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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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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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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6 08:33:41
第六六五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十五)

安毅收起笑容,掃視眾將一圈,大聲發佈命令:「三個特種大隊立刻返回各部報到,下午開始最遲明天恐怕就要見真章了,你們各師的任務都很重,這段時間你們對十九路軍弟兄的大力幫助和深夜助戰都打得很好,深受友軍弟兄們的歡迎和敬重,好樣的!」

「是!」

六個正副大隊長早已歸心似箭,齊齊敬禮,快步離去。這幾天總是幫助友軍幹這幹那憋得慌,甚至幫抬傷員幫戰地救護,回到各部能夠參加戰鬥,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

安毅走到警衛團團長郭四正面前:「四正,這回讓你去過過癮,戴上你的機炮營和突擊營,趕赴十九路軍的一二二旅陣地,到了那兒他們會告訴你怎麼做。記住,千萬不可戀戰,見好就收。」

「是!謝了,老大,這回可以打個痛快了,哈哈……」

郭四正轉身就走,毫不停留,

安毅淡淡一笑,走到特務團團長方鵬翔身邊:「剛才我和蔡軍長打電話你也聽到了,讓孫德勝親自帶一個狙擊分隊上去,專門給我挑敵軍指揮官打,要把敵人的膽子給打破,一二二旅弟兄的陣地是整條戰線的重中之重,這麼打一次,能給他們減輕很多壓力。」

「屬下明白!」

方鵬翔立正敬禮,眼中閃耀著嗜血的光芒。

二十分鐘後,戰火再次燃起。戰局的發展果然與蔡廷鍇和安毅預測的一樣,精疲力竭的敵軍三千多陸戰隊官兵剛剛捧起飯盒,天上呼嘯的炮彈驟然而至,多日來對缺乏火炮打擊的十九路軍毫無防備的日軍大呼小叫,措手不及,儘管訓練有素及時隱蔽,仍然在十分鐘的密集炮火打擊中傷亡慘重。

日軍尚未回過魂來,六十一師一二二旅四千餘將士喊殺聲連天,發瘋似地衝上來見人就開槍,開完槍明晃晃的刺刀毫不留情地便捅了過去。

一二二旅旅長張炎站在己方陣地後側的高處,興奮不已,多日來積蓄的窩囊氣隨著這次突然發動的順利反攻,煙消霧散,看到麾下弟兄個個龍精虎猛、悍不畏死的氣勢和取得的明顯優勢,張炎放下望遠鏡,對著自己的參謀長連連感歎:

「好啊,安將軍的幾十門炮一直藏著不出聲,一出聲發揮的威力和產生的作用無以倫比,弟兄們這一仗打得順手,打得輕鬆!」

魂飛膽喪的敵人扔下一片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數百受傷的手足,瘋狂逃竄,一二二旅弟兄在各自長官的吆喝下停止追擊,轉過身來對陣地上一切能動和不能動的日軍展開圍殲和殺戮,看到兩翼敵軍的炮火開始飛來,反撲的敵人也都「哇哇」叫喚、瘋狂地衝過來搶奪陣地,立刻停止一切行動,按原定計劃越過跪在戰壕裡埋設地雷的工兵營弟兄,全力往回跑。

兩翼叫囂的兩千餘敵人援軍和剛剛逃走很快又被組織反擊的兩千多殘敵攜手憤怒地撲了上來,當他們距離戰壕還有五十餘米時,成片的迫擊炮彈再次飛來,將兩翼密集衝鋒的日軍打得隊形渙散,硝煙一片,迫使敵軍不得不停止衝鋒,埋設地雷的三百餘工兵弟兄趁此機會向回跑,幾乎是毫髮無傷地安然撤退下來。

炮聲方停,數千日軍在指揮官揮動的軍刀和聲聲怒吼中,再次發起衝鋒,一個個飛快躍入奪回的戰壕,準備與對手拚命,腳下的地雷隨即接連踩響,一聲聲巨大的爆炸聲以及帶起殘肢斷臂的濃煙火光接踵騰起,連成一片,敵軍的陣地就在轉眼間猶如地獄般分崩離析,鬼哭狼嚎。

沒等敵人從連竄匪夷所思的打擊中反應過來,成片的六迫擊炮彈呼嘯而至,剛剛爬起舉起軍刀的敵軍指揮官在狙擊手的照顧下,一個接一個倒下,七百餘米長、百餘米寬的敵軍陣地幾乎全都籠罩在黑沉沉的硝煙和火光之中,超過兩千的敵軍就在這前後不到二十分鐘的戰鬥中被殲滅。

不過這還不是最終的噩耗,沒等匍匐在地的殘敵爬起來,由安毅的警衛團團長郭四正率領的四百餘人突擊營將士咬牙切齒一聲不哼地殺到,輕機槍和威力強大的中正一式機關鎗密集的火力就像割草一樣,將匆忙爬起來準備拚命的日軍一一掃倒,巨大的火力優勢,使得突擊營將士輕鬆將戰果擴大,毫無組織無比混亂的日軍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殺紅眼的突擊營弟兄們甚至對近在咫尺的倉惶日軍也傾注密集的子彈,將一個個站立的敵人打成篩子似的。

郭四正看到目的已經達到,就要遵守戰前命令下令撤退,這時身後突然傳來陣陣衝鋒號的聲音,左翼一二一旅將士們看到兄弟部隊一二二旅和安家軍弟兄如此勇猛,一時間信心大振,紛紛請戰。

自己正面之敵分出近半支援仍然被友軍打得潰不成軍,敵人隨之全線動搖,亂成一片,如此良機師長毛維壽怎麼會輕易放過?毛維壽果斷下令全師發起衝鋒,一二一旅弟兄潮水般湧出戰壕,殺聲震天,一二二旅弟兄見此情景,哪裡還願休息?在旅長張炎竭斯底裡的怒吼聲中,再次衝向敵軍陣地,很快便衝上主攻面兩翼之敵的戰壕,開始慘烈的肉搏。

蔡廷鍇在後方看得真切,火速下令右翼戰場的六十師全體衝鋒,一場本來是以誘敵殲敵、殺傷敵有生力量為目的的局部戰鬥,頓時演變成十九路軍的全線反擊,損失極為慘重已經無力承受的日軍只能迅速後撤,越過一條條街道、一道道戰壕,沒命地逃入日租界,戰事暫時以十九路軍的大勝告一段落。

安毅放下望遠鏡,與葉成等弟兄面面相覷,誰都沒想到此戰會打成這樣,如此輕而易舉就將日軍再次趕進日租界,不到四十五分鐘便盡數收回三道陣地,把戰線一舉前推到一二八之前的初始狀態。

南面和東南面市區高處驚心動魄觀戰的市民們看到十九路軍將士取得如此大的勝利,一個個欣喜若狂,喜淚橫流,「二.七大捷」的消息,瞬間便傳遍了大上海和整個中國。

一小時後,由上海各學校上萬學子率先發起的慶祝遊行,很快引來數萬上海市民的自發參與,學生們舉起早已準備好的安毅、蔡廷鍇和蔣光鼎三人的巨幅畫像,高呼口號,興高采烈地慶祝自己軍隊取得的偉大勝利。

獲得十九路軍全線告捷和市民自發慶祝遊行消息的各國記者飛也似地湧上街頭,不停拍照採訪,尚未完成午餐的歐美各國使節紛紛相互致電,詢問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近十萬激動萬千的遊行隊伍到達中心公園,十餘名惱羞成怒的日本浪人竟然失去理智,衝上前毆打高呼口號的男女學生。

學生們一片驚呼,人潮滾滾而來尚未穩住腳跟,路旁的小巷裡突然衝出六個苦力打扮的漢子,衝到對學生拳打腳踢之後拔出長刀威脅的日本浪人身邊,轉眼將四五名瘋狂的浪人打倒,奪過長刀飛快撲向其他衝過來的日本浪人,刀光閃爍,慘叫聲不絕於耳,三分鐘不到「叮噹」一片聲音在驚呼中傳出,四把長刀被遺棄在地,驍勇無比的苦力們撒腿就跑,轉眼間消失在狹窄的巷口。

待租界警察吹著警笛氣喘吁吁趕到時,地上十幾個浪人已經倒在血泊之中,細細檢查竟然一個沒死,但全都是皮開肉錠,刀痕纍纍,其中兩個首惡者雙手竟然被整齊地砍掉,淒慘無比。

警察們大吃一驚,由於遊行的人群太過擁擠,只能衝到前方命令兩個拉著黃包車樂呵呵看熱鬧的車伕,抬起兩個重傷者扔上車急令送往醫院。兩個車伕討價還價一番,立刻招來警察的巴掌,氣鼓鼓拉著兩位重傷的浪人,順著人流向前衝。

三名警察在一個隊長的帶領下,氣喘吁吁跟著追了出去,跑出三百餘米,距離越拉越遠,警察們喘著粗氣大聲警告車伕等等否則開槍打死你,可是車伕卻越跑越快,到了河邊也不上橋,飛快地轉了個方向,把兩輛黃包車連車帶人推進河裡,完了拍拍手撒腿就跑,轉眼間不見了人影。

警察追到橋頭,望著水面漂浮不定緩緩下沉的兩輛黃包車,嚇得臉色慘白,想下河救人又沒了力氣,不下去責任重大,有口難辯,警察隊長趴在欄杆上指著河面,無力地大聲哀求:「快……救命啊……」

下午一點,楊樹浦日軍前線指揮部。

上海日軍統帥野村吉三郎聽完急報,不可置信地盯著陸戰隊大佐田中義雄,田中彎曲脊樑,痛苦地埋怨:

「我們根本不該這麼早就抽調正面戰場的兩千五百兵力秘密轉移到江灣右翼陣地,看來,我們低估了十九路軍的戰鬥力,低估了中國人的智力,他們一定是對我正面戰場的兵力變化有所察覺,才會冒死孤注一擲,發起從未有過的猛烈進攻。如今,正面戰場完全失守,突然襲擊劉行的計劃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

「石川君,你對此怎麼解釋?」野村吉三郎冷冷地看著石川浩一,眾將佐全都噤若寒蟬,擔憂不已。

石川浩一上前立正,抬起毫無表情的臉,大聲回答:「打一開始本人就不主張如此冒險,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我們的對手都不是平凡之輩。

早在計劃制定的時候,本人就兩次提醒,中國軍隊十九路軍的悍勇加上年輕名將安毅的狡詐,我們只能用絕對的實力壓垮他們,而不能投機冒險,可遺憾的是,諸君都認為我們的五千陸戰隊勇士可以輕鬆地對付一萬中國軍隊任何方式的進攻。再一個,之前本人曾多次詢問,十九路軍方面是否僅有十六門火炮?安毅的警衛部隊是否攜帶火炮或者其他重武器?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回答我。

將軍,對於出現這樣慘重的結局本人相當難過,也羞愧難當,但是本人不認為自己不盡職。」

野村中將凝視堅韌的石川好一會兒,搖搖頭長歎一聲,放緩口吻:「這是本人上任以來的第二次失敗,第一次失敗是被炸毀功勳卓著的秋雲號,並導致兩百餘名英勇的海軍將士玉碎,沒想到轉眼之間,在陸地上又失敗了,可恥啊……」

「將軍,屬下有一計策,如果將軍覺得可行的話,屬下立即全力以赴,制定出具體行動的步驟。」石川大聲說道。

野村有些驚訝地望著石川,眾將佐也吃驚地望著這位性格強硬、是非分明的年輕中佐。

「石川君請說!」

野村走到石川面前,眼裡滿是期待。

石川斟酌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立即把四千五百名武裝僑民全部調動起來,這是關鍵時刻,該是他們為天皇、為大日本帝國盡忠的時候了。讓他們穿上陸軍制服,在潰敗的兩千陸戰隊官兵的領導下,在先期到達剛剛上岸的十一師團炮兵大隊的協助下,於原定總攻時間、以一往無前的氣概奪回失去的陣地。開戰前告訴他們所有人,他們已經蒙羞,已經是大日本帝國的恥辱,如果奪不回丟失的陣地,就不要回來了!

這樣一來,十九路軍的主要兵力仍然會被我們牢牢牽制在閘北一線,原定計劃也就能繼續實施。」

「可是……石川君,若是這背水一戰的六千多將士仍然拿不下丟失的陣地怎麼辦?」野村的參謀長愁眉緊鎖非常擔憂地問道。

野村怒目一瞪,大喝一聲:「八嘎!鹿原,你怎麼如此愚笨?難道暫時的失敗已經讓你的鬥志和信心動搖了嗎?難道這樣就失去了往日的睿智和對全局的把握能力了嗎?只要久留米旅團奮勇佔領吳淞,閘北敵軍還敢堅守不退嗎?醒醒吧!」

鹿原大佐深深鞠躬:「對不起!鹿原失禮了……石川君,你的勇氣令我無地自容啊,懇請石川君多多指教!」

石川立刻鞠躬答禮:「鹿原君言重了,讓我們一起為大日本帝國的勝利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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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六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十六)

下午兩點十分,江北江海河口。

兩艘平底鐵殼船加裝汽油機改制而成的近岸運輸船,一前一後靠上泥濘不堪的簡易碼頭,船頭船尾各安置的一挺機槍警惕地指向野草成片、灌木叢生的岸上,日軍兩個五十餘人的小隊在一位中尉軍官的指揮下,陸續跳下兩艘十餘米長的運輸船,拉開距離,呈搜索隊形向西北方向謹慎前進。

前方八百餘米的亂石崗下,教導團長兼特種大隊長宗行真上校半跪在草叢中,一動不動,仔細觀察。

此高地距離江岸僅有一公里距離,岸邊停泊的運輸船和船上七名留守警戒的日軍,在望遠鏡中清晰可見,另一艘載著八名陸戰隊官兵的運輸船緩緩駛離河口,沿江而上,緩慢搜索,從兩股分頭行動的敵軍舉止和速度來看,顯然這個百餘人組成的搜索隊都是經驗豐富訓練有素之輩。

宗行真沉吟了一會兒,放下望遠鏡,退到下方三米多的草地上,對兩位教導團連長低聲吩咐:

「一連兩個排繞過西面那條乾涸的小溪,直插江邊,等沿江而上搜索警戒的那艘船回來,就用狙擊手和機槍收拾他,船上連駕駛的總共只有十一個敵人,一分鐘就能幹完,隨後想辦法把船搞到手,開到下游對岸的瀏河河口,交給司令部後勤處的弟兄,他們正缺這種內河運輸船。」

「是!」

滿臉鍋灰的分隊長領命彎腰離去。

宗行真拉過四連長的手,低聲吩咐:「你現在就去工兵團見隨團長,到了那兒就留下協助他,讓他派出工兵團步兵連的一個排弟兄,悄悄摸到河口碼頭去,他們的施工點距離那兒最近,連續幹了幾天也比我們更熟悉地形,到了地方不要急著行動,注意隱蔽好,等我們這邊槍聲一響,就讓他們把船上船下七名警戒的日軍給收拾了,立刻搶船,絕不能放走一個敵人。」

「是!」

「其餘各排跟我一起到墜機點周圍埋伏……對了,那個小日本的飛行員弄過去了嗎?」宗行真問。

「弄過去了,就放在半截飛機翅膀邊上當誘餌,降落傘我都給他掛小樹上了。」一連連副低聲匯報。

在特種大隊沒有返回之前,宗行真只能率領教導團兩個連弟兄前來執行任務,雖然特種大隊的虎賁更適合執行這種行動,但是對付區區百來十個日軍,宗行真還是覺得教導團的這些弟兄已經足夠了,因為教導團的官兵是全師百里挑一的最為優秀的精銳,幾乎都經過一兩次大戰的磨練,再經過精心訓練,戰鬥力只是略遜於特種大隊,但絕非一般的對手所能抗衡。

拉開隊形仔細搜索的日軍在距離墜機點三百米處終於發現了小樹上迎風飄揚的降落傘,一陣激動的報告聲過後,敵軍中尉急速下達一連串命令,六十餘名日軍隨即分成兩隊,向墜機點實施左右包抄,日軍中尉率領二十餘人和兩挺輕機槍從中路謹慎前進,大約用了十五分鐘才氣喘吁吁地趕到一片狼藉的墜機地點。

幾乎盡數到位的日軍官兵看到全身是血的飛行員仍在痛苦地呻吟之中,激動之下全都擁上前去,距離十餘米的中尉看了看前方樹梢上的降落傘,再看看距離樹梢二十餘米的飛行員和遠處的飛機殘骸,突然臉色大變,舉槍高呼起來:「不好,中計……」

「了」字還未出口,就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

「啪——」

「噠噠……噠噠噠……」

眉心中彈的中尉全身一搐,高高舉起的手槍應聲落地,接著重重前撲倒地,抽搐幾下即命喪黃泉。周邊的日軍官兵尚未反應過來,密集的彈雨已經飛來,轉眼間便有四十餘名日軍被擊斃。

急忙臥倒的剩餘日軍來不及開槍,成片的手榴彈從三個方向飛來,劇烈的爆炸聲過後,硝煙尚未散去,百餘名教導團官兵已經衝出,一支支槍抵住殘存日軍的腦袋,其餘人飛快衝上前,抓住垂死掙扎的日軍解下他們的腰帶、褲帶,快速地捆綁起來。

宗行真看了一下眼睛睜得大大地不甘死去的日軍中尉,暗叫一聲好險,居然有人能從一些蛛絲馬跡分析出情況的異常,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好在敵人還是發現得晚了一些,再加上教導員官兵適時的迅猛打擊,終於有驚無險地完成了任務。

這時碼頭上響起激烈的槍聲,宗行真辨認了一下風向,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繼續掃視戰場,一連連副耷拉著腦袋過來,報告說不知道哪個小子投彈時沒注意,日軍飛行員的腦袋沒了。

