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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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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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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9 01:09:42
第一二一五章 誠意與敬意

蔣介石盛情接待老朋友周恩來、葉劍英一行,雙方沒有太多客氣,略作休息,隨即舉行會談。

周恩來帶來的中共談判方案,與蔣介石的估計並沒有多大出入,在周恩來和風細雨的解釋下充滿了誠意,但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對於談判條款所提到的「收編」、「投誠」等表述,義正詞嚴地予以拒絕。

中共中央提出的方案是:第一、陝甘寧邊區成為整個行政區,不能分割;第二、紅軍改編後人數須達四萬餘人;第三、紅軍三個師上必須設總指揮部;第四、國民黨不能派遣軍事副官及政訓人員進入紅軍各級部隊;第五、紅軍學校必須辦完本期方能結束;第六、紅軍防地須增加。

周恩來介紹完中共方面的方案,客氣地詢問蔣介石:「介公認為如何?」

蔣介石的表現非常溫和,甚至表現出進一步的妥協和開明:「這些都是枝葉小節,容易解決。中共在幾個月後便可參加國民大會和國防會議;陝甘寧行政區可以是整個的,但是政府機構不是軍事機構,中央政府必須管轄,否則就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但可由中共南京政府方面的人任正職,中共派人任副職;紅軍改編我們同意了,絕不派人破壞中共部隊的管理建設。另外,糧食接濟定額我們會設法解決,具體問題可在明天的談判中逐項解決。」

坐在安毅對面的葉劍英聽完蔣介石的話,愣了一下,隨即與望過來的周恩來微微點頭,似乎沒有想到不到一小時的談判,就解決了國共之間在政治上和紅軍軍隊規模上的重大分歧。

整個下午的談判非常順利,順利得賀衷寒和張沖連表現一下自己口才的機會都沒有。由於安毅負責的是軍事方面,既然紅軍誠懇表示服從中央政府和蔣委員長統一領導,所辦的三所軍事學校辦完本期即結束,而且紅軍沒有堅持要求六萬官兵的編制,比蔣介石能接受的五萬編製還低了一萬,安毅因此也就沒必要發表事先準備的那套說辭。

如今軍事方面的大問題已經解決,剩下的細節就沒有安毅什麼事了,由張沖與賀衷寒負責具體協商,堂堂軍委常委、副總參謀長是不會屈尊談論具體細節的。

具體細節的談判需要的時間遠比大方向的確定多得多,主要方向一經確定,剩下的就是細節方面的討價還價,相互算計,相互妥協。

中共方面致謝完畢,率先提出休會,各自準備一下,明天繼續就具體問題舉行協商。

蔣介石盛情邀請周恩來和葉劍英共進晚餐,說老朋友多年不見了,定要好好敘敘舊,並就目前國內外局勢徵求一下周恩來的意見。

風度翩翩的周恩來欣然答應,不一會兒,大家準備完畢,乘坐遊船渡過西湖,前往東岸的大華飯店。

酒宴中雙方都沒喝什麼酒,蔣介石本來就不喝酒,相貌堂堂氣度文雅的葉劍英也是個儒將,和大多數廣東籍將領一樣酒量也不大,在這樣重要的會晤中更為謹慎。國民黨這一邊的陳誠胃出血剛痊癒,對酒敬而遠之,張沖、陳佈雷、賀衷寒等人看到主桌上的雙方長官都沒喝酒,自然也就不敢提酒的事,因此兩張桌面上的四瓶陳年窖藏沒人碰一下,均禮貌地向送上果汁飲料的侍從官們低聲致謝。

面對豐盛的菜餚和一杯杯飲料,大家都坐得端正筆直,等候蔣介石致辭。

蔣介石四下看看沒有動,含笑望向安毅,安毅站起來走出大雅間,轉眼就與自己的副官長沈鳳道提來四瓶沒有商標的泥黃色陶瓷酒瓶,沈鳳道把兩瓶遞給賀衷寒,請他照顧好他那桌的客人,賀衷寒一把拉住沈鳳道讓他也坐下,沈鳳道歉意地搖搖頭婉言謝絕。

坐在張沖身邊的李霄龍已經站起來,向身穿少將軍服的沈鳳道恭敬之禮:「沈副官……」

「李先生請坐,別客氣!本人軍務在身,不能作陪,請見諒。」沈鳳道客氣地回禮,轉身離去。

李霄龍搖搖頭,非常遺憾地坐了下來,周恩來的侍衛長龍飛虎低聲詢問這是誰?李霄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龍飛虎雙眉震動,滿臉震驚,隨即變為深深的遺憾。

斯時主桌上已經傳來笑聲,安毅親自為周恩來和葉劍英斟酒,周恩來高興地說這麼好的茅台酒難得一遇非常感謝,蔣介石也頻頻點頭,似乎也喜歡茅台酒獨特醇厚的香韻。

安毅客氣地笑了笑,最後來到蔣介石側後:「校長,來一點兒,不多,就一點兒,怎麼樣也得意思意思嘛,辭修兄胃出血沒好,看到老朋友周主任和葉將軍,不也捨命相陪了……」

兩桌人齊齊望向蔣介石,看到從不喝酒的蔣介石微笑著點點頭,無不驚訝,安毅樂呵呵地給蔣介石斟上小半杯,回到自己位置上,毫不客氣地給自己斟上滿。

周恩來和葉劍英含笑對視一眼,心裡卻沒有臉上這麼輕鬆,他們知道杭州沒有這種外表看似普通但絕對是窖藏二十年以上的極品茅台酒,這種極品茅台酒只有貴州懷仁那家百年老字號酒坊才做得出,獲得巴拿馬國際博覽會金獎的茅台酒,就是那家老字號出產,當年長征路上經過貴州懷仁茅台鎮時紅軍沒少喝,而且一夜之間把當地茅台酒徵用得一乾二淨,除了用作傷病治療的消毒酒精外,其他全都進了飢腸轆轆的官兵們的肚子裡,因此,兩人都知道這個獨特的看似粗糙的酒瓶是多麼貴重,裡面裝的酒是多麼難得。

如今安毅一下子拿出四瓶茅台款待,讓客人們看到安毅的重視和誠意。見識廣博閱歷豐富的周、葉二人想得更多,安毅為何獨獨上的是茅台酒、而不是他治下的同樣馳名中外的敘府五糧液?為何不是隨著安家軍赫赫威名一起崛起的南昌名酒?這裡面是否蘊含著別的意思?再一個,兩人看到了蔣介石對安毅的器重和喜愛,面對高高在上不怒自威而且是潔身自好從不飲酒的蔣介石,全中國恐怕沒有幾人敢學安毅的勸酒方式,而安毅卻像在自家餐桌上對待長輩一樣輕鬆。

蔣介石已經客氣地站起來,停頓片刻舉目四望,含笑發表了簡短熱情的祝詞,賓主間愉快地舉起酒杯,在融洽的氣氛中相互祝願。

隨後的宴會輕鬆愉快,蔣介石話不多,但回憶起初創黃埔和兩次東征的某個片段時,也滿懷感慨。

安毅望著親切和藹的周主任,心中也充滿了感懷,這位成熟儒雅、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總能夠在某個時候用一句坦率輕鬆的話語,把整個宴會氣氛很好地引領下去,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愉快感受,誠懇隨和的笑容、卓爾不凡的風度,無處不洋溢出他獨特而深幽的成熟魅力。

安毅安靜地等待大家進餐,覺得時機已到,便舉起酒杯,執學生之禮恭敬地向周主任敬酒:

「周主任,十年了,安毅不時想起在黃埔時周主任的親切關懷,情誼深厚無以言表,恭祝周主任事業順利,身體康健,安毅先乾為敬!」

眾人知道宴會高潮就要來了,紛紛停下手,含笑望向安毅。

蔣介石用潔白的餐巾象徵性地擦擦嘴,含笑望著安毅,微微點頭,這個微小的動作,讓眾人看得非常真切。

周恩來哈哈一笑愉快地站起來,向樂呵呵望著自己的安毅微微示意,仰頭一乾而盡,放下杯子等掌聲停下來才緩緩坐下,和氣地望著安毅,頗有深意地笑道:「安將軍海量,謝謝!」

「周主任客氣了,要說海量,在座沒一個人比得上周主任,安毅敢打賭,大家一杯一杯喝下去,最後能自己走回去的,只有周主任一人。周主任如不見外,安毅再敬周主任兩杯,以表敬慕之情!」

安毅說完,示意侍從官給周主任滿上,自己給自己倒上一杯。

眾人聽得有趣,紛紛鼓掌喝彩,以為是安毅的客氣話恭維話,只有葉劍英等人清楚周恩來深不見底的酒量,因此對安毅這麼一說很感興趣,都想聽聽周主任怎麼回應。

蔣介石聽出安毅話裡的意思,望著安毅,不解地問道:「你怎麼這麼肯定?」

安毅恭敬回答:「回校長,周主任精神抖擻氣宇昂軒,呼吸悠長步態沉穩,舉止從容精氣內斂,一舉一動無不是學生學習的楷模,學生幾乎每天都鍛煉,每天都學習,但恐怕一輩子無法達到周主任的高度。因此,學生知道周主任海量。」

蔣介石微微吃驚,他知道安毅一直跟隨武學大家沈鳳道學習武功,八年堅持下來已有小成,此刻聽安毅這麼一說,立刻意識到周恩來文武雙修,深藏不露,不禁對周恩來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周恩來心裡的驚訝更大,他佩服的不是安毅的眼睛,而是安毅身後那個總是令人忽視的絕頂高手沈副官,僅僅是酒宴前登船時的一個照面,沈鳳道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和深不可測的武者氣度,便給周恩來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他知道安毅是得到了沈鳳道的提醒才有此言,因此非常瀟灑地站起來燦爛一笑,在一片掌聲中與安毅再碰兩杯。

「好酒啊!這酒恐怕來之不易吧?足見蔣校長和安將軍以及諸位的盛情啊,恩來深表感謝,謝謝!」

掌聲再次響起,周主任從容不迫地坐下。

「朋友來了有美酒,何況是我們黃埔的老主任?哈哈!這酒是珍貴,二十年窖藏,聽說如今整個懷仁縣只剩下不到兩百瓶,安毅與貴州省副主席石珍是好朋友,他知道我好飲,春節期間來拜年就送來兩箱這種酒,共二十四瓶,剩下不多了,呵呵!」安毅樂呵呵地回答,笑容真誠,沒有半點兒炫耀的意思。

眾人一陣驚呼,心想:我靠!牛啊……

安毅接著再敬葉劍英,同樣三杯,無比熱情。葉劍英知道安毅酒量好,坐下後就不再回敬,畢竟二十年茅台陳釀的酒力不是蓋的,千里而來重任在肩,馬虎不得。

安毅低聲與蔣介石說了幾句,徵得蔣介石的同意,開始串桌,走到李霄龍和龍飛虎中間,樂呵呵敬全桌每人一杯,根本沒有半點兒架子,就像軍中正常加菜飲宴一樣,令人輕鬆而又愉快。

蔣介石和周恩來、葉劍英還在親切交談,陳誠、陳佈雷等人含笑傾聽,彼此非常愉快。不一會兒,大家看到沈鳳道又拿四瓶珍貴的茅台酒進來交給安毅,安毅一把拉住沈鳳道,讓他留下作陪,賀衷寒、蔣孝鎮等人隨即發出陣陣歡快的笑聲。

周主任與蔣介石對視一眼,看到蔣介石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周主任微微一笑:「如此盛情,令人感動啊!校長,安將軍的誠摯與豪氣,讓恩來想起東征時期的許多往事,打下惠州城的當天晚上,我們不也是舉杯相慶,豪氣萬丈嗎?往事歷歷在目,那時候國共兩黨生死與共、並肩戰鬥的深厚情誼,無比珍貴啊!」

蔣介石頻頻點頭:「是啊、是啊!彌足珍貴,至今記憶猶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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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六章 有所為有所不為

酒宴即將結束,喝得有點兒晃晃悠悠的李霄龍委婉謝絕了安毅夜遊西湖的安排,說是晚上還要開會,自己這個做秘書的怎麼敢缺席?而且中共的軍隊和你們的軍隊不一樣,生活作風必須嚴謹。

安毅早就知道李霄龍游不成西湖,先前這麼一說與其說是熱情不如說是客套,聽完李霄龍的解釋,安毅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就是當年我不敢加入貴黨的原因,喝杯酒泡個妞都要戰戰兢兢的,不如打死我算了。

一句話換來席間眾人哄笑聲不斷,安毅客氣地道別,悄然回到主桌旁,靠近陳誠一起坐下,等候正在與周主任低聲交談的蔣介石宣佈酒宴結束。

張沖與安毅交往不深,望著安毅回到主桌和陳誠低聲聊天,張沖還沒能從安毅剛才那句玩笑話中回過神來,在軍中「稽查政治純潔隊伍」運動如火如荼、每一個領軍者都拚命劃清與共產黨的界限之時,安毅竟敢說這樣的話,這是何等的膽大妄為?

