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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mokeyx 於 2009-9-9 05:53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特批的三天假期
“學長好!”
兩個迎面走來的入伍生停下腳步給安毅整齊敬禮。
安毅碰到這樣的事情好多次了,剛開始新生們看到自己的區隊長、連長甚至幾個年輕的教官都和安毅稱兄道弟的,就以為安毅不是一期的牛人就是二、三期的學長,于是在路上碰到頻頻敬禮的誤會時有發生。安毅剛開始都紅著臉不停地解釋,經過近三個月的相處,絕大多數四期入伍生都明白了,但隨后陸陸續續有新學員零星入校,這樣的誤會還在繼續。
安毅停下叫住兩位敬完禮就要擦肩而過的糊塗蛋:“等等、等等!我說兩位老大,你們怎么不叫我校長啊?嘖嘖!一個個長這么大雙眼睛白長了?瞧你們這點兒出息,以后出去怎么當將軍啊?聽好了,我叫安毅,四期工兵大隊的入伍生,和你們一樣的地位……愣什么?哦,原來你們這么折騰我是有意的吧?想讓別的學長和教官看見了說老子有官癮對吧?奶奶的!”
“你就是安毅?我是四期步科二團十一連的,剛到沒幾天,早聽說你了。”其中一個小個子不但沒生氣還很興奮。
安毅咧嘴一笑:“兩位兄弟,有空去找我玩,我們營房就在炮科營房后面,很好認,記得啊!哈哈,好了,兩位長官,屬下告辭了。”
安毅立正,給兩位糊塗蛋敬了個莊重的軍禮,把兩個糊塗蛋嚇得一愣一愣的,等安毅走出好遠兩人才反應過來,一個說“果然和傳說中一樣牛逼,聽說他待人很好,沒想到他嘴巴這么損”,另一個說“沒什么啊,沒聽他邀請我們找他玩啊?挺實在個人,估計他年紀比我還小兩歲呢”。
回到營房,安毅看到弟兄們都坐在小板凳上展開政治學習,眉頭一皺,進門向政治教導員報到,獲準入內坐下沒多久,這個二期留校的教導員就點名要安毅回答問題:“安毅。”
“到!”
正在和山西學友孫嘉奇說小話的安毅立即站了起來。
來自福建年僅二十二歲的余教導員大聲提問:“你對目前蓬勃發展的農村革命運動怎么看?”
安毅難過地回答:“我一直在城里沒下鄉啊,這可怎么辦……”
學友們立刻知道余教官要吃嗆了,每當安毅扮傻的時候都會讓人忍不住想笑,可年輕的余教官不但沒生氣,反而很有耐心:“安毅同學,我前天查閱了你的資料,知道你是個工人階級,可以說你是革命先鋒隊的一份子,怎么對同是階級兄弟的、聲勢越來越大的農村革命運動一點也不了解呢?”
“哎呀……我懂事之后就四處流浪,看到各地的農民生活很苦,但是一直沒看到他們搞活動,入校后我聽說湘贛閩地區搞起了農會,三天兩頭拿著鋤頭扁擔去游行,可我很納悶兒,村里才多大點地方啊?要是游行地方夠寬嗎?再說了,拿著鋤頭扁擔游行這樣的事很不嚴肅,所以我一直在懷疑這樣的傳說是不是真的。”安毅誠懇地看著余教官。
余教官點點頭:“是真的,我畢業后就到閩北武夷山地區考察農村革命運動,革命的種子已經在武夷山地區生根發芽了,一個個村的農民同志被陸續調動起來,為自己的生存而斗爭,他們沒收地主階級的土地重新丈量分配,成立農會自己當家作主,形勢一片大好。”
“教官,給我們說說吧,我們都想聽,你的經歷一定很精彩。”安毅滿臉期待地請求。
余教官顯得非常高興,示意安毅坐下立刻講述自己的革命經歷,什么“綁著地主游街”、“給地主的小腳老婆戴上豬籠帽”、“對頑固地主全村農民進他家住下吃大戶”等等,講得繪聲繪色,津津有味,一直講到中午飯的鐘聲響起才愉快地結束。
敬業的余教官滿懷喜悅回到辦公室,沖進樓下過道后的廁所暢快淋漓地射出憋了很久的一泡尿,這才忽然記起安毅什么問題也沒回答,本來是遲到的安毅上課交頭接耳,自己想讓他回答不了問題處罰他一下的,沒想到讓這小子三言兩語給蒙住了,反而是自己滔滔不絕講了幾個小時,原先精心準備的教案也作廢了。
二區隊七十五名學員整齊地圍坐在長木板釘成的飯桌四周,二十六歲的張天彝笑著說道:“弟兄們,安毅這家伙厲害吧?每次政治課誰也別想從他嘴里套出他的政治傾向來,今天新來的余教官估計還在自得其樂呢,本來是問安毅問題的,結果自己說了三個多小時,把老子聽得尿都快憋不住了。”
眾兄弟哈哈大笑隨即立刻識趣地閉上嘴巴,站在飯堂門口的值星官看了一眼最后還是沒過來,弟兄們都松了口氣。
坐在安毅身邊的孫嘉奇低聲問道:“小毅,一區隊的小蔡、老范說你小子是個大財主,什么時候帶弟兄們進城改善一下生活?”
