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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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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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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20: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去約會(上)

次日上午,弟兄們早早就起床吃早餐,然後以排為單位,列隊等待長官分發彈藥,隨後乘坐漁船開往沙洲。第一次打靶的新鮮感讓百多位新兵蛋子躍躍欲試,無比的期待,老兵看到搬出的彈藥足夠每人分發五十發還不止,立刻明白這樣的練槍機會實在不多,要是不抓緊,錯過就可惜了,何況跟著富裕的民團一起去,準能吃香的喝辣的。

    林村民團已經將十幾條木船開到碼頭停泊,安毅放下喝完魚湯的大腕,擦擦油光發亮的嘴,和胡子、尹繼南走向隊伍前面,第一句話不是分發子彈也不是強調注意事項,而是下達令人驚訝的口令︰

    “一排注意,立正!齊步——走,立定!打開雙臂與肩齊平,展開隊形保持距離。”

    一排三十余名弟兄從排長到小兵老老實實展開雙手散開,只聽安毅大聲下令︰“照我的做——上身前傾,右腿向後緩緩抬起,保持一分鐘!”

    士兵們驚訝地看著安毅的姿勢跟著做,安毅大聲叫“好”,命令保持不動,只見三十余名弟兄中的四個搖搖晃晃,十秒都支持不住,不得不放下向後抬起的右腳,搖晃幾下才勉強站住,安毅大聲喊停上前兩步,指著四個堅持不了十秒的弟兄惱火地說道︰

    “你、你、你,還有你,出列……奶奶的!你們四個狗日的敢喝醉,明知道今天要打靶,昨晚還怕自己吃大虧沒命的喝,如今站都站不穩還打什麼靶?滾一邊去,留下看家……一排長?”

    “到!”

    尹繼南上前一步。

    “分發彈藥,把一排留下的弟兄們帶上船。”

    “是!”

    眾人沒想到安毅來這一手,看著四個喝多的孫子愁眉苦臉的走進草棚,全都笑了起來,就連從不在士兵們面前露出笑臉的胡子也忍不住轉過身去偷偷樂,其他喝醉沒完全清醒的弟兄們嚇得偷偷練起平衡動作,深怕等會兒站不住會被趕出隊伍,可越是緊張越是適得其反。到現在胡子才知道,為何剛才商量留下哪個排看家時安毅說不用急,原來他竟然用這樣一個巧妙的方法解決問題。

    江岸上圍觀的民團弟兄笑得更歡了,都說安毅這腦瓜子里怎麼會有這麼多鬼主意。

    十分鐘後,整個陣地留下四十一名酒還沒全醒的弟兄看家,其中包括六名老兵班排長。安毅哈哈一笑,走下碼頭準備上船,五排代理排長屈通源帶著手下五個稀里糊塗的弟兄屁顛屁顛跑下江堤哀求道︰

    “連長,帶我們去吧,兄弟我好幾個月沒放搶了,在陣地上閑著沒貢獻……咱們弟兄不習慣啊!”

    “好!有這樣的覺悟值得表揚。”安毅站上船頭轉過身,一臉的嘉許︰“屈通源聽令!”

    “到!”

    老四川屈通源樂呵呵立正,預感到連長開恩了。

    “領著你的人立刻到村北大樹底下把老子的車給洗干淨,回來檢查,要是上面沾著一塊泥巴,你這孫子就得給我舔干淨,明白嗎?沒聽見是嗎……胡子,把你的鞭子借我用一下。”

    屈通源先是以為命令上船,接著聽到命令洗車一臉的痛苦,傷心之下沒有及時回答,此刻看到安毅接過胡子手里的皮鞭,嚇得臉色發白一面大喊“遵命”一面迅速逃上江堤,惹來十幾船弟兄們的哄堂大笑。

    一群孬兵吃過午飯,無精打采聚在一起相互指責,這個說你這孫子昨晚存心灌老子,那個大罵你這基巴有心害你家爺爺,全身水漬的老四川領著幾個把車洗得干干淨淨的弟兄們回來,看到灶台上留下的小半盆煮得黑乎乎的豬肉、半盤沒有油腥味的魚湯氣得大聲罵娘。

    靠在草棚柱子上的四排代理排長魯雄打了個飽嗝,轉過四四方方的大腦袋白了老四川一眼,沒好氣地罵道︰你狗日的不吃拉倒,炊事班的弟兄們都去放槍了,這還是老子辛辛苦苦做的呢,要知道你這樣沒屁眼兒,老子剛才就該倒給村里的幾條母狗享用……

    中午一點半打靶歸來的弟兄們快樂極了,這個說民團的烤魚煮螃蟹的手藝真基巴好,那個說自己今天第一次打槍就能打上好成績,更多的人則在談論安毅兩槍把天上的兩只野鴨干下來的精準槍法,只有一群酒剛醒來的孬兵沮喪不已,沒等問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尹繼南的集合哨聲催命般響起,全都得快速沖到空地上集合,按照命令披掛整齊、開始了今天圍繞林村的六公里長跑。

    長跑回來喘息稍定,尹繼南的命令再次傳來︰

    “以排為單位跑進村子,在民團弟兄的指引下,用工兵鏟砍伐大樹,具體要求有各排排長實地傳達!”

    百多漢子又在各自排長帶領下沖過木橋進村伐木,完了修成三種長度或扛或抬往回趕,氣喘吁吁跑到木橋頭抬頭一看,安毅和胡子岔開四條長腿拿著皮鞭一臉的獰笑,脾氣最好的尹繼南拿著一個畫上黑色大箭頭的木牌對準流水嘩嘩的竹溪頻頻發令,一百多個弟兄扛著沉重的木頭罵罵咧咧沖下河岸,大喊大叫、七手八腳地把木頭推過河對岸,水淋淋爬起來沒能喘口氣,安毅那要命的大嗓門又喊開了︰

    “加緊干吧,最後一名今晚不但沒酒,連肉湯都沒得喝!”

    五個小時下來,一百多弟兄全癱在草棚前面的泥地上,七個炊事兵殷勤地跑進跑出端來一盆盆解暑的廣東涼茶,看看哪個弟兄實在動不了就抬手抬腳搬進草棚,用大張竹殼當扇子幫忙扇風祛暑,嘴里依依呀呀不停安慰。

    安毅三人巡視一圈,對五個排搭建在山包頂上的五座四米高望塔還算滿意,走到橋頭樹蔭下開始總結,均認為這一階段的強訓基本達到了預定的效果,考慮到劇烈的消耗,今天的飛索過河的速度和技巧訓練暫停一天,明天開始就可以展開模塊式浮橋架設的訓練。

    意見統一之後安毅按例總結歸納,勤懇的尹繼南飛快地把內容記到工作日記本上。

    一陣風把紅燒肉和清蒸魚的香味送來,安毅看看天色回到草棚里拿起臉盆,到江邊碼頭上脫下衣褲跳入水中暢游一番,上岸搓滿全身的香皂泡又跳入江中洗個不停,游出五十米掉頭返回上岸,擦干身子,飛快脫褲穿褲換上干淨的服裝,端上臉盆吹著口哨緩緩登上江堤。

    在橋頭吸煙的胡子和尹繼南看到安毅今天如此反常,連忙詢問,安毅樂呵呵就是不說,胡子忍不住罵了起來︰

    “奶奶的,又用香皂又換新衣服,不會是火氣太旺想進城逛窯子吧?”

    “胡子,莫非你也想去?行,等會兒和我一起去,我給你找個最正點的,省得你整天憋得愁眉苦臉怪嚇人的。”安毅隨口回敬。

    胡子呵呵一笑︰“你小子不怕染上花柳梅毒耽誤一輩子,老子卻怕得很,要是把老二給弄殘了,日後百萬家財誰來繼承?”

    安毅哈哈一笑,靠近胡子神秘地說道︰“我教你個法子絕對保險,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在沙面租界洋行里看到的氣球嗎……記得就好,你狂窯子之前買上幾個,準備干那事的時候拉開氣球口子把你的老二套上,這樣哪還怕花柳梅毒?全擋在外面了,明白嗎?好了,知道你臉皮薄不願我看見你逛窯子,我也不勉強你和我一起去了,等會兒你有空自己偷偷去吧,繼南正派人留下看家,我得進城了,哈哈!”

    胡子疑惑地轉向尹繼南︰“繼南,你說那紅紅藍藍的橡膠氣球,口子才那麼點大,能套住老二嗎?”

    尹繼南想了想說道︰“估計能行,因為橡膠是有韌性有彈性的,否則吹完氣也不會漲得那麼大,只是……我總覺得我大哥是在耍咱們,有誰會用氣球套住自己老二的?就算真敢套,怎麼排除里面的空氣啊?直挺挺的老二前面頂著個拳頭大的花咕嘟,想想就不對,怎麼干事啊?”

    胡子頓時恍然大悟,望著安毅經過上游獨木橋的身影惱火地罵了兩句,罵完想想,自己卻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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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26: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去約會(下)

心情愉快的安毅把洗得干干淨淨的雪佛蘭卡車開到女師大對面的樹蔭下,早已等候在校門口的楚兒快步跑過來,費力地拉開車門登上駕駛室,關上車門就感覺安毅熱乎乎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小手,心里一蕩,俏臉飛紅︰

    “開車吧,小心被老師同學看見……快點兒啊,壞蛋……”

    安毅樂呵呵地掛檔啟動無比愜意,前行數分鐘拐過街口開向沙基,突然想起上輩子自己是個平平凡凡的工廠車工、騎著架爛摩托帶上女友滿街窮瘋的情景,安毅心中頓時隱隱作痛,感慨萬千——如今雖然沒有滿街的霓虹,沒有滿街穿得越來越少到處炫耀股溝乳溝的時尚女孩,但道路兩邊的一棟棟仿歐式和一輛輛已成無數人追憶的人力車,自有一種寧靜和諧的悠遠情韻;如今雖說開的是卡車,可在無數人看來卻榮耀無比,足以超過那時開奔馳泡妞的暴發戶了,何況如今自己腰纏萬貫,有個革命軍人的時髦身份,身邊是個實實在在美得不可方物的名牌大學生,還是個聲名顯赫的清純千金大小姐,而且,她是如此地愛戀自己,相比之下,怎麼不讓安毅感嘆造化弄人?

    汽車來到沙基洋人開的玫瑰西餐館前停下,安毅脫去軍裝,換上件白襯衣,下車關門轉到另一側,托著楚兒的手扶她下來,鎖上車門兩人並肩進入餐館,在侍者的禮貌引領下來到靠窗的位置相向而坐,點完菜就迫不及待互訴離情。

    “你怎麼到現在還沒把新地址給我呢?想給你寫信都不行,要不是前天你來電話我約你一見,不知何時我才能見到你,害得人家上課都沒心情。”

    楚兒微微嘟起可愛的小嘴低聲埋怨。

    安毅靜靜看著她美麗的眼楮和誘人的紅唇︰“我們師部還是臨時的,不久就要搬遷,所以實在沒辦法留下通信地址,加之這段時間的訓練也忙,只能借進城買東西的機會才能給你打電話,可電話也不好打啊,需要等你星期六下午放假回家之後我才能找到你……星期天打電話給你我還提心吊膽的,深怕你爸爸接到電話後不高興。”

    楚兒不高興地瞪了安毅一眼︰“我爸才沒你想的這麼小氣,我爸最愛我了,什麼事都依著我,而且我爸我媽都很喜歡你,我不止一次聽我爸感嘆,說要是你是他兒子該多好,我媽也在旁邊說你大度、多才,人也長得帥氣,還說你是我們家的福星呢!現在你明白了吧?不用擔心的,等下個星期天去我家陪陪我好嗎?有好多話想對你說的。”

    安毅看到楚兒明亮眼楮里的期盼,看到了她無法隱藏的深深愛戀,感動之下情不自禁伸出手,將她嫩滑白皙的小手輕輕握住︰

    “楚兒,我愛你!”

    楚兒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巨響,全身心頓時沐浴在幸福的暖流之中,她無數次猜想安毅何時會對自己說出“我愛你”,可沒想到是在這個時侯,來得如此突然,她的雙手輕輕顫抖起來,嬌軀微微搖晃,修長的手指緊緊陷入安毅堅實的手掌中,嬌美的雙唇微微抖動,欲訴還休,兩顆晶瑩的幸福的淚珠湧出她那動人的眼楮,劃過光潔的臉龐滴落在安毅的手背上。

    安毅從桌上的小巧手袋里拿出楚兒的手帕,溫存地遞到她的手心里︰

    “楚兒,擦擦,別哭了,否則滿堂的客人以為我欺負一個天仙般的絕世佳人,義憤之下還不群起而攻之?剛才進門你也看到了,那些西洋水手個個全身長毛比我大塊,要是誤會打起來,我非落下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悲慘下場啊!”

    “噗——”

    楚兒被安毅風趣的話逗得破涕為笑,匆匆擦去淚水,偷偷看了看四周,這才放心地松了口氣,深情地望著安毅︰“小毅哥,等我明年畢業了,你就娶我好嗎?”

    “這……楚兒,我現在剛分進軍隊,如今的職務只是個見習學官,胸口上的銘牌連色邊都還沒有,軍餃也沒授予,這種身份怎麼能娶你呢?我不願你的家人和朋友認為你嫁給一個小兵,這對你不公平。”

    安毅盡量選用委婉的詞語低聲解釋,同時牢記歐耀庭的請求,不把自己即將參加北伐的事告訴眼前這位美麗而又脆弱的戀人。

    楚兒搖搖頭︰“小毅哥,我不同意你的這些話,只要我們真心相愛,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真要分個高下我還不如你呢,就連我爸都感慨他遠沒有你的專才和高遠的眼光,我媽媽堅信假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假以時日你定能成為一個名聲顯赫、事業有成的大人物。我也一樣,在我心里,沒有任何人比你聰明,也沒有任何人能讓我這輩子天天想著、時時掛念。小毅哥,我知道你和我爸都是同一種人,是那種有堅定信念的人,所以我理解你,哪怕你明年不娶我,我也會一直等下去,等到你娶我為止。”

    “楚兒,我發現時下的女孩子沒有幾個人有你這樣的膽子,敢于這麼直率的說出自己的感情,我很感動,也很驚訝!”

