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五章 寒潮突至
二十九軍演習結束,深受鼓舞的平津各界愛國民眾湧向宋哲元司令部和各師大營,二十九軍將士接過一面面寄托著千萬人民敬意和希望的錦旗,望著一車車糧食、棉被、棉鞋等物資,無不深受感動,士氣大振。
十四日下午,與閻錫山密談了三小時的安毅飛往洛陽,轉乘汽車趕到鞏縣,陪同蔣介石一起視察鞏縣兵工廠。
在乘火車返回洛陽的一路上,安毅向蔣介石詳細匯報了華北演習、綏遠抗戰和密會閻錫山的情況。
夜幕深沉,寒氣逼人,專列在怒號的寒風中高速向西行駛,指揮車廂裡的頂燈,忽明忽暗。
蔣介石端坐在寬大的軟座中,紋絲不動,雙唇緊閉,靜靜地望著坐在對面匯報的安毅,聽到不明白的地方才間斷地提出疑問,大部分時間都在專心傾聽,嚴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意見。
「辭修、墨三,你們怎麼看?」
安毅匯報完畢,蔣介石沉思片刻,望向坐在安毅身邊的陳誠和蔣鼎文。
陳誠客氣地望向蔣鼎文,蔣鼎文爽快說出自己的看法:「很顯然,百川將軍提出飛機油料供應不足和天氣突然惡化的理由,實際上就是不願讓小毅的空軍進駐太原和大同機場,歸根到底,他還是怕得罪日本人,還是頑固地堅持首鼠兩端的立場。」
「沒錯,屬下同意墨三兄的意見,百川將軍說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的準備,完全是一種托詞,他不會不知道小毅的空軍一旦進駐,各種物資就會源源不斷運到,就算空中運力有限,鄭州兵站也能在五天之內運去大量油品和補給。屬下竊以為,百川將軍很可能是對逐漸脫離晉綏軍的傅宜生部心懷怨恨,更不願意在如此敏感時期,公然得罪虎視眈眈的日本人,讓日本人認為他玩兩面派手段,在背後支持傅宜生部抗擊日偽軍,因此才搬出諸多托詞來。」陳誠補充道。
蔣介石點了點頭:「說得不錯,這也是我為什麼一再派人到太原做工作的原因。也許你們不知道,上火車前,我收到百川將軍的密電,他對我表示,要拿出八十萬元現金送給傅宜生將軍部,另贈送十五萬發子彈,以表寸心。意思說得很明白了,就是寧願花錢,也不願出兵,更不願安毅借他的兩個機場,去打擊日本人指揮的偽蒙軍。
「這個閻老西兒,兩頭討好兩不得罪,雙方不管打贏打輸,都不能對他生出怨言來,果然會做生意啊!」
安毅與陳誠、蔣鼎文對視片刻,轉向蔣介石低聲說道:「校長,山西長此以往不是辦法,傅宜生將軍部、騎兵師門致中將軍部雖然兵力佔優,但在武器裝備方面吃虧太多,如果這次中央不能給予綏遠抗戰大力支持,對傅宜生將軍和四萬將士愧疚不說,在政治上產生的負面影響就讓人頭大。先不說共產黨會大肆攻擊,就連漢卿將軍恐怕也會對中央提出強烈批評,不得不速做決定啊!」
「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問題。漢卿最近越來越糊塗了,受楊虎城糊弄,他的軍隊如今竟然陽奉陰違,在剿共戰場邊沿原地踏步,停滯不前,政治思想上很成問題。」
蔣介石說起張學良有些激動:「漢卿背著我,兩次悄悄飛抵太原,去和百川將軍密談,動員百川將軍停止剿共,和他一起共同抗日,哼!我看他是燒壞腦袋了,就他那兩下子,還好意思高喊抗日?一年多來,他指揮的八萬東北軍,以絕對優勢的裝備和兵力,進攻只有兩萬多人的小米加步槍的共產黨,卻屢屢被共產黨打得損兵折將、顏面掃地,何況是對付如狼似虎的日軍?要是他有點兒主見,有點兒擔當和勇氣,怎麼會流離失所一退再退,走到今天寄人籬下的這一步?這個關鍵時刻,竟然放任覆滅在即的共產黨,去高談什麼聯合抗日,幼稚!扯淡!」
安毅三人沉默了,聽得出蔣介石動了氣,如此不留情面地責斥張學良,三人都還是第一次聽到。
蔣介石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張學良的問題,轉而詢問安毅的下一步打算:
「既然閻百川不願意藉機場給你,你打算怎麼辦?」
安毅說出自己反覆考慮後的決定:「只能暫時放棄空軍助戰的計劃了,昨夜開始,華北天氣驟變,根據軍事氣象局的預測,入冬來北方最強烈的一波寒潮很快就會到來,未來三天內極有可能再次大幅度降溫,有很大的幾率出現暴風雪天氣。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的飛機不能飛,日軍的飛機同樣也失去作用,對我們來說還是比較有利的。其次是,學生原打算明天飛往綏遠,但是在沒有獲得百川將軍支持的情況下,去了也沒多大用處,反而會因為學生的出現,引起日軍和偽蒙軍隊的警覺猜疑,按目前宜生將軍的行動速度和攻擊方向分析,他很可能已經有了一整套成熟的計劃。」
「哦?你說說看。」蔣介石關切地吩咐。
「是!學生妄自猜測,宜生將軍的指導思想就四個字:兵貴神速。」安毅回答。
蔣介石、陳誠馬上領會其中意思,蔣鼎文思考片刻也反應過來,大讚傅作義的堅決果斷,感歎傅作義不但守得好,進攻一樣出色。
