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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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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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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0 01:23:56
第一二二五章 戰爭即將來臨

北平大興城南五公里的黃村車站,氣氛異常緊張。

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田代皖一郎、華北最高軍政長官宋哲元各自率領自己的將校聚集於站台上,雙方距離七十餘米遠,臉色都是一片鐵青,相互怒視,中間一片開闊地上,擺放著十五具宋哲元部官兵屍體和九具日軍屍體。

田代皖一郎此刻強壓住滿懷怒火,想了想放緩臉上神色,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慢慢走向宋哲元。

如今正處於全面侵略華北的準備期,根據日本軍隊大本營的命令,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都必須停止一切挑釁行為,全線收斂,絕對不能大日本帝國軍隊的全面侵略意圖暴露出來,因此,不管是華北駐屯軍司令田代皖一郎,還是關東軍司令植田謙吉,都嚴格遵循軍部的要求,杜絕一切軍事行動,只允許各地特務機關暗中指使漢奸特務和日朝浪人大肆販毒走私,沖關闖關挑起事端,以民間力量不停騷擾中國軍隊,使得華北各地方政府和駐軍的注意力大為分散,再由各地使領館大喊大叫,掩蓋彌彰,最大限度地迷惑中國華北軍隊和南京政府,為全面開戰贏得主動。

可是,一場猝不及防的衝突還是爆發了,以保護僑民為由駐紮大興的一個日軍小隊,因為日本浪人的走私物資不按規定繳稅,在黃村車站轉火車時被稅警查獲,接到求救消息的日軍小隊長率領十五名士兵趕來,痛打中方稅警人員之後,又與守衛車站的宋哲元部官兵發生衝突。

喝了一肚子酒神志不清的日軍小隊長竟然忘記了嚴格的命令,拔出佩槍,擊斃率部前來查探的宋哲元部營長,守衛官兵們這下不幹了,憤然舉槍還擊,將這小隊日軍打死打傷。

雙方隨即大打出手,一時間槍聲大作,等各自長官驚聞衝突下令停止時,雙方已經死傷數十人。

此時突然發生交火,令正在密切準備的日軍大為驚慌,華北駐屯軍司令田代皖一郎更為惱火,他就算再專權再囂張,也不敢在此關鍵時刻,觸怒中國的華北軍隊,如果因此而影響到日軍本部的總體侵略計劃,他這個司令就算是當到頭了。

正因為這樣,田代皖一郎才以最快速度通報剛剛從濟南趕回的宋哲元,表示將以「客觀公正」的態度,共同處理這一突發事件。

中國兵法有句名言——小不忍則亂大謀!田代皖一郎和日軍上上下下,很好地理解了這句話的內涵,做到了隱忍的極致。

前幾天宋哲元在濟南與老長官馮玉祥見了一面,原因是馮玉祥秘密飛抵濟南,代表日本告誡宋哲元:

根據各種情報表明,日軍半月來的寂靜很不正常,極有可能是挑起全面侵華戰爭的前奏,一定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有不清楚的地方,可隨時趕赴保定,與主持華北抗戰大局的安毅副總參謀長密商,定能獲得安毅和他麾下軍隊全方位的支持。

但是宋哲元根本就不相信這些,他認為這段時間日軍很規矩,方方面面都表現出共同發展、攜手共進的誠意。平津各地日軍之所以沒有再像前一段時間那樣飛揚跋扈恣意妄為,完全是因為冀察政務委員會與日軍及日本駐華政界官員密切協商,在政治、軍事、經濟等各方面全面磋商取得進步的結果,是和平降臨華北大地的表現。

宋哲元避重就輕堂堂正正的回復,讓馮玉祥焦慮之餘,怒火叢生,最終冷哼幾句拂袖而去。

其實,宋哲元之所以沒有聽進馮玉祥的話,最根本最重要的原因還在於他擔心政治聲譽越來越高而且得到蔣介石大力支持的馮玉祥,再次回來收攏西北軍舊部,妄想把他宋哲元、韓復渠和正在西北接受中央整編的楊虎城部,重新收歸於他馮玉祥麾下,這讓事實上已經成為華北最高軍政領袖的宋哲元不甘忍受。所謂寧為雞首不為牛後,品嚐到權力美妙滋味的宋哲元,對於一切可能影響他統治的因素,都充滿了警惕,反而對威脅最大的日本人有了更多的親近之意。

正因為如此,在中日軍隊最高長官的現場交涉中,宋哲元哪怕佔據道義和協約的主動權,也不想過多地指責日軍的暴行,避免與日軍交惡。

這其中還有一個重要背景,原本極力反對宋哲元主政華北的各路親日武裝和漢奸團體,近來也開始與宋哲元進行「善意」的接觸,透露出願意接受宋哲元部改編的意思。現在經過連續的擴張,二十九軍已經有近十五萬人馬,若是再加上這些漢奸武裝,那麼擁兵二十餘萬的宋哲元,將成為中國僅次於中央軍和安家軍的第三大武裝勢力,實力還在閻錫山的晉綏軍之上。因此宋哲元身邊的文官和智囊們深受鼓舞,紛紛表現出對中日友好合作前景的樂觀態度,所有一切似乎都意味著宋哲元集團的政治地位和全軍將士的處境越來越好,中日間爆發戰爭和衝突的危險越來越低。

多種因素作用下,宋哲元打從心眼兒裡就不想把事情鬧大,在嚴厲呵斥了反映強烈詢問是否全力報復的軍中主要將領之後,滿懷誠意地趕來黃村車站,想通過與田代皖一郎見面、雙方親臨衝突現場來解決問題,消除惡劣影響。

果然,田代皖一郎的低姿態,再次讓宋哲元感覺良好,碰頭商議之後,很快便做出各自追究麾下肇事官兵責任,在中日合作的前提下,敦促兩軍和睦共處,避免再次發生類似的慘劇。

宋哲元心願得償,高興地回到北平。他哪裡知道,田代皖一郎和他身邊的日軍將佐,表面上文質彬彬,理智忍耐,實際上已經快到了暴走的邊沿。一次衝突死掉一個日軍中尉和八名日軍,卻不進行報復不趁機蠶食中國領土和權益,已被日本華北駐屯軍上下視為從未有過的恥辱,之所以還能忍受,完全是因為全局的需要。

六月七日傍晚,保定機場。

秘密到來的軍政次長兼陸軍整編委員會主任陳誠與安毅並肩而行,數名副官侍衛遠遠跟隨。

夕陽漸落,滿天紅霞,寬闊的機場沐浴在殘陽之中。

「宋明軒態度有問題,日軍的反應更是不可思議,愚兄為此事奉命而來,沒想到來到這兒卻被宋明軒告知事態已經平息,雙方都本著相互忍讓之原則進行了妥善處理,中日間的和平共處依舊是主流,不必節外生枝。愚兄心中萬分疑惑,翻來覆去推敲,仍然覺得此事大違常規,不可思議。」

陳誠的臉在霞光下更顯消瘦,露出無比擔憂的神色。也只有和安毅在一起,陳誠才會放棄那種處變不驚、從容面對一切的虛偽面具,得以盡情抒發喜怒哀樂。

安毅點點頭,沒有直接回答,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大哥,如果小弟說日軍不出下月就要發動全面的侵華戰爭,大哥信不信?」

陳誠猛然停下腳步,凝視安毅臉上深重的無奈與愁容,震驚地問道:「真這麼快?」

「可能還更快,唉……張漢卿與楊虎城在西安突然發難,把咱們的戰略企圖全都暴露了,日軍迅速調整了其戰略!說真的,小弟為此時常捶胸擂肺,痛苦不已,眼睜睜看著關東軍增兵關外,把薄弱環節一點點彌補過來,反而構成了一副咄咄逼人的進攻態勢,自己卻無可奈何,這種悲哀,不知向何人說去?」安毅痛苦地感歎道。

陳誠臉部肌肉顫動幾下,顯然是非常憤怒,咬著牙沉默很長時間,徐徐吐出口怨氣:「你說得對,不過以前的一切無可追回,過了就過了,別太沉溺,更不要幽怨,全都是天意啊!說起來西安事變也不全都是壞事,至少校長的地位更加穩固了。如今全國上下、各黨各派都清醒地認識到,沒有校長掌握全局,整個國家將會立即四分五裂,哪裡還能奢談一致對外?由此看來,任何事情都有其兩面性,細細一想,共產主義思想的締造者馬克思的辯證哲學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安毅被逗樂了,笑著問道:「大哥還看過馬克思的書?」

「看過,也細細研究了,不明白共產黨的主義與精神,如何去配合委員長?」陳誠苦笑著搖了搖頭:「罷了,不提這些政治上的東西,如今國共合作,以前那些就看,為何不願去見宋明軒一面?」

安毅再次邁開步子:「大哥,並非是小弟自重身份,想讓他自己過來,又或者是懼怕在日本人控制的地盤出什麼意外,而是小弟認為,就算是見他也沒用了,如今圍繞在宋明軒身邊的幾乎全都是親日派政客,哪怕小弟跪下來求他,他也不會改變其綏靖和談的立場,如今他已經沉浸在日本軍政兩界和身邊親日派幕僚給他描繪的美好藍圖之中,認為自己完全能夠掌握華北的主動權,根本不願意中央政府和軍委觸動他的華北領袖地位和軍權。小弟往他面前一站,給他的感覺只會是消極的,因此,小弟沒有對前天發生的衝突發表任何意見,冷眼旁觀,只希望他能將整個事件的詳細報告,及時上呈中央,而不奢望他與小弟就此通氣,一起著手解決。可直到現在,尚未接到他的任何消息,這讓小弟頗為惱火,也非常擔憂。」

陳誠點點頭,長歎一聲:「是啊!是啊……宋明軒變化太大了,只是,你沒有聯繫他麾下幾員大將嗎?」

「聯繫過了,但不是小弟主動聯繫的,而是他們悄悄找上門來!前兩天,三十七師師長馮安邦、三十八師師長張自忠一同來保定,請求小弟及時調撥一批軍資補充兩部,特別是對第十七軍正在更換的通用機槍感興趣,詢問能否給點兒他們?

「小弟答應了,承諾兩個月內給他們各裝備一個機槍營,兩人很高興,晚上留下喝酒的時候,也許是多喝了幾杯,對他們的宋司令說出幾句擔憂的話。小弟一聽哪裡還不明白他們的不滿,但是只能裝著沒聽見,鬍子、楊冠、承柱大哥、魯逸軒等人看到小弟使眼色,連忙表態全力支持他們倆,這才讓氣氛恢復正常。

「說實話,小弟也想架空鬼迷心竅的宋明軒,可是時間來不及了啊!」安毅誠實地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陳誠點點頭,知道安毅的難處,而且二十九軍幾經磨難發展到今天十五萬人馬,不是那麼好混的,能夠獲得宋哲元麾下兩元大將的真心對待,就已經很不錯了。

陳誠想了想,有意轉移話題:「上個月你在鄭州,著實幫了走投無路的劉經扶一把,校長接到你的密電,再聽完鄭州那個震驚全國的大型防空演習之後,非常感慨地對周圍將領說:安毅宅心仁厚,用心良苦,你們有這樣的師兄弟和同僚,要珍惜啊!隨後破天荒致電倍受冷落的劉經扶。全國輿論也因你的作用,出奇一致地讚揚劉經扶的能力,三天後劉經扶飛赴杭州,在校長面前淚流滿面地自我檢討,校長終於原諒他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劉經扶便會再次獲得重用。」

安毅苦笑道:「大哥你也知道,劉經扶雖然失寵,但是整個中原鐵路樞紐還在他麾下將領控制之下,不是想撤換就能撤換的,特別是東北軍東進,得罪人的事情總得有人出面吧?堅持原則服從性極強的劉經扶去做最合適,否則校長早就把他一擼到底了,小弟也是為了軍事的連續性穩定性考慮,才不得不出手幫他一把。再一個,怎麼說劉經扶都曾是小弟的長官,小弟發跡之初,多多少少受了他的恩惠,此時不報,更待何時啊?」

陳誠哈哈大笑,親熱地打了安毅一下:「你小子可真陰險,不過對我胃口,呵呵……」

「報告司令,委員長急電!」劉卿匆匆跑來。

安毅接過攤開一看,一張俊臉頓時變色,陰沉沉不再言語,緩緩遞給身邊的陳誠。

陳誠一看大吃一驚:「快!你我都得馬上飛廬山,越快越好!」

安毅點點頭,向沈鳳道微微示意。

十分鐘後,安毅的專機衝上晚霞漸逝的蒼穹,折而向南,很快杳無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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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六章 短暫的和平

廬山機場,經過兩年多的建設已經日趨完善,先進的無線導航指揮系統半年前已經投入使用,安毅的專機在夜色中平穩降落,四輛敘府生產的軍用越野車,迅速開到緩緩停穩的運輸機旁,接上安毅、陳誠和十餘名侍衛官,立即開出機場,駛向黑黝黝的山巒。

新落成的軍委行館會議室裡,燈光明亮,副委員長馮玉祥、代理總參謀長程潛、訓練總監唐生智、軍中智囊蔣百里、楊傑和張治中等人分別坐在長橢圓形的會議桌兩旁,居於正北首位的蔣介石神色嚴峻,雙唇緊閉,默默聽取軍委常委和智囊們的輪流發言。