張沖轉向賀衷寒,低聲詢問:「君山兄,安將軍也太口無遮攔了吧?」

賀衷寒不無羨慕地回答:「誰能和他比啊,哪怕他當著校長的面說他曾經加入過共產黨,校長也不會拿他怎麼樣的,誰相信娶了兩個老婆、身邊美女如雲、同時自己還是全國最大資本家的人是共產黨啊?何況如今國共合作在即,不少規定恐怕就要鬆動了,那個釋放政治犯的條款,就是明確信號,唉,這人比人啊……對了,小弟聽說委座就釋放政治犯一事徵求過小毅的意見,他二話沒說就一句話:書生造反十年不成,放!可見這傢伙最能揣摩委座的心思,胡言亂語幾句算什麼啊?」

一夜無話,次日的談判在澄廬進行。

消息靈通的中外記者大批湧來,都在遠離澄廬百餘米的地方被衛隊攔下,任何人都不許靠近。安毅出席完蔣介石召集的小規模會議,再將手上工作暫時交給從南京趕來的副總長熊斌,伸了伸懶腰,叫上沈鳳道出去散步。

灰濛濛的雲朵已經變薄,微暖的東南風夾雜著濃重的水汽,撲面而來,湖堤上的積雪已經消融,濕漉漉的草地上點綴著迫不及待鑽出泥土的點點新綠。

走在湖邊的安毅聽到身後的叫聲,回頭看是李霄龍興沖沖地過來,葉劍英在老同事老朋友陳誠陪同下遠遠走向湖邊,知道談判雙方暫時休會,連忙停下腳步,好奇問道:「你怎麼不跟周主任他們一起?」

「委員長把周主任請去了,估計是私下談話,我抽個時間過來,聽說你下午要離開,先過來道個別。」

李霄龍向沈鳳道點點頭,加入到散步行列,儘管此刻他與安毅、沈鳳道處在不同立場,無論信仰還是生活方式都拉開了巨大距離,但他似乎很適應與兩人相處。

安毅點點頭,抽出香煙,心裡在想蔣介石和周恩來會談些什麼,昨天晚上不善辭令惜時如金的蔣介石破例在宴會上待了兩個半小時,而且談興甚濃,神采奕奕,原因是周恩來藉機告訴他:兩日前,斯大林已經同意蔣經國同志回國,估計二十天左右就能回到蔣介石身邊。為此蔣介石非常意外,也很感激中共方面為此做出的努力和誠意。

「老長官有心事?」李霄龍謝絕安毅遞來的香煙。

安毅敲燃防風火機,用力吸上一口,吐出濃濃煙霧,繼續前行:「要說心事可就多了,如果不是你們要來,恐怕我現在已經身在西安了……對了,陳賡那傢伙怎麼沒來?」

「他留在西安,籌備我們的辦事處了,如果老長官過去,估計能見到。對了,老長官,聽說你兼管全軍的招募、訓練、分配、軍力評估和軍餉調撥,對吧?」

李霄龍樂呵呵地問道,如今的李霄龍再也不是那個滿懷激情的愛國青年,經歷了數年的軍旅生涯,特別是九死一生的長征之後,這位脫穎而出的紅軍年輕將領已經成熟起來,展現出樂觀豁達的一面,在安毅面前也沒有了原來那麼嚴重的心理劣勢和自卑感。

「咦?你們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嘛!估計南京軍政兩界埋藏著你們不少特務。」安毅隨口笑道。

「啊……老長官說笑了,哈哈!」

李霄龍吃了一驚,臉上卻是大咧咧的笑容,作為中共方面的談判代表,又是軍中高級政工幹部,李霄龍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情況,看到安毅似笑非笑的可惡嘴臉,他也不知道安毅是否發現了什麼,隨著西安事變後中共中央安定下來,各項工作和敵後情報工作得以迅速恢復,原先不能確定的國民黨軍隊總參謀部第四廳的職能,已經被紅軍高級情報機關所證實,而且知道領導這個軍事情報機關的頭子就是安毅。

好在同時也獲悉,這個第四廳是純粹的軍事情報機構,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對日、對英等對外情報工作方面,從沒為難過隱藏在軍政各部門的共產黨,相反還在保定通過第十七軍訓練出數以千計的愛國學生,為嚴重缺乏軍事人才的紅軍間接提供了幫助,至今仍在一期期地堅持下去,所以李霄龍心裡多少踏實了些。

「說吧,需要我提供什麼幫助?」安毅非常實在。

「我們缺藥品,還缺維修武器的設備,這些被你們嚴密層層控制的重要物資,全都是老長官轄下工廠生產的。」李霄龍回答得很坦率。

「沒問題,都是保障性物資,我還能做主,先把錢轉到我們的賬戶上來,我負責把東西給你們送過去。」安毅東張西望,根本不把這當一回事。

李霄龍則不同了,驚訝地「啊」了一聲,沉思片刻叫起苦來:「老長官也知道,我們紅軍都是窮光蛋,這錢,能不能緩一緩再付?」

「也行啊,沒錢拿鴉片抵賬也可以。」安毅似乎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逗得一旁的沈鳳道只想笑。

李霄龍為難了:「這這……你也知道,我們紅軍從來不碰這玩意兒……」

「狗屁!陝甘寧地區就是西北最大的鴉片產區,再蒙我,老子可要改口了啊!」安毅不客氣地說道。

李霄龍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這事,請容我向上級匯報再說,不過,還請老長官多多照顧,這次老長官去西安……」

「黃漢現在怎麼樣?」安毅打斷李霄龍的話。

李霄龍臉色突變,像是隨意四下望望,很自然地靠近安毅,低聲回答:「黃漢沒事兒,現在他挺好的,組織上很信任他,調到我們的步兵學校擔任戰術教官,同時兼任教導團團長……」

安毅停下腳步,很快掩蓋臉上的憤怒,換上一副痛苦的表情:「霄龍,我不知道你們的軍隊怎麼了,黃漢這樣智勇雙全的猛將,我們這邊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們卻還在搞內部整頓,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一下啊?堂堂的一軍之長,麾下數萬川湘精銳……唉!說實話,我尊重你們的信仰,在大敵之前也願意幫助你們,可你們……這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毀長城嗎?

「你不要分辨了,其實你不說我也懂,你們內部的很多事情,每週都以密報的形式交到我手上,這點想必你們自己也認識到了,但你這個得志者,也應該幫幫你的老搭檔老戰友吧?好在你和我講了實話,沒騙我,讓我很安慰......

「對了,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們的軍餉和補充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國民黨有個特別小組負責這件事,但如果你們的部隊能夠開到華北前線抗日,我敢保證能像對待第十七軍那樣對待你們,以最快速度下撥最先進的武器彈藥,全部負責糧食供給,而且每月按時支付給這支部隊甲種師的軍餉。

「這話你不妨回去和周主任說說,超出本身能力範圍的事,請原諒我愛莫能助。再一個,此次本人巡視西北各軍,不包括你們紅軍以及你們的辦事處,因為國共談判還在進行中,沒有形成正式文件,所以,我就算想幫也幫不上忙,見諒了!」

李霄龍難過地點點頭,跟隨安毅默默走了一段:「還有件事,周主任委託我向你提出請求,請盡快釋放關押在敘府特別軍事監獄的石譜芳同志,他已經被關押好多年了。」

「這個忙我可幫不上。」

安毅再次停下,歉意地解釋:「因為石譜芳不是政治犯,他犯的是洩露軍事機密罪、叛黨罪和通共罪,哪怕通共罪這一條取消,他也是個死罪,不砍他腦袋輕判有期徒刑十七年,已經是很講情面了,絕不能放,也沒辦法放。」

「可是,國共合作在即,你卻逆潮流而行,不怕玷污你的威名嗎?」李霄龍不放棄任何努力。

安毅盯著李霄龍的眼睛:「這話是誰說的?」

「是……是我說的,老長官,你聽我解釋…….」

「霄龍,你不要解釋了,你也明白,在情報鬥爭這條戰線上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很多,失蹤的更多,這方面純屬軍事領域,並非政治分歧。你也知道,我分管的是軍事,政治犯不會出現在我下轄的監獄裡,所以,石譜芳這件事我幫不了你們,之所以把他關在敘府軍事監獄裡,相信你也能理解我的感情和對他的幫助,他雖說是共產黨員,但也曾是我安毅的部下,是跟隨我轉戰數年的兄弟,我能夠幫他的也就這麼多了,其他的恕我愛莫能助!如果你們真要請求,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請求蔣委員長,只要他下達特赦令,我立馬放人,而且要去趁早去,趁他現在高興,明白嗎?」

「明白了……謝謝你老長官,霄龍欠你的很多……」

「別這麼說,要是真覺得欠我的,以後多殺幾個日本鬼子就能還上,我知道你有這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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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七章 機密拯救計劃

運輸機昂首升空,很快消失蹤影,機上的安毅透過機窗,俯瞰風和日麗的茫茫大地,臉上沒有任何的愉悅之色。

連續九天的巡視,安毅視察了包括二十九軍在內的華北各軍,面對低沉的士氣和將領們混亂的思想意識,安毅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重,儘管每視察完一部安毅都與該部主官坐下詳談,積極總結,將領們也對安毅畢恭畢敬,但大多流於形式,純屬表面文章,安毅知道只要他一走,各軍仍然會和以前一樣,唯有胡家林第十七軍各部和軍紀嚴明的龐炳勳部讓安毅獲得絲絲安慰。

形勢越來越緊,華北中日軍隊間摩擦頻生,規模增加數倍的日本華北駐屯軍正在進行艱苦的適應性訓練,餓狼般凶殘貪婪的眼睛沒有一刻閉上,而我們的軍隊還在日軍 「東亞共榮攜手共進」的政治欺騙面前,抱著僥倖之心,繼續昏昏浩浩度日。

中央政權在蔣介石的苦心經營下,完成清理,順利過渡,一批批老將卸甲而去,一批批眼高手低、觀念陳腐的政客淡出政壇,也有不少如原副總參謀長今廣東省主席黃慕松這樣滿腹才華、忠耿愛國的優秀將領病逝或病休,黃埔一系逐漸佔據軍隊高層眾多關鍵位置,衷心盼望西安事變弄死蔣介石的汪精衛親日派,在蔣介石輕輕鬆鬆的翻雲覆雨之間被邊沿化,汪精衛自己也只能無限憂憤地坐在國民黨副總裁位置上,完全成了個擺設。

川中、川北軍閥的排外運動仍在繼續,只有肥頭大耳天天掛著彌勒佛笑容的范紹增部在悄然壯大;日本人在中國各地大量向其國內走私銅錢的卑鄙伎倆,被安毅用一篇激越的文章所制止,文章中一句「每一枚銅錢都有可能成為穿透國民心臟的子彈」,引發了一場波及全國的打擊走私、保護戰略資源運動,而遍佈全國的中央各大銀行、中國西南銀行等金融機構,在中央的號令下,敞開收購銅錢,僅三天時間就收回六十餘噸,而且還僅僅是開始。

在對外關係上,蔣介石變得更為主動,除了促成中緬邊界的勘測劃界工作從中西線繼續開展之外,還派出孔祥熙為團長的訪問團出使英倫,參加英王喬治六世的加冕典禮,順帶訪問歐洲各國,尋求支持。

表面和顏悅色、開口就是民主自由的美國政府,實際上居心叵測,毫無道義可言的,除了高喊進一步發展中美經濟、加深各領域聯繫與合作之外,繼續向正在緊鑼密鼓進行侵略準備的日本提供大量貸款、廢舊鋼鐵和戰略原材料。

危機中的中國政府連句無力的抗議都沒有,只有安毅集團以民間的形式展開抗爭:大幅度縮減了對美出口鎢礦、錫產品等十三項戰略物資,卻引來了美國跨國集團的一片聲討。

政治上越走越遠的德國人,在對華經貿合作方面卻做得更好,守信的德國人在春花爛漫之時,積極履行密約條款,兩座擁有最先進設備和技術的特種材料冶煉廠,兩個月前分別在滇南寧洱和昭通拔地而起,建設速度超過預期,令人驚喜。

