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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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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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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09:3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zx135790 於 2012-8-28 09:00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軍校新配備的快速交通船靠上碼頭,李濟深的侍從衛隊敏捷地跳上碼頭,悄然無聲展開警戒,軍容整齊的安毅與葉秘書一左一右,跟隨在李濟深身后下船,大步走向停在碼頭入口處的三輛汽車。

  走出幾步,李濟深突然停下,示意葉秘書靠近:“前面是不是正在擴建漁碼頭?哪個部門負責的?”

  葉秘書看了看低聲回答:“好像是,沒看到工程負責人員,這兩三百號人都是些民工,可能是負責人下班了吧。”

  “什麼好像、可能?不知道在我們軍用停泊點附近施工需要呈報我們同意嗎?去問問!”李濟深皺起了眉頭。

  “是!”

  葉秘書剛邁開步子,安毅已經走出五六米,葉秘書連忙一陣小跑追上去,看得李濟深頻頻搖頭,安毅和葉秘書兩人的水平高低反應快慢一目了然,使得李濟深又為留不住安毅深感遺憾。

  安毅與葉秘書尚未走到施工區,就聽旁邊一聲音調不高的驚呼傳來。

  “小毅?”

  安毅停下腳步循聲望去,看清扛木頭的三十出頭漢子的臉隨即驚喜地回應:“齊大哥,你怎麼在這兒?你的黃包車呢……先把肩上的木頭放下,慢慢說,小弟正好有事問你呢。”

  老齊放下肩上沉重的原木,用骯臟的袖子擦了把臉:“真不敢認啊……你這身軍服可不得了,當官了吧?”

  “還沒呢,齊大哥,你還住在芩家大院嗎?嫂子呢?定是在家帶孩子了吧?”

  安毅關切地問,葉秘書看看沒自己的事,獨自走向前方,找到一個工頭模樣的人大聲呵斥接著詢問。

  老齊眼里淚水都快掉下來了:“別提了,我命薄啊!前年婆娘生第一個閨女沒活過一百天,閨女就夭折了,這次生個兒子連命也搭上,為了治我婆娘老哥我傾家蕩產,要不是勞先生資助了我五十個大洋,我連棺材都買不起……不提這事了,小毅,前些日子聽勞先生說你快畢業了?”

  “對,就這段時間。”

  安毅難過地搖搖頭,看到葉秘書呵斥的人立刻怒火中燒,竟然是上次在碼頭狠揍自己的那兩個黑道打手中的一個。

  安毅走出幾步,突然意識到李濟深在一旁看著,只得強壓怒火,回到驚訝的老齊身邊:“齊大哥,這兩三百人都是你的湖南老鄉吧?你現在的日子怎麼過的?”

  老齊嘆了口氣:“怎麼過?還不是過一天是一天,活著就行。這些苦弟兄有一半是我們湖南的,一小半是四川的,還有江西的,都是走投無路的窮光蛋,否則誰會來干這些不是人干的活?我們幾百號人在下游那個碼頭干了四個半月,工錢低不說,碼頭修完到今天只拿到一半工錢,剩下的不知猴年馬月才結給我們,可我們又不敢跑,工頭發話了,警告我們只要逃跑就打死扔江里,還說整個廣州城都是他們的天下,除非不在廣州待了。前幾天我的倆老鄉實在受不了跑了,結果全被挑斷腳筋扔大街上,連喘氣聲都聽不到身上滿是蒼蠅,至今不知是死是活,唉……這世道哪里都一樣啊!”

  安毅腦中靈光一閃,不動聲色地問道:“齊大哥,我看了看整個工地,包括半截身子泡在水里的那幾十個,都是二十出頭不到三十的漢子啊,現在不是滿大街招兵嗎?既然不想干這累死累活不給錢的苦力活,為什麼不去當兵吃糧?當兵打仗是可能送命,可也比你們這麼活著強多了!”

  “小毅你不知道,我也想到這招了,可不敢去啊!你看,粵軍招兵的幾張桌子就在半里不到的馬路邊上,可人家一看是四海幫雇傭的人,立馬就趕你走,走慢點招兵的抬手就給你兩耳光。這四海幫勢力大得很,弟兄們私下聊天時說,我們修的兩個碼頭有交通局局長大人一份,我想也是,否則那個局長怎麼會三天兩頭來這里轉悠?不久前修好的下游那個漁碼頭現在是四海幫占著,欺行霸市恣意壓低魚價,他們人多勢眾身上有家伙,那些漁民都惹不起他們,他們強買下來轉身提價賣給二道販子,我們這幫人如今就住在那碼頭邊上的窩棚里,至今沒見有哪個公家的人在那里收稅,這不是仗勢欺人是什麼?”齊大哥唉聲嘆氣地說出一大堆。

  安毅看到葉秘書走回來,便輕輕點了點頭:“齊大哥,小弟今天有事,改天再來看你,你干活悠著點,別傷了身子,等我來看你了咱們再說吧。”

  “嗯嗯……你忙你忙……”

  一行軍人走出碼頭先后鉆進汽車里,安毅走向后面那輛敞篷運兵卡車被李濟深叫住了,只能和他一起坐在轎車后座上。

  李濟深已經聽了葉秘書的匯報,他把安毅叫進來顯然是看到了兩個人詢問的對象不同,也想聽一聽安毅掌握的情況是否一致。

  安毅很聰明,看到坐在前排的葉秘書緊張的樣子,就說自己問了半天,那個曾經在同一個大院租房住的熟人也不知道碼頭的主人是誰,只是不停地抱怨工錢太低,還扣住一半沒給。

  李濟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這讓安毅覺得有點不正常,以李濟深為人方正治軍嚴厲的性格來看,不應該能夠容忍這種影響軍隊專用碼頭上落點的事情,如今他不動聲色只能有兩種解釋:一是這里面涉及到某個或一些廣州政府官員,他不願得罪這些非軍事系統里的人;另一個是碼頭擴建的各種批準手續已經完備,只是忘了把施工通報呈送給他批復。

  想來想去安毅認為是后者居多,因為李濟深本身就是中央委員,對地方政府負有監察彈劾之責,關鍵時刻他完全可以果斷處理,先斬后奏。如今汪精衛已經負氣辭職遠走法國,蔣校長在黨政軍中的地位如日中天,軍人比任何時候都能對地方行政指手畫腳,加上李濟深雖然顧念鄉情,但以他的脾氣決不允許這種肆無忌憚的腐化。所以,后者的的可能性最大,安毅也打定主意等會兒在宴會上找機會問問葉秘書。

  一路上李濟深閉目養神,葉秘書松了口氣,精神大好,含著微笑看著車窗外的街道行人,只有安毅在緊張地思考這一系列問題。

  當安毅一眼看到那個在碼頭上毆打過自己的黑道人物時,就差點兒忍不住上去收拾他。如今的安毅今非昔比,再也不是那個一無所有舉目無親的弱者,他已經是個經歷戰火對死亡有著深刻認識的堅強軍人,黃埔這個革命大熔爐鍛造了他的軍事技能塑造了他的軍人氣質,也讓他昔日彎曲的脊椎如錚錚鐵骨般挺立,忍受欺壓的日子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里。

  其次,他絕不能容忍傷害過自己的人繼續毫無顧忌地作惡下去,不忍心看著昔日住在一個屋檐下的苦哥們繼續遭受壓搾和掠奪,這與他為之奮斗的目標極不相符甚至截然相反。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安毅都不可能袖手旁觀或者漠然視之,何況,這兩三百個苦哥們只要有一半跟隨自己從軍,不但對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大有幫助,也能讓這些苦哥們過上相對有尊嚴的屬于人過的日子,哪怕他們不願意從軍,也能通過自己的幫助拿到他們應該得到的血汗錢,再去尋找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

  下定了決心就越要去做是安毅的性格,但如何去做他不得不考慮清楚,他非常顧忌黑道和政府實權人物之間糾結而成的破壞力,在另一個世界里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很多被欺壓被傷害的普通人在重重黑幕之下哀告無門走投無路,甚至為此丟掉性命含冤九泉也無人理睬,這些傷痛記憶留給安毅太多的無奈、傷感直到麻木,因此,他不能不慎重權衡自己的處境、能力和可能得到的幫助,以及失敗之后可能帶來的影響甚至傷害。

  不知不覺車隊開進歐耀庭府上的美麗花園,安毅收起思緒,望向車外臺階上的歐耀庭夫婦和他們的女兒,看到歐楚兒在一身美麗的西式禮服襯托下猶如凌波仙子般清麗脫俗,安毅的心臟就不爭氣地加速跳動。

  歐耀庭夫婦快步走下漢白玉臺階,熱情地迎上鉆出車門的老朋友李濟深,李濟深對歐耀庭夫人笑了笑,用粵語輕聲說點什麼,賓主哈哈一笑顯得極為親切隨意。

  李濟深轉向歐楚兒,剛想開句玩笑,發現提著長裙下擺的歐楚兒正呆呆地望著自己身后,像著了魔似的。

  李濟深好奇地回頭一望,筆直站在自己身后兩步的安毅臉色微紅很不自然,李濟深哈哈一笑,與同樣會意的歐耀庭夫婦一起走上臺階進入高朋滿座的一樓大廳。

  回過魂來的安毅對秀眼中滿是幽怨的歐楚兒微微一笑,與葉秘書一起跟隨在李濟深身后登上臺階。

  李濟深在歐耀庭夫婦陪同下走進大廳,五六十名政府要員商界名流紛紛起立,殷勤問候,一身筆挺上將服的李濟深非常禮貌地回應,遇到老朋友就停下來相互問候輕聲聊聊。

  跟隨在李濟深身后的安毅毫無選擇地處于全場注視的中心,只見安毅目不斜視神色從容,對所有投來的目光毫無怯意也絕不迎奉,高挑的身材英俊的相貌以及濃郁的軍人氣質,很快引來人們的矚目和稱嘆。

  安毅卻在這時凝望側前方佇立于圓柱和鋼琴之間的成熟女人,向她微微一笑,漂亮的嘴巴動了動,最終掛著笑意沒有說話。

  安毅的神態讓幾位體察入微的貴婦和千金小姐們頗為驚訝,順著安毅的目光望去,那個端莊成熟風姿卓著的美麗女人立刻成為談論的焦點——她,就是龔茜。



第五十五章 那麼多誤會(上)


  歐耀庭的晚宴是很時尚的中歐合璧的自助晚餐,主人簡短的致辭完畢就可以隨意開動刀叉了,讓大家都覺得輕松寫意沒有什麼拘束。不過只要是上流社會舉辦的晚宴,從不缺少一些喜歡自我表現的人物,無論男男女女都不是那麼容易克服自己的優越感和虛榮心的,那些不斷交錯的水晶高腳杯、鋼琴周圍紅男綠女誇張的評議和笑聲、陶醉在曲聲中的演奏者等等就是最好的展示。

  大廳相對幽靜的一角,獲得允許的安毅和龔茜悠閑地待在一起。

  “小毅,你這家伙太惡作劇了,五四青年節那天晚上,你讓姐姐笑得牙都痛了,第二天起床肚子還難受,如今整個廣州都在談論那首詩,等賀衷寒回來我看你怎麼辦。”

  龔茜說到這兒又笑了,看了看四周沒人注意才放下心來。

  安毅放下空碟子嘿嘿一笑:“他能把我怎麼樣?要不是他回校滿世界宣揚我扮演的‘匪兵乙’,我怎麼會報復他?再說了,那首詩也不見得有什麼不好啊,細細一想充滿了哲理,對吧,姐?”

  龔茜強忍住笑,狠狠地瞪了安毅一眼:“對你個頭!還充滿哲理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安毅毫不在意,叫住走過身邊的侍者,拿起一杯檸檬水,致謝后一口喝掉一半:“姐,你和歐先生很熟?”

  龔茜點點頭:“很早就認識,他人不錯。一周前歐先生依約帶來不少新型軍用物品,有軍鞋、一體式帆布武裝帶、彈藥袋、急救包等軍需裝備物品,軍政部、參謀部、勤務部以及政府各部官長都參加了評議,反應非常好,特別是其中三種式樣的膠底帆布軍鞋,質優價廉,只比現有軍鞋貴兩成,舒適性、耐磨性和防水等方面都比現在的膠底黑布鞋強好多倍,蔣校長試穿之后當場拍板采購十萬雙,其他兩種軍需品也在前兩天敲定采購合同,聽說交易量不小而且是長期訂貨合同,所以歐先生今晚開個慶功晚宴答謝。”

  “一體式帆布武裝帶簽約了嗎?”安毅著急地問道。

  龔茜搖搖頭:“具體的不是很清楚,怎麼?你也知道這事?”

  “上次聽歐先生說過,我挺感興趣的。”安毅從容回答。

  龔茜說道:“歐先生非常有眼光,我聽說他們生產出來的系列民用帆布膠鞋已經上市了,在南洋各地深受歡迎,顏色和式樣挺豐富,輕便耐磨價格也不貴,月初投入廣州市場三千雙,結果不到一周時間就全賣光了,訂貨的擠滿了他下屬的兩個商行,商行不得不掛出通告預告貨期。”

  安毅點了點頭:“歐先生一直做得很好。”

  “小毅,姐問你件事,是不是你得罪歐小姐了?”

  龔茜含笑望著安毅,輕輕努努嘴,示意歐楚兒的方位。

  安毅回頭看過去,正好迎上歐楚兒期盼的目光,同時也看到葉秘書站在西面小客廳門口向自己招手,安毅連忙放下杯子:

  “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姐,我得過去一下,估計副校長找我有事。”

  “去吧!”

  安毅拐過一盆盛開的山茶花,走向西面小客廳,正好要經過歐楚兒與她的幾個伙伴所在的地方。歐楚兒看到安毅大步向自己走來,欣喜不已,臉上掛滿了笑容。可安毅到她身邊只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並沒有停步,一直走到小廳門口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歐楚兒只感到自己鼻子發酸非常的委屈。

  “報告!”

  安毅走進客廳立正行禮,葉秘書在他身后輕輕關上門。

  李濟深指指對面的沙發:“坐吧,私下不需要這麼正式……坐下,我有話問你。”

  “是!”

  安毅兩步走過去端正坐下。

  李濟深對一旁的歐耀庭笑著說道:“他就是這樣,該正經的時候一絲不茍,不正經的時候讓你哭笑不得,總的來說,我對他還是比較放心的。”

  歐耀庭哈哈一笑,顯然是知道了安毅那些搞笑的事情:“小毅,這次我們的那些新產品投放市場后,反應非常好,遠遠地超出了我們當初的預計,僅鞋類一項,在四十天里我們已經銷出軍民兩個系列十一種新品共計八萬雙,還不算國民革命軍定購的那十萬雙,其他如帆布彈袋、急救包等新品的訂購量也超過我們預計的兩倍以上,按照原計劃我已經在呂宋買下了一家美國人的制藥廠,生產急救三角巾、止血粉、消炎藥膏、紗布、奎寧藥片以及注射劑,年底就能大批量向國內供貨。唯一的遺憾是,你設計的一體式披掛裝備由于原材料價格問題無法量產,經過多次試驗難以達到你提出的要求,而且似乎將軍們都不喜歡那種一體式的設計,覺得很別扭,這次我帶來的一百套樣品是選用最好的帆布面料做成的,但是成本比預計的高出了三倍不止,所以我就沒有上量試產。不過總體上說這次投資非常成功,取得的成果已經很令人滿意了。”

  安毅聽完后深感遺憾,這麼多新品中他最重視的是那個接近戰術背心的一體化披掛裝備,可偏偏就是這個無法如願,他知道自己沒有考慮到如今帆布的生產水平,因此盡管深感遺憾也沒太大反應,倒是歐耀庭當著李濟深的面把兩人之間的秘密挑開,讓安毅深感驚訝和不安。

第五十五章 那麼多誤會(下)


  李濟深頗為責怪地看著安毅:“你有這麼多本事竟然一直瞞著我,嘿嘿!我還以為你一直很信任我呢。”

  “不不!長官,千萬別誤會,我是擔心因此而被分配到軍需后勤部門才瞞著所有人的,請長官原諒!其實……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長輩,我尊重您敬服您,時時銘記您的教誨,這次要不是劉歭長官的信讓晚輩深受感動,晚輩非常願意聽從您的調遣,只是劉歭長官挺難的,接下一個二師全是官,沒有幾個老兵,晚輩看完他的信,聽完胡樹森長官和蔣鼎文長官推心置腹的話,才最后決定去二師的。說來慚愧,晚輩一個小小的學員能得到這麼多師長的器重提攜,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晚輩哪里還敢挑肥揀瘦驕傲自滿?每次想起師長們的關愛和期待,晚輩心里就誠惶誠恐的,不敢有一絲的松懈怠慢!”

  安毅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李濟深欣慰地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我以前和你說過,我與歐先生相交多年,情同手足,這次的事你不要責怪他,這些秘密我問了他就不能不告訴我,你放心吧,我也會保守秘密的,唉……后生可畏啊!我真不知道你這腦瓜里還有多少東西沒倒出來。”

  “差不多空了。”

  安毅老實回答,竟引來李濟深和歐耀庭的一陣大笑。

  歐耀庭想了想說道:“小毅,其實我很不希望你上前線,你的價值遠遠沒有得到充分體現,你的創造力和靈性是我平生僅見,要是能有個安定的環境,你一定能大有作為,你留在后方要比你去打仗貢獻更大。不過,我尊重你的選擇,你的副校長也不止一次告訴我不要阻礙你的發展,他說你這樣的人才無論到哪兒都能成就一番事業,我深表贊同!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楚兒寫給你的信全讓我那小舅子截留了,他是怕你比他強,怕你以后成了我歐耀庭的女婿,他就沒什麼利益了,我已經給他應得的一筆錢讓他離開我的公司,成蛇成龍看他自己的造化。現在楚兒也知道了這件事,她覺得自己誤解了你,感到很對不起你,幾次想要向你道歉都沒機會,等會兒你去看看她吧,她還不知道你要參加北伐的事,最好……你也別告訴她,她沒有兄弟姐妹,敏感而脆弱……”

  安毅點點頭站起來:“遵命!長官,沒事屬下出去了。”

  李濟深聽到安毅又在一口一個屬下,無奈地搖了搖頭,歐耀庭眼里的神色卻極為復雜,說不清楚是欣賞、擔憂、期待還是內疚。

  安毅走出門外,順手帶上房門,輕輕拉著葉秘書到一旁低聲聊了一會兒,隨即感激地向他一笑,便走向不時望過來的歐楚兒身邊,看到和歐楚兒待在一起的幾個女孩似乎是女師大的學生,安毅禮貌地向大家問好,在一片嬌笑聲中輕輕對歐楚兒說道:“咱們出去散散步吧?”