“對啊!怎么說小毅你也是個地頭蛇,整個廣州城都知道你有一手修理進口機械的絕活,還會開車修車如此先進的技術,肯定掙了不少錢。咱們弟兄認識這么長時間了,你總得表示表示吧?”
坐在對面的黃劍光也借機附和,邊上幾位也都低聲贊成,不一會兒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安毅臉上,都想看看這個風趣實在、從沒發過脾氣的學友怎么回答。
“剛聽完余教官的農村革命運動就想吃大戶啊?據我所知,咱們區隊七十五號人三分之二人家都是地主富農,最差的也是衣食無憂的中農,每個人兜里都有幾個子,別瞎起哄。”
安毅放下筷子掃了一眼樂呵呵的眾人:“奶奶的,怎么還看我?行行!不就一餐飯嗎?只是這么長時間咱們都沒機會一起出去,請假制度也不允許咱們一起出去,所以就算我答應下來,你們覺得這餐飯什么時候才能吃上啊?所以啊,老張的提議和沒說有什么兩樣?”
張天彝正色道:“不能這么說嘛,要是咱們區隊能一起出去,你請不請?”
安毅扒口飯點點頭:“真能出去老子就忍痛放血吧!”
“好啊,哈哈!”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都聽到了吧?哈哈,咱們有搞頭了!”
眾兄弟高興萬分,情不自禁齊聲慶祝,把安毅弄得一頭霧水,放下飯碗轉向身邊來自山西垣曲的孫嘉奇問道:“好你個小陳醋,看樣子弟兄們早就一起商量著欺詐我了,是嗎?”
“哪兒的話?不早,就在早飯后你被叫去校本部不久咱們全體定下的,因為大隊長告訴我們很快就到城里出任務了,讓大家隨時做好準備,哈哈!管你精似鬼,也有打盹兒的時候啊!嘿嘿……”
“安毅!”
一臉嚴肅的值星官來到安毅身后大聲喊道。
眾弟兄全都閉緊嘴巴,再也不敢吭聲,安毅心想自己怎么這么倒霉,被一群損友算計了還被楸出來頂缸,無奈之下只好灰溜溜站起來立正,有氣無力地回應一聲:“到。”
“長官命令:安毅立刻前往校本部接待室。”值星官冷冷地傳令。
安毅一愣,隨即大聲回答:“遵命!”
眾弟兄一聽,全都松了口氣,看著安毅轉身出去大家都暗自慶幸沒被處罰,誰知值星官威嚴地大聲吼道:“工兵大隊二區隊全體起立……由張天彝領隊,立刻跑步前往操場,以中速進行五公里耐力訓練,訓練結束全體回到此地,負責飯堂的總體大掃除!”
張天彝痛苦地閉上眼睛:“是!”
