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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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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無名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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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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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4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棋差一著


  那素衣少女笑道:「告訴你,你也擒他不了。」

  鐵木大師道:「有這等事,那定然是一位三頭六臂的人物了。閔姑娘不妨先說出來給老衲聽聽。」

  那素衣少女道:「你聽了也是白聽。」

  鐵木大師道:「時間已經不早了,姑娘最好別再藉機拖延時光了。」

  素衣少女沉吟了一陣道:「好吧!我說一位滾龍王,兩位知道嗎?」

  鐵木大師低聲復誦道:「滾龍王,滾龍王,可是近年崛起江湖首領人物麼?」

  素衣少女道:「猜得倒不錯,不過你已經沒有逃生之能了。」

  鐵木大師暗道:「此女慣會引開正題——說些不相干的事,我如接口,立時就改變話題。」沉吟了一陣,說道:「閔姑娘既然知道我們已無逃生之望,為什麼不把個中真像揭露出來,老衲等或能幫助姑娘一二。」

  那素衣少女突然一陣「咯咯」大笑道:「你們還要費心想到幫助我麼?」

  鐵木大師道:「人生在世,難以做百業兼通之人,姑娘縱然武功再強上幾倍,也不能說就不用別人相助。」

  素衣少女突然面色一整,說道:「閔老英雄已死,他雖不是死在我的手下,但這件事我事先都已知道。我看他當時那等四外求救的可憐之情,心中原已不忍,但格於形勢,我又不能多問。事情到此,已甚明顯,用不著我再多說了。諸位如想告別,也該快些提出了。」

  言詞之間,忽然示意廳中高手早些逃走。

  鐵木大師道:「不錯,令尊的死確實已成定案,老衲還有幾點疑難之處,想再多問姑娘幾句。」

  那素衣少女看了鐵木一眼,道:「大師父就不覺著太麻煩麼?」

  鐵木大師道:「我扼要地問,姑娘簡單地答。」

  素衣少女道:「好吧!我只回答你三句話,多問一句,就恕不作答。」

  鐵木大師道:「令尊究竟是死在什麼人手中?」

  那素衣少女沉吟了良久,道:「這很難說!」

  鐵木道:「我是問那直接下手殺他的人!」

  素衣少女道:「沒有人直接殺他,是他受不住良心譴責,驚怖而死。」

  鐵木道:「姑娘究竟是不是閔老爺子的女兒?」

  那素衣少女沉吟了良久,突然怒道:「你這老和尚吸囉囌蘇,盡都問人私事,究竟是何用心?」

  鐵木大師也厲聲答道:「姑娘巧言令色,把我等騙到此地,又故弄玄虛,在什麼『記死薄』上簽上名!」

  素衣少女道:「我哪裡騙你了,我不是告訴了你們甚麼閔老英雄生前隱秘之事麼?」

  鐵木大師道:「姑娘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盡說些驚心動魄之事;但如一旦到了關鍵之處,卻又避重就輕,含含糊糊地支吾過去。」

  鐵木大師這一揭穿,廳中群豪如夢初醒一般,心中一想,忖道:「她說了半天,但究竟誰是殺死閔老爺的兇手,和他為什麼要掀起正邪大決鬥,以及那三寶為何,均未提過一句。」紛紛接口說道:「不錯,不錯……」

  鐵木大師嚴肅地接道:「你既有答老衲三句問話的諾言,就該肯定地回答老衲提詢之言才對。又為何藉故推倭,避免正面答覆?」

  那素衣少女似是被鐵木大師幾句相責之言,說得生出了羞愧之感,長長歎一口氣,道:「好,已!早知這樣,我不該答應你了。」

  鐵木大師道:「老衲也不讓姑娘吃虧,你答覆三句問話,老衲也答應姑娘一件事情。」

  那素衣少女道:「這麼吧!我答完你三句問話之後,你們立時撤出此地。」

  鐵木道:「這個?……」突然提高了聲音,道:「閔姑娘這問題,不知諸位答不答應?」

  群豪倒有一大半說道:「我等聽憑大師決定。」

  鐵木大師道:「咱們四更離開,五更可以再來,老衲代為作主,答應閔姑娘了。」

  那素衣少女道:「你問吧!」

  鐵木道:「舊話重提:姑娘是否閔老英雄的女兒?」

  素衣少女道:「我們有父女之名,但卻無父女之情。」

  鐵木大師怔了一怔,道:「這答覆很高明,老衲仍然聽不明白姑娘是不是閔老英雄的女兒?」

  素衣少女冷哼一聲,道:「你不懂,不妨回去請教你們掌門方丈一下。」

  鐵木大師歎息一聲,道:「好吧!這算一句,殺死閔老爺子的兇手是誰?」

  素衣少女道:「是他自己服毒死的。」

  這答覆又出了群豪意料之外。鐵木大師合掌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又問道:「閔老英雄侵吞的三寶現在何處?」

  大廳中群豪,都為之精神一振,個個凝神靜聽,生怕錯漏了一字。

  素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他為了不肯洩露三寶藏存之地,才自絕而死。」

  鐵木大師怔了一怔,道:「老衲問的是三寶藏在何處?」

  素衣少女道:「我已據實回答,除了死去的家父之外,天下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鐵木大師道:「這麼說來,老衲這一句又是白問了?」

  素衣少女道:「老禪師問話太過心黑言重,恨不得一句話問完所有的事,如若天下事都這麼簡單容易,武林之中也不會有被頌稱為才智卓絕之人,也不會有勾心鬥角的煩惱了。」

  鐵木大師道:「只要閔姑娘能夠據實回答,老衲縱然問話技術太差,那也是怪不得姑娘的事。」

  素衣少女道:「還有一句可問了,我希望未問之前,多用心想上一想,免得問的又是我無能答出之事。」

  這一句話,果使鐵木大師沉吟了半天,才緩緩問道:「據老衲觀察,姑娘亦似受制於人,不管是不是害死閔老英雄的兇手,但總可從他身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素衣少女臉色微變,緩緩閉上雙目,似正極力使心情平靜。

  鐵木大師打量了那素衣少女兩眼,又繼續說道:「這真正幕後主持之人,姑娘總該知道是誰。至低限度,該知道你自己身後指謀之人,老衲就問此人的姓名?」

  下面之言還未及講出,那素衣少女已搶先答道:「滾龍王。」

  鐵木道:「誰要你答得這麼快!老衲的話還未講完。」

  素衣少女道:「夠啦!夠啦!我已經說得大多了。」她似是忽然間想到什麼驚怖之事,全身微微顫抖了一陣,舉手蒙著眼睛。

  鐵木本還想出言責備她幾句,但見她那等驚恐之情,不覺心中一軟,歎道:「我把一個女孩子家逼成這等模樣,縱是從她口中得到一些什麼,也不是英雄行徑。」

  鐵木大師長長歎一口氣,道:「既然被你搶了先去,老衲認輸就是,這一問也就此結束了!」

  素衣少女低聲答道:「我已經說得大多了。」她聲音低微,只有她自己聽到。也可以說她只是嘴唇動了一下,根本就未說出口,是以連鐵木大師那等靈敏的耳朵也未聽到。

  忽聽凡木大師說道:「青城兩位道友去這樣久的時間,怎麼還未回來?咱們得分幾個人去查看一下吧!」

  鐵木大師道:「不用查看了。兩人如不回來,咱們還佔優勢,如若兩人再回大廳,單是兩人,咱們就得分一半實力來對付。」

  群豪先是微微一怔,繼而想通了此話含意所指,全都默然無語。

  原來杜天鶚廳外一行歸來之後,忽然倒向那素衣少女一方;如若青城雙劍也和杜天鶚一般倒向那素衣少女,事情就嚴重了。以青城雙劍的武功,在江湖上的威名,廳中之人,能夠和他動手相搏的可算寥寥無幾。

  一時間,大廳中沉默下來,群豪似都感覺到再無什麼可問之言、可問之事。事情似已推展到決定性的階段,此時如不撤走,就該有所行動。

  沉默延續約一盞茶工夫之久,凡木大師突然低聲對鐵木大師說道:「咱們真的就此退出麼?」

  鐵木大師也似正為此問題困擾,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解決辦法。聽得師弟追問,不覺輕聲一歎,還未來得及答話,忽聽砰然一聲。大廳兩閂門突然大開,袁孝大步走了進來,問道:「說完沒有?」

  此人帶著三分渾氣,又長得貌如猩猿,在江湖上也沒有什麼身份地位,故無人答理於他。

  袁孝金目閃動,打量一周,見無人理他,直向那素衣少女走了過去。走近上官琦身側之時,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上官琦的左腕,說道:「大哥,咱們走吧!」

  他力大無窮,上官琦竟被他拖得直向廳外走去。

  那素衣少女眼看上官琦被人拖走,心中大吃一驚,立時嬌聲說道:「打他。」

  上官琦回頭望了那素衣少女一眼,緩緩舉起拳頭,但卻不肯落下。

  轉瞬之間,上官琦已被袁孝拖近大廳門口。

  素衣少女突然從懷中摸出一柄短劍,搖了一搖,道:「打他。」

  說也奇怪,上官琦自見那短劍之後,立時揮拳擊去。

  但聞蓬然一聲,正打在袁孝肩頭之上。

  這一拳勢道甚重,袁孝在全無戒備之下,被一拳打得連連向後倒退,抓著上官琦左腕的右手,也同時一鬆,不覺呆了一呆,道:「大哥,兄弟哪裡不對?」

  上官琦默然不語,茫然地望了袁孝一眼,突然又舉起拳頭,猛向袁孝劈去。

  這一次袁孝有了準備,身軀一閃避開。

  上官琦一舉未中,雙拳急如狂雨一般連環劈出,倏然之間,連打出三四十拳。

  這數十拳,不但拳拳勢道強猛,而且迅快絕倫。袁孝單憑快速的閃避身法,竟然把急如猛雨的數十拳,全部讓開。

  這快速奇奧的閃避身法,立時引起大廳群豪的注意。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袁孝的身上。

  鐵木大師見聞博廣,一望之下,立時看出袁孝步履身法,乃是極上乘的武功。上官琦空自拳風呼呼,竟自無法碰得到他衣袂一下。

  那素衣少女突然低聲喝道:「退下!」一揮手中短劍,上官琦果然依言而退。

  袁孝呆呆地望著那素衣少女手中短劍,心裡大感奇怪,暗道:「怪呀,她手中那柄短劍,竟能使大哥百依百順,要他打我,他就打我,要他停手,他就停手呢?」

  忖思之間,那素衣少女已緩步對他走來。

  袁孝目注著她手中短劍,也不閃避,心中卻在暗暗轉著念頭,該不該把她手中短劍奪過。

  但見那素衣少女微微一笑問道:「你是他兄弟麼?」

  袁孝道:「是啊!」

  素衣少女道:「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認你麼?」

  袁孝搖搖頭道:「不知道。」

  素衣少女笑道:「你想不想和他常常守在一起?」

  袁孝道:「我們數年來常在一起,寸步不離,自然是想啊!」

  素衣少女還未來得及答話,鐵木大師突然欺身而上,大聲喝道:「閔姑娘這等對付一個毫無心機的純厚之人,不覺著手段太卑劣麼?」大步而上,和袁孝並肩而立。

  素衣少女目光一轉,冷冷說道:「咱們相互約言,你問我三句活後,立時撤出本宅,目下還不依約而退,不知是何用心?」

  鐵木大師微微一怔,暗道:「不錯,我確實答應過她,自是不能失約。」他乃聲譽卓著的高僧,不能背信毀約。當時被問得啞口無言,揮手說道:「老衲只答應你退出此廳,並未應允退出此院,而退也未約定限期,我立時退去,但亦可立時再進來。」

  素衣少女道:「無論怎樣,你們現在該出去了吧!」

  鐵木大師伸手一拉袁孝道:「走!咱們一起出去。」

  袁孝用力掙脫鐵木大師右手道:「不行,我要和大哥一起。」

  鐵木歎道:「他已經中了人家的迷魂藥物,一時三刻,只怕不易清醒。必須先想法解除他的迷魂之藥,才好救他。」

  袁孝道:「你有辦法沒有?」

  鐵木知他生性渾厚,如不暫時應允於他,他決不肯隨著群豪撤走,勢必被素衣少女暗算不可。上官琦武功已大出人意料之外,此人武功似是較上官琦尤為高強,如若再落入那素衣少女暗算之下,無異又多一強敵。

  心念轉動,說道:「容老衲想想辦法,或有可解救他之策,縱然老衲本身不能,亦願代籌救他的辦法。」

  袁孝道:「你這話可當真麼?」

  鐵木道:「老衲生平,從未說過誑語。」

  袁孝低頭想了一陣,實在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只好長長歎息一聲,道:「好吧!你能救我大哥,我就跟著你一起走吧!」

  那素衣少女見袁孝如此好騙,心中暗暗忖道:「這人渾渾噩噩,武功卻又是高強過人,我如再能把他收到手下,實是兩個大好護衛。但鐵木大師替他作主,老和尚見聞廣博,無所不曉,武功又是當今武林中一流高手,眼下之人中算這兩個少林僧侶最難對付,怎生想個法子,把他們調開。」

  她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心念一轉,立時大聲對上官琦道:「你已經活不了好久啦!」

  袁孝雖然信了鐵木大師之言,但未能和上官琦守在一起,心中終是不安。聽得那素衣少女一叫,立時接口說道:「你說哪個要死?」

  素衣少女指著上官琦道:「就是他呀。唉,可憐他已經活不過三四天了!」

  袁孝大為驚愕,「啊」了一聲,大步直向上官琦走了過去。

  鐵木大師正待出手阻止,凡木卻輕輕歎息一聲,勸道:「此人一心一意惦記他大哥安危,我們勸他也是無用,不如暫時退出大廳再說——」話到此處,倏而住口。

  鐵木已知凡木話中之意,先行退出大廳,以應對那素衣少女所許諾言;然後再衝進來,動手將那素衣少女制服,再救上官琦和袁孝兩人不遲。

  那素衣少女是何等人物,如何會聽不出話中弦外之音,微微一笑道:「咱們有約在先,你問過我的話後,立時撤出大廳,現在話已問完,幾位也該撤走了吧!」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縱然是撤走之後,再立時進來,也不算破壞諾言。」

  她先行把此言提出,倒是大出群豪意外。

  鐵木大師冷笑一聲,道:「老衲再進大廳之時,咱們就各憑本領,分個勝敗出來。不是老衲負創而退,就是閔姑娘束手就縛。」

  素衣少女道:「未來之事,誰能預料?大和尚難道就敢確定除了你說的兩個結果之外,再無其他的辦法了嗎?」

  鐵木大師道:「老衲實還想不出兩全之策。」

  素衣少女道:」如若依照老禪師的說法,不知是諸位受創而退呢,還是晚輩束手待縛?」

  鐵木大師道:「這就很難說了。閔姑娘詭計多端,叫人防不勝防。」

  素衣少女道:「誇獎,誇獎。」

  凡木大師低聲說道:「此女能說善道,口齒伶俐,師兄犯不著和她斗已咱們先退出大廳再說。」

  鐵木大師點點頭,大步直向廳外走去。

  那素衣少女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諸位別忘了『記死簿』上已留下大名,只有不到十日好活了。」