  歐楚兒聞言心花怒放,高興地摟著安毅的手臂與羨慕的女伴們再見,安毅極不自在地低聲哀求:

  “我的姑奶奶,請別這麼親熱好嗎?你一個淑女就不怕別人誤會?”

  “我喜歡!我就喜歡!誰不願看別看,哼!”

  歐楚兒自豪地揚起粉色下巴,天鵝般的脖子高高挺起,開領的麥色西式長裙將她挺拔的胸脯凸顯出美妙的曲線,宛若凝脂般的皮膚以及那淡淡的處子幽香,讓安毅心跳加速,情懷蕩漾,不得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望向一側,在全場賓客的注視下走入后花園。走下兩級臺階,歐楚兒因為要顧及長裙松開手,安毅這才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不知不覺又再偷偷地伸手挖耳朵了。

  “小毅哥,我誤會你了,都是我那可惡的舅舅搗的鬼,他把我寫給你的信全都壓在文件櫃里,我恨死他了!那天我爸把他叫來臭罵了一通,我媽也氣得哭了,當即把他趕出家門不許他再進我們家一步。我還聽到我爸跟我媽說,舅舅在短短的七個月時間里,居然貪污了八大商行七萬多塊錢,要不是看在我媽身體不好受不了刺激的份兒上,我爸真會把他扭送到警察局去。”

  歐楚兒憤憤不平地說道。

  安毅無所謂地笑了笑:“歐小姐,這事過去就算了……”

  “不許你再叫我歐小姐!”歐楚兒生氣地拉住安毅。

  安毅側過頭,有些奇怪地問道:“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叫我名字。”

  “楚兒?這……”

  “這還差不多。”

  歐楚兒高興地摟著安毅的手臂,繼續走在小徑上:“小毅哥,你知道自己已經成為我們女師大姐妹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了嗎?大家知道我和你的關系之后羨慕死了,好多姐妹都向我打聽你的情況呢。小毅哥,我看得出來,剛才我那些同學們個個恨不得你邀請散步的不是我而是她們。”

  安毅神情誇張地問道:“不會吧?連白馬王子這個詞兒都想得出來,我真服你們了,當初我在街頭流浪的時候,怎麼沒人給我獻花啊?”

  “你嘴巴怎麼那麼討厭啊?氣死我了……哎喲……”

  “小心!”

  歐楚兒的長裙被花枝掛住,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安毅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的小蠻腰:“傷著沒有,我看看……可以松開手了。”

  歐楚兒伏在安毅懷里,激動得全身顫抖,早已不記得裙子的一角仍掛在花枝上,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不住跳動,緊緊扣住安毅的脖子,如夢囈般輕輕呢喃:“……抱抱我,小毅哥,抱抱我……”

  溫熱的軀體和如蘭的呼吸,讓安毅失去了自控力,他緩緩低下頭,在楚兒的丹唇上深深一吻:

  “楚兒,我也喜歡你……”



第五十六章 老道的手段(上)


  龔茜看到滿臉紅霞的歐楚兒與安毅一同回到大廳,不禁露出了笑容,向幾個一同聊天的將軍和貴婦低聲致歉,回到剛才與安毅小坐的地方。

  安毅大步來到龔茜身邊坐下,一股幽香隨即沁入龔茜的鼻腔,這股有別于安毅身上特有氣息的味道,令龔茜大感興趣。

  “剛才和歐小姐出去的時候兩人那麼親熱,怎麼進來的時候離得那麼遠?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

  龔茜似笑非笑地看著安毅。

  正好端飲料的侍者過來,安毅征求龔茜的意見要了兩杯香檳:“我哪里敢欺負她啊?她沒回廣州之前從香港給我寄來十幾封信,全被她舅舅也就是當初我上班的‘泰昌’商行掌櫃私自扣下,她以為是我沒回信產生了誤會,現在弄明白了我也輕松了。姐,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們李長官為何叫我進去?”

  龔茜放下杯子:“不會是給你說媒的吧?”

  “嗨!你都說些什麼啊?”

  安毅湊近龔茜耳邊,把自己設計新產品的事和李濟深、歐耀庭的話簡要地告訴了她,看到她臉上的笑顏逐漸被驚詫所代替,安毅感到非常開心:“……就這些,你這個弟弟不差吧?”

  龔茜嘆了口氣:“你這家伙竟然瞞了姐姐這麼久,該打!”

  安毅嘿嘿一笑:“姐,還有件事想來想去我覺得不能瞞著你,不過你一定得為我保守秘密。我設計的折疊式多功能工兵鏟已經獲得了德國軍方的認可,目前已經在德國大批量生產,再過幾天德國‘魯麟’洋行將會贈送給我一百二十把這種工兵鏟,還有二十四把改良的輕便十字鎬,到時候我全拿到自己的工兵連去讓弟兄們試用。”

  龔茜再次表現得非常驚訝,隨即黑下臉來不悅地質問:“小毅,既然你設計出德國軍方都認可的新產品,為什麼不把這些設計留給我們的兵工廠自行生產?是不是德國人給你的錢多啊?”

  “姐,你誤會了!聽我解釋完你再罵我。”

  安毅低聲解釋道:“這種工兵鏟具有拆卸和緊固六種通用規格螺母的功能,還具有撬、砍、鋸三種輔助功能,對鋼材的質量和生產工藝要求非常高,就是其中一道簡單的鏟口合金溶嵌鍛造技術,就會讓我們的兵工廠束手無策,真要是我們自己造,以現有的技術設備和經驗能不能造出來暫且不說,就是造出來生產成本也遠遠超過德國人的售價,盡管德國人擁有先進鋼鐵冶煉技術和加工技術,但目前造出這樣一把多功能工兵鏟所耗費的成本,也遠比生產一輛自行車還多出百分之五十左右,你想想看,就算我把設計圖送給兵工署,他們能造出來嗎?不能啊!至少在五年內造不出,所以不是小弟不愛國,相反小弟非常愛國,‘魯麟’洋行已經答應小弟的條件,只要咱們的軍隊采購就以成本價優先供應嗎?”

  美麗的笑容又回到龔茜白皙潤澤的臉上:“這話倒有些道理……告訴姐姐,你是不是發財了?”

  “嘿嘿……這種隱私怎麼好意思在你面前說呢?嘿嘿!”

  安毅裝出一副靦腆的樣子,讓龔茜看得牙癢癢的,要不是人多她真想撲上去狠狠痛打安毅一頓。

  安毅發現龔茜臉色不善,立刻收起笑容,鄭重地向龔茜說出自己的打算:“小弟的幾項專利設計是賺了不少錢,但請姐姐放心,小弟不會拿這些錢出去花天酒地大肆揮霍,而是都積攢起來,等達到一定的數量就訂購一批最新的武器、專用工具和防護用具來裝備小弟的部隊。再一個,目前軍中的死亡和傷殘撫恤太低了,小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追隨自己的弟兄們受罪,戰死的倒也罷了,一次性安撫家人即可,但傷殘的弟兄怎麼辦?以后他們靠什麼活下去?所以小弟打算用這筆錢在某個地方建一兩個軍品加工廠,來安置這些傷殘的弟兄們,讓他們和他們的家人能通過一些不算復雜的簡單勞動取得報酬,好好地活下去。目前小弟已經做好了計劃,到時候姐姐你一定要幫我,好嗎?”

  龔茜感動得幾乎無法抑制,默默看著眼前這個心計百出可又善良博愛的弟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復雜情感,好一會兒龔茜才輕輕握住安毅的手,鄭重而又深情地說道:

  “只要你需要姐姐,姐姐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安毅嚇了一跳,看到龔茜眼里真摯的關懷和愛憐,心中暗叫慚愧,收起輕慢之心后又在龔茜耳邊一陣低語。

  龔茜蛾眉微動,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最后點點頭鄭重地說道:“兩天之內我會把調查的結果告訴你,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的這樣,廣州交通局的涉案官員就不是抄家坐牢那麼簡單了,中央政府剛剛成立,決不能容忍這樣有辱黨國聲譽的貪污腐敗現象發生,姐姐現在正愁沒有個反面典型來殺一儆百呢!至于四海幫,上次的賬咱們還沒跟他算,既然現在撞上來了,哼!我們就鏟除這個橫行霸道的毒瘤吧!”

  安毅不可思議地看著龔茜,他實在想不到溫柔美麗的姐姐竟然如此嫉惡如仇,而且如此的強硬堅定,這一巨大的反差,讓安毅突然生出一種難言的陌生感,心中也湧起絲絲欽佩和敬重。

  晚宴散去,獲得半天假期的安毅打開車門,恭送李濟深上車離開,辭別了盛情挽留的歐耀庭夫婦,對一臉滿足心里無比幸福的楚兒微微一笑,便坐上龔茜的順風車回到普濟街口,再和龔茜說了會兒話,把自己的家門指給她看,姐弟倆這才依依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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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mokeyx 於 2009-9-9 05:39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老道的手段(下)


  聽到敲門聲,二嬸打開院門見是安毅回來驚喜不已,安毅和打扮得越來越整齊、風韻漸現的二嬸開了個玩笑,在二嬸的低聲埋怨中樂呵呵走進前堂,發現聽到動靜的老道早已披上衣服,此刻正悠閑地坐在太師椅上。

  安毅對老道哈哈一笑:“這個時候還沒睡?挺精神的嘛……咦?老道,我怎么發現你最近的儀表整齊了很多啊?一把胡子也修理得整整齊齊黝黑錚亮的,不會是二嬸幫你抹上菜油吧?”

  老道哼了一聲,余光看到二嬸低著頭害臊地匆匆走進里屋,一張老臉也沒有平時自然了:“小畜生一回來就胡說八道,惹老子生氣還不願搭理你呢!”

  “別別!你這人怎么這么不經逗?原來可不是這樣的……好好!我住嘴總該行了吧?”安毅拉住作勢要回房的老道,請他坐下后麻利地拿起暖壺開始泡茶。

  老道吸了吸鼻子,點燃支煙若無其事地問道:“小子,我怎么覺得你身上有兩種騷味?不會是從軍校爬墻出來偷偷去逛窯子了吧?”

  安毅氣得直瞪眼,老道見狀連連搖手,安毅這才放過他:“沒想到你報復起人來如此狠毒,我怕你了……老道,今天我是陪我們李副校長出席歐耀庭先生的社交晚宴去了,明天中午一點之前必須趕回學校去。今天回來,我一是想看看你和冬子活的怎么樣,二來想告訴你件事,我的去向已經定下來了,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二師,以見習官的身份代理工兵連長,估計七月份就要參加北伐,這一去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回來跟你斗嘴了。”

  老道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小子你……這么大件事你怎么也不回來和我商量商量?”

  安毅按住老道的雙肩讓他坐下,把泡好的一杯茶送到他面前:“我又不是去赴死,你著急什么啊……二嬸?沒嚇著你吧?來來……坐下吧,有些日子沒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了,二毛睡了?”

  “睡了……他叔,你可別去北邊打仗啊!要是你走了,咱們……”二嬸對安毅感情非常深,除了感激之外,還有股濃濃的親情在心里。

  安毅點燃支煙,笑著說道:“二嬸,你放心,我當這兵安全得很,不用上前線打仗,就干些修橋鋪路的活……冬子也醒了?正好,省得我叫你。”

  來自不同地方,姓氏各異的一家人圍在一起聊了半個多小時,放下一半心的二嬸看到幾個大老爺們有正事要談,給每個人泡上杯新茶才不放心地回自己房間。安毅把自己白天見到齊大哥和仇人的事情、心中的猜測和擔憂、復仇打算和擁有的資本統統告訴老道,征求老道的意見讓他替自己出出主意。

  老道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喝上一口,接過冬子遞來的煙卷,點燃吸了幾口:

  “小子,這人在江湖上除了守信還得立威,否則就別在江湖上混。我支持你的想法,有仇不報非君子,何況你如今還是個行伍之人。這四海幫我清楚,他們源自東江的潮汕,民國初年勢力延伸到了省城廣州,四年前開始發跡,如今的廣州這一派與潮汕老家那一派合不來,可以說是齷齪不斷暗斗不休,這對咱們報仇非常有利。其次,我發現如今的國民政府還真有點勤政清廉的模樣,自從汪精衛遠走西洋之后,蔣中正……你的蔣校長逐漸大權在握,先不談他是否堪稱明主,只談咱們的事情,老道我認為,以他外省人的身份來看,他絕不願意看到粵人把持地方抱成一團,就連最大的地頭蛇陳炯明、魏邦平、梁鴻楷、許崇智這樣擁兵上萬的顯赫權貴都讓他老蔣給一一收拾了,何況是一個區區的廣州市交通局長?要真的查出里面的貓膩來,那個局長就是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從這一點上來說恰逢天時。”

  “我靠!看不出老道你眼光如此深邃,牛啊!”

  安毅佩服萬分,老道的一席話不但將江湖上的亂局說得一清二楚,對時局的把握更是精準獨到,顯示出老道深厚的功底、豐富的閱歷和老辣的經驗,一下子就將安毅較為迷糊的認識點撥得清清楚楚,梳理得有條不紊。

  老道白了安毅一眼,吐出口煙霧繼續發表高論:“其二,小子你命格奇特,到哪兒都左右逢源,時時有貴人扶助總能夠化險為夷心想事成,因此,只要你利用好你那干姐姐的力量,佐以周密的策劃發起雷霆一擊,不給對手半點喘息之機,就能如你所願,不但報了仇還得個名聲,弄好了意外發筆橫財也未必不行。不過,這里面有個關鍵之處恐怕你難以辦到。”

  “什么關鍵?別賣關子了,你不說老子怎么知道能不能辦到?”安毅一時間精神大振。

  老道點點頭:“就是缺一把刀,一把明晃晃藍幽幽的快刀!明白了嗎?”

  “明晃晃……藍幽幽……什么基巴玩意兒啊?”安毅怎么也想不出來:“你指的是不是對付四海幫的力量?”

  “孺子可教也!”老道情懷大悅:“你們的青天白日旗不就是明晃晃藍幽幽的嗎?”

  安毅拍案叫絕:“真他娘的高啊……老道,你放心,別的不行,老子拉出一兩個連的弟兄出來實在太容易了!哈哈……經你這么一說給了我很大啟發,老子有的是人手,就給他來個多管齊下一舉數得吧!”

  冬子看到安毅一臉的獰笑,嚇得不輕:“大哥……你不會玩出人命吧?”

  “何止人命?要么不出手,出手不留情,老子要把四海幫連根給拔除了!”

  安毅哈哈一笑,眼珠一轉,殷勤地給老道添茶點煙:“我說老道,你這一肚子的陰謀詭計,到街頭給人算命可惜了!要是小子我哪天混個軍長當當,到我那里做個高參怎么樣?”

  老道哈哈一笑:“就你?洗洗睡吧!”

  “嘿——”

  安毅不但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我說老道,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不是總說將相本無種嗎?你看報紙上那些高官顯貴一個個長得跟豬頭似的,老子相貌堂堂天生麗質,那點比他們差了?老子一身的本事拳頭大的膽囊,他日就不能混個什么中將上將的當當?”

  老道哈哈大笑眼淚都出來了,指著安毅笑個不停:“行……行,奶奶的,別說你當上軍長,只要你能混個師長當當老道就願聽你差遣了,哈哈……奶奶的笑死我了,還天生麗質呢,哈哈……”

  安毅哈哈一笑轉向冬子:“冬子,老道這話你聽到了吧?”

  “什么話?”

  冬子收起笑容,不知安毅問的是哪一句。

  安毅抬手給了他腦瓜子一下:“他剛才說,只要我能混個師長當當他就願聽我差遣了!聽到這話了嗎?”

  冬子笑了起來:“聽到了、聽到了!聽得很清楚,哈哈!”

  安毅轉向老道一臉的壞笑:“老道,你下半輩子就給我老安家當個長工吧!放心,工錢少不了你的,哈哈……我得上樓睡覺了,明早老子還得趕往林村去一趟,不早點起來趕不及啊,哈哈……”

  老道看到安毅背著雙手邁著戲臺上的步子得意洋洋地上樓,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失言了,轉向冬子頗為著急地問道:“他剛才問你那話,我說了嗎?”

  “說了!”

  “我說什么了?”

  “你說,只要我大哥能混個師長當當,你就願聽他差遣了,我聽得一清二楚,沒錯!”冬子再次表現出與生俱來的誠實。

  老道翻眼望天,隨即擂胸跺腳:“老子糊塗啊!怎么就答應他了……這輩子恐怕有家難回了……天意啊……”



第五十七章 調令下來了(上)


  次日中午,滿嘴酒氣的安毅乘坐林村的漁船到達軍校碼頭,與開船送行的林旭東和阿彪等弟兄哈哈一笑揮手道別,心滿意足地走向校門。

  一大早安毅來到龔茜的辦公室,說明來意之后,順利上樓見到代理組織部長陳果夫。陳果夫聽了安毅的匯報非常高興,說林村事務早已擺到黨務工作的重要位置,具有典型的示范意義,當即命令工作人員起草一式三份的文件,過目后欣然簽發,親手交到安毅手里,代表黨中央向安毅表示感謝並記下安毅的功勞。

  陳果夫少有地將安毅送到樓梯口,樂呵呵地問安毅:小毅啊,等賀衷寒回來了你如何交代?安毅哈哈一笑回答說:老賀虛懷若谷,氣吞山河,沒事的!搞得陳果夫再次哈哈大笑,讓路過的眾多工作人員大吃一驚。

  安毅的林村之行非常順利,他毫不費力說服了老族長和林旭東,為自己與四海幫打群架出人出槍助陣。安毅送上的條件很誘人,一是讓林村立刻組建“林村聯防自衛民團”,使得自有武裝合法化。安毅將中央黨部代理組織部長陳果夫親筆簽名的書面文件交給了老族長,老族長看完沉思片刻答應下來。

  蓋上中央黨部大印的文件非常清楚地表明:只要林村擁護國民政府,遵守國家法律法規,能夠在國家安危的關鍵時刻配合政府和軍隊的軍事行動,就允許林村擁有自己的自保武裝,允許林村在保證稅賦繳納的前提下自治自理,國民政府願意派出軍事教官幫助民團進行軍事訓練,而不會干預林村和民團的內部事務,只需將民團人數和人員名單呈報上去即可。這一承諾,獲得了一心謀取自有武裝合法化的老族長和林旭東的熱烈歡迎,從此他們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地練槍了。

  安毅送上的第二個好處是:只要消滅了四海幫,將會盡全力為林村爭取到四海幫新建完工已經投入使用的、距離林村竹溪碼頭只有三里水路的上游江月碼頭,從此以后,林村將不會為自己沒有當市碼頭和魚市場發愁。

  這一優厚的條件得到了林村所有人的擁護,林村一半的村民世世代代以打漁為生,一直因為沒有靠近廣州城的漁碼頭和屬于自己的魚市場而備受盤剝。會談中,漁民頭目阿深粗略算了一下大聲說道:只要有自己的當市碼頭和魚市場,每一家的收入至少增加兩倍!何況從此再也不用受人欺壓被人盤剝,單只“氣順”這一點就值得拿命去搏,如今自己也有槍了還顧忌什么?何況還能為村里拿到一座可以停泊十多艘漁船、價值二十萬元的漁碼頭,退一萬步,哪怕什么好處也沒有,全村弟兄們都願意幫好兄弟安毅出去打一架!