    安毅對楚兒露出個燦爛笑容。

    楚兒羞澀地一笑,低垂的腦袋很快抬起來,給了安毅一個頑皮的笑。

    安毅非常驚訝,沒想到自己無法自抑時脫口而出的真實情感,會引來楚兒如此大膽的訴說,一瞬間動搖了安毅原先的印象,他發現自己心愛的人兒在柔美溫婉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膽還要堅強的心。

    侍者端來食物和兩杯加檸檬的甦打水,兩人開始了溫馨的晚餐。

    楚兒興奮地告訴安毅,他寫給自己的不知道作者是誰的那首《小城故事》和那首不知何人譜曲來自甦東坡詩詞的《但願人長久》,一經彈唱,讓她爸爸媽媽欣喜萬分,她媽媽聽到《但願人長久》的曲子感動得落淚了,楚兒說七月一日晚慶祝北伐的大型文藝晚會,女師大選中她彈奏《但願人長久》,好希望安毅能到場給自己鼓勁,聽聽自己的琴聲。

    兩人就這深情款款地低聲交談,安毅將自己連隊里發生的趣事一點一滴告訴楚兒,聽得楚兒時而驚訝,時而捂嘴笑個不停。

    在美麗女友如花如月的清純笑顏感染下,安毅思如泉湧,風趣幽默的小故事層出不窮,讓楚兒聽得開心不已,笑得珠花亂顫。此時他們年輕的充滿幸福的心里,已經沒有了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沒看到歐耀庭夫婦在二樓的雅座上不斷透過鮮花望向他們,沒看到歐耀庭夫婦眼里的惋惜、不忍和感動,更沒聽到歐耀庭夫婦的聲聲低嘆。

    晚上九點二十分,安毅依依不舍地將楚兒送到學校門口,就在楚兒緊緊握他的手準備開門下車時,安毅再也無法抑制滂湃的激情,緊摟楚兒熱吻起來。

    好久好久,如癡如醉的楚兒回過魂來,慌亂地推開安毅,下車前調皮地說道︰“你牙齒上有根菜葉,罰你回去刷牙十次。”

    安毅連忙用帶著楚兒余香的舌頭去舔牙齒,舔來舔去根本就沒有什麼菜葉,想起今晚自己連吃了兩盤牛扒沒吃一口青菜,再想想楚兒頑皮狡獪的笑,立刻明白自己被這小丫頭捉弄了,望著楚兒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內,安毅嘿嘿一笑,哼著歌開車往回駐地。

    歐耀庭夫婦的黑色轎車遠遠停在安毅卡車的後面,看到自己女兒按時回到學校,安毅也平平穩穩地把車開走,夫妻倆如釋重負地松了口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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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26: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敢不敢賭一把(上)

六月二十一日上午八點,兩輛雪鐵龍轎車和兩輛福特牌三噸卡車開出廣州城東門,不久右拐進入通往林村北面的二點五公里道路。這段原先凹凸不平的狹窄道路,在林村上千村民和安毅三連近兩百名官兵的共同努力下,只用了七天時間就變成一條寬五米兩側砌有堅固排水溝的平坦道路,砂石路面雖沒有廣州至九龍的干線公路寬敞,但是結實度與平整度大大超出,成為林村通往城里的陸上主要干道。

    村口兩顆大榕樹下的寬敞空間也修整得平平整整,雪鐵龍轎車里的劉峙等人遠遠望見停在樹下的雪佛蘭卡車就知道到地方了,距離百米遠遠看到安毅帶領他的三連早已列隊恭迎多時。

    四輛剛剛配發不到一周的軍車先後停穩,安毅就率領兩個副手一陣小跑前來報到︰“報告師座及各位長官,三連集合完畢,請長官訓示!”

    長官們下車回禮,走到參差不齊、神色緊張的隊伍前面巡視一圈,發現一幫孬兵中不少人一只褲腿高一只褲腿底,腳下的軍鞋也都裂開一個個口子,其中兩個孬兵的上衣太短,褲子大前門的褲扣也掉了,突出里面脹鼓鼓的一大坨毫不自知,這樣的軍容軍紀精神面貌讓劉峙皺起了眉頭︰“估計你練得苦消耗也大,但總不會站個隊形都沒練過吧?”

    “報告師座,屬下失職了,確實沒練過……太忙了,我把這事兒都給忘了。”安毅內疚地回答。

    劉峙等人相互對視片刻,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生氣,胡樹森和氣地問道︰“今天我們來驗收,你打算給我們看點兒什麼?”

    安毅拿出計劃書雙手遞上︰“這是三連今天演練的計劃安排,請長官指正!”

    胡樹森接過折疊得方方正正的計劃書,看了看安毅一眼緩緩打開,不一會兒快步走到劉峙身邊驚訝地說道︰

    “師座請看,這小子口氣不小啊!五公里長跑包含兩次飛渡,伐木完畢再修建兩座長二十五米、寬三米的浮橋,接著是八十二米環山工事施工,竟敢誇口只需五小時,而且只投入標準的一個工兵連一百三十八人,這這……實在難以置信,要是只修一座浮橋倒也許可能勉強辦到。”

    劉峙、徐庭瑤、蔣鼎文、惠東升等師團長為了開開眼今天都來了,沒想到首先看到的是一群衣衫不整連隊形都排不好的孬兵,大失所望之下又看到安毅呈上的計劃圖上標明的各項施工任務和預計耗時,任務之重、口氣之大讓人簡直難以接受,于是所有人看向安毅的目光都變了。

    劉峙不動聲色地走到安毅面前︰“安毅,你可知道軍中無戲言?”

    “稟師座,屬下非常明白!如果您和各位長官不相信,不如……不如咱們賭上一把如何?”安毅臉無表情地回答。

    “哦?”

    劉峙驚訝地看著安毅,想了想低聲問道︰“怎麼個賭法?”

    安毅繼續一臉的冷淡︰“就賭三千塊錢,要是師座和各位長官贏了,屬下立刻奉上三千現洋,還自請處分,取消屬下代理連長職務,屬下甘願從二等兵重新做起。”

    眾人一聽更為驚訝,看到安毅如此自信,一時間也被他搞糊塗了,再看看安毅身後尹繼南焦急的眼神和胡子無所謂的態度,七八個長官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理。

    工兵營長鄺世民焦急地上前苦勸安毅不要這樣,快去認個錯取得長官們們的原諒,趁事情沒弄大還有轉圜的余地。誰知安毅和顏悅色地安慰鄺世民,最後像是有意無意地拋出一句“願賭服輸,屬下一個小小的代理連長,哪兒像長官們那麼重的心理負擔”,這句話一下就把六團長惠東升惹毛了。

    惠東升上前瞪著安毅︰“安毅,我接受你的賭注,不過,我想問問你拿什麼來賭?要是你輸了撤職是必須的,但你如何把輸掉的三千本錢交給我?”

    安毅想了想說道︰“惠團長,師座可能不願讓咱們賭,算了算了,我收回剛才的話,聽我們鄺營長的,我收回剛才的話……師座,請長官們移駕竹溪口,我們從那里開始匯報演練,哈哈……師座請!各位長官請……”

    劉峙笑起來了,幾個同僚也哈哈大笑,劉峙笑完大聲問道︰“安毅,別用這些雕蟲小技來糊弄我們,如果你真的對自己很有信心,那就像惠團長剛剛說的那樣,把你的賭注拿出來看看,不過我先提醒你,要是你賭輸了就不是撤職那麼簡單了,你將從此失去繼續待在第一軍的資格,明白了嗎?”

    安毅大聲回答︰“遵命!請師座等等,屬下沒那麼多錢,但是屬下有個拜把子大哥有錢,他就是林村民團團長林旭東,就站在前面村口的哨位上,我去問他借點錢過來。”

    不等劉峙表態,安毅一陣小跑到林旭東面前,低語幾句從地上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大粗布袋,來到長官們面前麻利地打開,白花花的大洋立即出現在眾人眼前︰“各位長官,這是屬下的賭本,請查驗。屬下那大哥很仗義,他說如果各位長官有興趣的話,他也想賭三千大洋押屬下贏,怕大家不信他已經叫人回去搬錢了。要是長官們不願賭,等會兒屬下就回絕他,估計他不想看著屬下太沒面子,忍痛給屬下壯壯膽的。”

    眾長官都是血氣旺盛的行伍之人,身為堂堂正規軍將校,槍林彈雨都過來了難道能讓一個小小民團團長譏笑不成?所以明知道狡猾的安毅漂亮話里藏滿針刺,但還是相互間重重地點點頭,均表示一起拿出私房錢賭個六千,倒要看看安毅怎麼收場。

    定下賭局的安毅一改嚴肅變成一幅嬉皮笑臉的做派,拿起漂亮的纏銀絲皮鞭走到自己的部下前,像野狼似的的嚎叫起來︰

    “立正!你們這幫孫子都給老子好好聽著,剛才你們都看見了,都是白花花的大洋啊!這錢的事咱們暫且不說,你們這幫狗日的都知道老子的為人,只要有錢拿肯定少不了你們的一份!今天,老子讓你們看在錢的份上,看在老子的面子上,一定要給我拿出吃奶的力氣來,給三連長臉,給老子張臉,也給你們這幫孫子自己張臉!現在告訴我,你們敢不敢和老子一起賭?”

    “敢——”

    震耳的呼聲把上千個膽小的村民嚇了一跳。

    “好!不愧為老子的兄弟,有這句話老子死也值得了!無論勝負,今晚一起喝個痛快,一醉方休!出發——”

    安毅和兩位助手帶著一百多弟兄信心百倍地跑向獨木橋。

    徐庭瑤看看胡樹森,又看看劉峙︰“他娘的,這個安毅真的是咱們黃埔教出來的嗎?完全是個異類嘛!”

    惠東升哈哈大笑︰“我喜歡這小子的性格,真他媽的夠狠夠陰,沒看見剛才那幫褲子都沒扣好的孬兵嗎?給安毅小子幾句話就煽動得臉紅脖子粗的,老子突然擔心輸給安毅這小子了,哈哈!”

    劉峙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估計上這小子的當了,現在我突然想起,他詳細地提到過飛渡、伐木、工事勘測與構建、擇優組合、合理分工揚長避短等等,也提到過模塊式快速組合這個新名詞,但從沒跟我們提起怎麼架設浮橋的施工程序,我估計今天我們要是輸,很可能輸在這兩座浮橋上。”

    胡樹森驚訝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我懷疑他早早就設下這個圈套,等咱們今天鑽進來了!”

    劉峙點點頭︰“很可能……走吧,不管怎麼樣,賭都賭了,一起去看看他們怎麼做的吧,讓作戰參謀按照我們的檢驗標準和用時推算,嚴格進行督察,我倒要看看這個安毅能弄出多大名堂,要是真讓他贏了,我輸也輸得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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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敢不敢賭一把(下)

半小時後,二十名乘坐卡車前來的師部作戰參謀分散到了各個監測點,一群長官們站在高高的望塔上,拿著望遠鏡細細察看。

    只見全身披掛的安毅向作戰科長敬了個禮請求開始,得到作戰科長的同意立刻轉向尹繼南打個手勢,隊伍前面的尹繼南拿起哨子鼓勁猛吹,包括安毅在內的一百三十八名全副武裝的官兵邁開步子以中速沿江跑步前進。

    令長官們驚訝的是,尹繼南跑在前面很好地控制了速度,胡子跑在後面兜住隊伍的尾巴,安毅在中間大喊大叫,粗話連篇,整個隊伍突然變得整齊有序、均勻而快速地移動起來。

    十八分鐘過去,跑完四公里的隊伍折返到達竹溪西岸,劉峙等人發現安毅已經跑在了前頭。

    一到河邊,安毅、胡子和另一個見狀的弟兄迅速接過三個大個子遞來的麻繩套圈,領著一個排的士兵飛身下河,很快游過東岸,三人解下繩圈分別綁在三顆相鄰的樹根下部,西岸的士兵在尹繼南的大聲指揮下埋好三根大木樁並系上粗繩,兩邊數十人同時發力,將凌空架在河面上的三根粗繩呈傾斜拉直,一個個士兵快速從三條繩索上滑到東岸,最後三名在尹繼南的帶領下揮鏟砍斷綁在大木樁高處的粗繩以爭取時間,東岸的弟兄們迅速收回繩索,等尹繼南四人游過東岸時,安毅和胡子已經帶著三組人馬轉移到上游的獨木橋附近奮力伐木。

    這一切看得望塔上的一群長官嘆服不已,實在難以想象安毅是如何在短短二十天時間里,將一群連隊形都排不好的民工訓練得如此強悍,單只是全副武裝奔襲四公里這一項,就讓三個團長贊不絕口。

    “報告師座︰三連伐木完畢,已經開始用各種鋼栓、條形緊固鋼板、工字型金屬構件和普通馬釘、支撐橫架等等,由分開組成的十人小組飛渡一半,在兩岸同時制作十個五米長、三米寬的方形框架,另有十六人分別跑下上游河岸,埋設浮橋牽拉木樁,剩下八人開始了浮橋連接的前期準備工作,截止目前耗時共計一小時十八分鐘,比我們預先的推算節省了二十七分鐘!”

    作戰科長跑到山包頂的望塔下大聲匯報。

    眾長官面面相覷,劉峙哈哈一笑大聲贊道︰“實在是難以想象啊!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只是一支工兵部隊?看來我們輸了,走吧,到現場看看他們的浮橋是如何制作的。”

    長官們走到繁忙的浮橋施工現場,兩座浮橋的第一個五米模塊已經下水,水中的安毅接過岸上弟兄拋來的繩頭,轉身扶住厚重的模塊,大手一揮,“喀”的一聲準確地將繩頭的活動鋼環扣在模塊的突出鋼環上,上游的六名弟兄聽到安毅的喊聲立刻拉近固定繩,岸上的尹繼南測定方位完畢一聲令下,兩根二十公分粗一米五長的木樁隨即被四把十八磅大錘一下一下敲進河床,三分鐘不到,最難架設的第一塊橋面成功鋪設。

    劉峙看看胡樹森,轉向徐庭瑤︰“開眼界了吧?我們誰能想得到?事半功倍啊!如此結實穩固的浮橋,看樣子足可跑馬了,完全超出我們制定的標準,這幫人不得了啊,如此熟練的動作、合理的分工,還有密切而默契的配合,誰能想象這幫人二十天前還是朝不保夕的民工?”