宗行真搖了搖頭,沒有批評誰,吩咐一連副率領一個排弟兄趕赴江邊幫忙,再命令麾下弟兄將十三名俘虜的倖存日軍盡數押回西面的師部,其他人留下打掃戰場,並且把日軍屍體上的衣服鞋帽統統帶走,屍體留給工兵團弟兄處理。

下午五點,日軍陸戰隊指揮部接到報告說前去上游搜索墜機飛行員的兩個小隊沒有回來,至今也沒有任何消息,兩艘炮艦從長興島碼頭出發前去搜尋,沿途並沒有看到兩艘小型運輸船和搜索小隊的影子,也沒有發現沿江有交戰的跡象。

陸戰隊指揮部不敢怠慢,立刻將此異常情況上報給駐滬日軍司令部,野村司令根本沒心情管這等小事,已經晉陞為司令部作戰課副課長的石川浩一聞訊立刻走到來人面前,仔細詢問,隨後撲到地圖前仔細丈量計算。

「石川君有何發現?」田中大佐低聲詢問。

石川皺了皺眉,指指江北大安鎮區域:「此地距離崇明島僅數公里,無論我軍艦船從南面還是北面水域上行,都必須通過崇明島西面的這段江口,如果我沒推斷錯誤的話,很有可能安毅早已經再次布下重兵甚至炮兵陣地,隨時對我上行的軍艦和運兵船實施打擊,事情棘手啊!」

田中大吃一驚,貼近地圖仔細研究,過了一會兒凝重地說道:「如果情況真是這樣,那我們下一步預案中的瀏河登陸作戰就南北同時受敵,缺乏足夠的保障了!還有海軍正在策劃的炮轟鎮江等地的報復行動,如果岸上沒有步兵的支援警戒,只會成為敵人沿岸打擊的活靶子,情況大為不妙啊!這個安毅走一步望三步,怎麼會看得這麼遠啊?」

石川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沒看到上海報紙上刊登的安毅言論嗎?他把我們強大的海軍艦艇稱之為漂流的棺材,而且,中國空軍成功偷襲炸毀秋雲號的行動,也向我們敲響了警鐘,安毅並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他的話往往暗藏機鋒,令人回味無窮,因此,我向田中君建議,立刻將這一重要情報以報告形式呈交將軍,另外……請田中君看這兒,如果安毅的軍隊已經藏匿在北岸大安鎮區域的話,廣闊的崇明島也將會有他們的小股作戰部隊,要是敵軍小股作戰部隊活躍於崇明島,將會給我軍的戰事帶來很多麻煩。」

「小股作戰部隊?你說的是中國軍隊中的特務部隊?很難應付嗎?」田中不解地問道。

石川鄭重地點點頭:「中國軍隊師一級通常有個由精銳官兵組成的特務連,人數通常在一百三十人左右,而安毅麾下各師則是特務營,官兵人數高達五百,相當於我軍的半支主力大隊。

這些攜帶迫擊炮和自動武器的作戰部隊戰鬥力非常驚人,中國軍隊高層稱之為特種作戰部隊,瞭解這種特殊部隊組建、訓練、作戰方式、政治教育的人少之又少,一些地方軍隊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這樣的精銳部隊存在,而且到目前為止,也只有安毅麾下二十四軍兩個師、胡家林獨立師、中央軍胡宗南第一師和黃傑第二師擁有這樣精悍的小股作戰部隊。

不過組建一支這樣的部隊太過奢侈了,對官兵的基本素質和訓練要求非常高,通常組建和訓練一個營的這種部隊所有的消耗,相當於正規部隊的一個旅,而且還需要一批非常專業的教官進行指導,因此中國的軍隊沒有幾支能夠組建起來。」

田中釋然地點點頭:「明白了!我立刻呈報將軍,這一隱患不除,確實是我軍的大患啊!」

石川叫住轉身欲走的田中大佐:「田中君,崇明島雖然地勢較為平坦,但是林木繁茂,野草叢生,蘆葦樹木一望無際,方圓近千平方公里的面積,需要多少兵力掃蕩?只說面向吳淞、瀏河、長興諸碼頭的區域,就長達六十餘公里,敵軍精銳部隊可以在這六十公里的沿岸架設大小口徑迫擊炮,出其不意地打擊我艦艇和登陸作戰部隊,甚至襲擊我長興島方向的停泊軍艦,破壞我軍正在崇明島東南角搶修的應急機場,就算我們能夠完全控制崇明島,敵軍也能從容撤到江北的頭興、永豐、黃倉、普濟一線,繼續對我軍實施打擊和騷擾。目前內閣對我軍部指責頗多,希望我們通過上海這一戰轉移國際注意力,為滿洲國的成立贏得時機即可,因此很難同意我們主動擴大交戰區域。

如今我們開闢上海戰場都很吃力,要是再在江北一線開闢戰場,至少需要從國內增調兩到三個師團才行,在這種非常困難的情況下,田中君認為野村將軍還有這樣的決心和勇氣嗎?」

田中站在原地臉色急劇變幻,好久才搖頭長歎一聲,頗為無奈地說道:「石川君睿智啊!儘管你我無法左右時局,可也當盡力而為,我就將你我意見總結上報吧,至於將軍如何定奪那就是將軍的權利和義務了,我們只需提出自己的看法,全力以赴打好今晚的關鍵之戰,下一步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與此同時,真如鎮十九路軍司令部裡一片歡聲笑語,江蘇省主席顧祝同率領麾下文武官員給十九路軍送來一百噸糧食,送給安毅三百頭宰殺好的大肥豬,以示對十九路軍將士和安毅麾下各師將士的尊重和支援。

眾將見面寒暄完畢,又坐在一起品茗閒聊了半個多小時,看看時間不早,顧祝同向繁忙的蔣光鼎和蔡廷鍇等人告了個歉,便以參觀安毅指揮部的借口,拉著安毅的手,並肩走向小樹林。

「長官,你怎麼不學學上海周邊的民眾,送來時敲鑼打鼓,再給三百頭大肥豬戴上大紅花啊?」安毅樂呵呵地問道。

顧祝同白了安毅一眼:「我哪裡有那閒工夫啊……你不知道這三百頭大肥豬費了我多少精力,求爺爺拜奶奶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要不是手下弟兄手腳麻利,今天還送不到你這兒來呢。」

「堂堂的江蘇省主席,一方大員,居然會為區區三百頭豬頭疼,說出去誰信啊?」安毅非常驚訝地望著顧祝同。

顧祝同連連搖頭:「你以為我是你啊?富甲天下,麾下將校如雲,自然是一句話什麼事都給你辦妥了,唉……說起來我還羨慕你的川南十幾個縣啊,雖然現在窮點兒,但是前程似錦,老弟你在那裡說話算話,一呼百應,日子過得舒服啊!」

安毅莞爾一笑:「這年頭怪事真多!老哥,你不願幹第一軍中將軍長,隨後就被委座調到身邊掌控警衛軍,順帶行使九門提督的大權,還是不滿意,又辭去如此重要的職務,甘願到富裕的江蘇當個獨掌大權的省主席,如今剛剛當上卻又叫苦連天,竟然還羨慕起小弟那片一窮二白的荒野之地來,這也太……莫非老哥想要當國家主席不成?」

顧祝同給了安毅一腳:「幸災樂禍是嗎?你也不睜眼看看時局變幻……老子是去年十二月校長下野之前離開警衛軍,匆匆跑到江蘇來擔任這個省主席的,原本我還指望著榮歸故里(顧祝同是江蘇省安東(今漣水)人)風光一把,誰知道到了任上才知道這個省主席是如此難當,先不說貧困還是富裕,單說江蘇財閥與諸多名門望族與中央各部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老子這個省主席就當得窩囊,如今是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滿腔抱負頓時化作三九寒冰,苦啊!

想當年率領麾下各師指哪兒打哪兒,無比暢快,如今對著一群油鹽不進、陽奉陰違的耆老名流卻束手無策,肺都快氣炸了!」

「不會吧,以老哥的滿腹才華,又佔據堂堂省主席高位,恕小弟說句難聽點兒的話,面對富得流油的魚米之鄉,閉上眼睛都能盡情搜刮個幾千萬出來,老哥不會是轉性突然吃齋念佛了吧?」安毅不解地問。

顧祝同又是一歎:「我也一直在想方設法提高收入,發展民生廣增稅源,以做出番成績來,誰知剛剛拿出一套辦法,日本人就打來了,你說這……戰火一起,人心浮動,商舖關門,田野失收,原本繁華的街市如今百業凋零,命都不保了,誰還和你做生意,還怎麼上門去收稅啊?老子這省主席沒當上兩月,什麼好處沒得到,反而弄得一屁股的煩瑣事情。

十天前,校長一聲令下,讓我無論如何要徵集十萬噸糧食用於戰備,老子低三下四腿都跑細了,才勉強湊齊四萬噸,還有六萬噸不知道要到哪兒搶劫才行,還好,老弟你從南昌運來數萬噸糧食和各種物資,讓十九路軍和你麾下三個師弟兄吃得飽穿得暖,否則我非被各界罵個狗血淋頭不可,哪怕校長不生氣,心裡面也會對我的能力產生懷疑,你說說看,老子能好受嗎?你要是願意,老子立馬跟你換個位置,我來上海指揮打仗,你小子來做這個受氣的省主席。」

安毅歎息一聲,停下腳步:「其實小弟能夠理解教官的難處,經過歷年戰亂,如今的江蘇早已不是什麼富裕之地了,特別是蘇北一帶,大水災使得數百萬民眾流離失所,度日如年,名門豪族個個抱團自保,對此熟視無睹,這種情況下你會好受才怪!

聽小弟一言吧,老哥,玩得差不多就回來,以老哥在軍中的威望和經年來積累的人脈,當上個軍政次長或者集團軍司令跟玩兒似的,為何偏要到地方去受這等鳥罪?你別看劉經扶長官好像威風八面,又是行營主任又是省主席,可他因為區區百萬稅金,被宋財長逼得差點兒上吊,當這樣的省主席,有個屁用啊?接下去數年甚至十幾二十年,這戰火不會停下來,與其在這等污濁的官場中虛度年華,處處受氣,還不如回到軍中獨擋一方,快意恩仇,你說是嗎?」

顧祝同點點頭,扶著安毅的肩膀繼續行走:「說實話,我現在也後悔了,等打完這仗完成我這個後勤部長的責任,我就想辦法調回軍中,唉……對了,戰局如何了?要我幫點兒什麼儘管說吧,只要我辦得到。」

安毅感激地道:「大戰在即,不在今晚就在明天,小弟還真需要老哥你幫忙。蘇州機場是小弟航空隊的駐紮機場,老哥能關照就盡量關照一下,特別是油料,緊缺啊!」

「行!明天我回去就去看看,有什麼要求你讓他們儘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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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七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十七)

午夜,閘北方向突然炮聲隆隆,火光四起,日軍動用四十八門火炮,通過三個臨時構築的陣地,向十九路軍防線猛烈炮擊,在連續十五分鐘的炮擊中,十九路軍兩個師將士毫無防備,傷亡不輕,不得不放棄北四川路公共租界北區日本人數年來越界築路的靶子路、虯江路、橫濱路等陣地,退守鐵路沿線第二道防線。

十九路軍地下指揮部裡鈴聲陣陣,一片忙碌,從東北面前敵指揮所趕來的安毅與蔡廷鍇諸將查看完最新態勢,均感疑惑,不知敵軍哪兒來的如此眾多的火炮,三條攻擊線出現的日軍數量,也比眾將預料的要高得多。

蔡廷鍇馬上聯想到敵軍已開出本土的第十一師團和第九師團,安毅卻知道這兩個師團仍然在大連、青島海域尚未到達,對於日軍突然憑空出現的兵力,一時間不知從何而來。

「難道是久留米混成旅團?」區壽年提出疑問。

「三小時前,久彌留師團主力仍在楊樹浦一線,不可能大規模向閘北運動而不被我多點觀察哨發現。」

葉成搖搖頭否決了區壽年的猜測,隨後指指日租界,低聲問道:「兩日來日租界沒有任何增兵跡象,難道是日軍瞞過我們所有人的耳目,將海上停泊的日軍援軍分批陸續開進?」

「報告:日軍海軍陸戰隊約兩個大隊兵力,對我江灣陣地發起猛烈進攻!」作戰參謀急速來報。像

「報告:北站、天通庵一線敵軍悍不畏死地向前猛衝,幾乎是踏著敵軍火炮的爆炸點衝上我方陣地,七十八師陣地已經出現肉搏戰。」

「報告:敵軍炮火向我六十師陣地覆蓋……」

一個個急報都預示著日軍的瘋狂進攻已到白熱化階段,蔡廷鍇不再猶豫,立刻命令區壽年指揮後備隊一五六旅投入戰鬥,命令新編獨立旅立即馳援江灣,擋住敵軍的進攻步伐。

安毅再次低頭查看地圖,葉成也湊上去埋頭觀看,不一會兒,葉成伸出手指,從江灣滑向劉行,再從劉行滑向吳淞,兩人突然抬頭齊聲驚呼不好,葉成轉身就跑,在兩名警衛的陪伴下,返回前敵指揮部。

蔡廷鍇驚訝地望著再次埋頭查看地圖的安毅:「怎麼了,老弟,有何發現?」

安毅抬起頭指向吳淞:「交戰近三個小時,作為敵軍絕對主力的久留米旅團竟然毫無動作,諸位不覺得奇怪嗎?

從江灣到閘北,再到租界西面的前沿陣地,一直打得如此激烈,可偏偏吳淞方向毫無動靜,貴部的劉行一個團也沒有遇敵,這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久留米師團的主力已經撲向吳淞!這聲東擊西、孤注一擲的打法,差點兒把我們騙了,要是我估計不錯的話,吳淞方向很快會傳來敵軍艦隊密集的大口徑火炮的炮擊聲。」

眾將恍然大悟,蔡廷鍇略微考慮,立刻命令六十一師兩個團火速增援劉行,避免日軍主力從這一方向突破陣線,撕開缺口,給予北翼的友軍四十四師最大的策應與掩護。

十九路軍參謀長貼近蔡廷鍇,詢問是否命令麾下各師全體投入猛烈反擊?安毅也附和這個意見,認為敵軍純屬聲東擊西,參與進攻的人數不會超出七千人,借此機會奮起反擊,定能將敵軍擊退。

蔡廷鍇與諸將緊急商議,很快取得一致意見,不再有任何猶豫,立刻下令各師全力反擊。

安毅用電話調來自己的警衛團,擔當六十一師的戰略預備隊,急令尹繼南十六師一個旅向四十四師緩慢靠近,另派一個旅悄悄向江岸開進,警戒四十四師左翼,隨時準備增援四十四師。

南面的江灣、閘北炮聲隆隆,火光四起,吳淞口方向卻萬籟俱寂,寒風刺骨,呼嘯的北風將江浪拍岸的聲音清晰傳來,自炮台西北側的寶東亭到淞浦河西岸,彎彎曲曲延綿四公里分佈著十七個觀察哨,觀察哨後方五百米內,隱藏著四十四師兩個旅八千五百餘名官兵,已經變成殘垣斷壁的寶山鎮裡,側埋伏著四十四師精銳旅王敘倫旅。

炮台西面三點二公里的師指揮部裡,接到各方急報的顧長風連續下達三個命令,命令一三一旅旅長方步青稍做抵抗,立即後撤兩公里,以最快速度撤至弄淺河東岸至陳家巷一線防禦陣地;命令傅冠捷率一三二旅蟄伏不動,待敵兩路主力追擊一三一旅之後,以不可動搖的決心全速向南進攻,截斷敵軍退路,與一三一旅圍殲敵軍;命令一三旅立刻隱蔽東移,盡可能貼近日軍發起進攻的淞濱一線,隨後繼續潛伏,等待命令!