看到安毅和陳誠雙雙邁入會場,舉手敬禮,蔣介石緊繃的臉鬆弛不少,軍委委員們禮貌注視,等待陳誠和安毅坐下後,繼續剛才的議題。

一個多小時的會議,安毅越聽越不是滋味,特別是軍委委員福建省省長陳儀的對日妥協性發言,竟然獲得不少委員們的認同。

陳儀提出的理由非常具有代表性:第一、從綜合國力和目前百廢待興的現實分析,我們沒有能力與日本對抗,至少在很長一段時期內,仍然需以「攘外必先安內」為首要原則;第二、從目前日軍驟然猛增的精銳部隊以及裝備訓練水平分析,我軍哪怕擁有人數上的優勢,也無法長期與之抗衡,日本所謀取的無非便是逼迫我們承認偽滿現狀,企圖以強勢威懾,謀取華北地區更大的經濟利益;第三,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我華北駐軍除第十七軍之外,都是與中央貌離神合的地方軍,特別是作為華北最主要防衛力量的宋哲元部,一直反對中央草率的增兵華北,冀察政務委員會正在全力與華北的日本軍政兩屆友好談判,竭盡全力消除戰爭隱患,力求獲得相互諒解,攜手共進,我軍若在此時誤判形勢增兵華北,不但不能有助於解決華北問題,反而會令局勢更為緊張,使得宋哲元、齊燮元等華北軍政長官長期謀求的和平努力毀於一旦,若因此而引發本可能避免的中日局部衝突甚至全面戰爭,將是得不償失之舉,十年之堅忍以及嘔心瀝血取得之成果,必將毀於一旦。

陳誠看到安毅鐵青著臉,斜眼望著站起來發表意見的陳儀,感覺安毅快要爆發了,著急之下,抬起腳用力踩到安毅腳面上,等安毅會意地靠過來,陳誠才在安毅耳邊低聲勸導:「別急,校長自有主張,何況有人比你更急,放低心氣、靜觀其變為上。」

陳誠話音未停,體形魁梧的馮玉祥已經站起,揮舞蒲扇般的大手,用洪亮的聲音打斷陳儀的話。

陳儀哪兒敢得罪資歷深厚口才上佳的馮玉祥?全軍都知道馮玉祥說話極盡喜怒笑罵不拘一格,若是惹惱了他,他能用不帶任何髒字卻尖酸刻薄的精煉語言,罵得別人狗血噴頭無法招架,何況是在此大是大非面前?

馮玉祥話語宏亮,擲地有聲,他從九一八事變講起,以一個個衝突、一個個血淋淋的現實為例子,簡明扼要地將日本亡我之心不死的戰略陰謀揭露出來,最後說出一句震耳發聵的話:「我們已經退無可退,再言忍讓退縮者,必將成為國家民族的罪人!」

會場隨著馮玉祥氣呼呼地坐下而沉寂,安毅無比尊敬地望著臉色發紅威風凜凜的馮玉祥,心中的欽佩尊重油然而生,他認識馮玉祥長達八年,卻從未發現馮玉祥像今天這麼令人肅然起敬,此時此刻,他真想跑過去,向馮玉祥端端正正敬個軍禮。

蔣介石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在蔣百里和楊傑臉上停頓片刻,看到兩人眼觀鼻鼻觀心一派平靜,再把目光轉到雙眉緊蹙的安毅和臉色鐵青疲態盡顯的陳誠臉上,想了想緩緩站起,宣佈休會,明日上午再繼續召開會議。

眾將帥知道再爭下去不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生出更大的矛盾、形成更深的隔閡,此時休會恰到好處,能讓持不同意見的將帥有個詳細思考的過程。

蔣介石沒有走,也沒有和陸續散去的任何一個人打招呼,而是靜靜坐在原位,埋頭閱讀文件。

安毅和陳誠在陳佈雷的通知下,一同來到蔣介石側邊站住,蔣介石頭也不抬做了個手勢,安毅和陳誠端正坐下,軍統局副局長戴笠適時從休息室走出來,向安毅和陳誠點點頭,坐到了蔣介石的另一邊。

「雨農,你給辭修和安毅說說情況。」蔣介石仍然在看文件。

「是!」

腰板挺直的戴笠轉向對面的安毅和陳誠:「根據我軍統局潛伏於東京的情報員密報,日本軍政兩界均已下定決心發動全面對華戰爭,具體時間沒有確定,但是情報中表示,日軍極有可能會在三十天之內發動,而且最先挑起戰火的地點就在平津地區。昨日,美國駐上海領事官員突然宴請宋子文主任,席間明確告知,如果中日戰爭爆發,美國將不得不保持中立,很可能會同時停止向中日兩國出售武器裝備等戰爭物資。宋主任極為震驚,但非常巧妙地詢問美國打算何時公佈這一政策?回答是不出四十天。」

戴笠停頓片刻,嚥了咽乾涸的喉嚨,繼續通報:「以上兩個情報,與我們長期監視的關東軍動向相吻合,根據我局與第四廳的數據顯示,關東軍正在黑龍江、長春、朝鮮等地區日本義勇軍中秘密擴招兵員,遍佈於東北地區和朝鮮的一千餘萬日本僑民中,登記加入日本義勇軍的青壯僑民高達三百餘萬人,而且其中近半數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近三分之一人數為日軍陸軍退役人員,只需組織起來發給武器和番號,就能組成一支衝鋒陷陣的精銳部隊。

「截至上月底,關東軍已經增至五十二萬官兵左右,情況已經非常危險了!再一個,華北日軍半月來少有地沉寂低調,不再挑起任何的事端,相反,駐紮華東、東南沿海的日本海軍,卻突然挑起日僑走私毆打我海關人員和軍警被扣事件,派遣多達八艘戰艦圍堵汕頭海域,正在大喊大叫發出各種威脅,駐紮廈門的日本海軍陸戰隊也公然襲擊我保安部隊。仔細分析,不難得出初步結論,日軍企圖轉移我們的視線,以掩蓋其主力部隊即將在華北發起的全面侵略戰爭。這就是屬下奉命向二位長官通報的消息,完畢。」

安毅和陳誠在趕來的飛機上已經充分交換意見,安毅向陳誠透露的情報甚至比戴笠的更細緻,更準確,因此陳誠沒有任何的驚訝,安毅早知道這一天很快到來,更沒有什麼意外的表示。

蔣介石抬起頭:「安毅,早在一年前,你就給我提交過機密報告,而且你非常確定地推斷,中日戰爭將會在今年六月底至七月中之間發生,為此,我們獲得了中央執委會的秘密授權,從去年年中開始,就已將上海、南京兩地的軍工企業秘密遷往湖南和重慶地區,今年春節後,國有大型製造企業、杭州飛機製造廠、南昌飛機製造廠等大型工廠,也陸續遷往成都和重慶周邊地區,河南的鞏縣兵工廠核心部分,也都開始西移,但是,至今仍有相當多的大型民間企業沒有動,而且不敢動,一動就會引發全國上下的一片恐慌,所以,我們顧慮重重無所適從,但是,從目前情況看,不搬不行了。

「你不要受到會議上的不同意見所左右,也不必要參與其中,你所要做的,就是盡快利用你江南集團和中國西南銀行的巨大影響力,利用你的號召力,在最短時間內,動員盡可能多的民族工業企業迅速搬遷到西部和西南部地區。這是我給你的最大任務,也是中央執委會給予你的重托!」

安毅雙眼爍爍發亮,迅速站起,挺胸回答:「學生明白了!學生定不會辜負中央和校長的重托!」

「很好!很好,坐下吧……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入手?」蔣介石問道。

安毅低聲回答:「學生根本不用出面,密令集團總經理周崇安先生宣佈關閉西南銀行設置於江浙閩皖等沿海地區所有分行支行,再讓川南集團總經理公開宣佈長江航運公司半月後停止經營長江下游航線,關閉川南集團和江南集團設置於沿海各省的辦事處,相信所有的民族資本家就都會跳起來了。」

蔣介石忍不住笑了,陳誠和戴笠也非常佩服。

「辭修,從今日起,你暫停全軍整編事務,到武漢去,召集我中央軍各軍軍長秘密會議。不過千萬記住,對外,還得打著陸軍整編的名義,明白嗎?」蔣介石望向陳誠。

陳誠豁然站起:「明白了!」

蔣介石點點頭:「雨農,明日開始,軍統局和第四廳各抽出一小隊精兵強將,合署辦公,地點就在軍委大院第四廳那個院子裡,我需要你們兩部以最高的效率,處理所有軍情諜報。」

「是!」

戴笠站起大聲回答。

「都坐下吧。」

蔣介石再次轉頭望向安毅:「你爭取明天一天時間向周崇安先生和楚兒交代完任務,最遲後天,你飛一趟南寧,拿我的親筆信去,分別交給李德鄰和白健生,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讓白健生和你一同回來,我在廬山等你們。

「剛才的會議你也看到了,不得不說,令我失望啊!只有白健生到來充實我軍事領導集體,以及李德鄰高調表示對中央的支持和對抗日的堅決態度,才能把那些妥協派親日派的氣焰打下去。

「雖然我並不想戰爭,可是這一次由不得我們了,再也容不得半點兒僥倖,再不奮起抗爭,國將不國啊!只是,一切都需要悄悄地做,還是我給你們的那句話,低調做事,高調做人!」

「明白!」

安毅三人齊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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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七章 同舟共濟

驟雨初霽,和風習習,廣西南寧白龍潭水面波光粼粼,漣漪陣陣,岸邊綠樹翠竹蔥鬱環繞,鳥兒的聲聲啼鳴,在一片幽靜中顯得格外清脆。

似乎屹立於水面的古樸六角亭中,兩名身穿黑色圓領棉毛衫的漢子正在悠閒垂釣,臉上神情輕鬆自在,非常的愜意享受。二人身後五十米範圍內,遊走著一個個軍裝筆挺、雙目炯炯的警衛官兵,這兩個垂釣的漢子,正是全軍副總參謀長安毅和他的副官長沈鳳道。

白龍潭東南角的兩層洋樓上,相貌儒雅、雙目幽深的桂軍副總司令白崇禧站在面水的陽台上,遙望專心垂釣的安毅,嘴角露出幾許欣賞的笑容。昨日中午到來的安毅,絲毫也沒有焦慮急切之象,仍然和以往那樣臉帶誠摯的微笑,不時說出幾句令人發笑的幽默語言,向李宗仁和白崇禧轉交蔣介石的親筆信之後,非常坦率地將目前危若累卵的華北局勢、錯綜複雜的中日關係、最新軍情密報、日本成員的內部分歧、以及他自己的初步判斷和預測,一一坦率相告,言談間誠懇率直,毫無隱瞞,迅速贏得了李宗仁、白崇禧、黃旭初等桂系將帥的友情和信任。

由於很多機密情報和華北的真實情況,大大出乎了桂系將帥的意料之外,李宗仁請求安毅暫時在南寧停留幾天,桂系將帥需要召開緊急會議商量對策,統一思想。

安毅沒有絲毫猶豫,非常愉快地答應下來,昨日出席完晚宴,還外出欣賞了一下南寧的夜景,今天一大早便起床,與副官長一道來到白龍潭畔鍛煉散步,用完早餐之後,看到桂繫緊急召開的軍政會議即將進行,便樂呵呵地索要兩根魚竿,優哉游哉地開始垂釣,彷彿所有的煩惱與世俗之事,此刻均被他拋諸腦後一樣。

此時桂系軍政會議已經結束,一眾將帥紛紛散去,李宗仁端坐在座位上,細細觀看會議紀要,進行最後的審核,當他摘下眼鏡抬腕看看表,發現已是上午十一點四十五分。

李宗仁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站起來舒展了下腰身,轉頭看到白崇禧若有所思地點頭,不由感興趣地漫步來到陽台上,順著白崇禧遙望的方向望去,臉上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轉念一想,綻放幾許笑容,低聲歎道:「健生啊,安毅這傢伙像是又有進步了,年紀輕輕的就擁有這份淡定、這份涵養,難得一見啊!」

白崇禧仍然望著正在更換釣魚餌料的安毅:「兄長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來了。小弟在想,老蔣還是有他過人之處的,起碼能夠虛懷若谷,知人善用。就拿眼前安毅此子為例,足以看到老蔣的韜光之能更勝往日。此次老蔣並沒有派來資深元老,而是派出最受其寵信的少壯派領袖安毅來,足以向我們顯示中央和他老蔣的堅定抗戰決心,表明他對我桂系的重視與妥協了。」

「嗯,不錯!接到老蔣密電說是派遣安毅前來徵詢,愚兄就看出來了。」

李宗仁收起笑容,低聲問道:「健生,看樣子安毅是要請你和他一同回京了,否則他不會如此處之泰然,不急不躁。從安毅提交的常委分工決議文件來看,安毅肩負著整個長江中下游流域工業企業西遷之重任,以目前極其緊迫的形勢來看,安毅理應坐鎮南京,全局統籌調動才是,說是惜時如金爭分奪秒也不過分,可是,為了請你再度出山,他竟然拋棄一切,垂釣於白龍潭,由此可見,不單止是老蔣,安毅對你也是滿懷誠意和敬重的。」

白崇禧搖搖頭,哈哈一笑:「兄長謬讚了,我哪兒有你說的那麼重要啊?不過,安毅這份摯誠,還是打動了小弟,兼之數年來安毅及其集團與我桂繫緊密合作,互通有無,在兩廣事變如此緊張時期,仍然不顧老蔣之告誡,堅持與我展開經濟合作,增強貿易往來,年初更是通過季寬兄,與我簽訂猶太人借道西行的秘密協定,事情未辦先行支付巨額酬勞,如此胸懷,放眼全國無人出其右啊!