  鐵木大師不再理她,一躍出廳。

  群豪紛紛相隨,退出大廳。

  鐵木大師走到庭院正中,突然停了下來,回頭對群豪說道:「閔家的事,不是一般江湖上的仇殺,其間恩怨牽纏,諸位都是親耳聽到,事到如今,已成了極為顯明之局。閔姑娘雖然未必就是大逆不道的殺父兇手,但其中經過之情,她定然知道。但此女背後,顯然另有主謀之人,那幕後人物,也許就在閔宅之中!」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關外鞭神杜天鶚中途變節,倒向那素衣少女一方。如非已中人暗算,服用了什麼藥物,定然有什麼把柄落人手中,被迫如此。青城雙劍追人未返,生死下落不明。這些詭橘的變化,都是江湖上甚少遇上的棘手之事。眼下這一座閔家宅院,已成了陰森恐怖的鬼域,諸位有的是閔老英雄生前好友,真心真意地為憑弔閔老英雄而來;有的卻是別有用心,旨在追查三寶下落。但事情演變迄今,到了非口舌能予解決之境,咱們再入大廳,那就要各憑武功,和強敵動手相搏。諸位中如有人不願趟這次混水,現下還來得及退出閔宅,諸位請三思而行。」

  一陣夜風吹來,飄拂起群豪衣袂,個個肅然而立,默然不語。

  鐵木大師仰臉望天,也不說話,似是給群豪一個較長的考慮時間。

  忽然間響起了一個粗壯的聲音道:「不知兩位大師作何打算?」

  鐵木道:「貧僧等奉命而來,自然要把事情辦好才能回寺覆命。」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反正我等已在那『記死簿』上簽下名字,如果那個閔姑娘說的不是欺人之言,已難有十日好活,那就不如先和他們拼上一陣再說。」

  這幾句話,似是激起了群豪同仇敵汽之心,齊聲說道:「不錯,咱們先把閔姑娘制服,打了孩子,不怕大人不出來。也許她的被擒,會逼那真正幕後人物出來。」

  鐵木默數庭院中人,還有三十餘人之多,這班大都是江湖甚有地位之人,雖非個個一流高手,但都有幾手絕活,當下低宣一聲佛號,說道:「咱們眼下處境,已成箭在弦上,不論那幕後主持之人,是否也在閔家宅院之中,但閔老英雄之死的關鍵,仍在素衣少女身上。老衲奉敝寺方丈之命而來,勢必把此事,查出一點眉目不可,因而老衲斗膽向諸位相求一件不合理之事。」

  窮家幫中的武相關三勝,朗朗一笑,接道:「老禪師有什麼話儘管說出,只要我們力能所及,兄弟當率先應允。」

  鐵木道:「老衲之意,是咱們擒得閔姑娘後,請交由老衲師兄弟帶回少林寺中覆命,不知此意諸位能否接納?」

  關三勝沉吟了一陣,道:「敝幫幫主雖然亦有此意,要兄弟捉回正凶;但老禪師既然當先提出,兄弟禮該相讓。不過,閔公子可由兄弟帶回敝幫嗎?」

  鐵木道:「老衲只要帶走閔姑娘一人,於願已足:其他的人物,老衲決不多問。」

  關三勝道:「兄弟也只要帶走閔公子一人,其他決不多爭。」

  他目光環掃了身側群豪,說道:「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群豪齊聲應道:「此議甚好。」

  關三勝道:「好!既無人反對,咱們就急不如快,立刻就衝入大廳之中如何?」

  鐵木道:「武兄請主持大局,老衲先行入廳。」

  關三勝身子一晃,搶在鐵木大師身前說道:「大師德高望重,還是由大師父主盟大局的好,在下替諸位帶路。」遙遙一掌,直向那大廳雙門上,推了過去。

  一股潛力應手而出,兩扇緊閉的大門,突然大開。

  關三勝一掌護身,一掌待敵,縱身一躍,直入廳中。

  凝目望去,廳中空無一人。那素衣少女和上官琦等,都已不知去向。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連連不絕,群豪齊齊衝入大廳。

  這時,不少人已拔出兵刃,大廳中一片閃動的刀光劍氣。

  關三勝回頭對鐵木大師說道:「這廳中恐有暗道,他們都已逃走。」

  鐵木呆了一呆,歎道:「咱們棋差一著,只怕已徒勞無功了。」

  只聽粗豪的聲音接道:「他們縱然逃出大廳,但決不致離開閔宅。咱們既然準備正面出手,已無可顧慮,難道還會搜不出他們行蹤?」

  不知何人,忽然晃燃了一支火捂子,點起燭火。

  四下望去,但見四壁如常,毫無可尋的破綻。

  關三勝冷笑一聲,道:「我就不信,找不出他們逃走的地道。」舉手一掌,遙擊向掛在後壁處的一幅山水畫上。

  他掌力雄渾,隨手一擊,力道都非小可。但聞砰然大震,壁間那幅山水畫,吃他強猛的掌力,震得片片碎裂,飄落滿地。

  這時,群豪大都已亮出兵刃,目睹關三勝掌震壁畫,也立時在四壁敲打,剎那間一片波波之聲。

  這班人大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見聞經歷,無不博廣,一陣敲打,遍及全廳,仍然找不到一點可疑之處。

  群豪正覺束手無策之際,突聽一人大聲說道:「也許暗門裝在地上,咱們再在地上找找吧!」

  只聽那波波之聲,重又向起,群錄揮動兵刃,又在地下敲打起來。

  片刻之後,響起了一低沉的聲音道:「在這裡了。」

  群豪立時停住敲打,圍了上去。定神看去,只見一個四旬上下、左手執刀、右手握著虎頭鉤的大漢,站在大廳正中。

  群豪之中倒是有大半認識他,乃江南綠林道上有名的高手,夜鷹子王乾。

  此人素以刁鑽凶殘馳名江湖,滿懷鬼謀,手辣心黑,一向獨來獨往,做案乾淨利落。江南道上各大鏢行,都對他頭疼無比。

  關三勝低聲說道:「想不到你也來了。」

  王乾微微一笑道:「眼下咱們是同仇敵汽,不宜鬧得翻臉動手,兄弟和貴幫中一些積怨,最好等過了這件事情再說。」

  關三勝道:「好吧!不過此事完結之後,你最好不要藉機遁走。」

  王乾笑道:「兄弟一向主張弱肉強食,從不願吃眼前虧。如果屆時審度情勢不對,自是走為上策。但關兄可以多派貴幫中高手,分頭兜截,反正各有一半機會,誰也不會吃虧。」也不待關三勝答話,揮動手中的虎頭鉤,用力一挑,果然有一塊三尺見方的地板,應手而起。

  一條帶有梯階的甬道,直向地下通去。裡面黑暗如漆,難見數尺以外的景物。

  王乾探頭向下一瞧,搖搖頭道:「如果這下面有什麼埋伏的話,在這數尺寬窄的甬道之中,那可是不好躲避。」

  群豪輪番探頭向下張望,但一看就走開去,竟無人敢當先帶頭而下。

  鐵木大師一看局勢僵住,只好挺身而出,道:「諸位請在大廳上稍候,老衲先下去瞧瞧。」

  幾木大師和關三勝不約而同,搶在鐵木大師前面,關三勝低聲說道:「老禪師主持大局,豈可輕身涉險,不如讓在下下去。」凡木大師卻一語不發,身子一側,由兩人身旁閃過,直向下面奔去。

  鐵木大師擔心師弟孤身涉險,沉聲說道:「咱們一起下去吧!」

  關三勝探頭望去,凡木大師已是蹤影不見,急急追去。

  群豪一見三個一流高手,當先而入,魚貫隨行而下。

  且說凡木大師一面急急奔行,一面運氣護身,防備著這黝暗的甬道中,突然而來的襲擊。

  這甬道曲曲彎彎,走了不遠,向右面折去,走了不及一丈,又向右面轉去。而且愈走愈是寬敞,毫無霉臭之味,顯然這雨道之中經常有人打掃。

  又轉了兩個彎子,去路突然中斷,凡木大師伸手一摸,觸手冰冷,原來前面竟是一扇緊閉的鐵門。

  就在這一停的工夫,關三勝、鐵木大師,已率領群豪趕到。

  關三勝運足神力,雙手猛力一推鐵門,鐵門微微一陣輕響過後,依然緊閉如故。

  鐵木大師突然叫道「快退!」群豪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行動,耳際間已響起一陣金鐵震動。

  只聽一個粗厲的聲音罵道:「鬼丫頭當真是心地險惡,咱們全上她的當了。」

  鐵木大師排開眾群豪,急急向來路奔去,但仍是遲了一步,那轉角所在,竟湧出一道粗如人臂的鐵柵,阻擋了去路。

  前有緊閉的鐵門攔路,後有粗如兒臂的鐵柵橫擋,中間只餘下不足兩丈的一段距離。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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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43: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重見天日


  鐵本大師修養有素,眼看事已至此,心中反而平靜下來,暗中運集功力,抓住一根鐵柵,用力一扭。

  但那鐵柵似都是百煉精鋼製成,堅牢無比。以鐵木大師那樣深厚的功力,仍是無法扭動那鐵柵分毫。

  不知何人,晃燃了一個火捂子,甬道中登時一片明亮。

  三十餘人,擠在一條寬不過三尺、長不過兩丈的地道中,顯得到處是人,當真是每人難有一席之地。

  關三勝輕輕地歎息一聲,道:「咱們該在那大廳上留幾個,一旦遇上險難,他們也好接應。唉!要是我們幫中酸秀才在這裡,決不會上那鬼丫頭的當了,可惜他沒有和我同來。」

  鐵木大師微微一歎,高聲說道:「咱們眼下已被困人絕地,裡面的鐵門,和外面鐵柵,都是百煉金鋼之物,已非人力所能破除,」

  只聽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難道我們就坐以待斃不成?」

  鐵木大師道:「除了諸位之中,有身懷寶刀寶劍等利器,能夠削鐵如泥、斬斷鐵柵之外,一時之間,決難出此絕地。眼下首要之務,是要保持鎮靜,慢慢地想法子解脫困厄。」

  關三勝道:「大師試過那鐵柵的硬度了麼?」

  鐵木道:「試過了,堅牢無比。」

  關三勝道:「如若加上凡木大師和兄弟之力,能否把鐵柵扭折?」鐵木道:「這個很難預料。」

  關三勝道:「咱們不妨先試試吧!」大步走上前去,暗運真力,一把抓住鐵柵,接道:「兩位大師請抱住兄弟,咱們一齊用力。」

  鐵本大師雖明知希望不大,但卻依言抱住關三勝的身體,凡木抱著鐵木身體,關三勝大喝一聲,三人一齊用力向後拉去。

  這三人之力合集一起,算蠻勁也有五千斤以上氣力,但那鐵柵交叉甚密,似是那製造之人,事先早已想到了此處可能會困到武功絕強之人,是以造得特別堅牢。

  突然間,響起幾聲慘叫,四五個人同時栽倒地上。

  群豪心頭大震,齊齊轉眼望去,只見那摔倒之人都已氣絕死去。

  鐵木大師急急走了過來,伸手在那倒地之人胸口一摸,歎道:「沒有救了。」

  關三勝道:「這是怎麼死的?」

  鐵木道:「中了喂毒暗器。」

  關三勝道:「什麼暗器這等歹毒?」

  鐵木大師食中二指微一加力,在一具屍體左肩上,起出一枚長約寸餘、粗如燒香、晶瑩透明的東西,說道:「這種暗器大概叫奪魂透骨釘吧!」

  幾十道目光一齊投注到那暗器之上,心中暗自奇道:「一面鐵柵。一面鐵門,兩側又都是堅硬的石壁,這暗器不知從哪裡打來?」

  正忖思間,又是兒聲慘叫,又有數人栽倒在地上。

  這次那執火捂子的人,也被打中,火光一閃而熄,甬道中登時又黑暗下來。

  緊接著又是幾聲慘叫,「撲通」「撲通」,又摔倒了七八個人。

  這異常的變化,使在場的群豪,個個魂散魄落,大有人人自危之感。不知下一次是否輪到自己頭上,黑夜中但聞一聲急促的步履移動之聲,紛紛隱起身子。顯然這慘酷的屠殺,已震驚全場中人。

  忽然間,飄傳來一個冰冷柔細的聲音,道:「諸位都已在『記死簿』上留下了姓名,今日不死,十日內也將毒發身亡!」話至此處,倏然而斷。但這短短兩句話,已增加了不少恐怖之氣。

  沉寂了一陣,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關三勝首先打破沉寂,說道:「老禪師沒有受傷吧!」

  鐵木道:「老衲還好。」

  關三勝道:「不知暗器從何處打來,怎的個個身中暗器之人,一叫而亡!」

  鐵木大師接道:「他們這暗器之上,經過絕毒藥物淬煉,見血封喉。只要打中身體,立時就死。」

  關三勝歎息一聲,道:「看來今日之局,在場中人,都難逃過此劫了。」

  鐵木大師道:「他們壁間開有暗門,趁咱們不留心時,打出暗器。只要咱們能夠留神四壁,找出暗門所在,就不難防備了。」

  一句話提醒了場中群豪,紛紛從懷中取出暗器,扣在手中,凝神四壁,蓄勢待發。

  鐵木大師功力深厚,經過一陣靜坐調息之後,可在黑夜之中見物。只見不少躲在壁角之人,手中抱著一具屍體,擋在自己身前。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輕輕歎息一聲,暗暗忖道:「人世問真能視死如歸的人,實在是難以找出幾個。這般人都是江湖上甚有名氣的人物,平日裡豪氣凌雲,悍不畏死,可是一旦面臨到真正的生死關頭時,卻又是一付畏首畏尾、貪生怕死的樣子。」

  感歎之間,又飄傳來冷漠嬌柔的聲音,道:「諸位可以安心地休息一陣啦,一個時辰之內,決不會再有意外之災。但一個時辰之後,我要用火把諸位活活燒死在甬道之內,以應諸位在『記死簿』上留名之劫。」

  關三勝高聲答道:「這等暗施算計,豈是英雄行徑,我等縱然身中暗算而死……」

  鐵木大師接口說道:「關兄不用回她之言。咱們這等和她作口舌之辯,反而跌人她謀算之中了。」

  果然那聲音重又傳來,道:「諸位如感被火燒死,難以瞑目,那我就放水進去,把諸位活活淹死好了。火燒水淹,任諸位選擇一樣……」

  那聲音頓了一頓,笑道:「不過這都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眼下你們只管放心地享受一下這珍貴的時辰吧!」

