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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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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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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9 01:00:55
第一一九五章 全殲

瑤寨的防禦修築還是頗花費了瑤家先祖的一番心思,第一道防線是一道狹窄的山谷,兩面峭壁如削,只有一條呈四十五度斜角的山道通向上方,盡頭處是一個平台,上面堆積滿亂石和滾木,臨戰時只需佔據高處,推動石頭和滾木,或者弓箭如雨,那麼自下向上進攻的人馬不可避免地會遭受嚴重損失。

第二道關卡距離第一道關卡約兩百米,這是一片垂直絕壁,只有一條人工雕鑿的可容納馱馬行走的「之」字形道路通向近兩百米高的寨門處。道路上每一個拐彎的地方,都由麻袋堆砌起一個掩體,可以自上向下進行射擊。險峻道路盡頭的大寨門,則由生鐵鑄造,厚度幾達一尺,此外,修築在絕壁上的護牆居高臨下,牆體全部由長方條石築成,堅固異常。

若不是現在已經是機槍大炮的年代,放在以往,就算有十萬大軍來攻也未必便能攻陷寨子。但現在,瑤寨在武器裝備上的巨大差距,卻足以讓優勢地形失去所有屏障。

緬甸獨立軍,是由緬甸鬆散的政治聯盟「我緬人協會」組建的軍事隊伍,主要政治訴求是擺脫英國的殖民統治,爭取民族獨立。緬甸獨立軍創立於一戰後,現任軍長為德欽阿部,是聯盟武裝力量總指揮。

由於受到蘇俄和試圖從中國西南地區打開缺口的日本軍部的雙重支持,這幾年獨立軍發展很快,如今已經擁有兩萬餘眾,活躍於緬甸中部、東部和北部地區,是英軍最頭疼的反政府武裝。

自從滇緬商道開通後,來往滇西、滇南與仰光的運輸車隊,多次受到獨立軍的襲擊,因此不僅英國殖民政府和軍隊對其非常厭惡,務必除之而後快,利益同樣受損的安家軍也對其十分火大。挺進隊只要逮著機會,也會窮追猛打痛揍一通。這一年多來,雙方的衝突達數十次,聯盟高層雖然懷疑係列損兵折將的大敗均與安家軍有關,無奈卻找不到證據,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緬甸獨立軍下轄三個師,每個師七千餘人。每個師下轄兩個旅,每個旅由三個團組成,每團一千二百人。這次進攻瑤寨的便是活躍於緬甸東北部與泰國北部交界地區的第三師五旅十四團。

獨立軍裝備混雜,蘇制的「三線式水連珠」步槍,德國的八八式毛瑟步槍,日本的三八式步槍一應俱全,此外,還有從中國境內流出的漢陽造和老套筒、從英國殖民軍手裡奪取的李氏步槍也有裝備。不過就算如此,也不能保證人手一槍,大概有兩成的人依然持有的是梭鏢、木弓等冷兵器。

此外,獨立軍還裝備有日本人贈送的珍貴武器——擲彈筒,每個團有一個所謂的炮連,主要任務便是操弄五門擲彈筒。擲彈筒為日本步兵的殺手鑭,重量僅為2.7公斤,發射的炮彈是手榴彈,可以在四百米範圍內形成火力打擊,對於山高林密的緬甸而言,是極為方便的重火力支持。可惜的是,擲彈筒沒有腳架,主要是依靠射手調節射角,對擲彈筒射手的要求極高,而獨立軍的來源大多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沒有文化,更不喜歡受約束,因此射出十發也未必能夠擊中目標。

正因為獨立軍一個團的裝備如此差勁,所以章豫才敢於以一個小隊的兵力,主動發起進攻。

不過,此刻面對瑤寨,獨立軍第三師五旅十四團的武器依然牢牢地佔據上風,三八大蓋在400米內擁有極高的準確率,幾百支步槍齊發,威力遠不是裝備老式土槍的瑤寨能夠抵擋的。此外,炮連的擲彈筒就算投得再差,但瞎貓也有碰著死耗子的時候,幾百枚手榴彈發射出去,瑤寨的第一道關卡和之字形山道上的暗堡全部被拔除,現在十四團已經攻到了山崖下,用步槍火力掩護,繼續用擲彈筒向瑤寨裡發射手榴彈。

就在瑤寨岌岌可危,寨子裡的男女老少,拿出了大刀長矛,準備誓死一搏時,山下的獨立軍卻突然亂了起來——站在隊伍後方指揮作戰的十四團團長莫比干背心中彈,來不及哼上一聲便撲倒在地,腿腳抽搐幾下就去見閻王了。

隨後,冷槍四起,十個多獨立軍士兵轉眼斃命,嚇得幾乎所有的獨立軍官兵都趴到了地上驚恐張望。

側背遇襲的部隊頓時大亂,前面負責攻擊山寨的隊伍倉惶撤了下來,三個慌亂的營長急忙湊在一起合計,認定是山寨請來的援兵,冷靜下來仔細辯聽槍聲,一致認為來襲者人數並不多,充其量也就十多個人。三個營長商定,誰先擊潰這股敵人,為死去的團長報了仇,誰就接任團長職務。

於是,一群烏合之眾立即行動起來,一邊開槍還擊,一面匍匐著向遠處一百多米的密林爬去,準備合圍對手。

激烈交火十餘分鐘,獨立軍以犧牲二十多人的代價,順利逼近了樹林外面,緬族士兵紛紛躍起,向樹林發起衝鋒。可惜林子裡一無所得,穿過樹林一看,有九個人影在四百米開外,閃騰挪移,快速向遠處逃遁。

「追!」

若是讓幹掉自己團長的對手從自己眼皮底下逃跑,不要說回去沒法向上峰交代,就是自己也覺得沒面子,因此三個營長沒有絲毫遲疑,繼續發佈追擊命令,暫時放棄對瑤寨的攻擊,驅趕一千多人的隊伍,銜尾追擊。

山道崎嶇,望山跑死馬,大約一刻鐘後,十四團大部均進入一片兩邊密佈叢林、中間比起兩邊高地矮上五六米的狹窄山道,可惜卻沒了對手的影子。

三個營長又追了五六分鐘,心中遲疑,連忙約束隊伍,準備登上兩邊的高地看個究竟。

就在這時,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幾十顆大威力地雷瞬間引爆,一時間獨立軍十四團官兵血肉橫飛,殘肢斷臂到處飛落,在漫天飛濺的鋒利岩石和地雷碎片中,死傷纍纍。三個營長運氣好,附近恰好沒有地雷,慌忙組織人馬準備反擊,可惜這時尖利的聲音響起,三枚迫擊炮炮彈準確無誤地落入了剛剛聚集起來的人群之中,其中一個營長當場斃命,其他兩位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發出驚恐無助的嘶叫,拔足就跑,隨後密集的槍聲響起,由機槍、衝鋒鎗、自動步槍、半自動步槍交織的龐大火力網,無情地收割著生命。

由於章豫小隊居高臨下,把各種自動武器、半自動武器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獨立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大約十分鐘後,一千多獨立軍官兵僅剩下三百餘人,殘敵士氣崩潰,鬥志全無,驚恐地叫喊聲中,匍匐在射擊死角的幾名軍官用木棍撐起了白襯衫。

章豫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戰場,判斷敵人沒有詐降,立刻滿意地站起來,壓低嗓子下令:「一班四班掩護,二班三班下去打掃戰場集中俘虜,隨後統統射殺這群強奸殺戮無惡不作的畜生,絕不要留下活口,否則不但給我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們走之後鄉親們更受罪。」

趴在章豫身邊,手中的an-36自動步槍打得發燙的聞倜轉過頭,小聲問道:「隊長,這樣不好吧,怎麼說咱們都是正義之師,得遵守日內瓦公約吧?」

章豫瞪了他一眼:「屁的公約,咱們又沒和英國、緬甸人宣戰,這一條不適用。聞倜啊,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你知道這些獨立軍是怎麼對付咱們華僑華裔的嗎?他們攻破村寨後,往往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動輒屠村,欠下了咱們多少血債啊!這些王八蛋,不敢去打英國人,只敢拿弱小者出氣,就算殺上一百次也解不了恨!還有,你想過要是這個團的獨立軍官兵留有活口,前面瑤寨裡的同胞怎麼辦?」

聞倜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

整個戰場沉寂沒多久,突然再次響起激烈的槍聲,五六分鐘後,槍聲漸歇,二班三班的戰士已經幹完活,開始仔細辨認,只要發現活著的獨立軍官兵,立即補上一槍,稀稀拉拉的槍聲又響了十多分鐘才算完。

章豫微微吁了口氣,命令收集武器彈藥,仔細打掃戰場,沒死透的統統要補槍。不一會兒,前出警戒的戰士來報,瑤寨裡來人了,想與我軍最高長官見面。章豫命令四班也加入打掃戰場,然後帶著一班的戰士去見瑤寨的人。

這次代表瑤寨出來探望情況的是寨子頭人盤磨的兒子盤貴,以及幾個精壯的瑤族小伙。當山下爆炸聲槍聲激烈響起時,瑤寨裡的人還以為是獨立軍的詭計,可是聽了半天又不像,畢竟寨子前面那躺著的幾十具屍體不是騙人的。再說了,若是獨立軍繼續強攻下去,以瑤寨的落後武器根本不是對手,陷落只是遲早的事情,何必如此麻煩呢?

所以,盤磨琢磨了半天,還是派出自己的兒子,帶著幾個年輕人出寨看看是個什麼狀況。

不愧是同根同源,盤貴說的話雖然生澀難懂,但好歹是漢語體系,與廣西貴州那邊的話有些相似,雙方交流起來並不困難。因此略一接觸,盤貴便弄清楚了情況,當聽說來的是打敗了英國佬名震緬甸的安家軍弟兄後,盤貴不由大喜過望,連忙派人回寨子報喜。

隨後,章豫帶著盤貴和其他幾個年輕人,繞著戰場走了一圈,章豫介紹說此次戰鬥全殲緬甸獨立軍一個團一千二百五十八人,自身卻無一人傷亡,繳獲各種完好的長短槍四百餘條,其他殘缺的步槍經過維修後,還可以組裝出上百條槍械來。聽完這些,盤貴眼睛冒起了星星,對章豫等人的欽佩,已經非言語能夠表達了。

當天夜裡,這個地處深山中的瑤族山寨篝火熊熊,久違的蘆笙、嗩吶、牛角、銅鼓等音樂再次響起,上千名父老鄉親,載歌載舞,歡迎來自故鄉的親人。

章豫小隊的任務取得圓滿成功,在篝火晚會進行的同時,瑤寨頭人盤貴和長老們經過商議,答應從此後與安家軍結為兄弟。瑤寨將視安家軍為自己的親人,為安毅、為安家軍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幫助。

章豫則代表安家軍承諾,只要鄉親們願意,安家軍可幫助瑤寨成立一支兩百人的自衛隊,武器可以任由村裡的年輕人在此次的戰利品中挑選,只需幫助掩埋所有屍體即可。同時,安家軍願意幫助瑤寨改善民生,建議瑤寨修築道路,擴大墾荒面積改善水利灌溉系統,安家軍也將把鄉親們視為自己的親人,無償提供優質稻種,盡力解決瑤寨的吃飯難問題,瑤寨出產的罌粟、草藥等土特產,安家軍也可以用優惠的價格收購。

一時間山民們欣喜若狂,水酒山珍盡數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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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六章 不招人嫉是庸才

「操!是誰這麼牛逼啊?」

「閉嘴!你沒看到辭修將軍和陳佈雷先生站在那兒等候嗎?是安師弟的飛機,你小子在我面前大大咧咧地可以,但千萬別在外人面前亂說話,要是真傳到安師弟耳朵裡,你就等著受罪吧。」

安毅的專機在奉化機場兩個守備軍官的議論中降落,滑行到跑道盡頭轉過方向,徐徐開向不大的停機坪。

寒風中,陳誠緊了緊呢子大衣上的風紀扣,與陳佈雷一起走向放下舷梯的專機,看到安毅的副官長沈鳳道率先走下飛機,陳誠客氣地舉起手揮動一下。

沈鳳道快步過來,敬了個禮,向陳佈雷點點頭,側身站到陳誠側面。

身披棕黃色將官大衣的安毅大步走來,立正敬禮完畢哈哈一笑,抓住陳誠的手隨意開了兩句玩笑,轉向陳佈雷敬了個禮,隨即伸出雙手緊緊握住陳佈雷的手。

陳佈雷幽默地笑道:「安將軍不要這麼客氣,弄得像接待外國元首似的。」

安毅睜大眼睛,凝望從來不開玩笑的陳佈雷,看到陳佈雷臉上真誠的微笑,立刻明白這是彼此間距離縮短的微妙表達,高興地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腦門:「倒是小弟見外了,呵呵!沒想到有勞先生和辭修兄等候,小弟受寵若驚感動莫名,先生勿怪啊!」

「得了吧,這話跟別人說去。」陳誠上來給了安毅一拳。

陳佈雷看向安毅身後:「咦,就你和沈副官?」

「怎麼?先生要給小弟介紹奉化美女?」安毅打趣道。

陳佈雷啞然失笑,鬆開安毅的手,走向已經很熟悉的沈鳳道,邀請沈鳳道和自己同乘一車。

陳誠示意安毅和自己一起登上第二輛車,談笑間,轎車開出機場駛向溪口。陳誠收起笑容,低聲問道:「華北事務交代清楚了?」

「華北暫時沒什麼要事了,你應該相信鬍子和宜生兄他們的能力……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是不是校長有新指示?」安毅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陳誠搖了搖頭:「沒事就好,我這麼問是想你多留幾天,很多事情要和你商量。昨天到現在,校長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你也知道,校長的兄長上月底剛去世,昨天我們和校長去拜祭,今早一到溪口就看到剛趕過來的子文兄,校長和子文兄談了一會兒,兩人還是說不到一塊兒。子文兄似乎心裡有事,我來接你之前,他問我你何時到來,估計有什麼事要找你。」

「他能有什麼事?陳濟棠下台後,廣州的貨幣改革不是完成得很好了嗎?小弟那邊做得可比廣東好多了,他能有什麼事啊?要說喝酒或者共同發財倒是可以,說借錢就免談了,咱不侍候。」安毅笑答。

陳誠不由莞爾一笑:「你啊,還是這麼樂觀,不錯!哎,對了,我問你啊,你是不是想長期霸佔漢中?」

安毅微微吃驚:「怎麼?小弟的一個師因為要制止教導總隊和東北軍的同室操戈,不得不暫時駐紮那裡,到現在花掉小弟大筆軍費不說,還得安撫地方民眾,為當地父老修橋鋪路,做到這個份兒上,竟然還有人不舒服?是不是大哥也覺得小弟的一個師駐紮漢中欠妥啊?」