    “了不起,太了不起了!這個安毅啊,總給人帶來耳目一新的東西。”

    徐庭瑤大為感慨︰“師座、參謀長,無論如何要保住這個寶貝,千萬別讓王副軍長他們搶走,否則將會是我師的一大損失啊!”

    一群長官站在東岸指指點點,長吁短嘆,不久就分成兩組領著十幾個參謀衛兵踏上浮橋,又是彎腰檢查,又是跺腳跳躍,最後不過癮竟然一起站在浮橋中間齊齊起跳數次,看到浮橋在水面上輕輕晃動起伏不大,這才相信不是糊弄人的面子工程。

    而此時的三連,早已經跑到山腳下開始了八十二米環山防御工事的挖掘,這看似最繁重的工程項目,反而成了整個過程中最輕松的活計,只不過耗時多一些,但對這些長年挖土的民工來說,卻是最得心應手的事情。

    四小時四十八分鐘後,順利完工的弟兄們在尹繼南的一聲長哨中跳出戰壕,歡天喜地、鬼哭狼嚎地相互擊掌擁抱,早有準備的炊事班興沖沖挑來七擔涼茶,安毅不知從哪兒弄來幾條“三炮台”香煙,跑前跑後樂呵呵分給這個扔給那個,嘴里還在大聲狂笑︰

    “謝謝了,兄弟們!安毅謝謝你們了,等著領賞錢吧!哈哈……來來,老四川,替老子分煙,奶奶的,你這孫子可不許貪污……哈哈,老魯,你他娘的太牛了,一個人竟然扛起五米長的大原木,奶奶的,以前怎麼不見你這麼干啊……哈哈,老錢,你這龜兒子,老子今天要獎勵你……”

    與剛開始下令時凶神惡煞截然不同的安毅,讓一群檢查戰壕質量的長官們看得目瞪口呆,搖頭不已,徐庭瑤又罵罵咧咧地說“咱們黃埔這麼培養出這樣厚顏無恥的兵痞子”,惠東升等人卻哈哈大笑非常欣賞,覺得至情至性方為大將之才。

    劉峙和胡樹森笑得合不攏嘴,兩人略作商議立刻達成共識︰如此提氣、如此壯軍威的事情一定要大為宣傳,等到二十九日與四師比武那天,無論如何也要恭請我們的蔣總司令蔣校長親蒞現場!

    “立正!”

    安毅集合完隊伍轉身跑到劉峙面前︰“報告師座,三連順利完成演練任務,請師座和長官們訓示!”

    劉峙板起臉︰“我還有什麼好訓示的?原地休整一天,明日午時全體返回大營。”

    “是!”

    安毅回答完畢,想了想上前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師座,出發前師里給的一千五百大洋,買工具、馬釘、配件和麻繩都不夠啊!所以我才斗膽和各位長官賭一把的,你們看,弟兄們連一身好衣服、一雙好鞋子都沒有,連大路都不敢靠近怕村里人笑話,露背的露背、光屁股的光屁股,這怎麼回去?弟兄們苦啊!這二十天來沒吃過一頓飽飯,沒睡過一個踏實覺,我這代理連長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用了點小詭計從各位長官手里討點零花錢,分給弟兄們買點零嘴補補身子……”

    “住口!你他娘的有完沒完?老子……噗——”

    徐庭瑤忍不住大笑起來,指著安毅︰“你這個無賴……趁這個時候訴苦,真他媽的會挑時候,哈哈……”

    眾長官哈哈大笑,安毅不好意思訕訕而笑,看到惠東升和藹可親的樣子,幾步跑到他身邊低聲說道︰

    “惠團長,我聽咱們的軍需處老何說,四師的張師長人長得斯斯文文、肥頭大耳,可是最喜歡豪賭一把的,搞得湘軍四師上行下效,非常鼓舞人心、振奮士氣啊,嘿嘿……”

    “老子怎麼一時沒想起?哈哈……”

    惠東升恍然大悟轉向身邊的徐庭瑤︰“月祥兄,你和張輝瓚張石侯師長可是老朋友了,昨天蔣校長剛剛給各軍發下二十萬的補充軍資,張石侯的四師可是二軍響當當的招牌,所得至少八萬以上,咱們不能白白輸去六千大洋啊,雖然數目不大,卻也是一筆錢,對吧!”

    徐庭瑤哈哈大笑︰“等會兒回去我馬上給他打電話,就大聲問問這個眼高于頂的張石侯,敢不敢跟老子賭上一把?哈哈……”

    幾個長官聽了徐庭瑤的話,全都會心笑了起來,這個說張師長有的是錢,那個說至少賭他兩萬,看得安毅眼都花了,直後悔自己膽子太小,看如今這架勢哪怕堵上一萬,自己的長官們也會滿口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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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27: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開誠布公(上)

三連的弟兄們走路回到西大營,身上穿的是嶄新合體的軍服,腳下穿的是新發下來的黃色帆布面黑膠底深底紋的綁帶軍鞋,全副武裝整整齊齊,加上昨天剛剛做了一件無比長臉的事情,晚上又享受到林村父老鄉親大魚大肉的豐盛宴席,連長安毅還在宴席上高聲宣布回營後每人賞五塊大洋,因此三連的弟兄們個個覺得榮耀無比,一進大營走路的姿態吊得不行,都把自己看成是凱旋而歸的壯士。

    由于劉峙等人實在看不慣三連的軍容軍姿,昨天返回大營後立即命令軍需處送去嶄新的服裝鞋帽,隨著這些物品送到安毅手里的還有一道死命令︰必須在一周之內完成嚴格的隊列訓練,進行系統的軍容軍紀的整頓教育,務必達到《操典》的要求。

    安毅幾個知道上峰是擔心比武那天被友軍笑話,所以這面子上的事情不但要講究而且還絕不能含糊。

    回到大營後,三人一合計,由胡子負責每天全副武裝八公里的耐力、隊列和基本技能訓練,晚上由尹繼南負責各種條例和士兵操典的學習。白天安毅和尹繼南將強訓期間記錄的各種資料進行分析匯總,並改進和購買各種輔助工具,力爭在二十九號的比武中表現得更為出色。

    連續五天,安毅都伏案整理資料,研究對策,對師部特務連潛入張輝瓚轄區偵查回來的關于其工兵營日常訓練和戰斗力的報告進行詳細的分析對比,以便找出差距,揚長避短。

    直到這個時候,安毅、尹繼南和胡子都不知道,劉峙等人已經把即將舉行的小小比武搞得聲勢越來越大,軍部駐扎在廣州城以及周邊地區的一到六軍高層中間早已經傳得是沸沸揚揚——張輝瓚與劉峙為自己的面子斗氣,舉行冷門的工兵技能大比武,竟然說動了中央軍事委員會的軍令部、軍訓部和後勤部進行仲裁,私下里張輝瓚已經和劉峙對賭上了,麾下將校誰也不服誰,賭注已經從五千加到兩萬,據說對好賭成性的四師上下志得意滿,幾次提議賭大些,剛剛組建工兵營的劉峙正在猶豫之中,其他各軍將帥也在明里暗里煽風點火湊熱鬧,不少人詢問能不能投注賭上一把過過癮,因此估計賭注很可能會越來越大。

    周日,好不容易請到一天假的安毅依約把卡車開到歐耀庭府上,把鑰匙交給管家權叔時歐耀庭大步迎了出來︰“哎呀,小毅,怎麼搞得又黑又瘦的?”

    “準備北伐了,全軍都在做準備,我們工兵營剛剛成立,所以這段時間訓練很忙。”

    安毅禮貌地回答,眼楮卻不時掃向四周,尋找楚兒的身影。

    歐耀庭點點頭︰“辛苦了……昨晚接到你的電話,我一時忘了告訴楚兒,今天楚兒和她媽媽到她小姨家喝滿月酒去了,估計下午就回來。來來,小毅,一起到書房喝杯茶聊聊吧,有不少事情需要和你好好談談。”

    “好的,歐先生請。”

    安毅以為又是生意上的事情,便欣然答應,覺得反正聊完之後差不多是午飯時間,隨便吃點估計楚兒到時也回來了,今天之後很難再請到假,下月初部隊就要北伐,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見面。

    兩人坐下,傭人也端上香茶,歐耀庭揮退傭人,讓她隨手關上門,示意安毅隨意︰

    “小毅,你出錢為自己的連隊購買軍資,卻讓我頂著這個榮譽接受國民政府和軍隊將領的感謝尊重,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啊!雖然你想得周到,不願讓上司和同僚們獲知你的真實財富,但我還是非常欽佩你愛國愛軍的拳拳之心,欽佩你如此年輕就知道韜晦之策,鋒芒內斂,方方面面的關系處理游刃有余,非常難得,將來你必能成就一番偉業啊!”

    “先生,你實在是過獎了!我只是擔心太早暴露自己的家底,才不得不這樣做的;再一個,我手下這一個連的弟兄是我進入軍界的第一筆本錢,就像做生意一樣,我不能把自己的本錢給弄砸了,所以就千方百計想辦法裝備些新東西。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我手下的弟兄們都是些實實在在的苦弟兄,大都是在走投無路之下跟我的,不能讓他們吃虧,得盡量保住他們的命,讓他們過得好一些,畢竟我自己也是苦過來的,所以我理解他們。”安毅坦誠地說道。

    歐耀庭頗為驚訝地注視安毅好一會,嘆了口氣,不住點頭︰“你這樣的人品,在如今的亂世難得一見啊!小毅,這段時間我想了又想,覺得還是該把心里話開誠布公地告訴你,我請你再慎重地考慮一下,留下來吧!留下來幫我,我非常需要你,我打算把廣州方面的生意全部壓在你的肩上,相信你定能做得比我好。”

    安毅看著歐耀庭誠懇的雙眼,震驚于他如此大的決策和如此快的態度轉變,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第七十章 開誠布公(下)

過了好一會兒,安毅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歐先生,你不是一直支持我從軍的嗎?”

    歐耀庭搖搖頭︰“很抱歉,我那是違心的,由始至終我都不願意你從軍,由始至終我都希望你能留下來和我一起奮斗。我非常後悔在那個關鍵的時候離開廣州,後悔自己的用人不善讓你鬼使神差地走上了從軍之路,我一直在想著怎麼挽回自己的錯誤,包括現在這個時候,我都在努力留下你,因為你是個天才,有著誠實善良的品質,有堅定的信心和毅力,還有靈活獨到的處世方式。說實話,我這輩子從未遇到過像你這麼優秀的人……小毅,留下來吧,為了我們的事業,為了愛你的楚兒,留下吧!”

    “楚兒?你是說……歐先生,你的意思是……”安毅似乎隱約有些明白了。

    “對,楚兒。”

    歐耀庭溫和地看著安毅︰“你知道我只有這個女兒,我妻子在生下楚兒之前還生下了個男孩,可是不到一歲,一場看似普普通通的發燒就夭折了,為此我和妻子非常傷心,我妻子足足傷心了兩年才緩過勁來,第三年她才懷上了楚兒,當時我妻子沒有現在的豐腴,那時候她很縴瘦,由于體弱加上長期的憂郁,她懷上楚兒之後我非常擔心,還好,楚兒健健康康地生下來,可我妻子卻再也不能要孩子了。我妻子把她所有的愛全都傾注到楚兒身上,有了安慰有了希望,人也就慢慢恢復過來,她不止一次勸我納妾,以傳承我歐家的香火,我一直沒答應以後也不會答應,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我愛我的妻子,愛我的女兒,她們都是我的生命,所以我不能讓她們任何一個傷心難過,不願看到她們的眼淚……對不起,我說了這麼多,但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安毅苦澀地笑了笑︰“我明白……感謝先生對我說出心里話,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我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連自己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就敢說愛……可是,不管以後如何,我今天也想對先生說說自己的心里話,我真心真意愛著楚兒,就算現在我知道得不到她了,我還是要實實在在說出來,我愛她!雖然我現在沒有地位,沒有什麼能力,但我深信只要子彈打不死我炸彈投不到我腦袋上,我就會成功,而且會成為不亞于你的人上人……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狂妄自大,但這是我的真實想法,我不該隱瞞你也不願隱瞞你,因為,我心里一直把你當成我的恩人,有恩我安毅絕對要去報,昨天是這樣,今天是這樣,明天也還是這樣!對不起,先生,我該走了,謝謝你長期的關照提攜,如果我運氣好的話,還會有報答先生的機會,再見!”

    “小毅——”

    歐耀庭站起來攔住安毅︰“你再考慮一下,行嗎?要是你擔心面子問題我可以出面,我可以去找你的蔣校長獲得他的同意,要知道愛國愛軍不止上前線打仗這一條路的,只要你留下來,我可以立刻讓你和楚兒結婚,然後讓你們一起到美國到歐洲最好的學府深造,出來之後接掌我歐耀庭的半壁江山,為我分擔沉重的壓力、壯大我們的經濟實力。只要我們通力合作,定能創造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定能讓我們的女人安逸幸福,讓她們沒有擔憂、沒有淚水天天生活在快樂之中,這一切,難道不比上戰場打死幾個對手更有意義嗎?”