「不知道為什麼,從北伐來和安毅的種種恩怨糾葛,每每想起,讓小弟像是欠了他什麼似的,滋味不好受啊!」

「哈哈!你還別說,愚兄也有同感!這個安毅,年輕輕輕心機如此深沉,卻又做得八面玲瓏,確實令人無奈。」李宗仁笑道。

白崇禧終於轉過身,坦然面對李宗仁:「小弟如今仍在猶豫,兄長認為小弟明日跟隨安毅赴京、還是留待稍後自行前往?」

李宗仁思索片刻,肅容回答:「愚兄以為,健生還是跟隨安毅前往廬山覲見老蔣為好,值此國難當頭,不同於以往,既然我桂系已經上下一心形成共識,堅決服從中央奮起抗擊日寇侵略,健生先行一步,又有何妨?這樣既照顧了老蔣面子,又能充分表明我廣西千萬軍民的堅定立場,何樂而不為?

「何況很多事情,先到先得,想必老蔣是不會忘記我們鼎力相助之情的,加上安毅如今大權在握,統管全軍後勤軍需物資調配補充,若是能夠獲得他們的優先幫助,對我桂軍將士關係重大。如果健生覺得不宜過早露面的話,盡可先到廬山,深居簡出,熟悉手頭的工作再說,明日上午,愚兄將與我軍中主要將領聯名通電全國,率先高舉抗日大旗,向全國軍民表明我抗戰立場及堅定決心,同時也可對老蔣賣個好,利於他盡快統一思想加緊佈局,於公於私都是一種促進。」

白崇禧頻頻點頭,深以為然:「還是兄長考慮的周詳,小弟有點兒落於俗套了,哈哈!不過有件事小弟始終放心不下,下月初,三艘遠洋輪船就要停靠欽州港,第一批猶太難民高達七千餘人,接待、運輸、食品保障、安全保證等方面需要慎之又慎,小弟建議兄長等會兒最好與安毅談談,讓他派遣兵員和車隊前來,我軍車輛較少無法安排過來,兼之官兵對此類大規模移民工作毫無經驗,雖然只是區區數日的過境,但還需要妥善處理,不能有任何疏忽,以免屆時兩面得罪人。」

「好主意,健生想得周到及時,安家軍在此方面,確實經驗豐富,數年來,他們安置運送全國各地的災民幾達千萬,沒有發生任何重大事故,很不簡單,特別是車輛運輸問題,更為必要。如果愚兄估計不錯的話,第一批猶太難民當以老幼婦孺為主,確實不能有任何紕漏。再且,如果安毅同意我們的這一建議,他的車隊完全可以順道送來一批先進武器裝備,愚兄早就對安家軍自行研製的通用機槍垂涎三尺了。」李宗仁最後開了句玩笑。

白崇禧也眉飛色舞地說:「但願安毅不要誤會我們是趁火打劫。」

李宗仁非常自信地笑道:「不會,絕對不會!以安毅的胸懷,哪裡會如此小家子氣?何況交易完畢,他還得付與我們另一半巨額報酬呢,他只會認為這是我們對他的一種信任,同時也是我們未來戰爭中並肩作戰、同舟共濟的一種委婉表達,你說是吧?」

白崇禧再次暢聲大笑,笑完興致勃勃地問道:「兄長如果不忙,我們一起去看看安毅釣魚如何?」

李宗仁欣然同意,兩人下樓叫上正在佈置任務的黃旭初,邊說邊笑,一同向六角亭信步走去。

三人來到白龍潭邊,拾階而下,下面亭中耳目聰敏的安毅和沈鳳道已經站了起來,收拾好釣竿,含笑打起了招呼。白崇禧看了看魚桶,笑著打趣:「收穫不錯嘛,短短一上午居然釣起十多斤魚,今天中午我們口福囉!」

安毅笑著說:「看你們喜笑顏看的樣子,開會的收穫肯定比我更大!怎麼樣,健公已經決定和我一起上廬山了嗎?」

白崇禧含笑點頭,安毅大喜過望:「這下好了,有了健公的滿腹韜略和高超指揮水平,小日本這下有苦頭吃了!我這顆七上八下懸著的心,也終於可以歸位了!」

白崇禧連連擺手,說自己當不得如許誇獎。

這時侍衛已經機敏地將釣竿和魚桶撤了下去,擺上瓜果和香茶,李宗仁笑著招呼大家坐下。

簡單介紹了一下上午開會的情況,李宗仁單刀直入地問道:「安老弟,既然你已經判斷日寇會在下月大舉進犯華北,不知道有何應對措施?」

安毅一臉凝重地說:「目前,我二十四軍閔竟先三十九師、傅冠捷四十四師已經順江而下,悄悄開赴南京北岸的六合大營。此外,我西南空軍兩個團已經分別進駐南昌和蚌埠,不過華北的制空權,將交由中央空軍負責!上月初剛剛劃分空軍軍區,航委會常務主任周至柔將軍信心百倍主動請纓,我不好駁他的面子,所以就臨時做了調配。」

白崇禧神秘一笑:「這應該是出自蔣委員長的手筆吧?全國上下誰不知道,安老弟與閻百川交好,若是西南空軍在華北,一旦晉綏軍遭遇日軍攻擊,安老弟迫於顏面,肯定會出手相助。相反,若是二十九軍、十七軍或者華北其它各軍遇襲,立場搖擺不定的閻百川,恐怕會袖手旁觀。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蔣委員長才會煞費苦心地把西南空軍南調 ,換上中央空軍,再由中央給閻百川下令,迫使其主動配合中央空軍作戰,否則山西遇襲,中央空軍不予救援。如此一來,我空軍除了平添助力外,還可以堅定閻百川的抗日立場,可謂一箭雙鵰!」

「高!實在是高!」不愧是小諸葛,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安毅大為佩服,嘿嘿一笑豎起了大拇指。

李宗仁眉頭微蹙:「宋明軒糊塗啊,他迫於日本人壓力,竟然要挾中央,不得派任何部隊前往華北,避免刺激日本人,否則中日開戰由中央負全責。如此一來,日本人可放心大膽調兵遣將,而我方卻得不到兵力補充,華北危若累卵啊!」

黃旭初卻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安將軍,我聽說你們安家軍的工兵在南京周邊地區修建了許多鐵塔和密集的高炮陣地。高炮防空我們都知道,但不知那些鐵塔是用來做什麼的?」

安毅沒有任何隱瞞:「這些鐵塔是我們新建的雷達站。雷達是利用電磁波探測目標的電子設備,通過發射電磁波對目標進行照射並接收其回波,由此獲得目標至電磁波發射點的距離、速度、方位、高度等信息。早在五年前,我們的研究所就研究出了雷達,這幾年隨著電子技術的進步,我們的雷達研究也取得了長足的進展,是對付日本空中打擊的殺手鑭。」

黃旭初連連稱奇,儘管安毅沒有解釋關於雷達的詳細數據和參數,但依舊讓這位允文尤武而極有節操的全才浮想聯翩。

這時李宗仁終於說到了正題:「下月來自德國的猶太難民將在欽州港上岸,不知道安老弟對此有何安排?另外,我方運輸車輛嚴重不足,還懇請安老弟支援一批,否則難以及時完成輸送轉移任務。」

安毅想了想,果斷決定:「猶太難民的遷移問題,我們已有萬全之策,下月初我敘府綏靖公署將派人至廣西,全面協助開展工作。至於車輛問題好辦,我準備派一個機械化旅到欽州港,再調撥一支裝備有高炮和雷達的地面防空部隊,聯合西南空軍舉行實戰演練,檢驗我軍訓練成果,以應對將來有可能在淞滬進行的陸海空大戰。演習結束後,我們會留下一半車輛,交由廣西省政府支配,同時在此次演習中用到的武器裝備,比如中正三式步槍、通用機槍等也會留下部分,交由桂軍將士。我想這樣安排,應該沒問題吧?」

李宗仁非常高興:「好啊!我早就想見識安家軍的訓練和作戰了,這下終於可以一飽眼福。聽說去年的華北軍演,獨立師模擬的就是日本甲等師團,我們的將領也可以通過近距離觀摩,瞭解我們桂軍和日軍之間的差距,尋找不足,並妥善進行改進。謝謝你啊,安老弟!」

安毅鄭重地說道:「國難當頭,本來就應該同舟共濟,況且能夠幫助友軍改進,是我安家軍全體將士的榮幸!將來在抗日戰場上,我們說不一定會一起作戰,有時候甚至會把自己的背部露給對方,每一分戰力的改進,對戰局的影響都是巨大的,幫你們也就是幫我們,所以根本就不用謝!」

安毅的話,讓李宗仁、白崇禧等人深受感動,更加堅定了桂系將士抗日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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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八章 暴風雨前的西遷

南京城外的下關至採石頭一線,人潮洶湧,汽笛聲聲,長達八公里的長江沿岸各碼頭,進入了緊張狀態。

從南京以及周邊地區拆下的大量機器設備、原材料、古董字畫等各種物資,源源不斷地裝上一艘艘大小貨輪,京城屈指可數的三個客運碼頭上,人潮湧動,擁擠不堪,提前警醒過來的地主和中產階級,似乎已經聞到了戰爭硝煙的味道,開始全家西遷,或者因要處理房產、地產和理清債務糾紛,乾脆先把家中老弱婦孺送到安全的西部地區,避免後顧之憂。

數艘懸掛著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的小型巡邏快艇,沿江上下穿梭,江中游弋的一艘百噸炮艇上,身負撤遷重任的安毅端起望遠鏡,逐一觀察繁忙的碼頭,嘴裡不時低聲稱讚衛戍部隊官兵的嚴密組織和高效工作,弄得站在他身邊的衛戍司令谷正倫自豪不已。

這已經是大規模執行軍工企業、國有民用機械製造企業、大型民族工業企業、大型礦山採礦機械執行總體搬遷任務的第八天,自南京以下的長江沿岸各大城市,幾乎在同一天開始戰爭前的大規模戰略搬遷。十天前,對於中央下令搬遷依然猶豫不決甚至無動於衷的江浙閩一線的民族工業企業,突然看到國有企業快速行動起來,整體拆卸打包西遷,緊接著龍頭企業江南企業集團、川南企業集團突然發佈撤退公告並立即付諸行動,所有的民族企業主和大資本家們立刻意識到戰爭即將來臨,不用動員就自覺跑到各地政府登記申請,獲得中央資源委員會同意後立即開始進行生產設備的拆除打包等工作。

短短數日,整個長江中下游地區就有三十七家大中型企業獲得政府獨立提供的貨輪,根據業主願望,將機器設備和生產資料等盡數運往湖南、四川、雲南和陝西等西部地區,避免遭受戰火的波及。

由此而引發的戰爭恐慌,迅速擴大到全國,日本軍隊和使領館官員,對於中國政府突然展開的大規模工業戰略轉移,目瞪口呆,惱火不已,竟然怒斥為「中國對日本的極度惡意行為」,「是對善意和平的日本政府和軍隊肆無忌憚的詆毀和污蔑」。對此,南京外交部非常厚臉皮地解釋為「經濟戰略佈局的需要,純屬中國政府的重大經濟調控,充分利用西部地區的資源發展民生,並非是針對任何一個國家」。

於是罵歸罵,說歸說,大規模的工業戰略轉移,依然如火如荼地進行。

作為這一戰略任務總指揮的安毅,以「中央資源委員會常務副主任」的名義,徵集了長江流域所有的民用輪船投入其中,江南集團長江航運公司的八十餘艘大小客、貨輪,則負責整個戰略轉移的核心部分,中央海軍長江艦隊負責湖口至長江口的安全護衛任務,湖口以上,則由安家軍的長江上游江防部隊負責,蔣介石給予的獎勵是江防總司令路程光中將加上將銜。

這十天來,安毅走遍了上海到鎮江之間的每一個碼頭,理清了所有關係,再次回到南京坐鎮指揮,力爭不讓一分資源、一件機器落到日本人手裡。

儘管白崇禧和陳誠再三請求把安毅調往廬山,一同審核總體戰略計劃,但是蔣介石始終沒有答應,不但蔣介石沒有答應,出巡一圈江南各省再次返回廬山的國家主席林森、軍委副委員長馮玉祥等元老也不答應,在他們心目中,如此大規模的戰略搬遷,多達上千艘大小貨輪的徵集、指揮、行動等等繁雜龐大的事務,除了安毅領導的安家軍司令部參謀集體,除了安家軍的高執行力之外,任何人、任何集體都沒有這種經驗和高效率。