安毅快步走向校本部,心想會不會是歐先生找來了?要真的是歐先生到來,自己該怎么說呢?正想著就聽身后響起一陣陣整齊的跑步聲,懊悔不已的張天彝帶領七十多個弟兄愁眉苦臉跑過安毅身邊沖向操場,軍法官緊緊跟在后面。
安毅皺眉一想,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對著弟兄們正在遠去的背影仰天長笑:“哈哈……真他媽的報應不爽啊……來的多及時啊!哈哈……”
樂呵呵的安毅來到本部一樓接待室門口,收起笑臉大聲報告:“四期工兵大隊學員安毅奉命報到!”
“進來。”李濟深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
安毅大步入內,剛要敬禮就愣在原地,呆呆盯著眼含淚珠的歐楚兒正楚楚可憐地凝望自己,心里一時間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歐楚兒咬著下唇,忍住淚水走到李濟深身邊低聲致謝,沙發上的李濟深憐愛地拍了拍她的小手,緩緩站起來從軍裝口袋里拿出一個牛皮信封:“安毅,基于歐先生的請求,經過校本部的集體討論,我們同意……”
“不!長官,休想趕我走!要是黃埔真讓我安毅退學的話,這個黃埔就不是革命的黃埔,我安毅立刻前往滇軍講武堂就讀,滇軍不要我就一路北上,總有收留我的軍隊!這輩子沒有任何人能改變我從軍的理想,現在不能,將來也不能!這個兵,老子這輩子當定了!”安毅憤怒地吼道。
歐楚兒再也無法止住淚,掩面跑出接待室沖出院子大門,李濟深連忙吩咐副官跟上,惱火地轉向安毅大聲呵斥:“混賬!沒搞清情況你吼什么?誰要你退學了?啊?平時看你一副老成文雅的樣子,怎么這下如此魯莽?竟敢在我面前稱老子,你是誰的老子?說啊!”
“對不起長官,學生冒犯了,學生一時著急以為學校因為歐先生的關系要我退學。”安毅醒悟過來,急忙問道:“長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拿著!”
李濟深將信封遞給安毅:“上午我和歐先生通了個電話,他雖然遺憾但也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提出一個請求,他對你托人送給他的幾份圖紙存在不少技術上的疑問之處,想請你過去商量一下,考慮到這些圖紙的技術難度,我和政治部、訓練部、教授部等部門官長商議之后,決定給你三天時間協助歐先生。這是我特批的假條,你什么也不用準備立刻趕往城內歐先生的住處,三天后的中午十二點之前必須回校銷假。”
“學生遵命!”
安毅松了口氣,臉色變得非常羞愧。
李濟深上前半步,低聲叮囑:“快去吧,趕上楚兒,本來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可她親自趕過來接你,足以顯示人家對你的情義了!先說好啊,你小子別犯渾,好好安慰人家,道個歉,去吧!”
“是!”
李濟深走到門口,望著安毅矯健的身影長嘆一聲:“沒想到小子儒雅的外表下是這么剛烈的性子,稍加雕琢就是一員文武雙全的虎將啊……”
第三十四章 前東家與前伙計的對話
歐耀庭的府邸坐落在越秀山南麓與流花湖之間的富人別墅區,安毅與歐楚兒剛下船就被接進小轎車返回歐府,車子剛駛進漂亮的西式院門,安毅一眼就看到歐耀庭夫婦站在高大的西式拱形門廊前等候。
汽車穿過寬大的花園尚未完全停穩,惴惴不安的安毅急忙下車立正鞠躬:“對不起!歐先生、太太,讓你們久等了。”
歐耀庭哈哈一笑,上前扶住安毅的兩只胳膊上下打量:“還以為你要行軍禮呢,不錯!真威武!難以相信你穿上軍裝會如此英姿勃發,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啊!”
歐太太看著安毅的臉頻頻點頭:“真帥氣,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變得比當初更自信更硬朗了。來來,進去坐,等你一起吃飯呢。”
“都快兩點了,先生太太還在等,安毅慚愧。”安毅不好意思地跟在歐耀庭身邊走上臺階。
歐耀庭看到自己的女兒氣鼓鼓走在前頭,對安毅笑問:“楚兒被我寵壞了,沒讓你下不來臺吧?”