    安毅難過地搖搖頭︰“抱歉,先生,我覺得晚了……要是沒有上軍校,要是沒把碼頭上的兩百多人騙進軍營,先生就是不說這些話,我都會哀求先生的。當初我跟隨先生的時候,就懷著先生剛才說的理想,只想憑自己的腦子賺盡可能多的錢,安安穩穩躺在數不清的金錢上,摟著自己的女人過日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擁有什麼就拿錢去砸。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肩膀上壓著好兄弟的信任,壓著兩百多個弟兄的性命,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先生,還是那句話,你是我的恩人,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隨時願意為先生效勞,包括我心中還在醞釀尚未成熟的幾個工商項目,都願意和先生一起分享,要是順利的話,打下南京後我們就可以著手籌辦,很有前途的,到時如果求到先生,請先生不計我的過錯,幫幫忙。”

    歐耀庭此刻百感交集,失望、不舍、欽佩、難過、震驚等等諸般滋味湧上心頭,他快步走到書桌旁,拉開抽屜取出提前預備的渣打銀行五萬元現金支票︰

    “小毅,既然你決心已定,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你我是同一類人,只是各自走的路不同罷了,唉……一直想把你應得的報酬給你送去,可不是你找借口拒絕就是沒機會,這次你上前線會用得著的,拿著吧,能為你的從軍之路添點方便也是好的,拿去吧,這次別再推辭了……”

    安毅大方地接過支票放進兜里︰“謝謝先生!請先生放心,這筆錢將會一文不少地用到北伐戰場上,用到我手下戰死傷殘的弟兄們身上,我對你發誓,我安毅絕不會把其中的一文錢用到自己身上,這樣才對得起先生的厚愛和期待。再見先生,要是我不死回到廣州就來拜訪你,還有楚兒。”

    “小毅……做我兒子好嗎?”

    歐耀庭追上來眼里霧蒙蒙一片。

    安毅愧疚地解釋道︰“先生,在軍校時蔣校長召我談話,在他期待的注視下我對他說︰人生下來只有一個爹,以學生這副臭脾氣只會認自己的親爹,而不會像別人那樣有了親爹還去認干爹,那種事情學生做不來。謝謝先生的深情厚義,安毅永遠銘記在心!”

    安毅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歐耀庭從窗前緩緩回到書桌旁重重坐下,看著兩杯沒有喝過一口的茶水,黯然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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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28: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心靈的震撼(上)

心亂如麻的安毅不知不覺來到了那條熟悉的安靜街道,站在門前抬頭一望,才知道自己來到了龔茜的家門前,頓時一陣迷亂,無所適從。

    安毅不知自己為什麼來這是怎麼來的,猶豫片刻苦笑一下轉身就走,他不願龔茜看到自己沮喪失敗的模樣。

    “小毅?哎呀,真的是你啊,這麼多天都沒來看看你姐,真是的,來來,屋里坐去,我剛買菜回來,要是晚一步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見到你呢……進來啊!傻站著干什麼?你姐昨天才坐船去上海,留下封信讓我轉交給你,你姐說這幾天你一定會來家里的,進來……”

    吳媽邊說邊掏出鑰匙打開院門,提起籃子拉著安毅的手走了進去。

    坐下一會兒,吳媽拿來一封信和一只表盒,安毅看到熟悉的表盒心里頓感溫暖,打開信封抽出信箋細讀起來,兩張潔淨的信箋寫滿了柔美娟秀的字體,平平淡淡的言語中洋溢出的濃濃情義和牽腸掛肚,讓本就傷感的安毅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吳媽看到安毅流淚嚇了一跳,想了想輕輕把茶杯放在桌上,沒有打擾這個哭得像個受委屈的孩子一樣的俊小伙。

    安毅擦去淚水仰頭望天,這才意識吳媽的存在,頗為尷尬地四下看看,發現吳媽在院子里低頭洗菜,安毅松了口氣,擦拭眼角的殘淚,打開表盒拿出一塊和他送給胡子兩人一模一樣的銀表,戴到手上試了試正好合適,微微一嘆,收起信折疊好放進自己衣袋里,走到吳媽身邊幫她洗菜︰

    “吳媽,很快我們就要北上打仗了,我姐也忙,你一個人在家里要注意身體,等我們打下浙江你就可以搬回去住了,高興的話還和我姐住南京,我會常去看你的。”

    “喲!哈哈……你這孩子有孝心,可打仗哪兒有你說的這麼輕松,能在三五年內打下南京就不錯了,別急啊,到了前線可千萬小心。”吳媽叮囑道。

    安毅哈哈一笑︰“吳媽,我跟你打個賭,如果明年之前我們打下南京,你得次次給我做東坡肉,如果我輸了,每次來看你都給你捶背,你不喊停我就不收手,怎麼樣?”

    吳媽哈哈大笑,高興地答應下來,安毅洗完菜找個借口溜了,害得追出去留他吃飯的吳媽扶著門框感嘆了好久。

    安毅用了一個小時在銀行清理自己的錢財,順便到“魯麟”商行與漢斯和勞特密談了兩個多小時,其中毫無隱瞞地把自己的身份如實相告,獲得了驚訝的漢斯和勞特的尊重理解。

    安毅婉言謝絕了漢斯共進晚餐的建議,趕到正在施工地漁碼頭讓兩個林村嘍囉通知阿彪去見他。然後走到綢布商行巷口不由分說強迫老道收攤。兩人一邊拌嘴。一邊走回仁濟路地家中。 

    晚飯時間,安毅正在把自己買回的洋玩具送給二毛,今非昔比的阿彪帶著兩個五大三粗的保鏢趕到榴園,一進門就被安毅責成他趕走保鏢,隨後兩人和老道一起喝著小酒邊吃邊聊,這一聊就聊到的次日凌晨三點。

    送走了阿彪,諸多心事完全放下的安毅只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直挺挺躺在前堂的紅木長沙發上沉沉睡去。

    臨別在即,難分難舍的老道一改平時從容自若泰山壓頂不變色的做派,兩次起床墊手墊腳地走到沉睡的安毅身邊彎腰端詳,看到安毅夢中流出的淚水,老道難過地伸出手想要幫他擦去,可這手伸到一半又縮回去了,最後,老道只能潛回自己的老窩,躺下後轉身向里嘆氣嘆到天亮。

    上午八點安毅回營銷假,走到操場看了一會兒已經學會列隊走好正步、能夠做到令行禁止的兩百余名弟兄,和胡子、尹繼南兩人在太陽底下略作商議,決定帶隊回去,講解明天比武的各種地形、程序和要求,之後從兩百一十多名弟兄中,抽出各方面能力佔優的一百三十五人組成三個正規的工兵排,再以排為單位分開學習,晚上集中授課,學習協同配合,完成最後的準備工作。

    截止午飯時間,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匆匆用完午飯的安毅三人回到自己的營房,尚未端起剛剛泡開的茶水,就聽到外面一片喧嘩,接著是板凳木棍的撞擊聲和群毆的怒罵聲。

    尹繼南嚇得飛跑出去大喊住手,胡子惱火地抓起皮鞭也黑著臉走了出去,身心疲憊的安毅不為所動,懶洋洋坐在椅子上,點燃支煙有氣無力地吸起來,似乎外面的一切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不一會兒,尹繼南和胡子平息了爭斗惱火地返回。

    尹繼南一坐下就擔憂地說道︰“竟然打起來了,這怎麼行?明天就要比武了,這樣的狀態、這樣的士氣如何能勝?幾天來老子看著就不對,心想比武在即,先別傷了他們的自尊心緩和一下,沒想到竟然在這要命的時候爆發了,奶奶的……”

    安毅知道平時看似和睦相處的弟兄們沒什麼大的隔閡與矛盾,但深受幾百年來地域觀念影響的弟兄們都在有意無意地分成了不同的幫派,湖南的攏在一起,江西的聚成一堆,其他勢單力薄人數稀少的各省兄弟為了不受歧視也相繼抱成一團,大家表面上和和氣氣,心底里卻在防備,在想著怎麼才不吃虧,于是小摩擦累積起來,越積越多,最後達到一定程度就自然而然地失控暴發。

    “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怎麼回事你?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副優哉游哉的德行?”尹繼南責備安毅。

    安毅掐滅煙頭,有氣無力地問道︰“怎麼回事,說來聽聽吧。”

    尹繼南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江西的魯雄把湖南的常保芳給打了,兩邊都不服氣,一下就導致上百人的爭斗,要是我和胡子走慢點,非打殘幾十個不可。”

    “魯雄為什麼打老常啊?老常不是脾氣挺好的嗎?”安毅不緊不慢地問道。

    胡子看到尹繼南望過來,只好接口︰“老常說自己生病沒有參加咱們的強訓留在家里,一開始老常主動報名進炊事班,所以留下的十九個傷病弟兄都以為他能做飯,就不安排他站崗值班,專門替大伙兒做飯,可這老常壓根兒就不會做飯,這事盡管有錯但大家都幫他瞞了下來。回來我帶隊訓練,炊事班正常了也就沒他什麼事了,他心里有愧又怕其他弟兄揭發不敢繼續裝病,跟我去訓練了,誰知第三天我發現場地上有一個個半截血腳印,馬上把留下腳印的老常叫出列讓他脫鞋,他在我的鞭子下不敢不脫,可一脫嚇了我一跳,他的右腳後腳跟墊著一塊三公分厚的木頭,血把煙盒大的木頭泡漲了,細細一看我這才知道老常的右腳比左腳短,他為了不被趕出軍隊一直瞞著大家,還用上這蹩腳的招數苦熬著,最後傷到了自己。我看他可憐就讓他歇著,誰知他怕待不下又說自己會理發剃頭,剛才吃完飯魯雄就讓他幫忙理個發,說明天就要比武了,頭發長礙事,冬伢子把你買回來的那兩套進口推剪和剃刀什麼的拿出去了,結果老常差點沒把魯雄的頭皮給揭下來。魯雄那人本來性子就烈,一摸滿腦袋的血哪里還記得什麼軍規條例,揪住就打,湖南的弟兄們不願意了,雙方這就打起了啦!我看啊,這怨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強訓那陣子個個累得撒尿都站不穩也就沒爆發,回來舒服了,事情也就出來了。”

    安毅想了想對尹繼南胡子說道︰“這樣吧,我來辦,你們倆別出聲,看著就行。繼南,吹哨集合。”

    “是!”   



第七十一章 心靈的震撼(下)

哨聲響起,剛剛返回各自營房的弟兄們迅速跑出來,慌慌張張地集合。

    大家都意識到這回要倒霉了,剛才整死人還笑顏想向的連長沒出來,不知火氣有多大,明天就是關系到整個師的面子、關系到連長前途的大比武,自己一群弟兄卻在這時惹事找連長不痛快,這回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所有人就這麼誠惶誠恐地站在院子里,等待著自己未知的處罰。

    安毅在兩百多雙驚恐愧疚的眼楮注視下出來了,和平時休息時間一樣,嘴角上叨著支好煙,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東西,但他越是這樣,弟兄們就越感到害怕,以至膽小的人都痛苦地閉上眼楮聽天由命。

    安毅在中間四下掃了一眼,看到排在四排最後的瘦小老常耷拉著腦袋,嚇得渾身發抖,安毅和氣地打了聲招呼︰

    “老常,你這孫子抖什麼抖?到我這兒來。”

    老常嚇得差點跌坐到地上,弟兄們看到這樣,全都為他擔心了,就連打他的魯雄臉上也是絲絲不忍。

    看著老常跛著右腳戰戰兢兢挪到安毅身前兩米停下,上下牙磕在一起的聲音清晰可聞,不少弟兄已經在想是不是幫老常求個情,讓連長別揍他趕走算了。

    看到安毅轉身提起摔倒在地的方凳,弟兄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很多弟兄扭過頭不願看凳子砸到老常腦袋上的慘景,誰知安毅把高高舉起的凳子放在他與老常中間,開口一句話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老常,別他娘的傻站著,準備給老子理發……冬伢子,去把理發工具拿來……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

    “哦……”

    冬伢子回過神來,飛快跑進自己的營房捧來木箱子,小心放在安毅身側輕輕打開。

    安毅脫下帽子遞給冬伢子,轉向老常用往常一樣口氣說道︰“快點兒,理完發我洗完頭還想睡一會兒,抓緊時間。”

    老常上前半步,突然大哭起來︰“連長,讓我走吧……我是個廢人,我不配繼續待在這里……”

    安毅扔掉煙屁股︰“那好吧,說說你上哪兒,我送送你,你這腿腳不方便。”

    老常一下子愣住了,隨即蹲在地上哭個不停,顯然是窮途末路無處可去了。

    安毅彎腰抓起推剪,站起來走到老常身邊把他扶起來︰“老常,別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你這樣子出去能否活過十天我都不敢保證,你能去哪里啊?除了這院子里還有可憐你、想幫你的弟兄們之外,出了這院子什麼人願意多看你一眼?不錯,你的腿是跛了,可你的心也跛了嗎?要是你有種為何早不上吊反而苦熬到今天?不就是看到弟兄們有個奔頭有碗飯吃,你這心里才有盼頭的嗎?所以我想對你說,既然來了就該實實在在的,就該對許許多多可憐你、替你苦心瞞著的弟兄們心存感謝才是。你還記不記得我在碼頭上招你們回來之前說過的那些話……不記得了?好,我重復一次,當時我說︰老子敢對跟我混的弟兄們發誓,從今天起只要老子有口飯吃,弟兄們就不會喝湯,哪怕只剩下湯,老子也會讓自己的弟兄先喝,喝剩下的老子再喝,不剩下老子就勒緊肚子!對吧?”

    老常又哭起來,許多弟兄們想到自己的昨天和今天,也忍不住流下眼淚,都知道自己的連長沒有撒謊。

    一時間,所有人心里的怨氣全都煙消雲散,內疚、難過、感激,把一顆顆心擠得滿當當的。

    “誰也不能說自己沒犯過錯,沒撒過謊,只要記住以後不犯就行了,這麼多弟兄看著你,眼楮里全是擔心,誰會趕你走啊?我更不會趕走自己招回來的弟兄,今天不會,以後也不會,除非你有更好的去處,明白了嗎?”

