地位?」

龔茜神色間無比凝重:「據黨部我的老同事介紹,事變發生後的第二天,何敬之即前往黨部拜會立夫部長,允以黨總裁之高位,立夫部長瞻前顧後,同意了何敬之的建議。至於力行社為何會突然倒戈,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宋美齡冷冷一笑:「我看他們是鬼迷心竅,沒有了介石,子文和我姐夫固然成了無根的飄萍,他們兩兄弟很快也會失勢,黨總裁是他們能染指的嗎?那個位置明明是給汪精衛、孫科他們留下的,看來我得找個人點醒他們才是。」

宋子文站了起來:「我去黨部走一趟吧,順便再去看看徐恩曾,問問他黨務調查處還聽不聽從校長的指揮?我就不信我妹夫還在人世,他們就敢造反。」

孔祥熙把宋子文送出門,回來時領進了中央軍校教育處長李明灝少將。李明灝一臉焦慮,看到張治中後立即說:

「教育長,自下午四點起,教導總隊突然緊急集合開拔出營,源源不斷地向下關碼頭進發,我趕去制止,卻被總隊長桂永清派人無禮架開,直到大軍過後才放開我。不知道教導總隊過江,有沒有學校和軍委的調令?」

張治中霍然站起,勃然變色道:「誰給他們的權力調動軍隊?我這就去下關碼頭,當面質問桂永清!」

張治中轉向宋美齡歉意告辭,一屋子人正震驚於桂永清的膽大妄為之時,戴笠帶著鄭介民走進了屋子。

「戴雨農,你來得正好,你知道桂永清帶著部隊過江的事情嗎?」孔祥熙大聲問道。

戴笠彷彿什麼也沒聽到,幾步來到宋美齡身前,一臉沉痛地向宋美齡鞠躬請罪,說自己統領特務處,卻沒有及時察覺張楊之陰謀,沒有起到保護校長的作用。戴笠越說越悲痛,竟然淚流滿面,說自己罪該萬死,但是校長身陷囫圇急需搭救,這才苟且偷生,此番起來是向夫人盡到校長耳目的責任。

宋美齡正孤立無援,突然得到戴笠的投效,又驚又喜,連忙安慰:「雨農,這事不怪你,實際上事發前,安毅和辭修他們多次提醒你們校長,可是你們校長依然我行我素堅持去西安,就算加上你的警告也未必奏效,可見這事怨不得別人。你來得正好,說說力行社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賀君山和鄧雪冰他們會投靠何敬之?」

戴笠立刻把今天力行社開會前前後後所發生的事情,向宋美齡原原本本地作了匯報,鄭介民也在一旁做補充,重點提到了藍衣社控制軍政大權的計劃和桂永清的率軍北上。

宋美齡憤然說道:「賀君山、鄧雪冰這群白眼狼,當初介石是怎麼對待他們的?托付以黨國大事,現在介石身處危境,他們卻急著出兵,分明是想逼借刀殺人啊!這等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還想做控制全國軍政大權的美夢,可恥可笑!」

龔茜暗暗吃驚,雖然她已經猜出力行社有可能不穩,但卻沒想到這個蔣介石一手扶持的、具有法西斯性質的狂熱學生團體,會叛變得如此乾淨徹底,在宋美齡急需他們幫助的時候不但沒有出手幫忙,反而陰謀篡奪更大的權力,讓人感歎人性的陰暗與可怕。

孔祥熙這個時候已經知道形勢有多麼惡劣,越想越不安,連忙叫過戴笠和鄭介民上樓,到書房細細詢問這幾天南京城內外發生的事情。

樓下宋美齡越想越氣,突然起身,決定親自去力行社總部看看,質問賀衷寒和鄧文儀究竟想幹什麼?龔茜放心不下,連忙叫上警衛跟上,車隊浩浩蕩蕩向朝天宮力行社總部開去。

......