  關三勝低聲對鐵木大師道:「這聲音似是由甬道頂上傳來。」

  鐵木點頭說道:「不錯,這甭道之中,不但有暗門,而且頂端還有通氣的地方。」

  關三勝壓低了聲音說道:「如若他們真的用火攻、水攻,只怕今日咱們便無倖免之人。」這聲音低沉得雖是對面而坐,也只是隱隱可聞。

  鐵木大師歎道:「不錯,如他們真的用火攻水攻,眼下甬道之人,無一能夠逃得此劫。」

  關三勝道:「難道我們就這般坐以待斃不成?」

  鐵木默然不語,他雖然修為過人,臨危不亂;但處此絕地,也無法想出脫身之策。

  沉默延續了大約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忽見一個身材短小、不足三尺、瘦骨鱗峋、其貌不揚的怪人,走了過來。

  甬道中一片寂靜,這人的步履聲音,就顯得特別的沉重。

  鐵木大師目光閃動,投注到矮瘦之人身上,瞧了一瞧,突然站了起來,合掌當胸,說道:「如果老衲雙目不花,大駕該是黃山費公亮,費大俠。」

  那枯瘦矮子,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

  全場中人,都為之心弦震盪。名馳天下的黃山一矮費公亮,和群豪相處了半夜之久,竟然沒有人發覺於他。

  此人三十年前,已名滿大江南北,縱橫江湖,罕逢敵手。十年前在黃山召集天下英雄,洗手封劍,退出江湖,久已不在武林道上露面。想不到這封劍退隱的一代大豪,居然也在此地出現。

  費公亮的現露身份,似是給群豪帶來了不少生機。但聞一陣步履之聲,群豪齊齊圍了上來。

  鐵木大師也為之愁顏一展,笑道:「費大俠智謀過人,想必有脫困之策,老衲為群豪慶幸。」

  原來費公亮不但武功絕高,而且智計多端。昔年縱橫江溯之時。

  不少武林中一流高手,常被他戲弄得啼笑皆非。不論正邪高手,都對他頭痛無比,對他遜讓三分。

  費公亮目光緩緩掃視了群豪一眼,說道:「諸位暫請各歸原位。

  老朽已想出一個脫困之法,不過還得與兩位少林高僧商量一下。」

  鐵木大師道:「老衲師兄弟,洗耳恭聽費大俠的吩咐。」

  費公亮笑道:「這法兒還不知道是否行得通呢,大和尚先別捧我。」

  凡木大師接道:「昔年群豪大會之上,曾把費大俠裝在鐵箱,沉入潭底,但都無法困得住大駕,欲解今日之危,還不是牛刀小試。」

  費公亮搖搖頭,低聲說道:「這甬道兩側,不但開有暗門,恐怕還派有專人在監視著咱們的舉動。因而兄弟這脫身之法,不宜先行告訴各位!」他這聲音聽來雖然甚低,但字字句句之中,似都暗含勁力。

  場中之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鐵木大師道:「不知道是否需老衲相助?」

  費公亮突然提高聲音,道:「不用了。」大步直向那鐵柵之處走去,席地而坐,將手從懷中摸出一把尺許左右、光亮閩閃之物,在那鐵柵上來回移動。

  鐵木大師暗暗道:「此人果是思慮周密,竟能先行有備,帶著一把鋸子來了。這鐵條雖然粗逾兒臂,但以費公亮深厚的功力,再有此利器,不出一個時辰,定可破此鐵柵而出。」

  正暗自慶幸,突聞一個極細、但卻又異常清晰的口音,傳入耳際,道:「老和尚先別高興,我手中這把鋸子,乃是一把匕首,剛才由一位死去的同道身上取來。這鐵柵都是百煉精鋼製成,想憑這把匕首之力,把它斬斷,有如白日作夢。我們以這樣做作,無非是引起暗中監視咱們的兔崽子們注意。和尚請留心兩壁,費矮子如若判斷不錯,他們定然啟動暗門隙望。只要找出他們暗門所在,再設法破壁而出。

  眼下身陷絕地,此乃唯一求生之策,那鬼丫頭說得到,做得到,一個時辰之後,不是火燒,定用水淹。默算時間,這些事,可在一個時辰之內準備妥當,那時不論什麼人,也難以逃過此厄。」話至此處倏而中斷。

  這番話,乃是用武家上乘的傳音入密之法說出,除了鐵木大師之外,甬道中其他之人,均未聽得。

  鐵木大師暗暗忖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但除此之外,短短一個時辰之內,確也難以想出脫身之法。」

  暗中留神看去,果然發現左面夾壁之上,有一對閃閃生光的眼睛。

  雨道中的群豪,都在留神著費公亮鋸那鐵柵的動作,盼他早些鋸斷,以便早脫此厄。

  鐵木大師暗提真氣,施展上乘騰挪的身法,緩緩向那露出目光的地方,移動過去。

  相距還有數尺左右時,那一對閃動的目光,突然消失不見。

  鐵木大師暗道:「難道他已發現了老衲不成?」

  忖思之間,忽見很遠處,一縷白煙,由壁間緩緩冒了出來。

  鐵木大師閱歷豐富,一見那白煙,立時想到了可能是「迷魂香」等之類。當下閉住呼吸,迅快地移到那冒出白煙的所在。

  凡木大師一直暗中留神著師兄的舉動,隱隱亦發覺那邊壁間冒著的白煙。

  鐵木大師看準那壁間冒煙所在,是一道四寸長短、一指寬窄的夾縫,一面提聚功力,一面暗自祈禱道:「我佛慈悲,恕弟子要開殺戒了。」

  這一擊事關群豪生死安危,老和尚提聚了十成功力,突然舉掌向那冒出白煙的壁間拍去。

  只聽一聲悶哼傳來,夾壁應手裂開了七八寸見方一個大洞。

  費公亮縱身一躍,直搶過來,微微一笑,道:「老禪師好雄渾的掌力……」忽覺一股異香入鼻,趕忙閉住真氣。

  鐵木大師舉起寬大的僧袍一拂,拂出一股勁風,高聲說道:「諸位最好閉住呼吸。」

  甬道中的群豪,都是久走江湖之人,僅此一言,已知含意。

  費公亮一語不發,雙手先從夾壁洞中伸了過去。似是想從不足一尺的洞中鑽過去。

  他身體雖甚矮小,但如想穿這牆壁方洞而過,卻也是極不可能之事。但此舉和群豪生死,都有極大關係,又無人不希望他真能穿過此洞。

  但見費公亮的雙肩,身體逐漸縮小,但卻似加了甚多長度。不大工夫,竟然被他鑽了過去。

  鐵木大師暗自讚歎道:「他縮骨法,練到這等驚人地步,實非容易。單是這一種成就,已足誇耀同輩、傳誦江湖了。」

  只聽費公亮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這暗施迷香之人,已被老禪師掌力震死過去。少林武學博大,絕學繁多,和尚用的可是大力金剛掌麼?」

  鐵木大師暗中呼氣一試,迷香似已散去,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衲這彫蟲小技,如比起費大俠縮骨法,那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費公亮笑道:「老和尚不用客氣。大力金剛掌號稱少林絕學之一,今天費矮子算開了一次眼界。」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牆壁甚是堅厚,一時之間要想把它打穿恐怕不容易,還要借你的大力金剛掌之力……」話到此處,倏然中斷,耳際間掌風突起,似打了起來。

  鐵木大師探頭望去,果見費公亮和那一副猴兒相的袁孝,展開了一場兇猛搏鬥。

  費公亮初動手時,似乎並未把袁孝放在心上,只用一隻左手對敵。但打了數合之後,似是覺出不對,雙手齊出,全力應戰起來。

  鐵木大師暗暗一皺眉頭,忖道:「這猴子般娃兒,好利害的武功!」運起大力金剛掌,一掌擊在石壁之上。

  他功力雖然深厚,但那牆又堅又厚,只有暗門之處,較為薄弱,早為他一掌震碎。這一掌打在壁上,夾壁不但毫無損傷,而且手臂也被震得一陣麻疼。

  凡木大師搶前一步,低聲說道:「師兄請休息一下,讓小弟試他兩掌。」

  鐵木道:「夾壁堅硬,師弟要小心一些,切勿用出十成勁力。」

  凡木道:「謹領師兄法諭。」鐵木大師退後了一步,凡木早已暗中運集了功力戒備,舉手一掌擊去。

  這一掌他用了八成勁道,只覺一陣強勁的反震之力,彈了回來,不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鐵木輕輕歎一聲,道:「兩側夾壁,都用山石砌成,除了留有暗門之處,都極堅厚。費大俠雖穿壁而過,但已遇上強敵動手。此等時間,決難拖延很久。只要那鬼丫頭發覺了情勢不對,立時將提前發動。眼下之策,只有盡人力而聽天命,諸位之中如自信有縮骨之法。

  可以由這壁洞之中穿過,趕忙先走;帶有兵刃之人,不妨亮出兵刃,輪番擊打這石壁,如若咱們能在他們發動之前破壁而出,那就有了生望正說之間,突聞石壁間一時吱吱連響,片刻之後,石壁分裂成一個高約三尺、橫寬兩尺的門來。

  群豪死中見生,立時一湧而上,穿過石門。

  鐵木大師讓開了一條路,待群豪走完之後,最後走出。

  凝目望去,只見費公亮、袁孝已然停手不戰。在兩人身側,卻多了一個中年漢子,正是關外神鞭杜天鶚。

  費公亮指著杜天鶚道:「諸位都是這位杜大俠所救。」

  杜天鶚急急接道:「此時此地,不是講話的時候。閔姑娘已開始放水,準備把各位活活淹斃,兄弟抽暇冒險趕來。」

  關三勝抱拳說道:「多承杜大俠相救,我等感激不盡!」群豪齊齊抱拳作禮。

  杜天鶚急得雙手亂搖說道:「閔家的事,背後牽纏甚大。兄弟也不了然全盤經過之情,但我可告訴諸位一件事:閔姑娘並非主持其事之人,幕後首腦,武功高不可測。諸位可能都已在不知不覺間中了毒,快請退出此地,先設法查明是否已經中毒,然後再圖報復之策。」

  鐵木道:「杜大俠可見過那幕後主腦麼?」

  杜天鶚道:「匆匆一瞥,無法看清。此刻寸陰如金,諸位走吧,沿此甬道,直向正北而行,兄弟也不便在此久留。」拉著袁孝,縱身躍上七層石級,出了洞口,隨手覆上鐵蓋。

  費公亮回頭瞧了鐵木大師一眼,道:「那猴頭猴腦的娃兒,不知出身何人門下,武功乃老朽生平所會有限高手之一。」

  鐵木大師低聲說道:「老衲也覺著有些奇怪。看他奇奧的招術,似是遍及各大門派絕學,而且內力強猛,和他年齡上應有的成就也超出甚多。」

  關三勝突然插嘴接道:「關外神鞭杜天鶚似是未為那少女藥物所迷,不知他的話是否可靠?」

  鐵木大師已聽出他話中的弦外之意,當下接道:「咱們該早些走了。」

  費公亮身子一轉,當先而行。

  他不但武功高強,而且目力超異常人,黑暗中視物有如白晝。

  關外神鞭杜天鶚講的話似是沒錯,這個甭道曲曲彎彎,十分深長。走約兩三里後,開始有潮濕的霉氣之味,顯然已很少有人走過。

  關三勝低聲對鐵木大師說道:「閔宅中室下地道,似是四通八達。如若被他們逼入地道之中,就夠咱們找了。」

  鐵木道:「老衲倒是有些相信素衣少女的話了。閔老英雄善名遠播,但實際上卻是一個自私自利、無惡不作之人,江湖上各大門派中人,似是都被他善名愚弄了。」

  關三勝道:「不論如何,他相救各正大門派高手,該是千真萬確的事。」

  鐵木大師默然不語。他為人老成持重,在沒有證實自己心中的疑問之前,不肯隨便說話。

  忽聽費公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到了盡頭啦!」

  鐵木大師突然放快腳步,走了過去。抬頭看去,只見幾層石級,向上升去,低聲說道:」上面的門戶,不知是否有開動的機關?」

  費公亮笑道:「這個甬道的築造,似是留作逃命之用。諸位請後退幾步,讓我試它一試。」

  群豪知他之能,也無人出面攔住,當下緩緩向後退去。

  鐵木大師暗中運集功力,蓄勢戒備,如遇上什麼變故,立時出手相助。

  只見費公亮矮小的身軀,迅快地登上石階,雙手向上一舉,用力一托,登時有一片天光射人,費公亮身子一晃,人已躍出了甬道。

  群豪魚貫登上石階,凝神看去,只見那封住出口巨石已被費公亮移到一側。

  這是一片荒野,緊靠在一座破落的大廟之後。但看廟後蛛網重重,就可知此廟荒涼已久,香火早絕。

  遠遠地傳來了江濤之聲,震破了夜的沉寂。

  費公亮仰臉望望滿天星辰,說道:「在那地窖甬道之中,不知一共死亡了多少人?」

  鐵木大師道:「老衲沒有數計,大概總有七八人之多。」

  夜鷹子王乾接口說道:「前後一十四人,個個氣絕而死。」

  關三勝自離開甬道之後,一直暗中監視著他,生怕他藉機遁走,此刻突然插口說道:「王乾,你還有什麼未完的事麼?」

  夜鷹子道:「怎麼?關兄就想動手麼?」

  關三勝道:「我們窮家幫中四個弟子之命,總不能讓他白白死掉。」

  王乾忽然放聲大笑,道:「窮家幫四條人命,並非死在兄弟之手;在下只不過適逢其會,目睹慘劇而已!」

  關三勝大聲喝道:「此事乃我幫中弟子親目所見,難道還會有錯不成?」

  王乾冷笑一聲,道:「如若貴幫中弟子不是受人利用,就是當時正值他神迷志亂,才誤把兇手看作在下。」他突然放聲狂笑道:「殺害貴幫中四個弟子之人,就在你眼前站著,可惜你不知道而已。」

  關三勝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但見一個個肅容而立,大部目光投注到夜鷹子王乾的身上。夜色沉沉,無法看清每人臉上的細微表情,如想從神色間判出誰是兇手,實非易事。