  會后,老族長笑問安毅想要點什么?安毅哈哈一笑說什么也不要,更不會和自己的弟兄們爭飯吃,自己已經有了發財的路子,只需要林村的父老鄉親們拿到碼頭之后穩穩站住腳,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回到營房門口,大隊長楊魯元和隊副劉思桐叫住安毅,遞給他幾個專用公文信封,兩位和氣的長官又低聲叮囑一番才嘆息而去。

  安毅一進營房立刻被弟兄們圍在中間,每一個都依依不舍地拿著本硬皮筆記本等待安毅寫下臨別贈言——上午通知剛到,二區隊七十五名學員必須在兩天之內帶上發到個人手上的派遣命令,前往各軍各單位報道,畢業典禮舉行日期另行通知。

  一時間營房里滿是愁容,一個個平時牛逼哄哄打死都不願哼一聲的漢子此刻唏噓一片嗚咽不止,弄得安毅淚眼迷蒙,寫留言的手不住發抖。

  時間緊迫的弟兄收好留言本背上行囊,來到自己的代理區隊長安毅面前莊重敬禮,完了緊緊一抱扭頭就走,也有那感情豐富一步三回頭的弟兄,看得安毅心如刀割,頻頻搖頭,怎么也沒想到軍校的漢子也會這樣,自己上輩子的技校畢業卻沒有幾個人相互打聲招呼,感情再好也就是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就離開了。因此,這一刻的安毅深深體會到友情的厚重和珍貴!

  工兵大隊是四期生中離校最早的一批,原因是革命軍各部正在緊張地擴充實力加緊練兵,以應付即將到來的生死之戰。工兵大隊一來是黃埔首次開設的專業學科大隊,從未有實際意義上的工兵部隊的各軍各單位求才若渴,迫不及待地要求人員盡快到位;二來工兵大隊是本屆各學科中表現最好最突出的基層人才集體,自然深受各軍各部官長們的垂青。

  送走了大半弟兄的安毅拿出兩張派遣命令和三份委任狀,心中對劉歭、胡樹森和蔣鼎文這些長官深為感激,長官們只用了短短半天的時間,就辦理好安毅、尹繼南、胡家林的調令,並將三張委任狀交付專人火速送達軍校。

  三張委任狀分別為:任命安毅為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二師直屬工兵營三連代理連長、任命原軍校馬術教官胡家林為三連連副、任命尹繼南為三連七排代理排長。

  安毅雙手托著這三份委任狀,心里非常清楚這是一種多么大的信任和期待,他暗暗下決心,一定要用最優秀的成績與表現去報答,去感恩。

  安毅帶上軍帽扎緊武裝帶,把尹繼南的那份命令和委任狀交給他:“繼南,我們一起去胡家林那里,估計他接到調令已經做好了準備,長官們把他的委任狀交給我意思很明白,就是讓我親自向他宣讀,暗示他以后在我麾下不要出錯,這是個天大的面子啊!找到他咱們一起坐兩點的那班船趕往西大營,師部和師屬部隊剛剛搬到那里不久,早點報到也讓長官們少件心事。”

  “行,我幫你把背包打好吧,一會兒就行。”

  尹繼南熟練地幫安毅收拾起來,安毅拿過挎包把一些零碎物品裝進去,走到空空的槍架前面,一臉的黯然與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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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調令下來了(下)


  兩人來到馬場,發現胡家林果然已經做好了準備,背囊捆綁得整整齊齊有模有樣,不愧是個當過小兵又做過兩年教官的老油條。

  老王等四五個教官也坐在胡家林周圍,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看得出大家對胡子的離開心情復雜,胡家林卻與平時沒什么不同,照樣坐在不顯眼的位置,照樣一聲不吭地抽煙。看到安毅到來,他眼睛一亮,嘴角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立刻站了起來。

  “教官好!”

  安毅和尹繼南仍和以前一樣規規矩矩地給所有教官敬禮,得到回禮后,安毅上前一步給胡家林敬禮,胡家林馬上嚴肅回禮。

  安毅掏出委任狀,看著胡家林眼睛低聲笑道:“胡大哥,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等我讀完委任狀你想反悔都不行,而且,等我念完委任狀,你就是我的手下了,以后我就不再叫你胡大哥,而是叫你……胡子。”

  胡家林精壯的身軀一挺:“叫胡子順耳一些。”

  安毅哈哈一笑,收起笑容大聲說道:“胡家林聽令:茲委任胡家林為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直屬工兵營三連中尉連副。此狀!師長:劉歭。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

  “謝長官!”

  胡家林有力地敬禮,上前半步雙手接過委任狀,三下兩下收起裝進衣兜里,回身從桌面上抓起背包從容背在身上,走到一幫滿臉驚訝的同事面前,認認真真地敬了個禮,轉身走到安毅身邊。

  安毅對其他教官笑了笑,敬禮告別,然后攀著胡家林的肩膀,邊走邊告訴他下一步計劃,尹繼南也樂呵呵走在一旁,不時地和自己的老鄉聊上幾句。

  留在原地的教官們看著這樣一幅情景,面面相覷驚訝不已,胡子如此溫順的表現和安毅大大咧咧的態度實屬罕見,還是精明的教官大統再次哀嘆起來:

  “你們幾個別他娘的瞎琢磨了,小毅這小子只要不干正經事,歷來沒個軍人的樣子,連胡宗南那幫狠人也和他勾肩搭背的,何況只是中尉軍銜的胡子?他大爺的,胡子這一去很可能就此步步高升了,老子聽說跟著小毅總沒錯,吃香的喝辣的不說,只要有好處哥們平分人手一份,他大爺的老子為啥沒這福氣啊……”

  正如大統所說的那樣,胡子果然得到他的第一個實惠。

  三人出了碼頭安毅就帶著胡子和尹繼南走到十三行,在兩人驚訝的詢問聲中大步走進“祺昌”鐘表店。

  四十余歲的經理一見到安毅,連忙拐過左側的小門走出櫃臺:“小毅,你這家伙多久不來看我一眼了?這兩位是你的同事吧……坐坐!上茶!”

  安毅示意胡子和尹繼南別客氣坐下喝茶,轉向經理哈哈一笑:“德叔,你的氣色可越來越好了,估計東家給的獎金不少吧?”

  德叔也高興的笑了起來:“自從陳四眼被歐先生趕走之后,我這心情就一天比一天好了,加上這世道慢慢太平了生意也一天天好起來,多分點獎金那是理所當然的,哈哈!要是小毅你不上黃埔軍校,估計我現在得叫你小子安總管了,哈哈!”

  安毅擺擺手:“德叔,今天小侄時間不多,馬上得回去報到,麻煩你給我這兩位兄弟每人挑一塊瑞士表吧,我記得上次你說過有種加厚外殼防水防震的新品,咱們店里有嗎?”

  “有,稍等就來。”

  德叔親自去取表,尹繼南著急地表示自己不要,胡子倒沒意見若無其事地喝茶,德叔很快拿來兩塊做工精致外形看起來很厚實的瑞士表:

  “這就種,單價八十八塊錢,咱們只敢進七塊,估計是價格偏高份量不輕只賣出了一塊,看看吧。”

  安毅站起來掏出一百五十港幣遞給德叔:“行了,表盒我們都不要你留著吧,按規矩你得給我打七折,可惜我現在不是‘泰昌’的人了,就以八五折的貴賓價給你付錢,拿著啊!”

  德叔連忙推辭:“小毅,你想害我是不是?我哪兒敢要你的錢啊,不行!快拿回去吧,否則歐先生怪罪下來我怎么說啊……唉唉,小毅別走啊……這小子,還是那副德行,嘻嘻哈哈卻公私分明……”

  三人走在熱鬧的街上,胡子早已把表收進兜里,尹繼南仍在嚷嚷太貴了,還老問安毅為什么給他倆買而自己不買?搞得安毅煩得要命,干脆停下:

  “給我閉嘴!小家子氣,你看人家胡子多大方,哪里像你這樣斤斤計較,是不是下次你給我倒杯茶了,也指望我給你立馬倒一杯才舒服?早跟你說過不要計較那些虛禮,沒用的!那些虛禮是逢場作戲用的,明白嗎?再說,咱們三個兄弟馬上就要帶兵了,你想背著配發的那種大鬧鐘上前線啊?死腦筋!我不是沒有表,而是我等著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給我送表,明白嗎?難道你也想等個嬌滴滴的美人給你送?”

  “大哥你這是……我不說了行了吧?我剛說幾句你就數落這一大串,讓胡大哥聽著我多不好意思。”尹繼南徹底投降了。

  胡子忍不住笑了:“小毅,這份情我收下了,就像你說的那樣咱們是三兄弟。不過,你說你不買表是等著嬌滴滴的美人送給你,這好像不對,是不是身上帶的錢不夠,只能成全我和小尹啊?”

  “笑話!胡子你看不起我,老子要是沒錢這滿街得有一半的叫花子。算了!眼見為實。”安毅從褲兜里掏出一疊足有近千元的港幣,在雙眼圓睜的胡子面前晃了晃收回兜里:

  “看到了吧?英國渣打銀行發行的,要比宋子文部長新印出來的鈔票好使多了。胡子,別不信老子的話,只要老子站在街上大喊一聲,走過的漂亮姑娘至少有一半要跟我打招呼,哈哈!”

  胡子不相信地四下看看:“這不可能,我知道你長得英俊帥氣,但這不可能!”

  “不信?老子今天就舍棄這張老臉叫一聲給你聽聽,讓你這胡子知道什么叫萬人迷……”

  “安小毅——”

  五六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同時傳來,打斷了安毅的自吹自擂。

  安毅連忙轉頭望去,只見街對面一群花枝招展的師大女生望著自己,安毅連忙收起臉上的痞子氣,非常有風度地向女生們招手致意,“嗨——”的一聲溫馨的招呼,引來一群女生興奮的尖叫雀躍。

  胡子目瞪口呆地看看安毅,又看看那群害羞跑走的女生,轉向樂呵呵的尹繼南低聲說道:“神了!他大爺的……”



第五十八章 下馬威?(上)


  安毅三人來到西大營門口,向衛兵莊重敬禮,出示調令后立刻獲準入內。三人一改原先在大街上的自由散漫,排成一列縱隊三折一拐整齊地走向前方兩層樓的師部。

  走在三人中間的胡子對安毅如此熟悉道路和營區布局非常驚訝,他哪里知道安毅在去年的這個時候還被迫為反叛的楊希閔滇軍運送物資,幾乎每一天都要開車進出這個西大營,對大營中的物資庫、飯堂、營房區都非常熟悉,何況坐落在大營中前部的指揮部非常顯眼。

  安毅三人在一樓門口停下正要向衛兵通報,大廳里傳來了胡樹森熟悉的呼喚聲,安毅哪敢怠慢,立刻原地轉身恭敬行禮:

  “報告長官,黃埔畢業生安毅、尹繼南以及原軍校騎術教官胡家林奉命前來報到,請諸位長官訓示!”

  長官們嚴肅回禮,三人中間的劉歭臉帶微笑打量安毅:“我們正在開會,差不多結束就聽報你們三個到了,很好!上樓吧,正好今天各部團營長都在,不少是你的前幾屆師兄,也有你認識的老教官。”

  “遵命!”

  跟隨劉歭、徐庭瑤、胡樹森三名官長進入二樓會議室,安毅一眼就看到眾多的昔日教官和一二期的學長們,四團長程繼承、五團長蔣鼎文、六團長惠東升以及嚴爾艾、文志文、李延年、張漢章、郭俊、譚輔烈等營團級長官都在,副營級幾個師兄盡管和安毅沒什么交情,但個個對安毅綻開笑臉,倒把尹繼南和胡子給冷落了。

  三十六歲的劉歭是江西吉安人,擁有黝黑的皮膚健壯的身體,一雙略長的眼睛鋒芒不露,直鼻寬口表情嚴肅,坐在主位上自有一種沉穩威嚴的氣度。他畢業于保定軍官學校第二期,參加護國戰爭時在滇軍、粵軍中擔任過連長至團長職務,后進入黃埔為戰術教官,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在第一次東征的關鍵戰役華陽戰役中,率領軍校教導團二營不屈不饒出奇制勝,從此獲得蔣校長的賞識,此次擴軍他取代犯錯誤的王懋功擔任二師師長。劉歭素以治軍嚴謹埋頭苦練聞名軍中,是個外冷內熱的正統軍人。

  劉歭也沒有太多表示,將尹繼南和胡家林介紹給大家之后,就命令工兵營長鄺世民領著安毅三人前往營房,留下的人繼續開會。大家都知道,劉歭在開會途中能親自下樓迎接一個小小的代理連長,已經是非常重視和期望,盡管劉長官不茍言笑似乎毫不在意,但是對安毅的器重大家都能體會得到。

  十分鐘后會議結束,師屬特務連長英榮光來到劉歭身后低聲匯報:“師座,工兵營三連那幫老兵痞子看到安毅三人進入營房沒一個搭理,鄺營長呵斥之后勉強行禮隨即散去,這二十幾個人都是各團選剩的刺頭兵,瞧他們的眼神非常詭秘,我擔心他們會給安毅來個下馬威。”

  不知是黃埔一期畢業的英榮光為了照顧自己的師兄才故意把話說大聲,還是房子原本的回音效果就非常好,在場的二十余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少人臉上都露出擔憂之色。

  劉歭也為這個工兵營深感頭痛,二師各部都把挑剩的人扔進新設立的工兵營,不滿員也不願意要那些軟硬不吃的兵痞子,最早組建的工兵一連連長李厚才不得已之下,才閉眼咬牙容納一半兵痞堪堪湊滿一個連,二連長曹明福招來六十余名新兵之后,寧願缺員也堅決不要剩下的四十余兵痞,結果一周不到逃的逃溜的溜,只剩下二十六個無處可去的老油條,被扔在營區西北角兩排大房子里不管不顧,只等新連長來接收。

  工兵營長鄺世民原為粵軍第一師的后勤科科長,辦事認真勤勤懇懇,與劉歭有些交情,但性格偏軟也不愛多管閑事,到了二師兩次找劉歭要求調到軍需處,只可惜如今沒有合適的人選接任,其他校尉軍官一聽工兵營唯恐避之不及,寧願擔任副職也不願高升,劉歭只能讓鄺世民暫時兼任,打算過個一年半載等自己極為欣賞的安毅積累些帶兵經驗,提拔起來之后再讓鄺世民離開。

  如今聽英榮光的匯報,劉歭知道事情不簡單,因為一周前好不容易有個畢業于湘軍講武堂的中尉毛遂自薦擔任三連長,兩天不到就被打得鼻青臉腫,盛怒之下不辭而別轉投他處,如今二十幾個無法無天的兵痞恐怕真敢再給新長官來個下馬威。

  晚餐的號聲傳來,劉歭搖搖頭對身邊同出于保定二期的老同學胡樹森參謀長說道:“樹森,等會兒我們去看看……諸位自各回營吧,三天之后,我將巡視各團,檢驗訓練情況。”

  各部主官陸續離去,胡樹森對劉歭說道:“我們現在就去吧,萬一有點什么事也好及時處理。我感覺安毅應該有辦法,那幫兵痞子也會看人來的,估計暫時不會出什么問題。”

  劉歭苦笑一下:“安毅是很優秀,但尚缺帶兵經驗,雖然在軍校是個很稱職的區隊長,可帶領的手下都是有知識守軍紀的軍校學員,與部隊里面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粗魯痞子有天淵之別,估計他難以應付啊!要不是如今兵員奇缺,我早把那些兵痞子掃地出門了。”

  劉歭與副師長徐庭瑤、參謀長胡樹森、駐扎在西大營的五團長蔣鼎文一起,在特務連連長英榮光等十余名副官、侍衛的簇擁下,離開師部從容走向西北角的工兵三連營房。

  三連營房非常特別,兩棟青磚灰瓦如同教室的營房緊靠著軍營西北面的高墻,一前一后都有兩個門,將這個方方正正的小世界與營區其他建築分隔開來,只是后門已被頂死。院子中間有一顆高大的古榕和幾株七八米高的龍眼樹,一進大門左側就是伙房和兩間打通的飯堂,十幾張滿是塵土的大圓桌毫無秩序地擺放著,三合土地面上滿是樹葉垃圾和歪歪倒倒的條凳,只有最靠伙房的三張桌子干凈一些,二十六個衣衫不整、胡子拉碴的兵痞子或坐或蹲圍在三張桌子周圍,不停敲著洋鐵碗等候營部的炊事兵送來晚餐。

  送走了鄺世民營長,安毅在尹繼南和胡子的陪同下內內外外巡視了一圈,回到伙房前面看了看根本不把自己三人當回事的兵痞子們,安毅想了想走進飯堂,扛出張圓桌擺在第一棵龍眼樹下,胡子和尹繼南也搬來條凳擦拭干凈。

  一幫兵痞看到安毅如此年輕又沉得住氣,都在賊眉鼠眼地議論紛紛,不時飄向三人的目光里透出一種桀驁不馴的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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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下馬威?(下)


  就在兩撥人相互對峙,琢磨著怎么接觸的時候,兩個炊事兵挑來了擔子,沒有看到坐在龍眼樹下的安毅三人,其中一個年長者對湧上來的兵痞子們擠出一副討好的笑容:

  “各位大哥,營長說今天你們的新連長連副都來了,特意讓我給新長官和各位大哥送來一盆紅燒肉,哈哈……可香了……唉唉!不能這樣,都吃了等會兒你們長官來了怎么交差啊?”

  “滾遠點!老東西,欠揍是不是?”

  兩個炊事兵慌忙離開,估計是被嚇壞了,一群兵痞端飯的端飯分肉的分肉,根本就不把安毅三人放在眼里,直接將營長領來的三位長官當成透明的了。

  “小毅,一進來我就感到股暴厭之氣,看來他們是故意要給咱們來個下馬威了。”胡子臉無表情地看著一群分肉的兵痞子。

  安毅微微一笑:“我也感覺到了,來之前也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情況會這么糟糕。繼南,打架你怕不怕?”