十五分鐘後,鎮北和吳淞炮台方向突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日軍十四艘軍艦已經悄然到位,所有的艦炮同時向吳淞炮台和寶山鎮發起長時間的猛烈炮擊。堅固的地下掩體粗大的支撐原木猛烈搖晃,「吱吱」作響,頭頂上七米厚的土層在兩層鋼板和三層原木的覆蓋下,仍然瑟瑟發抖,陣陣泥土和灰塵透過原木間隙飛灑而下,弄得顧長風和諸將校灰頭土臉,喊話也聽不清楚,桌上的地圖塵土覆蓋,無法查看。

半小時的密集轟炸過後,七條連接前線各部的電話線僅剩一條連通,沒等顧長風等長官下令,通信科長親率通信連趕赴前線搶修線路,參謀們揭開電台上方的雨布,繼續與各部進行無線電聯絡,副師長顏耀寰早已在炮聲稍減之時便趕赴一三旅督戰,參謀長梁振宇掃去地圖上的塵土,重新鋪在桌上,一邊聆聽麾下參謀報上的情報,一邊用紅藍記號筆標注最新敵我態勢。

「報告師座,已經能確認是久留米旅團,幸虧師座命令及時,一三旅弟兄剛剛離開潛伏的鎮子東面和北沿,敵軍從江面上發射的炮彈隨即將整個潛伏陣地夷為平地。」梁振宇擦去汗水,大聲匯報,臉上的表情顯示他仍然後怕不已。

顧長風點點頭大聲喊道:「齊修平……」

「到!」

「你和安晉各率兩個分隊馬上出發,從一三旅兩翼向敵軍展開遠距離精準打擊,記住,無論戰況如何,不許你們特種大隊參加近戰和肉搏!」顧長風冷峻下令。

「是——」

顏耀寰適時而至,鑽進低矮的指揮部入口大步入內,二話不說,立刻與滿臉塵土的顧長風伏在地圖上。

淞浦河陣地,久留米旅團兩個大隊在炮火的助戰下,一舉擊破「十九路軍補充師」一個旅的防線,通過守軍來不及炸毀的三座橋樑和緊急架設的兩座浮橋,兵分三路,向倉惶逃跑的守軍展開猛烈打擊。

前沿指揮部裡的旅團長下元熊彌少將接到捷報,非常滿意。之前,海軍用野村中將替換鎩羽而歸的鹽澤少將不是沒有道理,這裡面不光是軍銜的區別,就連眼界和閱歷都不一樣,至少下元少將覺得心裡舒服理所當然,否則以一個海軍少將來指揮他這個陸軍少將,絕對是下元難以接受的,而且野村比鹽澤更為聰明,船還在海上時,他已經在戰略上做出判斷和計劃,野村非常明確地對下元坦言,要想在上海一戰定乾坤,還得依靠強大的陸軍,依靠後續的第九師團和十一師團等大部隊,因此眼下只能採取守勢,待援兵到齊後再全力出擊,畢其功於一役。

下元讚賞野村的觀點,可也從野村的話裡感到自己受到輕視,自己的久留米混成旅團似乎沒有被野村看在眼裡,下元於是很不客氣地告訴野村,自己的旅團一到就能取得開創性的勝利,中國軍隊的雜牌軍十九路軍根本不值得下元旅團將士們高看。野村似乎考慮再三,才給了下元一個重要任務:拿下吳淞要塞。

本來下元對此任務非常愉快地接受,可是野村補充說道:吳淞炮台在我英勇的海軍眾多軍艦再三轟擊下,已形同廢物,哪怕有敵人守軍也不會多,一個旅團上去肯定能解決問題。下元心裡有氣就想反駁,野村立刻補充說只要攻克吳淞要塞,不僅可使來往日艦不用再擔驚受怕,而且還能為後援部隊建立一個良好的登陸點,炮台的南面就是吳淞車站,那是淞滬鐵路靠近長江的最後一個火車站點,大軍一到,即可以通過鐵路線源源不斷地運往上海市區。

於是,下元率領他的久留米混成旅團,坐著巡洋艦在海軍的護衛下,從長江口進入黃埔江和楊樹浦,養精蓄銳已畢突然發起迅雷一擊,一路在軍艦掩護和運送下,輕鬆登陸張華濱鐵路碼頭,隨即向吳淞炮台展開猛烈衝鋒;一路在閘北和江灣友軍調動十九路軍主力之後,以一往無前的氣概越過淞浦河,以巨大的決心和火力優勢,一舉擊潰敵軍防線,順利地打開戰局,取得超乎計劃的優異戰績,讓旅團長下元和身邊將佐對此無比驕傲。

下元看到逃向弄淺河東岸至陳家巷一線的守軍如此不堪一擊,果斷命令參與進攻的第二聯隊第四大隊調頭向北,與進攻吳淞炮台的第一聯隊兩路夾擊無力頑抗的殘敵!在下元和眾將佐眼裡,左路的戰局已經沒有任何的懸念,一個步兵大隊加上炮兵、騎兵、機槍等幾個輔助中隊,就能取得決定性勝利。

槍聲密集、喊殺聲連天的弄淺河一線,敵軍第二聯隊在一三一旅將士的頑強阻擊下,傷亡成倍擴大,不得不停止追擊腳步,這時突然傳來旅團長命令,第四大隊立即脫離戰場,向北進攻。

就在此時,四十四師一三一旅機炮營將士完成陣地構建和發射準備,二十四門八一迫擊炮齊聲怒吼起來,原先因保存實力誘敵追擊而沒有發射的輕重機槍盡數吐出串串火舌,將狂妄衝鋒的日軍打得一片片倒下。

日軍聯隊長被守軍突然出現的強大火力驚得面無人色,在他眼裡,中國軍隊一個團不會超過二十四挺輕重機槍,可如今守軍陣地的火力已經遠遠超出他的部隊,特別是殺傷力強大的密集迫擊跑,給予他的部隊帶來的損失迅速增加。

聯隊長見勢不妙,一面急報指揮部,一面派人把離開戰場北上圍攻吳淞炮台的第四大隊叫回來,誰知剛剛放下電話,北面就傳來陣陣激烈的交火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經驗豐富的聯隊長僅憑傳來的聲音便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第四大隊已經與突然殺出的敵軍遭遇了,而且還是最為艱險的夜間近戰。

弄淺橋西段的戰壕裡,一三一旅旅長方步青聽到北面傳來的震天殺聲,精神大振,跳出戰壕拔出信號槍,向天上打出一發紅色信號彈,佔盡火力優勢,將敵軍逼得步步後退的一三一旅將士在通紅的光照中跳出陣地,憤然發起衝鋒。

隨著紅色信號彈一發接一發衝上天空,方圓三公里陣地被照得一片血紅,同樣是雙眼通紅的將士們奮不顧身,衝進全線潰敗的日軍之中,用輕機槍、機關鎗、步槍、刺刀和工兵鏟展開無情的殺戮。

訓練有素的日軍在危急關頭,自動組成一個個防禦小組,企圖用鋒利的刺刀和肉搏戰與對手抗衡,無奈一三一旅將士根本不吃這一套,統統用子彈招呼面對的日軍,下發到班長一級的仿柯爾特手槍此時發揮巨大作用,日軍往往匆匆結陣亮出刺刀就橫屍當場,沒有手槍的將士們擁上去就用刺刀亂捅,用槍托猛砸。

一三二旅四千餘將士在旅長傅冠捷指揮下,與半路遭遇的敵軍展開猛烈對攻,二六四團將士在副旅長的率領下不管不顧,用二十餘挺輕機槍開路,奮勇衝擊,直插敵軍背後,一個營的弟兄沿著淞浦河西岸架設火力點,佈置陣地,掩護工兵連弟兄炸毀能夠看到的橋樑和浮橋,兩個營的弟兄猛然轉身向西,與一三一旅弟兄前後夾擊,對敵展開猛烈打擊,近三千日軍在八千餘中國軍隊將士的迅猛打擊下,越戰越少,黎明時分僅剩三百餘人衝出重圍,跳進冰冷的淞浦河僥倖逃生,硝煙瀰漫紅光四起的陣地上屍橫遍地,血流成河,成片的枯草和被烤乾的樹木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中哨聲四起,口令聲聲,四十四師將士抬起自己兄弟的屍體和傷員,撿起地上所能看到的一切武器,迅速向西撤退。

旅長傅冠捷在通信員的急報下集中一個團的兵力,顧不得擦去臉上的血水和硝煙,拔出燙手的配槍怒吼一聲,率先向仍在激烈交戰的北面炮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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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八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十八)

黎明時分,得到急報的野村中將急令海軍戰艦迅速增援吳淞口,對正在激烈交戰的三座炮台區域展開狂轟濫炸,久留米旅團第一聯隊殘餘兩千餘人迅速脫離戰場,撤回江灘,殺紅了眼的四十四師將士緊追不捨,近似瘋狂,卻在敵軍重炮轟擊下成片倒下,副師長顏耀寰見勢不妙,立刻下達撤退命令,激戰了三個多小時的吳淞炮台槍聲漸稀,四千餘具雙方官兵屍體和苟延殘喘的傷員佈滿了焦土之上,哀號聲遍野皆是,濃烈的硝煙和草木燃燒的火光仍在盤旋搖曳,騰騰而起。

衣衫襤褸的旅長王敘倫少將站在血腥刺鼻的地下掩體入口處,向開戰以來一直堅守炮台至今仍不願撤離的十九路軍七十八師譚啟秀副師長麾下殘存的弟兄們莊重敬禮,吩咐麾下二五九團弟兄將隨身食物和一批槍支彈藥留下,率領旅部十餘弟兄扭頭就走,向西撤退。

四十四師將士從心底裡欽佩武器落後卻是赤膽忠心的十九路軍將士,在四十四師到來之前,曾經的黃埔教官、中央軍資深將領鄧振銓擔任要塞司令,這位被安毅怒罵成膽小如鼠的將領看到日軍陸續開來,立刻走何應欽的後門順利地辭職不幹,七十八師副師長譚啟秀臨危接任要塞司令,在淞滬警備司令戴戟將軍的支持下,數度與登陸的日軍陸戰隊進行生死決戰,以血肉之軀和簡陋武器頑強拚搏,硬是沒有讓要塞淪陷,還通過巧妙的偽裝與鬥智,利用僅存的兩門產自一八八零年的德制三五口徑要塞炮,擊沉日軍運輸艦一艘、擊傷驅逐艦三艘,並在敵機和艦炮日復一日的狂轟濫炸之下,頑強地堅持下來,今日協助四十四師弟兄打完這次大戰,仍然不下火線,告訴一三旅旅長王敘倫的理由是:我們是要塞部隊,沒有上峰的撤退命令,我們死也不會離開。

長興島東面水域,第三艦隊旗艦「出雲號」戰列艦停在陰沉沉的海面,指揮艙裡的野村坐在高靠椅上,一言不發,周圍將佐低垂腦袋,神色沮喪:

苦心積慮制定的佔領吳淞計劃徹底失敗,八千餘人的久留米旅團在激戰中傷亡慘重,若不是海軍艦隊迅速馳援接應,恐怕第一聯隊兩個大隊也和第二聯隊那樣幾乎全軍覆沒,十不存一。雖然久留米旅團第一聯隊在海軍猛烈炮火的掩護下,成功逃出中國軍隊優勢兵力的兩面夾擊,但是兩個主力大隊戰損過半,整個旅團如今只剩下三千八百餘官兵,而且其中還有兩千餘名傷員,剩下的全是炮隊和後勤部隊,戰鬥力僅次於日本軍隊六大主力的久留米旅團至此失去戰力,不堪再戰,孤注一擲進攻閘北等地的六千餘臨時拼湊的部隊也大敗而歸,倖存官兵人數不到三千。

野村現在才確信石川浩一的判斷,確信隱藏在炮台少量守軍身後的一個師軍隊,並不是什麼匆匆拼湊、連槍都沒摸過幾天的「十九路軍補充師」,而是安毅麾下某個精銳主力師,否則絕不可能擁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和應變能力,更不會擁有這麼出色的指揮和堅定的執行能力。

此時的野村中將無比沮喪,這位身材高大一表人才、與麾下那些身材矮小滿臉橫肉形成鮮明對比、曾擔任過很長一段駐美武官的儒將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隨著這一次慘重失敗而搖搖欲墜,離開司令的寶座只是個時間問題。

「石川君到了嗎?」野村打破沉默問道。

「剛到,就在外面恭候。」

「諸君回去吧,暫停所有軍事行動,所有事務交由村上君全權處理,此時需要等待援軍的到來,需要外交斡旋,爭取時間。」

野村打起精神一臉平靜地吩咐,向告辭的眾將佐點頭回禮,吩咐副官把石川請進來,拒絕任何人打擾。

石川進門恭敬致禮,在野村禮貌的招呼下筆直坐下,望著神色沮喪滿臉悔恨的野村,微微歎息。

上午八點,黃鎮野戰醫院。

安毅、顧長風、尹繼南等將校一起來到醫院,慰問受傷將士,此戰雖然取得巨大勝利,重創不可一世的日本陸軍精銳久留米旅團,取得殲敵五千五百餘人、傷敵兩千三百餘人的輝煌戰績,但四十四師也為此付出戰死一千八百餘人、負傷三千六百餘人的慘重代價,兩線轉戰的傅冠捷一三二旅傷亡過半,已不堪再戰,訓練有素戰力最強的王敘倫旅也減員三分之一。這一巨大勝利與十九路軍在江灣、閘北一線取得的殲敵三千餘人、傷敵無數的戰績一起,獲得蔣委員長的大力褒獎,也會獲得全國軍民由衷的歌頌與崇敬,但是所有榮譽都與英勇的四十四師無緣,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們頭上仍然頂著十九路軍補充師的名號。 但值此國難當頭,安毅沒有任何的怨言,平時特立獨行、神采飛揚的顧長風也沒有任何的抱怨,大家一起巡視重病房,默默注視支援前線的青年學子抬著一個個重傷不治的官兵,含淚遠去,沒有一句話也沒有掉一滴眼淚。

進入輕傷員區域,安毅和顧長風走到一位位熟悉或陌生的弟兄床前,含笑注視,低聲安慰,費了很長時間才結束探視,走出滿是血腥和藥水味道的病房,來到空曠處駐足輕歎。

「大哥,讓四十四師弟兄撤下來喘口氣吧,小弟率十六師進駐前沿各陣地。」尹繼南低聲請求。

顧長風低哼一聲:「那不行,我師仍有八千餘完好無損的弟兄,特種大隊和師屬各部毫髮無傷,兼之需要收斂陣亡弟兄屍首,打擊日軍可能出動的小股偵察力量,必須留在如今的陣地上,以振軍心。

還有,敵軍援兵未至,在數日內其軍力難以動搖我師分毫,還是讓我們暫時留下吧,要是頂不住,你們再頂上去也不遲。」

安毅點點頭:「繼南,這個時候需要照顧四十四師將士情緒,讓將士們抱著自豪感和悲憤心情堅持下去,才能讓將士們增添更多的大戰經驗。另外,通過此戰,四十四師將士更為熟悉防區,增加了許多對敵作戰經驗,這是花錢都買不來的,還是讓他們暫時留下吧,你可以派出中低級官兵甚至班排長前往四十四師各部陣地,虛心學習,多做瞭解,對十六師即將的征戰應該有所助益。」

尹繼南沉思片刻:「好吧,小弟遵命。」

顧長風微微一笑,轉向安毅問道:「鬍子那邊進展如何?」

「特種大隊五百弟兄已經成功潛入崇明島中部,新一旅順利避過敵軍耳目,開赴東面瀕海區域,將對敵軍設立在江北沿岸的警戒哨和小股部隊實施打擊。」

安毅回答時眼睛仍望著四周腳步匆匆的醫生護士和擔架隊。

「老大,江北沿岸距離長興島最近都有七公里左右,新一旅沒有攜帶野炮,無法奇襲啊!」顧長風不解地問道。

安毅搖搖頭,低聲開解:「要是你在長興島駐紮,你的大小船隻經過這段水域,時不時遭到北岸的迫擊炮甚至機槍襲擊,哪怕沒什麼損失,你會好受嗎?」

顧長風恍然大悟:「明白了,鬍子這是釣魚,加上潛入崇明島的特種大隊這麼一鬧,敵人想不管都不行了,要收拾崇明島上的特種部隊,就得收拾江北一線的新一旅,而其他兩個旅和三個直屬團近萬弟兄就有事情幹了。老大,這招是你的主意,還是繼南的主意?」

「我和大哥只是說出個可能性,一切都是鬍子和楊冠師兄操辦的,要是弄得好,恐怕產生的作用將會很大,敵軍如果不理睬,他們就會得寸進尺,敵軍要是惱羞成怒分兵進剿,正好隨了我們的心願,不但在軍事上我們將會獲得更多機會,在政治上也能對日軍造成更為消極的影響,至少歐美各國會坐不住,列強在長江流域的利益將會因為戰爭擴大而進一步受損,由不得他們不急;再者,日軍舉兵進犯江北,將會激起我國軍民更大的憤怒,這也是鬍子數次請纓而被大哥拒絕的原因,獨立師在江北更能發揮作用,而且以獨立師一萬八千官兵的實力,幾乎等同於日軍一個師團,很容易造成日軍的誤判,日軍去少了絕對吃虧,去多了又不能兼顧淞滬戰場,一舉數得啊!」尹繼南耐心解釋。

顧長風長眉一震,心悅誠服地長歎一聲:「老大,我不如你啊!」

安毅莞爾一笑:「怎麼,想超過我?你小子想篡權啊?哈哈!多想想下一步怎麼辦吧,估計不出三天,你又要頭疼了。」

「我這就回去,非得把小日本弄得發瘋才行,否則這幾天估計閒得慌。」顧長風說完敬個禮,帶上副官和侍衛匆匆離去。

尹繼南目送顧長風等人風風火火離去,沉思片刻,向安毅問道:「大哥,虎頭剛才說把小日本弄得發瘋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主動出擊?」

安毅想了想說道:「很有可能,具體怎麼幹那是他的事情,堂堂師長在前線作戰完全有權展開不超出總體戰略要求的任何行動,這就是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不過,由於隔著寬闊的淞浦河,虎頭又沒有船隻和空軍的掩護,沒有辦法對沿海之敵發動什麼大規模進攻,估計最大的可能是……」

安毅四下看看,貼在尹繼南耳邊低語了幾句,尹繼南微微吃驚,隨即釋然地點點頭:「換了十六師弟兄,估計也會這麼幹!可是,大哥想到由此帶來的負面影響嗎?」

安毅哈哈一笑:「這個時候了,我們還怕什麼負面影響?打個比方,強盜衝進你家院子殺人放火了,你還用跟他講道義嗎?是否還要先解說一番做人的道理?」

尹繼南啞然一笑,搖搖頭跟隨安毅走向剛剛到來的十九路軍諸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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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九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十九)

一九三二年二月八日上午十點,隨著國民政府的通電嘉獎和南京、川南、南昌等地廣播電台的不間斷報道,繼「二.七大捷」之後,上海「二.八大捷」的喜訊再次傳遍了神州大地,全國各地軍民舉行了規模盛大的慶祝遊行,堅決抗日、從軍報國的呼聲空前高漲。

《東方新聞報》在上午十一時發行了號外,詳細地報道了「二.八戰役」的經過,從軍事和政治角度詳加分析,認為這是中國軍隊開戰以來的第一個具有戰役性質的決定性勝利,是繼「二.七大捷」之後的又一偉大勝利。英美各國和社會各界紛紛發表評論,對英勇頑強的十九路軍將士給予了高度評價,第一次從較為現實和客觀的立場,分析了此戰對今後局勢的影響。