  關三勝環掃了群豪一眼之後,冷冷他說道:「什麼人?你乾脆說出來吧!」

  江湖上的事情,像一道奔騰的長江大河,一波接一波的風浪,永無休止。

  只聽夜鷹子王乾縱聲長笑道:「兄弟這般指點給你,已經夠了,難道還讓兄弟幫助你們擒拿兇手不成?」

  關三勝怒道:「哪個要你幫忙擒拿兇手了?只要指出兇手就夠了!」

  夜鷹子哈哈一笑道:「不論哪一行道,都有他的規矩。我們綠林道上素有見者有份的規矩,兄弟雖然沒有殺人,但卻分了貴幫中弟子的東西!」

  關三勝厲聲說道:「敝幫中弟子,帶了什麼東西,值得爾等下手搶劫,而且殺人滅口?」

  夜鷹子王乾道:「二十四顆桃核大小的珍珠,顆顆價值連城。只此一樁,是否足以動人盜心?」

  關三勝道:「他們哪裡來的珍珠?」

  王乾道:「兄弟查看那珍珠結果,似是深宮內苑之物。平常百姓人家,縱然是家財萬貫,也難保得這等珍品。不論何等之人,都無能保有此物。」

  關三勝怒道:「你滿口胡說八道,本幫在武林的聲譽一向清白,幫中弟子,豈會身懷此等之物!」

  王乾探手入懷,摸出一粒桃核大小的珠子,說道:「這珠子就是從貴幫弟子手中取得。在下如有一句虛言,天誅地滅,關兄也未免大小覷在下了!」

  關三勝看他立下如此重誓,不覺有些歉然,暗道:「江南綠林道上,夜鷹子算得一條好漢。我這般叱責於他,只怕要被在場武林同道們,笑我缺乏容人之量。」心念一轉,聲音也緩和了甚多,說道:「縱然此珠確在敝幫弟子身上取得,也不能證明就是本幫中弟子偷竊之物!」

  夜鷹子王乾接道:「關兄多慮了,兄弟也沒有硬指這珠子是貴幫中人偷入禁宮竊取;但此珠確由貴幫弟子身上取得,至於此珠取自何處,兄弟就不敢妄作判斷了。」

  鐵木、凡木,及費公亮等,都不禁轉臉向那珠子上望去。雖然在夜晚之間,但那珠子受微弱星光的映照,仍然寶光閃閃,確是價值連城之物。

  只聽王乾輕輕歎息一聲,道:「這樣珠子,共有二十四顆,顆顆大小相同,成色一般。此等珍品,自是使人動心!」

  關三勝接口說道:「不管這寶珠來自何處,本幫中弟於是否有背棄幫規之嫌,但也不能輪到王兄執法。目下本幫中四個弟子已死,而且死得甚慘,這仇如若不報,窮家幫還有何顏立足於武林之中?」

  王乾緩緩地把手中寶珠放入懷中,說道:「兄弟旨在把事情說明。我除了分得珠子之外,未動過貴幫弟子一發一毛;王兄如若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關三勝略一沉吟,道:「那就請閣下指出兇手是誰,敝幫就找他算帳。」

  王乾冷冷說道:「兄弟已說明兇手就在現場,已然賣足交情:如再叫我指出兇手姓名,兄弟歉難照辦。」

  關三勝冷眼默查群豪,一個個神情鎮靜,心中大感為難。暗暗忖道:「聽他之言,倒非說謊,但眼下武林同道,不下二三十人之多,哪裡去辨認兇手?看來追查兇手的下落一事,還得從王乾身上著手。」當下說道:「王兄既非兇手,不妨請和在下一見敝幫幫主。」

  夜鷹子王乾冷然一笑,道:「這個恕難應命。」

  關三勝道:「我們窮家幫一向恩怨分明。你既然沒有殺害敝幫之人,何以不敢去見我們幫主?」

  王乾道:「我告訴了你在下沒有殺害貴幫弟子,句句字字,千真萬確,難道還不夠麼?在下既非貴幫中人,自是不必要晉見貴幫的幫主了。」

  事情至此,已成了僵持之局。關三勝沉吟了片刻,冷冷說道:「王兄執意不肯去見敝幫幫主,說不得兄弟只好用強了。」

  夜鷹子王乾冷笑一聲,道:」關兄這般相強兄弟,難道就能強迫了兄弟不成?」

  關三勝目光一掃群豪,拱手說道:「兄弟和這位王兄的事,必須早些解決,我要先行告辭一步了!」回過頭去,望著王乾說道:「咱們走吧!」

  夜鷹子王乾冷笑一聲道:「好吧,難道在下當真就怕你不成?」緊隨著走了出來。

  兩人相距約三四尺遠,並排而行。

  行約一刻工夫,到了一片雜林旁邊。關三勝突然加快了腳步,走到林邊,回過頭來,攔住王乾去路,說道:「王兄當真不肯把正凶告訴兄弟麼?」

  王乾冷笑一聲,道:「關兄把我引到此地,目的可就是問兄弟這句話麼?」

  關三勝道:「敝幫對四個弟子慘死之事,一直耿耿於懷,經常查問此事,所以遲遲不肯發動。現在那件事已經完成,近月之內,必將派出高手,追查此事經過。如果王兄肯把正凶姓名相告,不但敝幫中可減少甚多麻煩,而且也可替整個江南武林道上減少去許多麻煩,」

  王乾縱聲大笑道:「如若關兄能設身處地地替兄弟想上一想,也許就不致這等追問兄弟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吃我綠林飯的朋友,不戒搶劫,不戒殺人放火,但卻最忌出賣同道。何況在下已經分得那二十四顆珠子中的六顆,不論公情私誼,均不得洩露兇手姓名。」

  他於咳了兩聲,又道:「兄弟肯把此事洩露,一則是對貴幫四個慘死弟子,十分同情;再者心中厭恨三個兇手,手段太過卑下毒辣。因此才不惜洩露一些口風,決非是兄弟心中害怕貴幫把這筆賬算在兄弟頭上。」

  關三勝略一沉忖道:「如若王兄說得不錯,敝幫首要追查之事,已不是兇手是誰,而是敝幫中弟子,如何會取到這二十四顆珍珠?」他輕輕歎息一聲,道:「王兄在江南武林道上,盛譽甚著,雖然行事全以自己好惡之念而定,雖有時未免失之偏激,但武林道上對王兄的評論,還算不錯,是以當兄弟初聞兇手是大駕時,頗有驚訝之感。」

  王乾道:「關兄不用捧我,不論如何想要兄弟說出兇手姓名,決辦不到。」

  關三勝道:「就這麼辦吧!王兄能在兄弟手下走上一百招,兄弟不再追問此事就是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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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4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使者之劍


  夜鷹子王乾冷冷道:「關兄執意相逼兄弟出手,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動手相搏,講求克敵制勝,難免有所損傷!」

  關三勝怒道:「你有什麼本領只管施出來就是,今宵王兄只要能夠勝得於我,在下拼受幫主一頓叱責,也要替你擔起本幫中弟子蒙冤慘死一事。從今以後,窮家幫永遠不再找你算這筆賬。」

  夜鷹子王乾道:「關兄一言九鼎,兄弟深信不疑!」翻手拔出背上兵刃,接道:「關兄請亮兵刃吧!」

  關三勝口中雖說得強硬,但他心中卻十分明白王乾乃江南綠林道上異常扎手之人,毫無輕視之心。暗中提聚功力,蓄勢以待,道:「王兄儘管出手,兄弟就以這一雙肉掌,接王兄幾招絕學。」

  王乾陰森一笑,道:「兄弟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待揮手擊出,突然一陣慘叫,飄傳過來,緊接一陣雜亂的喧嘩之聲。

  這聲音由兩人來路上傳了過來,似是群豪停留之處,發生了什麼驚人的大變。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去,顯然,這突地大變,已使兩人怒意消滅,動手相搏之心,也為之淡了甚多。

  關三勝道:「王兄如若同意,咱們這場比武的決定,向後拖延一陣如何,先到那邊瞧瞧去再說。」

  王乾也急於一查究竟,收了兵刃,道:「兄弟悉聽關兄裁奪。」

  關三勝瞧了夜鷹子一眼,暗道:「此人倒不失一位英雄人物……」對他增加了不少好感。

  兩人心中似已都有些迫不及待,縱身一躍而起,直向來路撲去。

  待兩人重返群豪停身之處時,群豪早已不見,只餘下四具屍體。

  關三勝縱身躍上了一棵大樹,向下瞧了一陣,群豪似是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夜鷹子王乾卻伏下身去,查看那留下的四具屍體,想從幾具屍體上的傷痕,找出原因。哪知瞧來瞧去,竟然找不出一點痕跡,心中大感奇怪,失聲叫道:「怪呀!」

  關三勝早想出言查問,但又找不出適當的機會,聽得王乾一叫,立時接口說道:「王兄可查出了什麼疑點麼?」

  王乾搖搖頭道:「沒有,關兄瞧出了群豪的去向麼?」

  關三勝道:「沒有。」

  王乾道:「這幾人身上也沒有傷痕,不是被人暗中點了穴道,就是毒發而亡。」

  關三勝道:「毒發而亡,我們不都是已經中了毒麼,為什麼毫無感覺?」

  夜鷹子王乾沉吟了一陣,道:「這四人死亡經過,目下甚難判定。咱們必須先設法找到鐵木大師等一行群豪,查出經過情形再說。」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不言,目光在一具屍體上瞧了一陣,翻手拔出背上兵刃,把那屍體翻了過來。

  他江湖閱歷豐富,怕那屍體上沾有劇毒,不肯用手翻動。

  關三勝目睹王乾神情,已知他有了發現,目光投注在那屍體之上,一語不發。

  只聽王乾輕輕歎息一聲,道:「關兄可識得此人麼?」

  關三勝搖頭說道:「不認識。」

  王乾道:「此人乃殺傷貴幫中四個弟子的三位兇手之一。關兄如若不信,不妨在他身上搜查一下。」

  關三勝瞧了王乾一眼,默不作答。

  夜鷹子知他心動了懷疑,當下用手中兵刃在那屍體之上,敲打了一陣,探手在那屍體中摸出了六粒光華燦燦的珠子,微微一笑,道:「如若他把這六顆明珠,藏在別處,兄弟今日勢非和貴幫加深了一層誤會不可。」

  關三勝心中暗道:「縱然再把餘下的一十二顆珠子全都找到,也不能證明你毫無兇嫌之疑。」口中卻是未置可否。

  王乾是何等人物,一瞥關三勝的神情,已知他心中疑念未消。伸手把六顆明珠送了過來,說道:「此物原是你們窮家幫中之物,這六顆明珠,關兄就原壁收回吧!」

  關三勝道:「這明珠雖然顆顆價值連城,但在我們窮家幫中而論,卻是毫無珍貴之處。兄弟暫取一顆,以助追查敝幫中弟子遇難之事,餘下五顆,還請王兄收存著吧!」

  王乾把餘下五顆明珠,放入懷中橢:「兄弟先代貴幫保管,日後再奉還貴幫。」隨手又把那屍體翻了過去,目光觸處,忽然發覺那屍體緊緊握著左掌,不覺心中一動,問道:「關兄,人死之後,這雙手五指是舒伸,還是握拳?」

  關三勝道:「那要看當時情形了。如若他死不驚怖、痛苦,自然是五指舒展;如若遇上了什麼驚恐……」

  王乾自言自語地接道:「這麼說來,他死得十分痛苦了。」轉目向那屍體右掌望去,只見他五指半屈半伸,似是突然經脈收縮死去。」

  關三勝似是也瞧到了這具屍體雙手的姿勢不同,動了懷疑之心,伏下身來,仔細在那屍體上瞧了一會,點頭說道:「他似是全身經脈收縮而死,而且他左手之中,又似握著東西。」

  夜鷹子王乾突然揮動手中兵刃一挑,立時把那握掌食中二指削去,低頭看時,不見一點可疑之物。

  關三勝瞧了那被削去手指一眼,冷然說道:「王兄這般削去他的手指,縱然有什麼遺物,也不容易找到了。」

  王乾抬頭望了關三勝一眼,也不答話,轉身向另一具屍體旁邊走去。

  他一連查看了另外幾具屍體,每一具屍體都緊緊握著左拳,好奇之心大起。

  關三勝也覺著這幾具屍體緊握左拳之舉,事非尋常,蹲下身去,準備用力打開一個瞧瞧。

  王乾突然一揮手中兵刃,說道:「關兄,快些讓開。」

  關三勝回目一瞥,王乾虎頭鉤已近身側.不禁心中大怒,一躍而起,回手拍出一掌。

  王乾縱身避開,冷笑一聲,道:「如若幾人是中毒而亡,這緊握左拳之中,只怕暗藏鬼謀。關兄心高性做,兄弟如出言相勸,只怕關兄未必肯聽;何況情勢緊急,關兄也未必肯聽。」

  關三勝暗暗忖道:「這話倒非謊言,當下不再言語。」

  王乾抬起左腳踏在一條握拳的左臂之上,緩緩用手中虎頭鉤,撥開那緊握的拳頭。

  凝目望去,只見那緊握手掌之中,有一滴綠豆大小的黑點。

  王乾左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個火捂子晃燃,蹲下身去,仔細一看,只見那黑點原來是一片紫血。

  他一連撥開三具屍體緊握的拳頭,每具都是一樣,只是部位不同而已。心中甚感不解,問道:「關兄見多識廣,可瞧出這幾人手中一點紫血,和他們死的關係麼?」

  關三勝道:「兄弟想它不出,王兄想必知道了?」

  王乾凝思了一陣,突然伏下身,用手中虎頭鉤尖,挑開掌心那片紫血之處,幾人血脈都已停止,挑開手掌,並無湧血現象。

  深挑了四五分,果然發現了一根很小的銀針,細若牛毛,長不過二分左右。火光照耀下,泛起一片藍光。

  王乾小心翼翼,從懷中探出一個玉盒,把那小針放在盒蓋上,道:「是了,就是這東西在作怪。」

  關三勝仔細瞧了那針一眼,道:」這是經過絕毒藥物淬煉過的毒針,這些人可能都是死亡在此針絕毒之上!」

  忽見王乾一跳數尺,大聲叫道:「不得了!」

  關三勝被他嚇了一跳,道:「什麼事不得了?」

  王乾道:「咱們得盡快地找到鐵木大師等一行。多延誤一刻時光,他們那一群人中,就要多一分危險。」

  關三勝似是仍未瞭解到王乾言中之意,愕然說道:「為什麼?」

  王乾歎息一聲,道:「這些人緊握左拳之中,都有這樣一枚細小的銀針。這些人的死,也都是這枚細小的銀針作怪了。」

  關三勝點點頭,道:「不錯啊,這一點兄弟也早想到了。」

  王乾道:「這銀針如何能這般巧地全打入左掌之中,實是一大關鍵。在這樣沉沉的夜暗之中,縱然是手法極準的人,也難在一丈外打得這等準確無誤,何況以鐵木大師、費公亮等高手,耳目是何等靈敏,一丈內如果有人施襲,決難逃過兩人的耳目,此一推想自不可能。」

  關三勝讚道:「王兄高見。」

  王乾淡然一笑道:「關兄過獎!」微一沉吟,又道:「但這幾人,都是中此銀針而亡,千真萬確。准此而論,那施放毒針的人,定然混雜在群豪之中,乘人都不留神的當兒,暗中施放。」