“不是,是我的錯,在軍校接待室里看到歐小姐,還沒來得及打聲招呼李副校長就遞給我一封信,我當時以為是學校讓我退學,產生了誤會,就大喊大叫的,把小姐給嚇著了,一路上坐船坐車我都想向小姐道歉,可惜沒機會。”安毅難為情的解釋。
歐耀庭哈哈一笑:“原來是這樣,恐怕不是沒機會,而是刁蠻任性的楚兒不給你這個機會吧?哈哈,沒關系。來,隨意坐……小毅,你離開商行的經過我都了解了,對你幫助黃埔軍的勇敢行為非常贊賞,只是有一點我尚未明白,陳掌櫃長期以來如此刁難你,處處給你出難題,讓你在大庭廣眾之前下不了臺,為何你不對我說?”
安毅沉默片刻,決定還是如實告知:“之前沒后來嚴重,我覺得彼此多點了解就會好的,后來先生不在,我也沒地方說去,細細一想陳掌櫃的權威更需要維護,盡管我好幾次差點兒當場發飆,揍他一頓的心思都有了,可最終我還是忍住。因為我覺得只要我頂撞陳掌櫃,就會有不少平時懷有怨氣的員工趁機發難或者背后拆臺,如果事情再傳到其他商行就更糟了。當時局勢混亂,人人自危,自己的命能否保住都不清楚,有幾個人能保持理智心態?八大商行不是陳掌櫃的,而是先生您的,先生對我關愛有加信任器重,我不能做出有損先生利益的事情。”
歐耀庭感動不已,他身邊的夫人激動地嘆道:“謝謝你,小毅!沒有你的挺身而出就難以保住今天的商行,我那不爭氣的弟弟一直對不起你,你卻如此寬厚對待他,你為了保住商行和大家不受傷害,冒險跟滇軍走,九死一生之后回來他都不知道感激你,而是為了區區一輛貨車絕情地趕你走了,你卻沒有一句怨言,相反,還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到商行前后看看,看到商行沒有危險你才放心回去,相比之下……我心里很難過啊!”
“別驚訝,小毅,盡管你不說但我們都知道,守更的叔公是老眼昏花了,但是他耳朵很好,記得每一個人的腳步聲,他告訴我每次深夜你在后院走一圈的時候,他就躲在小屋子里不願出來,擔心你臉皮薄,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直到連續幾天晚上聽不到你的腳步聲之后,叔公忍不住問阿彪,才知道你已經考進黃埔軍校去了。”
歐耀庭難過地解釋,一旁的歐楚兒聽完臉上的氣惱漸漸消失,一雙美麗的眼睛不時飄到安毅的臉上。
安毅低下頭沒有說話,歐耀庭也不再談論這些不愉快的事,兩夫婦熱情地勸安毅多吃點兒菜,說雖然國民政府控制了整個廣州很快就會控制整個廣東,稅收也比原來增加了十幾倍,可是由于再一次的東征和擴軍花費很大,軍校米糧不缺了但油水不會有多少。
用完遲來的午飯,已經是下午三點。歐耀庭領著安毅登上二樓,穿過寬敞典雅的客廳走進書房,傭人立刻端上茶水西點,兩人坐在大書桌旁開始探討軍用膠鞋的設計圖紙。
歐耀庭指著圖紙上三種不同款式的鞋子:“設計得相當精致,鞋型和底紋都合理也漂亮,令我愛不釋手。小毅,你知道我是以經營機械進出口為主的,旗下的商行經營的進口鞋子數量也不多,在廣州鞋商中沒什么名氣,你怎么會想到把這幅圖送給我的?”