晚上七點,華燈漸熾,夜色愈濃。

下關碼頭,在碼頭和渡輪燈光的照映下,桂永清目送一批批官兵在各級官長的帶領下踏上運兵渡船,臉上浮現志得意滿的神情。

作為何應欽的侄女婿,桂永清有著更高的野心和追求,只要此番計成蔣介石在兵亂中逝去、何應欽如願登上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的寶座,再加上其力行社的背景,前途必然會無比光明,故此桂永清已經拋開一切,絲毫也不顧忌是否會得罪軍校教育處長李明灝,強行帶兵渡江北上,勒緊蔣介石脖子上的繩索。

這時一輛轎車關著車頭燈光,混雜在緩緩移動的行軍隊伍中,向碼頭開來,在桂永清身前嘎然停下,張治中推開車門大步走下,來到桂永清面前劈頭蓋臉地問道:「率真,你們教導總隊過江是怎麼回事?奉的是誰的命令?為什麼我沒有得到任何報告?」

桂永清看到是張治中,臉色一變,隨即向張治中立正敬禮,鎮定自若地說:「報告教育長,我這是遵奉討逆軍司令部,還有力行社總部的最新決定行事。今天我力行社舉行會議,同志們慷慨激昂,決定對張楊二逆展開討伐,加之我教導總隊官兵集體請戰,所以我才帶著他們渡江北上,去陝西營救委員長。」

張治中異常嚴厲:「出動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需要報請軍委批准,由軍校統一進行安排,任何個人、團體甚至所謂的什麼司令部,都不能私自調動,否則形同謀反,率真,你知不知道你在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

桂永清爭辯道:「教育長,我現在所做的,不過是校長學生該做的事情。事變至今已經到第四天上了,中央也整整扯皮了四天。我們斷然採取行動,有什麼過錯?再說了,何敬之部長已經被推舉為討逆軍司令,他下達的命令我遵從,又有什麼過錯?」

張治中臉色漲得通紅,依舊堅持道:「就算你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改變教導總隊屬於中央軍校管轄這一事實。總之沒有我這個教育長的命令,教導總隊不能動,你們現在就給我回軍校去!」

桂永清淡淡一笑,叫過副官,從接過的公文包裡掏出厚厚一本文檔,遞到了張治中的手裡:

「教育長,這是我們教導總隊的請戰書,上面有全體將士的簽名,請教育長現在就批准吧!」

張治中瞠目結舌,手顫抖著從桂永清手裡接過文本,仔細看著上面每一個簽名。

這時龐大的隊伍已經差不多到了末尾,桂永清莊重地向張治中敬了個軍禮,也不管張治中是否接受這份請戰書,就帶著副官和衛隊轉身離去,絲毫也不顧忌張治中的憤怒眼神,跟隨著最後一波隊伍踏上渡輪。

......

晚上八點半,朝天宮力行社總部燈火通明。賀衷寒、鄧文儀正在會議室裡調兵遣將,向全國各地派出精兵強將,控制各省市的軍政大權,就在這個時候,宋美齡帶著龔茜強行闖了進來。

「雪冰,你們力行社的幹部都到齊了嗎?」宋美齡一看到鄧文儀,就沉著臉問道。

鄧文儀、賀衷寒,以及會議室裡一百多名藍衣社的幹將,連忙站起,向宋美齡叫「師母好」,鄧文儀硬著頭皮回稟:

「師母,除了三十多位同志剛剛離開,趕赴全國各地穩定政局外,我藍衣社骨幹均雲集於此。」

宋美齡點了點頭,緩緩走上排列著兩排長凳桌椅的主席台,賀衷寒有些心虛地讓開首排正中的主持位置,請宋美齡坐下,但宋美齡不為所動,頑強地站在了台前,掃視了會議室裡一群雖然年紀不大但卻已顯得暮氣沉沉的臉,隨後一把從賀衷寒面前的桌子上拿過話筒,湊到嘴邊大聲說道:

「你們都是介石的學生,深得他的器重,如今的力行社隨著規模越來越大,你們的影響也在日益擴大,在黨政軍各界都嶄露頭角。西安兵變,你們校長身處險境,我們如何應對,直接關係到他的生命安全。可是看看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只顧忙著爭權奪利,不但不阻止別人派兵攻打西安,置你們校長於必死之地,現在反倒是自己派出大軍,直接赤膊上陣了,你們覺得這樣做對嗎?」

滿堂寂靜,鴉雀無聲,宋美齡滿懷期望地從台下一眾蔣介石的好學生臉上掠過,迎接她的卻是冷漠與無視,有的人甚至轉過頭,看向他處。

賀衷寒這時心態已經調整過來,心想離開委員長,你宋美齡也不過是普通的女人,我何必怕你?他笑著站起,解釋道:

「師母,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之所以會派人到各地,是不想讓全國出現混亂無序的狀況,而派出軍隊,是想直接消滅作亂的叛軍,沒有了軍隊,張學良楊虎城二逆只能束手就擒,如此這般,校長自可轉危為安。」

宋美齡怒斥道:「賀君山,那你想過你們校長的安危沒有?幾十萬大軍在陝西開戰,天上地下戰火紛飛,你們校長的安全誰來保障?」

賀衷寒凜然不懼,慷慨回應:「校長在時,教育我們要忠孝節義,如今難道就因為校長身處險境,我們就畏首畏尾、退縮不前了嗎?不,不能,這只能是對校長人格的侮辱,我想就算校長親臨,也不會允許我們因為顧慮他的安全而對張楊妥協。所謂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現在這個時候,正是展現我們黃埔精神的時刻,請師母切勿向其他地方想。」

宋美齡被賀衷寒生生噎了回來,心中怒火越盛,她拚命忍住,深深地看了台下一遍:

「你們校長一直把你們看做他的兒女,關愛有加,在多方面予以照顧,如今他遭遇危難,我希望你們能夠回憶往日的時光,多想想校長對你們的好處,把心思都放到平安救回校長上來。只要你們校長在,你們力行社就有了堅強後盾,反之,你們稚嫩的肩膀需要承受太多的風雨,我真擔心你們會在壓力下分崩離析,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

回應宋美齡的依舊是一遍沉默,這時龔茜伸出手來,輕輕抓住宋美齡冰冷的手:「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讓他們好好想想,我相信他們會做出明智的選擇的。」

宋美齡知道此次來力行社來錯了,果然患難見真情,一下子養這麼多白眼狼,真的是一種莫大的悲哀。她再次深深地看了台下那些冷漠的臉,極度失望之下突然轉身,在龔茜的攙扶下走下高台,慢慢離開了這個充滿壓抑和悲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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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四章 後發制人(八)

凜冽的北風撲面而來,翻捲飄零的雪花隨風而至,無聲無息地灑向浩淼江面,黑沉沉的天空顯得更為暗淡。

滿載教導總隊官兵的最後一艘輪渡,緩緩駛入黑濛濛的江心,船上那盞閃爍的航燈,猶如越飛越遠的瑩火蟲,很快便被無邊的重重夜幕悄然吞噬。

湧動的江浪,一波又一波拍打著寬闊的混泥土堤岸,碼頭上昏黃的照明燈光,傾灑在張治中孤獨而又無助的身軀上,刺骨的寒風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雪花,籠罩了大地萬物。滿臉悲痛失望的張治中仍然遙望江心,遙望渡輪消失的方向,似乎教導總隊官兵們那一張張熟悉而又年輕的臉龐,仍然在他的視線之中。

此時此刻,張治中沒有絲毫的寒冷感覺,只有心中陣陣翻騰的痛楚憂鬱,他不知道,滿懷鬥志雄心萬丈的一萬五千名教導總隊官兵的前路如何?迎接這些純稚的、懷著英雄夢的年輕官兵的,將會是怎麼樣的一種命運?