  關三勝一躍而起,道:「不錯,咱們得快些找到他們了?」

  王乾道:「因此,咱們如若晚找他們一刻,他們就多增了一分……」

  話至此處,倏而住民沉吟了良久,道:「不用找他們啦!」

  關三勝怔了一怔,道:「又為什麼?」

  王乾道:「鐵木、凡木,都是有道高僧,修養有素,遇事鎮靜,這事情騙不過咱們,決然也無法欺騙得他們。何況費公亮乃當今江湖上出了名的智計絕倫之人,咱們能夠發覺,兩位老和尚和費公亮定然也早發覺了。」

  關三勝默然不語,心中暗暗忖道:「我關三勝在窮家幫中,身居武相之榮,除了幫主和聾、啞二老之外,武功乃幫中第一高手。想不到此次憑弔閔老英雄之行,競是黯然失色。鎮靜略遜了鐵木、凡木,智計不如費公亮,而且連這個綠林大盜的判事之能,也似是高我一著。

  看來一個人想在武林中爭得一席之位,揚名江湖,實是一件大不容易之事。除了武功之外,智計、鎮靜,都得超越常人。」

  心念一轉,平日的自負豪情,登時消減了甚多,覺著目下自己的聲譽、成就,大半是賴窮家幫的威名托襯起來,心中對平時發號施令策劃幫中大計的文丞,又多生一分敬仰之心。

  夜鷹子王乾目睹關三勝低頭沉思不語,只道他在推判眼下情勢,也不打擾於他,緩緩打開玉盒,把盒蓋上的銀針倒入盒中,合上蓋子。

  放入懷中。

  關三勝覺世間很多事,並非全要靠武功才能解決,心悄和了不少,回頭對王乾說道:「費公亮雖然精明,但群豪之中,甚多面目陌生之人,要想查出混入的奸細,也不是容易之事。」

  王乾道:「如若單是費公亮處理此事,那倒不難。他生性孤僻,手段一向很辣,惹他發了火,全場中人,只怕都難倖免,難在鐵木、凡木兩位和尚身上!」

  關三勝道:「兄弟難解王兄話中之意。」

  王乾道:「這兩位高僧,悲天憫人,心地慈善,如若費公亮動以非常手段,搜查奸細,必遭倆人阻止。」

  關三勝道:「不論他們能否發覺混入奸細之事,咱們也要得把剛才取得毒針,告訴他們,查起來,就容易多了。」

  王乾沉吟了一陣,道:「奇怪的是,不知他們行蹤何處?」

  關三勝道:「咱們離去時間不久,而且聞得慘叫之聲後,立時趕了過來,縱然他們行動迅快,也不難看出一點蹤跡。」

  王乾目光突然轉投那荒涼的廟宇之上,道:「他們會不會跑入了這座荒廟之中?」

  關三勝道:「咱們進去瞧瞧如何?」

  王乾低聲應道:「好!」當先躍上圍牆。

  廟院中,古木陰森,荒草及膝,觸目一片淒涼景象。

  關三勝後起先落,腳頭一點圍牆,飛入了荒草院中。

  王乾緊隨而下,躍落關三勝的身側,道:「關兄小心一些,別留下給人可資追索的痕跡。兄弟憑藉幾十年江湖上的經驗,斷言鐵木大師、費公亮等群豪,並未入此荒廟。」

  關三勝道:「兄弟也有同感。」

  王乾道:「但這座荒廟中,卻又非久絕人跡。關兄請和兄弟保持著一丈以上的距離,既易隱秘形跡,又可相互接應。」

  這時,兩人的敵對之心,似乎又消滅了不少。關三勝居然肯聽王乾的話,當下向後退了五步。

  王乾頓了一頓,把兵刃歸入鞘中,伏下身軀,仔細看了進出之路,才猛一展身,躍落二門旁側。

  關三勝看準他落腳之處,才惜荒草掩身,向前走去。距王乾五六尺時,停了下來。

  兩人就這樣隱蔽身形而進,穿越過兩重庭院,到了大殿之上。

  這是座破落荒蕪的大殿,但仍隱隱可見昔年築建之時的宏大規模。

  夜鷹子王乾輕步走到神案前面,伸手摸了一把,立時一皺眉頭。

  腦際靈光閃動,回過頭去,低聲向關三勝道:「關兄,咱們藏到那神像後面去吧!」

  關三勝答道:「咱們此行旨在找尋鐵木大師等一行群豪,他們既然不在這大殿之中,咱們也該走了。」

  夜鷹子低聲說道:「夜色沉沉,景物不清,摸不準他們去向,如何能瞎碰亂闖。不如等到天亮之後,再去尋找他們不遲。」

  關三勝道:「縱然不去尋找他們,咱們也不能枯坐在這大殿之中。」轉身向大殿外面行去。

  原來王乾伸手在那供台上一摸,只覺於乾淨淨,毫無積塵,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大殿縱然是常有人來打掃,但一夜風沙,也不能說這般的纖塵不染,分明剛剛還有人打掃過/心念一轉,立時動了暗窺隱秘之心。

  他憑藉江湖間豐富的閱歷判斷,自信之力甚強,但卻不便對關三勝解說清楚,如若萬一料事有錯,豈不留人笑柄。

  關三勝掉頭不顧而去,他也不便出手攔阻,正感為難之間,突見關三勝翻身一躍,重又落到他的身側,反客為主地一把拉住王乾,急急繞過供台,向神像後面隱去。

  夜鷹子看他一語不發的緊張神態,心知他定有所見,也不多問。

  兩人剛剛藏好身子,大殿上已響起步履之聲。

  夜暗如漆,再加上供台、神像擋住了部份視線,無法看得進入大殿中的人數。但聽那步履之聲,人數似是不少。

  只聽一個冰冷的口音問道:「他們確然走了麼?」

  另一個低沉聲音答道:「都走了。」

  那冰冷的聲音重又響起道:「這大殿之中可曾搜查過?」

  一個粗壯的聲音,答道:「搜查過了。」

  那冰冷的聲音道:「這荒廟外面是否已布好暗樁?」

  另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答道:「方圓四百丈內,飛鳥也難逃過咱們布下的暗樁監視。」

  那冰冷的聲音急道:「既然如此,燃起燈火。」

  但見火光連閃了兩閃,登時亮起了兩個火捂子。片刻後火光大盛,照得全殿通明。

  夜鷹子王乾偷眼向外一瞧,只見四支粗如兒臂的巨燭,已擺在供台之上,熊熊火焰,照得大殿景物畢現,人影幢幢,不下數十個之多。

  但見那人影來回穿動了一陣,突然靜止了下來,似是這些人,都有著一定的位置,站好之後,就如同豎立在地上的竹竿一般,動也不動一下。

  關三勝輕輕一扯王乾的衣角,正待施展傳音入密的工夫,和他說話,王乾輕輕一搖右手,阻止住關三勝,不讓他說話。

  只聽那冰冷聲音重又響起道:「你們又有什麼事,快些說出來。

  我要立刻北上,不能在此停留了。」

  只聽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答道:「眼下鐵木和尚等一行,已入咱們掌握之中,三五日內即可一網打盡。」

  那冰冷的聲音,輕輕「哼」了一聲,道:「鐵木、凡木兩個老僧,乃少林一派中一流高手,如若一念輕敵,勢必被強敵兔脫而去,日後再想今日之機會,只怕再難遇上。」

  那慢條斯理的聲音,道:「王爺萬安。他們一行人中,早已埋下咱們暗樁,明槍暗箭,雙管齊下。兩個老和尚武功再高,也難防個萬無一失。」

  那被稱王爺的冰冷聲音,重又響起道:「如若此功告成,下一步該指向窮家幫了。據聞窮家幫中,聾、啞二老復出江湖。這兩人雖有殘缺,但武功卻是高不可測,欲一鼓而盡殲窮家幫高手,勢非先把聾、啞二老除去不可。」

  那慢條斯理的聲音接道:「王爺顧慮周密,屬下敬佩異常。窮家幫能有今日地位,全仗文丞、武相兩人之力。武相一勇之夫,悍不足畏;那文丞據說卻是一位足智多謀的人,不可輕視。只要能先把文丞除去,窮家幫就調度無人了。」

  那被尊王爺的人聽完話後,忽然舉步而行,滿殿遊走。

  燈光映照之下,關三勝和王乾,都看到那遊走之人的一角青袍。

  突然間,又響起一陣步履之聲,緊接著,響起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王爺萬安。」

  這聲音異常熟悉。關三勝、王乾等一聽之下,立時辨出那是閔姑娘的聲音。

  那移動的青袍,突然停了下去,一陣冰冷、嚎亮的大笑之聲,響徹大殿,道:「你來得很好。」

  白衣飄動,姍姍碎步,行約兩三尺,突然拜了下去。

  關三勝目光到處,和一雙閃動的星目相觸在一起。那目光微微一頓,但迅快又垂了下去。

  這一次,關三勝異常清楚地看到了來人,果然正是那閔姑娘。

  她似是看到了隱藏在神像後的王乾和關三勝,不時把目光投瞥到那供台下面。

  只聽那青衣人說道:「這幾年來你混身閔宅,倍極辛苦。雖然沒有查出三寶的下落,但那閔老頭子只要未死,決難熬受得非刑拷打,餘下的事,我已重新分配了人手對付。你可以休息三月,再銷假聽差。」

  拜伏在地上的閔姑娘,抬頭說道:「屬下有幾件不請之求,不知王爺能否見允?」

  青衣人突然冷笑一聲,道:「怎麼?你要和我談條件麼?」

  素衣少女道:「屬下不敢,只請懇求王爺。」那青衣人沉吟一陣,道:「好吧!你先說出來聽聽吧!」

  素衣少女道:「懇求王爺把屬下在閔宅收得這幾位心腹之人,撥在屬下轄下服務!」

  青衣人毫無表情的怪臉,緩緩由那素衣少女帶來之人中,掃視一遍,道:「除了關外神鞭杜天鶚外,餘下之人,暫行撥你轄下就是了。」

  杜天鶚聽得心頭一震,暗暗忖道:「這人素昧生平,不知他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青衣人突然接道:「且慢,這位閔公子留在世上,怕是禍害。我一向做事,從來不留後患,還是早些把他殺了算啦!」

  素衣少女急急說道:「閔公子生性懦弱,難成大器,而且天賦不宜習武,縱有良師,也沒法把他調教有成。屬下和他相處數年之久,對他知之甚詳,求王爺恩澤廣披,饒他一條命吧!」

  那青衣人沉吟不語。

  素衣少女又道:「何況他對父親的作為,早已不滿,屬下曾試探他對今日情勢看法,他曾歎息說道:『家父自己造孽大多,今日情形,也算是他為人的一個報應。』」

  那青衣人仍是沉忖不答,似是對這素衣少女的請求,既有礙難照準之意,又有不願大使她難堪之心。

  素衣少女又拜伏在那青衣人的足下,道:「數年之中,那閔老頭子,曾數度暗中算計於我,均得閔正廉暗中傳遞消息,才安然無恙,完成王爺之命。」

  那青衣人似是被那素衣少女言詞說動,冷漠低沉他說道:「那就讓他服下本門秘藥,撥在你的轄下吧!」

  素衣少女道:「謝王爺格外賜恩。」緩緩站起了身子。

  那青衣人轉過身去,緩步走到供台前面的首位之上說道:「你們還有什麼事情請命?」

  大殿上一片寂然,久久不聞一點聲息,顯然已無人再提出請命之事。

  那青衣人突然大步向外走去,一面高聲說道:「既然沒有請命之事,事情就依照原計進行,半年之後趕往伏牛山鐵盆谷中聽命。」話說完,人己走到大殿門口之處。

  突見白衣閃動,那素衣少女急步追了上去,說道:「王爺留步。」

  青衣人回過頭來說道:「你還有什麼事麼?」

  素衣少女道:「屬下餘事未了,但強敵己樹,今後行動,勢必在中原武林人物監視之下。故而斗膽相求王爺:那關外神鞭,撥留屬下身側聽命,也好增強一點實力。」

  青衣人沉思了一陣道:「你還要追尋三寶下落,實力不可不強。

  鐵木、凡木兩個和尚十分難惹,如能避免正面和少林衝突最好,志在暗取,明斗乃最下之策。關外神鞭武功雖高,但他在中原武林道上的聲譽,卻是沒有鎮壓強敵的作用。」

  他沉思了一陣,又道:「我原想把青城雙劍,帶回鐵盆谷去,既然你有此顧慮,那就把青城雙劍一併留下,聽你差遣。以此等實力,中原、江南道上,也甚少有人能抗衡了。」

  杜天鶚偷眼打量上官琦和青城雙劍,只見他們一個個閉目而立,當下也仿作三人神態,靜靜地站在一側。

  那素衣少女道:「多謝王爺恩典!」

  青衣人大笑道:「留下青城雙劍,固然可以一壯聲勢;但亦將為你留下甚多麻煩。青城派中之人,必不願看到他們兩位長老,任你擺佈,勢非千方百計,和你為難不可。」

  那素衣少女道:「王爺神機妙算,從未落空,自是早有成竹在胸了。」

  那青衣人道:「很好,你連對我也動起心機來了。」

  那素衣少女突然跪了下去,拜伏地上,道:「屬下不敢,王爺明鑒。」

  青衣人道:「青城派如若不動此念,那還罷了;如敢妄動此意,那只有促使青城一門早日覆滅。我自會暗派接應你的用毒高手,你只管放心好了。」

  素衣少女道:「王爺算無遺策,屬下佩服異常。」

  青衣人袍袂一振,微風颯然,人已消失不見。緊接著人影閃動,不下二十餘人,疾奔出殿。

  片刻工夫,大殿中人,已走出了一半左右。

  那青衣人走後,素衣少女在這群人中,身份似是最高,紛紛向她致敬。

  忽然間響起了一個沙啞的聲音:「王爺臨行之際,交代把青城雙劍撥到郡主轄下聽差,不知郡主是否有意收錄兩人?」

  素衣少女笑道:「青城派在目下江湖上實力不弱。我如不收青城雙劍,豈不是對青城一派示弱?」

  那沙啞的聲音笑道:「郡主儘管放心,青城雙劍已服下王爺交下特製的『迷藥』。王爺算無遺策,早已顧慮到青城雙劍的武功高強,所以特別把兩人服用的份量加重。除了王爺賜下的使者之劍,可以指揮他們之外,縱然青城派祖師復生,他們也不聽受其命!」

  那素衣少女忽嬌笑道:「王爺武功通玄,善用百毒,世間無他不知之事,成就之高,前無古人。但他老人家賜與的使者之劍,確使人有些不解奧妙,那不過是一把平平常常的短劍罷了,何以竟使人神智受制,聽命於一把短劍的指命?」