……

艙頂喇叭發出三聲蜂鳴,安毅緩緩睜開眼睛望向窗外,古老的三秦大地,在艷陽下蒼茫遼闊。

走下飛機的安毅,意外地看到了久別的蔣鼎文,發福的身軀和壞壞的笑容令安毅倍感親切,他與容光煥發的顧祝同並肩站在停機坪上,率領三十餘名將校含笑迎接安毅,三十餘名排列整齊的將校中三分之二以上出自黃埔,一個個笑容滿面地向安毅敬禮,心裡和眼睛深處卻蓄滿了高興、羨慕、嫉妒、感慨等等複雜的情愫。

車隊浩浩蕩蕩殺向城中老字號清真飯店「德盛祥」,整條大街的人都驚愕地注視著數十名將軍歡聲笑語進入守備森嚴的飯店,服侍過馮玉祥、張學良、楊虎城、西北馬家軍首領的馬掌櫃率領店中大廚侍者,恭立兩旁,作揖問候。

看清楚眾星捧月的年輕上將是安毅時,馬掌櫃撕破了臉上虛偽的職業笑容,懷著激動的心情,上前彎腰致禮,真誠感謝安毅為他的民族在敘府建起了西南最大的清真寺,感謝安家軍數年來源源不斷向西北回民提供寶貴的藥品。

酒宴盛大而又熱烈,從中午十二點持續到下午四點方告結束,當安毅換上一身潔淨戎裝離開豪華的「土耳其浴室」時,仍然感覺像是在夢境之中。

西安行營古香古色的院子裡,顧祝同揮退侍從,與安毅和蔣鼎文愜意地品茗暢談,天南地北說完,扯到了南京朝堂上,最後終於涉及到自身利益。

「小毅,你準備如何安排在西北的行程?」顧祝同問道。

安毅揉揉太陽穴:「什麼地方都不看了,有墨三大哥坐鎮西安,小弟哪兒用得著擔心什麼?再者,東北軍已經東調,楊虎城部實力大損,將校離心離德,由西安行營負責整編即可,要恢復到原來的秩序,估計沒個三五十天難以做到。墨三兄所部整編已經進行過半,按照辭修兄的意見,只需補充部分裝備,即可達到甲種部隊水平,小弟就不用下去到處走了,需要什麼,送上份清單小弟簽字就行。」

顧祝同非常高興:「我就說嘛,你小子絕對不會忘記我們的,不過,愚兄得向你索要一批你們安家軍秘密裝備的先進武器,送到你那兒的兩批中低級軍官也差不多進修結束了,順便把裝備帶回來,盡快成軍。放心吧,錢是少不了你的,哈哈!既然你不願巡查各部,那就留在西安好好玩幾天,這幾個月你也累得夠嗆,該休息休息才是,想上哪兒愚兄陪你。」

安毅咧嘴笑問:「兄長,小弟可以給你想要的新式裝備,但是不要你拿錢來買,而是用東西來換,行不行?」

「啊?我這裡有什麼東西好換的?西北戰亂頻頻,一窮二白,十年九災,民不聊生,除了校長下撥的軍費之外,哪裡有什麼東西值錢的?唯獨剩下一個鴉片,今年產量銳減,而且都走山西那條線路東去,愚兄又是剛剛進駐不久,又不是豐產季節,想去稽查一批回來都難以辦到。」

顧祝同疑惑地直起身子,望著樂呵呵的安毅,一時間不知他想些什麼。

蔣鼎文略作思考,立刻明白過來:「小毅,你是不是想要古董字畫?這個我倒是有辦法,哈哈!」

「啊?古董字畫......我都被你們弄糊塗了……不對,不對,我知道了,哈哈哈哈!感謝你啊,老弟,你讓愚兄又多了個生財之道,哈哈……」顧祝同興奮得站起來,手舞足蹈。

安毅轉向蔣鼎文:「大哥,你不是和駐紮豫西及洛陽的樊嵩甫幾個交情頗深嗎?你回去的時候別坐飛機,親自到潼關和洛陽走一趟,不管是青銅玉器、瓷器,還是書畫、佛像、古錢,只要是有年月的,小弟都要,而且越是皇室的古董越好。

「中原及西北各地如今盜墓成災,很多千年留下的寶物,被賣到日本和歐美列強手中,小弟心疼啊!在上次中央會議上大聲呼籲,可沒有幾個人尿我,一氣之下小弟就想自己收購,然後全都放到即將建設的西南博物館裡面去,就算是為國家民族拯救老祖宗留下的文化瑰寶吧。」

「這容易,只要大哥我一句話,中原各省黑白兩道哪還能不給面子?而且老子全要精品,不上檔次的不要,不給老子讓人扛槍去搶,保證在三個月之內收他個十幾卡車來,你準備好錢就行,哈哈!對了,這事你和劉經扶說過沒有?」蔣鼎文問道。

安毅搖搖頭:「經扶兄缺少點氣魄,上次西安事變他站錯了位置,至今行事戰戰兢兢的,要是我找他,他還不藉機表現一番,到校長那裡去打小報告啊?小弟不願因此而增加麻煩,所以一直沒和他說。

「實不相瞞,在華北地區各縣特別是平津兩地,小弟已經幹了一年多,花了四千餘萬大洋,收回了不下百件國寶級古董字畫,明清兩代皇室裡的東西也弄到不少,兩朝皇帝親筆書寫的詔書也弄了一批,為此弄出了四條人命,日本人還在惱羞成怒,到處找人報復呢。

「所以啊,小弟想,大戰要是一打起來,不知要毀掉或者被日寇掠奪多少國寶,倒不如我忍痛拿出一筆錢收購回來保存好,也讓很多家中保存有老祖宗瑰寶的民眾獲得一筆錢改善處境,等到戰爭結束,國家民族安定下來,再考慮如何處置。反正這些東西小弟也不會帶進墳墓,完全是基於我安家軍極為秘密的文化拯救計劃。」

顧祝同和蔣鼎文相視點頭,心裡都很佩服安毅的愛國心,完全相信安毅所說的「文化拯救」計劃,數年來安毅為國為民付出的實在太多,從來不期望任何的回報,如今涉及到國家明明看到、卻無力展開的「文化拯救」,顧祝同和蔣鼎文哪裡有懷疑之理?富可敵國的安毅完全有能力大量收購古董字畫和建立博物館。

殊不知,這一次蔣鼎文和顧祝同都看走了眼,這個已經悄悄執行了兩年多的所謂「文化拯救」計劃,完全是安毅個人及其集團的自私行為,是一種利用權勢和金錢所作的做大投資,所謂的博物館只是說說而已,大量的國寶級文物字畫已經陸續運到滇南思茅的秘密倉庫裡,至於因為執行這一計劃所帶來的盜墓熱潮等等負面影響,安毅根本忽略不計——亂世之中,哪來這麼多顧忌?只要拿到手,放在哪裡都是一種拯救,對個人如此,對國家民族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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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八章 害你還是救你

西安行營,宿醉後收到一份從滇南思茅發來電報的安毅,驚喜交集,匆匆告別顧祝同和蔣鼎文,緊急趕往滇南,停留一天後才懷著複雜的心情回到敘府。

難得回趟家,精力旺盛的安毅和兩位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年輕漂亮的嬌妻抵死纏綿,弄得兩個嬌滴滴的丫頭第二天渾身乏力,連床都起不了,安毅卻沒事人一樣,一大早起床,到敘府童子軍校翠屏分校巡視一圈,和義子義女們一起共進早餐,然後又趕到宜賓高縣,視察新兵招募的情況。

中午回到家,歐楚兒和馮潔雲依舊沒有起床,安毅親自把飯菜送到床邊,服侍著二女吃了些東西,這才放心下樓,剛叫林耀東把車準備好去軍馬場探望石譜芳,突然接到韓玉的電話。

想想如今名聞天下,與周旋並稱「歌壇雙璧」的韓玉對自己情根深種,但自己卻一直沒有時間回饋韓玉的這份心意,連一起相處的時間都很少,安毅不由得一陣慚愧。

故此,安毅沒有推辭,答應去江北東山寺回來後就到文工團。電話另一邊傳來的歡呼雀躍聲,讓安毅搖了搖頭。

......

江北養馬場,勞動改造場。安毅帶著沈鳳道,推開四合院緊閉的大門,只見院子中央高大的銀杏樹下,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正悠閒地坐在躺椅上,手裡拿著本書,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右手邊的木几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香茗。

安毅幾步走近,看到兩年不見顯得白皙和胖了不少的石譜芳,不由樂了:「好小子,我還擔心你承受不了心裡的壓力,食宿難安,憔悴不堪呢,沒想到你處之坦然,真把這兒當成療養的地方了?」

正沉浸在書海裡的石譜芳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待看清楚是安毅時,慌忙站起,幾步迎上前,有些手足無措地在安毅面前站定:「司......司令,你怎麼來了?」

安毅看到石譜芳眼睛通紅,眼角淚花閃現,笑著搖搖頭:「多大的人了,不要來不來就哭鼻子嘛......譜芳,我今天是特意來看你的,兩年不見,也不知道你怎麼樣了,心裡又是如何看待自己處境的,所以想找你嘮叨幾句。」

石譜芳擦去眼角的濕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連忙把安毅和沈鳳道迎到大樹底下,搬來兩張長椅,又跑到房裡拿出兩個茶杯,匆匆用暖水壺沏上茶,這才招呼道:「司令,沈大哥,你們坐吧。這兒簡陋,沒什麼好東西,還請見諒。」

「屁話,你現在是坐牢,有這些就不錯了!」安毅瞪了石譜芳一眼,坐下後舉起茶杯抿了一口:「嗯,還不錯,哪兒搞的青茶啊?」

石譜芳待沈鳳道也坐下,這才落座:「這些茶都是從養馬場自己種植的茶樹上採摘的。本來那塊茶葉地只有一畝多寬,我們這些人閒著沒事,就自己動手移栽,把後面的山坡全種上了,如今不僅自給自足,富裕的還拿出去賣,算是養馬場的副業吧!」

安毅點點頭,四處望了一眼:「怎麼我們來這麼久了,不見其他人啊?」

石譜芳笑了笑:「這座院子其他兩位兄弟都刑滿出去了......呵呵,兩位兄弟都是軍中犯了錯進來的,比如東邊那間屋的陳傑兄弟,二十四軍四十四師的,他因為執行長途拉練任務時,挖了老鄉家的紅薯充飢忘記給錢,結果被告到鄉政府,經查實後判了一年。南邊屋的孫天祐,長寧警備部隊的,他和駐地附近的一個丫頭好上了,這本來沒什麼,只要你情我願打個報告結婚就行了,誰想那個丫頭竟和我們二十四軍的一個戰士有婚約,結果鬧了個破壞軍婚,糊里糊塗也被關了一年。怎麼樣,有意思吧?」

安毅一臉凝重:「這些雖是不經意犯的錯誤,可是我們的部隊是擁有鋼鐵意志的戰鬥團體,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最基本的要求,若是平日不注意這些小錯,那麼長此以往,軍紀就會渙散,與老鄉的感情也會變得越來越糟,戰鬥力根本就無法得到保障。至於破壞軍婚嘛,推己及人,若是他們出去當兵打仗,妻子卻在家和別人鬼混,自己會怎麼想?我想在這一年時間裡,他們兩位已經認識到所犯的錯誤了吧?」

「是啊!」

石譜芳歎了口氣:「有時候我在想,安家軍和紅軍究竟有什麼區別?大家都一樣注重思想政治教育,講究軍民魚水情,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每到一地都幫助老弱病殘挑水修房......」

安毅打斷了石譜芳的話:「還是有區別的,比如我安毅,在你們的眼裡,就是可惡的資本家和軍閥,是必須要打倒的對象......算了,今天我們不說這些,譜芳,你猜猜我前幾天碰到誰了?」

石譜芳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是不是周主席?或許還有葉參謀長......其他的猜不出來了。」

安毅目瞪口呆地看著石譜芳,過了好一會兒才驚訝地問:「好小子,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照理說在這兒,不應該知道外面的事情啊?」

沈鳳道四處看了一眼,沒有發現想像中的東西,想了想隨即明白過來。

石譜芳笑道:「很簡單啊,我們養馬場有一部公共使用的收音機,每天飯後可以收聽半小時的新聞廣播,所以外面發生什麼,我基本上都是知道的。」說到這裡,石譜芳有些感慨:「以前我從來沒想過有這麼條件優越的監獄,在這裡,三餐規律,我不僅可以讀書看報,還可以用沙盤和一同接受勞動改在的戰友進行推演,還有收音機聽,說實話,這段時光是我這一生中最悠閒的歲月,所以就像你們看到的,我長胖了,呵呵。」