  “不就是打架嗎?誰怕誰啊?”

  平日里為人低調的尹繼南顯然也生氣了,他解下背包,悄悄扎緊腰帶。

  安毅對胡子笑了笑,胡子毫不在意地點點頭。

  安毅讓尹繼南留在后面拆下兩只凳腿準備敲人,自己和胡子毫不怯場地站起來,大步走過去,二十幾個兵痞看到一直沒有吭聲的兩個長官走過來,立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力,可是仗著人多勢眾,也毫不示弱地與兩人對視起來。

  安毅走到分成三小盆的紅燒肉一桌,看看桌面上的肉,再掃視眾人一圈,大吼一聲:

  “起立……都不動?你們知道有令不遵違抗上命該如何處置嗎?不說……好!今晚這餐飯你們就別吃了,什么時候想清楚再跟我說,說得好聽些這碗當兵的飯我還是會讓你們吃下去的,沒想清楚的,隨時可以走人,否則,別怪老子不給面子!胡連副——”

  “到!”

  “把肉全倒進大盆子里,拿到我們那桌去。”

  “是!”

  胡子上前將三小盆紅燒肉倒回大盆,左手迅速一抓,就將十幾斤紅燒肉連同銅盆提起,右手同時將三個碗和三雙筷子扣在一大木桶米飯上,晃眼將二十幾斤重的一桶米飯提起就走,整個過程在短短十秒鐘之內完成,快得猶如變戲法似的,看得一群兵痞傻了眼,直到胡子和安毅回到龍眼樹下就坐準備享受晚餐,這群兵痞才破口大罵起來,幾句話的功夫就全都站起來大步湧向龍眼樹下。

  兵痞們萬萬沒有想到,沒等他們動手,安毅三人已經齊聲大吼猛然發動,胡子掄起一米半長的條凳一下砸倒兩人,尹繼南和安毅每人一根凳腿,沒頭沒腦地往兵痞們身上招呼,頃刻之間四個人被打倒在地,捂著腦袋或肚子高聲慘叫,其他兵痞看到安毅三人如發瘋似的沒命打來,嚇得哇哇直叫,反應快的撒腿就跑,反應慢的很快就被砸趴下,五六個面目猙獰膽氣肥壯的兵痞快速拉斷胳膊粗的木窗枝,吶喊著沖向安毅三人,誰知從小押鏢身懷絕技的胡子把一張條凳舞動得像風車似的,“劈啪”幾聲撞開兵痞們的棍子,堅硬的條凳狠狠撞擊在一個個兵痞的腹部和肩膀,轉眼間六個頑抗者倒下四人,其中三人蜷曲在地劇烈打滾,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顯然是傷得不輕。

  另外一邊被撞破鼻子的安毅和掛彩的尹繼南打紅了眼,橫沖直撞,見人就敲,看到逃兵窮追不舍,每一棒打下去都發出沉重的撞擊聲,打得一個個兵痞哭天喊地拼命求饒,直到沒有一個再爬起來,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下。

  安毅仔細數了一下,發現地上只有十九人,另外七個已是蹤影全無。

  “我操你奶奶的,敢襲擊官長聚眾暴亂,反了你們?啊?”

  安毅滿臉是血、面目猙獰地吼起來,看到眼前不遠處捂住腦袋半跪在地的一個兵痞眼里射來的怨毒之光,安毅大為光火,幾步上去掄起凳腿就一陣狠揍,一棍棍都準確地落在兵痞的腰腹結合部,打得這個兵痞劇烈嘔吐,眼里滿是絕望驚恐之色,伸出痙攣的左手拼命晃動大聲求饒,安毅這才吐他一臉吐沫,停止了毆打:“我操你媽!敢用那樣的眼神看老子,你活膩了是不是?實話告訴你這孫子,老子打死你你算白死,打不死你算你造化,有本事就來報復,我等著你!”

  尹繼南的左臉掛彩了,安毅的鼻子被一個兵痞的胳膊肘撞傷,好在沒有破相,兩人互相問候一句,各自走向龍眼樹下的餐桌,邊走邊用袖子擦拭一臉的血跡。只有胡子毫發無傷,氣定神閑,他眼里寒光閃閃逐一掃視一地的哀嚎者,像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下巴和腮幫上的針狀胡子也根根豎起的確嚇人。

  看到二十幾個人無一再有反抗之心,胡子這才懶洋洋回到桌子旁坐下,接過尹繼南遞來的飯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這肉做得挺地道。”

  安毅扒口飯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嚼了幾下含含糊糊地笑道:“奶奶的胡子,你這身功夫厲害啊,以后有空你得教我兩招,省得他娘的總被人打得鼻血橫流。”

  胡子樂了:“為啥總被打到鼻子?剛才我看你步法和狠勁都不錯,可以……你站起來干嘛?哎唷…….”

  劉歭等人距離營房五十米遠就聽到聲聲哀嚎傳來,眾人嚇了一跳,連忙跑步前進,一群官長和副官侍衛沖進營房門口紛紛停下腳步,看著一地的傷者目瞪口呆。

  劉歭抬頭望去,看到安毅三人像沒事似的坐在二十余米遠的龍眼樹下悠閑吃飯,像是邊吃邊聊興致勃勃,讓劉歭和一幫官長難以置信。

  最先發現長官到來的安毅飛快放下飯碗,領著胡子和尹繼南一陣小跑,越過地下嗷嗷慘叫的傷者來到劉歭面前敬禮:

  “報告師座,由于今晚屬下三人突然到來,伙房準備不夠,我連弟兄們經過全體商議決定比武吃肉,勝者擁有優先權!報告完畢,請師座訓示!”

  劉歭驚訝地看著安毅,見他一副嚴肅認真煞有介事的樣子沉聲問道:“就你們三個贏了?”

  “是的師座!屬下也懷疑是弟兄們心地仁厚存心謙讓,勝之不武,慚愧!”安毅大聲回答,引來官長們和副官侍衛的一片笑聲。

  劉歭點點頭低聲說道:“放手干吧,我很滿意!”

  “感謝師座鼓勵!”

  劉歭微微一笑搖搖頭,收起笑容轉過身大聲命令:“英榮光,等會兒把軍醫官叫來,為三連所有因公負傷的弟兄們好好看看。”

  “是!”

  劉歭下令完畢大步離開,一群長官也忍住笑隨之而去,落在后面的副官侍衛們偷偷向安毅豎起了大拇指。

  安毅樂呵呵地揮揮手,等長官們離開后繼續坐下吃飯,他不是神經大條,而是要顯示出自己的鎮定和殘酷,讓這群兵痞子們銘刻在心對他生出深深的恐懼,否則,今后自己難以討好,說不定哪天一不留神背后就打來黑槍。




第五十九章 人心都是肉長的(上)


  “老馬,你老人家行行好,多留下點止痛藥酒吧,這么多弟兄不夠分啊!”

  安毅一臉苦相向上校軍醫低三下四的哀求。

  老馬指指桌上的五瓶藥酒:“去去去,給你留這么多還不夠啊?開宴席都夠了!”

  安毅“噗”地笑出聲來:“老馬,你還挺幽默的,剛見你第一眼以為是大學教授來了,嚇得我都不敢大聲說話。”

  老馬哈哈大笑:“要是你安毅不敢大聲說話,整個黃埔軍校就沒人敢說話了,哈哈!別在我面前扮豬吃老虎,就你這點詭詐還想來蒙我?五四那天晚上我可是坐在嘉賓席前三排的,這下傻眼了吧?”

  安毅驚訝地看著老馬:“那天你真在場?”

  老馬哈哈一笑,不輕不重地給了安毅腦門一個,看時間差不多了指指營房躺成一長溜的傷兵:

  “晚上叫人多看著點,輕傷的倒沒大礙,那四個斷了肋骨的翻身要小心,斷腿的那個明早我叫車送總醫院去,在這兒我沒法給他接上,唉……你們幾個下手也太狠了點,咱們革命軍從中山先生開始到現在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要不是劉師長和一幫長官幫你小子兜著,恐怕你得上軍事法庭,今后可要小心不能再犯。”

  “明白了,我送送你吧,后勤處那幫小子也真懶,要不是剛才我打電話反應,參謀長親自發話,他們連路燈都不給咱們裝一盞,奶奶的看不起咱們工兵,改天上戰場老子過河就把橋拆了,讓后勤部那幫小子脫褲子游過去……來,把包給我,幫你提,這沉甸甸的壓手啊!不過這包還是挺結實的,說到這包,老馬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沙面的美國商行最近到了一種新的急診箱,全是精選西部小牛皮做的……”

  安毅說話親親熱熱像是拉家常一樣,把一群傷兵看得頭皮發麻。

  “安毅,你小子有完沒完?還是我自己來吧,再跟你啰嗦今晚我別想睡了。”老馬無奈地搖搖頭,帶著四位助手離開了,心想還是走快點好,否則這家伙不知要說多久才算完。

  明亮的燈光下,安毅一個個察看傷兵的情況,一會兒說這個頭發太長一會兒說那個衣服太臟,好像躺成一溜的十九人受傷與他無關一樣。

  “大哥,那逃出去的七個軟蛋回來了,現在正蹲在門口呢,怎么處理?”尹繼南進來低聲問道。

  安毅猛然站起勃然大怒,一開口嚇得十九個傷員膽戰心驚:“叫他們給老子滾!我日他先人,這幫沒義氣的窩囊廢,我要他們干什么?以后上戰場還不把所有弟兄害死啊?不要讓他們來見我,馬上給我滾!”

  “是。”

  尹繼南轉身出去,走到一半幾個兵痞聽到安毅的呵斥跑進來大聲哀求。

  胡家林一聲不響靠在門口吸煙,靜靜看著各人的反應。安毅冷冷地看著這七個逃跑者,直瞪得七個人深深低下頭,這才開口說話:“第三個,你是四川哪兒的?”

  “報……報告長官,我是達縣的。”精瘦的兵痞說話都結巴了。

  安毅嘆了口氣:“老子也是四川的,老子知道達縣的袍哥最講義氣,打死都不會扔下自己的弟兄獨自逃命,你這龜兒子還敢說自己是四川的?”

  “長官,小的知錯了,以后就是豁出這條命也不會扔下弟兄們了,請長官別趕小的走,要是離開這里,小的無處可去只能到街上討口了啊!”瘦子再次哀求。

  安毅沒理會他,轉身指指躺在床上的一溜人:“你們幾個,自己跟你們這幫躺著的弟兄們說吧,他們要是願意留下你們,我沒意見,要是不願意再見到你們了,等會兒你們到門口那個值班崗亭找我,我發給你們每人發五十塊錢路費,也算大家認識一場。”

  安毅說完大步走出門外,和胡家林一起來到院子門口的值班室外抽煙。兩人聊了一會兒,胡家林若有所思地問道:

  “小毅,這一套套的駕馭之術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安毅嘆了口氣:“在城里的普濟路我有套房子,里面住著個和我相依為命的老道,他有些道行,肚子里的貨色包羅萬象,三教九流無所不知,我進黃埔之后,每次有假回去看他,他都有意無意給我灌輸這方面的知識。記得他有一次說,他有個同門前輩曾經做過大清鑲黃旗的統領,帶兵手段非常高明,把那些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八旗子弟制得服服帖帖的。我聽他說得有趣也就記下了,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

  “小毅,我真的服你了,第一天你就能干得這么漂亮,我自信在這方面再學十年二十年都趕不上你一半。這天底下啊,就有那么一種人是天生的將才……你就是。”胡家林頗為感嘆。

  安毅微微一笑:“胡子,老汪他們幾個都說你三棍打不出個響屁來,可我怎么不覺得呢?和你一起聊天很舒服,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自在。”

  胡家林咧嘴一笑:“緣分,緣分吶!”

  安毅哈哈一笑,看到尹繼南走來低聲問道:“繼南,他們商量好了沒有?”

  “商量好了,讓我請你進去,他們有個頭,就是被胡大哥打斷腿那個黃臉漢子,唉!想不到沒說幾句一群漢子就哭哭啼啼的,看得人心里很難受……大哥,咱們下手是不是過分了點?”

  尹繼南頗感內疚,看來突遭打擊的一群兵痞的真情爆發,讓真摯善良的尹繼南難以再狠下心來。

  安毅收起笑容,嚴肅地告誡尹繼南:“繼南,你錯了!要是今天咱們哥三個不主動出手的話,現在不是你哭我就是我哭你了。再一個,老話說得好,‘慈不掌兵’,你要是決心在軍旅之路上繼續下去的話,自己就先得堅強起來,不能讓眼淚和憐憫左右你的理智!明白了嗎?”

  “明白了。”

  安毅搖搖頭,走向里面的營房,胡家林輕輕拍拍尹繼南的肩膀,跟隨安毅一塊過去。

  尹繼南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抬起頭時臉上已恢復了平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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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人心都是肉長的(下)


  兵痞子們看到安毅進來全都不敢說話,七個剛擦去眼淚的逃兵也恭敬地站起來眼里滿是期望。

  安毅看都不看七人一眼,走到黃臉大漢床邊拉張方凳坐下:“老哥,聽說你是你們中的頭,有什么話請說吧。”

  用三塊舊木板夾住左小腿的黃臉大漢掙扎著撐起來,安毅上前半步,扶住他壯實的身子,扯過一個枕頭給他墊在腰上。

  這一非常自然的動作讓黃臉大漢有些驚訝,等安毅坐下后他嘆了口氣:“長官,我吳立恆看走眼了,你夠狠,你們三個都夠狠!”

  安毅點點頭:“對,要是我們不夠狠,現在躺在這里的就是我們三個了,不過我想問句話,老吳,要是老子現在躺在這兒,求你和我說說話,你會不會也扶著我起來找個枕頭墊我腰上?”

  “這……”

  吳立恆驚愕之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望向四周弟兄們,發現他們個個都滿臉哀嘆和內疚,吳立恆又嘆了口氣:“長官,你是實在人,我這輩子沒見過你這么實誠也很奸詐的長官,還這么年輕……說句心里話,沒打這架之前我根本沒正眼看你,以為林長官才是勁敵,結果我眼珠子瞎了,我輸得服氣,也絕不怨你,今天吳某只想求長官件事,希望長官能夠成全。”

  “說吧,我聽著。”

  安毅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吳立恆環指一圈站著的弟兄和躺著的弟兄,神色頗為淒涼悲哀:“長官,這些弟兄全都是無家可歸的苦兄弟,有一半的人和我一樣至少當了六年兵,當過滇軍、當過湘軍,為革命軍打過仗也幫人打過革命軍,也有的當過陳炯明的粵軍,九死一生活下來,全都是為了混碗飯吃,不知道明天什么時候死,弟兄們這心里苦啊!可是有誰問過一句暖寒的?和弟兄們一起當兵的數不過來的弟兄都死了,好多人連屍首都沒人埋……”

  “不說這些了。”

  五大三粗的吳立恆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接著說道:“長官,這半夜我躺在這兒細細回想,從你進來到現在,你做的所有事情都無可挑剔,你沒有向長官們告我們,也沒有棄我們不顧,你能在說出趕走七個弟兄之后還願意送上五十元路費,讓弟兄們心里感動也很不是滋味,且不管你是安我們的心還是真心願意給,就憑你這句話咱們弟兄就願意跟你混。長官,我知道自己治好了也不能吃當兵這碗飯了,唯獨請求長官收下這幫無處可去的苦兄弟,弟兄們跟著你這樣的長官不會吃虧,我吳某放一百個心。”

  “沒了?”

  安毅問道,看到吳立恆點點頭,安毅指向他的斷腿:“其他先放一邊,老吳我問你,你說腿治好了不能吃當兵這碗飯了,我想問你是不願再當兵呢,還是存著別的意思?”

  吳立恆看看自己的斷腿:“我吳某今年二十八歲,流浪了十七年,只知道自己老家是河南信陽而不知道具體啥位置,在這個世上無親無故,除了打槍和賣力氣沒啥用處,唯一的朋友就是眼前的這些弟兄,我怎么願意離開這地方?可不行啊,這腿斷了沒三五個月走不了,三五個月之后就是半個廢人,這樣的事我吳某八年來見多了,哪怕不跛,軍中也不願留下個吃白飯的,不由得我不走啊!”

  安毅微微一笑:“這事兒簡單,剛才給你上夾板的老馬說了,明天一早就送你到咱們的總醫院醫治,我有些門路,會提前為你找人和院長大人打個招呼,你會得到最好的治療,如果是粉碎性骨折總醫院沒把握,我立馬送你到租界沙面的那家英國人開的醫院去治。有件事恐怕你們都不知道,咱們革命軍第七軍參謀長白崇禧將軍當年在廣西摔斷大腿,而且是靠近大軸的最難治部位,一路拖延了幾十天,才送進剛才我說的沙面租界的那家英國醫院,現在不是照樣跑步騎馬,屁事沒有?四月中老白到咱們黃埔參觀,看望咱們工兵大隊訓練的時候老子還和他握過手呢,所以你這條斷腿算什么啊?保守估計也就三個月時間,到時候肯定就活蹦亂跳地出院。老子說得到就做得到,不要不相信。不過老子也有個請求,除非你吳立恆這輩子真不願當兵了,老子不耽誤你的前途,要是那時還想回來和這些弟兄們一起吃這碗飯,你就得給我回來,老老實實在老子手下干,等那天老子運氣好了,說不定你吳某人也能撈個一官半職,怎么樣?答不答應?”