一句話:除了安家軍,沒有任何部門擁有如此豐富的經驗,也無法有序高效地完成這一重大歷史使命。

肅立在船舷邊沿的安毅,心情沉重,百感交集,望著眼前驚慌失措的民眾,他感到非常的內疚,一種無力感久久盤旋心中,揮之不去。他非常清楚,當自己在指揮這場被歐美媒體稱之為「本世紀全世界最大一次搬家」的工業戰略轉移之時,北方的天空已經戰雲密佈,暗無天日。

「司令,胡適先生代表平津高校聯合會,致電指揮部,感謝我軍將士不遠千里,順利護衛各高校師生和故宮博物館物資安抵後方,同時再次懇請司令,盡可能優先運送平津各高校師生和教學設備前往長沙。事關重大,屬下沒有即刻回復,一切還得請司令定奪。」副總指揮路程光低聲報告。

安毅皺了皺眉,輕聲問道:「胡適先生一行還在廬山?」

「是啊,目前全國教育界代表三十餘人都還在廬山請示委座,估計一時半會兒還難以趕至南京或武漢,與自己的師生匯合。」路程光身邊的參謀長穆追憶回答。

安毅眼睛一瞪,非常惱火地道:「難道他們一直不考慮我的再三建議?數十萬師生分批前往雲南昆明和咱們下轄的昭通兩地,不是更好嗎?至少以後不用露宿荒野,如果這時仍然堅持前往長沙安頓,到時候又要再搬遷一次,豈不更麻煩,更勞民傷財?」

路程光萬分無奈地搖搖頭,蓄起漂亮小鬍子的穆追憶也不敢接話,憲兵司令谷正倫見狀,笑著開解:

「老弟豈不知道文人們的頑固執拗?他們怎麼可能有老弟如此深遠的目光和危機感?哪裡明白如今日本的新式戰機,已經可以轟炸一千公里內的目標?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些師生置於日軍的直接威脅,未嘗不是對我們軍隊形成一種動力,迫使我們不得不在前線拚命流血,保護我們國家的希望和未來。算了吧,那些文人不見棺材不掉淚,哪怕我們再三解釋,也於事無補,你重任在肩,日理萬機,何必為此耿耿於懷?就由得他們去吧,到長沙更好,只需通過水運運到南昌或者武漢,把他們放下來讓他們自己走一段即可,還能節省運力,投入到其他重要物資運送中去。」

安毅有些黯然地搖了搖頭:「既然如此,只能由得他們了……程光,替我給胡適先生一行復電,就說我安毅答應他們的請求了。」

「是!」

路程光精神一振,快步走向指揮艙。

這時安毅叫住了他:「追憶,你發完電報後,馬上乘上巡邏艇去一趟浦口,見一見平津高校聯合會的師生幹部們,告訴他們第一批一萬五千人可在今天下午四點鐘登船,命令浦口兵站盡可能多地為師生們準備好乾糧和常用藥品,醫療隊要配備到每一艘船上。其他未盡事宜,你自己斟酌處理吧。」

「是!」穆追憶先走向船頭,吩咐信號兵去招巡邏快艇,然後再次跑向指揮艙,向胡適等教育界代表復電。

谷正倫一臉苦笑,舉起望遠鏡,仔細望向繁忙的下關碼頭,心裡也和安毅一樣,七上八下,唏噓不已。

半月來,華北的緊張局勢一直在牽動所有中國軍人的心,上個月初還在信誓旦旦宣佈決不撤離平津、與國土共存亡的各大高校教授及校長們,沒過幾天就在日軍不斷響起的演習炮聲和槍聲中動搖,終於徹底放棄和平幻想,迅速聯合起來,在中央政府協助下,開始了史無前例的大撤離,搶在戰火燃起之前,經平漢鐵路源源南下。

令人悲哀的是,平津高校的整個南撤行動,並沒有得到冀察政務委員會的支持和幫助,數十萬師生眼含熱淚,告別母校,在二十九軍官兵無比同情、卻又愛莫能助的痛苦注視下,依依不捨地離開華北,要不是第十七軍軍長胡家林以蔣委員長的名義派兵協助,緊急徵用專列運送一批批師生南下,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師生餓倒病倒在漫長的南下路途中。

即便是這樣,仍然有數以萬計的師生走散,至今依然沒有到達南京和武漢兩個聚集地,師生們終於深切體會到國家積弱流離失所的悲痛與無奈,再也沒有人高呼一句「要獨立、要民主、要自由」的口號,喊的最多的一句話是:要吃飯。

值此大戰行將爆發的關鍵時刻,安毅和沿途各軍將領一樣,都非常希望吸收南下的青年學子進入軍隊中。

這些有文化、守紀律的青年,一旦加入軍隊,所產生的積極作用非常巨大,但是南京政府考試院和中央黨部在蔣介石的再三命令下,聯合下文,聲稱知識青年是國家的希望和未來,不到最後關頭,嚴禁各軍徵召青年師生入伍,違者將予以重罰。

安毅非常理解蔣介石的考慮,對此命令嚴格執行,但還是有數以千計的愛國學生毅然加入各部隊,穿上軍裝,扛起鋼槍,捍衛國家和民族的尊嚴,這其中收穫最大的是胡家林第十七軍,悄悄吸收了趕都趕不走的三千二百餘名男女青年,並將這些熱血沸騰、心中銘刻國仇家恨的青年學子組織起來,經鄭州轉隴海線開赴楊斌擔任行營主任的漢中,開始接受嚴格的、高強度的正規軍事訓練和政治教育。相信當他們上戰場時,已經是一名合格的戰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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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九章 心急如焚

七月三日下午,廬山。

全軍軍事會議上的蔣介石終於發怒了,他重重一掌擊打在桌面上,當著會議室裡三十餘名將帥的面,大聲怒斥:

「宋明軒他究竟想幹什麼?啊?他想幹什麼?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還不趕緊去組織部隊,不遵從中央軍委命令,動員全軍進入臨戰狀態,反而拉上一群沒有骨頭的親日派政客前往天津談判。如今關東軍四個師團已經進逼長城一線,十六列專列的日軍已經開到了天津,日軍海軍幾十艘戰艦封鎖了秦皇島至青島沿海,已經是圖窮匕首見了,他竟然依舊置軍委各位委員和我本人的勸告及命令於不顧,仍舊抱著和平談判的幻想。今天我命令十七軍獨立師北上廊坊接防,他竟然出動部隊封鎖北上道路,以各種理由制止獨立師北上,公然違抗軍委的命令,他想幹什麼?」

坐在蔣介石身邊的白崇禧搖了搖頭,暗自歎息,提起鋼筆在白紙上寫下一行字,悄悄推到了蔣介石面前的桌面上。

蔣介石低頭掃了一眼,生生嚥下滿腹的怒氣,擺了擺手,輕聲道:「不說了,諸位也都議上一議吧,看看怎麼處理為好?」

眾將校隨即三三兩兩,低聲議論起來,討論極為熱烈。

白崇禧等蔣介石坐下,輕輕靠了過去,低聲勸慰:「委座,現在是召回安毅將軍的時候了,華北危急如斯,只有安毅將軍能夠挑起大梁,湯恩伯、衛立煌、李默庵等將軍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蔣介石呆了一下,隨即擦去腦門上的汗珠,點頭不已:「只能這樣了,只能這樣了……」

白崇禧想了想,再次建議:「委座,這個時候,安家軍是否應該緩慢東調了?從目前的局勢看,僅有我中央軍三個軍調往蘇滬地區顯然是不夠的,縱觀我軍中各部,也只有安家軍在對日作戰和針對性訓練方面做得最好,裝備和士氣也獨佔鰲頭,但是大戰爆發在即,僅有顧長風將軍率領兩個師進駐六合大營,威懾的力度還是不夠啊!」

蔣介石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向白崇禧合盤托出實情:

「駐紮滇南的夏儉二十六軍兩個師,現在已經秘密開到了湖北宜昌,剛剛成立的葉成新二軍的一個裝甲師、一個機械化師,也在以晝伏夜出的方式,經黔西開往湘西的常德地區;湘西張存壯將軍的兩個師,正在經岳陽北上武漢。

「安家軍四個軍八個師共十七萬將士,將會組成一個集團軍,構成我們最為精銳的對日作戰力量,屆時,健生可根據形勢需要,從容進行調配。當然,之前得與安毅協調一下,相信以如今健生與安毅的良好關係,溝通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很好!有了這股強大的力量,屬下就放心多了。」

......

七月三日夜裡,南京軍委大院總參謀部第四廳的指揮室裡。

安毅在蔣介石發來的電文上,快速寫下「遵命」二字,遞給身邊的參謀,然後獨自來到陽台上,敞開軍裝領子,站在陣陣襲來的熱風中,駐足思考。

過了好一會兒,他只覺得腦袋裡一片混沌,搖頭苦笑一下,隨手掏出香煙,誰想打火機竟打了幾下才點燃香煙,深吸一口,濃濃的煙霧在心肺裡遊走一圈,重重地吐出,似乎連同胸腹間的憂鬱之氣也一同吐了出來。

連日來,豐台地區的日軍一改原先的消極和沉寂,開始頻繁地舉行軍事演習,肆無忌憚毆打過路民眾,調戲婦女,耀武揚威地在二十九軍駐軍營區前炫武,破口大罵之餘,還對站崗官兵做出極其下流的手勢。

二十九軍官兵怒火萬丈切齒痛恨,可是在上峰嚴厲的軍令約束下,根本就無法動彈,許多年輕的士兵流下了恥辱的淚水。

這一切,都通過密報,源源不斷地送到了安毅手上。

其次,原本受到十七軍威懾的漢奸組織和隊伍,突然急速膨大,活動日益猖獗,北平市區風聲鶴唳,一片混亂。在關東軍主力和華北駐屯軍佔據冀中冀北戰略要點的鼓舞下,平津各地日偽漢奸隊伍突然開始橫徵暴斂,以反共防共為借口,協助日軍瘋狂逮捕愛國人士,陷害無辜,殘殺平民,終於導致了滾滾南下的難民潮。

調防滄州一線嚴防天津日軍的龐炳輝、萬福麟部將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日偽軍在二十九軍官兵眼皮底下,肆無忌憚地實施暴行,卻無法前進一步進入二十九軍防區,只能盡全力接納成千上萬的驚恐逃命的難民,盡可能地轉移到後方。

宋哲元的妥協和麻木不仁,讓安毅極為憤怒,可是卻又無可奈何。若是他不顧一切,命令十七軍進駐平津等地,到時候不但不能槍口一致對外,利益受到侵犯的宋哲元,說不一定會先向十七軍開火,讓親者痛仇者快。因此,此時的安毅,除了忍耐,還是忍耐,他只希望宋哲元能幡然醒悟,避免記憶深處悲劇的發生。

不過讓安毅略感安慰的是,這半個月來,南京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連續下達了一個又一個備戰命令,立法院通過了《妨害國幣懲治條例》,私運銀幣、銅幣或銀類出口者將會被處以死刑或七年以上之徒刑;又以從未有過的高效率,通過了《年度國家總預算案》、《中央儲備銀行法》、《軍事徵用法》等法律法規,雖然來得稍微晚了一點,但是對全面抗戰還是大有助益的——這些旨在保護國家經濟命脈、提高國防能力的法律案,充分表明了中央政府抗戰的決心。

與此同時,從中央到地方,迅速查處了一批貪污腐敗官員,並以擾亂社會秩序罪等罪名,嚴厲處置了一批無良奸商和漢奸資本家,終於讓民眾看到了政府積極向上的一面,同時也為樹立黨政威信,統一思想意識,做出了有益的工作。

目前最讓安毅揪心的還是華北地區的局勢,宋哲元、佟麟閣等人的表現,讓安毅極度失望,齊燮元、秦德純等漢奸文官的表現,令安毅無比憤怒,一直躲藏在宋哲元羽翼下的馬友山的突然壯大,更是讓安毅咬牙切齒。

相比之下,日軍的各種「政治和談」、「經濟會議」、「日本各界參觀團與華北各界團體親善會面」等等伎倆,都沒有漢奸賣國賊的惡行令人憤怒。

自甲午戰爭以來,日寇來來去去,玩弄的陰謀詭計無非就是那幾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可卻總是能讓日寇取得令他們欣喜若狂的效果,這一切不得不讓安毅沉思不已。

......