十點剛過,吳淞口炮台周圍和陳家巷東側的四十四師陣地出現了令人驚訝的異常情況,高舉著紅十字旗、頭戴畫上紅十字白帽的一隊隊官兵緩慢走出戰壕,向屍橫遍地仍然冒出縷縷煙霧和殘存火苗的戰場前進。

河對岸戰壕和渡口工事中的日軍陸戰隊見狀急忙上報,陸戰隊最高指揮官田中大佐接到急報立刻叫來左右,緊張商議之後認為戰場上留下的皇軍英勇官兵更多,麾下各部也需做好打掃戰場、運回屍體的準備,既然中國軍隊率先行動,而且是徒手進入表明其善意,那麼就沒有必要打擊他們挑起戰火,以便於收回自己人的遺體。

如若雙方都這樣保持克制,就不會出現什麼衝突,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雙方都打得筋疲力盡,都需要舔舐傷口,尤其是日軍可以借此良機,等待大連、青島和國內的援兵,囤積優勢兵力,然後在飛機和艦炮的掩護下,以雷霆萬鈞之勢壓垮對手。可是,一個中國士兵小小的舉動和日軍警戒哨兵的不理智行為,使得這一對雙方看起來都極有好處的人道主義行動轉變成一場上萬人參與的大戰,而且歷時一天一夜之久。

十一點三十分,四十四師工兵團和輜重運輸連弟兄組成的救援小隊基本上完成了屍體收斂工作,大部分已經抬著最後一批弟兄的屍體返回陣地,負責搜尋檢查的最後一個小隊走到距離日軍前哨一河之隔的淞浦河西岸,簡單商量片刻,也扛著紅十字旗陸續撤離。

十九歲的河南籍上等兵趙根發偷偷望了一眼東岸正在張望準備渡河收屍的百餘名日軍,轉向副團長蘇峻峰,神色緊張地問道:

「副團長,這就要去啊……要是俺胸口上的鐵板扛不住三八大蓋的子彈怎麼辦?」

「去去去,別瞎操心,之前老子親自試過,用狙擊步槍二十米射擊都無法打穿,你慌什麼慌?要不是你小子第一個踴躍報名,這個艱巨而光榮的任務還輪不到你呢!只要打不死你,老子就升你為準尉,送你到士官學校進修,出來至少也會幹上排長。」

蘇峻峰背對引頸觀望的日軍,壓低聲音,狠狠地教訓憨厚老實的趙根發。

「那要是小日本真的開槍了,不打我胸口,只打腦袋怎麼辦?我可沒戴鋼盔……」趙根發還是很緊張。

「笨蛋!對方距離你至少有一百六十餘米,你以為小日本鬼子個個都是神槍手啊?槍一響你就乖乖躺下,老子和你們連長一起抬著你逃回去就行了,說不定還打不中你,你只要一聽到槍聲就倒下,瞎緊張什麼?」

蘇峻峰咬牙切齒地瞪著趙根發,邊上的工兵連長也低聲罵了幾句,還不忘觀察河對面打著紅十字白旗已經等得不耐煩的百餘日軍。

「那要是打中俺老二,這輩子不能傳宗接代了咋辦?」趙根發還是害怕。

五大三粗的連長再也忍不住了,靠上來狠狠地罵道:「滾回去!老子來幹,你他娘的這輩子就這點兒出息了……」

「俺干!馬上干!連長別生氣,俺……豁出去了!」

趙根發努力振作精神,三步兩步走到岸邊土坎上,一面發抖,一面解下褲頭,戰戰兢兢掏出黑乎乎的老二,對著東岸的日軍亮出來,因為太過緊張,好一會兒擠不出尿來。

對面日軍看到趙根發如此羞辱自己,頓時破口大罵起來,趙根發情急之下閉上眼睛,不管不顧仰天吼出句家鄉民謠,尿路隨之暢通,對著驚愕的日軍飛流直下,出發前為了這一刻特意喝下的兩大瓢水終於激射而出,對岸日軍看得仔細,情緒激動,手舞足蹈地震天謾罵。

趙根發嚇得牙齒咯咯撞擊,又不能拉到一半關緊閥門逃跑,晃晃悠悠直哆嗦,落在日軍眼裡,卻成了用尿水畫圈的絕大侮辱,怒火萬丈的日軍伍長終於失控,端起步槍飛快上膛,抬手就是一槍,子彈準確地撞在趙根發厚棉襖裡面的鐵板上,早已腿軟的趙根發慘叫著猛然後仰,重重地摔在土坎之後,走出數米的團副蘇峻峰和老連長立刻轉身跑到他身邊,抬手抬腳扛起來就往回跑。

誰知道這時日軍伍長對準蘇峻峰又再開了一槍,子彈從蘇峻峰後腰進入左腹穿出,頓時將蘇峻峰打倒在地,隨之重重摔倒在地的趙根發也嚇醒了,大聲呼喊團長,與老連長一起,抬起齜牙咧嘴的蘇峻峰發足狂奔,對日軍陣地上大聲呵斥和開槍伍長被長官扇耳光發出的清亮聲音毫不知覺。

陳家巷前沿觀察哨,顧長風放下望遠鏡,不住搖頭,顏耀寰感歎地說怎麼鬼使神差把團副也給搭進去了?唯有特種大隊長齊修平、隊副安晉興奮不已,還沒等顧長風下令,就順著戰壕兩端飛奔而去。

二十五分鐘後,小心戒備的日軍看到四十四師陣地上一片平靜,沒有任何報復的跡象,隨微微鬆了口氣,隨即通知從吳淞口到淞浦河一線的各日軍小隊高舉紅十字旗,分批渡河,緩慢進入戰場,日軍各小隊謹慎地爬上西岸,大著膽子走近屍橫遍地的焦土戰場,發現並沒有遭到任何的報復,膽子也就慢慢大起來,在三三兩兩持槍士兵的警戒下,開始搬運屍體。

「咻——咻咻——轟……」

悄悄前進到弄淺河西岸密林中的炮兵營十六門七五火炮齊聲發射,高爆炸彈強大的爆炸力,將戰場上驚慌失措的日軍官兵炸得鬼哭狼嚎,支離破碎,與此同時,安晉率領的狙擊分隊、機槍分隊與堅守要塞的十九路軍將士突然奮起,對一隊隊正在打掃戰場、搬運屍體的日軍展開猛烈射擊,十五分鐘之後一切停止,僥倖倖存下來的兩百餘日軍倉惶逃跑,負傷掙扎的日軍在狙擊手精準的打擊下先後喪命,一具屍體沒能帶回去,反而在交火的中心地帶再次留下三百一十五具新屍體。

日軍接到急報,勃然大怒,田中大佐再也顧不上什麼休整命令和正在舉行的兩個和平談判,將分佈於三地的五千餘名陸戰隊官兵盡數調入戰場,向中國軍隊陣地壓迫過去,久留米旅團長下元接到義憤填膺的下屬報告,無異於火上澆油,立刻命令炮兵大隊火速行動,對淞浦河西面的四十四師陣地展開猛烈炮擊。

正在英國領事館裡與中國政府官員黃郛、吳鐵城等人談判的日本總領事村上、海軍第三艦隊司令野村等人接到急報,驚愕莫名,立刻中止談判,摔門而去,返回日領事館指揮戰事。

眼看大戰再起,猶豫不決的野村悄悄徵詢石川的意見該怎麼辦?石川微微歎息一聲,低聲勸告:

兩個師團、一個旅團的陸軍援兵轉眼即到,更大規模的戰事一觸即發,我們的談判只不過是拖延時間做個樣子而已,這個時候將軍如果不表現得強硬一些,憤怒的陸軍很可能會對將軍進行彈劾,將軍自己考慮吧!

知道此前系列糟糕表現使得自己駐滬最高指揮官職務搖搖欲墜的野村中將當下不再猶豫,為了名譽,也為了不被粗魯的陸軍將佐蔑視和指責,立刻下令麾下第三艦隊對吳淞炮台和寶山兩鎮展開猛烈炮擊,剛剛鎩羽而歸的久留米旅團長下元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憤怒,命令麾下殘存的三千餘陸軍官兵加入戰場,與陸戰隊將士一起全力擊破四十四師淞浦河西岸陣地,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大戰自此驟然打響。

對重燃戰火毫無思想準備的黃郛、吳鐵城、羅文乾等人垂頭喪氣離開租界,立刻趕赴十九路軍司令部,看到蔣光鼎、蔡廷鍇、安毅、戴戟等人全都在忙忙碌碌,緊張應對,連忙詢問是什麼原因導致和平努力失敗?

早已和安毅私下通氣的七十八師師長區壽年憤怒地說道:「我軍補充師弟兄打著紅十字旗進入戰場收斂戰死弟兄屍體,誰知道殘忍暴虐的日軍竟然毫無道義可言,槍擊我救援小隊,將我軍工兵團團副和另一名士兵打成重傷,至今仍在搶救,生命垂危,補充師將士憤怒之下予以還擊,誰知道日軍早有挑釁之預謀,突然違背停火協議,一舉出動近萬兵力猛攻我弄淺河至陳家巷陣地,並派出十餘艘大小戰艦對我吳淞鎮、寶山鎮和炮台一線展開瘋狂的炮擊,如今戰事激烈已成膠著狀態,我軍四個旅被迫投入戰鬥,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啊!

我懷疑是日本國內的援兵到了,所以他們才悍然撕破臉皮,想在戰場上挽回顏面,以避免日本軍隊無敵的神話破產。」

經驗老辣的吳鐵城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心存疑惑,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駁。上午受了日本人一肚子鳥氣的黃郛惱火地大叫起來:

「立即發表公告,指責日軍暴行,控訴他們違反人道主義,違反國際法,枉顧中國軍民的良好和平意願和善良情感,再三違背停火協議,對我軍進行瘋狂挑釁!」

外交經驗豐富的羅文干低聲說道:「雖然之前兩軍並沒有什麼打掃戰場、救死扶傷的約定,但我們只能按照國際通行的辦法處理,不管如何,日軍開槍在先,就是挑釁,就是違反協定、並對國際通用準則的無恥踐踏!我們先佔個理字再說,建議將此情況立刻呈報國府林主席、蔣委員長、汪院長,以中央政府的名義盡快發表譴責聲明,至於戰事……就仰仗諸位將軍了。」

蔡廷鍇自信地回答:「放心吧!目前閘北一線的日軍已無力再戰,北線有我軍重兵駐紮,就算敵人新獲補充,沒有兩三天的調整,也無法對我軍產生實質性的威脅,怎麼打也不會讓日軍佔到便宜。

不過隨著日軍援兵到達,我們現在的兵力已經捉襟見肘,向何敬之將軍發去幾次電報請求援軍毫無音訊,還希望吳市長、膺白兄(黃郛字)、鈞任兄(羅文干字)向中央建言,立刻增派援兵,否則戰局發展下去,前途堪憂啊!

好了,我們現在就以十九路軍全體將士的名義發表聲明,通電全國,控訴日軍之無恥暴行,呼籲國際社會共討之!」

眾人齊齊點頭,分頭行動,吳鐵城突然發現剛才還和自己握手的安毅不見了,想了想詢問淞滬衛戍司令戴戟:

「安將軍上哪兒去了?」

「他的一個特勤分隊剛剛來電報,已經成功潛入崇明島,估計是奔著東南角的日軍簡易機場和油庫去了。」戴戟低聲通報。

吳鐵城大吃一驚,隨即低聲感歎:「這傢伙已經讓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齒了,看來他是橫下條心不罷不休啊!」

「這種時候,誰能讓安將軍停下來?恐怕委座都不行了,唉……再告訴鐵城兄個消息,由於何敬之將軍對我軍呼籲援兵不予回應,安毅將軍一氣之下已經急電湘西和雲南,諸位到達前,湘西張弘欒將軍已經回電,四十四軍麾下三個主力師將會在五日之內趕到淞滬戰場,估計川南警備部隊和益公的雲南部隊也會各派出一個主力師前來。」戴戟神色凝重地說道。

吳鐵城搖了搖頭:「敬之兄再不有所作為,恐怕就會成千夫所指的賣國賊了,國家多年積弱,國庫債台高築,戰事已令經濟受損慘重,僅長江航道斷絕,歐美各國便哇哇叫喚稱無法承受這樣的損失,何況我們這個直接交戰國?這裡面的苦,愚兄是心知肚明,卻又無能為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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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〇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二十)

一九二九年二月九日下午兩點十分,南京軍委總部。

忘記吃午飯的蔣介石、何應欽、楊傑、張治中等十餘名將帥仍然聚在一起,緊張商議,機要人員不時匆匆步入會場,將淞滬戰場一個個最新戰報向將帥們大聲通報:

「四十四師在敵機轟炸下傷亡慘重,一三一旅旅長方步青上校肺部被彈片擊中,火速送下戰場搶救,該師經過兩小時激戰,打退日軍三次進攻,至今仍在副旅長指揮下,不願撤出戰場。」

「西南航校十七架戰鬥機自蘇州機場,先後升空趕赴吳淞戰場,馳援四十四師和堅守吳淞、寶山一線之謝馳十六師;航校德籍總教官歐文中校苦勸不住,大發雷霆,與美國教官史蒂文斯阻攔其餘偵察機、轟炸機升空,無奈航校教官們求戰心切,除一架大型轟炸機和兩架運輸機留下之外,餘者盡數升空;歐文中校悲憤之餘,已經正式向張弘欒將軍致電,提請辭職。」

眾將帥均鼻子發酸,難過地連連搖頭,都知道西南航隊這一去意味著什麼。

剛從贛南趕來參加會議的十八軍軍長陳誠對何應欽怒目而視,舊怨新仇頓時湧上腦海,陳誠站起來,冷冷說道:

「軍政部長一直強調我航空隊各部均是老邁落後之萬國造飛機,與日軍先進飛機不可同日而語,還說什麼飛機損失補充容易,飛行員戰損補充困難。如今西南航隊以大無畏之赴死精神,幾乎盡數升空助戰,完全不計較小集體得失、不計較個人之生死,知難而上,果敢應戰,這是何等的堅貞與頑強?就連廣東航隊也都發表聲明,即日馳援吳淞戰場,相比之下,我們的精神何在?尊嚴何在?前線將士和全國軍民又會如何看待我中央軍委?」

「你……」

眾將帥齊刷刷望向何應欽,何應欽白臉緋紅,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蔣介石擺擺手,大聲示意陳誠坐下:「辭修,你不要如此激動,西南航隊精神可嘉,令人欽佩,但也必須看到中央直屬航空各大隊的具體情況,前後兩次空戰損失慘重,技術稍微好一點兒的飛行員不是戰死就是受傷,剩下的飛行員幾乎從未有過空戰實踐,如何能讓他們升空迎戰?

我不是心疼幾十架飛機,而是心疼這些飛行員種子,飛機沒了可以買,飛行員沒了要花多少時間來培養啊?飛行員和黃埔軍校的學員完全不同,陸軍學員扛起槍就能上戰場打仗,飛行員沒有幾百個小時的技術積累,飛上天和送死有何兩樣?所以,都不要太過苛求了,敬之也不容易啊!」

少將機要參謀神色緊張,再次匆匆而來:「報告:日軍第三艦隊一艘戰列艦和七艘其他戰艦完成補給,再次趕赴黃浦江口一線,對十六師四十八旅之寶山陣地展開大規模炮擊,根據我前方情報人員發回之急電,駐紮崇明島和長興島之日軍海軍陸戰隊抽出兵力,在三艘運輸艦護送下駛向吳淞口,初步判斷敵軍很可能在軍艦強大炮火掩護下,強行登陸,從沿江碼頭上岸,攻擊十六師側翼。」

「三艘運輸船?運送了多少兵力?」蔣介石情急之下大聲詢問。

「具體人數不明……但根據現有日軍運輸船資料推測,運送兵力大約在兩千人至三千五百人左右。」少將不確定地回答完畢,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葛敬恩看到眾人議論紛紛,憂心忡忡的樣子,與身邊的訓練總監賀耀祖商量幾句,大聲建議:

「委座,情況危急,不能再等下去了,估計日軍從台灣抽調的援軍已經抵達上海,最遲明日傍晚日軍第十一師團也將到達戰場,第九師團和急調而來的另一個旅團四萬餘眾也會在數日內開到。

十九路軍及安毅將軍麾下各師已苦戰半月,戰損不斷增加,四十四師連日對敵作戰,如今恐怕只剩半數不到,十六師經此一役,估計也嚴重減員,蔣光鼎、蔡廷鍇等將軍每日三份求援急電打過來,若是再不派遣援軍,恐怕上海淪陷在即啊!」

陳樞銘雙目含淚,鐵青著臉猛擊桌面:「我不知某些人出於何種目的,竟然置前線數萬浴血奮戰之將士生死於不顧,置國家領土與尊嚴於不顧,是否要等日寇打到南京來,才心滿意足啊?」

滿座噤若寒蟬,無比尷尬,蔣介石輕咳一聲站起來:「我命令:責張治中將軍立即籌建第五軍,下轄中央獨立師、八十七師、八十八師和軍校教導總隊,立即制定方案,隨時開赴戰場!另急電南昌熊式輝、贛南朱紹良二位將軍,命令贛南陳誠十八軍各師取道浙江,開赴戰場!」

「是!」

「暫且休會吧,略進食物繼續開會……」

下午四點,淞滬戰場。

敵軍戰機成群結隊,呼嘯而至,一串串炸彈向弄淺河西岸至陳家巷一線守軍陣地傾瀉而下,巨大的爆炸聲驚天動地,騰起的硝煙塵土遮天蔽日,目不能視,守軍陣地在敵機一次次輪番轟炸下,面目全非,慘不忍睹,損失巨大的四十四師將士不得不退守第二道陣地,在敵機不斷的轟炸中,打擊如狼似虎的衝鋒之敵。