  “長官,我吳某……”

  “先別感激我,等事情做完了你再感激也來得及。”

  安毅說完,伸出兩根手指:“現在老子向你解釋第二件事,你剛才說不管我給不給這七個孬種送五十塊錢路費讓他們滾蛋,有這句話你就心寬,對吧?那么我現在就如實告訴你,老子承諾的每一句話都是一顆釘子!看看……我身上帶錢不多,這港幣想必你們也認識,和大洋差不了多少,比眼下宋子文部長的新錢還好使,這里有將近一千塊,要是你們中的任何人現在想走,老子都可以馬上給你們數錢,如果你們都走了這錢不夠,老子連夜去敲那些個營長連長的門,他們很多人不是我黃埔的師兄就是我的教官,老子今天以一個黃埔軍人的名義起誓,絕不會少你們一分錢……激動什么?哭什么哭?下午老子剛進營房的時候為什么你們不哭著迎接我?當初你們這群狗日的一個個眼珠子瞪得老大,看架勢恨不得宰了老子下酒……”

  安毅接著滔滔不絕說下去,時而聲色俱厲,時而春風細雨,把一群兵痞感動得時而偷偷抹淚,時而開懷大笑,看得靠在門口抽煙的胡家林和尹繼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兩人知道這群兵痞今后絕對會服服帖帖,再也飛不出安毅的手心了。

  次日,胡家林和尹繼南兩人悠閑地坐在大榕樹下喝茶聊天,看著那七個逃兵和輕傷不下火線的六七個兵痞熱火朝天地打掃衛生和砌灶臺,斷肋骨的幾個兵痞也仿佛煥發了第二次青春,個個掙扎下床、齜牙咧嘴地搶著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計,實在干不動的則在一旁指指點點監督檢查,依依呀呀的吆喝聲半里外都聽得見,還不時殷勤地上來給兩位新長官添熱水。

  而安毅在一大早就親自陪同斷腿的吳立恆坐車前往總醫院,一路上和兩位護士打情罵俏,讓吳大個佩服得五體投地。



第六十章 軍令狀(上)


  第三天,從周邊各團駐地視察回來的劉歭開完四人總結會,就讓副官去把工兵營長鄺世民叫來。

  不一會兒,鄺世民報告進來,劉歭詢問安毅的三連如今怎么樣了?鄺世民老臉一紅,歉意地說自從那天晚上打完架自己就沒再去過了。

  劉歭不動聲色地揮退鄺世民,對徐庭瑤、胡樹森和蔣鼎文微微一嘆:

  “這鄺世民其他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了點,也難怪,如今全師都在議論安毅三人痛打二十幾個兵痞子的事,說不定這事都傳到司令那里去了,現在正好有時間我們去看看,省得上峰問起來一問三不知。”

  三個長官站起來跟隨劉歭一起下樓,徐庭瑤向蔣鼎文問道:“銘三兄更熟悉安毅一些,你覺得安毅的行動會不會是有預謀的?”

  “不會,我覺得不會!安毅這個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對人以誠相待,寬厚豁達,在整個黃埔幾乎和誰都談得來,雖然喜歡搞點兒惡作劇,但每遇大事從不含糊。再一個,他來報道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手下有多少兵?是些什么兵?所以我判斷是那二十幾個老兵欺負他年輕,想給他來個下馬威結果反被收拾了,這事想想還真搞笑。”蔣鼎文笑容滿面地說道。

  劉歭插進句話:“當時我留意了一下現場的混亂痕跡,推斷他們兩邊是群毆,回來我細細回想了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讓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兵痞子一敗塗地的?不一會兒我就想起來了,大家也許都沒注意到安毅身邊的胡家林,這個在黃埔擔任馬術教官的胡家林從來沒人提到過他,這次安毅給樹森打電話極力推薦,樹森和我商量了一下覺得可行,因為咱們的工兵營的確缺人,而且很快就有馱馬分配下各工兵部隊,于是就同意了,現在我深為懷疑這個胡家林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否則以安毅和尹繼南的能力,絕對不是那些身經百戰的老痞子兵的對手,所以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也許我們撿到寶了,如果真是個高手,說明安毅這小子有識人之明。”

  “有道理。”

  胡樹森附和道:“等會兒我們到了那里之后,召一兩個兵問問就清楚了,但願他們官兵之間不會因此而心存怨恨,否則很難辦啊!”

  四位長官剛到營區門口,一位站崗的老兵立刻舉手敬禮,大聲問好,劉歭等人看看老兵刮得光亮的臉、整潔的軍服,顯得非常驚訝。雖然人員未滿沒有配發槍,但是這老兵的武裝帶扎得一絲不茍,顯得精精神神的,除了兩只眼睛咕嚕嚕轉個不停之外,渾身上下幾乎無可挑剔,與之前的邋遢形象對比相當明顯。

  參謀長胡樹森上前一步和氣地問道:“自從你們搬進來之后從來不站崗,什么時候開始站崗的?”

  “報告長官,從前天開始,我們都得按照排班順序站崗。”老兵的聲音很大,明顯是通知里面的人有長官視察來了。

  劉歭幾個戎馬多年,哪里還不知道眼前痞子兵的這點伎倆?吩咐“稍息”后就大步入內,看到清潔整齊、煥然一新的營房,全都大吃一驚。

  眼尖的蔣鼎文指指龍眼樹下背對自己的七個老兵,哈哈一笑:

  “沒想到吧?七個老痞子竟然蹲成整整齊齊的一排,每人腦袋上至少頂著七八塊青磚一動不動,卻沒見一個連排長在他們身邊,哈哈!顯然安毅已經制服這幫老痞子了……咱們過去問問吧,看看他們玩的是什么花招?”

  劉歭等人興趣大增,走到龍眼樹下曉有興趣地看著七個腦袋上頂著八九塊青磚蹲得汗水濕透軍服的老痞子,劉歭的副官看到七個兵毫無反應,急忙上前一步大聲下令:

  “立正——”

  誰知幾個背對一群官長的老兵不但蹲著不動,反而七嘴八舌、污言穢語地破口大罵起來:“我操你祖宗!又來晃悠老子了?等熬過這最后幾分鐘,看老子不撕爛你的嘴……”

  “你他娘的別以為換個娘娘腔,老子就不知道是你這孫子在搗鬼……”

  “哥們別上當!幾個缺德的龜兒子輪流來作賤咱們哥幾個,就想看咱們犯錯被加磚加罰時間,沉住氣,一定要沉住氣!再熬熬到時間就去揪出這缺德的孫子,老子不信他能逃到姥姥家去……”

  “對,挖地三尺也要拖出來胖揍一頓,他大爺的……”

  聽到這粗俗的話語,副官氣得滿臉通紅又不敢上前踢兩腳出出氣,劉歭幾個面面相覷,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安毅三個聽到熟悉的笑聲,飛快沖出營房大聲報告,尹繼南偷偷示意七個受罰的老兵快起來,老兵們先后扔下腦袋上的磚頭發出一串吵雜的聲音,站起來轉身一看嚇得臉都青了,一個個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畢竟按照軍規條例,辱罵長官最輕也要關三天緊閉。

  劉歭回禮完畢走向七個大汗淋漓的老兵,發出一串口令,老兵也排列得整整齊齊,不過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痛苦和緊張。

  劉歭看看排頭老兵胸前的銘牌,大聲下令:“上等兵李順平出列!”

  “是!”

  矮壯的李順平大步上前筆直站立。

  劉歭毫無感情地問道:“告訴我,你們在干什么?”

  李順平略微猶豫,還是如實回答,但是聲音已經沒什么力氣了:

  “報告長官,我們七個在那天打架中先跑了,被連長懲罰思過,安連長說……說咱們七個沒義氣,扔下自己弟兄先逃,讓咱們從今天開始每天頂五塊磚蹲半小時,誰站起來或者掉下一塊磚就多加一塊磚,掉下兩塊磚就多加十分鐘……剛才不知道是長官到來,咱們嘴上沒門不積德……請長官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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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舉重若輕


  汽車在城東國民革命軍總醫院大門口略微停頓,徐徐啟動進入寬闊的院子轉到右側的兩顆大樹中間停下。

  安毅叫胡子把路上買的幾樣水果帶下車並整理隊伍,自己前往院長辦公室打個電話,數分鐘回來領著弟兄們穿過門診部樓下的過道走入縱深的住院部,胡子和弟兄們知道是來看望吳大個,心里高興不已,但沒一個人敢說話。

  隊伍在第二棟仿歐式風格的兩層住院樓前面停下,安毅低聲吩咐禁止高聲喧嘩,便領著大家進入一樓九號病房,兩天前成功做完手術的吳立恆看到弟兄們非常意外,撐起身子向安毅、胡子兩位長官打招呼,大聲吩咐弟兄們找地方坐下:

  “……那邊有三張方凳自己搬,坐對面床上也行,對床那個四軍的上尉昨天下午剛出院,哎呀……連長,連副,你們不知道這兩天我心里多難受,醫生護士都以為我立了什么大功老問我,弄得我一頭霧水,后來才知道這棟病房是軍官才能住進來的,士兵得住在后面的平房里,把老子臊得……”

  弟兄們嘿嘿一笑,安毅看吳大個氣色不錯,也開起了玩笑:“你告訴醫生護士們這是軍事機密決不能透露,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敢多問反而更殷勤了,哈哈!估計你得在這里待上兩個半月,整天閑著也挺難受,倒不如想辦法把一兩個小護士弄到手,只要你吳大個成功了,回到部隊老子馬上替你申報下士軍銜。”

  弟兄們哈哈大笑,接著一個個粗言穢語地為吳大個鼓勁,安毅樂呵呵吩咐半小時后在汽車旁集中,與胡子兩人先出去了。

  七位弟兄看到長官不在,全都恢復平時的模樣,嬉皮笑臉打諢損人什么都敢說,曾被安毅痛責為四川敗類的老四川屈通源拔出刺刀,樂呵呵地為吳大個削水果,嘴里還說“吳大個你這孫子要是能升任下士,老子最低也能混個中士當當”。

  安毅和胡子回到汽車前抽煙閑聊,不到一根煙的功夫,警察局別動隊隊長李鐵奎就匆匆趕到,看到安毅向自己招手,李鐵奎興匆匆地跑了過來,在安毅介紹下與胡子握握手,接過安毅遞來的煙低聲問道:

  “兄弟,什么事這么重要?以前通電話你可從來沒這么嚴肅過。”

  安毅劃根火柴給李鐵奎點煙,等他抬起頭貼在的他耳邊一陣低語,李鐵奎一張黑臉無比動容,最后低聲問出兩個字:“確切?”

  “確切!”安毅一臉微笑。

  李鐵奎長長吐出口氣:“怪不得新來的局長一大早就通知取消全局所有人的休假,今晚開始展開政治學習和工作考評,咱們所有弟兄都以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琢磨著新局長要乘機弄一批下來換他自己的人上去,原來是這樣!”

  安毅也不客氣,直接向李鐵奎提出要求:“李大哥,今天晚上小弟要請你幫個忙,不知李大哥方不方便?”

  “說吧,自己兄弟客氣啥子嘛?老子這個別動隊長恐怕也當不久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李鐵奎豪爽地說道。

  “怎么回事?你干得不是好好的嗎?”安毅驚訝地問道。

  李鐵奎嘆了口氣:“上任不到一個月的陳局長我早就認識,資歷雖然比不上高升的吳局長,但也算是個老革命了。六年前,他和咱們四川同盟會的幾個瓢把子發生沖突,當時我給幾個瓢把子當侍衛長,把姓陳帶來的幾個人揍了一頓,這人很記仇,第一次開會看向老子的眼神就不善,顯然是認出我來了,前幾天我聽局里辦公室的弟兄私下透露,估計這個月底我會被調到下面分局巡警中隊,看來那姓陳的是欺負老子沒文化,抓住這機會開始報復了。”

  安毅想了想說道:“過幾天我替你求一下龔局長,不行咱們不干他娘的警察了,老哥你干脆到黨部二局特勤科去,那里升得快薪水高,只要進了二局,這姓陳的局長有天大的膽子都不敢得罪你,估計見了你還得打哈哈賠小心。”

  李鐵奎大喜:“兄弟,大哥早就想厚著臉皮求你了,只是心大心小的開不了口啊!”

  “不知道怎么說你才是,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交心的弟兄?”

  安毅不悅地看著李鐵奎:“就這么定了,不過你得先幫我個忙,省得日后你天天想著盼著該怎么報答我,那不是個事兒!”

  李鐵奎哈哈一笑:“你小子怎么一點也不知道客氣?說吧,別說一個忙,讓老子幫你殺人都成。”

  安毅不再啰嗦,從兜里掏出地圖快速攤開,指指上面的紅圈:“這地方估計你很清楚,西關東面的四海幫總堂,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個總堂的后院,與楊家巷那家賣高檔木器的商行是連通的,這家商行占地足足兩畝,里面十幾間大大小小的庫房里堆滿了紫檀、花梨等高檔家具,四海幫的銀庫也在其中。李大哥,明白小弟的意思嗎?”

  “好家伙!原來你早算計上了……不過你是怎么知道這么清楚的?還有秘密抓捕行動,這么大的事你如何得知?”李鐵奎很震驚。

  安毅如實回答:“由于這次行動時間太過緊迫,黨部執法處和二局都來不及對四海幫進行全面偵查,為了防止洩密也不願讓廣州警察局摻乎進來,二局的龔局長就把我那叫陳彪的兄弟請進黨部協助執法處,這一進去就是四天連我也見不到,此事說來話長今天暫且不提,等以后你進了二局就會知道其中的詳情。我那兄弟是本地人,與四海幫有仇,為了報仇他暗地里查探了很長時間,對四海幫的各堂口各碼頭都非常了解,這個秘密就是他給我提供的,我敢保證他不會向其他任何人透露。”

  李鐵奎點點頭再次凝視地圖,不一會兒抬起頭笑道:“說吧,讓我為你做點什么?”

  “我知道只要二局那幾個專員和你們這幫由老油子組成的別動隊沖進四海幫總堂,不消五分鐘時間就會探知楊家巷木器商行的貓膩,小弟只請求老哥為小弟爭取十分鐘時間,不要那么快沖進一墻之隔的木器商行,十分鐘后隨李大哥怎么辦都行,如果方便,沖進木器商行之后把里面弄得一塌糊塗更好。怎么樣,行嗎?”安毅笑瞇瞇看著李鐵奎。

  李鐵奎放心地點點頭:“簡單,估計耽擱十五分鐘都行,畢竟那四海幫總堂規模不小,上下兩層半幾十間房間還有個不小的后院,上百人搜個遍也得五六分鐘,我有意糊弄一下毫無問題,你就放心吧!”

  安毅滿意地點點頭,再次附在李鐵奎耳邊一陣低語,李鐵奎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老哥我服你了!奶奶的,小毅,跟你干事真他娘的過癮,放心!老哥知道怎么辦,老子手下弟兄們也不富裕,干完這把也算是給弟兄們留下點實惠吧,哈哈!我走了。”

  胡子驚訝地看著李鐵奎壯實的身子遠去,沒來得及問一聲就看見那七個老兵已經列隊走來,只能和安毅一起鉆進車里。

  十分鐘后汽車開出東門向右拐進一條坑坑窪窪的泥土路,再前行數分鐘即看到掩映在萬綠叢中的林村,汽車尚未在村子北口大樹下停穩,林旭東已經帶著一群弟兄迎了上來,嘻嘻哈哈幾句話就把安毅一幫弟兄領進村子,不一會兒來到老族長家寬闊的前堂。

  在胡子和一群老痞子兵驚愕的注視下,安毅給老族長行晚輩禮,直起腰拉過胡子介紹給老族長和林旭東等弟兄們:

  “這是我在軍校時的教官胡家林胡大哥,河北滄州的,這次被我拉進自己連里當個連副一起去北伐,雖然屈才也毫無怨言,從此就得與晚輩在一口大鍋里吃飯了。”

  老族長眼睛一亮,隨即哈哈一笑:“精光內斂張弛自如,不簡單啊!自古燕趙多奇士,果不其然,哈哈……小毅,招呼你的弟兄們進去吧,酒宴已經備好,我老家伙就不陪你們了……旭東,招呼好小毅和弟兄們,替我給胡教官敬上三碗。”

  “明白。”

  林旭東目送師傅離去,與一幫師兄弟領著安毅九個弟兄經過回廊,很快進入古樸精致的寬敞膳廳,客氣地請大家入座。

  胡子和七個老兵痞子何時見過如此琳瑯滿目令人垂涎欲滴的精美粵菜,傻乎乎看著兩大桌豐盛的菜肴猛咽口水,安毅吩咐自己弟兄別喝過量,拉著胡子的衣袖讓他坐自己旁邊,向林旭東和阿深、阿海幾個林村頭目介紹胡子與自己的交情和如今所處的環境,三言兩語就讓胡子看到了林村人與安毅的感情:六大碗酒齊齊舉到胡子面前。

  一餐飯吃得熱熱鬧鬧無比痛快,另一桌的七個老兵痞子差點兒連自己的舌頭都吞進肚子,在幾個林村青壯熱情的招呼下吃得酒足飯飽,滿臉紅光,不得不幾次偷偷松開腰間的皮帶扣。

  兩個小時過去,生性耿直豪爽的胡子與林旭東等人已經熟悉起來,他從大家的交談中得知不少安毅與林村結下深情厚誼的片段,傾聽了今晚行動的各項細致的準備,再想起這半天安毅那一系列看似隨意其實非常精準的算計,胡子心中無比感慨,對安毅佩服得五體投地。

  撤下酒席奉上香茗,胡子接過一旁服侍的小子遞來的手巾擦擦嘴,情不自禁嘆息一聲:“有這樣的兄弟,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

  林旭東哈哈大笑:“胡兄的話正是我們林村弟兄們的話,今天你我兄弟也是一見如故啊,哈哈!請茶,邊喝邊聊……”



第六十三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


  入夜,冬子扛著個大布袋匆匆回到普濟街的榴園,吩咐二嬸關上門,大步穿過院子走進前堂,林村兩位精壯的漢子連忙上前接下冬子肩上的布袋,拿到八仙桌上快速打開,一摞折疊整齊的黑色警察制服和捆扎成筒狀的大蓋帽出現在眾人眼前。

  安毅拿起一套扔給林旭東的九師弟:“小九,你長得比誰都好看,身材不高不矮,穿上試試看效果怎么樣。”

  “好咧!”

  精靈的小九穩穩接住扔來的衣褲樂呵呵試穿。

  還在擦汗的冬子著急地哀求道:“哥,可別弄臟弄破,我還得還回去的,否則查出來會被處罰的。”

  太師椅上的安毅眼睛一瞪:“你嚷嚷什么?幾件破衣服著急成這樣,還口口聲聲要還回去?做夢吧!你也不好好想想,我們穿著這身衣服出去執行艱巨的秘密任務,能不臟不破嗎?我這也是為革命你知道嗎?真基巴死腦筋,怪不得干了這么長時間還是個小小辦事員,我都替你著急了。”

  “哥,原來你可不是這么說的,這十二套制服是你哀求來哀求去,說是文藝晚會排練演出需要借用,我于心不忍才壯著膽子為你偷出來的,要是不完完整整還回去,你讓我怎么向廠子里交代?”冬子真急了。

  安毅點燃根煙隨口就來:“那我管不著,你一肚子墨水連這點小事都糊弄不過去,就當你的一輩子辦事員吧。”

  冬子氣憤地質問:“哥,你講不講信用?”