安毅笑著回答:“這些情況我知道,也知道在去年十一月份先生幫江浙商人進口過一臺英國產的鞋模機械,而且還聽說先生的香港公司一直在做橡膠和輪胎轉口生意,與南洋的幾個英美企業關系都很好,因此我就想,要是先生能生產出我設計的圖紙,只是中國這個龐大的市場就不得了。如今全中國各軍閥加上我們革命軍的兵力合計約為兩百二十萬左右,這是我從軍校宣傳資料上獲知的,這個數字不包括地方保安隊這些松散武裝在內,只需計算每人每年消耗一雙鞋,就是兩百萬雙以上的潛在市場,何況還有上千萬的學子和年輕人?只需在軍鞋的基礎上簡化鞋底和鞋幫的設計,轉換鞋面的顏色,就是最好的民用輕便鞋,穿上干什么都方便。我進軍校前穿的美國產膠底鞋就不錯,不過我覺得如今美國人、英國人尚未大規模考慮向軍品轉化的問題,他們的軍鞋一般是膠底皮質鞋面的,成本高制作也復雜,遠沒有膠底帆布面的實用和經濟,特別是在我國多雨水多江河湖泊的南方地區,皮質軍鞋很不實用價格也讓人受不了,泡水之后很容易變形撕裂。”
“有道理,對市場看得很清楚,別的不說,目前駐扎在廣州的軍隊就有十幾萬人,這些軍隊都容易打交道。我拿到圖紙之后找了兩個開鞋廠的朋友咨詢,粗粗核算一下生產成本大約是進口鞋類成本的五分之三,很有競爭力。如果按剛才你說的以國內年輕人為對象的簡化設計,成本還能節省更多。”
歐耀庭不愧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做事一絲不茍面面俱到。
安毅想了想問道:“我一直有個想法,但不清楚現在的英美各國是不是有一套通行的專利法?”
“各國都有,但目前尚未統一,小毅你的意思是……”歐耀庭似乎想到什么。
安毅點點頭:“我是想能否將我們的設計在歐美各國申報專利,然后我們可以只開設一家只有最終壓膜粘合設備的工廠,讓別的生產廠家為我們生產鞋底、鞋面、鞋帶之類的,我們只需拿回來經過最后一道工序,組裝成完整的鞋子包裝上市即可,或者干脆委托南洋現有的制鞋廠,按照我們提供的標準生產即可,但為了突出自己的信譽把生意做得長久,最好打上我們自己的品牌銷往國內以及亞洲各國,這樣一來投資就省得多了。”
歐耀庭雙眼瞪得圓圓的,實在難以想象安毅有著如此精妙的設想,這種精明的設想在目前完全能夠實現,而不需為建廠投入大筆資金,只需把握生產質量和打開市場就行了:“小毅,你真是太聰明了!如此高明的策略你是怎么想到的?”
安毅能怎么說?只能訕訕笑一笑轉移話題,指指圖上的另一圖案:“這種鞋幫剛好包裹住踝關節的中幫鞋,很適合冬季作戰訓練,加厚的鞋底和特制底紋不但結實耐磨,還具有防滑作用,鞋面用土黃色或者綠色帆布,比我們如今的膠底黑色帆布鞋更美觀也更耐用,我估計只要生產出來就會大受歡迎。先生,東征戰場捷報頻傳很快就要結束,廣西的李宗仁和黃紹竑將軍的隊伍在國民政府的協助下也逐漸向廣西西部、北部推進,統一廣西指日可待,估計我們革命軍穩定兩廣之后很快就會北伐,因此我認為,如果能在明年六七月份生產出一批這兩種低成本的軍用膠鞋,先生的牌子就能很快在全中國叫響。”
歐耀庭激動地站起來,兩手合在一起邊走邊交替摩擦:“很好的設想,時間上也來得及,我只需通過電報確定下來,去一趟大馬和呂宋敲定合同即可,歐美各國和華裔華僑在那里開設的帆布廠、煉膠廠和制鞋廠沒有二十家也有十八家,只要我們下訂單付足定金,三個月內定能生產出第一批,數量至少達到五萬雙,等打開市場之后我們立刻自行設廠生產,中國這個市場太重要了,決不能拱手讓給洋人!”