一萬五千名官兵,一萬五千充滿朝氣和報國心的年輕生命,無一不是南京及周邊地區擁有高中以上學歷的優秀青年。軍中各級指揮官,無一不是張治中辛勤培養的、從中央軍校畢業的青年軍官,每一個年輕人身上,都凝聚著張治中的心血和希望!

這支嶄新的領先時代的教導總隊,是國民革命軍成軍以來素質最為優秀的部隊,是一支有文化、有理想、有追求、有道德的現代化軍隊,是由德國軍事教官團精心訓練出來的、擁有全德制先進裝備的精銳武裝力量,是中國軍隊的樣板部隊,在這支教導總隊身上,承載著張治中和軍中眾多將帥的美好願望。

可如今,這支最令張治中驕傲的部隊,竟然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一萬五千滿懷愛國激情的優秀青年,在齷齪的政治爭鬥中,輕而易舉地被人煽動,沸騰起足以能令自我燃燒燬滅的狂熱。

身為中央軍校教育長、教導總隊教育總監的張治中,對此卻毫無一點兒辦法,在輕狂悖逆、充滿野心的年輕將領奚落下,張治中只能眼睜睜目送自己的弟子們走向充滿危機的茫茫前路,怎麼能不讓他悲痛牽掛?

年輕的副官輕輕走上前,從張治中手裡接過那份簽滿熟悉名字的請願名冊,勸解道:「咱們還是回去吧,變天了,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張治中深吸了口氣,緩緩呼出,緊了緊大衣轉過身來,無比沉重地抬腳走向停在燈柱下已經調過車頭的轎車,歎息道:

「是啊!該回去了,不回去還能怎麼樣?連教導總隊都過江了,恐怕這大江南北真要變天了……」

神情落寞的張治中走到車門前,副官輕輕拉開車門,張治中略微猶豫一下,不捨地轉過身,再次望向黑茫茫一片的大江,但遺憾的是,奇跡並沒有出現,風雪和沉沉夜色籠罩的江面上,連丁點兒光亮都沒有,就連早應該返回的渡輪都沒有影子。

張治中搖了搖頭,再次長歎一聲,轉過頭鑽進車門,還未坐穩,一片雪亮的燈光在一陣汽車馬達的轟鳴聲中直射而來,照得張治中和他身邊的副官睜不開眼睛。燈光晃過,副官張嘴就想吩咐司機開車,張治中卻覺得情況有異,揮手制止副官的舉動,慢慢挺直身軀,放下車窗後伸頭望去,仔細辨認進入碼頭區越來越近的車隊是歸屬哪一部分的。

「呀!像是憲兵司令部的車子,他們這個時候來這兒幹嘛?前面那輛大豹子,像是谷司令的坐車啊……」

副官有些驚訝地叫起來。

軍用越野車緩緩來到張治中車頭處停下,車門迅速從裡面被打開,憲兵司令兼首都衛戍司令谷正倫率先跳下車,大步向張治中的座車走來,嘴裡慇勤地招呼道:「文白兄,還沒回去啊?」

一片雪亮的燈光中,張治中推開車門快步上前,與谷正倫握了個手:「剛要回去,到……咦,紀常兄浩浩蕩蕩率部前來,是否京城情況有變?」

谷正倫微微一笑,凝視張治中的眼睛,答非所問:

「文白兄,是不是你還對何敬之收回成命心存希望?呵呵,小弟勸文白兄不要多想了,對岸浦口車站運載教導總隊的六列加長專列早已陸續開走,剩下的兩列專列,這個時候差不多也要發車了,估計明天下午教導總隊就會趕到洛陽,後天就會被推到第一線去和張楊二人的軍隊拚命,唉……多好的苗子啊,十年來我中央軍第一支高素質軍隊,平均文化水平比起叱吒風雲的安家軍都要高出一大截,又接受了德國教官團八個多月的全面指導,尚未正式成型就被內戰消耗,可惜啊!」