次日上午十點,安毅上廬山參加軍政會議,經過牯嶺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包括周主任在內的中共代表的熟悉身影。周主任等人正在樹蔭下徐徐散步,低聲交談,看樣子尚未與蔣介石完成最後談判,紅軍也沒有取得正式番號和編製,否則,他們應該早已返回西北,整軍備戰了。

安毅想了想,還是沒有讓車停下來。

其實即將授予紅軍的三個師番號,安毅早已清楚,四萬五千人的總兵力編製,也已經定下,但原定的三百萬軍餉調撥卻尚未形成最後的文件,這個時候去和睿智精明的周主任見面,顯然是不合適的。

安毅進入會場報道,正逢休會,眾將帥看到安毅趕來,紛紛親熱地上前打招呼,卻被馮玉祥捷足先登。

馮玉祥一把將安毅拉到走廊僻靜處,劈頭蓋臉地問道:「安毅,你去不去華北?」

安毅驚訝地抬起頭來:「晚輩尚未得到任何通知啊!」

「那麼你想不想去?」馮玉祥再問。

安毅略微猶豫了一下:「前輩,哪怕安毅想去也沒辦法啊!別的不說,平津地區有宋明軒將軍,冀豫有劉經扶將軍,晉察冀有閻百川將軍,隨便一個都能執掌全局,何況還有冀東南至冀東一線的東北軍元老萬福麟前輩坐鎮。

「晚輩資歷淺薄,哪怕去了也只能指揮以十七軍為主新編成的胡家林第五軍團,還不如放手給德高望重的前輩們去施展。」

馮玉祥頻頻搖頭:「不不!宋哲元已經鬼迷心竅,嚴重變質,我甚至懷疑他有心投靠日本人;劉經扶有勇無謀,根本就難當大任,至於閻百川,此人自私自利,絕對不會為了國事挺身而出,萬福麟兵少將寡,難以服眾,唯有你,才是最好人選。

「安毅,你可千萬不要推辭,這是軍國大事,關係到華北的生死存亡,並非酒桌上之相互謙讓。」

「前輩,你是否聽說了什麼?」安毅有些疑惑地問道。

馮玉祥搖了搖頭:「沒人說什麼,這是我和幾個軍中元老反覆權衡後的意見,正想在等會兒的會議中提出來。今天的會議恐怕不得不將全國戰區的劃分提前進行了,至少得先做出計劃來,再適時頒布,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安毅點了點頭:「感謝前輩器重,不過,很可能前輩的提議無法通過,晚輩也沒有這個心理準備,畢竟,手頭諸多事務無法放下,兼之兩湖和西南諸省的第一批新兵訓練基本完成,下去就是按照軍委會議計劃,補充到各軍,再加上此次源源不斷運到浦口、宜昌、武漢、湖口四大兵站的眾多武器裝備的調撥,晚輩如果離開的話,一時間誰能接手?」

「裝備的事讓軍工署俞大維他們去辦,新兵的事交給唐孟瀟,你必須去華北督戰,哪怕不掌控全局,至少也得擔任前敵總指揮,否則,我們都不放心啊!」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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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〇章 戰爭爆發

茫茫夜幕,籠罩著大地。

坐落在華北大地寬廣平原上的宛平縣城,四門緊閉,天空中一片似是無邊無際的浮雲,自東向西緩緩飄移,漫天的星斗猶如陷入沉睡中一般,漸漸隱去蹤跡,古老城牆上零落昏黃的燈光,如螢火一般隨風搖動,猶如萬籟俱寂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那柔弱的點點漁火。

縣城內的二十九軍三十七師二一九團團部裡,氣氛無比的緊張和壓抑。

團長吉星文聽完參謀匯報的情況,略微放心,但是白天日本華北駐屯軍第一聯隊第三大隊第八中隊由大隊長一木清真率領,開往緊靠盧溝橋本部駐地回龍廟到大瓦窯一帶展開實戰演習,這一情況依舊讓吉星文非常不解。

雖然說日本軍隊這一周時間來在本地區不間斷地舉行了各種軍事演習,但是此前還從未出現過像今天這樣古怪的情況,本來只應該屬於日軍一個中隊百餘人的小規模常規演習,怎麼可能會由大隊長親自帶隊並全程指揮?這中間是不是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之目的?

好在傍晚時分,日軍演習結束,似乎有收兵跡象,可是到了入夜七點半,槍聲又再次響起,日軍制式步槍三八大蓋特有的射擊聲、歪把子機槍響亮的點射聲,在寂靜的夜幕中非常容易分辨。

從這貌似平常的、與一周來區別不大的槍聲中,似乎透露出濃郁的詭秘氣氛,這種潛意識裡的不好感覺,也只有身經百戰、經驗無比豐富的軍人才能隱隱約約感受到。

吉星文站了起來,雙手插在胸前,來回踱著腳步。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始終躁動不安,根本就冷靜不下來,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一般。經過反覆考慮過後,吉星文終於打定主意,幾步來到電話機前,搖通了總部的電話,想通過電話將自己的不好感覺報告給師長馮治安。

正在北平二十九軍司令部的馮治安聽了吉星文的匯報,心中略微驚訝,但是想了想司令宋哲元、副軍長佟麟閣在下午剛剛與日本領事官員和北平特務機關長舉行了友好會談,商量的內容是如何有效促進華北新建鐵路進度和沿途礦產資源開發,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表明日軍在這個時候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蓄意挑起戰火。

考慮再三,仍然要繼續出席軍部總結會的馮治安還是向吉星文給出了一個四平八穩的答覆:注意警戒,如有異常隨時上報。

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忙音,吉星文搖了搖頭,放下電話之後,他想來想去還是拿定主意,本來已經取消警戒的全團官兵在吉星文的命令下,再次進入隨時應變的臨戰狀態,外圍警戒哨兵增加了一倍。

轉眼間又是兩個多小時過去,雖然日軍的演習仍在斷斷續續地進行中,但也並沒有發生特別情況,可全團所有官兵忐忑不安地傾聽城外時斷時續分外響亮的槍聲,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壓抑和慌亂,但是要深究原因,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幾點了?」

問完話的吉星文沒有抬頭,手中鉛筆仍在地圖上不斷滑動,昨日日軍大規模實彈演習的盧溝橋一線和豐台日軍營地之間,很快便出現了一條粗線,他凝眉仔細揣摩,暗自想像這一系列演習有沒有什麼內在聯繫。

「十點剛過。」

和吉星文湊在一起查看地圖的團副抬腕看了一眼手錶,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才低聲回答,轉過頭時發現桌面上的茶杯已經沒水了,連忙吩咐侍立一旁的勤務兵給團長添上。

突然,城西方向傳來陣陣密集的槍聲,子彈劃破夜空的尖嘯聲隨之而來,團部中所有官兵心臟一陣狂跳,吉星文手中的鉛筆筆尖應聲折斷。

吉星文猛然抬起頭,滿臉的震驚與憤怒,還來不及說上句話,就聽「轟轟」兩聲巨響,西北方五十米處的一間平房,在擲彈筒發射的炸彈轟擊下,猛然震動,轟然倒塌,發出劇烈的聲響。

「不好,日本人動手了!全體出動,準備還擊——」

整個宛平縣城此時早已經是雞飛狗跳,悲鳴哀叫聲此起彼伏,一片混亂。吉星文等軍官在一個班衛兵的護送下,快速趕赴槍聲最為激烈的城門,途中碰到飛也似跑來報告軍情的三營長金振中,得知日軍突然發難,但現在已經停止了射擊,但是卻派出代表來,態度強硬地威脅要進城來搜查他們在白日演習中失蹤的一名日軍士兵,若是得不到滿足將以武力攻城。

深曉兵事的吉星文略一琢磨,立刻明白過來,日本人類似的伎倆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九一八、一二八事變均是以這樣的理由挑起的,不由大罵一聲:「狗日的,又想在老子這兒來這招?沒門兒!」當即高呼全團即刻進入戰鬥狀態,命令團副抵前指揮,自己則再次跑向團部,將此緊急軍情向上稟報。

但讓人遺憾的是,宛平縣城通向外面的軍用電話專線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割斷,團部也沒有配備電台,急得跳腳的吉星文無奈之下,只能命令副官騎上馬衝出東門,趕赴北平城總部告急。

吉星文根本不知道,就在日軍一個大隊突然向自己鎮守的宛平縣城開槍開炮的時候,駐紮北平的日本華北駐屯軍河邊正三旅團長適時致電給正在主持軍政會議的宋哲元,憤怒地抗議中國軍隊襲擊他的演習部隊,沒等驚愕莫名的宋哲元反應過來,河邊正三就扣下了電話。隨後,下午還與冀察政務委員會官員談判的日軍北平特務機關長松井太久郎的電話接踵而至,松井太久郎大聲通報宋哲元:日軍第一聯隊三大隊在盧溝橋郊外演習收隊點名時,發現少了一名士兵,同時還遭遇到中國軍隊的冷槍。演習部隊認為該失蹤士兵極有可能已經被中國軍隊捋掠入城,要求立即入城搜查。若宛平駐軍予以拒絕引發交火,甚至導致中日大戰,責任全在宋哲元和二十九軍將士身上。

一時間,宋哲元臉色慘白,但細細權衡利弊,還是非常禮貌地予以拒絕,理由是這個時候已是深夜,日軍大舉入城,恐引起地方軍民的嚴重不安,而且夜深人靜中方官兵已經全體休息,此事盡可在明日由雙方派人妥善協商解決,屆時定會給予日方一個滿意的答覆。

副軍長佟麟閣聽完宋哲元的情況通報,二話沒說,立即命令通訊參謀聯絡宛平縣城,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三分鐘不到,通訊參謀驚慌失措地前來報告:無法聯絡,估計線路被人掐斷了……

所有將領這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松井太久郎的電話卻在此時再度打來,內容卻是令宋哲元心驚膽跳的最後通牒——日軍將以武力強行進城搜查!再次聲明,若因中方武力抵抗引發中日全面戰爭,責任全在宋哲元和二十九軍身上。

望著瞬間呆滯的宋哲元,以及緊急趕來不斷說寬心話的齊燮元等人,心中極度憋屈和失望的馮治安二話沒說,大步離開會議室,爭取盡快返回師部弄清楚情況。這時佟麟閣也無法忍受宋哲元的懦弱與自私,「啪」的一聲拍打桌面,黑著臉穿過中堂步入後院中。

已經積重難返、對中日合作執迷不悟的宋哲元仍然在一群漢奸官僚的包圍下,商量著如何通過談判來平息事件。

但此時宛平縣城內外的槍炮聲實際上已經停止,日軍面對高聳厚實的城牆和嚴陣以待的吉星文所部官兵,根本就沒有攻城的能力,對峙一個多小時後,悻悻然扔下幾句威脅語言,揚長而去。

不久後,軍用電話線被三十七師派出查線的通訊兵重新接通,吉星文迅速將情況向回到南苑師部坐鎮指揮的馮治安匯報。

馮治安聽聞日軍已經撤退,微微鬆了口氣,但還是嚴令二一九團時刻準備,絕對不能有絲毫鬆懈,完了將情況詳細轉報北平總部的宋哲元。

馮治安不知道,接到電話之後的宋哲元,如釋重負,根本就不理會馮治安「大戰很可能來臨」的勸告,毅然做出決定:明日一早就前往天津,與日軍駐屯軍司令友好談判,消除戰爭隱患。

宋哲元這一對當前形勢的錯誤判斷,卻讓日軍第一聯隊抓住了時間,迅速完成攻打宛平和盧溝橋重地的兵力佈置。

凌晨五點,廬山。

接到華北急報的安毅,叫上白崇禧等將領,急匆匆驅車前往美廬。

負責美廬保護警戒任務的侍衛看到黑著臉鑽出兩輛轎車的安毅、白崇禧等將帥,頓時嚇了一大跳,知道兩位主導全軍戰略指揮的總參謀長和參謀部各廳長這個時候齊齊趕來,絕對是出了超乎想像的大事件,因此大氣都不敢喘,直接將安毅一行領進了客廳。

剛剛睡下不到半小時的蔣介石得到侍衛通報後,向宋美齡道了個歉,很快起身換上一身整齊戎裝,快步下樓,二話不說,率先走進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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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一章 二號方案

「啪——」

聽完安毅簡短明瞭的急報,無比震驚的蔣介石手中杯子重重座到桌面上:「如此重大軍情,宋明軒還沒有上報給軍委?」

「沒有,所得情報,全部是由我總參謀部第四廳北平站人員急報而來。宛平縣城炮擊事件發生之後,我潛伏於宛平城中特工立即急報北平站,得到繼續偵查必須核實的進一步命令後,情報員於凌晨三點將事件詳細過程上報給了北平站,北平站也在兩個小時之前,接到豐台方面一個大隊日軍突然連夜開拔前往盧溝橋方向的情報,綜合所有消息之後不敢怠慢,急報南京總部,又於凌晨四點二十分轉到了學生手上。」安毅沉著地匯報。

蔣介石這個時候也冷靜下來,皺著眉細細思考一番,轉頭望向白崇禧:「健生,你怎麼看待此事的?」

白崇禧挺直腰板,鄭重地回答:「委座,連日來屬下與安將軍、龔廳長(龔浩)、徐廳長(徐祖貽)等總參謀部同仁反覆分析過華北局勢進展,根據安將軍的判斷進行了反覆評估和匯總分析,均認為中日大戰就在眼前,只是對具體爆發時間尚未獲得一致明確,而昨夜日軍突然對宛平縣城發起軍事挑釁,在這數月來的沉寂中顯得非常突兀,如果今日再有類似衝突的話,極有可能會成為中日全面戰爭的導火索,戰爭也隨之來臨。

「如今,種種跡象均表明,華北日軍和關東軍已經完成了戰爭準備,所有部隊均開拔到位。但讓人倍感遺憾的是,宋明軒將軍領銜的冀察政務委員會已經嚴重脫離了中央的領導,有令不遵,執迷不悟,又因我中央政府兩年來對其步步妥協,導致華北最高軍政機關冀察政務委員會完全失去控制,平津地區實際上已經變成了咱們無比忌憚、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加以彌補的國中之國。