「一三旅傷亡過半,左翼陣地好幾次差點兒被日軍攻破,雖然將士們最終都擊退了敵軍,但是恐怕難以再堅持下去了!」

「師座,一三一旅請求支援!」

顧長風站起來大聲呵斥:「喊什麼?啊?狗日的……孫竹銘?」

「到!」

「率領你的工兵團兩個營,立刻增援一三旅陣地!」

「是!」

「劉宗岳——」

「到!」

警衛科長劉宗岳大步上前。

顧長風惡狠狠地吼道:「去!率領警衛連馳援一三一旅!」

「師座,可是……」

「可是什麼?十六師四十七旅弟兄已經增援右翼,為我們守住了缺口,四十八旅弟兄已經在敵軍艦炮之下,與登陸寶山之敵展開激戰,難道你還指望有其他援軍不成?快去,老子這裡安全得很,不需要你們保護,等你們都打沒了,老子自己也要填進去!」顧長風雙眼發赤,表情極為嚇人。

劉宗岳咬牙大吼一聲,轉身衝出指揮部掩體,抓起門口過道牆邊的機關鎗,大聲招呼麾下弟兄衝上戰場。

「報告師座,我們的戰機來了,有十幾架,現在已經擊落敵軍一架轟炸機了!」梁振宇衝進指揮部,欣喜地報告。

顧長風大喜,哈哈一笑隨即下令:「狗日的黃稟一、林飛,現在才來,呵呵!振宇,通知各陣地,密切注意空中情況,要是咱們的弟兄被揍下來,一定要捨命相救!」

「是!」

「咻——轟——」

一枚航空炸彈落到指揮部東北側,發生劇烈爆炸,強大的震撼力將指揮部內的顧長風等將校震得摔倒在地,四台無線電台中的兩台震落地下,數名參謀撞破腦袋,鮮血直流,指揮部內塵土滾滾,污濁刺鼻的空氣令人窒息。

將校們掙扎著爬起來,顧不得抖落身上塵土,擦去臉上血跡,立刻撲到各自崗位上,全力恢復指揮系統。

陣地上空,飛機轟鳴,炮聲不斷,轉身逃走的日軍轟炸機和加入戰場的敵軍戰鬥機、驅逐機穿梭往來,地面守軍因此而壓力大減,天上十幾架塗上青天白日徽的銀白戰機卻已到了生死攸關之時,三十餘家敵機自東面和東北面急速飛來,加入戰場,雙方戰機糾纏在一起,機炮齊鳴,打得天地變色,咆哮如雷,幾乎每五分鐘就有一架戰機戰損,不是臨空爆炸,就是冒著黑煙一頭栽下,隨著戰鬥的加劇,天上跳機逃生打開的降落傘逐漸增多,地面上敵我雙方官兵大呼小叫,著急不已,一面展開激烈的對射,一面緊張地注視著天空,都在想方設法辨認己方的飛行員,以便及時展開營救。

e5050號戰機裡的黃稟一剛剛擊落一架敵機,尚未穩住機身,就透過機艙玻璃難過地發現自己身邊的戰友一個個減少。

沒等黃稟一再次尋找目標應戰,身後的助手大聲提醒背後敵機出現,黃稟一猛拉操縱桿,急速攀升,身後兩架敵機機炮打空,一架死咬不放,緊隨而上,另一架斜斜飛向南方,繞了個大圈,掉轉機頭,再次尋找攻擊目標。

黃稟一剛改平飛,前面出現一個越來越大的黑影,黃稟一下意識地扣緊前置擊發槍機,機頭噴出一串長長的火舌,前方斜飛而過的敵機中彈起火,一頭紮了下去,隨即爆炸解體。

黃稟一使勁拉動操縱桿,急速躲避,擦著爆炸外圈呼嘯而過,熾熱的火焰撲面而來,致使戰機劇烈顫抖,起伏不定,身後助手再次驚呼被敵機追上了,黃稟一不做任何猶豫,駕機俯衝而下,身後隨即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助手興奮的呼聲傳來,緊咬自己的敵十三式戰機已被黃雀在後的夥計消滅,黃稟一扭頭一看,發現林飛駕駛的e5051號僚機飛速趕上,驕傲的林飛還不忘記向黃稟一豎起個大拇指。

兩機一高一低,編組攀升,搶佔制高點再次緊密協同,呼嘯而下,隨即發現整個天空全都是日軍的飛機,正在從三個方向和不同高度向自己撲來,轉眼間就被速度和機動性更勝一籌的數架敵機緊緊咬住。

黃稟一煽動機翼,給側後方的林飛打出個各自突圍的信號,還來不及調整航向,就感覺機體「劈啪」作響,身後的助手慘叫一聲,就沒了聲音,飛機隨即失去控制,翻滾下墜。

肩部也同時被打穿的黃稟一強忍劇烈的眩暈感,傾盡全力穩住尾翼被打碎的戰機,在急速下墜中終於平衡姿態,把握方向,卻因離地已近動力全失而衝向地面。

黃稟一隻感覺大地越來越近,耳中一片轟鳴,在墜地的一剎那緊閉雙眼,長嘯一聲,「轟」的一聲巨響,隨即失去知覺。

飛機在弄淺河水面撞出高高的水幕,猛然彈起,再次重重地摔下水面,速度絲毫不減,飛快地向被炸毀半截的石橋衝去,狠狠地撞在西岸的橋墩上,發出巨大的爆炸聲,昏迷的黃稟一被拋出殘破的機艙,高高飛起,騰空十餘米,再次摔落地上。

「快,機槍掩護——」

特種大隊長齊修平吼叫起來:「三分隊,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咱們的飛行員救回來!」

「第七小隊跟我上,其餘小隊火力掩護!」

一直密切注視著黃稟一墜落方向的分隊長飛身躍出碩大的彈坑,率領七名麾下弟兄敏捷地衝向兩軍交戰的中心區域,齊修平指揮五門六迫擊炮,將僅剩的十二發炮彈依次打了出去,炮彈準確的落地爆炸,為衝出救援的弟兄提供了掩護,三十米內的四挺輕機槍也對敵陣中衝出搶人的數十日軍展開打擊。

分隊長衝到黃稟一身邊,回頭一看,麾下七名弟兄僅剩下四名,他一把抱起全身是血、毫無知覺的黃稟一,尚未扛到肩上,一發子彈擊中他的鎖骨,他隨即大吼一聲,緊抱黃稟一滾出三米,撲進一個彈坑,高呼身後弟兄全力掩護,將鑽心疼痛無法使用的右手塞進腰帶,左手穿過黃稟一身下,猛一發力,悶哼一聲便將黃稟一扛上肩膀,在密集的彈雨中發瘋似地衝向己方陣地,十米後四名弟兄利用強大的機關鎗火力,打倒哇哇大叫急衝而來的一片日軍,邊戰邊退,交替掩護,就在距離己方陣地僅五十餘米之時,一片炮彈呼嘯而來,四名勇士在劇烈的爆炸聲中支離破碎,轉眼成仁。

分隊長衝進己方戰壕,扔下肩上的黃稟一,立即轉身觀望,硝煙中只剩下片片破碎的征衣在空中飛舞。

分隊長以頭撞地,指尖插進深深泥土之中,「艾艾」幾聲,終於發出震天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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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一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二十一)

下午五點四十分,十九路軍指揮部。

已經向六十師兩個團發出增援四十四師陣地的蔡廷鍇不得不收回成命,租界情報傳來:約一個聯隊五千多日本陸軍登陸並已經開進日租界,番號不明,其先頭部隊約一千餘人和一個炮隊,逕直向六十、六十一師陣地結合部挺進。

蔡廷鍇和眾將不知日軍從何突然變出一個聯隊的陸軍?眼線密佈上海灘消息靈通的安毅也不清楚怎麼回事,急電法租界的楊飛、劉昊盡快探明該部番號。

邊上苦思良久的葉成低聲詢問:是不是日軍從台灣臨時調集來的?眾將認為這樣的可能性很大,台灣距離上海航線不長,二十四小時之內即可到達,而且可從南面海域乘坐商船悄然開來,使得我方情報機構無法偵知。

戴戟則是滿腹疑問:台灣除了三千駐屯軍和已經投入上海戰場的兩千陸戰隊,哪裡還有這麼多日本陸軍?眾將也紛紛表示同樣的疑惑。

安毅沉思片刻告訴大家,這支援軍要是能證明來自台灣的話,很可能大部分由台灣人構成。猛將譚啟秀立刻大聲痛罵起來,說要是台灣人穿上日軍衣服來打自己的祖國,十九路軍各部將不會給這些數典忘祖的漢奸留下半點兒餘地。

不管如何,日軍生力軍的意外到達以及不確定的攻擊方向,成功地將十九路軍各部牽制在各自的防線上,豁達的安毅與蔡廷鍇等將領商量片刻告辭離開,率領麾下警衛團和特務團疾馳北線戰場。

天上激戰已經停止,偶爾出現的一兩架日軍偵察機因怯於守軍密集的防空炮火,徘徊在戰場邊沿的空域,不敢過分靠近,野戰醫院和兩個參戰師運輸車隊得以將彈藥送到前沿,再把成百上千的傷員送往黃鎮野戰醫院。

道路上塵煙滾滾,極為擁擠,安毅的車隊不得不一路躲避,給運送傷員和彈藥的車隊讓道。

行至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楊行鎮西北,安毅吩咐司機靠邊停車,跳下車走到渾身汗水和焦土的防空營弟兄身邊,難過地逐一掃視精疲力竭、垂頭喪氣的弟兄們。

少校營長屠智榮跑到安毅面前,大聲報告:「防空營長屠智榮前來報到,有失遠迎請司令見諒!」

安毅回禮上前一步,撥下屠智榮敬禮的手,緊緊握在手中:「智榮兄,後悔進入我軍嗎?」

「後悔!後悔回國晚了,後悔自己一心想到中央軍委那個畫餅充飢的防空司令部謀取個職位,後悔猶猶豫豫沒能提前一個月見到長官,後悔沒能率領弟兄們打下更多的日機!除此之外,屬下不但無怨無悔,反而無比驕傲。」

屠智榮雙眼濕潤,淚水不爭氣地從破裂的近視眼鏡後流淌而下。

葉成輕輕走上前低聲安慰:「智榮,你已經做得非常優秀了,遠遠超出前敵指揮部和將士們的期待。作為中華民國歷史上第一個專業防空部隊,你和你的將士們僅僅獲得九天的訓練時間,就取得首戰告捷的優異成績,開戰以來擊落敵機四架,擊傷三架,作為留德四年的同窗學友,愚兄和慕辰、楊飛等弟兄都為你感到驕傲,都羨慕你!相信此戰之後,你和你的將士們就會獲得應有的重視和嘉獎,會更加強大更加專業,成為一支英雄的防空部隊。」

儒雅的屠智榮悄悄擦去淚水,與葉成緊緊握手,感激地致謝:「謝謝方綠兄,謝謝……司令,我營仍有五輛完好無損的防空車,加上從被炸毀車輛上取下的兩門雙聯炮,還有七門炮可以使用,三百三十名弟兄也還剩下兩百一十五名,彈藥充足,油料加滿,兩部新配通信電台完好無損,我們還能打!」

安毅點點頭:「暫且休息,如有需要我會通知你的。我建議,除剩餘的五輛戰車和所需將士之外,其餘失去戰車的將士盡數撤回後方休整,七輛損毀戰車盡數炸毀,只需把損毀的防空炮拆下帶回後方即可。注意,一定要隱蔽好,我們的西南航隊死戰過後沒了,中央航空部隊也損失慘重,敵機將會更加瘋狂,更為肆無忌憚。入夜之後按照既定計劃,你們悄然開往四十四師身後,他們打得很苦,那裡是日軍艦炮打不到的地方,卻是日軍飛機重點轟炸的區域。」

「遵命!屬下已經吩咐弟兄們做好準備,只留下六十名弟兄和十二名車長副車長。熟悉技術操作的弟兄太少了,能留下一個是一個。」

屠智榮挺胸回答,看似柔弱的臉上雖然沉痛,但他眼裡卻泛起幾許一往無前的堅毅。

安毅掃視一眼站立四周的防空營弟兄們,向一個個衣衫破裂渾身硝煙和塵土的弟兄敬了個禮,拍拍屠智榮的手臂轉身離開。

三輛車組成的車隊繼續前行,灰濛濛的天空因硝煙蒸騰直上而更顯陰暗,夾雜刺鼻硝煙和濃重血腥的寒風凜冽刺骨,陣陣襲來。

敞篷車後座上的葉成遙望越來越近的寶山陣地上不斷升騰的火光和硝煙,靠近安毅大聲問道:

「司令,智榮他們的嘉獎批下來了嗎?」

安毅搖搖頭:「沒有,軍委那幫人忙得撒尿都沒時間,等等吧。委座已經親自致電防空營大力褒獎,榮譽跑不了,智榮也會獲得破格晉陞的。此戰過後,我打算擠出筆錢成立防空旅,讓智榮出任少將旅長,並兼任敘府航空學校防空科主任教官。」

「怎麼把防空專業放到航校?」葉成驚訝地問道。

安毅反問:「讓防空專業的學員天天和飛行專業學員較勁,一個想辦法不被揍下來,還要消滅地面防空力量;一個想辦法怎麼把飛機揍下來,怎麼保存自己,不是更有意思嗎?」

葉成莞爾一笑:「真有你的,哈哈!也好,航校是咱們自己建立的,怎麼合理就怎麼幹,等去年底前往德國和美國進修的兩批飛行員回來,加上即將陸續回國的航空專業人才和外聘專家,我們的航校定會稱為國內首屈一指的航校!」

「等停戰之後,容克公司和我們合資的川南飛機製造廠就會開始建設,如今德國人把設備和方案全都準備好了,容克公司研製了三年卻入不了德國軍方法眼的ju52雙發飛機和另一款單座驅逐機以極低價格轉讓技術,我們只需裝上英國或者美國產大功率發動機,再由容克公司設計師小組加以改進和完善,就能獲得兩種高性能的先進戰機,比目前西南航隊最先進的改裝機都優異得多,現在卻因戰爭而無法展開,我這心裡急得冒火啊!

張熹在美國那邊也急得蹦蹦跳,價值數以千萬的設備、原材料、糧食、建好的幾艘最新式大馬力內河巡邏炮艇等等,還有兩架採購自波音公司的一款先進雙人戰機,如今都無法運進國內。我那老丈人一家仍然待在老南昌,幾乎一天一個電報詢問戰況,要不是道叔安慰他們,估計他們早就跑到這兒來了。」安毅歎了口氣。

葉成微微一笑:「你還沒見過自己那個兒子吧?估計都能給你打醬油了,呵呵!」

安毅神色黯淡,長出口氣:「老子頭疼啊!顧全大局、顧全大局吧……這狗日的戰爭……」

「敵機空襲——啪啪——」

兩發橙色防空預警信號彈升上天空,地面上一片忙碌,運送傷員和彈藥的車隊也和安毅的車隊一樣,迅速開進路旁的小樹林,沒樹林的空曠地迅速支起一張張偽裝網,已經返回到陣地後方的數十輛車加快速度,向西猛衝,越過蘊藻河公路橋,成功接近後方隱蔽區域,橋東一線的公路上卻是混亂不堪,口令聲、叫喊聲、喇叭聲透過飛揚的塵土,喧囂直上,此起彼伏,維護秩序的憲兵弟兄忙得滿頭是汗,聲嘶力竭。

十分鐘後,跳下車的安毅走到樹林邊沿,四下觀察,看到八十米外一輛滿載傷員的四噸大卡車陷入道路旁的泥濘之中,粗大的兩組後輪因打滑而高速旋轉,冒出陣陣青煙,七八個士兵和三名嬌弱的女護士大呼小叫,急得也跳進爛泥中推車。

安毅看得仔細,驚呼一聲麥護士長怎麼也上戰場了?轉了一圈發現特務團已經北去,警衛團尚未到達,連忙命令身邊的侍衛長林耀東帶人前去幫忙,自己一馬當先衝向公路。

沈鳳道見狀哪兒敢怠慢?一邊高呼你違反軍紀,一邊加速追了上去。

林耀東大喊一聲,十八鐵衛跟隨其後,衝向陷入泥潭的卡車,剛跑到半路,兩架敵機呼嘯而來,投下數顆碩大的炸彈,炸彈破空發出的尖嘯聲越來越近,彷彿直砸頭頂,沈鳳道飛身魚躍,抱住安毅滾進一旁的彈坑,林耀東和十八鐵衛嚇得急速前撲,疾呼臥倒,喊聲未落巨大的爆炸聲隨即響起,眾弟兄只覺天搖地動,頭暈腦脹,腹中頓時翻江倒海血液奔騰,胸腹急劇膨脹,發軟的身體無助地隨著大地震動,起起伏伏。

刺目的火光和濃烈的硝煙遮天蔽日,久久不散,林耀東雙耳轟鳴聽覺暫失,他抖落身上厚厚的泥土猛然爬起,一邊咳嗽一邊抬頭觀看,發現支離破碎的卡車殘骸已經翻到距離原地二十餘米外的土包下,三十餘米長的道路和那片泥潭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數個相互重疊冒出熾熱硝煙的碩大彈坑。