    安毅抓起老常的手,把推剪放在他的手心︰“人不是天生就會理發的,再高明的理發師也是一個個腦袋剪出來的,你現在剛剛二十八九歲,有什麼學不會的?只要你用心了就一定行,好,給我理發,理不好沒關系,只要你用心了哪怕把我的腦殼鏟掉一塊我也不怨你,等你熟練了,咱們三連所有弟兄都需要你幫理發幫刮胡子,你就是咱們三年不可缺少的後勤人員了,明白嗎?開始!”

    老常流著淚走近坐下的安毅,緊咬嘴唇想要控制住發抖的手,安毅示意驚呆了的冬伢子給自己點上支煙,接過來叨在嘴皮子上愜意享受。

    老常終于下剪,“滴滴答答”十幾下就把安毅漂亮的頭型剪得像狗啃似的,盡管夾住安毅不少的頭發扯得安毅齜牙咧嘴的,但安毅始終沒叫出一聲。

    好不容易安全剪短,老常心里七上八下地停手,安毅叫冬伢子端鏡子給自己照照,照了一會兒哈哈大笑︰

    “狗日的老常,這不是沒弄出血嗎?進步大啊!哈哈……不行,你這手藝還得練,你把老子的腦殼弄得像你家山後頭的梯田似的,讓我等會兒怎麼去見師座啊?快快,全給老子鏟光了,這鬼天氣熱得難受,光頭更舒服,正好老子的女人得不到了,索性做和尚吧!”

    弟兄們聽得有趣笑成一片,笑完又都感慨不已,大家就這麼看著老常小心翼翼地把安毅的一頭黑亮頭發全部鏟掉,心里有說不出的感動和難受。

    安毅摸摸光禿禿的腦袋站了起來,哈哈大笑猛誇老常理光頭有天賦,大方地發給老常一根好煙還給他點上火,這才樂呵呵走向里面的水龍頭。

    安毅沒走出十步,滿臉愧色的魯雄大步走到中間,推開一個自告奮勇做實驗品的弟兄,放開他那破鑼似的大嗓門吼道︰

    “老常,剛才兄弟我對不住你,你年紀比我大就別記兄弟這仇,來吧!今天你就是給老子開瓢了,老子也認了!”

    洗完頭的安毅樂呵呵回到房間喝茶,尹繼南從外面進來,興奮地說道︰“大哥,真有你的,所有的弟兄們為爭著讓老常理發已經排隊了,胡子剛剛插隊坐上去了,還大聲吩咐老常要剪個和你一樣的頭型。”

    安毅哈哈大笑︰“這下不愁了吧?明天這群孫子上場肯定嗷嗷叫,每個人都有使不完的力氣,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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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2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比的不只是力氣(上)

廣州北郊的同德村從未有這樣熱鬧過,從天蒙蒙亮開始,十幾輛軍用卡車絡繹開到村東不到百米高卻郁郁蔥蔥的公雞山下,數百革命軍官兵用粗粗的木頭和厚厚的木板,在山腰下的鳳凰台上快速搭起一個寬大的三米高平台,完了還用青松裝點高台兩邊聳立的塔形柱子,兩根塔柱頂端被一條紅色條幅連接在一起,高台後方的正中央被掛上兩面巨大的青天白日旗,好奇的村民詢問汗流浹背的官兵這才得知,這個高台不是戲台,而是觀禮台檢閱台,等會兒將有革命軍的兩個部隊在這里進行比武。

    上午八點二十分,車頭插有黨旗或軍旗的五花八門轎車、輕型卡車經過重重崗哨,緩緩開到了觀禮台下方。

    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軍事委員會各部主官、一軍軍長何應欽、二軍軍長譚延、三軍軍長朱培德、四軍軍長李濟深、五軍軍長李福林、六軍政治部主任林伯渠、黃埔軍校各部科主官等三十余名高級將帥先後鑽出轎車,在屬下的簇擁下,興致盎然地登上檢閱台,三三兩兩成群結隊俯瞰腳下的青山秀水,指指點點一番才心滿意足地按秩序入第一排就坐,各軍將校分別進入第二、第三排觀禮席,一坐下就拿起早已擺放在桌面上的工兵比武內容和線路圖等細細閱讀,不少將校掏出望遠鏡開始觀察,各主要報紙的記者們步履匆匆,又是訪談又是拍照,穿梭于台上台下,一時間將星雲集,把一個本是小小的連級單位舉行的技能競賽,搞得空前的盛大而隆重。

    一系列的報告請示完畢,佩戴中將軍餃的軍需部副部長走下高台,在一軍二師主官劉峙、二軍四師主官張輝瓚等七八名將校的簇擁下,對剛剛跑步入場的二師工兵三連和四師工兵一連的兩百七十余名官兵進行訓話。

    主席台第一排的老大們曉有興趣的含笑注視,眼神不好的舉起了望遠鏡細細查看,不時相互交流看法,評頭品足,偶爾說出一句輕松的玩笑話就會引發一陣笑聲。

    位于正中央身穿筆挺戎裝的蔣介石臉上表情輕松,他看著台下兩個比賽連隊前方挺胸站立的六個連級主官,略微回想深感自豪,因為台下雙方的六名主官里有一半是他的學生,聽到身邊的何應欽介紹胡子原是黃埔馬術教官之後他更為高興,悄悄說“六個連級主官就有四名出自我黃埔門下,欣慰啊!”

    特別是二師的代理連長安毅,是唯一的讓蔣介石一念起就感到快樂的得意門生,他對安毅非常喜愛,也滿懷期待,前些日子聽完劉峙等人的詳細匯報,他對自己這個門生的統兵能力和層出不窮的計謀贊不絕口,馬上指示“把競賽規模辦得更大一點,請軍委各部和各友軍主官都看看咱們一軍先進的軍事訓練,讓各軍把我們的好經驗帶回去,運用到即將開始的偉大北伐之中,大力宣傳鼓舞士氣,在民眾中樹立起革命軍的軍威和形象”,這個態度當時就讓尚未說出請示的何應欽、劉峙等人頗為驚訝,回想聯翩。

    不一會兒,台上的老大們紛紛議論起來,相互詢問二師三連官兵們身上除了十字鎬和繩索之外,背負的一個個小包以及懸掛的各種奇怪玩意兒是什麼?特別是排在三排縱隊後面的十幾個強壯士兵身上的碩大包袱,看起來非常沉重累贅,等會兒的五公里越野還要武裝泅渡三十四米的小河,能不能扛得住啊?

    老蔣聽了細細一看也頗為擔心,轉頭詢問何應欽,老何也不懂是些什麼玩意兒,畢竟他只聽過劉峙等人匯報,並沒有親眼看過。

    這時,台下訓話的中將副部長結束了慷慨激昂的話語,為了鼓士氣壯軍威,副部長先生提議兩個參賽的連隊都唱一首歌,唱完就開始出發。

    四師一連那個魁梧的上尉連長高喊“遵命”,轉過身開始發令領唱,接著像只翅膀受傷的大鴨子般手舞足蹈地打拍子指揮,一首嘹亮的《北伐之歌》震天響起。

    二師三連這一邊卻寂寞無聲。

    還在用眼角斜視另一邊的老同學張天彝的安毅愣住了,一個月來他累得糊里糊塗的,哪里想得到教自己手下弟兄唱歌啊?百多弟兄站在那里傻乎乎聽人趾高氣揚、氣壯山河地吼歌,在台上數十名將軍和四周數千軍民的注視下東張西望,無所適從。

    安毅一想這怎麼行?還沒比賽士氣就被壓住一頭成問題啊!

    焦急之下的安毅顧不得了,轉身走向自己兄弟,一面走一面放開嗓門大聲吼道︰“弟兄們,老子為什麼沒教你們唱歌知道嗎?就是怕你們唱歌分心!還沒干活就吼得山響有什麼用啊?這和拉屎拉不出來,痛得瞎哼哼有什麼兩樣?對吧,弟兄們?”

    “哈哈哈哈……”

    一干兵痞哄堂大笑,搞得台上的老蔣和一群老大驚訝不已。

    由于安毅嗓門實在太大,隊伍前面的副部長和劉峙、張輝瓚這些師級主官聽得一清二楚,劉峙、胡樹森和徐庭瑤聽完心中的擔憂一掃而光,忍不住咧開嘴笑起來,氣得一邊的張輝瓚猛扶金絲眼鏡,對安毅直翻白眼。

    副部長看著在士兵身邊上躥下跳喋喋不休的安毅,罵也不是,不罵又覺得不對,哪知道放開了的安毅接下來一句比一句損,一句比一句搞笑,讓他手下的百多弟兄樂得東歪西倒,友軍的歌聲停下了他們還放肆地笑個不停,在如此盛大莊重的氣氛中竟然一點顧忌也沒有。

    劉峙上前低聲對副部長先生說了句什麼,副部長先生點點頭,拔出佩槍大聲發令︰

    “比賽即將開始,雙方做好準備……預備——啪——”

    口令聲吆喝聲隨之響起,密集的腳步激起陣陣塵土,兩個連隊在各自主官的帶領下繞個一百八十度的半圈,同時奔馳在寬闊的泥土路上循著既定的路線前進。

    副部長先生搖搖頭走回主席台,劉峙人也跟隨而上。

    徐庭瑤樂呵呵走到張輝瓚身邊,大贊湘軍弟兄的訓練有素,白白淨淨、一臉斯文的張輝瓚想起安毅那張損嘴,立刻罵罵咧咧,氣惱地問徐庭瑤“老兄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下三濫的下屬?還黃埔畢業呢”,把徐庭瑤樂得呵呵直笑。

    前進的隊伍中,安毅邁開大步跑到張天彝身邊並駕齊驅︰“奶奶的老張,老子怎麼覺得今天這個比武,越來越像你這孫子的主意啊?”

    “嘿嘿,老子只是向上峰提個建議,沒想到上峰居然采納了,哈哈!小毅啊,嫡系就是嫡系啊,你都連長了,老哥到了家鄉老部隊並算上以前的軍齡前天才剛剛實授中尉副連長,人比人氣死人啊,哈哈!”

    張天彝嘴巴上雖然這麼說,心里卻驕傲不已,笑完還故意貓了一眼安毅胸前白晃晃的學員銘牌。

    安毅可沒上當,一面跑一面反擊︰“我說老張,在學校你就是老子的手下敗將,今天也別想討到什麼好處,別看你的弟兄一個個膘肥體壯、訓練有素,都是些百里挑一的老兵痞子,但還是沒能入老子的法眼,今天我得給你們上生動的一課,讓你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工兵,哈哈!”

    張天彝剛要反唇相譏,無奈隊伍已到三岔口,兩軍就要左右分開間隔五十米前進了。

    跑過岔口,兩軍距離逐漸拉遠,張天彝突然發現安毅的弟兄們跑得很輕松,而且負重還比自己的弟兄們大,原估算這兩公里的越野奔襲中拉下他們一大截的,如今竟然速度沒有差別,張天彝不由暗暗著急。

    想想安毅平時的詭計多端,張天彝顧忌重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于是疾步跑到連長身邊一陣匯報。

    年逾三十的連長也是個狠角色,聽完毫不猶豫下令加快速度,五分鐘不到就領先二師三連五百米左右的距離,張天彝這時才略微放下心來,全副精力集中到即將開始的武裝泅渡上面。




第七十二章 比的不只是力氣(下)

蔣介石在望遠鏡中看到四師一連已經到達小河邊脫鞋卷褲腳準備泅渡,自己的嫡系還落在五百米後追趕,又聽周圍眾將帥盛贊張輝瓚練兵有方,隊伍真是精悍,一時間更不放心,他想了想向後一靠,低聲詢問後排的劉峙是怎麼回事?

    劉峙早已俯身彎腰做好準備︰“校長放心,安毅的連隊由于裝備較為齊全的工具和輔助件,所以負重很大,平均負重四十二斤,遠遠超出湘軍十四斤,有目前這樣的進度已經很不錯了,接下來請校長明察安毅連隊的渡河方式,相當精彩,三分之二的士兵將會通過繩索凌空飛度,這樣既節省時間,又讓特別負重的大部分弟兄身子不濕,在接下來的比拼中會佔據很大的優勢。”

    “好,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麼飛渡的。”蔣介石端正坐姿,和右邊的黨國元老——二軍軍長譚延和氣地聊了起來。

    不一會兒,蔣介石看到譚延不說話了,拿起望遠鏡對準河面看了一會兒,嘴里連呼“這幫小子怎麼想得出來?”,與此同時,其他老大和身後的將校們也紛紛驚呼起來,老蔣驚訝之下緩緩轉身,接過何應欽遞來的望遠鏡從容舉起,看到安毅手舞皮鞭,站在兩棵大樹之間來回走動,看樣子是大喊大叫頻頻發令。

    再仔細一看,老蔣笑了,只見身背大包袱的士兵們一個接一個掛上兩根粗麻繩,從這邊的河堤高處快速滑向對面的河床水邊,井然有序速度均勻,轉眼間就剩下安毅率領四名押後的士兵揮鏟斬斷繩索,躍進河里拼命游向對岸,對岸的士兵們在兩個副連長官的指揮下整理完畢,做好了繞行奔襲一公里折回原處架橋的準備。

    老蔣再把望遠鏡對準湘軍,發現湘軍由于要照顧一個個裝滿架橋工具和配件的包袱,在泅渡行動中不由自主地慢下來,現在只有三分之二的人爬上對岸,正手忙腳亂地穿鞋和整理行裝,不少背囊已被河水浸透,顯得沉甸甸的。

    老蔣頻頻點頭,無聲地笑了︰“這個安毅,居然讓他想出如此精妙的辦法來,很好!怪不得你們幾個信心十足,匯報的時候志得意滿一副舍我其誰的氣概,果然是知彼知己,成竹在胸啊!”

    “校長,安毅的飛渡方式完全可以在全軍中展開訓練,這對今後克服復雜的戰場情況非常有好處。”

    何應欽不愧為心思周密、深具眼光的帥才。

    老蔣點點頭︰“恐怕這次比武之後,各軍都會對此展開深入研究的,你們可不能落在友軍後面。”

    “明白!”何應欽回答。

    “經扶,下面的浮橋架設有何期待之處?”老蔣微微後靠,頭也不回地詢問。

    劉峙放下望遠鏡,再次站起湊近老蔣耳邊︰“安毅他們實驗成功一種組合式架設方法,非常快速巧妙也很堅固牢靠,幾句話難以說清,估計再有十分鐘就開始進入伐木和浮橋制作階段了,請校長拭目以待。”

    “這麼快?”