「如果說宋明軒嚴厲制止我華北駐軍北上平津援助,是他擔心此舉會引發中日全面戰爭的話,那麼,他也不該把委座您、他的老長官煥章將軍、軍中眾多元老和京滬各界名流的勸告置之於腦後,在日寇大兵壓境的情況下,對其領導的軍隊沒有進行任何戰爭動員和準備。由此,屬下認為安將軍得出的宋哲元已經被漢奸特務和日本方面蒙蔽的推斷是完全正確的。

「屬下甚至敢進一步推斷,今時今日的冀察政務委員會,實際上已經被親日派和漢奸分子所把持,如果大戰驟起,二十九軍恐怕分裂在即,戰鬥力方面將大打折扣。因為,張自忠、佟麟閣、馮治安等將領對於宋明軒的巨大變化,已經無法認同,數月來他們通過各種渠道,利用一切機會,向多次負責轉交軍資而且在軍事上予以他們大力支持的第五軍團司令胡家林將軍透露心中種種不甘。如果戰火就此燃起來,宋哲元麾下十五萬軍隊必將四分五裂,進而影響到抗戰大局。

「只是,危機早已種下,華北大地一旦燃起戰火,我們面臨的形勢不容樂觀……如今,哪怕迅速進行彌補,也已經很被動了。」

蔣介石聽完白崇禧的情況分析,臉色鐵青,站起來焦慮地走來走去,看得安毅等七八個將帥眼都花了。

蔣介石突然停止走動,高瘦的身軀一動也不動,白崇禧和安毅面面相視,相對搖頭苦笑,徐祖貽和龔浩等人更是滿臉憂慮,一時間無所適從。

蔣介石轉過身,凝視安毅的眼睛,低聲問道:「獨立師如何了?」

安毅立刻站起,鄭重回答:「報告校長,獨立師時刻準備著您開拔的命令。」

「好!關鍵時候,還是我中央軍堪當大任……健生,我認為可以啟動二號方案了。」蔣介石走到安毅和白崇禧中間。

白崇禧站起來重重點頭:「委座英明果斷,屬下認為,這個時候,根本就不需要在意宋明軒的好惡,只要獨立師火速北上,佔據廊坊,整個華北局勢必將出現重大變化,至少能為分裂在即的二十九軍各部帶來幾許信心。」

蔣介石點點頭,深吸了口氣:「安毅——」

「到!」

「草擬電令,我來簽字。」

「是!」

......

凌晨五點,猛烈的炮聲敲碎了黎明前的黑暗,濃烈的硝煙和團團急升的火光,衝破了宛平城的上空。威力超過擲彈筒數十倍的火炮射出的密集炸彈,終於撕碎了華北軍民心中最後一點和平幻想。

與此同時,守衛在盧溝橋的吉星文團一個營將士,遭到日軍猛烈而突然的進攻,中日戰爭至此全面打響。

宛平城頭,槍聲大作,硝煙四起,三營長金振中在警衛員的掩護下,快步衝上城樓側方,越過幾具弟兄的屍體,高速行進,在一陣密集的彈雨到來之前猛然撲倒,一串子彈打進他上方的沙包裡,飛濺的泥沙紛飛而起,灑了他一身。

金振中翻轉身軀,慢慢爬出掩體,回頭高喊卻沒有回音,仔細望去,卻發現在不斷騰起的火光照射下的年輕警衛員,撲在沙袋壘砌的掩體上,全身不停抽搐,頭上的軍帽連同天靈蓋,已經無蹤無影。

「山子——」

金振中雙目赤紅,圓睜欲裂地高喊起來。

「咻——轟——」

七五炮彈發出刺耳尖嘯,閃電般射來,在城樓上轟然炸響,將橫滾數米的金振中震得身軀離地,重重摔下,破碎的磚塊夾雜著熾熱的彈片在烈焰中激射四方,原本壘砌的掩體在硝煙中消失不見,山子的身軀早已變成無數碎片漫天飛舞。

「營長——」

「大哥——」

「別叫了,老子耳朵聽不見了……咳咳!咳……給我打,狠狠打,他媽的,老子不想活了……」

......

凌晨六點,保定北站。

兩個漆黑骯髒的火車頭,噴射出股股蒸汽,緩緩前行,吃力地帶上十八節車皮,慢慢地停靠在灰暗朦朧的站台上,沒有鳴笛也沒有哨聲,唯獨前後兩盞手提式信號燈,在不斷地明滅傳遞信號。

開啟車皮大門的金屬撞擊聲刺耳響起,數千全副武裝的獨立師將士衝進了臭氣熏天的悶罐車廂,整個站台被密集的腳步聲震得瑟瑟發抖。

保定城北,幾乎與鐵路平行的公路上,車水馬龍,上百輛拖拽火炮和副車廂的軍卡,排列成一條長龍匆匆北上,三十多輛輪式裝甲車夾雜其中,車殼上坐滿了荷槍實彈的工兵團弟兄。

「報告司令,馮治安長官回電。」

通信處長秦振邦雙手奉上電報。

站在路邊高坎上的胡家林接過來,看完後遞給身邊的獨立師師長楊冠:「這下應該沒問題了,看來馮治安將軍也清楚地意識到本部危在旦夕,駐守霸州的劉自珍旅已經緊急北上,現在沒人擋住我們獨立師的前進步伐,你可以從容佈置了。」

楊冠非常高興:「二十九軍弟兄大多是坦蕩磊落的漢子,值得深交啊!如此一來,咱們省事多了。」

參謀長黃智叮囑道:「楊師長,你只需留下一個團駐守霸州即可,後勤部隊可留在高碑店,司令部直屬炮團和兩個補充旅,將在你們之後直接開赴涿州,護衛你們的左右和側後。你們可以放心地截斷平津鐵路,牢牢地佔據廊坊,就能實現打亂日軍總體部署的目的。另外,黃主任率領的政訓幹事很快會到達前線各部,注意接收和安撫宋哲元部官兵,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與友軍發生衝突。」

「明白!」

楊冠大聲回答,向胡家林、黃智、黃應武等人敬了個禮,轉身跳上路邊的越野車,一路向北疾馳,很快便越過延綿數里的車隊,消失在滾滾黃沙之中。

胡家林與副軍長張承柱略作商量,對作戰處長劉宗玉大聲命令:「傳我命令:命十七師立即整體向北推進,十二小時之內必須控制文安至廊坊一線,一定要保證獨立師右翼之安全;命楊九霄師快速北上徐水待命。另外,明確告訴各部主官,如遇地方守備部隊抵抗,可立即繳械,不聽勸告負隅頑抗者,就地正法!」

「是!」

......

凌晨八點,京滬各地以及全國各大城市,均被日軍突然引發戰火野蠻侵略的消息所震驚,全國各地軍民在短暫的驚慌過後,無比憤怒,三十多個主要城市的愛國學生開始自發走上街頭,很快匯聚成流,湧向各地政府請願。

川南廣播電台三個頻道全部終止所有節目,向全國人民沉痛報道華北戰爭的經過及現狀,號召全國人民團結起來,拋棄所有的幻想,從現在開始準備打仗。

上午十點,南京。

「號外號外,日寇野蠻進攻我盧溝橋和宛平守軍……」

「日軍悍然發動戰爭,華北宋哲元部將士奮起抵抗,一切新聞盡在《京華時報》……」

「截止上午八點,盧溝橋激戰仍在進行,我英勇的三十七師吉星文團將士頑強戰鬥,頂住日軍三個大隊多次衝鋒……」

汪精衛透過辦公大樓的寬大窗口,遙望黑壓壓彙集而來的請願民眾,長長一歎,轉向身後的機要秘書劉首江:

「首江,通知曾主任、谷司令,有序地引導愛國民眾前往國立體育場,再通知中央社等中外駐京新聞機構記者,兩個小時後我要發表抗日演講。」

「是!不過……那時正好是中午啊……」

「不過什麼?前方將士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我能在後方無動於衷嗎?發表完演講後我要立即飛赴廬山,盡快見到蔣總裁,唉......我休息已久,值此國難當頭,應該為國家民族幹點兒什麼了。」

「明白了,屬下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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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二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

七月八日下午,日本東京。

日本華北駐屯軍與中國軍隊激戰於盧溝橋、宛平城的驚人消息傳到日本國內,日本軍方欣喜若狂,額手相慶,殫心竭慮苦苦等待了多年的全面侵華戰爭,猶如一劑嗎啡,迅速振奮了日軍上下扭曲嗜血的神經。

被嚴重歪曲的挑釁事實,以最快速度通過報紙廣播,傳到了日本國民耳裡,最先反應過來的首都東京出現了有組織的大規模遊行,數萬民眾在短暫的震驚之後憤怒走上街頭,高呼「天皇萬歲」、「東亞聖戰萬歲」等口號,一隊又一隊的退役老兵,穿上洗得發白的軍服,戴上王八帽,排著整齊的隊形高舉戰旗,浩浩蕩蕩沿街遊行,無數的青年學子在極度荒誕扭曲的忠君教育和武士道精神刺激下,踴躍報名,應徵入伍,整個東京大街小巷,到處可見到一幕幕「感人至深」的情景:

哭泣的母親站在大門前,為即將應徵入伍的狂熱兒子整理衣襟,年輕的姐妹滿懷憧憬和嚮往,將一個個布囊和精巧的吉祥符掛,塞進兄弟被熱血熏烤得滾燙的衣袋,無限深情地告訴自己的親人:要為天皇盡忠,要將卑鄙的支那人的大米、麵粉、蘋果、土豆、玉米等全都運回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家鄉,不要給家族丟臉,不要牽掛故鄉和母親、姐妹……整個島國從這一天開始,陷入了徹底的全民瘋狂。

東京日軍大本營會議室裡,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十餘名日本三軍最高將領聚集一堂,緊張展開商議,再次被啟用的土肥原賢二站在大型華北軍事地圖前,恭敬地致禮完畢,接過指揮棒,開始向三軍將帥陳述即將發起的全面戰爭中最為關鍵的華北戰局:

「承蒙各位將軍和前輩的信賴,本人萬分榮幸地在此神聖之地呈報卑微的意見,非常感謝,不足之處,還請多多關照!」

眾將帥矜持地點頭回禮。土肥原賢二表面謙卑,但一雙眼睛精芒四射,炯炯有神:

「根據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發回的三份作戰方案,我們遺憾地看到,正因為支那軍隊中的中央軍第十七軍的快速反應,才迫使華北駐屯軍司令部不得不暫時停止戰爭,以再次開啟和談、友好協商和平條款為借口,為再次增調關東軍四個獨立混成旅團南下平津一線,爭取寶貴的時間。

「隸屬南京直接領導的華北第十七軍,是支那軍隊中裝備最為精良、作戰經驗最豐富的精銳部隊,名義上是一個軍下轄四個陸軍師,實際上這四個師每一個都擁有一萬八千名訓練有素的官兵,其戰力幾乎相當於我軍一個師團。其中的一個師還擁有先進的輪式裝甲突擊戰車團,每個師均擁有直屬炮團、工兵團、特務團、機槍營等戰力強大的作戰單位,更令我們忌憚的是,該軍參加過數年前的上海和長城戰爭,在兩次極為重要的征戰中,我們的軍隊與該軍交手,都沒有獲得勝利,至少可以說沒有獲得戰術上的勝利。

「這些,也正是兵力比較虛弱的華北駐屯軍慎重停戰、等候後續援軍的主要原因,而不是某些同僚心理上所認為的臨陣膽怯錯失良機,對此,本人親身經歷過,深有體會。」

眾將帥有的深思,有的卻不以為然,以軍中目前普遍的認識,幾乎所有人都不會懷疑這一結論:只要中日大戰爆發,三到五個月內即能徹底擊潰中國軍隊,佔領大半個中國!

土肥原賢二掃視一圈眾將帥的表情,眼裡露出一絲擔憂,他明知自己已經被任命為第十四師團師團長,即將率部開赴中國參戰,根本就無法改變全軍上下普遍的狂妄輕敵、盲目樂觀的現象,但還是盡職盡責的說出自己的意見:

「本人認為,華北駐屯軍司令部和關東軍的慎重態度和巧妙處理,是非常得體的,至少能獲得以下優勢:一、麻痺華北地區處於半獨立狀態的軍政兩界領袖,為緊急調兵增援,向支那第十七軍發起猛烈進攻進而全殲的計劃,贏得理智和時間;二、能動搖華北的支那各軍戰鬥意志,分裂敵人內部,摧毀敵人軍民的信心;三、能利用高達八萬餘人的華北親日武裝,根據預定戰略計劃,向敵人特別是威脅最大的第十七軍發起殲滅性行動。

「只要我們軍隊前進道路上最大的障礙被摧毀,佔領華北所有地區指日可待,毫無困難。以上是本人的一點淺見,請多多指教!」

聽了土肥原賢二的講解,日軍大本營一眾將帥雖然依舊有些不以為意,但還是充分尊重土肥原這個中國通的意見,迅速統一思想,為下一步戰略決策制定周密計劃。

......