  那沙啞的聲音,笑道:「王爺曾為這使者之劍,潛伏深山大澤之中,埋首苦究,費時十年,總共成了此劍五把。一柄王者之尊,四把使者之劍。據說那王者之尊,奧妙之處,更超越使者之劍甚多。四柄使者之劍,眼下只有兩人佩帶,郡主佩帶此劍時日已經甚久,難道還不知箇中的奧秘麼?」

  那被稱郡主的素衣少女答道:「奧妙我已全解,不解的是這柄短劍之上,何以會產生這等神奇的力量?」

  那聲音沙啞之人,似是不敢洩露個中隱秘,敞起破鑼一般的喉嚨,哈哈一陣大笑道:「郡主甚得王爺寵愛,還是去問王爺好了。」

  那素衣少女略一沉吟道:「我不過隨便問問而已,並無必知其秘之心。」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青城雙劍,現在何處?」

  那沙啞嗓音的人笑道:「就在大殿之外,郡主可是想先試試使者之劍麼?」

  素衣少女道:「是啊,帶他們兩人進殿來吧!」

  關三勝、王乾已忍不住好奇之念,齊齊把頭向外一伸。

  凝目望去,只見三個健壯大漢,押著青城雙劍走了進來。

  兩人神情茫然,一臉癡呆之態,似是忽然變得傻了起來。

  關三勝、王乾,都擔心被人發現了形跡,不敢把頭探伸出太多,只能勉強看到青城雙劍。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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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文丞武相


  但見那素衣少女緩步走了過去,探手入懷,摸出一把寒芒閃閃的短劍。

  裝作癡呆的杜天鶚,微一啟動目光,已然看出素衣少女手中之劍正是指揮上官琦的那柄短劍。

  素衣少女走到青城雙劍身前,緩緩舉起手中短劍,在兩人面前劃了一圈。

  說也奇怪,青城雙劍登時把目光,投注那短劍之上,眼光一直隨著那短劍打轉。

  素衣少女忽然把手中轉動的短劍,疾向那供台上面指去。

  青城雙劍目光隨著那短劍瞧去,突然齊齊怒吼一聲,雙手一揚,齊齊向那供台上劈了過去。

  兩股強烈絕倫的力道,同時而出,撞在供台之上。

  但聞一聲轟然大震,碎石、塵土滿室橫飛。那架作供台的石板。生生被震飛起來,撞在後面的神像上。

  藏在供台上神像下的關三勝和王乾,被那橫飛的塵土,打得滿頭滿身,但怕暴露行藏,動也不動彈一下。一面運氣,閉住呼吸,一面閉上雙目,防止塵土迷入眼睛。

  只聽那素衣少女嬌聲笑道:「這兩人武功,實在不弱啊!」

  那沙啞的聲音應道:「青城雙劍在江湖上的威名,四十餘年來始終不衰,自非一般泛泛之輩可比。郡主有此兩位高手相助,再加上郡主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不論遇上何等強敵,也不足畏了。」

  那素衣少女微微一笑,回頭指著上官琦道:「那人的武功也不壞;關外神鞭,縱橫白山黑水,也是關外武林道上一流高手……」

  她目光落在袁孝臉上,沉吟不語,似在回憶袁孝的武功,沉吟了良久,才接道:「這猴兒模樣之人,雖未見過他出手對敵,但我已從他迅快的身法中,看出他的武功,只怕不在青城雙劍之下。」

  那聲音沙啞之人,似是不相信那素衣少女之言,微微一笑,但卻沒有出言爭論。

  大殿中突然沉默下來。

  良久之後,才聽到素衣少女長歎一口氣,道:「我潛伏閔宅之期,雷名遠夫婦一直待我很好,如能留下他們兩條性命,晚輩感激不盡。」說完,深深一禮。

  那聲音沙啞、身著長衫、儒士裝著之人,趕緊還了一禮.道:「郡主言重了,叫我如何能夠擔當得起。」

  素衣少女嬌聲笑道:「王爺對軍師言聽計從,只要你肯美言一二,救兩人易如反掌。」

  那聲音沙啞的人,似是被那素衣少女一陣高帽子,戴得有點飄飄然,呵呵大笑,道:「郡主吩咐,在下怎敢不盡力而為?如有適當之機,定當代郡主請命。」

  那素衣少女笑道:「有勞之處,容當後報。」

  那沙啞聲音之人低沉他說道:「郡主保重,我要先告別了。」

  關三勝、王乾,都被那倒塌的供台,遮去了視線,無法再見大殿中的舉動。只聽步履之聲,彼起此落,似是又有甚多人走出了大殿。

  直待步履聲停了良久,又響起那素衣少女清脆的聲音,道:「金總管,船隻準備好了沒有?」

  金少和道:「早已齊備多時,但候郡主起駕。」

  素衣少女道:「好,咱們走吧。」

  但聞一陣衣袂拂風和步履交錯之聲,逐漸遠去。

  大殿又恢復一片死寂。

  關三勝輕輕撥開掩遮視線的碎石浮土,向外看一看,只見燭光通明,但已人跡全渺,大殿中所有之人,已走得一個不剩。

  王乾低聲間道:「走光了麼?」

  關三勝揮拳推開堆積的碎石浮土,道:「走光了!」振袂而起,大步走了出來。

  王乾緊隨而出,目光環掃了大殿一周,說道:「關兄可見到那青衣人的面貌麼?」

  關三勝道:「說來慚愧得很,除了那位什麼郡主的閔姑娘外.其他之人的面貌,一概未見。」

  王乾笑道:「關兄不必自責,這個兄弟也未看到。」

  關三勝凝目沉思了一陣,道:「王兄久走江湖,可知哪一門武林中人,有這些怪怪異異的稱呼,什麼王爺、郡主的,倒真像個都是金枝玉葉。」

  王乾笑道:「江湖上的事,無奇不有。像關兄被人尊為武相,難道就是當今一品大員不成?」

  關三勝道:「兄弟這武相之名,乃敝幫所賜,名雖稱相,也不過是在窮家幫中稱叫而已。」

  王乾道:「這就是了。他們故意這般稱王號主的,既可混淆耳目,叫人不明所以,也可過過王爺郡主之癮,有何不可?」

  關三勝道:「兄弟在江湖走了數十年,從未聽人談過有這一班人物。」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王乾看看天色,說道:「關兄,有一事,咱們該早些解決一下,兄弟也好早決行止。」

  關三勝道:「什麼事?」

  關三勝也覺到事態嚴重,急急說道:「看將起來,咱們非得要早些找到他們不可了?」

  王乾輕輕歎息一聲,道:「關兄,兄弟想起一件事來。」

  關三勝看他神色之間微現驚愕,心頭微微一凜,道:「什麼事?」

  王乾道:「咱們在那『記死簿』上留名之事,只怕不是虛言恫嚇。」

  關三勝道:「兄弟並無異樣的感覺。」

  王乾道:「這話不錯。兄弟在留名之時,也曾暗中運功戒備,但如那素衣少女在筆紙之上,暗中藏下無色無味的毒藥,咱們這群留名之人,只怕都已中毒。」

  關三勝搖搖頭笑道:「王兄大多慮了……」

  王乾微微一笑接道:「本來兄弟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剛才在大殿之中見到那素衣少女手中之劍,忽然覺著此事異常嚴重了。」

  關三勝似是被王乾這幾句話啟動了胸中疑慮,臉色也隨著一變,道:「不錯。短短一柄寶劍,不知何故能使縱橫江湖數十年的青城雙劍,俯首聽命?」

  王乾道:「兄弟之憂,也在此處了。青城雙劍神志被人迷亂,不足為奇,奇在那柄短劍何以會有奴役人的力量。兄弟向不信邪,但自目睹那柄短劍的神奇力量之後……」

  他突然停了下來,沉吟了一陣,抬頭朝著關三勝,道:「關兄可相信世問上有邪法的傳說?」

  關三勝道:「兄弟雖然聽過,但卻從未目睹。不過,我倒不信真有其事。」

  王乾道:「兄弟也不信世上有邪法之說。但除了魔法之外,唯一能夠解釋那短劍神奇力量的,只有一途了!」

  關三勝忽然覺著這位綠林大盜,不但武功甚高,而且智計也確有過人之處,能以成名江湖,實非偶然。當下說道:「願聞高論!」

  王乾道:「那短劍之上,定然塗有一種極為難得的藥物,而且和人服用的毒物有一種相剋相輔、既衝突又調和的作用。服用的毒物控制了人的神智,那短劍上的藥物,又控制了人服下藥物的藥性,因果相成,那短劍就產生了奴役人的神奇力量。」

  關三勝歎道:「高論甚有見地,兄弟佩服得很。」

  王乾道:「如果這判斷不錯,咱們中毒的成份就很大了。那用毒之人,如果真有此等之能,在那筆紙之上用毒,決無疑問。以此推想。咱們中毒成份就很大了。」

  關三勝想了一陣,道:「王兄高論,使兄弟茅塞頓開……」

  王乾笑道:「關兄太謙虛。兄弟久聞貴幫中文丞唐璇,胸羅神算,滿腹經綸,不知此言是否當真?」

  關三勝笑道:「那酸秀才,確實有幾下子。他能耐多大,兄弟沒法子知道;但敝幫中事,大都由他策劃。十數年來遣兵調將,從無一次失誤。」

  王乾笑道:「關兄此行可也是奉他之命而來麼?」

  關三勝道:「敝幫近日有一件大事,酸秀才親自帶著十二高手,趕往處理。兄弟來此之時,他還沒有回去。」

  王乾笑道:「據兄弟所知,貴幫中文丞唐璇,不但讀了一肚子書,而且聰明絕世,旁通星卜,對用毒解毒,都有獨到之處。關兄如能四日限期之前,趕回貴幫,縱然中毒,也不要緊,想唐璇定有解毒之策。」

  關三勝道:「酸秀才會用毒、解毒,兄弟還未聽人說過。」

  王乾笑道:「決錯不了。他為人深藏不露,沒有用著之前,不願先行張揚出去。」

  關三勝道:「不知王兄對此事,何以知道如此之詳呢?」

  王乾笑道:「這個說來話長,關兄既是常常和他相見,最好還是問問他吧!」

  關三勝不便追問,只好淡然笑道:「目下咱們是否要追鐵木大師等一行人呢?」

  王乾一躍而起道:「追!為什麼不追呢?幾十條武林一流高手之免豈是兒戲?」放腿疾向前面奔去。

  關三勝一面放腿緊追,一面笑道:「看來王兄的心腸比兄弟還要仁善,稱你為綠林大盜,實在是有些冤枉了。」

  王乾笑道:「不論哪一門行業之中,都難免良旁不齊,有好有壞。關兄可記得『盜亦有道』這句話麼?」

  關三勝歎道:「兄弟未見王兄之前,常聽人言,王兄手段如何毒辣;直待今日,兄弟才了然傳言純屬子虛。」

  王乾笑道:「在下不像關兄,上有幫主約束,下有弟子瞻矚,舉動之間,一點馬虎不得。兄弟不然一身,四海飄蕩,不論什麼事,想到就作,無拘無束,不計情理,不管王法,只要行心之所願,心之所安……」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豪壯。關三勝暗中歎道:「他這行徑,名雖稱盜,其實他所作所為,除了稍有任性之外,無不有豪俠之情。看來這『俠』、『盜』二字,真是不易分別……」

  正忖思間,忽見王乾伸手一扯自己的衣袖,低聲說道:「關兄,咱們隱起身來。」縱身躍入一片草叢之中。

  關三勝自持身份,不肯和王乾一般地藏入草中。

  就在他正自徘徊瞻顧之間,耳際已響起一陣得得蹄聲。

  那聲音來勢奇快,眨眼之間,已到了關三勝數丈之外。

  這時,一輪紅日,己爬上東方天際,逐走了黑暗。

  關三勝躲避不及,只好轉頭望去。只見一匹青色高大的馬上,坐著一個身披長衫、頭戴竹笠之人。

  他那寬大的長衫,散垂在馬背上,遮去了雙腿、馬鞍。

  青馬仰首而行,從關三勝身側走過,馬上人頭也不轉過一下,似是根本不知道路旁站的有人。

  直待那青馬走過之後,關三勝忽然覺著,自己看得甚是留神,但卻沒有看清楚馬上人一點可資追索的記憶。

  除了那仰首而過的青高大馬之外,似是連那馬上人什麼形態都沒有看清。

  忽聽王乾的輕微歎息之聲,起自身側道:「關兄,你可看清楚來人了麼?」

  關三勝搖搖頭,道:「沒有,但我確曾十分留心地看過他。」

  王乾笑道:「是啊,兄弟也有同感。好像他經常變動坐馬的姿勢,叫人沒法記憶他是如何坐的。」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好像那青色馬背上,沒有馬鞍……」

  關三勝忽覺腦際靈光一閃,道:「不錯,也沒有看到那垂下的雙腿。」

  王乾笑道:「嗯,他似是盤膝坐在馬背上。」

  兩人你言我語,猜想了半天,但仔細追索下去,卻又毫無記憶,只是一番猜測而已。

  兩人都沒有看清馬上人的一切,甚至連他坐在馬背上的姿勢,都無法追憶。但奇怪的是兩人的腦際之中,卻留下了一個清楚、但又模糊的印象,無法說清楚所見。但如能重見他時,立時可以辨認出來,好像那人的一切,都和世間所有之人不同。

  遠遠地傳來了江濤奔騰的聲音。關三勝被那河濤聲驚醒了沉思的神智,忽然想起大殿中那素衣少女所講之言,就要乘船他往。

  如果要尋找鐵木大師等一行,最好在那素衣少女沒有離開之前找到。

  回頭望去,只見夜鷹子王乾,也在望著那遙遠的天際出神,似是也正沉浸在回憶之中。

  關三勝大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王兄,咱們要早些找到他們。」

  王乾抬頭瞧望天際的碧空一眼,道:「那老人是盤膝坐在馬上。」

  關三勝還未來得及答話,忽見兩條人影,疾如流矢般急奔而來。

  片刻工夫,兩人已到丈餘之外。

  王乾抬頭望去,只見來人一式裝著,全都是灰色打補的長衫,足著多耳麻鞋,但身材魁梧,斜背著長長的黃布包裹。一瞥之間,立時可以看出是窮家幫中的人。

  那兩人遙遙對關三勝一抱拳,道:「關爺。」

  關三勝道:「怎麼?幫主大駕到了麼?」

  左面一個面如鍋底,大腹大腦袋的大漢,道:「幫主和唐爺都到了。」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酸秀才也來了,好極了!」