安毅搖搖頭,啞然失笑,隨即正色問道:「譜芳,你對我把你關在這兒,有什麼看法?」

石譜芳一臉迷惘:「能有什麼看法?要是還在南京,估計我早就被槍斃,說不一定現在整個人已經只剩下骨頭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上午勞動完後,下午就可以優哉游哉地自己支配自己的時間啊?」

安毅搖搖頭:「譜芳,你不要騙我,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得出你很痛苦。譜芳,你是最早跟我的機要參謀之一,我們相處是有感情的。今天我來是想問你個准信,如果你肯放棄信仰,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放出來,讓你和振宇、一航他們一樣,帶兵打仗。現在日寇步步緊逼,華北大戰一觸即發,我們正在大力整編部隊,新建制新番號一個個出現,你要是出來,我讓你帶一個旅,以後成為師長、軍長也不在話下。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石譜芳臉色變幻,過了許久,果斷地搖了搖頭:「對不起,司令,我不能!要是我今天放棄了理想,放棄了為之奮鬥終身的目標,那我說不定明天就會背叛你,背叛我們的事業。那樣的石譜芳,絕對不是你想要的石譜芳。司令,既然你主動提出了,我也想問問:你何時才會把我放回去,回到我的同志們身邊?」

安毅一臉的痛苦:「我早知道會這樣,不管是李霄龍,還是黃漢,你們都是這樣,為了理想可以放棄一切!就算我以赤誠之心待你們,你們依舊義無反顧地投向你們的黨。好吧,譜芳,我這裡也給你一個說法,若是貴黨中央主動向蔣委員長提出請求,我這裡可以立即無條件放人。若是他們對你置之不顧,我只能繼續讓你在這裡優哉游哉,白白胖胖地生活下去。」

石譜芳有些不甘地問道:「司令,你就不能悄悄把我放了嗎?你現在已經是堂堂的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軍委常委、總參謀部副總參謀長,你放了我,沒有誰敢說什麼,以蔣委員長對你的信任,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何苦讓我在這裡浪費時間和糧食呢?」

安毅苦笑一下:「譜芳,其實前幾天李霄龍也問我這個問題,但被我幾句話給搪塞過去了,我告訴他你犯的是軍事方面的罪行,與政治無關,所以必須得由你們的周主席向蔣委員長親自請求才行。其實,我真要放你,以我現在的地位,確實沒什麼問題,就算中央黨部和軍統向蔣委員長告發,我也可以解釋得清楚。你知道我為什麼依然會那樣說嗎?」

石譜芳不解地搖了搖頭:「為什麼呢?我知道司令你是同情我們黨的,否則的話,你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出面搭救我們的人,一次又一次支援我們的藥品和武器彈藥。另外,以我對安家軍戰鬥力的認知,若是真要堵住我紅軍北上的道路,那我黨根本就到不了陝北。既然在大是大非上,司令能夠做到大公無私,為何獨獨對我這樣殘酷呢?」

「殘酷?」沈鳳道忍不住插嘴道:「司令這是在救你,若是就這樣放你回去,那對你才是件殘酷的事情!」

安毅舉起手,制止沈鳳道繼續向下說,轉向石譜芳:「譜芳,主要是我經歷過一些事情,所以對你不放心。你知道黃漢嗎?當年他縱橫川湘鄂,手下近兩萬人馬,在黔西北與中央紅軍主力會師後,其兵力幾乎佔了中央紅軍的一半。可是你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他現在只是個教導團團長......這還不是最慘的,當初我煞費苦心,從南昌軍事監獄救出的佟倩萍,她整個人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依舊沒有出賣貴黨的秘密,可是回到你們組織的懷抱後怎麼樣?先是被數月審查後開除黨籍,整個人都快被折磨瘋了,依舊沒有逃脫毒手......每當想起這些,我就不忍心你回去冒險啊!」

石譜芳呆住了,過了許久才毅然說道:「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回到黨的懷抱中去!」

安毅搖搖頭,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譜芳,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先看看周主任那邊如何吧。相比以前,貴黨內部的環境已經好了許多,若是周主任肯出面,那麼你回到陝北後所經受的考驗要少一些,若是以後再有什麼運動,你也有一絲保證。否則,我寧肯你在這裡,起碼可以確保你的安全。」

石譜芳站起,還想說上幾句,但安毅已經不給他機會,轉身向院門走去。沈鳳道也伸出手,拍了拍石譜芳的肩膀,跟隨安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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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九章 一剪梅

翠屏山下文工團鋼琴房裡,傳出悠揚的歌聲:

「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阻隔……愛我所愛,無怨無悔,此情長留心間……」

歌聲淒怨,充盈著濃濃的情感,讓人一聽便身臨其境,浮想聯翩。安毅斜倚鋼琴室門口,靜靜地聽完這首自己盜版的情歌,恍惚間被韓玉優美的略含幽怨的歌聲帶進意境,以致最後一個音符渺去,才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掌。

坐在純白色古典鋼琴前的韓玉,依舊沉浸在暗韻心懷的樂聲中不能自拔,猛然聽到掌聲,連忙抬起頭一看,發現思念已久的安毅不知何時已然到來,令她魂牽夢縈的那張俊臉上,帶著熟悉的令人著迷的笑容。

韓玉心兒頓時「怦怦」直跳,驚喜之下,繞過鋼琴架快步迎上安毅。

看著伊人已經長開的婀娜身姿,看著嬌美羞澀的顏容和那雙猶如星辰般閃爍的眼睛,濃郁的情意與期盼,讓安毅心裡一陣感慨——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最早認識韓玉時,她還是朝氣蓬勃英武不凡、每一句話都充滿革命鬥志的紅軍女赤衛隊隊長,但現在,經過知識文化及見識的積累、音樂和藝術的不斷熏陶,她已經成為了一個舉止大方、一顰一笑間充滿誘惑和魅力的絕代名伶。

韓玉停下腳步時已經距離安毅很近,急促的呼吸匯合飄渺的體香,如蘭如麝,嫵媚的眼中神情複雜,殷殷期待。

心神蕩漾的安毅猛然將韓玉整個人攬入懷中,熾熱的雙唇印在那嫣紅的小嘴上,懷中的人兒全身僵硬,下意識地掙扎起來,但很快在安毅強有力的臂膀和溫存的熱吻中停止,緊繃的身軀瞬間變得柔弱如水,熾熱的丹唇情不自禁熱烈回應,頂在安毅胸膛上的一雙素手也不知不覺纏繞在安毅有力的脖子上。

滿懷的馨香,炙熱的氣息,肌膚相接處傳來的劇烈心跳聲,寬闊幽靜的空間裡春意盎然。安毅溫存地抱起情迷意亂如癡如醉的韓玉走進鋼琴室,貪婪地熱吻之中腳後跟帶上房門,將火熱的軀體緩緩放到寬大的講桌上,俯下身開始發起全方位進攻......

時間過得那麼的快,兩個小時後,當安毅打開房門,有些心虛卻道貌岸然地來到走廊時,意外地沒有發現沈鳳道的身影,安毅搖搖頭,嘴角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

室內的韓玉仍然心如鹿撞臉色緋紅,好不容易整理好凌亂的衣褲,軟綿綿地站起來連續做了是個深呼吸,將染上點點落紅如同花瓣般的手帕緩緩折疊放進口袋裡,然後慌亂地整理好秀髮,強忍心中的羞澀,緩緩抬起頭,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息,一本正經地走出來。

聽到輕柔的腳步聲,安毅回過頭,一往深情地看著潮紅未退的佳人,眼裡滿是濃濃的憐愛。

「不許看……幸好沒人,否則真要丟死人了!」韓玉看了看空曠的走廊,白了安毅一眼,隨即羞得低下頭,最後兩句話輕如蚊蚋。

安毅調笑道:「誰叫你叫那麼大聲的?好在這房子隔音效果特好,估計沒人知道的。我擔心的是你的身體……」

韓玉這才想起自己在激情中伏在那鋼琴台上的情景,頓時羞得無地自容,上前狠狠捶了安毅幾拳,忽然記得這是在走廊上,立馬停下,後退兩步,四下看看沒人,這才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咬咬丹唇,不服氣地嘟著嘴:「別小看人,自從開始唱歌,我就學習舞蹈,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嬌貴啊?」

安毅壞壞一笑:「那麼以後,我們不是可以……嘿嘿!」

韓玉突然生氣起來,伸出小手,擰了安毅胳膊一把:「壞蛋,你怎麼那麼壞啊?人家都夠委屈的了,你還——」

安毅連忙賠罪:「我那不是說著玩的嗎?說真的,我現在還不敢相信,像一場美夢一樣,真難以置信!」

韓玉雙眼微紅:「怎麼?後悔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朱蘊姐已經懷孕了,前天你眼巴巴地從西安飛到思茅,陪了朱蘊姐一整天,可你直到現在才來看我,而且是我主動打的電話……」

「這——」

安毅為之語塞,過了一會兒,才愧疚地苦笑道:「其實,我真是個混蛋,身邊已經有了楚兒和潔雲,還這麼不規矩。照理說,我應該對你們這些紅顏知己敬而遠之才對,我也一直對自己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寶貴的,是最讓人留戀的。可是我最終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今天看到你,什麼理智啊,道德啊,全部都拋之腦後了。細細回想,從認識你以來,或許從潛意思裡我就喜歡上你了,又來接觸多了,愛意萌發,但都強壓心底,一直備受煎熬,所以今天才……韓玉,我無法捨棄你,雖然我的良心負債纍纍,但是我不能沒有你。」

韓玉無比感動,感動得熱淚滾出,情不自禁上前,攬住了安毅的手臂:「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其實我很高興,很滿足,很多時候,哪怕只能遠遠地看上你一眼,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你不知道,當朱蘊姐和我打電話,告訴我她和你好了後,我心裡非常難受,像被撕開一樣,卻又很羨慕她……那段時間,我只有拚命工作來麻痺自己,不停地跳舞,不停地練歌,不停地彈鋼琴,我的腳疼了,嗓子啞了,手腫了,可是依然無法不想你。正如你說的,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每當我想起當年俘虜你後,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回憶我和三童子到老南昌後你對我們的照顧,我就覺得一種莫名的悸動,總想躺在你的懷裡,告訴你我的一切……我現在心裡舒服多了,終於得到了你的愛,聽到你說愛我,這已經足夠了,真的,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安毅又是愧疚又是感動:「其實,以你的條件,軍中適合的對象很多,你是我們文工團的百靈鳥,歌聲隨著電波飛進千家萬戶,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底裡把你當做夢中情人啊!得到你是我的福分,只是,目前日本持續在東北、華北地區增兵,中日大戰一觸即發,我恐怕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經營我們的感情,甚至連寫封信打個電話給你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你覺得……」

「不許你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韓玉仰起頭,堅定地正視安毅的眼睛:「哥,你就放心吧,妹子知道你的心,知道你身上肩負的重任,妹子會等你的,哪怕等你一輩子,妹子也心甘情願,哥,你別想太多了,國家和民族都需要你,軍隊需要你,別太急掛妹子了,妹子不要什麼名分,只要你愛我、疼我——」

安毅無比感動,握住韓玉微微顫抖的手兒:「別說這種渾話,你也知道我再混蛋也不是那種沒心肝的人,只是,咱們攤上了一個動亂的年代,將士征戰疆場馬革裹屍,雖然我不想,但是要上前線拚命,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敢保證,我只是擔心……唉,不說這些了,我只想對你說,等戰爭結束,若是我僥倖身存,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但若是......人生苦短,青春易逝,你不能為了......」

「哥,你再說我要生氣了!」

韓玉貝齒輕咬安毅的手指,目光異常的堅定:「你放心地去打仗吧,大道理我不想講,這個你比我擅長,我只想告訴你,就想我唱的歌一樣:愛我所愛無怨無悔,此情長留心間!沒有誰可以改變的!」

安毅還想勸上兩句,這時樓梯口傳來一片歡笑聲,隨著凌亂的腳步聲,十多個身著練功服的白俄女孩出現在走廊盡頭。

安毅和韓玉已經分開站好,那些白俄女孩看到自己的團長和安毅站在一起,下意識地收起了笑容,慌忙列隊,排成整理的隊伍從安毅和韓玉面前走過。

「教育得不錯啊!」

安毅讚賞地說道:「把我們隊伍兩人成行、三人成列的作風貫徹得很徹底,嗯,看來我們文工團也是一支有戰鬥力的隊伍。」

軍號聲響起,樓上樓下突然嘈雜起來,紛亂的腳步聲四處響起。韓玉抬腕看了看表,驚呼道:「完了,完了!下午的訓練都結束了,我本來還要主持一個會議的,現在全泡湯了!」

安毅笑道:「計劃沒有變化快,陪領導視察也是重要的工作嘛。好了,不要自責了,等下我請你出去吃飯!看,瘋子和小九過來了,咦,他們倆怎麼一前一後,分別從外面和樓梯口出來......」