蔣介石與陳誠商量幾句,轉向安毅微微點頭:「你不去綏遠也好,這個時候華北離不開你,形勢剛剛有所好轉,絕對不能麻痺大意。至於傅宜生那邊,我會給予他大力支持的,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只要守住綏遠就是勝利。另外,我會命令湯恩伯部徐徐逼向察北,牽制住日軍西進的第十二師團,為他進攻百靈廟一線提供最大的幫助。這一仗打好了,至少能讓綏遠平靜數月。下去就是冰天雪地的季節了,日本人和偽滿軍就算是想大規模調動也不容易,特別是重武器的牽引行進,困難重重,發生大戰的機會不多,倒是華北,就成了重中之重了。」
「學生遵命!」安毅答應下來。
回到洛陽行營,安毅拉上陳誠和蔣鼎文,回到自己的臨時宿舍,一起喝上兩杯。
陳誠和蔣鼎文從寒風刺骨的室外進入溫暖如春的室內,再看到林耀東和侍衛早已擺上的銅爐火鍋,熱氣騰騰,香氣四溢,二話沒說過去坐下,搓搓凍得麻木的雙手,先後提起筷子,夾起大碟裡的羊肉片放到熱湯裡涮,邊吃便罵安毅腐敗,到哪兒都不忘記享受。
吃個半飽也喝下不少,安毅擦擦嘴再次埋怨陳誠:「你明知道楊虎城與共產黨走得很近,明知道第十七軍十幾萬官兵都按兵不動,有令不遵,為什麼不多提醒一下校長其中的蹊蹺和危險?」
陳誠放下筷子:「你剛才在車上挨罵的不夠,還想讓我也跟著挨罵啊?我已經三次進言了,校長就是不聽,我能有什麼辦法?說多了校長罵人,說晏道剛和鄧文儀天天待在西安,不比你我更清楚西安的事情嗎?而且校長對漢卿兄一如既往地信任,雖然罵漢卿兄糊塗,但決不會相信漢卿兄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要是我再囉嗦,豈不成了挑撥離間的小人了?說句實話,我這心裡也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會發生點兒什麼事情,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就斷言十七路軍和東北軍想造反啊!我勸你別再說了,說了也沒用,弄不好反而會讓校長誤會你的好意。」
蔣鼎文笑道:「小毅,我看你是太過敏感了,我知道,你這傢伙詭計多端,做生意和打起仗來從不吃虧,但是牽涉到咱們內部的事情,可不能用打仗的思想來處理。漢卿兄自從東北易幟效忠黨國以來,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校長的事,雖然他能力有限,經驗欠缺,面對共產黨連打好幾個敗仗,但是他對校長的感情從來都是情意深重的,再怎麼糊塗也不會幹出你擔憂的事情來。老哥我還是那句話,聽校長的沒錯,精誠團結步調一致,無需想得太多了。」
安毅嘿嘿一笑:「大哥,是不是在廬山訓練團的時候,你和漢卿兄住一間房子,十幾天下來也拜把子了?」
蔣鼎文搖頭哈哈一笑:「我可沒有那個福分,不過,你信不過大哥,難道信不過子文兄嗎?張、宋兩家交情深厚,子文兄和漢卿兄也是義結金蘭的手足兄弟,這麼多層關係在裡面,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老哥勸你別再提你的預感和擔憂了,弄不好真和辭修兄剛才說的那樣,被人說你是挑撥離間、居心叵測……你衝我鼓眼睛幹什麼?我是為你好,這麼多年弟兄,你還不知道我怎麼樣的嗎?還有辭修兄,對你這傢伙也是沒說的,都把你看稱自己手足兄弟,能這麼說都是為你好,換成別人,誰會自討沒趣?別再胡思亂想了,來,喝一杯!你明天一走,咱們哥兒倆不知何時才能又聚在一起喝酒了。」
安毅長歎一聲,什麼也不說,舉杯就喝,陳誠不勝酒力也意思了一下輕輕抿上一口,權當作陪。
喝完幾杯,蔣鼎文突然詢問安毅上海的產業為何全部出手了?陳誠也問安毅為何把廬山上的房產全都轉賣了?難道時局真會像安毅擔心的那樣急速走上下坡路?
安毅只能說相信我的話就跟著拋,不信就留著,反正賠賠賺賺的不關我事。
蔣鼎文和陳誠立即笑罵起來,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在春節前把手上多餘的產業全部出手,如今正是行情暴漲的時候,哪怕節後繼續漲也能大賺一筆,不用承擔任何風險,跟著做生意精似鬼的安毅走,準沒錯。
不知不覺已是午夜時分,安毅把累了一天的陳誠和蔣鼎文送出大門口,頓感刺骨寒風陣陣襲來,院子裡高大的楊樹在呼嘯的北風中,沙沙作響,殘留枝頭的最後一撥枯葉,翻飛下墜。
抬頭仰望,黑沉沉的蒼穹沒有半點兒光亮,西北方的天空中隱約傳來陣陣悶雷聲,安毅歎氣說寒潮來了便轉身入內,隨手關上房門,回到炭爐邊,抓起酒瓶,剛斟上半杯酒就聽到瓦頂「辟辟啪啪」作響。
沈鳳道掩上透氣的窗戶,回到安毅身邊,坐下後低聲說下冰雹了,抓過安毅手中的酒瓶倒滿兩杯,舉起杯對安毅微微一笑:「別愁了,我陪你喝一杯吧。」
安毅舉杯輕輕一碰:「也好,喝醉了心裡好受些,沒那麼重,不需要做出揪心的選擇……唉!一切聽天由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