「沒有,我自己瞎猜的,告訴你個機密,委座想設立漢中行營,以牽制駐紮西北的東北軍和楊虎城所部,不能讓他們胡作非為了。更為嚴重的是,共產黨對這兩部的滲透腐蝕變本加厲,已經到了中央忍無可忍的地步,你知道嗎?」陳誠嚴肅回答。

安毅明白了:「這麼說來,小弟留下的一個師還是有功的了?」

陳誠點點頭:「不錯,特別是牢牢控制漢中機場一事,深得校長心意,昨天校長還讚你眼光敏銳呢。別的不說,以目前形勢來看,很可能讓此次勤王有功的樊嵩甫兼任行營主任,可此人立場模糊,有勇無謀,愚兄並不看好他,校長也在猶豫。我想問你,要是設立漢中行營,你覺得誰當這個行營主任合適?」

安毅望著陳誠的眼睛:「大哥,有什麼話直說吧,只要大哥一句話,小弟絕對鼎力支持!」

陳誠心裡感動,臉上卻是責怪的微笑:「小毅,你想哪兒去了?不是愚兄想當這個主任,你也知道愚兄如今身兼的職務太多,山西和陝甘寧那邊的事務可比這個重要多了,我忙得腳不沾地的,哪裡還想當這個行營主任啊?但是,這麼一個重要的位置,關係著川陝抗日大局,我可不願意讓和咱們不是同一條心的人去坐鎮,否則今後極有可能會給咱們增添麻煩。所以啊,愚兄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希望你推薦個人出來,明白嗎?」

安毅心中千回百轉,沉思很久,才低聲問道:「大哥直說吧,你看上誰了?」

「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我的保定師弟,你的左膀右臂,楊斌如何啊?」陳誠笑著問道。

安毅這回真的是大吃一驚:「大哥,你這不是為難小弟嗎?你也知道,小弟的滇南全靠楊斌統領坐鎮,要是……」

「知道,我都知道!」

陳誠打斷了安毅的話:「但是你可別忘了,除了鞏固發展川南滇南,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全局的運籌離不開你,如果把漢中拿下來,對全局的促進作用姑且不說,僅僅是對躁動不安的川軍而言,就是最佳的抑制和威懾,你明白了嗎?而且校長非常器重楊斌,幾次提起要重用這種滿腹才華卻踏踏實實做實事的人,你能理解其中蘊含的意思嗎?」

安毅愣了一下,長噓口氣,非常感歎:「明白了!楊斌能更上一層樓,小弟高興還來不及呢,要是他知道大哥這麼提攜他,定會深懷感激,銘記心底的。」

陳誠擺擺手:「我不要他感激銘記,而是為黨國舉薦人才。好了,這個話題不說了,等會兒到慈庵見面之後,我們要和校長一起上山拜祭。記住,你和校長說話的時候可要小心點兒,別大大咧咧的,估計……估計校長會有很多話要問你,你得謹而慎之,小心回答,明白嗎?」

安毅無奈地苦笑:「小弟知道了,這不是特意負荊請罪來了嗎?沒事的,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校長問什麼,小弟就答什麼,實實在在絕不隱瞞。大哥,你也知道,在校長面前,誰敢說假話啊?」

陳誠忍不住哈哈一笑,指著安毅道:「你這傢伙,怪不得夫人那麼喜歡你。不說了,晚上咱們哥兒倆再好好聊聊,很多事情我都需要聽取你的意見,特別是在軍事上,沒有你的參與,愚兄真的很不放心。」

安毅沒有客氣,而是選擇了沉默,望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景致,心思卻飛到了無邊無際的下一刻。汽車在下馬亭停下,安毅鑽出車門,迅速整理儀表,在陳誠和陳佈雷的陪伴下,大步走向慈庵,沿途的侍從室內衛都向安毅敬禮微笑,安毅也和以往一樣,微笑回禮。

慈庵大門外,俞濟時和王世和大步迎上,與安毅見禮完畢,拉著安毅的手進入正堂。

正堂兩旁,坐著低聲聊天的十餘名蔣介石心腹愛將看到安毅到來,紛紛站起,圍上來熱情地打招呼。

寒暄片刻,宋美齡從左側過道走來,眾人隨即後退,讓出了一個空間。

安毅連忙立正敬禮:「師母好!」

「好、好!」

宋美齡一臉欣喜,秀眼濕潤,上前細細端詳安毅的臉,愛護地抬起手,拂去安毅肩頭的雪花,隨手替安毅整理微微翹起的大衣翻領:「來了就好,一路上還順利嗎?」

安毅感動得鼻子微微發酸,一種特有的親情讓他心裡暖洋洋的:「謝謝師母,一路上很順利,學生從保定直飛過來,兩個多小時就到了,感覺很輕鬆。」

「這就好,來,我陪你去見見你的校長,我們回到南京聽說你返回華北了,傷感了很久……」

宋美齡無比自然地拉著安毅的手臂進入左側會客廳,讓正堂中的數十文武大員既羨慕又嫉妒,不少人從宋美齡對待安毅的態度中,清醒地看到安毅迅速上升、不可動搖的巍然地位。

蔣介石已經聽到正堂裡的動靜,知道安毅來了,提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安毅在宋美齡的陪伴下進來,還和以前那樣筆直地站立在自己面前,端正敬禮,蔣介石激動之下,眼中湧起一陣潮紅。他從書桌後面一步步走上來,站在安毅面前,頻頻點頭:「好,看起來氣色還不錯。」

「校長……」

安毅看到疲倦消瘦的蔣介石動了真情,心裡也非常激動,恍惚間,淚水濕潤了雙眼,不管在政治上彼此存在多大分歧,此時的蔣介石在安毅眼裡,就像個愛護晚輩的尊長,比任何時候都顯得真摯可親。

宋美齡擦去眼角的淚花,笑了起來:「總算見面了,都坐下來吧,慢慢聊。小毅,我給你沏杯茶,我們好多事情想要問你呢。」

安毅剛要去給自己泡茶,蔣介石擺擺手,示意安毅走向沙發,坐定之後,蔣介石和藹地問道:

「你在錫林郭勒盟搞的斬首行動非常精彩,也令人極為震驚。我離開南京之前,顧問團長福根豪森找到我,對這一行動的評價很高,再三要求獲得整個行動的詳細報告和行動總結,我很自豪啊!說說吧,電報裡面只有個大概,我想知道整個過程。」

宋美齡把熱茶遞給站起來的安毅,示意安毅不要拘束,走到蔣介石身邊坐下,感興趣地等待安毅回答。

安毅放下杯子,把整個行動從策劃到實施的全部過程詳細匯報,並把自己與胡家林等人對行動的分析總結簡要說出來,最後非常謙遜地解釋:

「……這次行動之所以如此順利,得益於空軍數月來對綏察外蒙地區的偵查和航空拍攝,得益於傅作義將軍和第十七軍將士的協同,得益於參謀總部第四廳數年來堅持不懈的情報收集和敵後策反,這才使得藍狐大隊特種官兵有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施展舞台。遺憾的是,沒有抓住那個德王和大漢義軍司令王守信,沒能除掉日軍派駐偽蒙軍隊的特務機關長盛島角芳,留下不少遺憾啊。」

蔣介石和宋美齡哪裡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宋美齡緊張得摀住心口的手兒仍然沒有放下,興奮得連聲稱讚安毅的準備工作和「藍狐大隊」將士們的神勇,誇得安毅都不好意思了。

蔣介石非常滿意:「幹得好、幹得漂亮!可見,你的特種戰理論和實踐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台階,更豐富更全面,威力也更大了!一個出其不意深入虎穴的斬首行動,令人眼界大開,深有感觸,特別是空降和飛機接應,組織嚴密極具創意,非常了不起啊!」

安毅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稟報:「校長,有件事學生不敢隱瞞,參加此次行動的二十九人中,有四名是德國陸軍的交流學員,他們求戰心切,學生斗膽批准了,為此也做了預案,要是行動失敗或者遇險,他們的身份就會變成學生軍中的白俄教官。行動之前,這四個人都簽訂了生死狀,所以……」

宋美齡驚訝地望向蔣介石,蔣介石鄭重地點了點頭,思考片刻,和聲安慰:

「沒事的,軍人嘛,沒那麼多顧忌,我的兒子經國在蘇聯一待就是十三年,期間不也照樣在蘇聯軍隊的遠東軍區服役嗎?蘇聯遠東軍區三次與侵佔我們東北的日本關東軍發生局部戰爭,經國不也同樣上戰場,經歷了槍林彈雨嗎?何況這一次你準備得很充分,又是德國人強烈要求參與的,還簽下生死狀,哪怕出事了也有個交代。

「不過我想,恐怕這四名德國人獲得了他們上峰的首肯,抱著經歷實戰、檢驗訓練成果的想法,這才堅決要求參加的。春節後,軍委要給百靈廟大捷的各級將校,以及錫林郭勒行動的所有特種隊員、行動策劃和指揮人員、參與行動的空軍飛行員舉行頒獎授勳儀式,優秀部隊將獲得嘉獎和授旗,只不過,為了避免外交上的麻煩,這四名德國人不能露面,只能讓你給他們頒發五等寶鼎勳章了。」

安毅聽說是寶鼎勳章,非常驚訝。這種勳章無比尊貴,等級很高,象徵國家珍視如鼎,榮譽之光四射,頒贈對像為海陸空軍軍人中捍御外侮或鎮懾內亂,立下顯赫戰功者,條件要求很高,至今全軍將官以下獲得者不超過兩百人,這次所有參加行動的空軍將士和「藍狐大隊」二十九名官兵盡數獲得,可見這一行動在蔣介石和軍委同仁眼裡非常重要,遠遠超過了安毅之前的預期。

安毅沒能開口,門外蔣孝鎮的報告聲響起,蔣介石叫了聲「進來」,得知祭祀儀式基本準備完畢,便站起來吩咐宋美齡先上墓地看看,最後對安毅囑咐:

「你跟著我,喝完茶我們再上去,辭修有些事拿不定主意,我也需要聽聽你的意見。」

「是!」

安毅站起送走宋美齡,在蔣介石的示意下再次坐下,端起熱茶大口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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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七章 考驗

群山皚皚,銀裝素裹,萬樹枝頭的綠意早已被潔白冰雪所取代,只有一棵棵古柏蒼松,在雪花中傲然挺立。

宋美齡等人在俞濟時的陪伴下,先與蔣家族人前往墓地,蔣介石與安毅並肩行走,拾級而上,兩人邊走邊低聲交談,讓緊緊跟隨在後面的陳誠、錢大鈞等數十名文武大員羨慕不已。

卵石鋪就的台階,清掃得非常乾淨,清除的積雪,堆放在台階兩邊的樹根底下,蔣介石的手杖總是先一步穩穩落在前一級台階上,「篤篤」的敲擊聲不疾不徐,無形中引領所有人的步點,手杖發出的每一聲敲擊,似乎都在傳遞著身為上位者的威嚴。

蔣母墓地的寬闊祭台上,聚集了二十餘人,安毅放眼一看,無一不是深受蔣介石信任器重的心腹文武。

宋美齡和張群幾個聚在一起,親切交談,提前上山欣賞風景的宋子文和孔祥熙並肩踱步,兩人身上都穿著名貴精緻的毛領呢子大衣,看到蔣介石和安毅並肩而來,眾人隨即停止交談,含笑迎上。

相互見禮完畢,蔣介石在兩名侄子攙扶下,走向墓碑,安毅看到祭祀儀式還在有條不紊地準備,便與宋子文、孔祥熙一起,來到祭台左側的蒼松下低聲交談,祭台中央的蔣家族人和十餘名校長心腹在麻利地佈置著。

數分鐘後,祭祀正式開始,數十名文武依次排列,蔣介石夫婦率先焚香禱告,分外虔誠,接著是蔣氏親屬拜祭,再下來輪到因受西安事變談判條件約束而黯然下台的外交部長張群、宋子文這些文官,安毅、陳誠、錢大鈞這些武將排到了最後,並不奢華的祭祀僅用半小時便進行完畢,雖然這只是短短的一個過程,但足以讓所有獲准參與者深感榮耀。

祭祀完畢,眾人看到蔣介石夫婦沒有立即離開的跡象,佇留片刻,都知趣地先行下山,被告知留下的安毅在沈鳳道耳邊低語幾句,沈鳳道點點頭默默走向祭台另一側的侍衛長王世和,兩人沿著祭台邊沿,信步遊走,低聲交流,看似欣賞雪景,實為嚴密警戒。

宋美齡對安毅吩咐幾句,便在俞濟時和蔣孝鎮的陪同下離開。安毅把宋美齡送到台階口恭敬目送,最後來到佇立在墓前,仍在無限追思的蔣介石身邊。

良久,蔣介石呼出一口長長的熱霧,緩緩轉向安毅,示意隨便走走:「你還記得第一次來拜祭的景像嗎?」

「記得,轉眼間五年過去了,學生不時想起那次祭祀後校長的諄諄教誨,銘刻在心。」安毅想起當年的情景,頗為感慨。

蔣介石滿意地點了點頭:「難得你還記得我的教導,不錯!五年來,你也做得很好,特別是這次西安事變引發的危機處置,你反應神速,出手不凡,堅決果斷地把中央那幫癡心妄想的人震懾住了,如今每每想起,仍然讓我無比動容......你成熟了,目光敏銳,顧全大局,知道怎麼使用自己的權力和實力,做得好,我很欣慰!」

安毅連忙致歉:「對不起,校長,學生妄動干戈揮師入京,觸犯軍法理應受罰,學生請求校長處分。」

蔣介石擺擺手:「這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糾纏起來誰的面子都不好看,大家心照不宣,睜隻眼閉只眼就算完事了,無需再提,倒是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校長請說,學生知無不言。」

安毅心中一凜,知道考驗來了。

蔣介石停下腳步,靜靜凝視安毅的眼睛:「要是這次我在西安被人暗害了,你會怎麼辦……別皺眉頭,說實話!」

安毅咬咬牙,低聲回答:「如果真那樣,定會內戰爆發遍地戰火,各路諸侯為了自己的利益和野心,肯定會相互征伐,大打出手。率先蒙難的將是陝西民眾,悖逆犯上的東北軍和楊虎城的西北軍,將會在我黃埔同袍憤怒的討伐下,血流成河,我中央軍也將會落得個元氣大傷、無力再戰的下場,屆時,日寇將會大舉入侵,華北淪陷,山西動搖,上海被佔,國將不國!