韓玉嬌羞無限,打了安毅一下:「還不是怪你,這下我沒臉見人了!」

「放心吧,沒人知道,有老沈這個門神,誰也休想接近,哈哈!精神點兒,邁不開腿就慢慢走,把你的團員們全都叫上,我宣佈完任務就得回家去收拾東西,然後趕赴機場到楊斌司令的漢中行營巡察。我是抽空跑回來的,還得繼續回去視察各地部隊。」安毅溫存地說道。

「我們團有任務?」

韓玉驚訝地望著安毅,迷人的眼裡充滿期待。

安毅愛憐地點點頭:「華北部隊士氣不振,中央軍委也都沒有辦法,這個關鍵時候不是錢能解決問題的,所以,我打算在改善華北各部隊將士福利待遇的同時,把你們這支娘子軍調過去,深入各部隊基層,以慰問演出的形式振奮軍心,宣傳抗日思想。

「為了便於你的工作開展,我已經讓軍需後勤部門為你們準備了一批川南生產的紀念品和小禮物,還讓宜昌基地兵站把五千箱香煙發到保定兵站,你到了保定,就與胡軍長和黃應武主任聯繫,你們巡迴演出的安全,由十七軍司令部警衛部隊全權負責,其他就得靠你了。」

韓玉無比激動:「天哪!早想這一天了……保證完成任務!」

安毅抓過韓玉下意識敬禮的手:「一路上注意安全……我捨不得你。」

韓玉癡癡看著安毅,這一刻她終於看到了安毅的心,幸福的熱流,瞬間在她全身流淌,真想再次鑽進他溫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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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〇章 新兵

春雨季節逐漸過去,天上的暖陽令人格外舒服,河畔的柳樹漸綠,遍地野草在充足的陽光下瘋長,漢中大地處處呈現出盎然生機。

漢中行營新兵訓練基地坐落在古城南面兩公里的漢江河畔,這座新落成的軍營,佔地面積約兩百餘畝,前身是北洋軍隊的一個標營所在地,漢中民眾稱之為南營子。楊斌上任之後,從宜昌調來一個剛剛完成施工任務的工兵團,與第一三七師工兵團一起,並肩奮戰,僅僅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建起東西十二排磚木結構的營房,樹立起一座座警戒瞭望塔,修築好大營南門外的渡江碼頭。很快,兩艘油漆一新的中型渡輪和六艘內河巡邏快艇經長江進入漢水開到此地,組成漢中行營直屬河防大隊,開始對漢江上游水域展開軍事管理並承擔內衛任務。

大營裡號令聲聲,五個新兵團士兵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艱苦訓練著。八百米一圈的跑道上,設置了各式障礙,每個障礙旁邊,都有兩到三名士官對著源源不斷衝過來的士兵怒吼痛斥;寬闊的黃土結實而又平坦,數千士兵以連為單位散佈其間,正在進行搏擊訓練和刺殺訓練。

整座大營殺氣騰騰,吼聲不絕,煥發出從未有過的勃勃生機與活力。

營門左側六十餘米處的江堤上,十餘名將校正在檢查剛投入使用的碼頭和江堤,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斷交談。

行營主任楊斌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這麼短的時間裡建起自己的一份基業,而且得到安毅的讚揚和肯定,他心裡非常自豪和滿足,對生死與共的安毅深懷感激。

楊斌心裡非常清楚,若是沒有安毅的提攜,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他如今的地位和權力。遇到情意深重、事事想到自家兄弟的好長官安毅,是他人生中一大幸事,放眼全國,哪一個將領擁有安毅這般寬闊的胸懷?有誰能像安毅一樣,無忌無慮盡力提攜麾下弟兄?胡家林、夏儉、顧長風……現在到自己,一個個功成名就,手握大權,統帥一方,如此深情厚誼,如此信任,怎不令楊斌無限感激,堅定效忠之志?

「碼頭修得很不錯,看樣子咱們的工兵部隊又上一個台階了。」

安毅非常滿意,抬起頭望向正在江心交叉駛過的渡輪,發現上面的乘客幾乎全都是肩挑背負的老百姓,知道楊斌仍然很好地堅持「模範營精神」,讚賞地點了點頭,高興地誇獎起來:「看來,漢中老百姓已經不害怕咱們當兵的了。」

楊斌搖搖頭,感慨地說道:「來到這兒我才知道,只要咱們把安家軍招牌亮出來,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可見這麼多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啊。老實說,我上任前最擔心的並不是上下級關係和軍政方面的掣肘,而是這裡的民眾基礎,擔心原來西北軍稅賦太重激起民怨,好在老吳率部進駐之後,豎起了安家軍的大旗,又為老百姓辦了很多好事實事,深得民心,我心裡這塊大石頭也就落地了。」

吳立恆嘿嘿一笑,他因西安事變迅速率部勤王強勢干預、避免內戰擴大立下功勳,前一段時間蔣介石論功行賞,一身是膽的吳立恆順利晉陞中將軍銜,此刻聽楊斌不著痕跡地表揚自己,一張老臉竟然難得地泛起幾許紅暈:

「我哪兒有什麼功勞啊?全都是司令部處置有方,全賴兩個師的弟兄們齊心協力,才有如今這個結果,哈哈!不過還別說,咱們的模範營精神到哪兒都好使,這不,接到司令擴招新兵的指令,咱們招兵旗幟一豎從者如雲,要不是體檢和政審極為嚴格,恐怕不止招進八千人。要是像友軍那樣來者不拒,收下兩三萬人都不在話下,現在還有數千人眼巴巴守在城中各個徵募點等候報名呢,現在我終於明白擁有一個好名聲對咱們的促進有多大了,值得啊!」

眾將校歡快地笑著,一個個無比自豪。

安毅含笑轉向一三七師師長孫德勝:「德勝,這批新兵的素質怎麼樣啊?」

孫德勝收起笑容,上前一步,恭敬回答:「報告司令,這批新兵底子還是不錯的,招進來的近三分之一都是扛過槍的西北軍弟兄,由於楊虎城倒台,第十七路軍眾多地方部隊連吃飯都吃不上,軍官們看到形勢不對,又擔心士卒嘩變,很多人扔下麾下叫花子似的部隊,捲走所有軍餉和值錢的東西,自謀出路去了,弄得數以萬計的官兵四下離散,聽到咱們招兵的消息,很多人扛著槍過來投奔。屬下細細統計一番,竟然不下萬人,於是便請示楊主任和吳司令,再由行營政治部把關,剔除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兵痞子和政治立場曖昧的低級軍官,收下了四千多老兵,年齡都在二十五歲以下,其中有不少好苗子,雖然沾上了舊軍隊的不良習氣,但是屬下相信,三個月以後,都會成為咱們安家軍中合格的士兵,再訓練他個半年,隨時可以拉上戰場。」

安毅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德勝,數年來你手下的兵都是實打實的好兵,弟兄們都知道你練兵有一套,一三七師在你的帶領下,展示出的戰鬥力和優秀軍紀,司令部都讚賞有加,這一點我是非常放心的。

「雖然咱們的一三七師成立晚一些,但在此次臨機處變過程中,表現得非常突出,特別是整體行軍速度和各級軍官的指揮水平都一一展現出來了,顧祝同長官和西安行營的長官們對此讚譽有加,希望你們戒驕戒躁,繼續發揚光大。」

孫德勝第一次獲得安毅這麼高的評語,心裡非常激動,用力並腿,大聲表態:「這都是長官們信任支持的結果,德勝定將再接再厲,不給司令和咱們安家軍丟臉!」

「好,非常好!」

安毅望向一三七師的每一個將校:「德勝,諸位,你們取得的成績令司令部極為滿意,但是我們也要看到,第一三七師尚未經歷過真正的戰場考驗,不像十六、四十四、三十九師等兄弟部隊那樣,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他們已經打出了自己的威名,鑄造了屬於自己的風格,而你們,尚未樹立自己的名聲,也沒有成熟的風格和氣質,所以,你們有待加強的地方還有很多。

「其次,由於我的原因,你們一三七師被確定為全軍現代化步兵師建設的樣板部隊,在未來數月時間裡,隨時都可能要開上抗日的第一線,如今裝備到了,作戰思想和觀念就必須跟上,決不能以為全師擁有超過半數的老兵、擁有了超過其他部隊的先進武器裝備就驕傲自滿,你們要牢牢記住,只有到了戰場上,只有在槍林彈雨中,才能檢驗一支部隊的真正實力。這是我這次來漢中最主要的目的,也是咱們安家軍司令部對你們寄予的最大期望。」

孫德勝和麾下將校們立刻感到一種沉重的壓力,一個個笑臉全無,取而代之的是嚴峻忐忑的神色。

只有孫德勝毫不服輸,倔強地抬起頭,大聲請求:「司令,屬下絕不辜負司令和總部長官們的期望,但是,屬下有個請求,希望司令能夠答應。」

「哦?請求?」

安毅含笑望向楊斌和吳立恆,楊斌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孫德勝想什麼,暫代漢中警備司令的吳立恆半閉著眼睛,仔細打量巍然肅立的孫德勝,過了好久才轉向安毅,攤開雙手:「這小子鬼精鬼精的,我也不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安毅也大惑不解,心想裝備滿足你,經費滿足你,還有什麼好請求的?想來想去不知道孫德勝想什麼,只好直接詢問:「說來聽聽吧,德勝,只要我能辦到的,就會大力支持你。」

「謝謝司令!屬下代表全師將士,請求司令給全師訓話!」

孫德勝昂首挺胸,大聲回答,看到楊斌和吳立恆、沈鳳道等人都笑了,立刻低聲解釋道:「諸位可別笑,只要司令肯訓話,小弟敢說,一句話就比咱們一百句都管用,要是正逢打仗,至少抵得上一個炮兵團。」

眾人哄然大笑,安毅也被孫德勝這番話給逗樂了,不得不對自己的愛將孫德勝如此稠密的心思暗自讚歎,笑完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

「這樣,咱們就走一圈,先看看你們的訓練,看完後再集中,屆時需要我講話就講上幾句。說實在的,我也有些心裡話想對弟兄們講,畢竟,進來的新人很多是老兵,我說幾句也許能讓他們安心下來。」

訓練場上的官兵們看到數十員將校走過,一時間非常驚訝,很多營連長看到安毅,嚇得拋開一切,跑到隊伍旁並腿立正,向安毅莊重地敬禮。

安毅匆匆回禮,腳步卻沒有停下,一直走到東北面的徒手搏擊訓練場邊沿,這才停下步子,感興趣地看著圍著一圈、高聲吶喊的比武連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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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一章 訓話

圍坐一圈的百餘人,全都穿著安家軍特有的嶄新迷彩作訓服,場中兩名赤膊大漢,正在展開激烈的肉搏,每一次肉體上的接觸,都能聽到拳腳碰撞時發出的「彭彭」聲音,但是場中兩名大漢很是機敏,一擊不中,立即小心後退,閃挪騰移間,橫眉冷眼地尋找下一次打擊機會。

兩名搏擊士兵旁邊,站著一位身材高挑、體型健美的三十歲漢子,從其肩章看,應該是這個連隊的連長,讓人覺得震撼的是,這樣一條大漢竟蓄著半寸長的絡腮鬍子,顯得更加的威武豪邁,讓人一眼望去就想起了張飛的形象。此時「張飛」背著手直立,巍然不動,面向場中兩位搏擊者不動聲色,全身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武者氣質。

安毅望向難得一笑的沈鳳道,知道他看出了一些名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吳立恆全神貫注盯著背手而立的漢子好一會兒,拉過孫德勝,低聲問道:「這個連長是誰?怎麼我從來沒見過?」

「司令,這傢伙是東北軍教導團的上尉連長,他到漢中後就喜歡上咱們一三七師了,不願意跟隨李寒松長官去南京,找到屬下請求留下帶兵,李長官也為他說話,屬下就決定把他留下來了,雖然沒做進一步的瞭解,但是屬下從他的步態和氣度中看到,這傢伙有兩把刷子。他現在帶的這個連隊都是擁有一技之長的兵痞子,屬下打算三個月的訓練完畢,給他晉上一級軍銜。」孫德勝自豪地回答。