  王乾低聲問道:「敢問關兄,這兩位可是貴幫中鐵衛、神行二傑麼?」

  關三勝道:「王兄果是料事如神,實叫兄弟佩服……」

  他微微一頓,似覺此言太過捧獎,急急接道:「王兄想早已見過他們了?」

  王乾笑道:「沒有。但鐵衛、神行馳名江湖,兄弟雖未見過,但已久仰大名了。」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兄弟替王兄引見引見吧!」指著大腹大腦袋、面容黝黑的大漢,道:「這位就是號稱鐵衛的周大志。」

  王乾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關三勝又指著右面一個面色紫紅的大漢,道:「這位神行柏公保。」

  王乾道:「江湖傳言,柏兄有日行八百之能,兄弟仰慕己久,今日幸會。」

  關三勝又指著王乾,道:「這位就是名滿江南道上的夜鷹子王乾兄。」

  周大志突然一挺大腹,接道:「可就是殺害咱們幫中四個弟子的王乾麼?」

  王乾看他一臉渾憨之氣,心中暗道:「此人有點傻氣,倒是不要和他一般見識。」當下拱手一笑,道:「周兄不用多疑,兄弟已把經過之情,對關兄解說過了。」

  周大志突然向前欺進一步,說道:「我們幫主己下令所屬,追拿於你。委曲大駕,去見我們幫主一趟。」

  夜鷹子王乾臉色一變,道:「周兄是請兄弟去呢,還是要強迫兄弟去呢?」

  周大志道:「不論相請相迫,但大駕是非走上一趟不可。」

  王乾臉色微變,道:「如若在下不去呢?」

  周大志雙目一瞪,大聲喝道:「那就只好擒你去了。」

  王乾回目望了關三勝一眼,道:「兄弟久聞貴幫鐵衛之名,一夫當關,萬夫難過……」

  關三勝揮手接道:「王兄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有兄弟在,他決不敢在王兄面前放肆。」

  微微一頓,目光轉投到周大志臉上,喝道:「這位王兄已是我朋友,爾等如再無禮,當必以幫規論罪。」

  周大志怔了一怔,抱拳對王乾說道:「弟兄不知大駕已和關爺交了朋友,開罪之處,還望海涵。」

  王乾看他倏忽之間,大變兩種神態,心中一面暗讚窮家幫的森嚴幫規,一面又覺甚是好笑。當下也抱拳還了一禮,道:「好說,好說,兄弟言語冒犯之處,還望周兄原有。」

  關三勝道:「敝幫幫主駕到,兄弟必得趕往晉謁,順便也好把近日見聞之事,稟報於幫主。王兄如若有事,儘管請便。」

  王乾微微一笑,道:「不知兄弟可否相隨關兄一起,去晉見貴幫幫主一趟?」

  關三勝道:「王兄如若肯去,兄弟歡迎至極。」

  周大志哈哈大笑,道:「你要早說願去,在下也不致出言開罪了。」

  王乾道:「兄弟此去,和周兄相迫而去形勢不同。兄弟此行,是以關兄朋友的身份,去晉謁貴幫幫主,解釋昔年誤會。」

  關三勝怕兩人言語之間,再引起衝突,趕忙接口說道:「幫主現在何處,快些帶咱們去吧。」

  周大志回頭遙指一叢林中說道:「那座樹林之內,有一座無人的茅屋,幫主大駕,就停在茅屋之內。」

  關三勝道:「眼下正有一件緊要的事,咱們快些去見幫主,也好請他裁奪。」當下放開腳步,向那座密林內趕去。

  王乾久聞神行之名,想看他如何個走法,暗中留神瞧去。

  只見他步履從容地隨在關三勝身後而行,行動之間,和常人無異,並不有何等奇怪之處。

  王乾暗加腳力,速度大快,倏忽之間,超越到關三勝的前面。

  關三勝目光一瞥,看王乾他疾奔如電,正待加快腳步,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有道是宰相肚子行舟船,我關某人既然有武相之稱,怎的就不能擺出一點容人之量?」念頭一轉,登時心平氣和,微微一笑,回目望了神行柏公保一眼。

  其實不用他回目相望,柏公保早已加快了腳步。他有神行之稱,競走腳程,自是有十分特殊的成就。但見他舉步一跨之間,就是四五尺遠,而且身於前傾後仰,隨著那邁動巨步移動,不停地晃動。

  從他行動看去,並不很快,但因邁動的腳步很大,加上那前後傾仰的身子配合,使他原已夠大的步子,在落著實地之前,仍然要向前衝上一段距離。

  但見柏公保身子傾仰之勢,愈來愈快,片刻之間,已和夜鷹子王乾追個首尾相接。

  這時,已到林邊,柏公保己搶先王乾半步。

  王乾停下身子,抱拳一禮,笑道:「神行之名,果不虛傳。兄弟佩服得很!」

  柏公保道:「好說。」當先向林中走去,顯然是要先行通報。

  窮家幫幫主的威名,傳遍天下,但上乾卻是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當下停在林邊,未再跟迸。

  不大工夫,關三勝和鐵衛周大志,都已趕到。關三勝拱手一笑道:「王兄請啊!」

  王乾道:「還是關兄先請。」

  關三勝伸手握住王乾手腕,笑道:「咱們並肩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走約四五丈遠,果見一座茅屋,矗立在林木之中。

  茅屋中傳來了一陣清越的哈哈大笑道:「貴賓遠來,兄弟未能遠迎,失禮之處,還望王兄海涵。」

  話還未說完,茅屋外,忽然現身一個四十上下的面容清瘦、身著淡黃色打補長衫的中年漢子。

  此人像貌甚是慈和,但目光轉動之間,卻有一種不可逼視的威嚴。

  王乾急急上前一步,躬身一禮,道:「想來大駕定是領袖窮家幫、譽滿江湖的歐陽幫主了?」

  那清瘦中年大漢,笑道:「浪得虛名,怎敢承擔!」

  王乾道:「幫主儒雅風度,禮賢下士,見面尤勝聞名多矣!」

  這時,關三勝也走了過來,一手握拳,曲時作禮,道:「拜見幫主。」

  那黃衣清瘦大漢也不還禮,只微微一笑,道:「你辛苦了。」

  關三勝卻恭恭敬敬地答道:「謝幫主垂顧。」

  黃衣大漢突然對王乾一抱拳道:「王兄請入茅屋中坐坐吧!」

  王乾看這揚名天下、威鎮中原的一幫雄主,對自己這般客氣,心中大受感動,躬身還了一禮,說道:「幫主禮賢下士,兄弟感激不盡。」大步直向茅屋之中走去。

  這是一座久無人居的荒涼茅舍,但已經人打掃得十分乾淨,四張竹椅,一字橫排。當門處,站著身著藍衫、頭帶儒中、手搖摺扇的中年儒生。

  王乾步入茅舍,那儒生己欠身作禮,笑道:「王兄別來無恙,還記得兄弟嗎?」

  王乾急急奔了過去,一把抓住那儒生之手,說道:「唐兄弟好吧,咱們十幾年沒見過面了。」

  這中年儒生,正是主謀窮家幫中大計的逍遙秀才唐璇。

  關三勝也隨後跟了進來,大聲叫道:「酸秀才,久違,久違。」

  唐璇自王乾移注到關三勝的臉上,道:「兩位可覺著有什麼不適之感麼?」

  關三勝吃了一驚,暗道:「這酸秀才一向慎言,如若沒有絕對把握,決不肯隨便說話。」當下說道:「怎麼,你看出我中了毒麼?」

  唐璇緩緩點頭,道:「不錯,不但中了毒,而且還中毒不輕。」

  關三勝輕輕地咳了一聲,道:「你看能不能活過十日呢?」

  唐璇忽然一張手中摺扇,笑道:「兄弟既不能預言凶吉,如何能妄論生死?但就兩位臉上膚色看去,此毒三日之內,還不致發作。先敘完別後之情,咱們再談中毒之事不遲。」

  關三勝笑道:「酸秀才果有過人之能。人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看來傳言並非子虛了!」

  唐璇鬆開了王乾的手,說道:「王兄請坐。」

  王乾依言落了座位,回目對那黃衣大漢道:「兄弟和貴幫中一點誤會,不得不對幫主說明……」

  黃衣大漢淡淡一笑,道:「兄弟已查明了事情經過,錯在本幫弟子,和王兄毫無關連。」

  關三勝道:「兄弟有辱幫主之命,願受幫規制裁。」

  唐璇揮動招扇,笑接道:「錯在兄弟調度不當,如何能怪到關兄。」

  關三勝道:「這話怎麼說?」

  唐璇道:「我輕估了閔老英雄之死的嚴重,一念輕敵,滿盤皆輸。」

  關三勝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唐璇似是看出了關三勝不愉之態,輕搖手中摺扇,接道:「兄弟言中之意,並非有意輕視關兄,實是指這次佈署不密,沒有預料到事情如此變化。但關兄走後不久,兄弟歸見幫主之後,已知此事失策。關兄雖然武功高強,如若強敵不肯鬥力,關兄事先無備,難免吃虧。因此,力促幫主大駕親征,趕來此地,一則憑弔故人,二則把此事辦個水落石出。哪知到了之後,才知道和我預想的,又不知嚴重了好多倍!」

  他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不是我唐璇一人遇到生平未見的勁敵,整個的江湖形態,就要被此事牽動。」

  關三勝聽他言語之間,似已知道了閔宅經過,當下說道:「怎麼,你酸秀才已經派人查過了麼?」

  唐璇搖搖頭笑道:「沒有。一入禁地,我就感覺到情勢不對。我和幫主亦曾親身化妝,混到閔宅附近,一見那淒清景象中隱隱透現出一股肅殺之氣,就知道事情有極大的變化……」

  關三勝道:「這個你怎麼能看得出來,難道你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

  唐璇道:「這個,不但兄弟沒有這份能耐,依我想人世上,只怕沒有一個有此本領。所謂未卜先知,那不過是經精細分析後,所下的判斷而已……」

  他微微一頓,笑道:「不過世上確有很多偏旁的學問,預言天氣變化、人生的吉凶福禍等等,聽來都甚驚人,但這決非未卜先知,而是一種理則的推演。能夠猜中多少,那要看預言人對這門學問的修養了。至於九宮八卦、五行奇術,乃至河圖洛書,都不過是一種極深奧的學理。只要稍具智能,苦研窮求,都不難有所成就。」

  關三勝道:「這麼說來,秀才兄已經去過閔宅了!」

  唐璇笑道:「幫主大駕也已親臨過閔宅。不過,兄弟只能觀察大概、預測吉凶,至於詳盡經過,還待關兄相告。」

  關三勝歎息一聲道:「秀才說得不錯。兄弟這次栽了跟頭,唯一可以自相慰藉的,不是咱們窮家幫一幫而已,包括了當今幾大名派的高手,如少林的鐵木、凡木大師,青城派的青城雙劍,甚至出了名的黃山費公亮……」

  唐璇道:「關兄請將所聞所見,詳述一遍給兄弟聽聽如何?」

  關三勝似在思措詞,沉吟一陣,把閔宅中見聞經歷之事,極詳盡他說了一遍。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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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49: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無不中毒


  逍遙秀才唐璇,並未立即作什麼決定,聽完武相關三勝的話後,急急揮搖兩下摺扇。

  他每當遇上重大難題時,總是兔不了這樣的舉動。茅屋中突然間沉默下來,似是都不願打擾了唐璇的沉思。

  驀地裡,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片刻後,茅屋門隊同時出現了三個身著灰色打補短褲短褂的人。

  三人同時曲肘作禮,恭立門外。

  那黃衣中年大漢,目光一瞥三人,低聲問道:「你們查到了什麼?」

  左首一人道:「弟子在江畔巡查,遇到一行可疑人物!」

  黃衣大漢道:「都是些什麼人?」

  那人答道:「有男有女,一行不下七八個。弟子為了不啟他們疑竇,未敢太過接近……」

  唐璇突然插口問道:「這些人哪裡去了?」

  那人道:「登上一艘巨帆,停泊江畔。」

  唐璇凝目沉思,默然不語。

  那中間大漢接道:「稟幫主:弟子幸不辱命,尋得了鐵木大師等一行。」

  黃衣大漢道:「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那中間大僅答道:「距此十數里一座祠堂中。」

  右面大漢接道:「船隻、快馬、騾車,俱已備齊,但聽幫主,即可起程。」

  那黃衣大漢回過頭去,低聲對唐璇道:「咱們走是不走?」

  唐璇略一沉吟,道:「當世武林之中,從未聽到過一個身著青袍的人,有如此神鬼不測之能,莫非那人就是傳言中的滾龍王麼?」

  關三勝一翹大拇指,道:「不錯,酸秀才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那人自稱什麼王爺,八成就是龍王了!」

  唐璇道:「滾龍王不過是他另一個代名而已,咱們要查的必需是他的真實姓名和落腳之地。」

  夜鷹子王乾一直沒有說話,此刻突然插口道:「兄弟愚見,不如會合鐵木大師等一行,直接找上那假冒閔姑娘的什麼郡主。此女年事不大,但卻是一位極重要的人物。只要能把她擒到,什麼事都可以從她口中逼出來。」

  唐璇笑道:「滾龍王名頭初噪之時,兄弟已覺著此人神秘,派遣幫中四大高手費時近月,才抓到他兩個手下的人。但還不到一個時辰,兩人齊齊死去,兄弟連一句話也未問出……」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他們不肯先對付武林中實力最強的兩大門派,卻選了我們窮家幫,恐怕懷恨此事,也是原因之一。」

  那黃衣大漢微微一笑,道:「敵暗我明,形勢上咱們已經先吃了虧。目下就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是咱們先要設法摸出他們底細,知己知彼,才能勝敵有望。滾龍王顯是一個化名,無非是用來掩人耳目而已。此人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有數十個之多,使人眼花潦亂,難辨真假。」

  唐璇道:「幫主高見,一語中的。我早已調了幫中兩個極為精明的屬下,混入了滾龍王的手下。奇怪是兩人一去三年,竟是毫無訊息,這使我想到了事非尋常,不是被人發覺了行藏,被害蒙難,就是變節降敵。」

  他緩緩把目光移注到關三勝和王乾的臉上,微微一笑,道:「但現在使我想到,除了這兩個原因之外,還可能另有第三個可能了。」

  那黃衣大漢目光一掃站在門口的三個短衣大漢,道:「你們退到林外等候吧!」

  三人齊齊行了一福,轉身而退。

  那黃衣大雙目睹三人去遠,才回顧唐璇說道:「你想另有第三可能,不知指何而言?」

  唐璇道:「他們可能被迫服下了什麼毒藥,以致神志暈迷,忘去了身世來歷。」

  黃衣大漢微一沉思,道:「眼下咱們是否應該先和鐵木大師等一行,會合一起,再共商禦敵之策;或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直逼江畔,擒了那位閔姑娘再說。」