「真成了那樣,總體崩塌的局面就不是學生能夠阻擋的了。學生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但也絕不會受人擺佈,給人當槍使,定會下令第十七軍八萬將士迅速撤離華北,南下武漢,與湘西四十九軍南北呼應,搶佔兩湖,聯合滇軍、黔軍結盟自守,穩控西南,再分化川軍,消滅異己,先立於不敗之地再說。

「至於抗擊日寇入侵,誰有本事讓誰去,等他們都打光了,學生再上去拚命,未來如何,誰也看不見,但是學生只要一息尚在,就絕對不會當漢奸,誰當漢奸學生就收拾誰,打不過也要打,直到分出死活為止,學生不在乎任何的毀譽。」

蔣介石震驚地望著安毅,好一會兒才長歎一聲:「很好……你沒有讓我失望,沒有虛言敷衍我,很好!危機應對計劃非常得體,也夠陰夠狠,不愧是我的好學生。」

「謝校長信任栽培!學生不敢在校長面前撒謊,也沒必要。就拿這次危機處置來說,學生不是不知道擅自調動軍隊的罪責有多重,可是,如果讓那些心懷叵測的親日派陰謀得逞,校長十餘年來臥薪嘗膽艱辛努力方才獲得的成果將會付之東流,我黃埔同袍百萬軍隊將會同遭浩劫。為了國家民族,為了校長,也為了學生自己的利益,學生顧不得那麼多了。」安毅誠懇地說出心裡話。

蔣介石頻頻點頭:「事實證明你是對的,也夠大氣,非常好地理解了我沒有責罰某些人的苦衷,沒有我擔心的公開發表不滿言論,為穩定中央政權、團結大多數做出了貢獻。你越來越成熟練達了,有大家的風範,讓我和你師母非常欣慰,也為你感到驕傲。這幾天來,我腦子裡不時浮現那一小籃子毛荔枝,還有送來這份禮物和密信的那個東北軍年輕上校,不知你是怎麼做到的?」

安毅笑道:「那人叫李寒松,東北軍司令部機要科上校副科長,長城抗戰時就已經是我們第四廳的人了,一直隱藏在張漢卿身邊,所以學生對東北軍的大動向比較瞭解,張漢卿和楊虎城密謀兵變的消息,也是他提前密報的,可惜……校長太相信張漢卿了。」

蔣介石痛苦地歎息:「是啊!是啊!難怪當初你一再阻止我去西安……沒錯,我太相信漢卿了,他辜負了我的信任,辜負我啊!不過這樣也好,通過這次蒙難,我看清楚了很多人的醜陋嘴臉,這恐怕也是一種重要收穫,正應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至理名言啊!」

「校長請寬心,大部分人都是忠心追隨校長的,不過令人惋惜的是,東北軍那些扣押校長和辭修兄的人,野蠻奪去辭修兄隨身攜帶的那份絕密計劃,不顧辭修兄的百般警告就胡亂翻閱,儘管張漢卿及時收繳,嚴禁洩密,但還是被日軍安插在東北軍高層的奸細得知,從一周來關東軍迅速進行的大規模兵力調動,學生就能清楚地判斷出來,我們與日軍決戰於關外的目的,恐怕無法實現了。」

安毅說到這兒,痛心不已,心裡怎麼樣也無法原諒張學良。為了陳誠與顧問團制定的這個機密作戰計劃,安毅苦守華北,暗中擴招兵員三萬餘人,拿出重金配備系統的武器裝備,每天都由麾下大將魯逸軒、楊九霄分別親自督訓。可現在,一切都毀了!

蔣介石心裡也很難過,點點頭繼續向前邁步:「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不要耿耿於懷,事在人為,機會還會有的。我想問你的第二件事情是,你如何看待共產黨?對他們的發展前途有何預見?」

這下安毅猶豫了,低下頭默默前行很久沒有做聲,蔣介石以為安毅在思考,也沒有打擾他,兩人就這麼一語不發,繞著祭台邊沿慢慢踱步。

走出幾十步,安毅停下:「校長,學生知道校長口頭上答應了八點條件,也知道校長不得不信守承諾,這幾天我中央軍撤銷對陝北地區的包圍,學生就明白這是校長迫不得已下達的命令。

「從目前情況看,共產黨武裝僅為三萬餘眾,而且還被分開成若幹部分,共產黨內部也出現尖銳矛盾,黨部調查局從西安站發回的密報,稱毛澤東和張國燾已經公開鬧僵,就是很好的證明,因此學生判斷,至少在一年之內,共產黨軍隊不會獲得大的發展。但是,若果共產黨迅速消除內部隱患,利用其強大的信念,開動所有宣傳力量,號召全國軍民一致抗日,情況就會大不一樣了。

「老實說,在很多方面,國民黨不如共產黨聰明實幹,更缺乏堅定的信念和進取精神。看看現在的中央黨部,人浮於事,派系林立,貪污腐敗自私自利,甚至生活放蕩沉溺於風花雪月之中,哪裡還有先總理和北伐時期的精神面貌?長期下去此消彼長,艱難啊!」

蔣介石聽出安毅有避重就輕的意圖,但是安毅對目前國民黨的危機說得很到位,也是蔣介石無比擔憂急於解決的問題,尤其是安毅最後那一句「此消彼長」,恰恰說中了蔣介石心中最擔憂最痛苦最不願意看到的關鍵,因此,蔣介石沒有計較安毅在反共方面的「模糊認識」和「糊塗立場」,反而深為認同安毅對國民黨現狀的批評。

「是啊!是啊!看來,整理黨務清理內部勢在必行了……」

蔣介石望著白皚皚的遠山,幽幽而歎。

安毅心中凜然,知道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暴即將到來,不知在這場風暴裡,又有多少人經受得住考驗,又有多少人會遭到無情的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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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八章 說情與否

胸中裝著許多心事的蔣介石對安毅還是非常放心的,這個學生毫不做作的姿態、毫無顧忌的性格、坦蕩磊落的處世手段,令身為全國最高領袖的蔣介石感到非常舒心。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試探,僅僅從彼此的眼睛裡就能看出很多東西來,至少,蔣介石對自己數十年來的閱人經驗還是非常自信的,自覺對安毅不會看錯——畢竟,換做其他心懷叵測者,在各個階層擁有廣大的人脈,又佔據京城,肯定不會放過如此好的上位良機,這次自己會落得個有死無生的下場。

蔣府祭祀日的家宴吃的都是素食,飯菜也很簡單,平平常常的四菜一湯。四菜分別是炒青菜、炒白菜、拌蘿蔔絲和炒鹹菜,湯則是小白菜豆腐湯。

安毅的胃口比誰都好,就著青菜鹹菜,「咕嚕嚕」三大碗飯便吞下去了,完了還盛上滿滿一碗碧綠的湯,喝得點滴不剩,如此好胃口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宋美齡笑瞇瞇地看著,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陳誠、陳佈雷等人則對安毅無比佩服,沒想到從蔣母墓地下來後蔣介石當著眾人面給了安毅一句評語,這傢伙仍然擁有如此豁達從容的心態。

蔣介石對安毅的評價是:軍事優秀、經濟優秀,政治不及格,讓一干親信暗中琢磨了好一會兒,紛紛豎起了大拇哥——近十年來,安毅不正是這樣一個人嗎?

晚上十點半,仍然留在慈庵的將領已經不多了,這時候胡宗南才帶著副官和侍衛匆匆趕到。

原來,天水遭遇暴風雪襲擊,當地有經驗的老人和軍中的氣像人員都認為未來幾天內風雪不可能停止,飛機將無法升空。為了不耽誤時間,胡宗南前天晚上便坐著汽車出發,今天下午趕到洛陽機場,然後借劉峙的專機來到奉化,抵達奉化上空時已是漆黑一片,還是安毅的留守衛隊接到洛陽方面的電報、聽到天上的飛機馬達轟鳴聲後主動燃起汽油桶指明降落地點,否則胡宗南能否安全降落就要存在疑問了。

胡宗南一看到蔣介石宋美齡便跪下致歉,蔣介石問明緣由後,親切地扶起胡宗南,責備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以後遇到這種狀況來電說明即可,無需如此興師動眾。但從表情和言辭間,安毅還是可以看出,蔣介石對胡宗南這位心腹大將不顧自身危險依然前來拜祭的赤膽忠心還是很受用的。

雖然已經是深夜了,但蔣介石依舊陪著胡宗南上到墓台,給蔣母上了一炷香,回來後精神疲憊的蔣介石讓安毅陪著胡宗南吃飯,自己則和宋美齡一起到後堂休息去了。

傭人用小碗送上和晚餐一模一樣的四菜一湯,又盛上一大碗飯,胡宗南連吃兩碗才緩過勁來,悄悄地對安毅說:「他娘的,這幾天為了趕路,都是胡亂吃些東西就又上路了,今天到現在更是滴水滴米未沾,好久都沒吃過這麼大的苦頭了。好在校長能夠體諒,還親自陪我上到墓地敬香,什麼都值得了!」

安毅取笑道:「我說胡司令,軍校那會兒不是經常這樣餓肚子嗎?我還記得我拿錢出來請你和巫山、君山他們打牙祭呢!這幾年你官越做越大,注重生活享受了,適當地讓你憶苦思甜,不是挺好的嗎?我可告訴你啊,校長最討厭他學生有將軍肚了,你得多注意一下,適當地節食,不要像劉長官那樣心寬體胖!」

胡宗南連連點頭,深以為然:「你還真沒說錯,最近肥頭大耳的劉經扶日子不好過啊,調動洛陽機場的飛機轟炸西安,他是簽字同意了的,如今校長平安回來,他怕得不行,可是校長就是不召見他,讓他的心一直懸著。這不,知道我要來奉化,他立即奉上自己的專機,讓我代他向校長問好,我估計,這一段時間他要吃不香睡不著了,體重倒是可以減下來!」

「唉,不僅是劉長官,估計好多人都如此。這次校長出事,許多不甘寂寞者紛紛跳了出來,粉墨表演完一看校長什麼事情都沒有,偃旗息鼓後心虛得很,處境很尷尬啊!」安毅感慨地道。

這時候,胡宗南四處看了看,再次放低了聲音:「小毅,你猜我的車隊在出奉化城的時候,碰到誰了?」

安毅眼睛轉了轉,皺眉思考一會兒,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中國有四萬萬人,我們熟悉的也有成千上萬,我哪裡知道啊?別賣關子了,說吧!」

胡宗南吃完最後一碗飯,又把面前的湯一口氣喝完,愜意地拍了拍肚子,這才破解謎題:

「是君山和雪冰他們,力行社幾十個人如今都在奉化,一個個哭喪著臉。校長回到南京後,立即召集君山和雪冰到憩廬,當著師母的面大發脾氣,說我在西安蒙難,你們在南京討逆,坐地打衝鋒,娘希屁,我還沒有死,你們就不聽我的話了,想改換門庭嗎?隨後,便揮退了他們。現在君山和雪冰他們很恐懼很無助,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安毅並不奇怪胡宗南會知道這些,戴笠和胡宗南是把兄弟,因此就算胡宗南身在西北,對南京城裡的動靜也是一清二楚。他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原來是他們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十六師接管南京城防的第二天,我趕到南京,在憩廬見到師母時,她還咬牙切齒地說君山他們是白眼狼,辜負了校長和她的信任。

「事後,我從我姐那裡知道了在力行社總部發生的一切,說實話,我也感到心寒啊!大概坐著一百多號人的會議室,居然沒有一個站起來替師母說句公道話,師母回到家裡哭了許久,還是楚兒和潔雲勸師母入睡的。你說說看,這樣公然忤逆之舉,對師生感情的傷害有多大?

「再後來,隨著十六師和憲兵部隊控制了南京局勢,君山他們感到害怕了,想求見我,並代為向師母轉達他們的心意,可是師母不等我考慮斟酌一番就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你說處在當時我那個位置,我能怎麼辦?這件事情很棘手啊!」

胡宗南苦笑道:「君山和雪冰做得是有些過火,雨農把什麼都告訴我了,他們收編軍校畢業生,發動和組織討逆赴難團,在校長危難之際公然喊出武裝起來,開赴泛關,直指西安,與張、楊決一死戰,救出校長之口號,又在夫人至中央全會會場痛陳利弊阻止出兵之際,調動教導總隊北上......種種行徑,說到底還是投機思想作怪啊,雨農向校長匯報時分析,雪冰和君山他們如此做有兩個目的:如校長平安歸來,則可得勤王之功,若校長不幸遇難,又可成為擁何繼位的元勳,甚至因為力行社的龐大影響力,可以獨樹一幟......

「但是,要說君山和雪冰真的處心積慮想謀害校長,卻未必盡然,十多年的師生之情不是一下子能夠割捨的......唉,還是讓私利蒙蔽了眼睛啊!」

安毅點了點頭:「今日祭奠完畢,校長留下我,表示如今我們的黨腐化墮落,必須予以堅決清理,我估計力行社很快就會宣佈解散,君山和雪冰他們將會是第一批受影響的人。整個力行社上百萬人,全因為當初一念之差,落得如此處境,何苦來哉?」

胡宗南暗暗心驚,他沒想到蔣介石對安毅竟然寵信到了這個地步,這樣的事情也會找其商議,想了想動情地說道:

「小毅,說到底君山和雪冰他們都是我們的黃埔袍澤,力行社基本上就是咱們黃埔前幾期學生搞起來的,念著當初的交情,你得幫他們一把才是啊!」

安毅連連搖頭:「怎麼幫?現在校長正在氣頭上,夫人更是視君山和雪冰為仇人,我如何開得了口?何況現在的力行社,已經與當初成立的主旨背道而馳,到了必須整頓的地步了!還不到四年時間吧,被定義為力行社靈魂的鐵血、紀律、廉潔還剩下多少?我只看到爭權奪利、貪污腐化、紀律鬆弛,整個一官僚機構,有它不多,無它不少,解散也罷!」

胡宗南有些急了,安毅可以不在乎力行社,但自認為力行社靈魂人物的胡宗南不可能輕易拋棄,他還想繼續通過力行社,施加對黃埔同學的影響,於是連忙道:

「小毅,話雖如此,但力行社可是有上百萬人啊,真的這樣拋向社會,那還不全亂套了?創建一個這樣規模的組織,你知道有多艱難嗎?雖然現在是出了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我們可以頭痛醫頭,腳痛治腳,根本沒必要一刀切,你說是吧?」

安毅哭笑不得,其實通過第四廳的情報網絡他也心中雪亮,知道胡宗南力保力行社的原因,可是,蔣介石打定主意要對付甚至取締的,誰能改變?但如果自己拒絕幫忙,那自己在黃埔師兄弟中多年樹立的好名聲,恐怕就要毀之一旦了。

就在安毅沉思不已,冷靜分析利弊的時候,沈鳳道來到安毅身邊,歉意地向胡宗南笑了笑,輕聲稟報後悄然退下。

安毅閉上眼,歎息不已,沒有對賀衷寒、鄧文儀等人派人聯絡沈鳳道請求自己說情發表任何看法。

看到坐在對面的胡宗南一臉期盼,再想想當年在黃埔時大家親密融洽相處的情景,安毅終於打定主意:

賀衷寒、鄧文儀等人懷著負荊請罪之心來到奉化,卻苦於沒有膽量和能力進入溪口覲見蔣介石,此刻正處於驚恐萬狀、度日如年中,若是自己仗義幫上一把,雖然未必能改變蔣介石的主意,但多少盡了心力,以後面對黃埔袍澤時也可以坦然面對。

再者,以安毅對蔣介石的認識,這位黃埔校長對自己的學生從來都不趕盡殺絕,連陳賡這位與自己作對的共產黨他都能放過,更何況是賀衷寒鄧文儀這些行差踏錯的身邊人呢?因此看似萬分艱難的選擇,其實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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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九章 秋後算賬

夜已深,安毅和胡宗南說完話,已經是深夜一點,累了一天的蔣介石夫婦早已經安歇,想要為力行社那些人進言只有等候明天。

次日清晨,下了半夜的雪花,已將大地染成一片白色,眾人陸續醒來,看到王世和領著十餘內衛正在清理門外的積雪,不少將領也加入其中,熱火朝天地幹起來。文官們三五成群,縮在正堂裡烤火寒暄,耐心地等待蔣介石夫婦出來。

胡宗南儘管很是疲乏,但也不敢睡懶覺依然起得很早,洗漱完畢就出門散步,看到院子裡的陳誠剛剛放下鐵鏟,連忙主動迎上前去,低聲建議和陳誠一起走走。

陳誠知道胡宗南有話要說,愉快地答應下來,進屋拿出大衣披上,便與胡宗南順著慈庵外的小道漫步。

胡宗南突然想起起床後沒有看到安毅的影子,問陳誠見到安毅人沒有?陳誠遙指白雪皚皚的雪竇山說,天沒亮安毅就和沈鳳道登山賞雪景去了。胡宗南微微吃了一驚,略作計算,發現安毅只睡了四個小時,不由得對安毅的精力和好興致大為讚歎,哪裡知道數年來安毅堅持鍛煉,在沈鳳道嚴格而細緻的指導下早已是今非昔比,每天睡上四五個小時就精神百倍了。

安毅和沈鳳道回到慈庵時九點已過,與眾人打完招呼,就去餐廳用早餐。吃到一半,陳誠到來,說句我在屋外等你就自行離開。安毅有些奇怪,三下兩下扒完一碗麵,低聲吩咐沈鳳道幾句,回到房裡披上大衣,走過坐滿人的正堂時,樂呵呵地與眾人打了個招呼,出門四處望了一眼,隨即大步走向雪松下的陳誠。

兩人踩著厚厚的積雪走向下馬亭,走出幾步陳誠低聲說道:「張漢卿被扣押審判,駐紮西北的軍隊一片騷亂,楊虎城高聲為漢卿鳴冤,暗地裡連和日本,準備犯上作亂,群龍無首的十八萬東北軍已經出現嚴重分化,各種矛盾接連湧現,少壯派和元老派之間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一大早情報匯總而來,南京連續三份電報陳述西北分裂在即,請求校長盡快採取措施,平息事端震懾地方軍隊。校長招愚兄和岳軍兄商量很久,現在把胡壽山叫進去了,估計開始著手佈置善後問題。校長吩咐愚兄徵求你的意見,讓你對大體計劃提出些看法,不適宜或者疏漏之處立即改進。」

安毅心中極為震驚,立刻明白陳誠昨日透露成立漢中行營的主要目的是什麼,怎麼也沒想到秋後算賬來得這麼快。看來,肢解東北軍削弱楊虎城部已是不可避免之事,自己麾下兩萬餘將士鎮守漢中,佔據重要戰略位置,要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當下鄭重向陳誠詢問整個計劃的內容。

陳誠對安毅無比信任,將整個計劃和盤托出:「估計這兩天就會召開軍委會議和行政院會議,通過法律程序,做出系列決議,這樣才能封住反對派的嘴。校長的初步意見是分兩步走,首先通過行政院會議決議,對西北各省領導班子進行調整:一、對犯錯誤的西安綏靖主任楊虎城、甘肅省政府主席於學忠給予撤職留任處分;二、陝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辭職,以此次西安事變中沒有與楊虎城等人同流合污的西北軍師長孫蔚如繼任;三、甘肅綏靖主任朱紹良辭職,派東北軍元老王樹常繼任,以此化解甘肅各軍之間的矛盾;四、調重慶行營主任顧墨三為西安行營主任,綜合整理陝甘青寧四省軍事;五、任命堅決反對扣押校長、在事變中擁護中央的馮欽哉為第二十七路軍總指揮,從而削弱楊虎城的實力。」

安毅微微點了點頭:「把甘肅全都讓給東北軍,是步好棋,予取先與,恐怕東北軍內部更要鬧翻天了。」

陳誠讚賞地笑道:「怪不得校長說,只要對你說出決定,你就能很好理解,看來我不需要多解釋了。下面說說軍事上的佈置,由愚兄負責發佈整理甘陝軍事辦法,內容是:我中央軍萬耀煌、樊崧甫、毛炳文、曾萬鍾四個軍分駐潼關、渭南、西安、咸陽、寶雞、天水;胡宗南、關麟征、孔令恂三個軍駐紮隴東,楊虎城部移駐陝省中部及西北部,東北軍各部恢復到十二月一日以前之原位置;另在西安設軍需分局,辦理各軍餉糈,人員由軍委另行指派。」

安毅停下腳步,搖了搖頭:「楊虎城恐怕不會答應,馮欽哉晉陞二十七路軍司令,至少要拉走楊虎城部兩個主力師,再經過這麼調整,楊虎城一下子沒了近半地盤,估計下去吃飯都會成問題,他能答應嗎?這種關鍵時候,不要鬧出兵變才好!」

「所以校長和愚兄要聽取你的意見,爭取平衡各方利益,至少在明面上中央要出在一個公開公正的立場上!」陳誠笑著說。

安毅輕輕給了陳誠一拳:「大哥,你就直說吧,小弟能幫上什麼忙?」

陳誠看到安毅如此爽快,非常高興,立即把蔣介石給予安毅的實質性獎勵決定透露出來:

「先告訴你個好消息,考慮到一年來你的數次申請,以及黔西石珍部對黨國的巨大貢獻,校長決定將第六十九軍番號頒給石珍部,由石珍擔任中將軍長,仍然歸屬你第二路軍統轄。另外,鑒於目前的軍隊建設情況,校長初步決定成立兩個新軍:一、由徐月祥負責,將交緇學校的兩個戰車團、防空司令部新建教導團合併,再從中央軍校教導總隊調出一部精銳,組成擁有裝甲師、突擊步兵師的一個樣板軍,番號為新一軍;二,你部駐紮滇南,正在秘密訓練的第一二山地師、第一三裝甲師,組成第二個樣板軍,番號新二軍。這個決定將會在春節過後適時發佈,校長希望你能親自兼任新二軍軍長,嚴加督導,訓練出一支現代化新軍,彌補我軍隊缺陷,使得我軍各部從中學到現代化軍隊建設的寶貴經驗。將來,這兩個新軍還要擔負起對各軍的技術指導與培訓工作,成為我軍中低級指揮員、各軍校學員的進修和實習基地。」

安毅非常高興也深感意外,沒想到蔣介石會給予自己這麼大的獎勵和信任:「太令我驚喜了,小弟先謝謝大哥的關照,保證絕不辜負校長期望,如果大哥願意,隨時可派十八軍弟兄到滇南一起訓練。」

陳誠滿意地笑了:「果然是好兄弟,愚兄正想要和你說這事,春節後,愚兄會從十八軍中抽出一批中低級指揮官,分兩隊進入你的裝甲師和山地師學習,另外,根據十八軍的實際需要,校長同意愚兄組建一個汽車團,以提高部隊的反應速度,車輛得向你的軍用汽車改裝廠購買,汽車兵嘛,最好一起為愚兄解決,如今全國只有你的士官學校和滇南培訓基地可以培養汽車駕駛學員和維修技術學員,而且你們培養出來的士官和技術兵各方面都很優秀,只能找你幫忙了。」

「沒問題啊,三個月內就能連人帶車交給兄長。」

安毅爽快地答應下來,投桃報李的事情安毅非常樂意干,何況能順利賣出三百輛各式汽車,也有不小的利潤在裡面。

陳誠拍拍安毅的手臂,繼續前行:「下面是校長讓愚兄和你商量的最後一件事,也是最重要一件事:由於力行社的墮落蛻變,無比傷心的校長忍痛決定改組力行社,整理復興社,對所有註冊成員加以嚴格的甄別審核,校長親自抓,重組幹事會,該開除的開除,該留用的留用。在校長之下設立政治處,愚兄和文白兄、康澤擔任政治長,校長的意思是,你來擔任新設立的教育長一職。」

安毅連聲拒絕:「不行、不行!小弟哪兒有這樣的能力?兄長,不是我不幫忙,你也知道小弟已經身兼十幾個職務了,常年在外面跑,哪裡有時間管事?別的姑且不說,小弟的敘府綏靖公署主任職務、第二路軍總司令職務、宜昌行營主任職務,就已經壓得小弟喘不過氣來了,特別是新兼任不久的宜昌行營主任這個職務,不但要管轄周邊十幾個縣的軍事力量,還要負擔起新兵的常年招募和訓練、負責各軍進修人員的專業技術培訓等等,還有新設立的宜昌兵站也要管起來,要不是路程光長期坐鎮宜昌行營任勞任怨,小弟真不知道該如何向校長和中央交代,還有你別忘記了校長剛剛讓我兼任的新二軍軍長職務,若是再來一個超出小弟能力範圍的教育長官帽,還不得活活壓死小弟啊?與其長期佔著位置不作為,還不如讓別人來幹,否則絕對會辜負校長期望。這些年來,小弟當個幹事都已經不好意思了,沒有對組織做出任何貢獻,心裡時常慼慼然,何況是教育長這麼重要的職務?」

陳誠早已經料到安毅會推辭,現在看到安毅態度如此堅決,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嗨,你這傢伙真不知道珍惜,力行社教育長職務是個極為有利的政治資本,你知道嗎?多少人做夢都夢不到,你卻毫不心疼地一口推辭掉,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看來校長對你的評價果然入木三分,軍事、經濟你都優秀,就是政治上不及格啊。」

「唉!這下完了,估計校長這句評語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遍全國了,真讓人頭疼!」安毅非常無奈,心想老子政治不及格也好,至少不用懷疑老子有篡權奪位的野心,方面老子扮豬吃老虎。

陳誠看到安毅愁眉苦臉的樣子,哈哈一笑:「別犯愁了,既然這樣愚兄也就不逼你了,你自己去向校長解釋吧。另外,我聽校長說你要辭掉華北軍事特派員的職務,請求休假一個月啊?」

安毅點了點頭:「華北特派員的職務已經到期,我也該功成身退了。這半年多來,面臨日寇的步步緊逼,宋哲元部已經覺醒,華北各軍之間關係也變得融洽起來,沒有必要再設這個特派員了,萬一爆發戰爭,那就是派遣戰區司令長官的問題,什麼特派員這些根本就沒用,反而會讓華北各軍將領心裡不舒服,認為得不到校長和中央的信任。再一個,小弟一直滯留華北,很久都沒有得到休息機會,家裡的兒子恐怕都記不清老爸長什麼樣了,相信校長也會體察考慮的。」

陳誠釋然地點了點頭:「這倒是,你也該回去看看了,順便做做楊斌的工作,春節後漢中行營就要正式成立,他這個行營主任已經定下來了,讓他盡快趕來這兒一趟,校長要面授機宜,另外,你的一三七師必須長期駐紮漢中,最好能把第一三六師也一併調過去,嚴密控制川陝鄂豫交界地區,建立起健全的陝南各縣守備部隊,那地方非常重要,沒有我們自己的部隊不行,這些都得靠你了!」

「沒問題,小弟照辦就是。」安毅爽快地答應下來。

陳誠停下步子,帶著安毅往回走:「應該沒有別的什麼重要事情了,你打算幾時回去啊?」

「等見過校長再說吧,我還得去一趟杭州,美國一個貿易代表團在南京上海逛一圈之後,前天抵達杭州等我,這會兒周崇安先生正陪著他們,我得去見他們一面,爭取盡快弄一批美國的新型飛機發動機回來,還有通用公司的各種汽車發動機和變速箱,我們雖然可以自己製造,但產量太低了,最近一段時間都在拚命想辦法提高產能,沒有點兒庫存心裡發慌。」安毅低聲回答。

陳誠點了點頭:「這樣,到杭州你也別麻煩了,就住到我新買的那棟別墅去,就在西湖邊上,與校長的別墅僅隔幾百米,邊上就是個遊船小碼頭,很方便。」

「好!小弟正為找地方下榻發愁呢,就不客氣了啊!」

「哈哈!自己兄弟還客氣什麼……快走,陳先生在向我們招手,估計校長要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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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9 01:02:17
第一二〇〇章 秘密協定

下午兩點,安毅的專機降落在杭州軍用機場,之前除按例給機場駐軍通報軍委成員專機抵達之外,安毅沒有驚動任何人,一下飛機就鑽進總參謀部第四廳杭州站開來的專車,在衛隊護衛下開出機場,直奔西湖畔的譚公館。安毅的專機則在停留數分鐘之後,再次飛赴武漢接人。

舒適的轎車裡,安毅仍然默默回憶上午在蔣介石面前為力行社一干黃埔師兄弟說情的經過,以及臨行前宋美齡的諄諄叮囑和一箱子珍貴禮物。

安毅從蔣介石最後一聲歎息中知道,賀衷寒算是保下來了,蔣介石基本上認同了安毅方方面面的分析,也承認安毅說的都是大實話,更不願意黃埔同袍中的第一筆桿子賀衷寒被清洗之後走向對手的陣營。給賀衷寒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既可以穩定西安事變中包括居正、戴季陶等國民黨元老在內的中央主戰派的心,或許還能像安毅所說的那樣,賀衷寒就此後死心塌地為蔣介石搖旗吶喊。

至於鄧文儀,蔣介石卻沒有給安毅臉面,依然堅持要嚴懲不貸。這位一直深受蔣介石器重的黨政人才,在西安事變中的拙劣表現,把蔣介石和宋美齡傷害得太深了,數年來雖屢屢傳出鄧文儀貪墨納賄腐朽墮落等惡行,但都讓愛才心切的蔣介石壓了下去。可是這次,在西安監視張楊的鄧文儀不但沒有發現危機,事變發生後滿腹權謀的鄧文儀竟然利慾熏心,在賀衷寒的建議下,似乎一下子變成了政治白癡,不僅附和想取蔣介石而代之的何應欽,據說還與中央黨部的陳立夫暗中勾結,甚至生出篡奪中央軍政大權的野心,根本就沒有把蔣介石這個主子放在心裡。