同一時間,延安。

西安事變發生後,中共中央不失時機地從張學良、楊虎城手中獲取了包括延安在內的十幾個縣的地盤,在輿論的壓力下,蘇區日益鞏固,此時的延安,已經事實上取代瑞金,成為紅色中國的首都。

老毛知道盧溝橋事變的消息,比起安毅和蔣介石還要早。昨日深夜十一點過,新華社電台抄收到二十九軍和冀察政務委員會關於日軍要求進宛平縣城尋找失蹤士兵的消息。負責新華社工作的廖承志看到消息後,當即把消息送到了老毛住處。老毛看過電訊後,就叫秘書拿來一張地圖放在桌子上,用一個放大鏡細細查看。看完地圖後,老毛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你們今晚要繼續抄收這方面的消息,不要遺漏,有什麼最新情況,隨時送來給我看。你們回去以後,告訴博古和廖承志同志,請他們考慮一下,我們對這個事件如何表態。」

隨著今日凌晨中日再度交火,中共中央召開了緊急會議。在這次會議上,張國燾擔心抗日會失敗,主張要做好充分準備。但老毛、朱德等主要領導人都義憤填膺,情緒激昂,一致表示迅速動員,組織抗戰,並向國民黨及全國人民發出倡議。會後,老毛向全國發出了《中國共產黨為日軍進攻盧溝橋通電》,指出:「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

到了下午,看到盧溝橋和宛平的戰火在十七軍火線增援的情況下迅速平息,老毛、朱德等又聯名打電報給蔣介石:

「廬山蔣委員長鈞鑒:日寇進攻盧溝橋,實行其武裝奪取華北之一步驟。……平津為華北重地,萬不容再喪失。敬懇嚴令二十九軍奮勇抵抗,並本三中全會御亡抗戰之旨實行全國總動員,保衛平津,保衛華北,收復失地。紅軍將士願在委員長領導之下為國家效命,與敵周旋,以達保地衛國之目的。」

......

四川重慶。

在西安事變中想篡奪蔣介石位置的何應欽,由於其在黃埔系中特殊的地位,加之蔣介石為了安定人心,並沒有給予任何處罰,仍然端坐軍政部長的位置,當然,其大部分職責和工作,均被陳誠架空。這幾天,何應欽受命召集川軍將領開會,主要目的是削弱川軍,所以他的工作受到川軍上下強烈抵制。何應欽在會議上傳達的蔣介石關於軍政統一的講話,川軍將領也不歡迎。

正在何應欽感到為難之際,重慶的大街小巷忽然響起了一片同樣的聲音:「號外,號外!盧溝橋事變,日軍借口演習中一名軍士失蹤,侵入宛平縣城,我盧溝橋守軍吉星文部當即奮起抗戰。抗戰爆發了!抗戰爆發了!」報童稚嫩的叫賣聲,立刻震動了整個山城。《號外》雖然只是比巴掌大一點點,卻承載著一個石破天驚的新聞!這消息不亞於一顆重磅炸彈,落在了僵持整整數日的川康整軍會議上,形成了強烈的衝擊波。

何應欽當即讓侍衛打開廣播,發現川南廣播電台也在發出播報同樣的新聞,立即便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參加整軍會議的將領們本來「各懷鬼胎」,這時卻被這消息震驚激怒,在外侮面前,一切新仇舊怨都已變得不值一提,與會者同仇敵愾,紛紛高吼:「我們願率所部,參加對日作戰!」

面對這樣一群激動的將領,會議根本就無需繼續,匆匆便通過了整軍決議,何應欽隨即宣佈散會。

正是因為盧溝橋事變突然爆發,救亡抗日成為火燒眉毛的緊急大事,各方縱有天大的私心,也沒有任何借口去討價還價了。於是何應欽順利地宣佈了整軍會議決議,正式實現了川軍的國家化。

這天下午四點,何應欽收到了蔣介石在廬山發來的電報,要他徑直飛返南京,主持研討對事變的應變措施和準備對日作戰。

......

廬山。

胡適、江恆源、朱經農、張壽鏞、梅貽琦等教育界人士聚在一起,憂心忡忡地針對時局展開商議。

「真沒想到,這麼快就印證了安將軍的判斷,日寇果然在北平動手了!要是我們心存僥倖,不知道現在會陷入何等艱難的處境?」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心有餘悸地說道。

湖南省教育廳廳長朱經農轉向上海光華大學校長張壽鏞:「伯頌兄,安將軍的第一個預言已經成為現實,接下來淞滬一線將極有可能如安將軍所預測的那樣成為戰場,是時候啟動西遷計劃了。」

張壽鏞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看來只能如此了,今天我就下山,乘坐西南航空公司的飛機趕回上海,召集在滬大學校長開會,正式啟動淞滬地區的大學西遷工作。唉,只希望日寇留給我們的時間多一點,這樣也好多搶救些人才!」

江蘇省教育廳廳長江恆源也是一臉慎重:「不僅是上海,我看江蘇、浙江等沿海省份也必須立即行動起來,還有我們撤遷的對象,應該不止限於大學,職業學校和中學也要列入考慮範圍。大戰將起,每一個人才都是寶貴的,同時通過學生的轉移,可以帶動更多的人向後方轉移,壯大我們的抗日力量。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日本人的仁慈上,所以行動一定要快。」

胡適默默無語,他是堅決主張通過外交途徑解決中日問題的,對於與列強之一的日本展開國戰,他認為中國絕無勝機,因此應竭力避免一切衝突。不過隨著盧溝橋槍聲的響起,所有的幻想均被打破,讓他感到異常的苦悶,同時開始正視安毅提出的「中日大戰是一場持久戰,中國最終將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等言論。

一個多小時後,滯留廬山的全國教育界代表紛紛下山,在抗日戰爭爆發的第一天,走上了艱難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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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1 00:09:03
第一二三三章 驚破霓裳羽衣曲

隨著盧溝橋和宛平縣城中日間戰火燃起的消息得到確認,原本早在月前江浙閩等沿海地區企業西遷就嚴重受挫的上海股市,終於再也止不住狂瀉的步伐,短短的一下午時間,大量的財富瞬間蒸發,銀行金融、房地產等相關行業遭受重創,許多人的身家迅速縮水一半,而且還有繼續瘦身的趨勢。

「真讓人不省心啊,剛剛破獲幾起間諜案,還指望著過幾天安生日子,不想日本人竟然在盧溝橋動手了,這大上海不會太平多久囉!」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聽著外面街道上傳來的報童的叫聲,看到無數的學生舉著標語旗幟走上街頭,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

這時辦公室門從外面被推開。「主任,江南集團的周崇安經理和東方新聞社何京社長前來拜訪。」秘書小於來到葉子欣身邊,低聲稟報。

葉子欣瞭然地點了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經過幾年的磨礪,當初那個頑皮狡獪、專挑別人毛病的調皮蛋,如今已經成為成熟穩重、舉手投足間充滿迷人風韻的清秀麗人。如今在上海灘,誰不知道黨務調查處駐上海地區主任葉子欣的大名?

葉子欣家庭背景深厚,加之站在她後面的保護神安毅宛若擎天巨柱一般存在,誰敢不給葉二小姐面子?因此,短短的數年時間,葉子欣便從小小的副科級機要員成長為電訊科長,去年西安事變後,cc系為了挽回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失分,同時拉近和安毅的關係,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下子把葉子欣提拔到上海市黨務調查處主任的位置上來,軍銜也由上尉晉銜為中校。葉子欣也不負眾望,上任後接連破獲幾起間諜案,查處了混入上海軍政兩界的日本間諜十二名,一時間,被譽為黨部最閃耀的新星。

雖然如今的中統已經失去了剿共時期的風光,但好歹代表著國民黨對上海非租界地區的統治,加之中統一度在國民黨內見官大一級,只要持特工調查證,可以在任何地方為所欲為,甚至可以調動軍警的權力,因此葉子欣擁有的權勢,還是讓人感到畏懼,加之第四廳對葉子欣的嚴密保護,牛人雲集的上海灘,葉子欣儼然一個特殊的存在,就連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等人,也不得不讓她三分。

秘書於可馨是監察院院長於右任的侄孫女,今年十九歲,中央陸軍學校政治系畢業,貌美如花的她在校時便是所有軍校學員的夢中情人,畢業後同時被中統和軍統盯上,不過如今葉子欣聲名鵲起,加上葉、於兩家本是世交,於是於可馨沒有絲毫猶豫便選擇了中統,葉子欣直接把她認命為自己的秘書。如今,於可馨與葉子欣都住在名義上屬於德國人漢斯的毅園裡,平日都以姐妹相稱。由於二女姿容絕麗,加之背景深厚,被譽為中統的兩朵帶刺玫瑰。

葉子欣轉身向房門走去,邊走邊問:「可馨,知道兩位老哥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與葉子欣無話不談的於可馨上前幾步,和自己的上司並肩而行:「估計是與昨日的華北事變有關......不知道是不是中日大戰將起,上海將很快成為戰區,你的安大哥擔心你的安全,所以派他手下的大將來慰問一番。」

葉子欣臉色一黯:「唉,他身邊佳麗如雲,哪裡想得起我啊?我在上海工作這麼久了,也就是三年前他到上海公幹時見了一面,其他時候由於我們的工作都很忙,根本就無法碰面。有時候想想挺洩氣的,不管是楚兒還是潔雲姐姐,都漂亮又能幹,我姐姐和茜姐也都對他傾心,我真不想去湊熱鬧。」

會客室裡,周崇安和何京也在親熱地交談著。這一段時間,二人都在負責名下企業的搬遷工作,基本上沒有碰頭的機會,現在他們一個奉安毅、一個受葉青委託來做葉子欣的工作,不期而遇之下,自然聊得無比投入。

「多虧了司令有先見之明,早在去年房地產和股市最高的時候果斷拋出,大大地賺了一筆。若是現在還未售出,估計就得爛在手裡了。」周崇安無比慶幸地說道。

何京也是深以為然:「是啊,不過對於把毅園、安園轉讓給魯麟洋行的漢斯先生,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習慣,現在咱們辦公和居住,都得裝模作樣地與漢斯先生簽訂一個合約,難道說在租界裡也會出問題嗎?」

周崇安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從司令的佈局看,租界可能也會出問題,但是德國應該不會捲入其中,也就是說,日本極有可能會和德國結盟。」

這時葉子欣和於可馨步入房中,恰好聽到周崇安的話,於可馨脫口問道:「現在德國和我們走得這麼近,不僅我們的軍隊全部接受德國教官的訓練,川南與德國的合作也非常的緊密。難道說,有一天德國人會拋棄我們?」

葉子欣倒是顯得很鎮定:「國家之間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恆的利益,這個世界發生任何改變都是有可能的。周大哥,何大哥,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何京苦笑道:「你姐姐一日三電,要我來動員你去敘府幫她,剛開始我還以工作繁忙做推脫,誰想她竟然來電威脅,說川南頒布了新聞管製法,若是我不肯幫忙,到時候《東方新聞報》能否取得出版發行資格認證,她就不敢保證了。以你姐姐的脾氣,你說說看,我能不來嗎?」

周崇安笑了起來:「葉青那丫頭倒是直接。其實此次我來,估計也和她有關。今天早上司令打電話給我,讓我來徵詢一下你的意見,漢中、敘府、宜昌等地的黨部都有缺額,若是你願意的話,明天就可以向上級打報告,最遲一周內就可以調動。司令讓我提醒你,這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真正正的戰爭,女人最好離戰火遠一些。」

葉子欣一臉嚴肅:「我是不會離開的,當初我和子權之所以選擇參軍,不就是為了今天嗎?如果因為日本人要打進來就選擇當逃兵,我會看不起自己,也會讓人詬病的!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再者說了,不是還有第四廳在暗地裡保護我嗎?」

周崇安眉頭微蹙:「你出任中統上海站主任以來,先後破獲數起日偽間諜案,日本人對你恨之入骨。如果上海真的成為戰場,你必定是日本人的重要目標。想想看,你姐姐葉青是川南的新聞官,你哥哥葉子權是安家軍的中堅,而且你背後的家族,也大有可利用之處。綜合以上,我覺得你還是到西部去比較好,至少安全方面沒有問題,也少了許多人的牽掛。」

葉子欣轉向於可馨:「可馨,如果你想調動的話,可以打報告給我,我不會阻攔你的。」

於可馨連連搖頭:「子欣姐,連你都不怕日本人,我這個小蝦米更沒必要怕了。再者說了,這裡畢竟是法租界,雖然未來說不好日本人會不會與法美等國交惡,但至少現在,他們不會撕破臉。而且我堅信,只要我舉國民眾團結一心,共同抗日,有數百萬軍隊做後盾,日本人未必能打進上海來。」

何京歎息一聲:「子欣,我建議你慎重考慮一下,這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再過幾天,我們東方新聞社和名下所有機構,將全部遷往敘府,上海將只留下報紙、唱片和電影的發行機構,你熟悉的周旋、胡蝶、阮玲玉等姐妹也將遷往西南,毅園、安園也將慢慢閒置起來,不復以前的生機和活力了。」

葉子欣再次態度堅決地拒絕,周崇安和何京對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然後起身告辭——手頭的事情千頭萬緒,根本就容不得他們半點兒懈怠。

......