    老蔣驚訝地問道。

    “不算快,為了照顧長官們的時間縮短了賽程,原定五小時的時間減到四小時,最後的戰壕挖掘從一百五十米減到了八十米,安毅連隊官兵的耐力和更多的先進手段無法充分體現,否則,友軍的二師敗得更加難看。”

    劉峙非常自豪地回報,看到前排的譚延找老蔣有話說,劉峙自覺地縮了回來,剛想和身邊的胡樹森、徐庭瑤討論一下,卻看到兩個副手已經和張輝瓚較上勁了。

    與張輝瓚比鄰而坐的徐庭瑤和胡樹森配合得相當默契,老胡一臉沉靜地說道︰“月祥兄,千萬別太早下結論了,安毅這家伙的手下恐怕後勁不足,雖然出其不意在渡河中趕上來也略微超出,但是在下面的伐木和架橋環節都是消耗巨大的力氣活,我們的弟兄們很難在其中保持這樣的體力,說實話,我很擔憂啊!”

    “老胡,你怎麼能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看未必,雖然石侯兄的兵都是些久經沙場的老油子,戰力強橫,作風硬朗,但也未必能完勝咱們的初生牛犢,特別是在出發之前,盡管他們放聲高歌士氣如虹,但咱們的初生牛犢一兩句俏皮話就抵消了他們的心理優勢,哈哈!這就像戰場上一樣,不但斗勇,還要斗智的,兵法雲︰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嬌之、佚而勞之……揚長避短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哈哈,比的不單止是力氣啊!”

    胡樹森連忙搖手︰“不不!月祥兄此言差矣,君不見……”

    本來就滿肚子不爽的張輝瓚實在看不下去了,轉向自己的兩個副手對著腦袋一番急商,轉向徐庭瑤溫和地笑道︰

    “月祥兄既然這麼自信,咱們不妨將五萬的賭注加到八萬如何?如果月祥兄有雅興的話,你我兄弟間另外再投兩萬小賭怡情,如何啊?哈哈……”

    “這……”

    徐庭瑤猶豫起來。

    胡樹森連忙制止徐庭瑤︰“不行,不行!五萬塊已經到頂了,沒有把握的事情千萬不能輕舉妄動,何況哪怕咱們瞎貓撞著死耗子贏了,也對不起石侯兄啊!且不能沖動。”

    張輝瓚哈哈一笑︰“樹森兄是怕我輸不起吧?哈哈,不如這樣,小弟再寫個字據如何?只要月祥兄點點頭,小弟立馬簽字,若是真輸了,明日我派專車將八萬本金一分不少送到你的西大營,怎麼樣?”

    徐庭瑤頗為惱火地轉向胡樹森︰“老胡,我知道你素來謹慎,可你也應該知道師座的脾氣,這明擺著……我來簽字,我來負責,不行我一個人出這八萬,你不要再言……石侯兄既然有此雅興,小弟也願意舍命相陪,大不了賣掉東山腳下的那棟宅子,十萬八萬我還是拿得出來的,哈哈!我不但要簽,還響應石侯兄的倡議,接下石侯兄的兩萬賭注,反正輸輸贏贏老虎交配一次過,不願終生留下遺憾。”

    “好!月祥兄果然有英雄氣概,哈哈……參謀長,拿筆來!”

    張輝瓚大喜若狂,接過鋼筆直接將賭約寫在競賽書上。胡樹森依依呀呀捶胸跺足,仿佛沒有勇氣再面對一樣轉向了劉峙,發現劉峙正板著臉望過來,緊閉的嘴角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笑。

    比賽的發展與苦心積慮引誘張輝瓚等人上鉤的劉峙、胡樹森和徐庭瑤預料的幾乎一樣甚至超出很多,安毅連非常爭氣地發揮了正常水平,自伐木結束就在全場的驚呼聲中遙遙領先,張輝瓚和他的副手們冷汗淋灕,臉色蒼白,望著還在拼命架橋的弟兄們無比失望。

    安毅的隊伍已經全體回到了觀禮台下方,一百多名弟兄在數十將帥和數千軍民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開始飛快的挖戰壕,由于工具的先進,一百三十余人被分成兩組輪流干,只見鋼鏟飛舞,塵土升騰,一條八十米長的逶迤土龍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翻卷游動,趕到旁邊抓鏡頭的攝影記者都無法如願。

    八十米長的戰壕邊沿,渾身濕透的安毅和胡子、尹繼南每人負責一段監督指導,輪番讓兩組弟兄高速度高效益的作業,速度大大超越平時的訓練標準,看得主席台上的老蔣和眾多將帥眼花繚亂,贊嘆不已。

    這三個小時中的一個個奇跡,一個個驚喜,都在最後階段的戰壕挖掘中表露無余,所有人都對二師的驚人成果深感震撼。

    三十分鐘後,隨著一聲哨響,安毅連全體弟兄們跳上戰壕歡欣雀躍,脫下帽子盡情拋上天空,露出一大片光禿禿的腦袋讓觀者目瞪口呆,隨即哈哈大笑。

    湘軍弟兄直到這時才趕到坡下,看到安毅連已經完工,所有人憋著的一口氣突然洩了,毫不爭氣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張天彝不可思議地跑上安毅連挖好的戰壕,看了又看,只能仰天長嘆。

    無比自豪的蔣介石與身邊大聲贊賞安毅的譚延樂呵呵聊了幾句,轉向何應欽和劉峙等人鄭重下令︰

    “回去之後,立刻以你們軍部的名義,在全軍範圍內發出嘉獎令︰破格實授安毅上尉連長軍餃,晉升胡家林為上尉軍餃,實授尹繼南中尉軍餃,三連所有士兵均遞升一級,以示對三連全體官兵卓越貢獻的體恤嘉獎!”

    “是!”

    何應欽等人興奮地回答。

    蔣介石轉向一軍政治部主任︰“鄧主任,借此激動人心的大比武,當廣為宣傳,激勵即將北伐的革命軍全體官兵,鼓舞全民精神、振奮全軍士氣,我將責令黨部各部門密切配合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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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生意上門了(上)

比武後的第二天上午,安毅、胡家林、尹繼南三人被領進師部會議室,看到不但有師長副師長參謀長等長官,各團營的主官也都齊聚一堂,長官們一個個臉上都掛滿了笑容,不少熟悉的團營長親切地和安毅開起了玩笑。

    三人謙遜地走到長形會議桌下首,還沒坐下,胡樹森參謀長已經起立吩咐肅靜,接著宣讀完軍部的嘉獎令和安毅三人的新委任,讓安毅三人又驚又喜,激動難捺。

    劉峙以少有的和藹示意三人坐下,讓三人詳細介紹三連的訓練手段和各項計劃的制定、士兵管理方法等情況。

    有備而來的安毅等人將《工兵連訓練計劃》、《專業技能訓練初探》等報告恭敬送上,由安毅匯報各項專業技能訓練的制定原因、程序與方式,胡家林匯報訓練量的執行和調整,尹繼南匯報連隊建設以及各項考核指標制定的依據和考核辦法,內容細致周詳,條理分明,得到長官們的一致贊揚。

    三個師級長官當即命令訓練作戰等科處研究總結,盡快形成規範文本,上報軍部並率先在全師範圍內進行推廣。

    會議結束,眾人散去,安毅三人被徐庭瑤留下,徐庭瑤吩咐三人坐近一點兒不要這麼拘束,隨後在劉峙等人樂呵呵的注視下,遞給安毅一張中央銀行的現金支票︰“一萬塊現大洋份量不輕,你們自己去中央銀行取,不喜歡大洋兌換成新幣也行,哈哈!”

    “太多了吧?屬下只贏了長官們的六千大洋,沒這麼多啊!”

    安毅驚訝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不敢收下,他哪里知道幾個長官私下贏了張輝瓚等人的十萬大洋,更不知道大度慷慨滿臉慈祥掛著笑容的長官們不但因這次比武獲得全軍通令嘉獎,還獲得軍長何應欽的三萬元特別獎勵,如今兌現承諾支付輸掉的賭本,再分點零頭犒賞給他們帶來巨額收入的安毅,自然是一臉豪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胡樹森和氣地說道︰“你就拿著吧,我們知道你們三個為了訓練這批新兵下了很大的力氣,都拿出自己的微薄儲蓄購買肉類食品和各種輔助器材,硬是把一群民工的體質和技能快速提高,這才有了這次比武的優異成績,令人驚嘆啊!所以這一萬元是你們應得的,就不要客氣了。另外,等會兒你們去領取官兵新銘牌之後,再到軍需處領取新槍械,把那些殘舊的槍械交回去就行。”

    三人大喜,知道自己的努力終于換來主力的待遇了。

    安毅站起來恭敬接過徐庭瑤手里的支票,連聲致謝,轉向劉峙提出自己想了很久的要求︰“師座、各位長官,請讓三連的弟兄們保持現狀吧,這些人雖參差不齊,卻各有特長,經過一個月來的強訓已經配合默契,感情日增,非常服從也非常勤懇,先不說屬下等人在報告中提出的探索性建議需要更多的檢驗,只說感情上……再讓一批弟兄們離開,屬下三人在感情上實在無法舍棄。”

    “坐下吧。”

    劉峙伸出手示意安毅坐下,用贊許的目光逐一掃視三人,最後轉到安毅臉上︰“我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也通過你們鄺營長了解到你們官兵之間的兄弟情誼,就連你們全連光頭的來由我們都一清二楚。你們三個主官盡心盡職相互補充,恩威並舉剛柔相濟,許多做法看似粗俗卻成效顯著,不拘一格卻耐人尋味,不得不讓我們這些長官們刮目相看啊!昨天觀摩完畢我們都到軍部出席緊急會議,會中我們向軍部和各師同僚詳細做了匯報,也把你們三連的情況反應上去,軍座、副軍長和政治部主任等長官商議片刻當場拍板,把你們三連定為示範連,給予你們二百二十五人的加強連編制,我們非常高興,今天叫你們三個來也是傳達這個命令,希望你們再接再厲,戒驕戒躁,將榮譽一直保持下去,我們幾個對你們也是充滿期待的。”

    安毅三人激動地站起來感謝長官們的體恤和信任,三人都堅定表示自己絕不辜負長官的期望與栽培。

    劉峙欣慰地示意三人坐下,補充說近期將派出三名見習排長下去任職,除這三名年輕的見習排長之外,其余班排長均由三人自己協商擬定呈報營部,再由營部呈送師部即可。如此的信任厚愛讓安毅三人非常感動,三人逐一把自己工作中的一些打算向各位長官匯報,得到劉峙幾人的同意與鼓勵,于是,全軍第一個帶有實驗性質的工兵加強連,就在上下之間的信任和感銘中確定下來。

    次日,完整的整理方案由師部上呈軍部,立刻獲得何應欽等長官的稱贊,大筆一揮就這樣確定下來。

    午飯時間剛到,已經換上新銘牌的安毅三人正樂呵呵地相互打趣,冬伢子來報︰友軍二軍的兩名長官來訪,現已抵達營房門口。

    安毅眼珠一轉就猜出來人是誰,向胡子吩咐幾句就拉上尹繼南樂呵呵迎出去。

    “哈哈!奶奶的老張,你這孫子從來都不吃虧,看準老子準備開飯你就來了……這位老哥是……”

    安毅和張天彝嬉笑完轉向他旁邊身材勻稱頗為英俊的年輕中校。

    張天彝一眼就看到安毅和尹繼南胸前的新銘牌,看到兩人一天不見就實授軍餃,安毅的軍餃比自己還高一級,忍不住百感交集,連聲詢問,得到解釋之後羨慕不已,突然發現自己的同伴被冷落連忙介紹︰

    “這是張孝成長官,我們四師的軍需處長,聽說我要來找你聊聊欣然同行。張長官是我們師座的內佷,三年前以優異成績畢業于日本振武軍校軍需後勤專科,博學豁達,治軍嚴謹,深受師座的器重和弟兄們的尊敬,追溯起來還是我們校長的師弟呢。”

    安毅聽完心中微微吃驚,向張孝成敬個禮客氣地說道︰“歡迎長官大駕光臨,懇請長官不奢賜教!”

    張孝成豪爽地哈哈一笑︰“安兄不必如此客氣,這和比武那天安兄的風格截然不同,說起來愚兄還是更喜歡那天的安兄,反應驚人風趣幽默,給我湘軍弟兄留下深刻印象,哈哈!不必虛禮,聽天彝老弟說過安兄不少趣事,深感安兄是個坦誠率真之人,今天一見怎麼如此見外?”

    安毅哈哈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假惺惺酸溜溜的話說起來很煩人,哈哈!張老哥里面請,酒菜已經備好,今天咱們哥幾個好好聊聊,哈哈!”   