如今,蔣介石平安歸來,大權重握,全國軍民經歷一次魂飛魄散的驚嚇之後,對蔣介石在中央政府和軍隊的核心領導地位有了新的認識,支持空前高漲。因此,今後蔣介石的權利將會比原來的還要大,鄧文如這樣立身不正的投機者恐怕要遭殃了,這是誰也挽回不了的局面。

杭州西湖畔的澄廬,與南京中央軍校的憩廬、上海法租界賈爾業愛路九號的愛廬一起,被稱之為蔣介石的三大行宮。安毅住進的譚公館,是陳誠老丈人、國民黨元老譚延闓留給女兒女婿的,大多數人至今仍稱之為譚公館而不是陳公館。譚公館位於澄廬之南,臨西湖而建,是一棟中西合璧的兩層洋樓,建築面積不到兩百平米,但花壇草坪、古樹綠蔭應有盡有,沿著湖堤再向南走數十米,就是著名的錢王祠了,有個規模不大的潔淨石板小碼頭。而陳誠新購置的陳公館,則在湖對岸的孤山路,與風景如畫的西冷畫社僅百步之遙,不遠處就是著名的平湖秋月景點。

相比之下,安毅更為喜歡規模較小、鬧中取靜的譚公館,此處文化氣息極為濃郁,周邊全都是國立美術院、杭州畫院等學府,而且距離市中心繁華商業區不遠,這也是安毅最後選擇下榻此處的原因。

送走了第四廳杭州站兩名正副站長之後,安毅與沈鳳道並肩漫步在白雪皚皚的西湖湖畔,等待所謂的美國商業代表團到來。

之所以在代表團前面加上「所謂」二字,原因是這個代表團全都是由猶太人組成,其中包括讓安毅記憶深刻的美國女記者卡普蘭。

卡普蘭最近急得快要發瘋了,進入三六年後,隨著納粹黨在德國的統治地位越發牢固,排猶浪潮也是一浪高過一浪。這一個月來,卡普蘭幾乎是追著安毅的屁股跑,趕到保定安毅去了重兵戒嚴的南京,好不容易追到南京,安毅又飛回了華北,卡普蘭最後只好放棄獨自面見安毅的打算,回到上海拜見正在與猶太共濟會代表談判的周崇安,這才通過周崇安,聯繫上了安毅,最後定在杭州舉行會談。

安毅的專機離開杭州飛往武漢,就是為迎接曾經的桂系三巨頭之一的現任湖北省長黃紹竑。春節臨近,需要坐鎮武漢維護穩定的黃紹竑得抽出個時間返回廣西老家祭祖,否則到了新春佳節,走親訪友慰問基層就沒有閒工夫了。

這段時間,安毅與猶太集團秘密磋商的交易,需要桂系的鼎力支持,有了黃紹竑出馬,先替自己去接洽,比直接上門面見李宗仁、白崇禧、黃旭初要委婉得多,有些話他們自己人說出來,比起安毅直接說出更合適。

「倒霉的賀君山此刻應該到溪口了吧?」沈鳳道低聲問道。

安毅樂了:「他倒霉啥,鄧雪冰才真的完了!這會兒估計賀君山正在給校長下跪,在師母面前痛哭流涕,深情懺悔,這傢伙口才好筆桿子硬,很容易打動人的,呵呵!經此教訓,自恃其高的賀君山估計會謙遜很多,他真可謂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次能保住軍銜和級別就算祖上燒高香了。」

沈鳳道也笑了:「相信辭修兄也會為他說好話的,蔣夫人雖然耿耿於懷,但估計最後還是會原諒他,畢竟君山黃埔三傑的名號不是白來的。過上一段時間,受到冷遇的陳氏兄弟也會獲得啟用,委座終歸是個重感情的人,怎麼可能忘記當年陳其美先生的恩情?叔侄間多年相伴,校長也不會忍心一棍子把他們兩兄弟給打死了。」

安毅擺擺手:「他們兩兄弟應該問題不大,雖然剛開始時均反對師母、附和何應欽主張堅決武力征討張楊,但是在子文兄拜見闡明利害關係後,他們兩兄弟還是及時懸崖勒馬了,加上這幾年祖燾擔任江蘇省主席很有些政績,不貪不淫堪稱兩袖清風,淮河治理也幹得不錯,名聲很好,若是祖燕兄能夠誠懇悔悟,在叔叔面前自請處分,過這一關並不太難。」

沈鳳道點點頭,沉思片刻好奇地問道:「我怎麼感覺這次西安事變前前後後你都像是有先見之明一樣?一系列決定看似臨機果斷,實則無一不是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每出一招都打在關鍵位置上,著實令人驚訝。」

「咦!?我說老沈,可不行這麼捧人啊!至於有你說得那麼厲害嗎?你不會也像軍中弟兄和黃埔同袍那樣,對我欽佩得五體投地吧?成天和我在一起,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氣和行事風格嗎?」安毅開起了玩笑。

沈鳳道一臉認真地回答:「正是知道了才覺得驚奇的,源源不斷的情報固然是一方面,可事變沒發生之前,你已經讓虎頭、程光和老吳他們暗中準備調兵了,不是先見之明,怎麼解釋?」

「我這不是防患於未然嗎?倒是真夠巧的,全給我蒙對了,哈哈!算了,不說這些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得往回走了,準備迎接客人才是,弄好了不但會得到一大筆收入,而且還能獲得許多優秀的技術人才和國際聲譽,還有就是眾多控制在猶太財團手中的技術專利和發明產權。只要這筆交易做成,暫時的困難就不算什麼了,咬咬牙也就過去,頂多先拿出一筆錢購買百萬噸大米麵粉存儲到滇南,頂過兩年就沒事了。」安毅非常自信地說道。

沈鳳道轉過身體,與安毅一起向回走,側頭好奇詢問:「那我們準備接納多少人?」

安毅低聲說:「最多也就二十萬,多了難以承受。從目前的形勢看,歐洲尤其是德國的猶太人還不死心,不願意拋棄眾多產業流落他鄉,還對他們萬能的上帝抱有希望,猶太集團也不會有那麼高效的號召力、組織能力和運力,英國人、法國人現在對高速崛起的德國納粹政府戰戰兢兢,深恐為此惹下禍端,所以這兩個國家絕對不允許流亡的猶太人踏上或者路過他們的地盤,因此只能直接從海路進入我國。」

沈鳳道頗為擔憂:「咱們在去年十一月與德國秘密簽署的技術交流協議剛實施,雷達技術和無線電技術給了他們,用以交換的最新飛機發動機增壓技術、特種冶煉材料技術和設備、眾多的尖端加工設備和五百台大馬力飛機發動機、數以百計的專業技術專家正在陸續到來,要是咱們明目張膽地接納猶太人,德國佬會不會中途變卦?」

安毅重重點頭:「沒錯,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而且還有可能會讓我們中央政府與德國政府的關係迅速惡化。去年以來,德國和我國的貿易總額增長了百分之兩百五十,成了我們中國最大的經濟貿易夥伴,如果因為猶太人而損害到國家利益,校長和中央政府那幫人能輕饒了我嗎?

「上午你也聽到了,夏儉他們派出的緬甸挺進隊收拾了緬北反政府武裝一個團,終於被英國人發現了,要命的是如今中英兩國正在聯合勘測滇緬邊界,根據兩國政府協議對爭議地區展開共同核查劃界,只有我們滇南死活不予配合,使得聯合小組不得不先從中路邊界開始。這個時候出了這檔子事,本來就一肚子氣的英國佬能不藉機鬧騰起來嗎?

「前天他們的大使和武官就衝進南京外交部和行政院大喊大叫了,今早中央緊急派人拿來照會和英國人的抗議書,委座氣得夠嗆,就差沒當面罵我娘希匹了,要不是我虛心承認錯誤,表示我們絕對沒有向緬甸移民造成既成事實的打算,說不定這會兒我還得留在慈庵思過呢。

「所以啊,猶太人這件事咱們只能悄悄干,還要把桂系拉下水一起幹,錢是賺不完的,吃獨食往往要承擔更大的風險,接下去兩年,咱們什麼錯誤都不能犯,否則麻煩會很大。」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沈鳳道深深地吸了口氣,明白自己身上責任重大。如今他已經成了安毅的影子,很多時候,他的出現,就代表著安毅的到來。

汽車喇叭聲突然傳來,院門口等候的侍衛長林耀東舉起手,向遠處漫步而行的安毅做了個手勢,安毅見狀,連忙和沈鳳道加快腳步,很快趕至洋樓大門前,含笑肅立,迎接三輛徐徐開進院子的轎車。

轎車停下,侍衛們上前開門,周崇安率先下車,與安毅和沈鳳道親熱地握了握手,隨即側過身,等候幾個猶太人共濟會的老朋友和卡普蘭。

賓主見面非常熱情親密,一群肩負重任而來的使者,逐一與安毅行擁抱禮和握手。最後上來的是卡普蘭,肌膚潤澤臉色紅潤的卡普蘭給了安毅一個親密的擁抱,在安毅耳邊低聲說道:「我追了你幾千里……」

安毅含笑在她耳邊低聲回答:「我們這不是見面了嗎?今晚我請你夜遊西湖賠罪吧,怎麼樣?」

卡普蘭激動得迅速分開,雙目炯炯充滿期待地凝望安毅,雀躍地問道:「安,這是真的嗎?你真的能抽出寶貴時間,陪我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嗎?」

安毅點了點頭,輕輕鬆開卡普蘭的手,帶著禮貌笑容,望向周圍樂呵呵的一群客人:「諸位先入內休息一下,再有兩個小時,我給大家引薦一位身份極為尊貴的客人,他或許對我們正在商討的事情有所幫助。」

客人們立即敏感地意識到兩小時後的來客身份絕不簡單,而且從安毅的話語中分析出安毅已經做出初步決定,事情即將取得重大進展。

卡普蘭再次上來問道:「親愛的安,即將到來的客人,我認識嗎?」

「你當然認識了,兩個多月前你還採訪過他,就是新任湖北省主席黃紹竑將軍,他以前曾是廣西省和浙江省主席。」安毅也不拐彎抹角,爽快地介紹。

卡普蘭先是一愣,看到身邊族人眼中發出驚喜的光芒,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猶太集團同樣也為此做過艱辛努力,無比熟悉中國的政府以及政壇人物資料和背景,對一切有助於拯救猶太人的可行性計劃均進行過反覆策劃推敲,其中著重考慮的,就是廣西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入境區域。

「諸位請!」

安毅做了個請的手勢,誰知卡普蘭突然粘上來,伏在安毅肩上,給了安毅一個結結實實的香吻,頓時惹來眾人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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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一章 又見故人

冬季的黑夜來得快,下午六點四十分,夜幕已徐徐降臨,剛下飛機的黃紹竑和副官長在沈鳳道陪伴下,乘車離開杭州軍用機場趕往譚公館。一路上,沈鳳道向黃紹竑簡要地介紹了美國人的情況。

黃紹竑對客人的顯赫身份有些詫異,安毅此前也沒有和黃紹竑談過接納猶太移民的事情,只說有筆大生意可以一起幹,黃紹竑對安毅的賺錢能力極為推崇,對安毅極為信任,因此,數日前接到安毅密電就做好了準備,聽沈鳳道最後介紹說,客人中有他兩個月前已經認識的卡普蘭時,黃紹竑略微思索,便猜測到安毅與那個美麗性感的美國女記者關係不太一般。

轎車開到洋樓前,安毅、周崇安、卡普蘭以及四個白人男子全都站在台階下恭迎,身披黑呢大衣的黃紹竑鑽出車門,樂呵呵上去與安毅握手,交談幾句,安毅把他拉到客人面前,逐一介紹:

「諸位,這位便是我們的湖北省主席黃紹竑先生,也是我尊敬的兄長,他在百忙中抽出時間前來,很難得啊……這幾位尊貴的客人是美國各界精英,鮑勃先生,現在在美聯儲供職,世界著名銀行家,數月來,小弟與美國的貿易獲得了鮑勃先生許多幫助。

黃紹竑與迎上來的鮑勃熱情握手,問好後轉向下一位。

安毅繼續熱情介紹:「塞繆爾先生,華爾街高盛銀行的一位股東,金融業務覆蓋全球……文森特先生,派拉蒙電影公司執行董事,我們軍隊電影製片廠的三套最新拍攝設備,就是文森特先生慷慨贈送的……卡斯特羅先生,美國《紐約時報》主編,影響力遍及全球,他的一支筆,能輕鬆左右美國人民愛憎,我們美麗的卡普蘭也是他麾下的一員,哈哈!」

黃紹竑與眾人熱情相見,隨後一同進入大廳,香飄四溢的豐盛宴席已經擺好,四名衣著華麗、容貌清秀的女子恭立在四周。

黃紹竑知道大家就等他一個了,於是問道:「賢弟,你還帶著丫鬟廚子啊?」

「哪兒的話?小弟有這麼奢華嗎?都是小九從得月樓置辦的酒菜,人家以為是譚公館請客,還特意派來四位年輕侍者,極富盛情啊!」安毅笑著解釋。

侍衛長林耀東向黃紹竑敬禮問候,黃紹竑高興地拍拍林耀東肩膀,兩人用粵語說了會兒話,安毅邀請大家都坐下,吩咐小九和黃紹竑的副官也都一起坐下來。

周崇安非常得體地陪伴美國人,鮑勃等人看到滿桌精美豐盛的食物和熱氣騰騰的小火鍋,一時間食慾大開,客氣一番相繼坐下,舉起酒杯,向簡短致辭的安毅和黃紹竑高高舉起。

酒過三巡,安毅吩咐大家隨意不要拘束。經過此前近三小時會談,雙方之間的秘密協定順利簽署,黃紹竑的到來,標誌著該協議進入最後實施階段。美國人經過長達一年的蹉跎之後,終於看到了安毅的高效務實和雷厲風行,對雙方的友好合作信心大增。

可是這會兒黃紹竑還被蒙在鼓裡,安毅也沒有在酒桌上告訴他內情的打算,大家談論的話題,全是些中美風情和世界局勢,倒也熱熱鬧鬧,歡聲笑語不斷。

一個半小時後,美國人滿懷謝意,禮貌告辭,安毅和黃紹竑熱情相送,委託周崇安陪同客人乘車前往湖東的大華飯店下榻,寒暄片刻,揮手告別。

卡普蘭沒有離開,一直站在安毅身邊,黃紹竑看到她身披一件精美名貴的貂皮大衣,俏臉緋紅,儀態萬千,一隻手始終挽著安毅的臂彎,立即明白兩人的關係已經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不禁對安毅的手段暗自欽佩。

安毅看到黃紹竑臉上的笑容有異,哪裡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當下哈哈一笑,也不分辨,上前拉著黃紹竑的手走向湖邊。

「冷颼颼的不回去喝酒,怎麼還要散步啊?」黃紹竑不解地問。

安毅指了指湖畔閃爍的溫柔燈光:「咱們換個地方繼續喝,老沈、小九和你的副官長隨後就到。」

「呀,大畫舫?哈哈!舊夢重溫啊,我喜歡,快走吧。」

黃紹竑頓時想起數年前自己和安毅夜遊西湖的情景,知道安毅要和自己在船上談正事,不由興致盎然,腳步都輕快很多。

小碼頭上燈光昏黃,兩名婀娜漂亮的歌妓看到安毅等人到來,連忙迎上彎腰致禮。

船頭上,一名身穿裘皮大衣、頭戴潔白貂皮帽的美麗女子含笑遙望,不一會兒,臉上笑容凝結,一雙大眼睛閃耀激動驚愕的複雜神色,看到安毅和黃紹竑等人在兩名小歌妓恭敬的引領下登船,美麗女子下意識地整了整衣裳,收斂慌亂情懷,換上一個嫵媚笑容,款款迎上,將客人們領進溫暖明亮的船艙裡,柔聲吩咐兩個小歌妓陪伴客人送上點心,自己親自到後艙沏上一壺名貴的龍井茶。

美麗女子的反常舉動,讓兩名小歌妓非常驚訝,她們出師後跟隨「媽媽」一年有餘,從未見過被江南文人騷客譽為西子第一名妓的「媽媽」親自為客人沏茶,而且媽媽下午時很不願意接下今晚的活,只是懾於來電話的人勢力太大,而且黑白兩道都給他面子,所以才不情不願地來了,連琵琶古琴都沒帶,打算敷衍過去就完事,如今卻神色有異,俏臉潮紅,親自去為客人沏茶,如此反常之舉動,怎麼不讓兩個小歌妓驚奇萬分?