「停!你們兩個孫子在幹什麼?看什麼看?」

連長發現正在對打的兩個人停下了,惱火之下大聲呵斥,發現兩個兵低下頭後悄悄地望向自己後邊,立刻轉頭望去,發現師長孫德勝和司令吳立恆陪著一大群將校站在不遠處,其中身穿中將軍裝的楊斌他認識,但是楊斌身邊一身迷彩作訓服的安毅他就不熟悉了,只是感覺在哪兒見過但不能確定,因此他轉身小跑過去,在吳立恆和孫德勝面前立正敬禮:「報告吳司令,報告師座,新兵八連正在訓練,請長官訓示!」

吳立恆仔細看了連長几眼,笑著點了點頭,孫德勝頗為尷尬,看到安毅微微搖頭,便轉向連長:「稍息!吳連長,我們只是隨便走走,你繼續訓練吧!」

吳連長飛快掃了安毅一眼,立即回答:「是!」

「稍等一下!」安毅突然發話了,眾將校全都驚訝地轉頭望向安毅。

安毅含笑說道:「吳連長,我看到你的訓練方法別具一格,也想參加你們的訓練,不知吳連長是否允許?」

吳連長有些疑惑地望著安毅,看到安毅的作訓服上沒有任何標誌,可邊上將校似乎對安毅非常尊敬,心想此人應該是司令部的長官,似乎很面熟,但一時間也想不起,只能望向師長孫德勝。

孫德勝也不知道安毅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吳連長微微皺起眉頭,轉身望向全都站起來緊張不已的百餘屬下,略微猶豫一下,轉向安毅道:「長官如果願意指導一下,屬下歡迎,請!」

「請!」

安毅也不客氣,大步走向訓練場中間,向神色拘謹的士兵們敬了個禮,士兵們嚇得全體立正慌忙回禮,場中兩個打著赤膊的士兵也嚇得戰戰兢兢地敬禮,下去也不是,站在那兒也不是,顯得非常的難受。

安毅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孫德勝、吳立恆等人不要過來,轉向吳仲達,一臉認真地說道:「吳連長帶兵有方,我非常佩服,看得出吳連長武功功底很扎實,我想討教一二,希望吳連長不奢賜教。」

吳仲達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長官竟然提出這樣的意見,心如電轉立刻得出結論——這個年輕人是行營主任楊斌的麾下,估計是專門來檢查找茬子的!於是心裡很不願和安毅交手,可安毅這句話說的很大聲,百餘新兵都睜大眼睛滿是期待,司令吳立恆、師座孫德勝等師部長官都在邊上眼巴巴地看著,一時間讓吳仲達下不來台。

心底明明知道這個年輕人身份不簡單,但是他的話聽起來溫和,其實卻充滿了挑戰,讓吳仲達心裡很是難受。要知道,他來自於全國全軍人見人嫌的東北軍,本來就揣著一肚子的不如意,如果這次被嚇著了,估計今後都抬不起頭來。

迅速權衡一番之後,吳仲達終於橫下一條心,冷冷盯著安毅的眼睛,後退一步,雙手抱拳,重重一禮:「既然如此,吳仲達請台兄賜教了!」

「好!感謝吳兄成全,請!」

安毅心中大喜,看到吳仲達以江湖之禮回應,哪裡還不明白他的心思?吳仲達的精明也讓安毅非常欣賞,重重一個江湖禮數,寓意非常明顯,意思是你我的交手只是朋友間的切磋,與軍中和各人身份沒有任何關係。

周圍一圈百餘士兵和數十名將校全都屏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地凝視場中,此時場中兩名赤膊士兵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人了,吳立恆、孫德勝等人都知道安毅的身手,倒是不怎麼擔心,但楊斌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安毅的身份在那兒管著,要是出個什麼問題,讓他如何交代?待看到沈鳳道和侍衛長林耀東輕鬆的神色過後,楊斌心裡一鬆,整個人輕鬆了很多,再者安毅已經在場上率先挑戰,楊斌再著急也沒有辦法。

「啪——」

一聲拳腳相交的脆響,引發全場一陣驚呼。

吳仲達迅若閃電的一腳,擊打在安毅猛然揮出的右掌上,兩人一觸即退,心中各自赫然,安毅沒想到吳仲達的腿勁這麼大,震得自己的右臂一陣發麻。吳仲達心裡更是驚駭,安毅的一掌在他腳面擊到之前的瞬間變成握拳,一下子就讓吳仲達腳面撞得刺痛。這下吳仲達終於明白,自己碰到了一個面目英俊臉帶微笑的陰狠對手了,而且這個對手的實力絕對不在自己之下。

不及多想,安毅再次直奔中路,連續三個蹦拳,吳仲達左支右撐,連抬腳的機會都沒有,「啪啪啪」三聲脆響過後,心中無比驚駭的吳仲達一步躍出三米,躥出圈外,再次後退一步,滿臉均是沮喪失落之色,咬咬牙低下頭,抱拳致禮:「感謝兄台成全,吳某認輸了!」

「哈哈!吳兄客氣了,其實我只是投機取巧罷了,要是再來幾個回合,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扛住吳兄的鐵手鐵腳……」

說到這兒,安毅撈起袖子,不停搓揉著青紫的手臂,很誠懇地告訴大家他也沒討到半分好處。

孫德勝見狀連忙上去:「仲達,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咱們的安司令,你小子有福氣啊!前幾年司令也幹不過我,去年春開始我就幹不過司令了,進步神速啊,哈哈……」

眾將校聽了暢聲大笑,紛紛說沈副官教導有方。吳仲達聽了大吃一驚,好一會兒才醒過來,疾步上前並腿敬禮:「沒想到是司令……屬下、屬下……失禮了……」

安毅哈哈一笑,上前抓住吳仲達的手,豪氣地誇道:「難得難得,吳連長不但精明強幹,而且正氣凜然,不卑不亢,實屬難得啊!東北軍藏龍臥虎,至少我接觸到的每一個弟兄都是響噹噹的漢子,可惜將帥私心太重誤國誤人,否則,吳兄這樣的人才,哪裡有機會讓我安家軍來消受?」

「司令……」

吳仲達感動了,安毅一句響亮赤誠的話語傳遍四方,也終於打消了吳仲達心中沉重的負疚感和自卑感。

安毅拍了拍吳仲達的手,把他拉到身邊,轉向慢慢雲集過來的眾官兵,大聲說道:「弟兄們,我就是安毅,之前沒和大家打招呼,還請見諒!

「來這兒看望大家之前,你們的師長孫德勝讓我對全師弟兄訓話,鼓勵鼓勵,提升一下大家的士氣,我答應了,不過,現在我覺得已經不需要我再訓話了,剛才我和你們吳連長交手,你們吳連長表現出來的精氣神,表現出來的這種無懼無畏、敢打敢殺的精神,就是我要對大家說的話!

「苦練殺敵本領吧,弟兄們,咱們是軍人,軍人的使命就是保家衛國不怕犧牲,但是誰都希望自己活得長一點,在這訓練場地四周有標語,平日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我們安家軍弟兄也有句話:要想活得長一點,就得有本事,如今,你們都是我的弟兄了,這就是我想對弟兄們說的話。」

安毅說完,拍拍吳仲達的,我看好你!」

吳仲達愣在原地,望著安毅和一群將校逐漸遠去,心中感激莫名,心潮澎湃。

眾人有說有笑,繼續漫步,孫德勝來到安毅身側,低聲徵求意見:「司令,屬下打算讓吳仲達進入特務團,帶一個營他還是勝任的。」

「不,再升一級,讓他當特務團中校團副,這傢伙有料啊……他奶奶的,這傢伙真他媽陰險,明明練的是八卦掌,竟然用譚門腿法迷惑我,差點兒就上他的惡當了,真他娘的陰險,不過,老子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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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二章 潛伏

夜已深,萬籟俱寂。

漢中行營的一間平房裡,安毅正湊在明亮的馬燈前,仔細閱讀一份剛剛收到的由杜易轉發的電文,想了想吩咐一旁的沈鳳道:

「讓杜易酌情辦理吧,不過一定要保護好我們此前已經打入關東軍和日本軍部的人員,不要因為盲目追求成績,而讓此前的努力付之東流。現在緬甸的問題已經面臨關鍵轉折,隨著戰爭的臨近,日本軍部必然會對新加入的人員進行嚴格的審核,因此從即日起,應該放棄繼續在東南亞特別是緬甸地區的滲透,進行必要的收縮,鞏固此前所取得的成就。總之一句話,只要我們的情報人員成功潛伏下來,就是大功一件。」

「是!」沈鳳道重重點頭,轉身離去。

......

兩個小時前,緬北臘戍。位於城北三井株式會社的日僑總領會二樓會議室裡,燈火通明。

「諸君,預計未來一兩個月內,我大日本帝國將在華北發動聖戰。現在到了我緬甸日僑為天皇、為帝國出力的時候,我臘戍日僑總會承擔了募資一千萬日元的任務,希望大家踴躍出錢,為帝國偉業盡力。」

臘戍總領會會長井上貴二揮動著雙手,充滿激情地演說著。

「井上君,錢我們是一定會給的,但是,如何個分配法,需要公開公正透明。臘戍地區有四十多家帝國商社,這一千萬平攤下來,一家也不過二十多萬,但要是厚此薄彼,恐怕會傷了大家報效帝國之心。」山田醫院院長星野楓懶洋洋地說道。

「混蛋!為了帝國偉業,帝國勇士不惜殺人成仁,星野君,你竟然吝惜你那點兒錢財,實在是帝國的恥辱。我真難以理解,山田君怎麼會把他的醫院留給你經營!」安籐商社的經理安籐信次站起來怒斥道。

星野楓不為所動,他身邊的盟友、在緬北已經扎根三代的日僑代表小野川也附和道:「星野君說得不錯,為帝國募集資金是我輩的榮幸,可是也不能盲目攤派吧?像我們小野商社,扎根緬甸苦心經營四十年也不過百萬家產,若是都捐獻了,如何能繼續為帝國偉業服務?必須量力而行,那樣才可以持久嘛!」

井上貴二憤怒地瞪著星野楓和小野川二人。原本整個臘戍地區的日僑是非常團結的,可是自從四年前山田醫院的院長山田高知中風,將其家產贈送給其在英國牛津大學留學期間的同學星野楓後,臘戍地區的日僑就越來越不團結了。星野楓拉攏了一大批見錢眼開的本地日僑,許以重利,聯合開辦了藥廠、電廠、化工廠等企業,在臘戍乃至整個緬北地區擁有越來越高的話語權。

青山剛夫是三年前到臘戍開店的秘魯日僑,他大大咧咧地說道:「井上君,其實我們都明白,若是這個任務交給星野君來完成,根本不成問題。可是最後募集的錢,卻要你來表功,我們不是成冤大頭了嗎?我建議趁著今晚人到齊了,乾脆改選總領會會長的人選。我相信在星野君的帶領下,我們在緬日僑必將團結一心,為大日本帝國的聖戰盡心盡力。」

井上貴二憤怒地道:「你們以為離開我們三井株式會社的幫助,還能夠與大日本帝國的高層搭上線嗎?荒謬!在緬日僑,必須置於帝國統一領導下,置於帝國四大株式會社的控制中,這是我們日僑會存在的最根本理由!星野君,你也想謀奪我會長的位置嗎?」

星野楓連忙站起,鞠躬道:「井上君,我只是就事論事,絕無其他想法。」說到這裡,星野楓建議道:「誰都知道,我們商人雖然為帝國出錢出力,但在帝國的地位卻不高,此前我們整個緬甸以三井株式會社的名義,向國內輸送了一百多名英才,而我們臘戍只佔了五個名額,太少了。若是能夠擴大選拔名額,我不在乎為了大家的利益,多捐獻一點!」

井上貴二恍然大悟,立刻意識到這些卑微的流浪家族的目的,是想通過派遣子弟進入軍中效力的方式,逐漸抬高家族的地位和榮譽,便於在今後獲得更大的利益晉陞家族的地位,於是怒氣全消:「嗯,諸君報國之心,拳拳可表。這樣吧,這次我爭取拿到十個名額,諸君的朋友或者子弟,都可以報名參加!不過我先聲明,所有報名的人必須身家清白,而且必須由在座諸君擔保,一旦出了問題,唯諸君是問。」