  安毅也火了,站起來就給了冬子腦袋一巴掌:“本來老子想過兩天慢慢跟你說的,既然這樣就別怪老子不講民主了!從明天起你不用回那個破民政局上班了,在家好好看我留下的幾本書,本月十五號你必須參加黃埔五期的最后一批補錄考試,老子已經給你聯系好了,就讀本期新開設的輜重科,以你的文才只用半邊腦子就能考上!瞧你現在這吊樣,沒出息!什么世道了還留戀一個整天抄抄寫寫唯唯諾諾的辦事員職位?我看你是書讀多了人糊塗了……怎么?莫非看上你們民政局的那個什么蔡大姐了?人家三四十的人了,孩子也有一大堆真值得你惦記……看什么看?還不滾回你房里去?”

  冬子驚訝地看著安毅,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說道:“哥……這么多人你胡說八道什么啊?我求你了行不行?哥,你怎么不先問我一聲啊?你……不和你說了,我找老道去。”

  “去吧,告訴你也無妨,正是老道提醒老子才想起你這事的,要不讀黃埔你就得一輩子給人當孫子吧!”

  安毅哈哈大笑,根本不管冬子氣鼓鼓走進老道房間,也不看弟兄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難受樣,轉向小九上下打量片刻稱贊起來:“奶奶的,小九穿上這身黑皮是不一樣了啊,各位看看,颯爽英姿啊!比警察還像警察,只有一點不那么令人滿意,要是穿上咱們的一身軍裝那就完美了,是不是啊,胡子?”

  “說的是。”

  習慣板著臉的胡子忍不住笑了。

  林旭東哪里聽不出安毅話里的意思?微微一笑吩咐自己帶來的九名師弟一起換上警察制服適應適應,自己也找出一套差不多的獨自穿上,胡子和安毅也脫下身上的軍裝開始喬裝打扮。

  凌晨四點,沉寂的廣州城突然沸騰起來,一輛輛小汽車和滿載軍人和警察的卡車飛快駛出各營區各執法單位,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憲兵和軍警踏著震耳的步子奔跑在各條大街上,一艘艘汽船和機動漁船沖出黑暗籠罩的江面,迅速接近各個碼頭口岸,上千名年輕的黃埔入伍生學兵一臉肅然荷槍實彈跳上碼頭,在各自長官的率領下奔向自己的目標。

  仁濟路口入內五十米的茂密樹蔭下,被摘去車牌的雪佛蘭卡車車頭左右已經插上兩支國民黨黨旗,車箱里的九名“警察”配備清一色的駁殼槍,雙眼望著路口不斷掠過的汽車燈光滿是興奮之色。

  駕駛室里,安毅對一旁的胡子和林旭東低哼一聲快速啟動車子,十幾秒功夫就順暢地拐進大道,跟隨已經稀稀拉拉的車隊向西疾行,前行不到一公里安毅突然向右一拐,開到距離四海幫的木器商行三十余米處掛上空擋熄火,卡車帶著慣性無聲無息滑行到木器商行大門前徐徐停下,車上九人敏捷地跳下車廂,快速接近大門,其中一人拔出把寒光閃閃的彎頭匕首插入結實的大門左門抒底部,其余兩人默契地扶住大門,只聽“嘎嘎”幾聲輕響,大門被順利撬開,十個鬼魅般的身影接連沒入門中,根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走!”

  林旭東低吼一聲,率先跳下駕駛室,胡子不甘落后麻利地閃身而下,兩人落地幾乎沒發出什么聲音,只有動作最慢的安毅腳步沉重,沒掩上車門早已遠遠落在后面,等安毅沖進空無一人的商行奔向后院時,發現兩邊的過道已經躺著三個仍在抽搐的大漢軀體,形狀各異,顯然是已經斷氣。

  借助后院兩盞路燈微弱的光線,林旭東的六名師弟已經遵循計劃悄然摸上二樓,其他四人在后院警惕地展開搜索。林旭東、胡子和安毅三人聚首商議指指點點,最后一同跑向樓梯下的那道暗門,走在前面的林旭東左手拉開障眼的竹簾,伸出右手抓住煙盒大的黃銅掛鎖發力一扭,“啪”的一聲硬生生把鎖頭和門扣連同六顆螺釘盡數拔下,三人推開暗門拿出手電筒打開,沿著十幾級臺階相繼進入暗道,眼前橫亙的一重厚實鐵門讓三人瞪大了眼睛。

  “四哥快上樓,別讓弟兄們宰了那個師爺,否則沒鑰匙啊!”

  安毅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驚呼,林旭東毫不猶豫飛快竄出,胡子看著林旭東消失的背影由衷感嘆:“沒想到南方門派也有這么深的功力,老子今天開眼了,從此再也不敢小視天下英雄啊……”

  安毅可沒功夫聽胡子感慨,他用電筒仔細照看鐵門的鎖孔和四周門框,抓住把手用肩膀頂住鐵門,使出吃奶的力氣推了幾下,鐵門紋絲不動就連聲音也沒發出,安毅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有便攜式氧割設備就好了,老子三分鐘就能打開……這也不能怪阿彪,他能打聽到這個庫房所在已經很不錯了,不知道這么多天的努力會不會功虧一簣,唉……”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安毅抬起頭林旭東已經到了他身邊,胳膊下還夾著一個四五十歲留著山羊胡子的精瘦中年人,一看就是阿彪描述的那個四海幫師爺。

  林旭東一把抓住師爺的頭發厲聲詢問鑰匙在哪兒,誰知師爺瘦是瘦卻很有骨氣,強忍腦袋和胳膊上的劇痛緊緊閉上眼睛,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早就不耐煩的安毅勃然大怒,伸手拔出林旭東腰間的匕首一下就插進師爺的睡衣胸口,飛快往下一拉將師爺的上衣連同睡褲“呲呲”隔開,由于下手太快又不能掌握輕重,把師爺的胸口和小腹劃開兩道十幾公分長的口子,冷冰冰的刀鋒熱乎乎的鮮血嚇得師爺嗷嗷求饒再也不敢逞能:“別殺我別殺我啊!鑰匙就在我的小腹下的帶子上掛著,別殺我啊,我都好幾十歲了,幾位英雄饒了我吧……”

  安毅精神大振,一把扯下師爺的寬大內褲,發現一條黃橙橙的鑰匙竟然吊在這老變態的基巴旁邊,這時的安毅哪還管你臟不臟,抓起鑰匙用力扯幾下都扯不下來,惱怒之下手起刀落斬斷那根黑乎乎有半厘米粗的堅韌帶子,幽藍的刀鋒把師爺的半截包皮也一起切下,嚇得師爺大叫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林旭東一掌重擊在師爺腦門上,放下屍體和胡子對視一眼,均為安毅的霹靂手段和臨機反應深感震驚。

  “哄——”

  鐵門應聲而開,三人歡呼一聲擠身而入。

  此刻的安毅覺得這就是人世間最美妙的聲音了,來不及陶醉就打著電筒四下照射,反應奇快的胡子和林旭東兩人非常暴力地打開兩排紅木櫃子的一扇扇櫃門,映入三人眼眸的全是一箱箱大洋一根根金條,以及數以百計的古玩瓷器和一沓沓整齊的賬本。

  “四哥快叫弟兄們來搬啊……胡子快!撿起下層那個白布袋把金條全裝進去,還有第四個櫃子里的一疊疊港幣,一張不許剩下全裝完……我的媽啊!要是沒看見打死我都不信啊……這里的錢沒個八十萬也有五十萬……還有這么多的古玩,老子發了!老子明天就去找漢斯……”

  十二分鐘后,斷后的小九三人把木器行大門的門抒原封不動裝回原樣,轉過身子幾步跑到卡車旁抬腳借力飛身而上,車廂前部的三師兄用力拍打一下駕駛室頂部,卡車隨即緩緩起步逐漸加速而去。三師兄蹲下低呼幾聲,師兄弟九個立刻忙碌起來,抬手抬腳將十七具屍體一一裝進大麻袋利索的綁緊袋口。小九看到自己麻袋里那張變形但卻依然嬌媚的臉心中一陣不忍,閉上眼合上袋口飛快地纏上麻繩。

  向東疾馳的卡車駕駛室里,安毅三人一言不發,密切注視著道路兩旁快速掠過的一隊隊官兵和迎面而來的一輛輛車子,車頭兩側的黨旗在車燈和路燈的照耀下獵獵飄揚,劈啪作響,沒一個人對這輛車廂上站著眾多警察的車子感到懷疑,與其他所有插上兩支黨旗的卡車一樣,安毅開到哪里都暢通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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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18: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老子從來不勉強誰(上)

“這兩千大洋夠不夠?不夠再帶點去?”

    林旭東把沉重的布袋子放進駕駛室,轉身詢問安毅,看到胡子遞來支煙連聲謝絕︰“謝了,兄弟,我不抽煙。”

    安毅看看發白的天色,接過胡子的煙劃根火柴點上︰“夠了,辦好了估計用不完。小九幾個怎麼樣?那些屍首處理妥當了吧?”

    “已經綁上大石頭沉入下游的江底了,三師弟和村里幾個會算賬的老叔輩正在清點咱們弄回來的寶貝,剛才離開時我問了問,賬房的十二叔粗粗估算約在七十萬到七十二萬之間,可惜那些瓷器咱們不好搬,否則遠不止這個數啊……干脆,等算完數你再走,急什麼啊?”林旭東說道。

    安毅搖搖頭︰“不了,還不知道江月碼頭上那兩三百民工嚇成什麼樣了,我不去那七個老兵和阿深他們民團不好處理,等忙完這陣子我再來找你,一起去找漢斯定購幾條好船回來。不過四哥你得加緊把人派進各個碼頭,先佔住四海幫留下的空缺,其他的等阿彪回來再說,還是按你說的辦,什麼事都讓阿彪出面,村里暗中派出一批人幫他忙就行,趁現在廣州城群龍無首先下手為強,否則到時處處受人擠壓。”

    林旭東點點頭︰“明白了,你忙去吧。”

    拆下黨旗掛上民牌的雪佛蘭卡車緩緩駛入江月碼頭,眾多的魚販立刻讓開條寬寬的道路,安毅把車開到碼頭入口處停了下來,地上坐成黑壓壓一片的民工立刻驚慌地望著卡車,三百多手握槍支的民團在自己七名老兵的帶領下圍成一個大圈嚴密看守。

    老四川屈通源看到安毅和胡子下車,一陣小跑上前敬禮︰“報告長官,三連七排一班代理班長屈通源正在帶隊執行任務,請長官訓話。”

    “做得不錯,老子還以為你這貪酒的孫子醒不來呢。”安毅回了個禮走向民工。

    老四川跟在安毅身邊嘿嘿傻笑︰“連長,我不就是多喝了兩口嗎?都幾個月沒沾一滴酒了,饞啊!晚上我就沒敢多喝,半夜就和民團坐船趕來了,嘿嘿!”

    安毅點點頭四下看看,走到人堆邊沿指指里面耷拉著腦袋的老齊︰“齊大哥,是我,快出來,快快!”

    齊輝看到軍裝筆挺腰掛駁殼槍威風凜凜的安毅先是不敢相認,接著像看到救星一樣站了起來︰“小毅,真的是你?唉啊,可把我嚇壞了……弟兄們讓讓……讓讓……”

    齊輝跌跌撞撞擠了出來,伸手抓住安毅雙手︰“小毅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老四川一看齊輝髒乎乎的手抓住自己長官這還了得?剛要上前罵娘就被胡子一把抓住︰“沒看這人是連長的熟人啊?在軍隊混了這麼些年還不知道把眼珠子擦亮點?”

    “哦……是是,我一時給忘了,謝謝胡連副提醒,否則又會惹來一頓臭罵。”

    “沒事,四海幫上上下下犯下大罪,已經被國民政府全都抓起來了,你們沒事了。”安毅和氣地說道。

    齊輝待在原地沒說話,身後的工友們已經沸騰起來了。

    安毅以為這幫人翻身解放怎麼樣也得露出個笑容吧,沒想到民工們陸續站起來熙熙攘攘地高呼工錢怎麼辦?把安毅聽得連連搖頭,不得不大聲喊話︰“聽著,全都給老子坐下來,要是再不坐下,老子轉身就走,讓你們這幫孫子自己找四海幫要錢去。”

    眾人一聽立刻安靜下來,心想四海幫都被你們抓起來了我找誰要錢去?不過真把這個好說話的長官氣走了,恐怕最後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去找政府?死了都沒人管政府會管你?這麼一想民工們個個老老實實蹲下坐下了。

    安毅看著這群苦難的弟兄心里也不是滋味,突然湧出個念頭是否請女師大的那幾個革命女青年來演講一番,看她們怎麼給一群衣衫襤褸討要工錢的民工做政治思想工作一定會很有趣。可想歸想,安毅還是得解決問題的,這可是他從軍的第一筆本錢啊!

    安毅腦子一轉,環視一圈黑下臉大聲說道︰“讓老子怎麼說你們才好啊?前些天老子在上游漁碼頭,看到你們一個個不是泡在水里,就是在岸上扛著石頭木頭累得半死不活,怎麼不見你們這幫孫子向四海幫的工頭討要工錢?現在好了,老子怕你們被誤傷被別的軍閥抓走,天沒亮就派人來保護你們,你們這群孫子不但不感激,反而向老子討要工錢,天下有這樣做人的嗎?啊?要不是看在齊大哥曾經是我街坊鄰居的情分上,老子不會在床上睡覺啊?要是老子現在轉身就走,這天底下誰還會來管你們這些人的死活?”

    兩三百民工被安毅這一頓數落,全都羞愧地低下頭,安毅把齊輝和自己的兵屈通源一起叫過來,拿出幾個大洋交給齊輝,指指碼頭邊上兩艘賣艇仔粥的小船︰

    “你們兩個過去,讓那幾個賣粥的船家把所有的粥端上碼頭來,不夠讓船家多招呼幾條賣粥的船過來,讓這些蹲著坐著的苦弟兄們先吃個飽,錢不夠再問我要,這幫糊里糊塗的孫子肚里沒東西就一肚子怨氣,等他們吃飽了再來找老子說話,去!”

    一群民工驚訝地看著安毅,安毅卻和胡子走到一邊抽煙閑聊,等兩百七十六名苦弟兄都吃飽了也過了一個小時,火辣辣的太陽慢慢爬高揮灑著熱量。

    也許是幾碗可口的米粥真把民工們肚子里的怨氣擠掉,所有人都坐在地上,眼巴巴等著安毅過來訓話。   



第六十四章 老子從來不勉強誰(下)

安毅看差不多了,就和胡子一起走近民工們,環視一眼眾人後大聲說道︰

    “你們也許聽齊大哥說起過我安毅,老子是四川的,剛流落到廣州的時候身無分文,舉目無親,流落在上游碼頭附近像條狗一樣,差點被人砍了腦袋,接著大病一場倒在街上人事不省,是一個在民政局收屍隊干活的江西兄弟看到老子還剩口氣,刨好了坑不忍心埋我,又把老子從東郊那個亂墳場拉回潮興街那個大雜院,我這才認識了齊大哥。當時齊大哥還在拉黃包車,每天見我扶著牆起來上茅房時不時幫一把好生問候安慰,就這樣一步步活到了今天。你們說,老子當時比你們現在好多少啊?”

    民工們面面相覷,顯得無比的驚訝,聽過齊輝說起安毅的幾個人終于相信這個是事實,一陣低聲議論之後,民工們看著安毅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安毅見形勢喜人,立刻趁勝追擊加上一把火︰“後來我慢慢想明白了,為什麼咱們窮苦人淨是受盡苦難,淨是被人欺壓折磨?那是因為咱們打不過人家,只能捏著鼻子認了,為什麼打不過人家?不都是一個腦袋兩個卵蛋四條手腳嗎?難道那些欺負咱們的人長著三個卵蛋不成?不!脫光了大家都一樣,打不過人家是因為咱們被欺負慣了,所以只要不馬上被折磨死還有點兒盼頭,還能像喪家野狗一樣活下去就低頭認了,我說得對不對?大家回答我!”

    民工們低下腦袋,唉聲嘆氣,不敢再看安毅那雙折磨人的眼楮。安毅見狀,大聲咆哮起來︰“躲什麼躲,抬起頭來……睜大你們的眼楮看看,看看老子今天怎麼樣?再看看四周,老子的弟兄們今天怎麼樣?大家都是窮苦出身,可如今就是高你們幾等,至少能扛著槍人五人六的沒人敢欺負,能一日三餐吃得飽、一年四季穿得暖,哪怕明天為了對付那些騎在咱們頭上、對咱們隨意壓迫隨意搶奪、甚至隨意砍咱們家人咱們兄弟姐妹腦袋的軍閥,咱們扛起槍去和他們打仗打死了,也活比你們現在滋潤,活得比你們更有面子,一句話,活得像個人樣,到了陰曹地府可以大聲地地對閻王爺說︰我沒白到人世間投胎一次!”

    “長官,你要是願收我……我立刻跟你干,這日子老子也不願過了!老子……”

    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小青年站起來,沒說完話到哭起來了,他這一聲喊出來就不得了,幾乎一大半的人站起來要求跟安毅一起混,齊輝也眼淚汪汪地上來哀求安毅收下自己,否則身無分文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不知能否活過明天。

    安毅看著一群眼淚汪汪的苦兄弟,自己也忍不住雙眼濕潤,他分開人群走進人堆,把手搭在第一個喊出聲的年輕人消瘦的肩膀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啊……聽口音是江西的吧?叫什麼名字?”

    “長官……我姓關,沒大名,大家都叫我冬伢子。”冬伢子還在擦淚。

    安毅點了點頭︰“那就跟我回去吧,從今天起老子是你大哥了!洗完澡換上干淨衣服,吃飽了好好睡兩天,我給你找個師傅讓你學認字,等認字了就做老子的傳令兵,怎麼樣?”

    “長官,我識字,小時候我常常趴在私塾後面偷聽先生講課,那先生心地好,知道我偷聽卻從不趕我走,還背著請他來的東家和族長偷偷送給我兩本書。”冬伢子低聲回答。

    安毅哈哈一笑︰“這麼說老子撿到寶了,哈哈……老四川!”

    “到!”

    老四川屈通源快步跑來一個立正,在一群窮哥們面前他牛逼得不行。

    “你把冬伢子帶過去,第一個送上車,回營之後由你專門照顧他,你小子給老子好好聽著,千萬別欺負老子的這個傳令兵,否則老子哪天讓他傳令給你,讓你這孫子挖茅坑。”安毅吩咐。

    “是!嘿嘿,連長,我哪兒敢啊?咱們冬伢子長得秀秀氣氣的,又識字,哪天我還指望他幫我寫封家信呢,嘿嘿……走吧,伢子兄弟,老哥扶你上車。”

    老四川這張老臉上的表情變化無窮非常生動,惹得旁邊不少人都笑了,冬伢子點點頭乖巧地跟他走了。

    安毅大聲說道︰“弟兄們聽著,老子從來不勉強誰,這天下大得很,誰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但是,老子現在敢對打定主意跟我混的弟兄們說一句,從今天起,只要老子有口飯吃,弟兄們就不會喝湯,哪怕只剩下湯,老子也會讓自己的弟兄先喝,喝剩下的老子再喝,不剩下老子就勒緊肚子!這不是漂亮話,而是老子誓言,要是違背,老子甘受天打五雷轟!好了,願意跟老子混的,老子立馬用汽車接他回大營,一趟接不完就兩趟,有難處的弟兄們也請大家先好好坐著,等老子安頓好自己的兄弟,就會兒給你們指條路子,或許能得到幾個大洋多活幾天。胡連副——”

    “到!”