沈鳳道等人到了後艙,在另外兩個小女子的慇勤陪伴下,落座閒聊。

安毅和黃紹竑在寬闊精美、幽香輕逸的大艙盤腿坐下,卡普蘭坐在安毅身邊,好奇地打量座下厚厚的羊毛織毯、艙中懸掛的各種飾品和雅致的名人字畫。

黃紹竑觸景生情,感歎不已,頗為懷念地說起數年前自己的潦倒與落魄,以及那個晚上與安毅豪飲的暢快,點點滴滴,好像就在昨日一般。

安毅也頗為感歎,短短數年間,兩人一個是權傾一方的封疆大吏,一個是擁兵數十萬春風得意聲名遠播的名將,深感這個亂世中出現什麼奇跡都不令人驚訝。

精美的漆木托盤,輕輕地擺放到了桌面上,一雙潔白如玉修長圓潤的手兒,優雅地將茶具擺放,名貴紫砂壺裡飄散出陣陣令人心曠神怡的茶香。

斯時美麗女子已經摘去了白色貂皮帽,一張清秀美麗似乎一塵不染的俏臉,在梳理整齊纖毫不亂的黑亮秀髮襯托下,分外嬌媚。

安毅突然間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凝望眉目含春低頭沏茶的女子好一會兒,脫口道:「你……你是辛欣……」

「什麼?啊……果然是辛欣,我的天吶……快坐下、坐下好好聊聊!」

黃紹竑看清美麗女子的面容,無比驚訝,也非常高興,溫存地扶著女子的手,不讓她再保持跪姿。

邊上兩個小歌妓驚呆了,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一切。

美麗女子抬起頭,滿含熱淚地望向黃紹竑那熟悉的面容,轉向安毅時,芳瑟丹唇微微顫抖,低下頭輕輕擦拭溢出的淚珠,抬起頭時已是笑顏如花:

「兩位將軍,彈指間五年過去了,小女子怎麼也無法忘記那個晚上的快樂時光。五年來,小女子時時聽到兩位將軍的英名,心中充滿傾慕,也滿是欽佩。安將軍領軍殺敵,名震寰宇,揚我國威賑濟萬民,一件件事跡均令人感動莫名,熱淚盈眶;黃將軍主政浙江時期公正廉明,減租減稅,興修公路,發展民生,惠及萬民深受擁戴,就連我的老父親都捨不得黃將軍離去,要是能夠留任,將是浙江數千萬父老之福。小女子身份卑賤,從不敢對人提及認識兩位將軍,可小女子心裡景慕萬分,時時牽掛遙祝,沒想到……沒想到今日仍能有幸重逢,小女子三生有幸啊……」

辛欣說完,珠淚泉湧,安毅和黃紹竑面面相覷,一時間唏噓不已。

卡普蘭心中疑惑卻也深受感動,一旁兩名小歌妓這才認出安毅來,頓時秀眼圓睜,愣在當場。後艙的沈鳳道、林耀東和黃紹竑的副官長也都過來了,三人五年前就陪同安毅和黃紹竑一起夜遊西湖,一眼就認出驚喜交加楚楚動人的辛欣,看了一會兒,搖搖頭百感交集地悄然退下,回到後艙借酒舒懷。

黃紹竑率先振作起來,哈哈一笑:「辛欣,久別重逢,應該高興才是,哭什麼啊?哈哈!對了,你爸爸釀製的那種狀元紅還有嗎?在浙江三年,喝到的狀元紅沒有一種比得上你爸爸的手藝,我還總想著回味一番呢!」

「有、有……雨荷,到下面找二叔,就說我的老朋友來了,取出那壇狀元紅,再做幾個好菜上來……對了,上一碟我炒的五香豆,別忘了做道糖醋魚,安將軍喜歡。」

辛欣低聲吩咐身穿藍色綢面小襖的小歌妓,小歌妓連忙站起,興沖沖地跑下底艙。

安毅真的感動了,時過五年,辛欣仍然記得黃紹竑喜歡吃她炒的五香豆,仍記得自己喜歡吃西湖醋魚,足以顯示出辛欣真摯的情感和善良的心靈。

安毅一把摟住疑惑的卡普蘭,大大咧咧地對辛欣笑道:「辛欣,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美國《紐約時報》的記者卡普蘭,我的好朋友,會說一口漂亮的中國話,哈哈!卡普蘭,這位美若天仙的辛欣,是我和黃將軍五年前夜遊西湖時認識的紅顏知己,她和黃將軍特別投緣,黃將軍去年才到湖北做省主席的,之前在浙江當了三年省主席,就在杭州,可是黃將軍公事繁忙,都沒機會來看看他的紅顏知己辛欣小姐,所以剛才辛欣小姐久別重逢心情激動,也有點兒幽怨……幽怨這個詞,你知道嗎?」

卡普蘭大為高興,打了安毅一下,直起身熱情地向辛欣伸出手:「認識你很高興,你很漂亮,真的是美若天仙。」

辛欣頗為羞澀地伸出雙手,黃紹竑對安毅的打趣毫不在意,一雙虎眼定定凝望辛欣的俏臉,虎眼中滿是愧疚、愛憐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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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二章 盡在不言中

雪花越來越厚,大畫舫游弋半個湖面,回到錢王祠旁的小碼頭。

沈鳳道三人率先下船,酒色酡紅媚眼如絲的卡普蘭摟緊安毅的手臂走下碼頭,安毅看到辛欣和黃紹竑也跟著下來,剛要說句請留步就發現情況有異,會心一笑盛情邀請大家一起回去喝茶聊天。

大畫舫緩緩離開小碼頭,船上的兩名小歌妓和一位四十多歲的漢子——辛欣的二叔久久佇立,目送遠去的客人和從未跟隨客人離開的辛欣,小歌妓神色複雜地詢問二叔怎麼了?二叔幽幽一歎,說恐怕我也要回老家頤養天年了,說完便轉身進入底艙。

次日上午,冬日難得的暖陽普照大地,湖面上遊船穿梭,傳來陣陣悠遠的絲竹聲。

安毅睜開朦朧的眼睛,典雅而又陌生的臥室裡空無一人,唯剩枕邊散落的一絲金髮和錦被上的獨特香韻。

洗漱完畢,安毅穿上筆挺的呢子制服,對著鏡子略作整理,摸摸頭上的短髮,端正地戴上帽子,信步走出臥室。

來到樓前寬敞的空地上,安毅瞇眼仰望潔淨的天空,再把目光投向寬闊的西湖湖面,看到沈鳳道與黃紹竑的副官長並肩漫步在湖畔,自己的侍衛站立在院子各個不顯眼的位置,唯獨沒有看到黃紹竑和卡普蘭的影子。

安毅想了想,邁開大步向湖邊走去,行至中途看到黃紹竑和卡普蘭從南面的湖畔小道走來,隨即改變方向迎上去。

卡普蘭歡快地迎上安毅,拉著安毅的手低聲詢問睡得好嗎?安毅臉上一熱,笑著一把摟過她健美的腰肢,轉向黃紹竑,好奇地問:「大哥,你怎麼把人送走了。」

容光煥發的黃紹竑自得一笑,隨即禮貌地向卡普蘭提出請求:「我借你男朋友幾分鐘,可以嗎?」

「當然了,呵呵……我也得上去收拾東西,今天需要陪同周崇安先生趕赴上海,送走我的朋友們,然後才能到您的武漢去參觀採訪,但願春節我們能在敘府見面,我要到我姐姐那裡過中國的新年。」

卡普蘭吻了安毅一下,興沖沖地返回小樓。

黃紹竑看得有趣,呵呵直笑,安毅搖了搖頭,掏出手絹擦擦臉,與黃紹竑一起走向湖堤。

黃紹竑望著西湖上來往穿梭的畫舫,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過頭問道:「賢弟,給我在敘府弄套房子可以嗎?」

安毅立即明白過來,毫不遲疑地答應:「恭喜大哥啊!小弟正愁該送些什麼新年禮物給大哥呢,這樣吧,小弟在敘府翠屏山下有棟小別墅,古樹成蔭翠竹延綿,風景很好,可盡覽三江,俯瞰敘府全城,而且坡下就是敘府最繁華的花園街,周圍相鄰的四棟別墅分別是黃埔師兄戴雨農、中央軍中知交辭修兄、銘三兄和墨三兄所有,大哥若是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黃紹竑大喜過望,大手搭上安毅肩膀:「愚兄就不客氣了,哈哈!猶太移民的事我已反覆權衡過,德公和健生、以行不會拒絕,借個道送一送能獲得千萬元報酬,誰不願意幹啊?何況如今廣西也和川南、鄂西一樣,看到中日大戰一觸即發不可避免,已經開始大力擴軍,如此一來武器裝備和軍餉就成了大問題,千萬元省點用能裝備兩個滿員步兵師!如今全國最大的兩個兵工廠都在你管轄之下,全國最大的軍服廠、汽車廠和軍用輔助件生產廠也都在川南和湘西,誰都得看你臉色行事,德公他們會很好權衡的,即便出了事,有你在前面頂著,他們怕什麼?」

安毅高興地點點頭,從兜裡掏出張支票:「大哥,這張五百萬法幣的支票,請大哥帶給德公,算是小弟代為支付的首期保證金。春節過後,小弟立即運去五百萬的武器裝備,猶太移民將會在三個月內陸續乘船到達欽州港,小弟會派出專人負責前往接洽運作。等移民計劃進行完畢,小弟立即奉上剩下的一千萬,如果到時候法幣貶值,德公想要美元或者武器裝備都可以,儘管開口向我要。」

黃紹竑接過支票掃了一眼,隨手放進上衣口袋:「這下大哥我可就理直氣壯了,支票一揚省去很多口舌,哈哈!放心吧,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給,這是大哥應得的。」

安毅變戲法似的,又塞給黃紹竑一張支票。

黃紹竑愣了一下,看到花旗銀行支票上特有的熟悉圖案和數字,驚訝得慌忙停住腳步,連連搖頭:「五十萬美金……賢弟,這也太多了吧?大哥只不過跑跑腿,哪裡需要你如此重謝,拿回去……」

「打住!收下!」

安毅嚴肅地望著黃紹竑:「大哥千萬別和我見外,小弟歷來奉行的是有錢大家賺的策略,這筆錢是大哥應得的,不要再和我客氣了,今後需要仰仗大哥的地方還多著呢!這幾年你要政績要名聲,省主席做得非常好,黨內各派和軍中上下都佩服你兩袖清風,可這年頭做個清官不容易,兩個嫂夫人一個在家鄉撫育兒女,服侍高堂,一個在香港陪同兩個侄子唸書,動一動都需要錢,兼之你交際頻繁,家裡時常高朋滿座,僅靠中央每月下發的那點兒薪水和微薄的車馬費,根本就難以支撐,手頭寬泛點兒有何不好?

「還有,小弟先告訴你個內部消息,委座打算過年後給參謀總長程頌公換個地方,反正程頌公早就不願幹有名無實的總參謀長職務了,小弟估計得重新擔任副總參謀長,主管軍事及各軍整理事項,監管全國新兵招募和分配,大哥不是想建立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警衛部隊嗎?等小弟上任後,就給大哥弄一個保安師的編制,從中央軍費開支中支援大哥一批武器裝備,中低層指揮人員不夠的話,就讓你的參謀科和衛隊那幫人回敘府士官學校,找他們的教育長張天翼,弄一批應屆畢業生回去充實部隊,名為保安師,但一定得按甲種師標準來裝備和訓練,否則這仗打起來,再準備就來不及了。」

「賢弟……你讓大哥怎麼感謝你才是……」黃紹竑看了看手裡彷彿有千斤重的支票,再看了看安毅那誠懇的眼神,一時間兩眼通紅,感動莫名。

安毅笑道:「自己弟兄用不著謝,對了……辛欣何時動身去敘府?她在杭州的家當,是不是需要處理一下?還有,她用不用回一趟老家?這些事你得幫她出出主意才行,唉……如此癡情女子,如今少有了,五年前春宵一夢,竟然想你想到現在,難得啊!既然兄長喜愛,就不要一錯再錯了,小弟真不願看到你提起水妹子時的痛苦。」

黃紹竑老臉微紅:「唔......我已經安排好了,等會兒你讓杭州站借給我一輛車,我派陳副官和另一名侍衛護送辛欣回老家,讓她在家和父母家人兄弟姐妹好好過個團圓年,春節後我親自去接她,然後送到敘府。她想做個民樂教師,到時候看能不能如願。」

「這有何難?就去敘府童子軍校任教,我的成百上千義子義女都在裡面,能獲得辛欣這個民樂高手點撥,是他們的福氣。」安毅愉快答應下來。

黃紹竑再也沒有半點兒扭捏,拉著安毅往回走:「那麼,我回武漢之後略作安排,即返回南寧,最多停留一周,事情談好後立刻給你消息,你最好能親自飛一趟南寧,與德公、以行他們簽個協議,順便商量一下局勢和兩軍交流事宜,畢竟形勢越來越嚴峻了。事情辦完,我就得回武漢公幹,節後再到敘府和你好好聚一聚,順便看望弟妹和幾個侄子。」

「行啊,你也不用再麻煩了,就坐我的飛機吧,到了武漢放你下去,省得你一路輾轉。」

安毅當即吩咐林耀東,把停在院子裡的那輛懸掛軍委牌照的大越野車交給陳副官,然後準備一下直接趕往機場。

看到身穿軍裝氣度不凡的陳副官接過鑰匙,和另一名上尉一起走到黃紹竑身邊接受命令,安毅也放下心來,對黃紹竑的周到安排很滿意,有陳副官和黃紹竑的心腹侍衛驅車陪同辛欣返回老家,多多少少能給飄落紅塵的辛欣在鄉親鄰里中掙回點兒面子,不至於令她家人太過遺憾和擔憂。

專機在武昌機場降落,停留片刻,隨即再次起飛,到達敘府已是中午一點。安毅沒有下飛機,而是耐心等候飛機加油,與聞訊趕來的空軍參謀長林飛等將校聚在一起談論,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再次登機飛赴昆明。

一個半小時後,專機徐徐降落,朱培德、李鴻祥、盧漢、詹煥琪、朱世貴等雲南省主要軍政官員已經等候在停機坪上。

彼此親切見禮完畢,一群人盡數進入機場指揮部會議室。安毅喝完一杯茶,立即拿出從蔣介石手裡轉來的文件,向大家通報:

「中英會勘滇緬南段界務委員梁宇皋、張祖蔭聯名向中央政府蔣委員長訴苦,下面我讀一下…….」

安毅讀完,放下文件:「國家積弱如斯,真可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們的官員面對列強時表現出來的軟弱和退讓,讓我們的國家民族吃盡了苦頭,很多本來屬於我們的國土,無聲無息中就給劃出去了,根本就不敢堅持原則,堅持立場,更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國人,東三省退讓,外蒙退讓,川藏邊界不管不顧,如今咱們滇軍將士拋頭顱灑熱血犧牲了數千軍民,好不容易打了個反抗侵略者的大勝仗,讓頹廢了百年的軍心民心重新振奮,可如今為了什麼所謂的大局,竟然還要選擇退讓,我們有何面目去見全國人民,有何面目面對兩千萬雲南各族父老鄉親?