「小日本,我操你媽啊——」

林耀東伏在地上,絕望地叫喊,淚流滿面的他聽不到自己竭斯底裡的聲音,聽不到身後嘈雜的腳步聲和成片的悲呼,他只知道一卡車的受傷兄弟沒了,推車的七八個兄弟沒了,三個年輕的小護士沒了,護士中那個美麗的曾經幫助安毅療傷、與衛隊弟兄們感情深厚的護士長麥滿芳沒了,賢淑漂亮溫柔盡責的麥滿芳剛剛和自己的副隊長劉宗普上校訂婚沒幾天。

安毅在沈鳳道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放眼一看隨即重重跌坐原地,抱著失去鋼盔的腦袋,久久沒有抬起頭……

六點十分,寶山鎮西南沙浦前線指揮部。

鬍子拉碴的二十四軍軍長尹繼南聽到麾下報告司令到來,連忙抬起頭迎出門口,在前方陣地傳來的槍炮聲和爆炸聲中,一把拉住安毅走到地圖前,指著標注船舶修理廠的江岸一線大聲匯報:

「老吳親率李志德四十六旅擊潰登岸的一個大隊日軍,老史的炮團二營擊傷敵軍運輸船一艘、驅逐艦三艘,自身也被日艦炸得損失慘重,要不是老謝急令二營長扔下火炮快速逃命,估計五百炮兵也沒了,敵人的大威力艦炮太過厲害,十六師兩個旅超過三分之二的戰損都是日軍密集的大口徑艦炮覆蓋所至。小弟打算放棄沿岸陣地,甚至節節抵抗,逐步放棄寶山鎮,等天黑之後再收回來!」

安毅雙目赤紅,臉色鐵青,他用力點點頭低聲說道:「同意!我把方鵬翔特務團給你帶來了,就是打算這麼幹的!」

「好!那麼小弟就要下令了,放敵人進來,依仗原先構築的戰壕悄悄圍上再打,封鎖退路就能把登陸之敵圍在寶山鎮廢墟中,通過巷戰和近身肉搏慢慢收拾他們,弄得好還會讓敵人調動長興甚至崇明島那點兒可憐的駐守兵力過來增援,就能為鬍子獨立師的特種大隊爭取到更好的襲擊條件。」尹繼南終於下定決心。

葉成說道:「不僅如此,還能讓援軍尚未到達的日寇情急之下不斷增兵各戰場,甚至受到情緒左右,發起全線進攻,為了面子孤注一擲,我們就能借此機會盡可能多地收拾熟悉戰場的日軍,不讓他們有機會與增援的日軍大部隊進行協同。」

尹繼南和軍部眾將深以為然,下達完撤出戰場的命令,作戰處長章效武請求安毅和尹繼南撤到西南的備用指揮部。

安毅微微搖頭大馬金刀地坐下來,看到勞守道的師侄——警衛團團長孝宗華上校端起杯茶不緊不慢地喝,連忙大聲吩咐給自己也來上一杯,轉向黃埔二期的師兄章效武少將低聲說道:

「章師兄,今晚小弟哪兒也不去,就坐在這裡了!如果天明之前不能把開進陣地的日軍盡數殲滅,小弟也要扛槍上去幫忙,師兄有興趣,到時候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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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二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二十二)

崇明島地處長江口,面積一千多平方公里,是中國第三大島,被譽為「長江門戶、東海瀛洲」,是世界上最大的河口沖積島,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沙島。

晚上九點,崇明島東南角的寅陽村北。

從長江口通向西面島內腹地的沙石幹道,平坦筆直,這條原本不到三米寬的島上土質馬車便道,在日軍連續二十多天的不懈努力下,被擴建成為六米寬的汽車道路,島上一個營的日軍工兵仍然在不停息地將道路延伸至南面江岸和島內中央區域,八百餘名島上原住民在日軍明晃晃的刺刀威逼下,沒日沒夜地砸石頭砍伐樹木。此種違反人道的殘酷情形,在日軍嚴密的封鎖之下,一直無法傳到外界,獨立師特種大隊弟兄也是潛入島內迫近道路施工沿線後才得知這一情況的,上到大隊長宗行真,下到普通一兵,看到面黃肌瘦、時時被吆喝毆打的民眾,無不對日寇的暴行咬牙切齒,極為痛恨。

鹹澀的微帶腥味的刺骨海風,自北向南不停刮來,「嗚嗚」作響。蔥鬱茂盛的起伏植被下,長時間潛伏於此的特種戰士均已渾身濕透,潮濕的密林和島上縱橫的溪流水泊,早已讓將士們冷得瑟瑟發抖,原本凍得發麻的腳趾已經沒有多少知覺,可是五百餘訓練有素、堪稱全軍兵王的勇士們沒有任何的怨言,已經竣工並經歷過兩天起降測試的機場周圍的高深野草和低窪灌木根下,一雙雙冷酷的眼睛透過帶電的鐵絲網,密切地注視著前方。

距離日軍機場西北側二點三公里的一棵百年大樹厚密的陰影中,隱隱約約傳出無線電台「滴滴答答」的發報聲,宗行真掩藏在嚴實的雨布下面,打著電筒,為譯電員照亮組組數字,不一會兒就獲得師部處發來的最新消息:

日軍兩個大隊陸續佔領吳淞炮台,並開始攻打寶山鎮,你部需待十六師反擊之戰結束,方可採取行動。

宗行真關閉電筒,長長地出了口氣,低聲吩咐傳令官通知各分隊繼續潛伏,靜候命令,這才鑽出雨布,站在需五六人手手相連方能合抱的大樹底下,凝望西南方向,似乎在盡力傾聽寶山一線傳來的激戰聲,無奈彼此距離太過遙遠,中間又隔著狹長的長興島,冬季勁吹的北風也不利於聲音的傳遞,根本就無法獲得任何他想要的信息。

宗行真無奈地搖了搖頭,沒精打采地回到隊部弟兄們身邊坐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那包沒開封的香煙,放到鼻子下聞了又聞。從小是個孤兒六歲就棲身道門的宗行真不近煙酒,這個時候他卻很想抽支煙,但在嚴苛的軍紀和特種作戰條例的約束下,他也只能聞一聞讓心裡好受點兒罷了。

深夜十點半,日軍官兵在艦炮的支持下,一鼓作氣拿下了上海門戶寶山鎮,頑強抵抗最終不支的守軍匆匆扔下兩百餘具屍體和百十支破爛的機槍、步槍,狼狽向後撤退,密集的槍聲逐漸停下,四周燃燒的民房和被烤乾後如同巨大火把的燃燒大樹,將血腥殘酷宛若人間地獄的戰場照得透亮。

日軍海軍駐上海陸戰隊參謀長黑田中佐在十餘名官兵的護衛下,興致勃勃地來到鎮南老街上唯一算得上是完好的大宅裡,看了一眼石砌的屋子牆角下那燒成灰燼的文件、散落一地的紙張、地下殘破的軍毯,大聲詢問陪伴身邊的上尉此處是不是十九路軍的一個師指揮部?

矮壯的上尉面有得色點頭稱是,指指偏房屋簷上高高聳立的天線,補充予以說明:「黑田君請看,這個無線電天線,還有敵軍來不及燒燬的文件函頭,以及地上這些只有高級軍官才會擁有的軍毯,據此所有情況綜合分析,此地確實是號稱十九路軍補充師的指揮部之所在。」

身材瘦高、蓄著兩撇小鬍子的黑田中佐微微點了點頭,情緒高昂地說道:「很好!諸位,其實這個被我們大日本帝國海陸空聯合擊敗的、非常頑固的部隊並非是十九路軍之所屬,更不是什麼不堪一擊的補充師,而是中國少壯派代表安毅中將的精銳師之一。

安毅此人如何就不用我解釋了,現在我們軍中內部觀摩的影片《模範營》就是宣揚此人功績、激勵中國軍隊士氣的,再加上後續若干資料的補充,我們都應該非常瞭解此人的勇猛與智謀,熟悉他在中國內戰中的系列戰績,也通過開戰以來他不擇手段的全方位打擊和給予我軍造成的巨大損失,知道他有多麼令人頭疼。

可以說,拋開對立的立場客觀看待,年輕的安毅確實是中國軍隊中難得一見的優秀將領,數年來不間斷的征伐,讓他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已經成為我大日本陸軍和海軍的頭號敵人,因此,我軍為攻下這個戰略要地而付出昂貴的代價,海軍耗費價值百萬的炮彈和燃油就不足為奇了,否則以我三千餘將士,很難打到這裡,甚至付出更大代價也無法成功實施三路登陸。

諸位,眼下首要任務是,立即構築防禦陣地,嚴防敵軍反攻,只要堅持到明日中午,陸軍第十一師團將會源源不斷開來,我們大日本帝國軍隊將會從此牢牢佔領這個通向上海城區的橋頭堡陣地,佔領外輪碼頭和淞滬鐵路命脈上瀕臨出海口的第一車站,從而將黃浦江和上海乃至江浙最為重要的出海通道死死地控制在手裡,戰略意義非常深遠。

同時,我們英勇的海軍陸戰隊也會因此艱苦卓絕的一戰,在戰爭以來前後付出傷亡近萬優秀將士的痛苦中取得最終的勝利,偉大的戰無不勝的海軍陸戰隊,將會因此而名震世界,彪炳史冊!」

「嗨依——萬歲!」

一群日軍無比激動地齊聲高呼。

夜空漆黑,陰風怒號,就在寶山日軍揮汗如雨地緊張構築防禦工事之時,一隊隊中國官兵在特種大隊將士的引領和掩護下,背負沉重的背囊,從鎮子南北邊沿的殘損戰壕中,悄然疾行。

距離鎮子南面約三公里的岔河裡,四十六旅機炮營將士將分解的迫擊炮和炮彈捆緊背負,趴在竹子捆紮的小竹排上,緩緩拉扯工兵弟兄設置的繩子,四十餘張竹排首尾相連,猶如一條游動在黑暗大地上的長蛇,一米一米地順著污濁的狹窄河道,躲過敵軍的觀察哨,滑向敵軍側後方。

寶山鎮北的廢墟之下,一個排一個班甚至兩三人一組的四十八旅弟兄蜷縮在狹窄潮濕的下水道、地窖或者就著深深的彈坑緊急搭建加上偽裝的泥土裡,苦苦等候戰鬥發起的第一輪炮擊聲響起。

鎮子南面二十四軍地下指揮部裡,一片忙碌,代理軍長尹繼南、尚未到位卻已展開實際工作的新任副軍長葉成、十六師師長謝馳等十餘將領圍在馬燈下,緊張聽取一個個匯報,對各部進展和機動部隊的調配展開最後的部署。

此時,淞滬戰區前敵總參謀長安毅卻蒙著軍毯,倒在牆角的兩塊拼湊木板上,睡得正香,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此時誰也不忍心叫醒他。

「報告……」

「小聲些……」

謝馳擺手止住機要處長韓成富,指指牆角的安毅,低聲詢問他怎麼回事。

韓成富上校心疼地看了安毅一眼,擠進眾將中間,低聲匯報:「日軍大部分軍艦已經遠離,估計是返回長興島和崇明島東南角碼頭補給,黃埔江口和寶山臨江碼頭水域只有總共四艘小型炮艦在游弋警戒。」

「太好了!時機已到,我們可以展開了。」謝馳高興地說道。

尹繼南微微點了點頭,與葉成小聲商議兩句,立即向作戰處長章效武下達進攻命令,章效武興奮地敬了個禮,率領兩名警衛員跑出指揮部,謝馳說了句到擔任西線強攻的四十七旅去看看也大步離去。

葉成扔下記號筆,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突然看到安毅的笑臉出現在自己腦袋邊上,嚇了一大跳。

安毅低頭看了一下地圖上剛剛標注完畢的最新態勢,滿意地點點頭哈哈一笑:

「好,好,很周到,如果各部行進順利,不出兩個小時就能結束戰鬥。要是敵軍的指揮部藏在四十八旅旅部原先駐紮過的施家大院裡,就告訴各部圍而攻之,卻不用攻而佔之,甚至將殘敵合圍在施家大院四周即可,利用優勢火力,斷絕其突圍企圖,再一口口從容吃掉它,儘管讓敵人指揮部向後方司令部告急,我們可以圍點打援趁火打劫一番,哈哈!」

「司令,我們就是這麼佈置的。從前沿各方向沒有任何異常來看,各部進展順利,目前估計均已抵達攻擊位置。」黨代表鄧傳祥少將樂呵呵地回答。

安毅欣慰地點點頭:「好!此戰打完,我給你們請功,給二十四軍所有將士請功,你們幾個副軍級主官指揮得當,居功至偉,委座身在南京可是密切注視日夜牽掛前線戰局的,雖然現在咱們頭上頂著十九路軍的帽子,但是除了名聲之外,利益絕對不會少的,在已取得和即將取得的系列戰績面前,委座和軍委那群老大是不會吝嗇加官晉爵,估計要不了幾天,你們幾個也和我一樣的軍銜了,麾下各級弟兄也都會人人受益!

不過最為關鍵的是,通過這一系列對日作戰,樹立了我軍必勝的信心,就算將來再對上日本鬼子,也不會手忙腳亂,甚至還會有心理上的優勢,這是花什麼也買不來的!」

眾將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午夜十二點,隨著三發紅色信號彈冉冉升空,把大地照得一片血色,西面四十七旅身後的兩個炮兵營、旅屬機炮營和南面四十六旅機炮營陣地同時怒吼起來,上百發大小炮彈發出尖利的嘯聲,飛落敵陣,將正在緊張施工來不及掩蔽的日軍炸得四分五裂,哀嚎四起,也把剛剛平靜了兩個小時漸漸進入夢鄉的整個大上海驟然驚醒,閃爍的爆炸火光、翻捲的硝煙、飛騰的火球,將吳淞寶山上空照得血紅一片,包括蔡廷鍇等剛剛睡下的無數軍民再次爬了起來,望著北面熊熊的戰火,傾聽陣陣傳來的炮聲,驚訝萬分。

驟不及防倉促應戰的日軍遭受重創,急速退後,匆匆組建防禦線並尋求突圍方向,可是隨著南面四十四師將士毫不猶豫發起的支援性進攻打響,日軍南撤的線路隨即失去,黑夜下日軍各部指揮官一面請示告急,一面指揮官兵全力抵抗。

誰想剛剛站穩陣腳,鎮中卻突然槍聲大盛,手榴彈成片的爆炸聲猛然響起,結陣抵抗的北面日軍和東北面擔任預備隊的兩個中隊日軍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大批中國官兵猛烈攻擊,密集的輕機槍和機關鎗彈雨,飛向背後毫無遮擋的日軍,數個構築完畢的重機槍火力點還沒來得及發射,就被絡繹飛來的手榴彈炸得支離破碎。

腹背受敵之下,日軍一片片倒下,剩下的人魂飛魄散,而原先最讓尹繼南擔心的北面戰場,卻因為日軍佔有江面軍艦支援的巨大優勢而守衛此地的兵力最為薄弱,成了首先被堅忍潛伏英勇強悍的將士們率先剷平的區域。

隨著北部戰場的激戰率先結束,四十八旅弟兄在副旅長高國棟上校的指揮下,兵分兩路,迅速向南、向西快速進攻,與西面擔負攻堅重任的蔡韶華四十七旅弟兄三面夾擊,僅僅用了三十五分鐘,即擊潰日軍防線,發起大規模衝鋒,僥倖殘存下來的兩百餘日軍在局部合圍形成之前,繞道急退,猖狂逃往鎮南指揮部所在的施家大院方向。

十六師數千將士不罷不休,奮起追擊,與攻下南面戰線迅速完成東路包抄的李志德四十六旅弟兄一起,將殘存的七百餘敵軍死死圍在施家大院及其周圍方圓兩平方公里的狹小區域裡,各連各排的機槍槍手開始構築火力點,展開壓制射擊,軍中各部的優秀射手和特種大隊狙擊手們輪番上陣,開始向失去大部分迫擊炮、重機槍的膽寒日軍展開精準射擊比賽。

特種大隊長李振漢上校牛逼哄哄四面遊走,放出風聲說只要誰能幹掉五個鬼子,就有機會參加師部下一輪的選拔集訓,一時間讓眾多渴望成為兵王的弟兄們熱血沸騰,吼聲不絕於耳。

接到前線發回的捷報,安毅抬腕看了看手錶:「好,一小時二十八分鐘,在繁重任務和複雜地形下取得如此迅速的戰果,實在令人意外,僅比南面的虎頭四十四師推進到原有陣地慢十一分鐘,好,非常好!十六師如此優異的表現,恐怕要讓獨立師弟兄汗顏了,呵呵……展到少將——」

「到!」

政治部主任展到立正大聲回答。

「立即致電南京蔣委員長,同時轉發十九路軍司令部以及中央軍事委員會:午夜十二時,二十四軍對敵發起全線反攻,在代軍長尹繼南及眾將果斷指揮下,顧長風四十四師僅用一個小時十七分鐘即擊潰敵軍,殲敵八百餘人,收復弄淺河至陳家巷一線陣地,擬在淞浦河西岸設置密集雷陣,阻敵反撲;謝馳十六師先期主動放棄寶山、吳淞一線,誘敵深入,出其不意全線反擊,僅用一小時二十八分時間,即收復失地,並一舉殲敵兩千餘人,現已將日軍陸戰隊聯隊指揮部及七百殘敵團團合圍,擬圍而不攻,步步緊逼,誘敵調來援軍全力打援!安毅。」

凌晨一點五十分,南京軍委總部。

蔣介石揉揉疲憊不堪的眼睛,緩緩站起,望了一眼起立等待即將散會的眾將,再想到前線堪憂的戰局,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低語一聲「大家暫且回去歇息吧」。

眾將帥剛剛收拾文件,軍委機要參謀突然推門而入,在眾將驚愕忐忑的注視下,幾步跑到蔣介石身邊,激動地將手中捷報呈上:

「安將軍來電,午夜十二時,我二十四軍突然展開全線反擊,顧長風將軍四十四師成功收復淞浦河西岸陣地,殲敵近千;原本以為苦戰不殆、丟失寶山的謝馳將軍十六師並非我們認為的戰敗,而是主動放棄,誘敵深入,僅用一小時二十八分即反攻得手,復占寶山,並取得殲敵兩千餘人之大捷,如今已將敵軍海軍陸戰隊前線指揮部連同七百殘敵團團圍住,安將軍電文說擬圍而打援啊!」

眾將帥一片歡呼,蔣介石雙手顫抖接過捷報,兩眼濕潤,好不容易看完緩緩坐下,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一時間感慨萬千,原本以為二十四軍戰損過半以致吳淞寶山這一戰略要地失守,上海危在旦夕,蔣介石和軍中上下無比憂慮,也倍感心疼,此刻突然接到捷報,怎麼會不讓他悲喜交加?