「嗨!」星野楓鞠躬示意,其他日僑一見,也連忙站起鞠躬,會議很快便散去了。

半小時後,臘戍山田醫院的會議室裡,三個日本人聚在一起,小聲商量著,不過從他們的話語中,卻可以感受出一絲不尋常。

「都裝了三年日本人,不知道何時才可以把那些孫子都幹掉,恢復我華夏衣冠!」叫做青山剛夫的秘魯日僑抱怨道。

「大家還是忍忍,我們得充分利用三井株式會社的資源,努力向日本國內派送我們的情報員。這幾年來,隨著我們用偷梁換柱手法,逐步取代在緬日僑,已經取得了豐碩成果。經過四年來的不懈努力,日本關東軍和駐屯軍中已經有我們的人滲透進去。現在我們只需按部就班地發展,最後可以把在緬日僑連根拔除,但現在顯然還不是時候。」星野楓耐心開解。

小野川點點頭:「隨著戰爭的臨近,估計這回送達日本的人不會受到重用,不過只要有機會,我們就不要輕易放過。不過一定要注意,送出的人必須材料齊全,擁有詳細的日僑履歷和記錄,否則一旦暴露,我們的緬甸組織將經受嚴峻的考驗!」

星野楓深為贊同,隨即拿出電台,向上級通報最近進展,要求迅速安排幾個「星野家」、「小野家」的人到緬甸來,參與此次選拔。

原來,這三個日本人,正是通過種種手段取得合法名分的安家軍特工人員。

由於明治維新後日本國力的急速擴張,日本移民遍佈全球,就連其政府也無從知道究竟有多少海外僑民,這就給了安家軍的特工以可趁之機。在此之前,理工大學和士官學校「情報」專業頭幾期畢業的學員全部派遣到了東南亞、香港、東北等地,以日本人的身份和面目出現,不過由於沒有擔保,關係網也需要從頭梳攏,所取得的成績實在有限。

至安家軍在滇南成功立足後,緬甸的情況便源源不斷彙集至戰略情報局。日本在日俄戰爭後加速了經濟擴張的步伐,三井、三菱、住友、安田等財閥紛紛進入東南亞各地,興辦貿易商行,搜集情報,搶佔資源,不少富有冒險精神的日本人也加入這股淘金浪潮中,他們變賣家產,帶著父母妻兒踏上冒險旅程,足跡遍佈東南亞各地,其中毗鄰中國西南邊陲的緬甸成為了重點關注的對象,僅僅緬北各地,便有大小商社數百家,彼此間競爭十分激烈。

針對這些日本商社自由性強、相互敵對的狀況,安毅定下了對小商社逐步蠶食、移花接木取而代之,對大商社則採取迂迴側擊,拉攏關係並最終依靠大財閥的能力進入日本軍政兩界內部的策略。實施數年來,成績顯著。如今,整個緬北除三井、三菱財閥的勢力巍然不動外,其餘的小商社中有一部分以原商社主人同學、親戚、朋友等關係,鳩巢雀占,再利用原商社的錢財,結交三井、三菱財閥在緬甸的負責人,終於有許多「優秀的大和民族子孫」經選拔後進入各財閥的高層視線,隨之被提拔到軍政兩界。

以臘戍為例,最先打入日僑圈子的是星野楓。他先是普通日商的身份出現,和山田醫院的原主人山田茂結交,隨後暗中下藥,待山田茂神智不清後,簽下了財產轉讓協議,然後公然帶著山田茂回到家中,用事先心理暗示之手法,向其妻妾陳述了將把財產轉贈給好友,然後便昏迷不醒。

星野楓也是個狠人,一不做二不休,把山田茂的幾個妻妾服侍得舒舒服服,感受到與原來老公截然不同的至高享受,很快便死心踏地的為星野楓服務了。隨後,沒有用處的山田茂便逝去了,星野楓在山田茂一干妻妾的幫助下,在轉讓文件的證明下,合理合法地取得了山田茂的一切。

小野川的頂替也很有代表性。小野家族在緬北已經扎根三代,原本的小野川在英國留學,但情報人員重點監控後他一切資料便源源不斷地送回國內。很快,經過選拔,和小野川有幾分相似的情報人員便被送到英國,近距離觀察和臨摹小野川的一舉一動,待熟悉小野川的一切後,原本的小野川便從這個世間消失了。隨後,冒名頂替的小野川學成回到緬北,主持家族生意,堂而皇之地以日本人的面目出現。

有了星野楓和小野川這樣的引路人,有部分日本商社也紛紛出現這樣那樣的變故,雖然到現在為止,這些商社面目未變,但人卻換了一茬。

不過,隨著收到安毅的回復電,星野楓和小野川等人,終於按捺住蓬勃的野心,打定主意把這一批的名額,讓給真正的日僑,藉以掩護前幾批送出去的人,從而做到隱藏自己,繼續潛伏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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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三章 對人對事

安毅的專機離開漢中機場,飛往鄭州,送行的安家軍將校們三五成群,陸續登車返回城中司令部。

楊斌坐在一輛軟蓬越野車內,開車的是新調來的行營參謀長、畢業於黃埔一期政治科、軍政部少將參謀王略。王略祖籍浙江蕭山,年約三十三四歲,高鼻薄唇,臉型修長,參加過東征北伐,是復興社擴大後的幹事之一,與安毅早已認識。之前王略每次與安毅見面,安毅總是彬彬有禮地稱呼一聲「師兄」。

此次兩人還是西安事變之後的第一次見面,效忠蔣介石的王略如願以償,派來漢中行營擔任參謀長職務,協助行營主任楊斌開展工作,可這次二人見面,安毅並沒有和王略說上一句話,似乎這位位高權重、統帥三軍的師弟沒有看到師兄存在一樣,讓王略心懷不安,百思不得其解。

汽車由南向北,開向城門方向。

王略心中惴惴不安,忍不住長歎一聲:「主任,可能是安師弟怪罪於我了......西安事變期間,小弟還在軍政部何部長手下供職,懵懵懂懂手足無措,因奉命值班,一直沒有趕去覲見蔣夫人,也沒有離開過何部長的軍政部。後來十六師入駐京城,安師弟趕回坐鎮之後,也沒能鼓起勇氣去見他,可能讓安師弟誤會了。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他解釋一下,可安師弟沒給我這個機會。」

楊斌有些詫異地看了看王略,隨即微微一笑,轉向前方:「王老弟,你別想得太多了,安司令責任重大,時間緊迫,到各處巡查均是匆匆趕到又匆匆離開,一時半會兒來不及與王老弟敘舊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你別多心了。」

「不不不!主任,你不需要安慰我了,我知道安師弟是對我有成見了,唉!也怪我自己,一直沒有個堅定的立場,隨波逐流,所以才……校長脫難之後,小弟無緣一見表達忠誠,最後只能放下手頭的一切趕赴奉化,詳細稟明經過才獲得校長諒解。此次調來漢中行營,小弟也沒想到,原以為能夠跟隨校長進入侍從室就已足夠了,難得校長信任再次予以重用,擔任了師兄弟們羨慕的漢中行營參謀長一職,小弟也為之高興了很久。到這兒之後,承蒙主任關照,憋著一口氣要帶好兵,不辜負校長的期望,可是,這兩天見到安師弟,發現他對我就像是陌生人一樣,小弟才發現他沒原諒我,我這心裡難過啊!」王略一臉沉痛地說道。

「停車,靠邊!看來咱們得好好聊聊了。」

車子緩緩停下,靠在了路旁,前後兩輛吉普車不知道司令和參謀長有什麼事情,也趕忙停下。

楊斌舉起手搖了搖,示意大家不要過來,然後轉過頭,向王略低聲問道:「王老弟,你知道小毅的性格嗎?」

「知道啊,咱們黃埔出來的師兄弟,誰不清楚啊?套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便是對戰友像春天般的溫暖,可現在,小弟發現,安師弟和我越來越疏遠了,所以心裡很痛苦。」說完,王略顯得異常的沮喪,伸出手使勁拍打了一下方向盤,無意中按響了喇叭,發出很大的聲響。

楊斌指著王略,哈哈大笑:「我說王老弟,你不要想得太過了,安司令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除了敵人,他從不記恨,心胸寬闊著呢,你別想太多了。

「昨天下午,他以比武來代替訓話,你就應該能看出他別具一格的治軍手段,這個時候,面對數千歸附的西北軍、東北軍弟兄,他根本就不需要說什麼,只需一個小小的行動,就能讓所有將士震撼,讓所有弟兄明白安家軍與其他舊軍隊的不同之處。

「在咱們安家軍中,最看重的是德才兼備,有德有才根本就不愁無用武之地,如今吳仲達連升兩級的事情,恐怕已經傳遍整個大營了,你說說看,有什麼訓話能達到這樣顯著的效果?我想從這些,你應該能夠明白安司令的為人了!」

王略思索了好一會兒,目中閃過一絲亮光:「主任,這麼說小弟似乎明白些了……」

「明白就好啊!沒錯,安司令沒和你打招呼,並非是他沒看到你,或者是對你有什麼成見,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他是在借此告誡你,進了咱們安家軍,就得心往一處放氣往一處使,做好最壞的準備,否則,你就回去。」楊斌意味深長地笑道。

王略呆呆地看著前方,緊鎖的眉頭逐漸紓解開來,重重點了點頭,發動了汽車。

車隊再次啟動。

......

鄭州機場,劉峙頂著炎炎烈日,佇立於跑道邊的草坪上,不時抬起頭眺望遠處的天空。

這幾年來,劉峙霉運不斷,先是因剿共不力,在蔣介石心目中失分不少,好在蔣介石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憐其忠心,所以不予追究責任,但是在去年年底西安事變站錯位置,卻讓他處於尷尬的境地。

原來,西安事變時,劉峙正在江蘇贛榆檢閱部隊,聞變後星夜返回徐州,響應何應欽的號召,迅速趕至洛陽,集結部隊,準備西進。劉峙為了表功,第一時間急電第七十軍軍長樊崧甫,搶佔潼關,又命洛陽警備司令祝紹周,將駐洛東北軍重炮旅繳械,並令所轄各軍,嚴密戒備,整裝待發。西安事變後的第三天,他又派飛機飛臨西安上空,狂轟濫炸,把蔣介石嚇得夠嗆。後來,何應欽任「討逆軍總司令」後,令劉峙為東路集團軍總司令,劉峙在防地立即就職,兵分六路,進逼西安,這完全是緊跟何應欽步伐,與宋美齡和安毅等人的意見相反,明顯地是要置蔣介石於死地。

但是,劉峙失算了,安毅控制南京後,局勢迅速變化,西安事變和平解決,二十五日,蔣介石、宋美齡乘專機飛抵洛陽,劉峙忙帶高級軍官到機場迎接,並命人揮舞小旗,高呼「歡迎校長勝利歸來!」「蔣主席萬歲!」「打倒張學良、楊虎城!」蔣介石下機後,馬上把劉峙喊到身邊,臉色陰沉地命令他「馬上把旗子放下,不准喊口號,漢卿馬上就到。」劉峙自討沒趣,只好自認倒霉,同時也從蔣介石對他的態度中,感覺到自己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蔣介石回奉化祭祖,此前年年應詔前往的劉峙,並沒有得到邀請,反倒是胡宗南向他借飛機前往。後來,在國民黨五屆中央三次會議和軍委會議上,劉峙被邊緣化,丟掉了中央委員和豫皖綏靖公署主任的職務,直至四月二十七日,才重新擔任豫皖蘇三省駐軍整理委員會主任,負責整理西安事變後開拔到鄭州的東北軍各部,使之裁撤掉多餘的人數,合符中央制定的標準,點驗合格後方可進駐豫南、皖北、蘇北之防區。

身寬體胖的劉峙滿頭大汗,不過卻絲毫也沒有生出到陰涼處休息的念頭。等下就要趕至的安毅,寄托了劉峙許多期望,若是因為貪圖安逸享受觸怒了這位軍中顯貴,劉峙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時光變遷,昔日小小的工兵連連長,如今已經是坐擁數十萬大軍,深得蔣委員長器重的軍中實力派人物,更兼中央執委、軍委常委和副總參謀長職務,顯赫一時。而當年高高在上的師長,如今卻成了落地的野雞,需要仰仗昔日手下的鼻息,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但是想想如今何應欽的尷尬處境,劉峙又釋然了,不管怎麼說,蔣委員長是對自己有感情的,只要處理好和安毅、陳誠、張治中等校長近臣的關係,那麼重新上位也不是不可能。劉峙可是聽說安毅和宋美齡的種種事跡,因此對安毅的巴結之心更甚。