「今天我安毅就說句得罪的話,在這件事情上我對雲南省政府很不滿意,為什麼要給中央那幾個在大家面前趾高氣揚、在英國人面前卻搖頭乞憐的人那麼多面子?省政府僅僅派出兩個科員參加劃界小組,而且根本說不上話,怎麼能夠切實地保護雲南人民的利益?怎麼能保住雲南軍隊和領導人的面子?如果再不果斷插手爭取主動,全國軍民得知真相之後,我們會被千萬人民戳脊樑骨的!」

朱培德驚愕地望向激動得臉色通紅的安毅,李鴻祥和盧漢等人第一次看到安毅發火,也都大吃一驚。

安毅冷靜下來,隨即道歉:「對不起,我情緒有些失控,因為目前的劃界工作,實際上已經嚴重觸犯了我們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是對我們滇軍、西南各軍尊嚴的踐踏,我一時間無法穩定心情,請諸位前輩和同仁原諒。

「在此我要強調一下,滇南二十六軍和警備部隊、民族自衛隊目前佔據的幾百平方公里緬甸土地,在西線和中線沒有完成令人民滿意的劃界工作之前,與英國人之間沒有任何商量之餘地,只要劃界小組敢進入滇南軍民控制的地區,就會受到各族民眾的無情聲討和圍攻,英國人如果敢動手,我們就狠狠地揍他娘的,出了事情由我安毅來頂著!完畢。」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打破眼前這種尷尬沉悶的氣氛。

李鴻祥轉向臉色發白的朱培德,幽幽一歎:「益之兄,我們失策了,不應該對中央政府的錯誤決定進行妥協,再不拿出點兒辦法,恐怕真要落得個千夫所指的下場,全國各界都會把我們罵成賣國賊,史書上也會留下千古罵名!」

朱培德站起來,虛心地接受意見:「是啊是啊!失策了,對待中央和英國人,不能總是一團和氣,否則別說全國民眾,就是我滇軍二十萬將士,恐怕也都會怨聲載道的,滇西一戰數千軍民屍骨未寒,為的不就是保家衛國嗎?

「唉……諸位,現在咱們就立即返回市裡,召開軍政擴大會議,致電中央政府,要求立即停止勘界工作,沒有我們雲南省政府和各界代表的參與和決定,就不承認所謂的聯合劃界小組的勘定界線,否則真要被罵娘的!」

眾人齊聲附和,觀點驚人一致。

安毅臉上感激,心裡卻對給自己出這個主意的朱培德敬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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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三章 天祐中華

黔西南中部的貞豐縣,是石珍管轄地盤中較為貧瘠的地方。這裡氣候溫和,冬無嚴寒,夏無酷署,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地面上,分散居住著布依、苗族、回族、仡佬、瑤族等十多個民族,雖然貞豐縣遠近有黃果樹瀑布、六盤江峽谷、安龍招堤等風景名勝,但在這個吃飯都成問題的年代,根本就沒有任何實際用處。

自石珍在黔西效仿川南,建立各級政權,在縣鄉村實行有效統治後,這一民族混雜、原本頻繁出現土匪和叛亂的地區,變得安定繁榮起來。各級政府建立了由當地父老組建而成的議會,政府官員主要是從川南政法大學、敘府理工大學和敘府政治專科學校畢業,經考核後表明確實有能力,經過各級議會表決同意,然後才能轉正。

其中從二八年起,安毅自全國各地收養的孤兒,漸漸地走上了工作崗位,表現得極為出色。他們從童子軍校畢業進入各所大學和專科學校學習,經過系統的培訓後,其中一部分分配到湘西、黔西黔北、滇南和川南各地,充實地方公務員隊伍,不少已經成為鄉鎮和縣市的幹部中堅。

這天早上,貞豐縣沙坪鄉鄉長安愛國早早起來,騎上他那輛花費兩個月工資購買的敘府自行車廠生產的「永久」牌二八圈自行車,到本鄉下轄的白泥田寨去看看。

安愛國是二八年獨立師進入山東時,在黃河邊收留的孤兒,當時十二歲的他,村莊被圍父母慘死於土匪之手,被缺衣少糧的土匪圈養起來充當「兩腳羊」。安家軍神兵天降,迅速全殲了這股土匪,把有相同遭遇的二十多個孩子一併救下。

安愛國永遠也忘不了,當時還是獨立師師長的安毅看到村莊橫屍遍野慘狀時的怒火萬丈,命令模範營所在的獨立團全力剿匪,不能再讓一個土匪再禍害鄉親,然後安毅把一大群孩子領到他的師部,安排好稀粥,一個個喂包括自己在內奄奄一息的孩子。

就這樣,一個前途暗淡的孤兒,終於迎來了人生的光明。從那個時候起,安愛國就打定主意,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拯救自己於水火中的安毅。

隨後安愛國和一大群無父無母的孤兒一起被送到了老南昌,進入童子軍校學習。到後來童子軍校規模越來越大,至中原大戰結束前,已經有五六千人的規模,童子軍校也從剛開始簡單的孤兒收容所,漸漸變得正規有序,到最後以全軍事化為管理手段,形成了一整套規章制度。

童子軍校和安家軍控制下建立的所有學校一樣,沒有分男女生部,而是男女生一起,統一接受軍事文化訓練。

早上六點半起床號吹響後必須在半小時內整理好個人衛生,然後列隊集合,在大操場進行隊列和常規動作訓練,培養學生的集體觀念。七點半訓練結束,有五分鐘休息時間,然後到食堂早餐。八點進入教室早讀,八點半正式上課。上午設四節文化課,初級班學習語文、數學、美術和音樂,高級班則多了物理、化學等學科,甚至還有外國語等選修課,中午十二點午餐,十二點半午休,下午一點半開始有兩堂文化課,隨後是軍事技能訓練時間,包括射擊、刺殺、投彈、爆破、土木作業等內容貫穿其中。六點開始是晚餐和獨立活動,七點政治學習,內容是憶苦思甜、學習模範營精神、對當前國際形勢分析等等,每一個童子軍校的學生,都必須發言闡述自己的心得理會,故此童子軍校畢業的學生對安家軍具有強烈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至三年,童子軍校從老南昌遷移到敘府後,收養的孤兒數量持續增多,加上各級軍政首長都愛把自己的孩子塞進軍校學習,一個學校已經不堪重負,於是分成了翠屏、鳳凰、營盤三個校區,隨後滇南墾殖專區建立,又設立了思茅分校。到現在,從各所大學畢業的童子軍校學生,有許多再次回到童子軍校任教,使得童子軍校的師資力量和思想、軍事教育水平再上一層樓。

安愛國三三年從童子軍校畢業,三五年從理工大學拿到畢業證,隨後分配到了黔西貞豐縣,做了兩個月的縣通訊員後,到沙坪鄉當上了主管民政的幹部。去年隨著鄉長上調縣府,安愛國被任命為鄉長,經過三個月的訓練期,又由鄉議會表決通過,正式成為鄉長。

今天安愛國是要到沙坪鄉下轄的白泥田大寨去看看。這個寨子是一個瑤族山寨,據說那裡有一個老鄉在爛泥溝打獵時撿到了一大塊金色的岩石,以為是黃金便帶回了家裡,但經過有經驗的頭人和寨老檢驗後均否認是黃金,但不知道是什麼金屬,於是被駐寨代表上報到鄉上來。安愛國在理工學院學的就是地質勘探專業,由於近年來隨著本專業畢業生逐漸增多,地質勘探部門的需求趨於飽和,所以才會分配到貞豐縣來從政。

安愛國到了白泥田大寨,得到頭人和寨老們的熱情招待。由於取消了苛捐雜稅,瑤寨的生活好了許多,加上政府統銷寨子裡出產的中草藥和農副產品,山寨和政府的聯繫日益緊密,因此安愛國受到禮遇也就不奇怪了。

「老方叔,能讓我看看那塊奇怪的石頭嗎?」喝上幾口香甜的糯米酒,安愛國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頭人老方笑著說:「安鄉長,那塊石頭我們鑒定過了,似銅非銅,質地很奇特,但可以確認不是黃金。早些年,我們倒是在爛泥溝一帶撿到過狗頭金,但現在已經很難有發現了。由於極度失望,那塊石頭被發現者方大年扔到寨前的河溝裡了,若是你想要,我讓人送過來。」

安愛國連忙點頭:「好啊,老方叔,我在學校時就是學地質的,對各種礦石最感興趣。要是在你們寨子附近發現一個優質礦場,不管是金銀銅鐵,或者是其他礦藏,以後你們瑤寨和附近的幾個寨子就要大發展大變樣了。」

老方非常高興,立即指派人手去取石頭。安愛國則和駐寨代表李東民簡單地聊了一下寨子的近況。李東民也是瑤族,不過是望謨縣油邁鄉人,他曾在石珍的保安部隊當兵,退役後分配到了白泥田大寨,當上了駐寨代表,宣傳政府決策,解決村寨面臨的實際困難,可以說是政府權力深入村寨一級的具體表現。現在每個寨子配發一部的電子管收音機,便放在李東民的竹樓裡,晚上鄉親們沒事了,都會聚到小竹樓,靜靜傾聽川南廣播電台的廣播,許多從來沒聽到過的新鮮事就此進入足不出寨的瑤族老鄉心坎裡,對安家軍的認同又提高了幾分。

沒過多久,一塊西瓜大小、表面凹凸不平滿是氣孔的石頭送到了安愛國的眼前。

安愛國拿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仔細觀察,頭人和幾個寨老圍了上來,仔細琢磨這塊石頭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安愛國會這麼重視。

過了一刻鐘,安愛國放下放大鏡,拿出小錘子開始在石頭表面敲敲打打,很快一些細小的粉末便灑落下來,安愛國用小毛刷把這些粉末掃入左手手掌心,再次拿起放大鏡觀察,最後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看起來很像是黃金,但是這種黃金的顆粒很小,肉眼幾乎不可見,加之這片地區都是喀斯特地形地貌,巖溶現象突出,石灰岩和金屬凝結在了一起,所以我也不敢肯定。等我拿回去交給上級研究部門檢測一下,才能告知大家究竟是什麼。」

寨老老李一臉驚訝:「黃金?不太像啊,早些年我撿到過狗頭金,那種金燦燦軟綿綿的感覺,絕對不是這種爛石頭可比的。可惜的是,我和老頭人拿著狗頭金到縣城換米鹽時被駐紮縣城的滇軍唐繼堯部一個團的團長發現,強行搶奪了去,我和老頭人回到寨裡足足躺了半年才算是緩過氣來。」

老方附和道:「是啊,我阿爸就是因為那頓毆打導致傷病纏身,十年前把頭人的位置傳給我後就過世了。幸好你們安家軍趕跑了作惡多端的軍閥,實行系列惠民的好政策,否則哪裡有咱們鄉親的好日子過啊!對了,愛國,你說這玩意兒真的有可能會很值錢嗎?」

安愛國搖搖頭:「老李叔,老方叔,檢測金屬特性需要用到許多精密的儀器設備,鄉上和縣裡都沒有,我也不知道這東西究竟值不值錢。不過幾位大叔盡可以放心,若是這東西價值很大,我們的政府不會貪墨大家的錢的,肯定會有大筆補償......這樣吧,老方叔,老李叔,你們去把方大年叫過來,帶我去撿到這塊礦石的地方看看,說不一定會有新的發現。」

李東民有些遺憾地道:「方大年身體素質很好,經過層層選拔,進入了咱們貞豐縣的民兵大隊,外出拉練去了,估計得春節前才會回來。

老方擺擺手:「沒事兒,那小子撿到礦石的地方我們大傢伙兒都知道,等下我們幾個老傢伙帶你去看看吧!不過那地方很不好走,我們得精心準備一下才行,否則遇到豺狼猛獸就麻煩了,最可怕的是蟒蛇,若是沒有萬全的準備,被蟒蛇吞下去都沒法救援。」

安愛國聽了暗自心驚,連忙起身致謝。

李東民笑著道:「有老方他們帶路,我就不去了,正好你要去的爛泥溝,那裡人跡罕至,自行車用不上,我借來騎騎,到鄉上買點兒東西。希望你們能凱旋而歸。」

「沒事沒事,你去吧,我們幾個老傢伙正好走動走動,就當是去打獵了!」老方不耐煩地說著,隨後出去叫來幾個人,小聲囑咐一番,很快聚齊一支十多人的狩獵隊伍,分發腰刀和鳥銃,又帶上一口鐵鍋和米糧,這才和幾個寨老一起,牽上幾條獵狗,領著安愛國上路了。

一路上,山高林密,獵狗不時在隊伍的前後撒歡,十幾個瑤家壯小伙拿著砍刀走在前面,碰到林木密集、荊棘叢生的地方,就揮舞大刀,活生生開出一條路來。待趕到西邊五里外的爛泥溝時,已經是正午時分。