張治中顧不得心中難過,指指對岸,驚訝地問道:「紀常兄這麼清楚,是浦口車站憲兵隊報告的?」

「是!不過不單止我的憲兵隊報告,對岸的首都防空司令部、浦口兵站站監也不斷向我報告最新進展。」說到這兒,谷正倫賣了個關子,靠近張治中,低聲笑問:「文白兄,你知道現在誰在六合大營坐鎮嗎?」

張治中愣了一下,皺眉思索一會兒突然臉色突變,再次望向碼頭上有條不紊各自忙綠的近千憲兵,立刻意識到要出大事,著急之下一把抓住谷正倫的手,沉聲問道:

「紀常兄,這幾天都不見你有動靜,如今一下子就出動這麼多人馬,是不是出事了?對面大營是何敬之麾下哪員大將在坐鎮啊?」

谷正倫笑著搖了搖頭:「文白兄,這回你可猜錯了......其實那人你見過,駐紮西南的第二路軍總司令部中將參謀長,安家軍後方統帥,葉成葉方綠!」

「啊……」

張治中驚呼一聲,他突然發現這段時間自己心慌意亂之下,竟然忘記了遠在華北的安毅,忘記了擁兵數十萬的安家軍,忘記了數日來全國所有將帥和封疆大吏都通電全國表明立場,只有軍權在握實力雄厚的安毅沒有發出任何通電,似乎是不問國事、一心一意坐鎮華北為國為民抵抗日寇侵略了……對了!不單止是安毅,駐紮宜昌的二十四軍軍長顧長風、駐紮滇南的二十六軍軍長夏儉這兩個安家軍悍將也都銷聲匿跡,如此反常的現象,令張治中心中不寒而慄。

愕然片刻,張治中終於驚醒過來,緊張地四下望了望,迅速轉向谷正倫,低聲問道:「紀常兄雪夜突然率部來到碼頭,是不是要將六合大營的警衛團拉進南京城去?葉方綠是否代表安毅來的?安毅想要幹什麼?」

谷正倫直直地看了張治中好一會兒,突然收起笑容,一把摟住張治中的肩膀,走向碼頭邊沿,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極度震驚之下,背對著昏黃路燈燈光的張治中緩緩轉頭向西,如雕像般望向長江上游,久久不動。

數分鐘過去,兩艘千噸貨船在一艘憲兵司令部水上巡邏艇的引領下,緩緩劃破夜幕,靠向碼頭。

船上的跳板剛剛放下,五六名全副武裝的精壯漢子大步下來,一陣小跑來到谷正倫和張治中面前,停下立正。

全身披掛、頭戴鋼盔的王敘倫上前一步,端正敬禮:「谷長官,二十四軍第十六師師長王敘倫,奉命率部前來報到,請長官訓示!」

「稍息!敘倫兄辛苦了!」

谷正倫回了個禮,伸出大手與王敘倫緊緊一握。

王敘倫身後的十六師副師長周鼎城、參謀長承俊華、政訓科長鄭偉豪等將校紛紛上前致敬。

與谷正倫見禮完畢,谷正倫又轉向張治中,恭敬致禮:「教育長,中央軍校第三期特別班學員谷正倫向您致意!」

張治中連忙立正回禮,隨即一把抓住王敘倫伸來的手,嚴肅地問道:「敘倫,你怎麼可以不經中央軍委批准,擅自調動部隊來京?」

王敘倫歉意地收回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份電令,遞給張治中:

「教育長請看,學生奉的是我第二路軍總司令安毅將軍的命令。想必您也知道,軍委從來都不會直接向我安家軍各部下令,我軍各部目前為止也只會遵奉安司令的命令,請教育長見諒!」