    彪悍冷峻的胡子大聲報到。

    “清點人數打道回府。”安毅大聲下令。

    “是!”

    胡子轉向民工們大聲喊道︰“拿定主意的弟兄們跟我來!”

    安毅看著兩百出頭的人數跟在胡子身後心里樂開了花,這下兵源的問題算是圓滿解決了。但他臉上卻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回頭看了一眼幾十個還在原地緊張討論、猶豫不決的民工,嘆了口氣向裝著滿滿當當民工的卡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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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這回熱鬧了

“什麼?多少”

    “兩百六十一個,屬下數了三遍,沒錯!而且年齡在十七八到二十五六的居多,樣子看來還有點虛弱,但我還是能看得到這幫人手腳和肩膀上厚厚的老繭,是能吃苦能干活的老實人,屬下非常滿意!”

    工兵營長鄺世民樂呵呵地再一次確認,就像自己招回來的一樣。

    “好!很好!你立刻到軍需處傳我命令,讓他們馬上將足夠的服裝鞋帽、洗漱用品、鍋碗瓢盆送往你們三連。”

    參謀長胡樹森放下電話興奮地自言自語︰“安毅這小子果然有一套,僅僅兩天就把事情辦妥,整整兩個連啊!得好好獎勵獎勵……陳副官……”

    “到!”陳副官小跑進來。

    “通知後勤,給三連送一百五十斤豬肉去。”胡樹森吩咐道。

    陳副官遲疑了一下︰“報告參謀長,這時候已經過了中午,菜市場肉攤大多收攤了,恐怕想買也沒地方買去。”

    胡樹森拍拍腦門︰“我一高興把這忘了,行了,你忙去吧,我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就去三連走一趟,好好安慰一下……什麼聲音?”

    “好像是殺豬的叫聲,西北方向,似乎就在咱們大營里……咦?會不會是安毅那小子自己把豬弄回來?”

    陳副官跑向窗口向西北張望好一會,快步回到胡樹森面前匯報︰“沒錯,三連營房門口圍著不少人,估計在看熱鬧。”

    胡樹森樂了︰“這小子看不出還挺富裕的,行!傍晚咱們也去蹭飯去,哈哈!”

    下午三點,安毅和胡子風風火火逛了一圈廣州城再次把車開進大營門口,值星官上車檢查,看到滿滿一車貨都用結實的木箱包裝,而且上面全是外文,非常的驚訝,下車詢問,得知是著名的愛國資本家省港富豪歐耀庭先生贈送的工兵專用工具,立刻敬禮放行,進入值班室按住電話一陣猛搖,向值班的參謀長胡樹森及時匯報。

    安毅和胡子把車開到自己三連的營房門口,提前做好準備的尹繼南聽到動靜,領著十個老兵跑出營門,看到門口聚滿了人,這十個老兵痞子一陣吆喝就撈袖子威脅,頓時把二連一連看熱鬧的幾十人全部嚇跑,魁梧的老兵魯雄招呼肋骨沒長好的兩個老弟兄前出二十米看著,這才爬上車和其他弟兄小心翼翼地把貨物一箱箱搬下。

    等搬完了上面的兩層箱子,露出熟悉的德國毛瑟K98步槍和駁殼槍包裝箱,以及整整一層步槍子彈箱,車上的三個老兵痞子驚訝得站起來,望向車下的胡連副剛要開口詢問,胡子哼了一聲扔掉煙屁股,冷眼半閉,三個老兵嚇得馬上干起來,緊緊閉上嘴再也不敢多問一句。

    胡子則慢條斯理地指揮幾個扛箱子的老兵改變目的地,將這些偷偷弄回來的精選武器和彈藥搬進自己的營房另外收藏。

    安毅背著雙手,在兩個提起豬腿使勁吹豬的大個子民工、兩個赤裸上身揮舞木棒敲豬的壯實民工身邊游走一圈,樂呵呵地誇獎起來︰

    “弟兄們,干得好,看看這氣勢就震撼人,比老子強多了,估計老子再練十年也趕不上你們。小時候看鄉里人殺豬,不知道為何要用鐵條子捅用棒槌敲打豬的全身,捅完了沒命地往豬的後腳彎吹氣,一面吹氣一面敲,後來才知道是為了吹漲好刮干淨豬毛,當時老子羨慕啊,心想老子長大了也要練好這門武藝,不用歇氣就能把一頭大肥豬吹漲!弟兄們想想看,旁邊多少姑娘媳婦圍著看,臉上光彩啊!”

    眾兄弟哈哈大笑,誰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年紀輕輕斯文秀氣的連長這麼風趣,大家笑完安毅又來了,大聲宣布一項重要決定︰

    “所有的弟兄們聽著,有誰會燒菜覺得自己有兩下的,就到冬伢子那兒報名,今晚這頓飯就由報名的人來做,做好了老子就讓他留在炊事班,手藝最好那個當班長,次一點的當副班長,這可是個有油水的職務啊,寧可路過不要錯過!咱們三連只要七名炊事兵,多一個不要,藏著掖著的到時不要後悔,在老子這里後悔門都沒有。好了,可以報名了,沒事干的輪流到後邊水龍頭那兒洗澡,吃飯的時候誰他媽的還髒乎乎臭烘烘的,老子讓他一邊看著再扣他一個月的餉錢,聽明白了嗎?”

    “明白……聽清楚了……曉得……馬上就去……”

    未經訓練五花八門的回應讓安毅頭都大了,他一面搖頭,一面走向自己三個長官的辦公室兼臥室,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喝茶,聽到屋內有拉槍栓的聲音扭頭往了過去︰“胡子,這槍怎麼樣?”

    “真他娘的漂亮!老子真沒見過這麼好的做工,槍栓操控自如,扳機不輕不重,就像是經過精心調教過的一樣,太棒了!”

    胡子擺弄著長槍愛不釋手。

    安毅放下茶杯笑著解釋︰“還真讓你說對了,這三十支長槍和五支駁殼槍都是從幾千支新槍中選了又選才得到的,本來咱們只打算買十支長槍五支駁殼槍配給軍官用,但聽了漢斯的介紹老子當場拍板這三十支長槍全要,他說這些槍都是‘魯麟’商行兩個老資格槍械師精挑細選並在靶場實彈檢驗過的,完全可以當作狙擊步槍來用,可惜目前狙擊專用瞄準鏡雖然生產出來但還無法買到,得等德國佬解禁才行,否則,老子也能好好過過癮。”

    “什麼是狙擊步槍?專用瞄準鏡又是什麼?”胡子感興趣地問道。

    “等哪天有空跟你去練槍再告訴你吧,這些槍先得好好藏著,等北伐開拔了咱們再裝備起來。奶奶的,老子可不想踫到個萬一,被人攆著屁股痛打一輩子都是恥辱,至少得特訓出一個加強排出來,專門從事偵查、搜索、警戒、保衛和打硬仗等等任務,否則到了戰場咱們別想睡個安穩覺。”

    安毅說到這里嘆了口氣,他是真的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給那些步兵團的兄弟去保護,何況二師各主力團也沒剩下多少老兵了。

    胡子沒什麼意見,收起槍關上箱子再蓋上草席,拍拍手回到安毅對面端起茶杯坐下︰“那一百二十把折疊工兵鏟太好了,能砍能鋸那麼多的功能,鏟子口輕輕松松截斷筷子粗的鐵線,挖起戰壕來多省事啊!這德國人真他娘的厲害,這次我要不是親眼看見,你說上天我都不信,真他娘的給德國人想絕了,怪不得你有這個把握敢立下軍令狀,原來有這麼個寶貝。”

    安毅聽到外面亂哄哄的笑聲毫不在意,坐正身子撿起支鉛筆就在桌上的一張白紙上劃開了︰

    “胡子,這次和二軍四師的比武沒有想象的那麼輕松,他們既然敢提出挑戰,肯定有自己的絕活,按照師座那天的說法,是對方開口就先來個五公里全副武裝奔赴戰場,隨即立馬構築防御工事,以最先按指標完成者為勝,這就表明四師那幫孫子定然是一群老兵,進行過較長時間的訓練甚至參加過實戰檢驗,而且我還懷疑二軍搞過這種比武,否則他們哪里敢這麼大口氣要滅咱們黃埔嫡系的威風?”

    “你說得有理,估計其他幾個軍也都有這心思,誰讓咱們一軍總是第一個換裝又總是第一個發餉的部隊?咱們的士兵如今的月餉提高到平均十二塊錢,而其他各軍高的才十塊、低的五塊,能不眼紅?而且蔣校長在不同的場合總是誇獎咱們自己人,特別是兩次東征一次平息滇桂叛軍的叛亂之後,咱們黃埔的名聲越來越響,你想其他友軍都打了這麼多年仗,每一個部隊都比咱們黃埔軍成立得早,人家能服氣嗎?所以一有機會就挑鼻子豎眼的很正常。”胡子這方面經驗豐富。

    安毅點點頭沉思片刻︰“胡子,你去替繼南看著外面兩百多個新兵蛋子,檢查一下飯菜做得怎麼樣,把繼南叫進來我跟他合計一下,老子也給四師那幫孫子出個難題,既然要比,就來點新花招,老子倒要看看他們怎麼應付。”

    “行!我這就去。”

    一分鐘不到尹繼南進來,聽了安毅的打算大聲叫好,伏在岸上立刻書寫訓練計劃。

    交代完畢,安毅輕輕松松踱著方步吹著小曲走向門外,尚未出門立刻就聞到股股誘人的濃香飄來,其中竟然有自己久違了的回鍋肉和醬園蹄,安毅精神大振大步走向伙房,洗完澡換上一身新軍裝的冬伢子迎上來遞給安毅一份名單,安毅停下腳步仔細一看頓時樂了︰“冬伢子,你這毛筆字不賴……這十一個人都會做菜?你看到他們做了沒有?要知道這年頭咱們窮人一年都難吃上幾次肉,你可別給我聞到肉香就看花眼了。”

    “我看了,大哥,我一個個看的,都很麻利,特別是湖南的喬大哥和四川的劉大哥兩個,老兵們看到他們切肉的麻利勁都贊起來了,炒菜更好,有兩個怕炒糊了不敢加大火,只有劉大哥和喬大哥總嫌火不夠大,把你從菜市場買來的一包包香料幾乎都用遍了,真的大哥,我早早就洗完澡換上新衣服,從切肉開始就一直站在邊上看著。”

    冬伢子一口一個大哥,心情也變了個樣。

    安毅哈哈一笑,摟住冬伢子的肩膀往前走︰“真熱鬧啊!咱們哥倆去先嘗嘗,老子剛才做計劃太入迷了,竟然沒聞到香味,估計這香氣沒飄出來,就給這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餓鬼全給吸完了,哈哈!”

    眾弟兄聽到安毅的笑聲,全都樂呵呵讓開一條路,安毅看一排滿當當的盆里可口誘人的回鍋肉哪還忍得住,上前抓起一塊塞進嘴里燙得他悉悉索索直抽氣,還沒吞下又抓出一塊大的塞進冬伢子嘴里,望著逐漸變暗的藍藍天空大聲喊道︰

    “弟兄們,這天氣熱,咱們就把宴席擺在露天地方,今晚全都給老子放開吃!”

    弟兄們轟然答應,立刻四處跑動搬桌扛凳端菜盆,一個個滿臉喜悅笑聲朗朗,比任何時候都要敏捷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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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19: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一步三回頭(上)

“長官到——”

    門口站崗的老兵大聲通報,營房院子里的各種聲音隨之停下,兩百多個新兵好奇地望這望那,不知該如何是好,好不容易在十幾個老兵的低聲督促下,絡繹站直身子恭迎,安毅則領著胡子和尹繼南大步跑向門口。

    聽完安毅的報告,劉峙回了個禮︰“門外那輛車是誰的?”

    “歐耀庭先生的,他不但送給咱們一批工兵專業器材,還把車子借給咱們用幾天,這兩天運送新兵和工具全靠這輛車子了。”

    安毅知道這劉峙和徐庭瑤等人天天到下面各團檢查工作,風塵僕僕的估計也是剛回來。

    劉峙掃了一眼滿當當的院子,滿意地點點頭︰“你買了兩頭大豬回來宰,是不是也請了幾個外面的師傅給你做菜啊?”

    安毅笑著說道︰“都是新兵自己做的,殺完豬我問了一下,那幾個新兵原來在老家的時候,凡是遇到紅白喜事都去幫忙,所以菜做得不錯。師座,各位長官,請與三連弟兄們一起吃個飯吧,我們還等著長官們訓話呢。”

    “你就是不請我們也要吃,你們這一弄,整個大營都飄著肉香,搞得其他部分的弟兄們意見很大啊,哈哈!”

    胡樹森看到桌上黃橙橙油亮亮的幾盤肉非常喜歡。

    “長官們請!”

    安毅陪伴在劉峙等人側後一步,對身邊的尹繼南低聲吩咐幾句,尹繼南快步離去找了兩個兵,把辦公室里的兩張桌子抬出來並在大榕樹下,鋪上一塊還算干淨的藍色棉布,不一會兒就擺布得像模像樣的。

    劉峙、胡樹森、蔣鼎文和各自的副官以及營長鄺世民七個相繼坐下,吩咐安毅把胡子和尹繼南一起叫來同坐一桌,擠是擠點也還能坐得下。安毅知道長官們有不少事情詢問,因此也覺得沒必要太過恭敬謙讓。

    “吩咐你的弟兄們開動吧,不用拘束。”劉峙是個實在人。

    “是!”

    安毅轉身跑到桌子之間大聲傳達︰“師座有令,弟兄們開動!”

    話音剛落,二十幾張桌邊形狀各異、有坐有蹲的弟兄們轟然開動筷子飛舞,一些老實的新兵蛋子還在問“向哪兒開動啊”,看到沒一個人回答只顧飛快地吃肉,疑惑片刻搞不清楚,猛然發現菜盆子里的肉少了一半這才明白過來,手忙腳亂地拿起筷子和飯碗加入搶吃的行列,心里既著急又感慨,進入軍營的第一課就留下了終身難忘的記憶。

    長官們這桌菜式齊全,份量足夠,幾個長官也不說話連吃了三碗飯,肉也沒剩多少了,這才拿出手帕心滿意足地擦去滿嘴油,紛紛誇獎好手藝。

    胡樹森指指桌上的菜盆子說道︰“做得不錯,雖然沒有大館子的精致但味道十足,特別是這個醬圓蹄、回鍋肉和蒜泥白肉,很有川湘特點。這麼吧……陳副官,明天你把做出這幾道菜的兩個新兵調到師部飯堂去,哈哈!”

    安毅心里叫苦但又不敢開口,放下飯碗一臉的訕訕而笑,搞得胡樹森和劉峙幾個哈哈大笑起來。

    劉峙和氣地問道︰“歐耀庭先生送你什麼好東西了?”

    安毅向胡子略作示意,胡子迅速拿來一把黝黑精巧的十字鎬和一個精致的黃色帆布帶,安毅站起來離開桌子一米多,接過十字鎬開始詳細講解︰

    “這種十字鎬是德國軍隊工兵的標準裝備之一,為精鋼制作,一鎬下去能穿透六毫米鐵板,輕重適手,重心合理,使用起來事半功倍啊。”

    劉峙接過來仔細看一遍非常喜歡︰“是很不錯,目前你們有多少這樣的十字鎬?”

    “只有二十把,還是通過德國‘魯麟’洋行專門定購的。”安毅毫不遲疑地回答。

    “可惜少了點,要是三個連都能裝備這種德國貨就好了。”劉峙顯得很遺憾,把十字鎬遞給蔣鼎文,指指胡子手上的黃色帆布袋好奇地問︰“這個底部橢圓形的漂亮袋子里面裝著什麼寶貝?”

    安毅接過袋子,打開兩根扣帶,拿出了里面的工兵鏟︰

    “這是最新型工兵專用鏟,可折疊,方便攜帶,德軍也是剛剛開始陸續裝備,長官們請看……打開後頂緊這個卡璜就可使用,請看這里,這六個孔能安裝和拆卸目前通用的六種螺帽,起到扳手的作用;這個槽型開口可以起釘子;這一邊相當鋒利,另一邊厚實處可當錘子使用;可輕松砍伐樹木或在從林中開路;再看這部分……整把鏟子使用了很多合金,制造工藝相當復雜,一把鏟子的價格比一輛自行車還貴五成,歐耀庭先生這次贈送咱們一百二十把已經非常夠意思了。正是有了這種先進高效的工具,屬下才敢立下軍令狀,如果長官們允許,屬下幾個當場演示一下。”

    “好!”

    劉峙幾個兩眼發光興致盎然。

    安毅退到四米外,看了一眼上方兩米處早就顯得礙事的榕樹枝干,揮鏟就砍,只揮動了七八下就把小腿粗、數米長的枝干砍斷落地,安毅乘熱打鐵,彎腰俯身開始鏟泥,兩分鐘不到竟讓他挖出一個五十厘米方方正正的土坑來,看得劉峙等人和遠處的弟兄們驚訝不已。

    安毅干完找來張破布將鏟子擦拭干淨,上前雙手遞給劉峙,劉峙接過仔細端詳,這摸摸那敲敲嘴里不停叫好,其他幾個長官也像看寶貝似的伸長脖子湊近腦袋。

    蔣鼎文不等劉峙看完,樂呵呵搶到手上︰“真他娘的絕了……邊刃鋒利遠勝刀劍,功能眾多,鏟形又厚實,設計太精巧了,形狀大小和重量都非常令人滿意,特別是這個折疊功能巧奪天工啊,攜帶方便不累贅,要是我們所有的步兵每人配發一把,戰斗力就能提高很多,我現在對安毅的軍令狀有信心了,哈哈!”

    劉峙心情大好,示意安毅三人坐下︰“剛才看了你的操作,我們對這次比武更為期待,不過你手下幾乎全是新兵,得加把勁才行,再好的工具也需要人來使用,所以我今天來不單止看看這些新兵,也想聽聽你們的訓練計劃和其他打算,說說吧。”

    “是!”