第七十三章 生意上門了(下)

張孝成哈哈大笑,隨著安毅大步入內,張天彝和尹繼南這對師兄弟落在後面低聲交談。

    四人來到連部門前的榕樹下,看到桌上的一碟紅燒魚、一盤回鍋肉、一盤素菜一個清湯,張天彝驚訝地問尹繼南是否算準自己今天要來?尹繼南自豪地指指飯堂里士兵們那十幾桌,介紹說每天中午這餐都較為豐盛,否則難以補充官兵們的體力消耗。除了酒水之外,官兵待遇一致,不分彼此,今天你來我們這桌就加點兒分量。

    張天彝聽完轉身就去察看,轉一圈回來大為感嘆,知道安毅和尹繼南恪守在軍校時做出的承諾,與手下弟兄同甘共苦,更不會克扣兵餉。

    安毅給兩位客人面前的行軍口盅倒進五分之一的酒,尹繼南也給自己三人倒上,連踫三杯之後齊聲歡笑,一切隨意。

    張孝成對菜的味道贊不絕口,問安毅從哪兒弄來的廚子?安毅說要不是手藝最好的兩位弟兄被自己的參謀長仗勢強奪的話,今天這菜更為正宗,讓張孝成和張天彝驚訝不已,連嘆安毅幾人的好福氣。

    吃到一半,張天彝看到安毅還在興致盎然、熱情四射地敬酒,心里罵了幾句小狐狸,不得不擠出笑容說明來意︰

    “小毅,那天比武咱們輸得心服口服,弟兄們回去之後細細琢磨,也都沒了怨氣,只是有件事很想弄個清楚明白——當我趕到你們陣地上時,所有人都把那種奇特的能折疊的鏟子收起來了,我也不好意思索要來看,等將軍們檢閱訓話完畢離開,我留在後面細細檢查你們的挖掘痕跡,這才知道你們的鏟子威力無窮。再聯想到伐木時遠遠看到你們用鏟子砍樹的舉動,我就知道你們的工具一定比我們的好使得多。回去後我把想法向上級如實反應,師座獲知之後極為重視,就命令我和張大哥過來取經,希望小毅你別藏私,讓老哥我也開開眼。”

    安毅轉身就走到一排營房里拿來把工兵鏟,如實介紹這種新品的制造工藝、功能和使用心得,讓兩位兄長驚嘆之余,心生感激。

    特別是張孝成,他怎麼也想不到安毅竟然會這麼大方毫不藏私,對安毅的好感迅速增加,一雙精明的眼楮也露出爍爍光彩。

    “小毅,這鏟子雖然昂貴,但我還是想買一批裝備天彝的連隊試試效果。也許各位不知道,我們師座對工兵的戰法很有研究,重視工兵的協同輔助作用,所以我們的師直工兵營一直是我湘軍中的佼佼者,否則也不會有這次比武了。”

    張孝成嘆了口氣,隨即壓低聲音︰“剛才我留意到小毅眼中的猶豫一閃而過,不知小毅有何想法?是擔心我們的財力有限還是貨源有問題?”

    安毅對文雅精明的張孝成頗為敬佩,也暗暗警惕,但還是將自己的想法如實相告︰

    “張老哥果然非同凡響,小弟的心思被你一點即破。正如老哥說的一樣,小弟是擔心如此昂貴的鏟子老哥是否願意買,小弟營中僅有的一百二十把,也全都是愛國富商歐耀庭先生慷慨相贈,這才有了小弟的投機之功。”

    “沒關系,錢不是問題。”

    張孝成從容一笑︰“雖然我們革命軍各軍都忌諱談論軍資的主要來源,但我知道這些事情瞞不過你,比如滇軍,八成的軍餉來自煙土走私,粵軍在護私販私方面的收入高達總收入的六成,新編不久的第七軍桂軍與貴州軍界的煙土生意從未間斷過,否則怎麼能夠出動一個第七軍北上瀟湘之後,家里還養得起一個完完整整的後方七軍?我們湘軍得益于目前佔據的地理優勢,每月都能從經過三個防區的煙土商販手中獲得二十余萬抽頭,所以用度還是較為寬裕的,盡管宋子文部長實行中央統一的財稅政策之後,各軍的地方稅賦征收權完全喪失,但由于中央的補助和睜只眼閉只眼的態度,各軍的收入並沒有出現大幅減少,因此,我們也勉強能自我更新和適當補充。眼下北伐在即,各軍都緊鑼密鼓添置裝備,我們湘軍自然也不甘落後啊!”

    安毅表面平靜,心中卻大喜過望,暗暗決定把這送上門的財神緊緊抓在手中,依靠自己和“魯麟”洋行以及歐耀庭之間的優勢關系,不但能從此打開軍械、軍品的銷路,也能讓阿彪的江湖團體通過合作迅速壯大起來。阿彪可是認識不少的煙土販子的,只要在老道的策劃下勤于奔走,勇于開拓,自己日進斗金的目標就不是很難實現的事情——不管怎麼樣,自己要想飛黃騰達,沒有個穩固的源源不斷提供財力的大後方,絕對是無比艱難的事情。

    于是,安毅吩咐撤下宴席移駕房內,將自己的優勢和一些臨機想出的發財點子一一道來,聽得二張目瞪口呆,心如貓撓。

    張天彝此前從未聽到過安毅談論經商之事,如今只覺得相比之下自己遠遠的望塵莫及,原本存在心中不服氣的一點心思,也在安毅娓娓而談的閃亮智慧中煙消雲散,心中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更令張天彝感激莫名的是,在安毅的吩咐下,尹繼南送給張天彝一份自己總結的新式練兵方法和各種數據,以及一些疑難的體會和思考。

    這一無比真誠的慷慨舉動,洋溢著同袍弟兄那種親密無間的濃濃情誼,深深打動了一旁的張孝成,他毫不猶豫告訴安毅︰我對兄弟你的人品和智謀無比欽佩,更看到了彼此合作的美好前景,願從此往後以兄弟相待,真誠攜手親密合作,絕不會有半點相欺,也不會有一絲動搖!

    安毅聽完二話沒說,立刻出去打電話向和氣通融的鄺營長請假,回來帶上胡子領著二張,大步走出大營,直奔沙面租界的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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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爆笑中的淚水

“奶奶的小毅,幾天不見竟然升上尉了,四期第一人啊,行啊你!”

    等候在西大營門口的曾擴情一把拉住安毅︰“別進去,我已經幫你請假了,坐我的車一起走。今晚這個晚會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校長和各部官長都會蒞臨著名的南關劇場,中央黨部各軍、各部門已經為此準備多時,我們的血花劇社將在這個北伐之前的最後一個大型晚會上表演兩個節目,新劇目需要你的手風琴伴奏,還有一個就是陳果夫部長在各高校和社會團體的要求下,親自點名要你獻上一曲手風琴彈唱,也算是你小子離開血花劇社前的絕唱吧!”

    安毅猛然想起今天就是楚兒初次登台的七月一日,心中一痛,連聲拒絕,想回去算清下午與四師之間成功達成的工兵鏟和槍械買賣,搞清楚自己賺了兩萬一還是兩萬二?無奈曾擴情又是威脅又是利誘,最後猙獰地吼出割袍斷義,安毅知道再也無法拒絕,只能讓胡子先回去,自己跟曾擴情走順便回家取手風琴,一路上乘機提出這樣那樣的條件,露出一副貪得無厭的奸商嘴臉,讓曾擴情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出車外。

    晚八點,盛大隆重的預祝北伐馬到成功的大型晚會在全場嘹亮的歌聲中拉開序幕。

    革命軍總司令、北伐總指揮蔣介石將軍上台致詞,雷鳴般的掌聲過後,黨部機關的兩百多名老中青上台高唱黨歌軍歌,接下來是各高校劇社、各社會團體包括婦女界的小話劇、舞蹈、民樂、齊唱、詩朗誦等相繼出台,台下中央領導和各方大員興致盎然,兩千六百多名各界代表歡聲陣陣贊譽不絕,特別是血花劇社推出的新劇《北伐軍魂》獲得巨大成功,短短八分鐘內把革命軍前赴後繼、勇往直前的英雄氣概和凌雲壯志體現得淋灕盡致,讓處在潮水般掌聲和歡呼聲的安毅對編劇賀衷寒萬分欽佩——老賀剛回來不到六天,就拿出如此氣勢滂湃的大手筆,足以看出他聰明絕頂的腦子、對政治的敏銳嗅覺和扎實的文學藝術功底。

    還有一個節目就到安毅的手風琴彈唱,坐在後台化妝間的安毅愛惜地擦拭自己的手風琴,心里想著選擇一首什麼樣的曲子才能與今晚的晚會主題相稱,卻聽到舞台上傳來聲情並茂的女聲詩朗誦,一首獻給自己即將出征的丈夫的詩,凝聚著妻子無限的愛戀、擔憂、期待和奉獻,全場無不為之動容,不少人偷偷擦去感動的熱淚,就連沖進化妝間找安毅算賬的賀衷寒也靜靜依靠在門上,聽完之後連聲哀嘆,誇贊詩中的情真意切和無邊愛情。

    “安毅,你準備一下,正在表演的評彈結束馬上到你的節目,由于粵劇名流秋婉先生在半路扭傷腳不能前來,你需要多表演一曲才行,否則跟在你後面的舞蹈趕不上,拜托了!”

    來自黨部宣傳部的中年女副導演說完慌忙趕往隔壁的女化妝間,大聲埋怨女演員動作太慢、紀律性差,居然至今人也沒有來齊。

    身穿一套白色西式演出服的安毅無奈地抓起一旁的白色禮帽扣住光頭,怯生生地抬起腦袋望著一臉獰笑的賀衷寒,萬分愧疚地討饒︰

    “老賀,你大人有大量,就別和小弟一般見識了,等會兒小弟開始彈唱前就說曲詞都是你寫的,這樣也能略微彌補小弟心中的悔恨。”

    “哈哈!你敢再胡說一次試試?”

    好不容易在比武那天鎖定安毅,沒能痛打他一頓卻被他成功溜掉的賀衷寒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聽安毅還要來一次誹謗,氣得差點兒當場拔槍。他好不容易壓住火氣,惡狠狠地瞪著安毅︰

    “祈禱吧!今晚你不脫層皮老子跟你姓!”

    安毅又是懺悔又是剖析自己骯髒的靈魂就差沒跪下了,看到賀衷寒仍然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頓時火大,剛要警告賀衷寒兩句就被匆匆跑來的副導演拉出去上場,只能悻悻地瞪了老賀一眼,咬牙切齒地說出一句“老子陪你玩到底”,立馬把賀衷寒嚇得臉色發白,深恐無法無天的安毅一氣之下上台就胡言亂語,連忙追出去想說兩句軟話卻也來不及了——安毅在女導演反復要求“不管怎麼樣一定演完六分鐘”的話語中撈起幕布閃亮登場。

    在舞台明亮的燈光下,前幾排的老大們很快認出了可愛的安毅,不少老革命情不自禁笑出聲來,我們的蔣總司令也用潔白的手絹捂住咧開的嘴,低下那標志性的腦袋,轉向身邊的夫人,告訴她這個高挑多才的帥小伙就是自己多次提到的得意門生。

    蔣夫人聽完想起安毅的惡作劇也掩面而笑,一雙溫柔地眼楮贊賞地看著台上風度翩翩鞠躬致禮的安毅。

    隨著越來越多的觀眾認出了安毅,歡快的笑聲像傳染一樣彌漫全場。還沒表演就獲得如此的歡迎,令諸多大腕羨慕不已,不得不承認安毅確實英俊瀟灑、自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

    在全場歡快的輕笑聲和無數雙快樂的目光注視下,安毅從容坐在椅子上,調整話筒高度,解開風琴扣,用他淳厚的略帶磁性的標準國語禮貌致謝︰

    “謝謝所有來賓的鼓勵!謝謝軍中官長們的關懷愛護、謝謝無比崇敬的校長和黃埔師長們的栽培!謝謝軍校血花劇社所有同袍的摯誠幫助和鞭策,沒有你們,就沒有我安毅的今天!”

    場下一片掌聲,都為這個有情有義的年輕人感到高興。

    安毅繼續說道︰“剛才我們血花劇社新創作的《北伐軍魂》獲得了來賓們的慷慨掌聲,讓我對參加表演的學長和學弟們深感欽佩和自豪,在此我特別感謝一如既往對我關愛備至、用博學和睿智給我們的集體帶來一個又一個榮譽的學長、《北伐軍魂》的編劇與導演賀衷寒先生……”

    場下哄然大笑,安毅恍如不知地繼續說道︰“在我的成長道路上,在我投身革命的前一夜,賀衷寒學長都起到不可磨滅的導師作用,他對理想、對人生、對事業、對生活的熱愛,遠遠超出了我的認識,給我留下了終身難忘的記憶和啟迪。舉個很小很小的生活例子說明︰去年的這個時候,賀衷寒學長為了提高我的思想認識、陶冶我的情操,利用寶貴的休假休息時間給我講解革命道理,隨後還拿出自己僅有的四個毫子帶我來今晚這個南關劇院買票,讓我領略一下嶺南優美動人的民族藝術粵劇。當時我的粵語不是很熟練,排隊買票的時候動作太慢,讓一位美麗的女士搶先一步排到我和老賀中間,當時人很多比較擠,我身後排隊的觀眾擠著我了,但是我擔心擠著前面這位嬌柔的女士,只好硬撐下去。”

    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起來,如此別開生面的訴說,讓緊張了半個晚上的觀眾輕松不已,也非常期待。

    安毅掃了一眼躲在舞台左側大幕後緊張得滿頭大汗的賀衷寒,轉向觀眾,開始了粵語與國語交替的惟妙惟肖的單口相聲︰

    “當時人太擠了,讓我幾次靠到前面那個女士的背上,女士不高興了,用非常有特色的廣東國語對我說︰‘同志啊,你不要總是愛(挨)我好不好啊?你愛(挨)得我好幸福(辛苦)啊……’”

    全場轟然大笑,譚延、朱德培、李濟深、陳果夫等十多位老大忍不住放聲大笑,蔣夫人笑得花枝招展,靠到了老蔣肩上,老蔣笑得忘了捂嘴,一口一個“娘希匹、就知道他沒好話”,台上準備為下個節目伴奏的樂師們也笑得前俯後仰,摔倒了不少樂器,後台女化妝間里的楚兒也笑得彎腰了,就連心驚膽跳的賀衷寒在一邊也開懷大笑忘了戒備。

    安毅臉上不但沒有笑容還頗為無奈,等笑聲稍停他繼續說道︰“當時我也糊塗了,急忙指指自己身後對女士抱歉地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是後面的人用力愛(挨)我,我才不得不愛(挨)你幾回的,本來我不想愛(挨)的……”

    全場又一陣爆笑,經久不息,好不容易停下來安毅繼續解釋︰“誰知女士生氣地指指她前面的老賀對我說︰‘你不要再愛(挨)我啦,你再愛(挨)的話,我就要愛(挨)上前面這個老男人啦……’”