安毅沉吟一下提出建議:“先生,你和美國兩個商行的關系都很好,如今美國越來越強大,在亞洲說話也逐漸大聲起來,如果覺得沒有很大保障的話,不妨和美國人合資經營,或者先生在南洋的某個美國人的制鞋廠入股,這樣的話在運輸安全和財產保障等方面風險會小很多。”
“咦?小毅你想到了什么?為何你不提英國人?或者德國人?”歐耀庭重新坐下來盯著安毅。
安毅笑了笑:“我討厭英國政府,明明已經日落西山了,還對我們指手畫腳動槍動炮。德國嘛工業基礎很好,據我所知德國因為上一次世界大戰失敗被制裁,這兩年已經到了最艱難的時候,此時,與他們的合作也許成本更低效果更好,如今源源不斷運到我國的德制武器就是一個證明,但是這個民族非常堅韌,紀律性強非常可怕,英法等國決不願看到德國重新崛起,必定全力壓制,這樣一來很容易適得其反,狗急了也有跳墻的時候,更何況是德國這樣一個有著強硬民族性的國家?搞不好德國人受不了會造反,美國人如今在世界的影響比不過英法等幾個老牌的帝國,特別在亞洲時不時被英法推到一邊涼快去,因此他們可能很願意看到歐洲打起來也未必可知,哈哈……這是我胡思亂想的,歐先生可別怪罪。”
“不!這絕對不是什么胡思亂想。”
在歐洲留學多年又在國際貿易領域打滾十幾年的歐耀庭絕沒有那么簡單:“小毅,你讓我太驚訝了!每一次你都會令我大吃一驚,你絕對沒有外表看起來這么簡單,你的這番話,不但對當今的世界政局認識獨到評價尖銳,而且非常富有遠見和危機感,哪怕未來和你說的完全不同,也不能因此而否定你的獨特洞察力和政治嗅覺,你讓我非常震驚,這番話就是如今的國民政府大員們也說不來。”
“先生誇獎了,我只是愛胡思亂想罷了,平時沒事就喜歡翻地圖,進軍校以后愛聽教官說上次世界大戰的事情,所以就按照小時候與小伙伴們做家家打打和和的心態瞎琢磨,哈哈,先生別笑話……”
狡猾的安毅轉到小桌旁,提起精美的茶杯,晃眼看到楚兒美麗的身影慌慌張張地消失在書房門外,顯然是偷聽已久,估計她沒想到安毅突然轉身走來,羞澀之下避之不及。
這對前東家和前伙計再次坐下來,對著設計圖比比劃劃熱烈討論,時而笑聲朗朗,時而激烈爭論,不一會兒又歸于沉寂什么聲音也沒了。
樓下的客廳里,編織毛衣的歐太太愛憐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幫媽媽纏毛線的歐楚兒俏臉上紅暈未消,嘴角含笑,神情恬靜,兩只白嫩圓潤的耳朵始終在傾聽樓上傳來的每一個聲音。
“楚兒,你覺得媽媽編織的這種顏色和圖案怎么樣?”
“啊?哦……挺好看的,給爸爸織的嗎?”歐楚兒回過神來,仔細撫摸柔順的半截毛衣。
“不是,你爸的毛衣沒有這么寬。”
“那是幫誰織的?”
“幫小毅織的,幾天前就開始織了,我總覺得對不起小毅,他保住了那么多人的安全,保住了我們家十幾萬的商品、值幾十萬的商行,你那自私無知的舅舅卻把小毅趕走,害得小毅去當兵了,如今想求他回來都不行了,唉……小毅沒爸沒媽,一個人挺可憐的,現在天冷了媽給他織件毛衣,也算是一種感謝吧。”
“別給他織,這家伙太壞了,今年以來我給他寫過十六封信,他竟然一字不回,太可恨了!哼……”
“也許小毅忙呢,上半年商行的事多,接住又被滇軍抓去那么長時間,在槍林彈雨中僥幸活下來,沒多久就考進軍校,黃埔我可是去過的,那些學生天沒亮就跑步訓練,晚上還要上課到深夜,哪里有那么多時間?楚兒,你不小了,也得學會體諒別人了。”
“可是……好吧,咱們不說這些了,你教我織圍巾好嗎?織圍巾比織毛衣容易些,我也會學得快一點兒。”
“喲!我女兒大了,知道要學做女紅了,哈哈……告訴媽媽,你打算給自己織呢還是幫別人織啊?”
“我……不告訴你……”
“哈哈,行,媽媽這就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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