法租界金神父路,安和新村。

剛剛回到江南集團總部的周崇安,從秘書手裡一連接到了十多份拜帖。他拿起隨意翻了一遍,發現對像中竟然包括無錫首富榮德生、上海實業鉅子劉鴻生、法租界公董局華董杜月笙等顯赫人物。

周崇安細細一想,隨即明白過來,原本這些實業和金融大亨都有自己的門路,對於中央政府的搬遷命令半信半疑,但今日盧溝橋和宛平城突然爆發的戰火,讓所有人都感到山雨欲來,由不得他們不做出選擇了。

今天南洋歐氏財團控股的星洲遠洋船隊中適宜內河航運的三十一條懸掛英國國旗的船隻將抵滬,受江南集團的委託,加入到撤遷搬移大軍序列中。原本西遷的船隊位置非常緊張,而由於這些實業家家大業大,需要的船舶噸位也遠比一般的工廠企業多得多,故此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這批突然多出來的船隻上,擁有支配權的周崇安自然成了香餑餑,受到眾人的追捧了。

這批人每一個都擁有非凡的影響力,況且江南集團之所以煞費苦心調集這批船過來,就是要保存民族工業之元氣,為抗戰積蓄力量,自然不會厚此薄彼,最佳的做法就是舉辦一個酒會,詳細公佈空閒的噸位,由各家自行分配,這樣可做到誰都不得罪。

想到這裡,周崇安當即招來秘書,仔細叮囑一番。

......

上海法新租界西部佔地近百畝的新東方電影公司攝影基地裡,看著攝影、錄音器具和材料紛紛拆卸打包,今年已經十八歲的周旋臉上一片黯然。

這幾年來,在東方電影公司的保護下,一大批女演員女歌手避免了過去淪為富豪、政客玩物和自我墮落隕滅的命運,成為了全國民眾矚目的明星,周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自二八年東方電影公司成立至今,轉眼間九年過去,東方電影公司拍攝了一百二十多部影片,推出了上百張唱片,不僅取得了良好的經濟效益,在藝術性和社會效益方面也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多次獲得世界性的電影和音樂獎項,演員和歌手的地位迅速提高。

「怎麼,妹妹,捨不得這裡嗎?放心吧,現在的敘府城也有近兩百萬的人口了,雖然暫時還比不上上海的繁華,但是隨著戰爭的爆發,想必那裡超過上海只是時間的問題。我們在那兒,還是會有源源不斷的新片可拍攝的。」阮玲玉拍著周旋的肩膀,低聲安慰。

由於東方電影公司的強大背景,自二九年阮玲玉加盟電影公司以來,便很少受到外界的騷擾,所以她生命中的魔障一個也沒有出現。曾經一度阮玲玉的初戀情人張達民想從阮玲玉那裡敲詐一筆錢,但很快就被公司發現阮玲玉的異常,問清情況後沒兩天,張達民便因為「通共」、「日奸」等嫌疑,被調查處和第四廳先後逮捕關押,此後更是從上海灘銷聲匿跡。因此,阮玲玉依舊自由自在地活著,全情投入地拍攝她的電影,世人讚譽她為中國的嘉寶。

周旋情緒低落:「可是,我在這裡生活了四年,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有了感情,我真不想這一切都毀於戰火。」

阮玲玉歎息一聲:「妹妹,華北已經開戰了,容不得我們多做選擇!其實我也捨不得這裡呀,這裡就像是我們的天堂,外界的一切都很難干擾到我們,我們只需要開開心心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就像胡蝶姐姐一樣,前兩年上海的小報造謠中傷,把一盆盆髒水潑到她身上,我們公司馬上組織了強大的律師團,把那些報紙全部告上法庭,結果告得那些報紙紛紛破產,再也沒有人敢拿我們的私生活來做文章。有這樣好的東家,根本就不用我們操心,你就放心吧!」

周旋點了點頭:「是啊,何經理、陳經理他們都是好人,我們應該開開心心才對。對了,我們是坐飛機還是乘船和大家一起走啊?以前去敘府演出,都是乘坐的飛機,但我聽川南廣播電台的新聞,說最近的機票很緊張,航空公司已經預售到下個月了。」

阮玲玉想了想,也不知道公司會怎麼安排,突然看到何京和陳劍軒一起來到片場,眼睛一亮,呶呶嘴道:「老闆來了,你乾脆自己去問吧。」

周旋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陳劍軒笑著安慰:「小旋,你們所有的女同胞都將乘坐安司令的專機去敘府。現在日本人已經卯足了勁想找我們動手,此去敘府一路上估計不太安寧,我們是不會讓你們這些公司的寶貝疙瘩吃苦的。對了,安司令可交代我了,一定要保護好你,他還想在敘府聽我們的金嗓子唱歌呢!」

周旋眉開眼笑:「真的嗎?司令真的這麼說的嗎?那我得準備好,隨時都要以最佳的狀態出現,這樣只要碰到司令,他就可以聽我的歌了!」

陳劍軒和何京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不知安大哥如今怎麼樣了,他肯定很難過吧......」周旋真情流露地喃喃自語。

周崇安望著這位嬌小女子,心中頗為感動,細細一想心裡也充滿擔憂,安毅確實承受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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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1 00:09:21
第一二三四章 一往無前

宋哲元還是上當了,連續接到安毅、馮玉祥、陳誠、何應欽、胡家林等十餘名軍中將帥的勸慰電,可惜最終還是比不上環繞他身邊的齊燮元等大批親日派官員和智囊的讒言,宋哲元思慮再三,還是毅然決定接受日本駐北平領事館的邀請函,前往天津,與日本軍政首腦舉行和平談判。

賣國漢奸組織利用報紙雜誌,煽動極度渴望和平的平津市民上街遊行,舉著反對戰爭、維護和平的標語旗幟,四處遊走,馬友山、徐亮等一大批日寇暗中收買的地方部隊也都紛紛前去覲見宋哲元,表示對和平談判的支持,兼之此時二十九軍內部將領也明顯分成了主戰和主和兩派,蓄意挑起戰火的豐台日軍在毫無收穫的情況下也偃旗息鼓,返回軍營,終於造成了宋哲元和中間派軍政官員的嚴重誤判。

七月八日中午,宋哲元宣佈前往天津舉行中日和平談判的消息,經冀察政務委員會宣佈後,立即以電波方式傳遍全國,正在廬山展開緊急會議的蔣介石和中央軍政委員無不大驚失色,此時關東軍四個師團已經開到了長城一線,另有六個獨立混成旅團正在以最快速度從奉天、朝陽、錦州等地隆隆南下,中日大戰爆發的態勢已經極為明顯,這個時候宋哲元仍然抱著如此幼稚愚昧的和平幻想,仍然沒有認清環繞身邊的眾多漢奸嘴臉,怎麼不讓人心急如焚,悲憤交加?

下午一點,忍無可忍的蔣介石,終於以明電命令的方式致電宋哲元:「……切不可有絲毫僥倖之心,守土應具必死決戰之決心,以及積極準備之精神相應付……即便進行最後之和談努力,務須不喪失絲毫主權為原則……」

蔣介石發出電令之後,立即以全國軍隊最高統帥之名義,命令孫連仲部兩個主力師北上保定,彌補前出後的第十七軍腹部空虛。自此,全面抗戰思想完全確定,再也不允許有任何怯懦退縮的聲音。

下午兩點十分,軍事委員會廬山會議室。

短暫的休息時間剛剛開始,將帥們各自放鬆,有的出去透透氣,有的默默點上煙,馮玉祥、徐永昌、唐生智、陳誠等七名委員仍然站在大幅軍事地圖前,緊張進行討論。

上午,陳誠代表蔣介石突然宣佈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絕密計劃:一旦中日戰爭全面打響,駐紮江浙之中央軍將在最短時間,以先發制人的方式,利用絕對優勢兵力,迅速包圍上海地區,以最快時間消滅駐紮上海的日本軍隊和軍艦,另以沿長江中下游駐紮之各部軍隊,配合海軍長江艦隊封鎖長江航道,盡數收繳並俘虜所有日本軍民兩用艦船,若遇反抗,必將以最堅決之打擊予以擊毀。

這一重大機密計劃,令所有與會的軍政界核心將帥觸目驚心,近乎半數人一時間難以消化。

緊接著,到下午軍委常委、副總參謀長白崇禧再提出一個出人意料的作戰計劃:利用日軍大部隊無法及時增援平津地區之有利時機,命令第十七軍、五十三軍主動出擊,以一往無前的精神,主動打擊平津地區日軍,消滅敵人有生力量,佔據主要交通樞紐和戰略要地,畢其功於一役,搶先把握戰爭主動權。

兩個無比大膽的計劃,一前一後拋出,震驚了全場,會場足足沉默了三分鐘時間,才發出陣陣驚呼聲、歡叫聲和嗡嗡不絕的議論聲。

蔣介石看到眾將帥情緒激動,顯然一時間難以平靜,便授意主持會議的曹浩森暫時休息,給個輕鬆時間讓大家好好消化一下。

總參謀部三位正副廳長圍在安毅身邊,緊張詢問,七八名軍級將領圍成了第二圈,將會堂左側院子裡剛剛修剪的草坪踩踏得不成樣子。

安毅吸著煙,非常誠懇地回答一個又一個問題,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也沒有平常討人喜歡的半點兒笑容,有的只是嚴肅與認真,還有一絲淡淡的自信。

蔣介石握著喝下一半的水晶杯,站在落地窗後,默默凝望不遠處被眾將帥緊緊圍著的安毅,無比複雜的心中,包含絲絲歉意。

在上午舉行的緊急會上,馮玉祥、李烈鈞兩人在戰區司令長官的人選決定中,力主任命安毅為第一戰區司令長官,就連一貫審慎從不輕易表態的程潛,也同意了馮玉祥等人的意見,但是,蔣介石最後還是說服了眾人,堅持由自己來擔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副司令長官則不出意外地確定為宋哲元,但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把程潛這個德高望重的元老任命為戰區總參謀長,前敵總指揮則挑選了劉峙。

眾人聽到蔣介石非常慎重而又不容置疑的決定,面面相覷,感到非常的吃驚,但細細一想,立刻明白蔣介石的良苦用心,知道蔣介石一定是通過秘密渠道,取得了宋哲元麾下主要將領的支持和效忠,企圖通過對宋哲元的高調任命,讓全中國軍民看到國民黨和中央政府對宋哲元、對二十九軍十五萬將士的信任,從而截斷宋哲元的所有退路,迫使宋哲元不得不打消幻想,幡然醒悟,繼而保持二十九軍的整體性和穩定性,使其不至於在關鍵時刻倒向日軍。

這一力排眾議的任命,完全沒有考慮到戰功卓著才華橫溢、但是卻缺少足夠資歷的安毅的心情,在蔣介石看來,安毅不是那種獨霸一方、聽調不聽宣的地方諸侯,不管如何,堅決抗日、顧全大局的安毅,肯定不會因此有何想法,哪怕一時心中失落,也都能理解自己這個校長的良苦用心。其次,目前華北最強大的、堪稱中流砥柱的第十七軍出自安家軍,雖然安毅親自前往指揮會更有效果,但是年輕氣盛的安毅極有可能無法做到全局折服、步調一致,相反,如果換成宋哲元來負責統籌安排,再有程潛這個元老壓陣,第十七軍、萬福麟部、龐炳勳部都能放棄心中那點兒自私自利和所謂的老資格,都能做到全力以赴,不計得失。這,便是蔣介石最大的考慮。

「委座,擔心安將軍心裡不好受?」

白崇禧不知何時來到蔣介石身邊,與蔣介石並肩而立,望著已經蹲在草坪上,不斷用手比劃的安毅。

蔣介石微微一笑:「不,我從不擔心安毅會有何想法,他是我最好的學生,也是我軍最優秀的將領,他定能體會到我的一片良苦用心,這個時候,二十九軍的立場太關鍵了……健生,謝謝你支持我的決定,想必安毅也非常感謝你在短短半個晚上時間裡,協助他拿出第五號華北作戰計劃來。

「說實在的,抓住機會主動出擊的設想,此前我也仔細想過,只是,沒有你們想得如此細緻全面,就連最壞的打算及補救措施,你們兩個都能在轉眼之間計算出來,令我歎服,更讓我倍感欣慰啊!」

白崇禧沒有半點得意,反而對蔣介石的另一個計劃由衷地讚歎:

「委座客氣了,其實委座早已制定的淞滬作戰計劃,才是令屬下歎服的,在此之前,我根本就沒有想到,委座會對上海日軍一直存有雷霆一擊、力爭全殲之詳盡計劃,看來,委座不但把敵人瞞過了,也把軍中所有將帥瞞過了,此時屬下心中仍然滿是欽佩和感慨啊!」

蔣介石難得地笑了:「健生過譽了,誰能瞞得過你這個小諸葛?不用想,我都知道你肯定早已有此念頭,否則你斷然不會在看到這個絕密計劃的那一刻,顯得那麼的平靜,呵呵……算了,不說這些了,說說安毅和你匆匆制定的五號作戰計劃吧,雖然在全局指揮上有頌公,前敵指揮有劉經扶,但是具體指揮還得要個人去才行,你覺得何人可以代替啊?」

「胡家林!」

「嗯,正合我意……不過,是否健生去和安毅私下商量一下,否則我擔心等會兒復會,他會據理力爭,弄不好,煥章兄幾個又要叫喚起來。」

「屬下遵命!不過,散會後委座恐怕還得費點兒心機。屬下猜想,安將軍會去找委座私下據理力爭的,因為,第五號計劃最為關鍵的部分,並不是先發制人的第一階段戰役,而是第二階段,這才是最要命的血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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