    這一回可不得了啦,觀眾們再也無法自制,笑得聲震穹宇,喜淚飛濺,一個又一個的紳士淑女笑得蹲到凳子腳下,全場笑聲雷動此起彼伏,延綿不絕,舞台一側的賀衷寒也笑得天昏地暗,再也不記得責怪安毅的惡行。

    而我們可愛的安毅同志不但沒笑,還拉起了風琴,反復演奏一首新穎曲子的前奏部分,等笑聲逐漸平靜,就用他好聽的聲音報出自己將要彈唱的曲名《為了愛,夢一生》,觀眾們聽到優美的旋律和安毅報完曲名,也陸續收起笑意,認真傾聽,一段華麗但有些哀婉的技巧形前奏緩緩流出,安毅淳厚的歌聲在手風琴伴奏聲中緩緩飄蕩……

    “為了愛,夢一生,這是瘋狂還是緣分?愛你有多深,就是蒼天捉弄我幾分。不敢想,不敢問,是我太傻還是太真……為了愛寧願不醒來,再多苦我不在乎,為了愛這場夢吹不散,情願用一生等待……”

    纏綿而憂傷的演唱,深深打動了全場觀眾,淺顯卻誠摯的歌詞,奇異卻動人的旋律,讓所有人不禁為他的傷感生出無比的同情與憐憫,就連老蔣也一臉肅穆,頗為動容。但是,除了坐在顯貴中的歐耀庭夫婦頻頻擦淚之外,被空氣中絲絲傷懷籠罩的全場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是安毅的心聲,包括後台感動得淚眼朦朧的楚兒。

    這就是安毅此刻心情的真實寫照,他把自己的哀傷和無奈,自己的真愛和苦痛用發自心靈深處的吟唱向大家訴說,在幽婉纏綿彷徨無助的意境中宣示自己對楚兒堅定不移的愛戀和牽掛——再多苦,我不在乎……夢里的余溫,夠我抵擋這世間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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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3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依依不舍話別離(上)

最後的曲韻裊裊而逝,安毅站起來深深鞠躬,和以往一樣從容走向後台。

    走出曲韻傷感意境的觀眾紛紛鼓掌高呼再來一個,安毅卻不願再上台了,一來六分鐘任務已經完成,二來是見好就收,留下些遺憾總比讓人心滿意足更令人記憶深刻。

    站在大幕後的賀衷寒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否則他也沒有那麼犀利的筆鋒,寫不出好評如潮的劇本,他從安毅拉動手風琴的那一刻起,就預感到這個令人愛恨交加的小弟似乎有點兒反常。

    隨著安毅報出曲名,賀衷寒聽出這首新曲透露的心事,于是忘了心中的不快,靜靜聆聽默默揣測,聽完第一遍賀衷寒確信自己的小弟有了心愛的女人,這個發現足以給弟兄們多個噱頭和譏諷安毅的話題,同時也能從中了解到安毅的審美觀甚至更多的秘密。

    賀衷寒決定去找安毅好好探尋,趕到後台哪里還有安毅的影子,連續問了三個後台工作人員都沒人知道,賀衷寒頓感失望,心想又讓這泥鰍給溜了。

    就在賀衷寒放棄尋找,想下到觀眾席和那些抽空趕來觀看演出的弟兄們匯合時,一段美妙的鋼琴曲傳來,接著傳來了清澈悅耳、純淨得似乎不帶一絲人間煙火的婉然歌聲︰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賀衷寒停下步子,再次走到剛才他觀看安毅表演的大幕一側,想看看這個有著如此清亮嗓音、彈出如此美妙樂曲的人是誰?

    尚未接近大幕邊沿,賀衷寒意外地發現換上軍裝、背著手風琴的安毅懶洋洋靠在大幕一側的柱子上,一雙眼楮一眨不眨緊緊盯著台上那個彈唱的女孩。

    賀衷寒心念一轉,緩緩接近安毅,看到安毅眼里閃著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溫柔和傷感之色,立刻明白安毅剛才的曲子與台上那位身穿潔白西式長裙的美麗女孩有關。

    “她的彈奏很美,聲音更美。”

    賀衷寒站在安毅側後低聲說道。

    安毅回頭看了他一眼,再次將目光轉向舞台上的女孩︰“對,雖然她還年輕,不能很好地演繹出此曲的韻味,但是已經很不錯了……老賀,小弟也不瞞你,她——就是小弟舍不得的女人。”

    賀衷寒笑了笑︰“果然有眼光,哪家的千金小姐啊?”

    “我原來老板的獨生女兒,叫歐楚兒,唉……可能小弟這輩子難以如願啊!”

    安毅幽幽地嘆了口氣︰“對不起,老賀,楚兒今晚是第一次上舞台,我和她約好去祝賀她的,我先過去了,你要是有空,等會兒散場到我家坐坐吧,老曾已幫我通知其他有空的弟兄,家里準備了薄酒,喝完這一頓,就不知下次再聚是什麼時候了。”

    “行,那麼我先下去和弟兄們匯合,不過恐怕能去的不多,大部分弟兄都帶兵了,能抽出時間來的少之又少……看,她下場了,快過去吧,見一面是一面,否則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聚首了。”

    賀衷寒非常理解安毅此時的心情,也隱約猜測出安毅可能遇到來自大富豪歐耀庭的阻力。

    後台化妝間門口,興奮的歐楚兒面對諸多迎上來祝賀的姐妹們開心不已,與師姐金慧淑等人歡快地交談片刻,就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看到高挑的安毅背著手風琴走過來,激動得俏臉通紅,姐妹們一看全都會意地開起了玩笑,幾個和安毅熟悉的女孩不無嫉妒地攔住安毅,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就是不許安毅拐走自己的小師妹。

    安毅以慣有的好脾氣嘻嘻哈哈從容對付,幾句曖昧的俏皮話,就臊得女孩們罵罵咧咧地躲到了一邊,輕輕松松就與歐楚兒走到後台相對安靜的樓梯口,兩人四目相對,深情款款,楚兒幸福得低下了頭。

    安毅正想說兩句贊美的話,歐耀庭夫婦已經手捧鮮花出現在台階下。

    “歐先生好!太太好!”安毅禮貌地打招呼。

    楚兒看到自己父親手里漂亮的鮮花,欣喜萬分,撲在剛剛來到身邊的父親身上嬌氣地致謝。

    歐耀庭哈哈一笑,愛憐地摸摸楚兒的腦袋,轉向安毅和藹地說道︰“小毅的曲子非常動人,我發現身邊不少觀眾都被你唱得雙眼濕潤,你真不簡單,能讓人笑,也能讓人流淚,真正的藝術大師也不過如此了。”

    “謝謝先生誇獎!夫人請小心……”

    安毅伸出手,恭敬地攙扶歐夫人走上台階,轉向楚兒含笑說道︰“楚兒,你真棒,彈得好唱得更好,估計你的曲子很快就會流行開來的。”

    楚兒自豪地笑了笑,突然嗔怪地看著安毅︰“才不是呢,你彈唱的曲子更好,把我們所有的姐妹都吸引住了,我慧淑師姐感嘆說你是個文武雙全的奇男子,還自言自語地說什麼誰要是能嫁給你肯定幸福,到後台采訪的那個叫葉青的女記者居然也隨聲附和,姐妹們全都笑了。”

    “嘿嘿……別聽她們胡說八道,才見過我幾次面啊?嘿嘿……先生,太太,你們慢慢談,我得回去報道了,軍務繁忙尚請見諒!楚兒,下次還想聽到你的歌聲,再見!”

    安毅說完低頭走下台階,不敢再回頭看自己心愛的女人一眼。

    歐耀庭拉著女兒的手,看著她滿臉的不舍心里萬分愧疚︰“楚兒,小毅如今是個軍人,你多體諒他……來,看媽媽給你送的花漂不漂亮?”

    歐楚兒把目光從幽暗的台階下收回,看看一大束美麗的鮮花,又看看母親疼愛的笑容,連忙走過去摟著母親的肩膀謝了又謝,還親了一下母親的臉,惹來歐耀庭夫婦舒暢的笑聲。

    可楚兒哪里知道,自己的父母正在為如何向女兒解釋這一切而發愁,看似明朗的笑臉背後,其實隱藏著深深的擔憂。 



第七十五章 依依不舍話別離(下)

入夜,榴園中的前堂里笑聲朗朗,安毅和自己的五個師兄把酒言歡,盡情暢談,回憶起剛剛逝去卻已成為往事的點點滴滴,歷數哪個兄弟如今在哪個軍中干下哪些成績或惹出哪些糗事,氣氛興致勃勃輕松暢快。

    三師的黃杰因為宋希濂、陳賡幾個不能到場,顯得頗為遺憾,特別是這次他們三師和兩個補充團將要在誓師之後開赴粵東地區,窺視福建一線時刻待命,不能與一師、二師一同北上,黃杰心里頗為不舍︰

    “哎,老胡幾個都分在一師,混得很不錯,這次北上估計不少弟兄將會獲得很多機會,包括小毅你,一個月內就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優異成績,為咱們一軍爭得了面子和榮譽,引發各軍對工兵作用的重視和軍事訓練改革的大討論,成為四期第一個實授上尉軍餃的佼佼者,這次肯定會被當成尖兵率先出發,來日可期啊!”

    弟兄們都看著大大咧咧的安毅,頻頻點頭。曾擴情笑著說道︰“這次二師幾個長官都發大財了,不聲不響贏了四師張輝瓚十萬元,這事傳遍各軍都成為了茶余飯後的談資,很多人大跌眼鏡,都說怎麼也想不到剛剛組建工兵營不到三個月的二師,竟然會擁有如此強橫的戰力,弄出這麼多新手段來,你們不知道,友軍那些將校見到我都在問安毅是誰?是不是留洋回來的?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鬼點子,哈哈……校長也高興壞了!小毅,劉長官他們分給你多少?”

    “咦,你們怎麼一個個像餓狼似的看著我?小生怕怕!”

    安毅的玩笑話惹來弟兄們一陣歡笑,他聳了聳肩,拿起酒瓶給大家倒上,收起笑臉頗為感慨︰

    “我在二師過得很愉快,幾個長官對我非常好,何軍長也很關照,把小弟的三連定為二百二十五人的加強連編制,還允許小弟的三連自己任命兩個代理排長和十七個正副班長,今天中午又全部更換新槍,把工兵營的待遇提高到主力團一樣的水平,一次性撥給了小弟四千元用于改善官兵福利,小弟心里感激啊!這次北上被告知要先行一步,為我軍搭橋開路,小弟哪敢不效犬馬之勞?”

    眾弟兄頗以為然,不再糾纏安毅分得多少的事。

    甘麗初想了想說道︰“粵湘交界山路崎嶇,粵漢鐵路分別到了郴州和韶關就無法連接了,我軍各師新裝備了不少運輸車輛,但是能否順利通過粵湘交界的近百公里山路,真的是沒有一點兒把握。我覺得小毅此行還是非常艱苦的,所以此去必須慎之又慎,別太玩命了,弟兄們還等著一起齊聚南京舉杯同慶呢。”

    安毅點點頭,感激地敬了甘麗初一杯︰“小弟記住甘大哥的話了,也預祝甘大哥、黃大哥和三師的弟兄們一路打下福建,把戰旗插在上海灘上。老賀、老曾,你們都在總部,跟隨在校長身邊,一定得事事關照一線的弟兄們,要是小弟有個行差踏錯的,你們可得給我美言幾句,千萬別讓小弟被一捋到底從小兵干起,哈哈!來,我再敬兩位大哥一杯。”

    黃杰、甘麗初、孫元良聽到安毅說出心聲,哪里還不隨聲附和?但酒到八分的賀衷寒和曾擴情怎麼肯吃虧,兩個都是舞文弄墨、心計百出的整人高手,三言兩語就讓所有人都倒滿杯子,眾弟兄這一大杯下去大多夠量了,又打諢笑罵了一番,沒等二嬸上茶,個個臉紅脖子粗地站起來,相互叮囑抱拳告辭。

    好在官至上校的曾擴情弄得輛半新舊的雪鐵龍轎車,才使得幾個扶牆走的老大不至于回不去。

    送走弟兄們,關上院門的安毅長吁短嘆回到堂上,發現收拾干淨的桌面上重新擺上幾個精致的小菜和一瓶酒,二嬸笑眯眯站在一旁給安毅泡茶。

    安毅心有所感,轉頭一看,老道正叨著煙背著雙手滿臉不高興地走了過來,坐下後指指桌子對面︰

    “來,坐下陪老子喝一杯,你小子甩手一走倒也痛快了,給老子留下無數的麻煩,唉……愣著干什麼?不願陪我喝一盅?”

    “不不!我哪兒敢不遵命?我的半壁江山全靠你給我撐著呢,嘿嘿……二嬸,我來倒酒……二嬸,什麼時候喝你和老道的喜酒啊?”

    安毅口無遮攔的開玩笑,看到二嬸這回不罵自己反而扭頭小跑進里屋,驚訝之下立刻想到什麼,放下酒瓶轉向老道哈哈大笑︰

    “行啊,老道!老子真看不出來啊……告訴我,這次是不是奉子成婚啊?”

    老道白了安毅一眼,端起酒杯示意一下一干而盡,擦擦胡子毫不愧疚地說道︰“當然要成親了!不過沒必要弄出那麼大動靜來,自家人擺上一桌意思意思就行,不過你趕不上了,唉……你小子要北上,冬子又在念黃埔軍校,一個月難得回家一次,家里一下子冷清多了!”

    安毅心里也很難過,給老道滿上一杯歉意地說道︰“林旭東林四哥和阿彪會常來陪你喝兩杯的,他們對你這個狗頭軍師可是無比敬服的。”

    老道捋著長須,仰天長嘆︰“他們是他們,哪兒有你和冬子親啊?要不是為了你和冬子的前程,老子才不願趟這灘渾水,想老子從娘胎出來就開始了三十八年的修行,遇上你這魔王,道行全都毀了……來,今天你得陪老子喝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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