頭人老方不慌不忙,安營紮寨後分出部分人手去打獵,隨後指揮其他小伙子拾取柴火,生火做飯。安愛國則在幾個寨老的指引下,來到一條小溪前。老李指著流水潺潺的溪流說那塊金色石頭就是在這裡發現的,當年自己的狗頭金,也是一次洪災後在這條溝渠裡找到的。

安愛國點點頭,幾個箭步躍上小溪前的一個十幾米高的小丘,然後從背包裡拿出望遠鏡,仔細觀察遠近的環境。

雖然整座大山都鬱鬱蔥蔥,但是從林木雜草的生長,還是可以明顯地感覺出許多不同的地方。整座大山以小溪為界,對面幾乎不長高大林木,全部都是野草和灌木叢,一些地方更是寸草不生,裸露在外的泥土,呈現出奇怪的灰白色。

安愛國大為振奮,某些金屬會影響動植物的生長,這也是蘊含巨大礦藏的徵象之一。從這座山涇渭分明的植物分佈,小溪那邊的地下肯定有好東西,而老李收穫的狗頭金和方大年撿到的金屬塊,極有可能是山洪爆發後從對面山上沖刷下來的,也就是說,溪流裡的那些石頭,便是非常好的礦石標本。

想到這兒,安愛國連忙放好望遠鏡,從小丘上退下來後跳下齊膝深的溪流,從清澈的溪水中拾取岩石標本。幾個寨老見狀,也跳下去幫忙,直到老方前來招呼吃飯了,一行人才意猶未盡地回到臨時落腳地。

午餐很豐盛,香噴噴的竹筒飯加烤野雞、烤山羊肉,外加鐵鍋熬製的鮮魚蘑菇竹筍湯,不過安愛國無心口腹之享受,一門心思想著小溪對面地下蘊藏的礦藏,草草吃完,便又拿起背包出發了。

老方深受打動,指揮一群年輕人迅速撲滅篝火,收拾好餐具和獵物,也跟著安愛國一起越過小溪,到對面山上採集岩石標本。下午有了大家的全力配合,不僅安愛國的背包塞得滿滿當當,就是老方他們攜帶的幾個竹籮筐也都裝滿了各種石頭。

下午四點過,大家踏上回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瑤寨。安愛國謝絕了老方的晚餐邀請,叫上李東民,又請老方指派了十多個瑤家壯小伙幫忙,把所有的礦石標本都運回鄉上。

回到鄉政府,安愛國連忙向上級匯報了自己的發現,很快川南地礦研究所來人,取走了全部礦石標本。

半個月後,苦苦等待檢測結果的安愛國迎來了地質研究所派出的一支上百人的勘測隊伍,然後一起到爛泥溝實地考察。據帶隊的總工程師——地質專家祖可真教授介紹,此處極有可能是一處大型微細浸染型原生金礦所在,那些金子都是以極其微小的顆粒存在於礦石中,必須經過特殊手法才能提煉出來。至於安愛國提到的小溪對面那座山草木生長困難的情況,則估計於與金礦伴生的水銀礦有關。

安愛國大喜過望,具體的黃金提煉技術他不用懂,既然上級肯派出這麼大一支隊伍來,可見對爛泥溝的金礦還是非常重視的,而且相關的技術難題肯定已經攻克了。現在他最關心的是究竟這個礦藏規模有多大,這將直接影響整個沙坪鄉貞豐縣甚至安家軍的經濟狀況。

經過地質勘察隊近一個月的勘察,終於得出一個較為直觀的結論:

爛泥溝一代的黃金和水銀儲量極為豐富,水銀姑且不談,初步斷定該地黃金儲量為一百五十噸以上,雖然礦床的平均品位在六克左右,也就是說平均每噸礦石只能夠出產黃金六克,但勝在規模龐大,一旦開發前景不可限量。

安愛國在心裡估算了一下,這麼大一個金礦的總價值在三到四億美金左右,對於目前的安家軍來說,實在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不由得在心裡高呼一聲:發達了!

與安愛國的發現有相同境遇的還有金沙江邊的拖布卡,這個原本覆蓋著原始森林的地方,由於地礦所一個勘測隊的偶然發現,也成為了整個安家軍高層重點關注的地區。

拖布卡金礦探明儲量為一百三十噸左右,品位達到四克/噸至八克/噸之間,由於相關開採技術只有安家軍的地質研究所掌握,故此在昆明城內收到兩份報告的安毅,立即向朱培德提出與雲南省政府合作開發拖布卡金礦的建議。

飽受財政困擾的朱培德大喜過望,立即表示由雲南省政府出地和人力,由川南方面出技術和機器,初期目標是在一年內實現產金七至十二噸,此後逐年增加,五至八年內完成全部開採。

黔西爛泥溝金礦和昆明拖布卡金礦的發現開採,極大地緩解了安毅所承受的巨大財政壓力,為整個西南的抗日準備,提供了極大的資金支持,可謂天祐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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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9 01:03:35
第一二〇四章 抓住機遇先行一步

意外發現兩座儲量豐富的金礦,對安毅來說純屬意外之喜,雖然這並不足以改善如今中國薄弱的工業基礎,但足以讓未來中國抗戰的底氣更足一些。是夜,安毅並沒有參加雲南省政府的緊急會議,留在翠湖畔的朱公館,與詹煥琪、朱世貴等將領徹夜密談。

次日一早,安毅乘專機離開昆明,飛赴敘府,一個半小時即飛越四百五十多公里的空中航程,安抵岷江機場,回到家裡和老婆兒女熱熱鬧鬧相見完畢,撲在舒適的大床上,很快便進入夢鄉。

待安毅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窗戶外面的敘府城,已經是燈火輝煌。

在兩位愛妻的溫柔服侍下,安毅洗漱更衣,飢腸轆轆地下樓用餐,勞守道、蔣雲山、祁聖卿、董馥川、沈鳳道等人已經圍坐餐桌旁,先喝起酒來。

看到安毅下來,只有董澤川站起迎接,卻被快步迎上來的安毅按到座位上,說什麼也不讓勞苦功高兢兢業業的董馥川致禮。

勞守道放下筷子,皺眉望向坐在對面的安毅:「看起來蠻精神的嘛。」

「那是!」

安毅樂呵呵地站起來,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一飲而盡後放下酒杯,舒服地感歎:「還是家裡好啊!」

蔣雲山笑問:「多日不見,司令精神抖擻,氣宇昂軒,可敬可賀啊!」

眾人哈哈一笑,勞守道不緊不慢地說:「瞎貓撞著死耗子,讓他博對了。」

「咦?道兄此話怎講啊?」祁老爺子好奇地問道。

董馥川哈哈一笑:「道叔的意思是,蔣委員長大難不死,反而人氣暴增,司令作為勤王第一功臣,自然是受益匪淺。近段時間有傳聞,深孚眾望的蔣委員長將在春節過後大張旗鼓清理整治,軍政大權必將盡數落入蔣委員長之手,我們司令自然是水漲船高,受益無窮了。」

眾人頻頻點頭,祁老爺子不放心地說道:「恐怕十日之內,在歐洲療養痊癒的汪兆銘就會抵達上海,黨政之大權,恐怕會再度落入此人手中,蔣委員長還是要顧及掣肘的。」

眾人又是隨聲附和,安毅驚訝地放下筷子,掃視一圈飯桌周圍,有些疑惑地問道:「我怎麼覺得諸位像是唱戲一般?」

眾人禁不住哈哈大笑,勞守道忍住笑,故意板起臉:

「小子,你覺得很好笑嗎?別以為憑借一點兒小聰明就可以居功自傲,就能讓蔣委員長疑心盡去、對你信任有加大加重用,頂天了你也就換回個不升不降的局面,所謂的實權、所謂的勤王之功,不過是轉眼即逝的過眼雲煙罷了,否則哪兒來的滇緬劃界糾紛?要不是你德叔巧妙安排,你的雲南之行能有多少收穫?你又怎能確保滇南的既得利益和對外商道之安全?

「別以為就你精明,人家都是傻子,蔣委員長他抬舉你,是因為華北第十七軍虎狼之師,扼守要地堪稱中流砥柱,是因為川南滇南、湘西你欒叔、黔西石珍老弟和數十萬將士這一堅實後盾,讓蔣委員長他們深為忌憚卻又無可奈何,是因為川中各路豪傑和西北軍隊需要你來牽制,說白了,是因為川南、滇南、湘西、黔西和雲南數千萬軍民團結一心、眾志成城的結果,否則,就憑你那點兒小聰明,哼!」

眾人又是一笑,安毅搖搖頭站起來,端起酒杯,高高舉起:「叔,我敬你老人家一杯,還不行嗎?不就睡了個懶覺嘛,明天開始,我就巡查各地,兢兢業業總該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勞守道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忍不住露出一席欣慰的笑容,逗得眾人全都笑了。

久別重逢,自然興致高昂,你來我往杯盞交錯,邊上一桌的女眷和孩子們也都不時前來敬酒說話,整個大廳笑聲陣陣,其樂融融,馬大嬸和吳媽連聲感歎,說家裡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酒至半酣,蔣雲山滿懷憂慮地說道:「新年以來,我西南各地萬象紛呈,蒸蒸日上,可西南之外諸多危機也華北局勢,也不說國共兩黨之微妙妥協,僅以如下諸多事件來看,今年國運恐怕更為艱辛:

「首先,全國各界抗日呼聲日益高漲,蔣委員長若是再不明確表態,重整旗鼓,擱置恩怨一致對外,估計全國仍然會形同散沙怨聲四起;其次,根據數日前行政院與中央軍委之善後政令分析,西北局驟然緊張危機四伏,禍起蕭牆難以避免;再次,汪兆銘之回歸,同時也是危機之到來,中央政府派系林立,內鬥不止,很可能愈演愈烈。請問司令,對此你有何看法?」

安毅沒想到剛回來,高參智囊就給自己出這麼多難題,沉思片刻,鄭重回答:

「國內矛盾確如先生所言,對此我也無能為力,我目前最關心的是迫在眉睫的中日全面戰爭,之前任何的局部勝利或者全線堅持,必將在漫天戰火中消失殆盡,當務之急,是我川南、滇南和湘西、黔西、雲南的各種準備立刻全面提速,一切圍繞戰爭的需要來做,這也是我辭去華北職務,以休假為借口迅速返回來的根本原因。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我沒有任何事情需要隱瞞的,西安事變中我獨斷專行的應對措施,之前來不及向大家詳細解釋,尚請原諒,借此機會,我就一一道來。」

安毅停頓片刻,細細解釋:「說實話,我對西安事變有不同看法,雖是壞事也是好事,至少,讓全國軍民猛然醒悟,看到了危機,看清目前我國的政局和大勢,也看到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希望。說得難聽點兒,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韙密令第十六師和我軍各部強佔京城,純屬以防萬一之策,哪怕沒有我安家軍形成的巨大威懾,蔣委員長最終也會逢凶化吉,有驚無險,這一點,諸位應該從事變發生的前前後後看出來,特別是應該能從蘇聯政府和第三國際的態度中看出來。」

眾人驚愕之後,頓覺安毅言之有理,董馥川疑惑地詢問安毅,既然明知如此,還強勢揮師入京,豈不是一種投機行為?安毅心安理得地回答「是」,頓時惹來一陣笑聲,也引發眾人的深思。

看到有些人還在沉思,安毅不再解釋,而是說到整個西南局勢:「去年下半年,川軍各部被中央大幅度削弱,蔣委員長利用川軍內部的恩恩怨怨,成功地對川軍各部進行整編,近四十萬川軍被裁減為二十萬,剩下這二十萬,還有近半是戰力低下、裝備極為簡陋的保安部隊,在整個裁減過程中,我們安家軍扮演了一個極不光彩的角色,說得難聽點兒,就像是朝廷鷹犬,好在川軍各自為政,同床異夢,劉文輝、范紹增和王基陵三部與我軍建立起互信互助的關係,否則,我們定會成為川中軍民詬病的叛徒。好在事情平穩過渡,我們沒有受到任何損害,加之在抗震救災中收拾民心,多多少少令人安慰,否則我這個司令就難辭其咎了!」

眾人頻頻點頭,深以為然。

安毅繼續說道:「西安事變雖然順利解決,但秋後算賬不可避免,而且很快就會到來,委員長已經在緊鑼密鼓卻又悄然無聲地清洗中央政府中的野心家和投機者,只是外界看不到罷了。

「這些我都不擔心,我所擔心的正如蔣先生剛才所說的那樣,西北要亂了,首先,群龍無首的東北軍必將大亂,其次,四分五裂的楊虎城十七路軍也會隨之大亂,中央軍各部已經從東、西、北三面緩緩包圍,南面是我們的兩個師鎮守,哪怕不像中央軍各部那樣主動出擊,實質上也等於封死了陝西各軍的退路,不出兩個月,陝西局勢就會見分曉,我估計東北軍和西北軍就要被條塊分割,從此走向衰落。

「因此,我們更要牢牢佔據漢中和陝南地區,迅速擴建漢中機場,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好準備。根據蔣委員長的決定,楊斌大哥將調出我第二路軍,擔任新設立的漢中行營主任。這是個未雨綢繆的重要決定,希望大家能夠理解和支持,不為別的,只為我們的國家。」

眾人非常驚訝,鎮定如勞守道也為之深思不已,很快就明白安毅所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勞守道神色凝重地問道:「楊斌一走,滇南由誰來主政?要不,速速致電繼南,讓他快點兒回國?」

安毅搖搖頭:「估計不行,繼南年中就要畢業,這時候回來得不償失,而且,中央軍委鑒於繼南與駐德大使程天放的良好合作關係,以及繼南與德國軍界、工商界建立起的良好友誼,提議繼南擔任一直缺失的駐德武官一職,為此委員長親自做我的工作。考慮到繼南留在德國,對我們更有好處,我思索再三最終還是同意了。」

驚呼聲絡繹響起,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與尹繼南的老岳父段懷誠交情深厚的祁老爺子讚道:「好!繼南這孩子穩重細密,能當此大任,老朽支持!想必他老岳父也會以此為豪的,哈哈!」

「那麼,滇南安排誰接任?」蔣雲山顯然也持支持態度。

安毅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想想辦法吧,還有半個月時間考慮人選,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明天,我將以第二路軍總司令的名義,召集湘西、黔西和我軍各部將領回來開會,宣佈中央軍委的最新決定,給石珍大哥頒發蔣委員長的委任狀,蔣委員長因為我軍勤王有功,給予黔西部隊六十九軍之番號,石珍大哥和吳立恆晉陞中將軍銜,其他有功之人官升一級。其次,三日內,召開綏靖公署年度大會,迅速佈置任務,工業企業和各項建設將全面提速,戰爭迫在眉睫為期不遠了,咱們要抓住機遇先行一步了!」

眾人頻頻點頭,知道最嚴峻的時刻就要來到,一時間神色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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