張治中匆匆看完電令,塞回到王敘倫手上,連連搖頭:「敘倫,你們這是造反啊!唉……這事鬧大了,鬧大了!」

谷正倫靠了過來,哈哈一笑大聲說道:「文白兄,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何來造反一說?比如,何敬之自封討逆軍司令,可有法理依據?前幾日臨危受命執掌軍隊的幾個常委,何時獲得軍委常委會半數以上通過?安將軍、朱益之將軍、閻百川將軍、李德鄰將軍、白健生將軍、宋明軒將軍這五大常委不到會,又沒有蔣委員長的特別授命,而且還遭到馮副委員長的強烈反對,何敬之召集的所謂最高軍事會議就失去其合法性,所做出的一切決定包括擅自調動教導總隊和中央軍各部的命令,都屬於非法越權之舉。何應欽一系列舉措說得嚴重點兒,那就是趁亂謀反!小弟自感所部兵力空虛,無力維護首都秩序,懇請軍委常委安毅將軍派出一部協助,又有何不可?文白兄,值此非常時期,你可要堅定不移地支持蔣夫人,支持小弟和安將軍啊!」

張治中連忙解釋:「不是我不支持,而是事關重大,得召開軍政會議正式下令調動才行啊!十六師突然到來,要是引起駐京各部誤會,發生爭執甚至武力衝突怎麼辦?這不是亂上添亂嗎?」

「哈哈,文白兄請儘管放心,不會亂的!如今十六師已經順利抵達,我諒任何人都沒有膽子鬧事!」

谷正倫接著自信滿滿地說道:「文白兄,小弟正要告訴你,我憲兵部隊和衛戍部隊十二個團已經盡數出動,對黨政機關、電台報社、電信銀行、電廠水廠、主要街道進行嚴密警戒;首都防空司令部五個團分別負責浦口、棲霞關、明孝陵、機場等重地地區的警備任務;敘倫老弟的十六師三個旅兩萬四千將士,將在三個小時之內盡數進入南京城,分別負責全城糾察巡邏以及車站碼頭、外城各城門的警戒重任,十六師特務團一個營進駐中央軍校,負責保護蔣夫人的安全,另外兩個營將與參謀本部第四廳一起,鎮守中央軍委大院,並作為預備隊緊急增援各方。」谷正倫把詳細計劃告訴張治中。

張治中心中暗暗叫苦,明知道谷正倫和安毅此舉形同兵變,卻不能對此有絲毫駁斥,因為這關係到自身的站位問題,一個不慎,就將萬劫不復。一直以來,張治中對蔣介石言聽計從,對宋美齡和宋子文非常尊重,和孔祥熙的私人關係也不錯,這個時候也不能做那兩面三刀的小人。何況,在目前這種軍政權力分崩離析、各派衝突加劇的混亂局面下,手中無兵也無軍權的張治中,除了沉默外別無選擇,而且這種沉默不見得還能保持多久,隨著各方矛盾的激化,站在哪一邊就成了必須做出的選擇。

谷正倫非常信任忠於蔣介石的張治中,他知道張治中之所以猶豫,並非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而是一時間無法轉過彎來罷了。黨內軍內公認的謙謙君子張治中,非常講原則、講法理,對一切非法非原則的行為都心生牴觸,要張治中接受這個突如其來而且充滿危機的現實,無疑需要一些時間。

荷槍實彈裝備精良的第十六師將士源源不斷走下貨輪,人頭湧動的碼頭上卻井然有序,忙而不亂,沒有一個人發出喧嘩。

上岸的官兵在各級軍官的低沉口令中迅速整隊,風雪中軍紀嚴明的官兵們手持輕重武器,背負沉重的單兵作戰背包,整齊排列,巍然肅立雙目炯炯,一股濃重的無形殺氣迅速瀰漫開來。

張治中望著威武強悍的第十六師將士,望著憲兵們將一個個黃色的執勤袖標發放到每一個官兵手裡,再望向秘密運送兵員等待靠岸的一艘艘千噸輪船,不由得發出聲聲歎息,心中只有一個願望:

「安毅啊安毅,但願你不要讓為師失望,不要讓全國軍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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