    安毅吩咐尹繼南把下午制定的計劃拿來,轉向劉峙說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請求師座給我二十天野外訓練的時間,地點我已經初步選定,就在我畢業前率領工兵大隊二區隊駐扎的林村竹溪口,那里有山有水,有竹有木,購買麻繩、鋼扣等用品也很方便。林村北面那片小高地也非常適合練兵,而且村里有個小市場有診所,後勤補給非常方便,二十天一到,請求師座和長官們去實地指導,並對我連的訓練成果進行評估。”

    劉峙欣然同意,其他官長也紛紛贊成。

    這時尹繼南拿來訓練計劃和競賽建議書,劉峙把訓練計劃遞給胡樹森,自己則仔細翻看建議書。由于天色漸黑,細心的胡子把一個燈泡牽過來用竹竿掛到了頂部的樹干上。



第六十六章 一步三回頭(下)

五分鐘後,劉峙看完計劃書遞給了蔣鼎文,站起來低頭走出十幾步又再回頭,來來回回走了三次終于重新坐下︰

    “各位,你們覺得這份建議書如何?”

    “難度很大,將五公里急行軍、渡河、三十米浮橋搭建和一百米環形工事結合在一起的想法非常全面,也很巧妙,但是如此高強度的連續作戰,一天時間能不能完成我都沒把握。”蔣鼎文說出自己看法。

    胡樹森不愧為最了解安毅的老狐狸,他看完建議書思考片刻,轉向安毅大聲問道︰“安毅,以你們估算,能在多長時間內完成這一系列任務?”

    “只要通過二十天強訓,我們有把握在六小時內完成,或者更短。”安毅非常自信,兩眼炯炯發亮,意志堅定無比。

    “六小時?”

    蔣鼎文和胡樹森同時驚呼。

    安毅看看四周,低聲解釋︰“各位長官,並非安毅一派胡言,而是有恃無恐,比如……請長官們替我們保密,並選擇出較為復雜的地形,這樣我們就能大大抵消四師那幫孫子的優勢,利用自己先進的觀念和巧妙的組合一舉擊潰他們!”

    “好!”

    劉峙拍案叫好︰“怪不得你如此信誓旦旦,果然成竹在胸,我們幾個今天受益匪淺啊!我現在很有信心,甚至感覺你的六小時估算已經留下不少余地,我為二師有你們這樣的基層軍官而感到驕傲!”

    劉峙說完馬上與胡樹森低頭商議,兩人竊竊私語頻頻點頭,劉峙站起來大聲下令︰“尹繼南聽令!”

    “到!”

    尹繼南驚訝地站起來。

    劉峙含笑看著他︰“基于你優異的表現和扎實的業務水平,經師部主官討論同意,自今日起,任命你為三連政治教導員兼七排排長。”

    “謝長官信任!”

    尹繼南激動得臉都紅了,幾天就從排級升到副連級的畢業生沒幾個。

    “坐下吧。”

    劉峙滿意地坐下,看看滿臉高興如釋重負的安毅奇怪地問道︰“安毅,你怎麼笑得怪怪的?”

    安毅收起笑臉大聲回答︰“師座、參謀長,我為自己的同袍能獲得長官們的認可和栽培深感高興,再一個就是……就是放心了,屬下實在擔心上峰派個整天嘮嘮叨叨只會耍嘴皮子的政治教導員下我三連來,如今好了,屬下心里這塊石頭放下了。”

    劉峙等人哈哈大笑,都知道安毅在軍校時就不喜歡政治,此刻聽他說得這麼直接深感有趣,同時也在心里認定安毅是個帶兵的好苗子。

    胡樹森收起笑臉︰“安毅,你這樣的政治態度可不行,人還沒來你怎麼就擔心人家只會耍嘴皮子?你這毛病要好好改改。還有,基于你們三連嚴重超編,經師部討論決定,從這批新兵中調出七十名補充二連的空缺,其他超編部分等候下一步研究方案出來再行處理,此命令兩小時內執行。”

    安毅大驚,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再把目光轉向正在收拾桌椅板凳的樸實新兵們,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辛辛苦苦連嚇帶哄好不容易招回來這兩百多個弟兄,如今名字都沒叫全就被分走,讓雄心勃勃的安毅如何割舍?可是胳膊拗不過大腿啊,老胡這命令一下就是沒有余地的事,安毅一個小小的見習學官破格提拔的代理連長,根本沒有一點提出異議的本錢。

    胡樹森看到安毅沮喪的臉,哈哈一笑,與劉峙略微商量雙雙起身準備離開,安毅連忙站起來恭送,心情復雜地陪著長官們邊說邊走送出很遠。

    等安毅返回走進院子,就看到所有的弟兄們都集中在院子里誠惶誠恐,議論紛紛。見安毅回來,弟兄們立刻閉上嘴呆呆看著他,眼里滿是驚慌和不舍。

    “怎麼了?不回到自己營房學習條例,聚在這兒干嘛?”安毅沉下臉大聲問道。

    剛升官的尹繼南臉上沒有一點笑容,他憂心忡忡走向安毅低聲抱怨︰“把老劉和老齊調到師部飯堂也就算了,可這一下又調走七十名兄弟,弟兄們都不願意啊!我明知軍令不可違抗,可我這心里不好受,胡子回去抽煙不出來了,我看得出他也不願意。”

    “唉……”

    安毅長長地嘆了口氣,低聲安慰︰“繼南,咱們如今沒有講價的本錢,弄不好長官們還會認為咱們野心大呢,咬牙忍著吧,千萬別讓人看出什麼來,剛才蔣團長還偷偷暗示我千萬別胡來,所以盡管舍不得也不能露出一點的不願意。好了,讓我來處理吧。”

    安毅說完一聲不吭走到飯堂邊上,摘下掛著的長竹竿大步走向人堆,竹竿平放直挺挺捅進去,驚慌的弟兄們很快閃到兩邊,呆呆地看著安毅。

    安毅數了數左邊隔開的人數,把竹竿放到地上隨手抓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三個弟兄拉到右邊,命令尹繼南把右邊的人全部帶進營房。

    七十個被隔離出來的弟兄們急得快哭了,安毅站在他們面前嘆了口氣︰

    “弟兄們,我知道你們不願意離開,可能想和自己的老兄弟留在三連,也可能覺得老子這個連長對脾氣,可是不管怎麼想,你們都沒辦法留下來了,因為,咱們的革命軍就是軍令如山的部隊。”

    胡子不知何時走過來,安毅看到是他想了想轉身低語幾句,胡子點點頭回到自己營房拿出裝著大洋的布袋快步走來。

    安毅對這群即將離去的新兵說道︰“弟兄們,二連就在隔壁,咱們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們想自己的哥們了隨時可以過來坐坐。今天上午,那十幾個有家有口的窮弟兄沒有和咱們一起回來,我和胡連副都是小官,沒什麼本事,只能給他們每人發放十塊大洋,告訴他們實在活不下去了可以去找我那些熟悉的人看能否幫上一把,你們就放心吧。你們現在的處境比他們好多了,至少還在同一個營里,有事能相互幫幫手,所以不要舍不得。今天上峰的命令下的突然,我也沒啥準備,好歹你們也在我手下當了幾個時辰的兵,也算是個緣分,每人發五個大洋表點意思,弟兄們也能寬裕一些,來……接著。”

    二十分鐘後,七十個眼淚汪汪的新兵被安毅帶到相鄰的二連,黃埔三期的二連長曹福明帶著幾位副手,樂呵呵地站在營房前迎接。

    曹福明吩咐連副把七十人帶進去安排好之後,摟住安毅的肩膀走出幾步︰“來一根,沒你的煙好將就吧,哈哈!要不是你這七十個新兵,老哥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是,謝了,小毅,來,點上……哈哈!”

    安毅吐出口煙霧,低聲說道︰“等會兒你派幾個人去把七十套洗漱用具搬過來吧,這幫都是苦弟兄,多照顧他們些。”

    “不用搬,我這里已經按編制提前把所有物品領回來了,你那人多留著備用吧。”曹福明也夠義氣。

    安毅點點頭想告辭,抬頭看到七十個新兵還站在營房門前的路燈下,齊齊望著安毅久久不願進去,在二連連副的催促下不得不抬腿,一個個像離開親爹似的一步三回頭,看得安毅心中難受,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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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不怕笨就怕懶

次日中午一點,通過一個上午的分配調整和軍紀學習,三連近兩百名官兵整裝完畢,排成三列縱隊離開營房跑出二師大營,展開為期二十天的強訓。六名舊傷未愈的老兵和十四名體弱生病尚未恢復的新兵留守營房,最重要的任務是看好安毅偷偷弄回來的那批武器彈藥。

    三連被調走七十二名新兵之後,官兵人數仍高達二百一十八人,除去尚在住院的老兵吳立恆和三個連級軍官,安毅把全連分為五個排一個班;每個排三十七人分成三個班,設代理排長一名,正副班長六名;多出的一個班就是暫定七人的炊事班。冬伢子如今成了連里的文書,將檔案記錄、傳令、代寫家信等諸般任務集于一身,深感責任重大也干勁十足,因為他活了將近十八年,還從未得到過如此的友愛和信任。

    開車裝載諸多工具的安毅徐徐跟在費力奔跑的隊伍後邊,看到全身披掛的尹繼南跟隨隊伍不時鼓勵鞭策,心里非常佩服自己這位意志堅強、以身作則的師弟︰“胡子,繼南這小子除了嘴巴笨點其他無可挑剔,做起事情比那些連長教導員們強百倍。”

    “老子也佩服繼南,這小子很扎實,看的書也多,你只要有啥事跟他一說,立馬就能給你有條有理地列出來,我看了他的那些報告、計劃和統計圖表,比軍校里的那些教官都有水平。對了,繼南一直說這方面你做得比他強,他都是跟你學的,真的?”胡子問道。

    安毅笑道︰“我教過他一些新東西是不錯,可我自信做得沒他好,他非常扎實細致,細到能計算每個兵背負多少重量才合理,用什麼方法來檢測行軍速度和耐力等等,都一一想得到詳細記下來,老子只是跟他動動嘴皮子就不用管了,你說,這樣的好搭檔到哪兒求去?”

    胡子哈哈一笑︰“你們倆確實般配,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把一群老兵痞子治得服服帖帖的,比那些軍旅多年的連排長都強,老子算是服你們了,哈哈!行了,看著繼南一個人帶隊跑我過意不去,你開慢點我也下去跑跑,怎麼樣老子也是個中尉連副,三連唯一有軍餃的軍官,不能讓弟兄們看扁了。”

    “等等胡子,給你個任務。”

    安毅叫住緊皮帶扣槍套的胡子︰“從今天起你得留意,看看這幫新老弟兄中有哪些可造之材,這次練兵完畢回去就組建咱們的戰斗排,否則時間上來不及了。上午我去師部,徐副師長悄悄告訴我,最遲下月初咱們就得北上打仗了,說不定咱們工兵營還得走在前面,你得利用這段時間把人員定下來,否則回去師里再從咱們弟兄中抽調一部分充實給別人就糟糕了。”

    “怪不得你要把兩萬發子彈帶上車,放心吧,看人的本事我還是有的……不用停車,開慢點就行了。”

    胡子打開車門輕松跳下去,順手關上車門,跑出十幾步就追上尹繼南,哥兒倆並肩向前,士氣頓時提高不少。

    安毅心里無比慶幸,慶幸自己有兩個這麼出色、這麼忠義的好搭檔,暗暗打定主意︰今後無論到哪里也要緊緊拴住這兩個好兄弟。

    三連的到來受到林村鄉親們的熱情款待,民團水軍頭領阿海正好捕獲一條七十多斤重的大鯰魚,聽說安毅率部駐扎在竹溪口的老地方,立刻駕船把魚送了過來。弟兄們看到這麼一條大魚立刻圍上去,得知是連長的好兄弟送來的禮物感嘆不已,為自己能留在三連深感有福。安毅見到大魚也非常興奮,聽阿海說每個月都能踫到這樣的大魚上次抓到的更大之後,看了看尚未受到工業污染的珠江,低低感嘆一聲︰今天老子要放開肚皮吃,否則以後絕種就吃不上了……

    弟兄們分排砍伐竹木割草搭棚,炊事班在原先留下的簡陋火灶基礎上略作完善,架鍋生火,剛剛趕來的林旭東等兄弟獲知這群干得熱火朝天的士兵剛跑完十幾公里,不由得大聲稱贊士兵們的體力過人,讓安毅、胡子和尹繼南很是自豪了一把。安毅指指自己的一百多弟兄告訴林旭東,如今屬于林村的江月碼頭就是我這幫弟兄建起來的。林旭東這才想起安毅昨天招兵的事情,對安毅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把一群民工變成這樣感到驚訝。

    林旭東既然帶著弟兄們趕過來,晚上這餐酒也就免不了,安毅叫來十幾個老兵班排長,仔細叮囑一番,帶上胡子和尹繼南跟隨林旭東等人進村喝酒。林旭東非常周到,不到一小時就給營地上安毅手下的弟兄們送來十只白切雞和兩百斤酒,讓久違酒精的弟兄們樂得大呼小叫,手舞足蹈。

    入夜,酒足飯飽的安毅和兩個副手滿載而歸,尹繼南在酒桌上聽林旭東說三日內就能將三十二萬元存進安毅的匯豐銀行戶頭,嚇了一大跳,怎麼也不敢相信,要不是親眼看到胡子此刻提著的袋子里裝著十根金燦燦的金條,尹繼南打死也不會相信林旭東的話。

    誰知走到木橋安毅告訴他,這十根金條是林旭東送給李鐵奎大哥的重禮,自己得到的三十二萬元不屬于自己一個人,而是胡子有份、你尹繼南也有份,這筆巨款將會在打下南昌之後有大用——建兩家專門生產壓縮餅干、軍用帳篷、軍裝軍褲甚至內衣內褲的工廠,憑借咱們黃埔同袍無處不在的優勢,既能讓錢生錢利滾利,還能增加軍隊的後勤供應。

    初次聽到安毅這個長遠計劃的胡子欽佩之余開玩笑問︰要是老子打仗打死了不就看不到發大財的那天嗎?安毅毫不猶豫地回答︰那你就快找個婆娘制造下一代,你死了我養著,我死了繼南養,要是咱們全死了就交給我家老道,要是你生不出孩子老子就到滄州找你爹娘,跪在兩老面前親手把十萬塊錢恭敬奉上。這一席話把胡子差點說出眼淚來,尹繼南再也不開口詢問這事。

    次日開始,緊張的高強度訓練在安毅、胡子和尹繼南近似瘋狂的虐待下展開,弟兄們盡管都是吃苦耐勞的人,但在三天之後也被折磨得筋疲力盡,好在第四天的任務相對輕松,安毅開車買回來一桶桶的水泥一車車鋼筋,林村民團運來一船船河砂和碎石,一座功能齊全巧妙堅固的鋼筋混泥土工事開始澆築。

    令弟兄們深感滿足的是,一日三餐大魚大肉,每天晚飯林村民團都會送來近兩百斤香醇的米酒,不多不少每人一斤,酒量大的想多喝一口也沒有。因此,從竹溪口永備工事澆築完成到北面開始新的強訓的弟兄們,不但沒有一個倒下反而個個滿臉紅光,充足的營養和相對科學的訓練讓弟兄們很快度過了疲勞期,大多數人在不知不覺間兩次突破自己的體力極限、上升到新的高度。

    不過弟兄們對安毅親自指揮的一項訓練非常不解,每天下午五點半收工到七點這一個半小時里,除了炊事兵所有人都得全副武裝游過二十多米寬的竹溪,不會水的也要抱緊竹竿或者砍下的芭蕉樹求人推過去,然後一半人再游回來,兩邊人尋找大樹巨石或者打樁,按要求的傾斜度固定雞蛋粗的幾十米長大麻繩,隨即把發到每人手上的帶皮套的活動鋼環牢固地扣在麻繩上,一個個在鞭子的威脅下驚慌失措、晃晃蕩蕩地滑過對岸。

    這每天無論刮風下雨都不能免的一個半小時里,弟兄們在安毅和胡子的淫威下都得毫不停歇連干三次,干了一天重活身疲力竭之後再進行這樣的魔鬼訓練非常折磨人,不但要求的時間一次比一次刻薄,還不允許出錯,掉下水的弟兄就可憐了,爬上岸時被守在兩邊岸上凶神惡煞的的胡子和安毅舉鞭猛抽一下屁股或者大腿,不但抽出一條血痕,晚上那餐肯定還分不到酒喝,結果十天下來竟然出現了奇跡——在連續三次急迫的訓練中,沒有一人在懸空滑行中落水,許多旱鴨子竟然不抱芭蕉根就能用狗爬式游過去。

    看到大功告成,興奮的安毅立刻大聲宣布︰每人獎勵兩塊大洋,今晚的酒管夠,一醉方休,明天上午放假半天——到沙洲打槍去!歡欣雀躍的弟兄們哪里知道,出發前看重榮譽的二師幾個主官,在安毅幾近聲淚俱下的再三懇請下,忍痛發給安毅一千五百大洋,只有一個要求︰給老子打敗第二軍,否則到時你安毅得吐出來!

    “老子不怕你笨,就怕你懶!”

    這是安毅從強訓第一天開始就反反復復不停叫囂的口號,結果就像那個著名的“腦白癡”廣告一樣,深入所有弟兄們的骨子里,下面的老兵班排長不知不覺也拿這句話大聲吆喝聲色俱厲,使得在四周觀看的林旭東和數百民團目瞪口呆,他們自信自己怎麼樣也無法做得比這群官兵好,首先是難以像這群發瘋的官兵一樣沒命的折騰,其次是誰也無法狠心下手痛打犯錯的兄弟,再就是如此奇特令人眼花繚亂的諸多訓練方式打死也想不出來。

    見多識廣的林旭東心里對安毅三人敬佩不已,三人不但能把近兩百名連正步都走不成的民工訓練得如此剽悍,他們自己也身先士卒,一次次做示範,什麼訓練項目都是三人試了又試反復討論才定下的,當所有士兵都累得一塌糊塗進入夢鄉之後,三人還點起馬燈在草棚里反復總結深入探討,下半夜還輪流上崗為自己的士兵守夜,因此,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樸實士兵們沒有一個說出半句怨言,反而對自己的三個長官敬重畏懼,也無比感激。

    夜已深,林旭東與安毅等人商量完村北永備工事建設事宜告辭離去,心里在盤算等安毅帶隊離開時送點什麼禮物感謝為好,就聽到身後的阿深在教訓徒弟︰

    “你看看小毅的軍隊是怎麼訓練的?你帶的幾十個吊兒郎當的弟兄那點比得上?老子不怕你笨就怕你懶,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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