過了一會兒,蔣介石掃視一眼欣喜雀躍的眾將帥,感慨萬千地說道:「鐵血雄師,國之利刃……我的學生用鮮血實現了理想,他們在旬日苦戰、減員嚴重之處境下,仍然不折不撓,奮戰不息,勇猛如虎,智謀百出,有如此優秀的學生、如此優秀的將士,實乃國家之幸,民族之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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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6 08:35:53
第六七三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二十三)

二月十日凌晨四點,崇明島東南角。

兩艘小型運輸船的馬達聲持續轟鳴,新落成不久的碼頭上燈火通明,口令聲聲,駐守機場的三百全副武裝的日軍陸戰隊員匆匆集結,在指揮官的吼聲中快速登上船隻。不遠處的江面上,一艘百餘噸的炮艦正在緩慢向上游移動,船上的探照燈光柱不斷射向前後水域,一看便知是給這兩船官兵保駕護航的。

滿載的運輸船很快駛離碼頭,開往上游,原本停留在碼頭西面的一艘民用油船也收起長長的輸油管,與碼頭上嚴密警戒的日軍大聲打招呼,雙方點頭哈腰地施禮完畢,船員悉數登上跳板,數分鐘後油船順流而下,船上的航燈越來越遠,幾乎無法看清。

「頭兒,真可惜啊!那條油船少說也有五百噸的噸位,要是再停留半個小時,我們就能順勢幹掉它了!大火一起至少會升起五十丈,說不定司令在真如指揮部裡都能看見啊!」作戰參謀凌騫爬近宗行真,搖頭低聲歎息。

宗行真撥開鋼盔上垂下的幾根偽裝布條,微微歎了口氣:「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沒辦法,咱們不能過早暴露,走了就走了吧,只要西面矮坡樹林裡那個戒備森嚴的油庫還存在,咱們就不愁沒事幹!嘿嘿,等時機一到,幾發迫擊炮燃燒彈和高爆彈打過去,騰起的火柱何止五十丈?恐怕整個上海都能看見,司令自然也會看到。」

「頭兒,日軍的運兵船開遠了,我部三個小隊已經全部潛行到位,炮隊也確定了射擊諸元,下令吧!」二分隊長李永嘉目露興奮的光芒,低聲請戰。

「不行,還得再等等,等過十分鐘日軍運兵船開得再遠一點咱們才幹,這次咱們不但要幹掉敵人的機場油庫和那三架正在修理的戰機,還要一口氣殲滅北面的三百多日軍工兵,一擊而就,還要給掩護分隊埋設地雷的時間,五百弟兄都要安全撤離,轉而向西打擊敵軍沿岸設置的十幾個觀察哨位,創造機會炮擊日軍過往船隻,達到牽制日軍兵力,威懾日軍航道的主要目的。

永嘉,打仗不能只圖高興,要多動點兒腦子,想想怎麼幹才能盡可能多地把日軍吸引到島上來,竭盡全力分擔吳淞、寶山一線弟兄的壓力才是。」宗行真低聲告誡自己的愛將。

十分鐘後,行動正式開始。

作戰參謀蕭潛拔出背上強弓,緩緩爬起,半蹲半跪,張弓搭箭對準前方三十米木質崗樓上的日軍哨兵,滿張的硬弓「登」的響起,利箭破空而去,準確無誤地刺入靠在崗樓立柱邊休息的日軍哨兵的太陽穴,從腦袋另一側穿出,穩穩地釘在柱子上,這個犯困的日軍哨兵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便即送命,掛在利箭上的身體頻頻顫抖,手中的步槍砸在腳面上,再滾落地板,發出幾聲低微的滾動聲,不過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蕭潛向側前方鐵絲網下的潛伏小隊打出個手勢,十五名特種精銳順著提前挖掘好的溝槽,順利鑽進帶電的鐵絲網之內,隨即分成三組,敏捷地接近自己的目標。

與此同時,東北、西南方向的特種分隊弟兄各顯神通,均成功進入三道鐵絲網以內,迅速向簡易鐵皮棚下正在維修的飛機、守軍營房、北面工兵營區和高出十餘米樹梢很多的飛行指揮塔接近。

匍匐在機場正北高地上的宗行真看得真切,大手一揮,下達攻擊命令,十名弟兄操作的五門六迫擊炮「通通」響起,五發炮彈準確落到碼頭目標上,一座觀察塔樓兩個沙包堆砌的火力工事在巨大的爆炸聲中碎片四濺,火光乍起,整個機場也在這五發炮彈炸響之後槍聲大作,哀嚎四起。

正在連夜搶修戰機的日軍技術人員驚慌失措地高呼起來,十二顆手榴彈從機棚後方急速飛來,一連串的爆炸將十餘名技師和一名睡不著覺參與維修的飛行員盡數炸死,三架間隔數米的飛機轟然爆炸,燃起熊熊火光,激射而出的彈片和殘骸將鐵皮頂棚打出一片爆響,頂棚鐵皮在衝擊波熾熱的撞擊中騰空而起,百米外的指揮塔下緊接著發生劇烈爆炸,高高的指揮塔鋼樑劇震,高處的寬大塔身發出尖銳的扭斷聲,轟然倒下,將左前方一片樹木砸得斷裂傾覆。

此時日軍工兵營房已是熊熊大火,慘叫聲震天,未被密集手榴彈炸死的日軍在前後左右數挺輕機槍和十幾隻機關鎗的掃射中盡陷火海,一個個渾身著火、慘叫著衝出營房的日軍轉眼間便被彈雨打倒在地。

十分鐘後,三枚綠色信號彈沖天而起,緩緩落下,將整個機場映照成慘烈的地獄一般,見到信號的三百特種隊員迅速撤離戰場,飛快越過接應小隊炸毀的道道鐵絲網缺口,轉眼間消失在一望無盡的密林中。

「轟轟——轟——」

西北側距離油庫兩公里的六門迫擊炮終於怒吼起來,騰空而起發出尖銳嘯聲的高爆炸彈和燃燒彈若流星劃破夜空,呼嘯而至,準確地落在油庫中,發生串串爆炸和火光。不過三輪齊射之後,仍未看到想像中的劇烈爆炸和沖天大火,著急的宗行真情不自禁地站起,大聲詢問炮隊隊長是怎麼回事?

宗行真話音未落,大地突然劇烈顫抖,空氣被擠壓的尖嘯聲「絲絲」而至,刺人耳膜,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爆炸聲轟然炸響,一個巨大的火球沖天而起,急速擴散,刺目的光柱帶著摧毀一切的滂湃力量,扶搖直上,巨大的熱浪和肆意的火舌,將方圓數百米內的小樹連根拔起,所有樹木瞬間被點燃,衝入江面的火浪將冰冷的江水燒起蒸騰的白霧,緩緩湧動的江面在剎那間掀起層層巨浪,整個機場殉爆不絕,一片通紅,寬闊的碼頭、筆直的平坦跑道連同四周林木,盡數籠罩在火海之中。

宗行真從地上爬起來,帶起一片枯焦的殘枝和樹葉,近在咫尺的烈焰,將他污濁的臉龐照得透亮,從未驚恐的他第一次感覺巨大的恐懼充滿心頭,竟然在原地急轉數圈,才發出沙啞的撤退命令,與身邊校尉攙扶起一個個因劇烈爆炸和恐懼導致手腳發軟的弟兄,大呼小叫了好一會兒,才讓弟兄們把失落的魂魄找回來,個個邁著沉重蹣跚的步子、口乾舌燥地急速離去。

楊樹浦,日軍聯合指揮部。

數百日軍將佐站在指揮部外的空地上,仰望通紅的北面天空,目瞪口呆,久久無法言語。駐滬司令官野村中將一臉絕望,額頭上豆大的汗水滾滾滴下,作戰課副課長石川浩一中佐突然腿彎發軟,「咚」的一聲跪倒在堅硬的石板上,眼中熱淚橫流,臉部急劇扭曲,在漫天紅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淒傖。

真如,十九路軍司令部。

眾將校遙望東北的沖天火光,驚愕莫名,一個個不斷高呼,各種猜測「嗡嗡」不絕,上校參謀從指揮部裡飛奔而出,來到蔡廷鍇面前,幾乎是喊著匯報:

「軍座,是獨立師,是江北的獨立師派人幹的!特務團,全軍的王牌部隊啊……」

蔡廷鍇沒聽清楚,一把揪住上校的衣襟:「快說,誰幹的?「

「安將軍來電,這次行動是獨立師特務團干的,他們炸毀了日軍設置在崇明島東南角的機場,炸毀了油庫,殲滅日軍工兵和守軍五百餘人,現在那裡已經成為一片火海,什麼都燒光了!」上校手舞足蹈地喊出來。

眾將齊聲驚呼,接著興奮讚揚,蔡廷鍇鬆開手,緩緩轉向東北方向,遙望漫天翻滾的濃煙和不住升騰起伏的火舌,失神地喃喃而語:

「功不可沒,居功至偉……不愧鋼鐵雄師之名,不鳴則已,一鳴就驚天動地啊……」

寶山鎮南,施家大院。

院子周圍屍橫遍地,血泊相連,包括黑田中佐在內的一百三十餘名日軍俘虜雙手被緊緊捆綁,動彈不得,幾個烈性俘虜因不停高聲辱罵嘴裡還被綁上根粗大的木棍,十六師特種大隊弟兄正在用長繩將一個個雙手無法使用的俘虜串聯起來,百餘名俘虜在爆炸聲驚天動地響起之後,全都停止了反抗,隨著幾位少佐尉官竭斯底裡的哀嚎響起,所有日軍俘虜齊齊跪在地上,向著東北方向通紅的天空鬼哭狼嚎,大火持續燃燒了二十幾分鐘,仍然不願從地上起來。

安毅望了一眼院子裡要死要活的俘虜們,微微搖了搖頭,轉向笑容滿面的政治部主任鄧傳祥,有些奇怪地問道:「老鄧,你們沒想辦法把這些俘虜送到後方的戰俘營去嗎?落在這兒影響觀瞻不說,還礙手礙腳的。」

鄧傳祥一愣,隨即乾笑兩聲,向剛剛上任的二十四軍政訓處長毛稚賢大聲吼道:「毛處長,怎麼回事?還不快把這些畜牲送走?是否需要我和司令幫你一把?」

毛稚賢白臉頓時變得通紅,他轉身衝到「哇哇」大叫的黑田面前,揮手就是三個大耳刮,把黑田打得口吐鮮血,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邊上一個絡腮鬍子少佐怒吼一聲,向毛稚賢撞來,毛稚賢急退幾步,惱羞成怒之下,順手拔出分隊長腰間的匕首猛撲上去,幾下就把大鬍子少佐的腦袋給割了下來,激射的鮮血濺了毛稚賢滿頭滿臉,他還提著個腦袋不依不饒地對著無頭屍體連踹幾腳,滿臉猙獰地大聲吼叫:

「我操你老母,嚇我啊?敢嚇我啊?老子剝了你的皮!」

安毅與尹繼南、鄧傳祥面面相覷,驚愕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了,尹繼南連連搖頭,大聲命令:「別帶回去了,就地槍斃!全部槍斃!」

「是!」

憲兵隊長大吼一聲衝了過去,向三十餘名麾下憲兵下達一連串命令,憲兵們拔出手槍,對準魂飛魄散的俘虜,毅然扣動了扳機。

延續數分鐘的槍聲和哀嚎停止,安毅搖了搖頭,默不做聲返回指揮所。

反應過來的鄧傳祥雖然心疼不能獻上俘虜的損失,但他深知與當著數百弟兄和百餘俘虜割頭相比,盡數槍斃之後自己的責任會減輕許多,至少能以日軍拒絕投降盡數予以殲滅的名義,把這一醜聞嚴嚴實實地遮蓋住。

鄧傳祥喘完口大氣,厭惡地瞪了一眼自己那個中央政治學院畢業的師弟毛稚賢,快步走到臉色難看的尹繼南身邊,低聲致歉並道謝。

尹繼南歎息一聲,吩咐鄧傳祥號令在場各部嚴守秘密,轉身進入指揮部低聲告訴安毅,所部已經在所有登陸點和通道上埋設了地雷。

安毅這時已經平靜下來,喝下口茶,笑吟吟地望著尹繼南:「虎頭的四十四師埋設了三種地雷,現已回到自己陣地上處理後事,雖然他們沒有取得十六師的輝煌戰果和轟動效應,但是也打出了氣勢,打出了為將者的水平。

與虎頭相比,繼南你太過寬厚,也太多顧忌了,這才有了一個剛剛上任的政訓處長近乎瘋狂的舉動。

繼南,我不知道下去戰局會如何發展,也不願再統轄二十四軍各部,你很快就會正式擔任二十四軍中將軍長,麾下諸將也會晉陞一級,可是,你覺得自己如今可以得心應手地控制二十四軍了嗎?比如,毛稚賢之流怎麼會如此輕鬆便混入我二十四軍?這個本是養尊處優的人臨危受命,僅僅經歷了幾天生死之戰,就扛不住生死壓力,做出如此反常的事情來,自己把自己的理智弄得一塌糊塗,害人害己還害了二十四軍不殺俘虜的清譽,我現在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進入二十四軍的?」

說到後來,安毅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尹繼南難過地低下頭:「大哥,繼南知錯了……」

安毅站起來,上前扶起尹繼南:「繼南,你是我的一半,說得難聽點兒,你是我的影子,正因為如此,我才不願深入各部,不願與舊部弟兄多見面,這一點鬍子深有體會,相信你也知道我的無奈和苦心。

一支軍隊建立起來很容易,但是堅持下去不變色卻很難,而你和鬍子都做到了,至少在殘酷的戰爭中都做到了,古語道創業容易守業難也就是這個道理!我很感慨也很安慰,你和鬍子都是我安毅最親的人,不管你是否當上中將軍長,也不管鬍子是否即將當上第五軍副軍長,其實我們的心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保家衛國不負此生……一時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沒了你的二十四軍和鬍子的獨立師,我安毅屁都不是,只能龜縮於川南獨霸一方,和原先我們一心打倒的軍閥沒兩樣,要是放在幾百年前我會很喜歡這樣的處境,沒事種種田,興趣來了就出川爭霸天下,很有挑戰感,可是,如今我們面臨的是國破家亡,你說,我能偏安一隅,笑看天下嗎?」

連日激戰不堪重負的尹繼南聽到安毅的肺腑之言,非常感動,也非常難過:「哥,你別說了,我心裡難受……」

「起來,起來吧!傷感對我們沒有半點兒助益,只會攪亂我們的理智。今天來你這兒的路上,麥滿芳和幾十個弟兄弟姐妹被炸得屍骨全無,我忍不住哭了,偷偷哭了。可轉念一想,戰爭就是這樣殘酷,眼淚沒有任何用處,只會使我們更加懦弱,更加迷茫,唉……剛才你的處置非常正確果斷,寧願殺死所有的俘虜,也不能讓我們的暴行公諸於世,這個決定非常及時,也非常正確。從這個決定中,我看到你成熟了,很欣慰!」

安毅把尹繼南扶到凳子上,展開個笑臉,不斷鼓勵自己的兄弟。

尹繼南悄然擦去眼淚,緩緩抬起頭,低聲問道:「哥,下一步咱們該怎麼辦?」

安毅想了想回答:「埋雷!守住如今的陣地,與日軍形成對峙即可,等第五軍將士進來接防,我們回去舔舐傷口,重振旗鼓。你也知道,從戰爭爆發前到現在,我們付出的已經無愧於心,二十四軍三萬五千將士如今剩下不到一萬二千,其中三千餘弟兄還躺在野戰醫院內外,也許我們說話的當口就有傷重不治的弟兄一個個死去,沒辦法,誰讓我們是軍人呢?接下去,鬍子的獨立師將會遇到組建以來最大的挑戰,我們投入數百萬的西南航隊如今只剩下四架運輸機,六十四名精心培養的弟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這個時候我已經無能為力了,但是我們可以自豪地說,無愧於國,無愧於民,無愧於自己的良心。

可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不同於內戰,這是國力的比拚,是民族意志的比拚,並非我們一個小集團能夠扭轉乾坤的,但是一息尚存,我們就不會退縮,就算是下一秒鐘死於陣前,我安毅也會含笑九泉的。」

「哥,放心吧!我們永遠在一起,一息尚在,戰鬥不止!」

尹繼南豁然站起,給安毅敬了個禮,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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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6 08:36:11
第六七四章 碧血丹心保家國(二十四)

日軍並沒有上當,從各處抽調增援的部隊因為崇明島機場和油庫的劇烈爆炸先後接到急令,懷著憤恨而又恐懼的複雜心情絡繹返回,二十四軍布下的陷阱也就失去了作用。從這一刻起,淞滬戰事令人驚詫地停止,雙方軍隊遙遙相望,日夜對峙,整條戰線上再也沒有發生一場戰鬥。