天邊傳來飛機的馬達聲,劉峙翹首觀望,只見熟悉的銀色「an5」大型客機從天際傾斜而下,降落在跑道上,衝出一段距離後,徐徐向自己身前駛來。

飛機停穩,艙門打開,安毅幾步走下舷梯,來到劉峙面前。

一身戎裝的劉峙「啪」的一聲立正敬禮,把正想伸出手打招呼的安毅嚇了一大跳。

安毅連忙上前扶住劉峙的手:「長官,你這不是折殺安毅嗎?當年安毅可是你手下的兵,現在雖然咱們地位有所不同,但在安毅心目中,你永遠是安毅的長官,無需如此客套啊!」

劉峙也只是做個姿態,見安毅如此謙恭,當下見好就收,緊緊握住安毅的雙手:「哈哈,那就恕經扶放肆了,容許我稱呼你一生安老弟,怎麼樣?今時不同往日,安老弟如今已經是統領全軍的參謀長了,而愚兄卻一事無成,需要勞駕老弟的地方還有許多,因此安老弟也不要一口一個長官了。若是看得起我劉經扶,以後我們兄弟相稱,如何啊?」

安毅笑著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我們也不用為了繁文縟節傷腦筋了。請問經扶兄,這次召喚安毅來,有何要事啊?」

劉峙歎了口氣:「老弟,委座委以我重任,負責整理混亂不堪的東北各軍。可是現在東北軍已盡數趕至鄭州,等候編整點驗,我卻一無軍餉二無裝備物資,人家根本不賣我的帳,我的編整工作無法展開啊!老弟主管軍事及各軍整理事項,監管全國新兵招募和分配,可以說正好是經扶的上級領導,不知道對經扶有何指教?」

劉峙的一番話,頓時讓安毅為難了!削弱東北軍是蔣委員長的政策,誰也不能違背,若是自己不聽招呼,恐怕會吃力不討好。再說,現在自己武裝川滇湘黔鄂陝諸省的新兵已經很吃力了,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物資供應東北軍。可是看到劉峙期待的目光,安毅又不好斷然拒絕,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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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2-10 01:23:38
第一二二四章 雪中送炭

「嘟——」

防空警報聲在鄭州城上空長時間鳴響,淒厲悠長的聲音,讓多年來處變不驚的四十餘萬民眾驚慌失措,無所適從。

雖然昨日警備部隊官兵和警察們已經走街串巷,挨家挨戶地傳達了今天展開的防空演習,但是習慣原有生活節奏的民眾,還是被滿大街憲警粗魯的口令聲和指揮防空隱蔽的官兵著急的吆喝聲給嚇著了。

整個鄭州城裡城外,全都是沒頭蒼蠅似的奔跑軍民,古老城牆下方的藏兵洞裡,擠滿了驚慌失措的老老少少,孩子們的哭聲,女人們的尖叫聲、呼喚聲,沸騰一片,不少民眾面如土色地詢問:是不是華北發生了大戰,小日本的飛機真來報復了?

河南省和中央社等各大報紙的數十名特邀記者則穿梭於城市內外,忠實地記錄下中原地區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同時也是最真實的防空演習,以此來評判軍隊和民眾的國防意識。

城東的環城防禦工事裡,劉峙手下的一個師官兵仍在若無其事地向天上張望。

突然實施的防空演習,讓官兵們非常意外,劉峙一句「按照實戰對待」的命令,並沒有得到嚴格遵行,雖然劉峙手下的兵無論在訓練還是軍紀方面都較為優秀,但是戰鬥作風和思想觀念仍然難以再次回到北伐時期的模樣,部隊各項水平已經無法與陳誠等將領率領的中央軍精銳相比,更不用去比照安家軍了。

即便是這樣,劉峙的部隊各方面素質仍遠在地方軍之上,看看駐紮在城東南的東北軍兩個師懶懶散散根本無所謂的樣子,高地上的安毅就能把兩支部隊的戰鬥力、軍紀和思想作風,準確予以評估。

警報聲仍在淒厲嗚鳴,驚起的飛鳥成群結隊飛向四方,西北方天際上空突然出現十餘個黑點,很快越來越大,飛臨城市上空,數架銀白色的新型攻擊機突然降低高度,俯衝而下,發出尖利的刺痛耳膜的呼嘯聲,掠過巍峨的城樓上空三百餘米,以超低空編隊姿態穿城而過,巨大的氣流和引擎的轟鳴聲,終於引發全城恐慌,不少麻木不仁、堅持不參加演習的居民也嚇得躲進了床底。

「轟——轟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徹全城,城區東南角佔地百餘畝的棚戶區突然受到大威力航空炸彈攻擊,因劇烈的爆炸濺發的沖天火球,震驚全城,嚇得城中記者面如紙白,驚得城外防禦工事裡的各部官兵極度愕然——天那!弄巧成拙了......肯定是誤炸了,這下不知道要死去多少無辜民眾啊……

兩架投彈後的大型轟炸機繼續作惡,順勢飛抵城東劉峙警備師陣地上空,肆意投彈,陣地上仍在驚愕觀望的官兵們頓時嚇了個半死,各種哨聲、吼叫聲竭斯底裡地響起,原本大大咧咧的各級軍官,拚命呼喚麾下官兵尋找掩體,快速臥倒,一串串炸彈卻在這時沒頭沒腦地落下,震天的爆炸聲延綿不絕,三公里長的陣地外圍,到處是火光硝煙,濃烈的熾熱氣息,憋得戰壕裡和凹地中臥倒的一萬多官兵喘不過氣來。

十餘分鐘後,光臨鄭州城的二十八架「敵機」沒了蹤影,城中熊熊燃起的火光並沒有延綿,數以萬計的軍民和警察,在憲兵部隊的指揮下投入救火,到處都是驚呼聲和喊叫聲,到處都是忙亂的身影。眾志成城的軍民終於用成千上萬桶水抑制了大火,整個棚戶區卻已經面目全非,如同火煉地獄。

令人安慰的是,事先一個團的憲兵已經強行將整個棚戶區兩萬餘流民和最貧窮的居民趕走,強行集中到不遠處的城南學校,沒有出現人員傷亡,也沒有什麼財產可以燒——這就是記者們和絕大部分城市軍民心中的萬幸,否則如此重大的演習失誤,不知道要送掉多少無辜民眾的性命,組織演習的劉峙和他麾下的軍官及幕僚,恐怕也難以向全國人民和中央交差。

城東防禦陣地外圍,仍是火光四起,陣地上的官兵仍處於極度驚恐之中,誰也沒想到自己的轟炸機竟然毫無顧忌連續投下數百枚炸彈,雖然沒有傷到人,但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有百餘官兵被燒傷,奇怪的是沒有彈片飛來,但這點破綻很多人仍然沒有意識到。

下午兩點,位於鄭州城中的豫皖蘇三省駐軍整理委員會大堂裡,記者雲集,安毅坐在後台休息室,與沈鳳道等弟兄悠閒品茶,會心微笑,都想聽聽劉峙如何回答眾多記者的質問。

……

「劉主任,請解釋一下,為什麼會出現如此嚴重的誤炸?」河南省黨報記者的問題立刻引來一片附和。

劉峙身穿筆挺的軍裝,抬起雙手,做了個請安靜的手勢,環顧百餘記者和民眾代表,自豪地回答:

「諸位請稍安勿躁!諸位,城東南棚戶區受到的空襲並不是誤炸,而是我們防空演習的重要計劃之一……」

台下一片嘩然,記者們不可置信地叫喊起來,劉峙立刻提高聲音,控制好會場:

「……安靜!請聽我解釋完大家再發言,我理解諸位的心情。諸位也許都知道,軍委常委、副總參謀長安毅將軍前日蒞臨鄭州檢查軍事,你們中的許多朋友也是安將軍請來觀摩駐豫各部整編訓練,為我們軍隊提意見的,應該知道如此重大的防空演習,沒有安將軍的同意和支持,根本就做不到,而且我可以明確告訴大家,擔任空中演習任務的二十餘架戰機,全是安家軍領導的西南空軍某團的戰機,這個團,參加過三二年的上海抗戰、三三年的長城抗戰,從去年到現在長期駐紮華北,成功地對華北日軍進行壓制威懾,一直被全國軍民譽為空中雄鷹。

「試想一下,這樣一個裝備先進、經驗豐富的英雄團隊,怎麼可能在這麼重大的防空演習中發生失誤呢?所以,這並不是什麼誤炸,而是我們有意為之,目的就是讓麻木不仁的軍民全部重視起來,讓大家切身感受到戰爭的殘酷,明白戰爭距離每一個人已經不遠了!」

全場一片驚呼,再也沒人質問劉峙什麼,對劉峙敢於冒險舉行這次防空演習,而且寓意如此的深刻、用心如此的良苦,讓所有與會者感到由衷佩服。

劉峙繼續高聲演說:「諸位,我知道大家心裡還有許多疑問,這次已經報請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同意的大型防空演習,為什麼要炸掉城東南的貧民區?為什麼要轟炸城東部隊陣地?在此請允許我一一解釋。

「首先,城東南的這個棚戶區是個貧民區,居住的都是多年來逃荒而來一窮二白的貧苦民眾,生存條件非常差,空氣污濁,廢水橫流,去年秋就發生過重大火災,好在我鄭州軍民齊心協力方撲滅大火,但還是有二十餘人在火災中遇難,政府和省代表大會多次想改造這片居住萬餘人的危險居住區,否則要是有個火災,或者是發生瘟疫,將不知如何是好。

「這次安將軍前來視察,見狀憂心忡忡,立即召集軍政會議,慷慨承諾,捐出四十萬元改造這片地區,於是就有了這次的轟炸。此刻,一萬餘居民已經前往城東軍營安家,擁有二十多年歷史的城東軍營足以容納兩萬人入住,設施齊全,水井遍佈,原駐紮的一個師已經開赴蘇北,今後,這個軍營就屬於鄭州民政局管轄下的居民區了。而我們的軍隊,我們的人們,卻能從這次演習中獲得巨大的利益,至少,知道我們的軍隊和政府是為人民的,至少切身處地、真真實實地感受到戰爭的殘酷。可以說,此次演習的目的完全達到了!」

會場一片掌聲,終於理解了這次轟炸的意圖,不禁為劉峙妥善而巧妙的安排,以及安毅將軍的善良慷慨由衷讚歎。

台上的劉峙無比滿意,漲紅著臉,頻頻擺手:「諸位,我劉某人非常感謝諸位親身參與此次防空演習,感謝父老鄉親的積極配合和寬宏大量,感謝中央軍委、蔣委員長的信任,感謝安毅將軍的大力支持!懇請諸位如實報道此次演習情況,我劉某人做得不足的地方,也懇請諸位批評指正!謝謝!」

掌聲如潮,一片熱烈,劉峙腆著肚子莊重敬禮,春風得意地邁向後台。

......

這天晚上的晚宴無比豐盛,酒席上卻只坐著劉峙、安毅和沈鳳道三人,連續敬了安毅三杯酒的劉峙,菜都不吃一口,再次倒滿酒,端起杯子直直站立:

「安老弟,校長百忙中終於給愚兄來電,雖然只是兩句鼓勵的話,但是愚兄無比感激,無比激動。細細一想,校長已經有半年多沒給愚兄一句話了,愚兄連續呈上的十幾份電報和書信也沒有回音,真想不到聽了老弟的建議,舉行一個防空演習,立刻獲得校長鼓勵,要不是賢弟,愚兄哪裡有重新再來的機會啊……不說了,一切都在酒中,賢弟,愚兄再敬你一杯!」

「經扶兄客氣了不是?不過,僵局打開,此後還得經扶兄抓住機會勇於表現才行,校長最看不起那些躺在功勞簿上故步自封的人,隨著華北形勢愈加嚴峻,對麾下眾將的期望就更高了,經扶兄要好好把握,否則處境堪憂啊!如有機會,盡快和校長匯報思想,我說的是當面匯報,經扶兄明白嗎?」安毅舉起杯子,含笑望向劉峙。

劉峙愣了一下,無比感激地凝望安毅:「明白了!明白了!愚兄處理完東北軍整軍點驗事宜,立即趕赴校長身邊求教!」

安毅哈哈一笑,舉杯與劉峙輕輕一碰,仰頭干了下去。

浸淫官場多年的安毅早已今非昔比,此次之所以這麼幫助劉峙,原因便在於這個時候的豫皖地區,還真沒有誰像劉峙這樣,一待就是四年的黃埔系將領。

雖然劉峙已經不再擔任豫皖綏靖主任職務,但依然牢牢地掌控著隴海線和平漢線鐵路樞紐,他的軍權大不如前,但麾下各地保安部隊加起來仍有四萬之多,未來的軍事調動、戰區補給等等,還得靠劉峙出面幫忙,與其落井下石不如雪中送炭,推人及己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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