在此期間,日軍的優勢戰機飛臨吳淞登陸區域和兩軍陣地之間零星投彈,引發地雷的連鎖爆炸,隨即停止所有的投彈,陸續離去。

安毅與麾下眾將分析後認為,北線戰場前沿和各登陸點設置的密集雷陣已經被日軍獲悉,損失慘重已無力再戰的日軍不敢再瘋狂,加上十餘日來日軍彈藥物資消耗巨大,此刻恐怕也在緊急補充之中。

上海各界民眾和全國各地軍民一樣喜氣洋洋,揚眉吐氣,幾乎天天發起大規模的反日遊行和慶祝遊行,蔣光鼎、蔡廷鍇、安毅的大幅標準像,天天被熱血男女高高舉起,一路招搖過市。

由愛國青年和學生們組織的多個抗日義勇隊、鋤奸隊活動頻繁,專門針對日本人和漢奸的爆炸、刺殺、縱火案件急劇上升,租界裡每天都槍聲不斷,人人自危,嚇得租界當局和歐美各國外交官員頻頻向羅文干、黃郛和吳鐵城提出抗議,並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範圍內增加警衛力量,實行宵禁。

停戰的數日裡,各國使節往來穿梭,各路政客粉墨登場。美國國務卿史汀生與英國外相西門為了各自國家的利益,取得默契,隨即呼籲召開九國公約會議,制止日本的野蠻侵略行動,英美法三國公使齊聚上海,調停中日休戰。

日本的外交欺騙手段玩得無比純熟,一面高呼停戰謀求和平,一面加緊增兵上海,十一師團一萬八千餘人陸續抵達戰場,隨即開始進行戰前準備;十三日,日軍第九師團司令植田謙吉率部開到上海,正式接過新成立的上海派遣軍司令一職,勢力強大野心急速膨脹的日本陸軍首次戰勝了內部齷齪不斷損兵折將的海軍,趕走了被陸軍上下稱之為「徒有其表」的第三艦隊司令官野村,並將駐滬海軍置於其管轄之下。

值此危難關頭,蔣介石和汪精衛還不得不跑到徐州,匆匆會見按捺不住胸中激情高調反日的馮玉祥。前年中原大戰失敗後,西北軍土崩瓦解,馮玉祥帶著一個團和西北軍官學校殘部隱居於山西汾陽的峪道河,耕讀之餘冷靜觀察形勢變化。九.一八事變後,馮玉祥主動離開山西南下,遷居泰山,通電全國表明其抗日主張,並秘密與西北軍各舊部聯繫,試圖東山再起。上海一.二八抗戰爆發,馮玉祥對十九路軍和安毅所部的英勇頑強倍感振奮,活動更為頻繁,並多次通電呼籲全民抗戰,中央出兵收復東北。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有了這次中原大戰後三巨頭的首次聚首。

三人緊急磋商,一天過去了卻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成果,最後在媒體的關注下,由汪精衛站出來發表講話,稱三人已達成一致,主張一面抵抗,一面積極與日本交涉,卻沒有透露任何實質性的方案。蔣介石深知把兄弟馮玉祥想的是什麼,緊守底線,抗日可以卻不給一兵一卒,一分糧餉,只許了馮玉祥一個內政部長的職務,大為不滿的馮玉祥二話沒說,立即推辭,接著召見記者,揚言北上重整舊部,準備到東北領導義勇軍抗日。

國家內憂外患之時,英美報紙揭露了蘇聯與日本之間簽訂的秘密協議,使得東北局勢急劇惡化,歐美各國的主要利益均在華東華南,看到蘇聯與日本暗中勾結,全都大吃一驚,再三權衡之後,不約而同將全副精力轉到上海,以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抑制日本勢力在華東和中國南方的急劇膨脹,日本瓜分東北成立偽滿州國的陰謀阻力大減,進程隨之加快。

處處碰壁的國民政府外交部無計可施之下,第三次照會英美公使,抗議大量日軍在租界碼頭登岸開進戰場的行為。

手無一兵、囊無一文,只剩下張大嘴巴的孫科等留滬中央委員再次活躍,連續召開記者會,振振有詞地宣佈自己的抗日立場,並電請中央,迅速制定國家大計,徹底抵抗暴日侵略,卻沒有一人想起到近在咫尺的十九路軍和收容數千傷員的後方兩個野戰醫院去看上一眼。

十四日中午,情報處長劉卿穿過機要室狹窄的門口,來到安毅身邊:

「司令,南京來電,第五軍已正式將獨立師劃入其下轄部隊,胡師長升任中將副軍長兼獨立師師長。軍委通報上附著條建議,希望司令將前敵指揮部移交給第五軍,作為作戰司令部,司令移駕十九路軍指揮部,繼續行使吳淞戰區前敵總參謀長之職責。」

安毅接過電文,飛速簽下自己的名字,嘴裡輕鬆的回答:「應該的,我們這個指揮部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文白長官是我恩師,第五軍確實沒有必要另覓他處,徒增人力物力還白白耗費時間,之前由於需要指揮北線各師才臨時設置了這個指揮部,如今二十四軍兩個師換防在即,我們已經不需要這裡了,我到十九路軍那邊也能更好地協調兩軍關係,對密切協作並肩作戰大有好處。」

葉成一直都非常佩服安毅的大度和豁達,聞言點了點頭,建議道:「王敬久代理的八十七師、俞濟時的八十八師、王庚的稅警團都是司令的師兄執掌,張文白將軍又是司令的恩師和同僚,既然命令已下,能否催促他們快點兒進入戰場?」

安毅微微一笑,揮揮,他們會來的,至少俞師兄的八十八師會全速開來,只需先到一個旅,繼南那邊就好受多了……對了,這幾天受傷弟兄轉移後方醫院辦得如何了?」

「六千輕傷員已經分五批經水路送往老南昌醫院,今日上午八百餘重傷弟兄也都登船離開,最後三批估計要經鐵路運輸才行,船隻不夠用了。」已經返回司令部的軍需處長張揚回答。

安毅搖了搖頭:「不能經鐵路,一定要提前組織運輸車隊,利用晚上時間送到太倉碼頭,再由水路直接送到老南昌。轉走鐵路一路顛簸不說,上上下下中轉很耽誤時間,也耽誤傷情,最令人擔心的是日軍的飛機和突破我江岸防線的炮艦,走鐵路太危險了,你直接以我這個戰區前敵參謀長的名義給周崇安先生致電,讓我們的航運船隊在江陰卸下所有物資,立刻加速趕來,誰的命令也不用理會,更別管中央政府名單中那些西遷工廠的破事兒,我們弟兄的性命,比誰都要緊。」

「是!」張揚轉身離去。

展到苦笑著搖了搖頭:「司令,陳紹寬將軍的態度很成問題啊!我事前怎麼也想不到,這孫子竟然聲稱保持中立,把那二十幾艘破戰艦全都開回他的福建老巢不說,還命令下游海軍不能參戰,長江艦隊的三十幾艘內河炮艇全都開到江陰以及上游水域,盡數避戰,連物資都不幫忙運一下,更不用指望他們幫咱們運送傷病員了,這傢伙還是咱們中華民國的海軍司令嗎?」

「呯——」

安毅氣得一掌擊在桌上:「操他狗日的,總有一天老子要和他算這筆賬!我先前還以為他人不錯,是條漢子,誰想和他麾下那幫喝過幾天洋墨水的蠢材一樣,開口閉口就他娘的兄弟我在英國那陣子如何如何,心比天高,才比紙薄,一次次對中央命令違抗不遵,動不動就拿集體辭職來威脅中央軍委,還要委座和軍委各部同仁非得答應他建立四個航母艦隊的計劃不可,不答應就撂挑子不幹。

老子粗粗一算,整個國家不吃不喝,也得花兩年時間才能滿足他,這還不算之後每年兩千萬以上的艦船養護費和軍費,這狗日的也不睜眼看看現實如何,簡直混賬透頂!

這次開戰,老子也曾求過他,求他的長江艦隊幫咱們阻攔那五艘在我各部打擊下已經沒有戰力只能東逃的日本軍艦,可他娘的躲得遠遠的說什麼愛莫能助,害得我們追不上日艦無法擴大戰果。現在好了,日軍戰艦不敢開進靖江以上水域作惡,他們就開始跳出來耀武揚威了,在江陰等水域攔截這個盤查那個,除了我安毅的船他不敢動之外,誰的面子也不給,十九路軍的兩艘物資船硬是讓他們攔下來檢查半日,要不是我致電呵斥,估計他們還不願放……這筆爛賬,老子遲早有一天會跟他算清楚!」

「司令請息怒,咱們記在心裡就行,來日方長,總會有機會的。別的不敢說,咱們只需在宜昌以上甚至湖口以上水域搞幾個小動作,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可如今還得團結一致對外,內訌會消耗精力,還是集中全力面對即將開始的大戰吧,沒有海軍支持,我們不是也熬過來了嗎?」葉成低聲勸導。

安毅怒氣稍減:「接下去更難打了,沒有飛機,沒有軍艦,程光的水警師一邊承擔繁重的兵力運輸和護送任務,一邊要在鄱陽湖裡練習如何發射水雷、偷襲日艦的戰術,一時半會兒難以指望,唉……走吧,咱們一起去虎頭的陣地看一看,他東拼西湊只剩下一個旅的兵力,我把直屬兩個團都調撥給他了,也只能通過故佈疑陣壯壯膽,等明晚欒叔四十四軍三個師和夏儉的一個師開到就好了。」

下午兩點,河東日軍陣地。

一隊身穿普通陸軍士兵制服的將佐悄然進入前沿陣地,架起望遠鏡,通過工事的數個觀察口,詳細觀察河西的四十四師陣地,其中一個年紀最大、氣度不凡的就是新任上海派遣軍總司令、第九師團中將師團長植田謙吉。

植田到來之後,沒有任何的虛架子,立刻著手組建司令部,清理原先冗員,僅用半日時間就組成一個絕大部分由陸軍將佐組成的高效指揮系統,原司令部成員幾乎全都被他掃地出門,唯獨留下了屢次進言卻一直鬱鬱不得志的作戰課副課長石川浩一中佐。

植田在查看各戰役總結書時驚喜地發現,石川最先制定的放棄吳淞、集中兵力突破中路的江灣劉行一線、轉而進攻失去退路的吳淞進而佔領寶山的作戰計劃,竟然與植田本人在東京時與陸軍部眾將得出的計劃不謀而合,也正是石川識破敵人的圈套,再三向前駐滬司令官野村中將進諫,從而忍痛放棄救援,並及時阻止後續部隊馳援戰場,減少了損失。

植田因此非常重視這個難得的人才,再一打聽更了不得,石川竟然是如今的參謀總長載仁親王的親外甥,而且具有關東軍、駐朝師團、帝國陸軍大學、中國中央軍校外籍教官等豐富的履歷。

興趣大增的植田很快接見石川,交談之後非常滿意,當場提升石川為自己的作戰課長。昨夜應酬和會議完畢,植田隨即召開戰前會議,根據石川的建議,迅速上報計劃大綱,匆匆用過午飯,立即趕到前沿陣地,展開實地觀察,以修正和豐富作戰計劃。

半小時後,植田一行回到陣地後方三公里的前線指揮所,植田並沒有進入室內,而是讓手下搬來幾條長凳,坐在溫暖的陽光下,詢問麾下將佐有何收穫。

眾將依次道來,將自己的看法合盤托出。傾聽完畢,植田並沒有立時表態,而是示意肅立身後的石川坐到自己斜對面的矮凳上,和氣地詢問:「石川中佐,你能否告訴我們,當前那支中國軍隊四十四師的具體情況?」

石川恭敬地應了聲「嗨依」,隨即將四十四師從師長顧長風到下面的主要將領進行了簡要介紹,講述了其歷史沿革,最後在眾將佐頻頻點頭中,非常遺憾地說道:「根據情報部門最新通報,由原中央陸軍學校教育長張治中領銜的第五軍已經正式組建完畢,兩日之內就會接防對面戰鬥了十八天的中國軍隊。

雖然對面的四十四師和吳淞寶山一線的十六師也都損失慘重,不堪再戰,但是他們擊敗了我們前期所有參戰部隊,包括我們陸軍的久留米旅團,我軍僅在與他們的地面戰鬥中就戰損一萬二千餘人,損失佐官二十七名,尉官兩百六十三名,而且還不包括六千多正在養傷的海軍陸戰隊將士和輔助部隊官兵,如今眼看他們就要撤離戰場,帶著驕傲和優勢心理從容離去,屬下實在是不甘心啊!

這兩個師是安毅手裡僅有的兩個主力師,另一個則是由安毅建立、享譽全中國的王牌師,因為名聲顯赫不斷壯大,漸漸脫離安毅,自成一體,因此,如果讓這兩個師從容退去,他們很快就會恢復建制,很可能將會成為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巨大安全隱患。」

「嗯!說得很有道理。」

植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的那個王牌師,是不是偷襲我崇明島機場、油庫的中央軍獨立師?」

石川重重點頭:「沒錯,正是這支部隊!其師長名叫胡家林,直隸滄州人,他在南京中央軍校將軍班進修時我曾見過他,此人曾是廣州黃埔軍校馬術教官,北伐初期安毅組建工兵連時,他甘願放下自尊,擔任工兵連中尉連副,此後數年一直跟隨安毅南征北戰,步步高陞,在中國數年的內戰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享譽全軍,被軍隊總司令蔣介石提升為中將軍銜,是中國中央軍系統中一員優秀的將領。此人話語不多,通常表情嚴峻,善於行動雷厲風行,沒有什麼政治立場,但是服從性極強,為人也非常好戰。

根據我們從南京高層獲得的最新情報,此人將要被任命為第五軍副軍長,屬下由此可以推斷,他和他的獨立師將從此離開安毅的控制,很可能在將來會自成一系。」

植田慎重地點點頭:「我相信你的判斷,數日來,偷襲機場成功的那股部隊不但沒有逃離崇明島,而且接連襲擊我沿江哨所,打死我官兵七十餘人,用迫擊炮擊傷我戰艦兩艘,目前正在與十一師團的一個搜索大隊周旋,使得我戰艦、油船、運輸船經過那段水域進入黃浦江時極為緊張。

從這小股部隊巨大的破壞力來看,你所說的胡家林確實不簡單,他麾下躲藏在長江北岸的獨立師也不會簡單,在其他兩個師損失慘重的情況下,仍然沒有投入戰場,一定蘊藏有什麼大陰謀,相信很快他們就會成為我們的勁敵,必須嚴肅對待才行。

還有,石川君的建議非常好,我們決對不能讓擊敗我軍的四十四師和十六師殘部帶著勝利的驕傲離去,一定要狠狠教訓他們!從心理上狠狠打擊他們!讓他們和中國所有軍隊都知道,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與我英勇的大日本帝國陸軍抗衡,決不能!」

「嗨依——」

眾將佐全體起立,齊聲大吼,個個躍躍欲試,表現出復仇的強烈願望。

石川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感謝將軍!石川……石川唯有傾盡全力,才不負將軍教導!」

「嗯!石川君,你的表現令人滿意,作為帝國軍人,就是要有一往無前的氣概,就是要有百折不撓的鬥志,還要有傑出的智慧和行動,我們不但要在戰場上擊敗所有對手,還要在心理上、在各個方面竭盡全力打擊對手,這才是一個帝國軍人應盡的本分!」植田語重心長地教誨石川。

石川迅速低頭致禮:「嗨!稟告將軍,我們正在做,駐滬情報部門已經針對敵將安毅,展開攻心行動,只要把握其弱點,讓這個陰險狡詐、給我們帶來極大麻煩的年輕將領心理上受到重大打擊,就能使他方寸大亂,無心征戰,從而除去這個強敵!」

「哦?石川君有何計策?」

植田站了起來,非常感興趣地問道,看到石川掃視左右猶猶豫豫,立刻舉起手揮退眾人,兩步走到石川面前仔細傾聽。

石川低聲稟報:「駐滬情報課長田中隆吉大佐策劃多日,決定派遣行動組,秘密綁架安毅的姐姐龔茜,迫使安毅因憤怒而失去理智,進而想方設法伺機刺殺安毅。

安毅是個孤兒,從軍前就獲得當時在廣州政府黨部工作的龔茜無微不至的關懷,數年來兩人關係密切,親如一母同胞。

種種跡象表明,安毅是個非常重感情的人,而龔茜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幾乎飽含姐姐、母親和情人這三個角色在內,對於安毅無比重要,只要能成功綁架龔茜,其他問題就能很好解決。

將軍,二八年在北平,華北情報課因安毅強烈反日、在中國年輕人和軍隊中具有重要影響力,從而果斷實施刺殺安毅的行動,但是由於運氣問題安毅僥倖逃過一劫,如今看來華北情報部門是非常有遠見的,只可惜功虧一簣啊!如果當時能夠成功殺掉安毅,也許我們今天就不會碰到這麼多困難。

屬下曾與安毅同在南京軍校執教,對他的能力和軍事才華有深刻瞭解,自愧比不上這位堪稱天才的年輕將領,也深知此人的存在,將會給我大日本帝國帶來很大隱患,因此在田中君徵求意見之時,屬下只能拋開一個軍人的廉恥,帶著一個武士的羞辱感提出自己的見解,幫助田中君豐富計劃,再建議田中君與深韻此道、又與南京上流社會關係密切的芳子小姐聯繫。計劃於昨日制定完畢,今日開始付諸實施。」

植田並沒有立即表態,仰望天空好一會兒,才長歎一聲:「石川君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們在很多時候沒有選擇,為了國家的利益,為了大和民族的生存、繁衍和壯大,有些事情哪怕玷污了武士的崇高榮譽,我們也不得不去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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