  唐璇道:「聽關兄所言,那位真假難定的閔姑娘,身份似是不低。如若能夠生擒到她,自是上策。問題是如咱們一擊不成,不但打草驚蛇,且將暴露幫主行蹤。」

  那黃衣大漢笑道:「咱們幫中現有十餘高手在此,如若全力而出,縱然不能把那位閔姑娘手到擒來,但決不至輸於他們。」

  王乾口齒啟動,但卻沒有說出話來。

  唐璇道:「鐵木、凡木,乃至黃山費公亮,雖都是馳名天下的大俠,但他們究非一派掌門的身份。幫主如果親往相訪,有失尊嚴,不如由在下和關兄,代表幫主去見他們……」

  他微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兄弟勸他們來見幫主,共商大計。幫主一面派遣隨行之人,設法延阻那位閔姑娘的行期。我預想此事在一個時辰之內,可以辦好,只要能讓他們晚走一個時辰,就可以了。」

  那黃衣清瘦大漢,笑道:「文丞和武相,聯袂而行,本幫主豈可坐而不動?咱們來分頭辦事:你們去見鐵木大師,我當親率十二高手,趕往河畔,阻攔那位姑娘的行期,咱們在江畔會齊。」

  唐璇道:「幫主切不可單獨出手,正面和強敵衝突。待屬下趕到時,再從長計議。」

  那黃衣大漢微微一笑,道:「不論是否見到鐵木大師,甚望早到江畔。」

  唐璇道:「幫主保重。」摺扇斜斜垂下,曲時一福,緩步出了茅屋。

  室外,早已備好了騾車和一匹快馬。關三勝縱身上馬,唐璇卻輕步登車。

  他這騾車,乃自行設計的特製騾車,輪大車小,看去十分別緻。全車之上,只可容坐兩人,車前有一個可以合蓋的車門,遠遠望去,如一隻梭形小舟,構造靈巧,車身可以轉動。

  車前面已套好了兩匹異常高大的健騾。一個斜帶氈帽、灰布短褲褂的大漢,早已車前相候,唐璇登上車,那人立時縱身躍跨前面一頭健騾背上。

  站在門口的三個灰衣大漢,登時有一個走了過來,躬身道:「唐爺,可是要去找鐵木大師等一行人麼?」

  唐璇微一點頭,答道:「不錯,你帶路吧!」

  那人應了一聲,轉頭向前疾奔而去。

  唐璇目注夜鷹子王乾,說道:「王兄是騎馬呢,還是和兄弟坐車?」

  王乾笑道:「兄弟想試試唐兄這騾車。」縱身而上,坐在唐璇身後一個位置上。

  原來這騾車形狀狹長,只能坐兩人,還要前後分坐。

  王乾登上車,看唐璇座位上,有很多銅環鐵柄,心中甚是奇怪,忍不住問道:「唐兄,那些銅環、鐵柄,不知有何作用?」

  說話之間,騾車已急馳而行。

  那拖車健騾,都是重金選購而得,腳程之快,並不輸長程健馬。再加上那趕車人,操縱靈活,騾車疾馳,竟然緊迫關三勝快馬之後。

  王乾暗暗歎息一聲,忖道:「好快的騾車。」

  那帶路灰衣人,卻放腳疾奔,走在關三勝馬前帶路。

  唐璇忽然回過頭來,低聲對王乾說道:「兄弟未習武之事,王兄是知道了?」

  王乾笑道:「一個人精力有限,你要一心一意習武,也難讀這一肚於書了。」

  唐璇笑道:「萬一有人襲擊兄弟騾車,又該如何辦呢?」

  王乾怔了一怔,若有所悟地道:「是了,唐兄這車中銅環、鐵柄,可都是裝設的禦敵機關麼?」

  唐璇道:「王兄不虧見多識廣之人,一語中的。」

  王乾微微一笑,道:「但願兄弟有緣一睹唐兄這禦敵機關的妙用。」

  逍遙秀才唐璇揮搖著手中的招扇,說道:「這個得要看咱們能否遇上驚險的事。不瞞王兄,兄弟這騾車中各項布設,都非一兩天內,能夠完成。但若發射起來,只不過一時三刻便完……」

  話至此處,回頭一笑,又道:「所以,王兄這『有緣』二字,用得十分恰當。兄弟不會武功,遇上敵人來襲時,只有借這車子護身了。」

  王乾不再說話,轉頭向外面望去。但見兩邊的樹木閃電般向後倒去,車行的速度,十分迅快,大有超越關三勝快馬之勢。不禁心中一動,暗道:「行車速度,如此之快,怎的我竟毫無顛震之感?」

  轉目望去,只見唐璇摺扇壓在手腕之上,凝目沉思,似是正是在思解著一件甚大的難題,趕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怕驚擾了他的思路。

  耳際間繚繞著得得蹄聲,和車輪的糖輜之聲,不時傳來一陣陣人的喘息。

  忽見那帶路的灰布褲褂的人,雙手一拍,奔行之勢,陡然停了下來,說道:「唐爺、關爺,咱們已到了村子外面,而那祠堂就在此村之中。」

  關三勝一收馬絡,快馬陡然停下來,道:「鐵木、凡木、費公亮,都是當今武林中翹楚,咱們不能失了禮數。」

  唐璇也舉步下車,揮手對那趕騾車的大漢說道:「你們在村外等候。」

  那人應了一聲,帶轉騾車馳去。車經關三勝身旁之時,順手接了關三勝手中馬韁。

  那灰色短褲褂的大漢,舉手揮去頭上汗水道:「弟子給唐爺、關爺帶路。」大步向前走去。

  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莊,大約有三四百戶人家。那帶路大漢,輕車熟路,帶著三人轉了兩個彎,已到那詞堂門外。

  那大漢回頭問道:「唐爺,要不要弟子先通報一聲。」

  唐璇道:「不用了,你在外面等候吧。」手搖招扇,緩步而入。

  關三勝怕他會有閃失,大邁兩步,和唐璇並肩而行,以便暗中保護。

  唐璇回頭一笑,低聲說道:「鐵木大師和費公亮等,恐正為查詢內奸之事煩惱……」說話之間,人已到了正廳門外。

  但見那廳門緊閉,聽不到一點聲息。

  關三勝眉頭一皺,低聲說道:「我先進去瞧瞧,酸秀才請退後一點。」

  書還未完,正廳門突然大開。黃山費公亮緩步而出,目光一掃唐璇、關三勝,道:「關兄才來麼?這位想必是貴幫文丞唐璇兄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大駕定然是黃山費公亮了?」

  這兩人從不相識,但一見面,幾乎能確定地叫出對方名字。

  這證明兩人都異常的細心,對平時聽聞之事,都能熟記於胸中。

  費公亮道:「唐兄、關兄,請!」

  唐璇雖不言,心中卻甚感奇怪,暗道:「這班人躲在這祠堂正廳之中,把門緊緊關閉起來,不知是何用心?」忖思之間,人已緩步而入。

  抬頭看去,只見幾十個衣著不同、攜有兵刃的大漢,一個個盤膝閉目而坐。正中比肩坐著兩個身著灰白僧袍的和尚。

  關三勝低聲說道:「酸秀才,那兩個就是鐵木、凡木大師。」

  唐璇目光緩緩一掠鐵木、凡木大師,然後目光移動,從群豪臉上掠過。他看得十分仔細,似是對每一個人,都十分留心一般。

  費公亮看他一語不發,只管留心打量室中諸人,忍不住笑道:「唐兄,可都識得這班人麼?」

  唐璇搖頭說道:「兄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識人不多。不過,卻能就這班人中,找出那潛伏的奸細出來。」

  費公亮怔了一怔,忖道:「這酸秀才胡說八道,非得當場要他出一次丑不可。」

  心念一轉,故作驚訝之狀道:「此事費了兄弟和少林派兩位大師甚多氣力,始終查它不出,唐兄可能指出哪一個是奸細麼?」

  唐璇微微一笑,緩緩退後了兩步,低聲對關三勝和王乾說了幾句,緩步退到費公亮的身邊,和他並肩而立。

  關三勝暗中提聚了功力,緩步向鐵木、凡木大師走去。

  夜鷹子王乾和他相距三步多遠,在身後隨行。

  這班人表面之上,都是在閉目調息;但事實上一大半都在虛應故事,聽得關三勝步履之聲,大都微啟雙目,望著關三勝的舉動。

  關三勝走近鐵木、凡木大師後,抱拳說道:「想不到,兩位……」突然回手一抓,迅快無比地向身旁一個身著深藍勁裝的大漢抓去。

  那大漢身手矯健,關三勝雖然在出其不意中淬然下手,仍然被他閃避開去,飛起一腳,踢向關三勝小腹的「丹田」穴。

  兩人一動上手,王乾剛好趕上,探手一把,向那藍衣人左腕上面抓去。

  群豪睜眼望去,似乎都不認識那藍衣大漢。但見他手腕一沉,避開了王乾的五指,反臂一掌,拍擊前胸。

  王乾迅速退了兩步,讓開了那人的一擊。

  關三勝冷哼一聲,右手迅速地劈出一掌,左手卻施出大擒拿手法,疾向那藍衣大漢手腕之上抓去。但那藍衣人武功不弱,身軀閃動,竟然避開了關三勝擊來的右掌,和左手的擒拿。

  關三勝怔了一怔,道:「好小子,武功不錯。」「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他在窮家幫中有武相之稱,在江湖之上,也有著甚高的聲譽。在眾目睽睽之下,連出數招,未能收拾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心中大生忿怒。這一掌用足了十成勁力,威勢強猛絕倫。那藍衣大漢揮掌一接,當堂被震得退後三步。

  關三勝一擊得手,立時欺身而上,右手揮舞之間,連攻三招。

  這三招出手之快,迅過流電,那大漢立時被逼得手忙腳亂。

  耳際間響起了關三勝冷笑之聲,左手又連續拍出兩掌,右手卻疾出一招「驚鴻離葦」,當胸推去。

  那藍衣大漢早被逼得如走馬燈一般團團亂轉,眼看這一掌來勢險惡,難再躲避,只有舉手來封。

  哪知關三勝的掌勢,突然一轉,易打為拿,立時五指一合,緊緊地扣住他右脈門。

  那藍衣大漢突然一揚左手,一把銀針,從手中跌落下來。

  太陽光由開啟的廳門中照射進來,強烈的光中,可見那銀針泛起了一片藍光。顯然這些細如牛毛的銀針,都是經過了極毒的物淬煉過。

  關三勝暗道了兩聲「僥倖」,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加力,扣緊了他的脈門,使他無力再打出那把銀針,這樣的距離,決難逃得過這次劫難。

  正自忖思之間,忽聽逍遙秀才唐璇高聲叫道:「快點他的暈穴!」

  關三勝回頭接道:「他已無反抗之能,不用了……」語音未落,那藍衣大漢臉色突然大變,滿臉汗水,有如滾珠一般,落了下來。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道:「咱們白費一場心機了。」

  關三勝若有所悟地疾向那藍衣大漢穴道之上點去,可惜為時已晚,奇毒已經發作。當他手指觸到他穴道之時,那藍衣大漢臉色已變,氣絕死去。

  關三勝呆了一呆,道:「什麼毒物,發作得這等迅快。」五指一鬆,那藍衣大漢的屍體栽在地上。

  費公亮緩步走了過來,凝目望了那屍體一陣,低聲歎道:「此人毫無服下懷中藥物的機會,不知他何以死去?」

  逍遙秀才唐璇緩步走了過來,說道:「那藥物預藏口中,服用時,只需咬破外殼,吞入腹中,毒性立時發作。」

  費公亮微微一笑,道:「江湖上傳言逍遙秀才之能,今日一見,果然使人心折。」

  唐璇道:「一介文儒,何德何能,敢當費大俠誇獎?」

  費公亮道:「兄弟有一事心中不明,不知唐兄何以得知此人是對方派來的奸細?」

  唐璇道:「此事說來十分簡易,不論何人,只要稍為留心一點,就不難看將出來。」

  費公亮道:「願聞高論。」

  唐璇道:「事雖簡單,不過首先要得有鑒貌辨色之能。兄弟進入這大廳之後,發覺了每人的眉字間,都有著一種深深的憂鬱;但那人的眉字間,卻是一股肅殺之氣……」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兄弟當時仍害怕冤枉了好人,又借重關兄之力,出手相試。如他不是奸細,決不致暗中運功戒備。關兄那出手一擊何等迅快,如若事先無備,決難閃避得開,哪知他果然有了戒備……」

  忽聽鐵木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道:「老衲等正為此事憂慮,如非唐施主妙計解困,這奸細只怕一時間還難查出。」

  逍遙秀才唐璇拱手一禮,笑道:「兄弟奉了幫主之命,特來看望諸位。」

  鐵木大師笑道:「歐陽幫主大駕也來了麼?那很好,不知他現在何處?」

  唐璇暗暗忖道:「目下情景,還是人多嘴雜,無論如何,不能把關三勝、王乾所見之事,轉述出口。」略一沉吟,道:「敝幫主本欲親身趕來探望諸位,但臨時傳到消息,那位閔姑娘出現江畔,而且已登舟待發。敝幫主和閔老爺子交情極厚,何況近日內傳言紛紛,說那閔姑娘可能就是弒父正凶,敝幫主怕她逃走,隱藏起來,無法尋找,故而急急趕去,準備攔阻她的行動,查問明白之後,再讓她離去。」

  費公亮道:「什麼,那女娃兒已經離開閔宅了麼?」

  唐璇道:「兄弟之言,乃敝幫中弟子稟報之言,決然不敢說謊。」

  費公亮突然回過頭去,高聲對鐵木、凡木大師說道:「老和尚,事已至此,還講的什麼我佛慈悲?你們不願殺害生靈,但也不能再從中阻擾了。哼!如以我費某之見,那閔姑娘早已被咱們生擒多時,哪還容她登舟待發。」

  鐵木大師緩緩站起身子,莊肅他說道:「有一件事,老衲必須相告諸位,老衲剛才運氣調息之時,發覺了已然中毒……」

  此言一出,全場之人,無不臉色大變,目光齊齊轉投到他的身上。

  只聽鐵木大師長長歎息一聲,接道:「老衲剛才靜坐行功之時,忽覺丹田之中,有些異樣之感,似是中毒跡象。」

  唐璇忽然一揮手中招扇笑道:「不錯,不但老禪師中了奇毒;就是眼下之人,大都中了劇毒。」

  鐵木大師回目對費公亮道:「費兄,這麼說將起來,那素衣少女說的倒是不錯了?」

  費公亮突然冷冷一笑道:「唐兄請看看兄弟是否也中了毒?」

  唐璇微微一笑,道:「費兄內功精深,雖中奇毒,但發作之時,可能要晚上一些時間。」

  費公亮哈哈大笑,道:「兄弟在那『記死簿』上留名之時,早已服過了避毒藥物。」

  唐璇笑道:「不論如何,費大俠也中了毒,也許那藥物無法克制毒物。」

  費公亮道:「不知唐兄從哪裡看出來兄弟中毒之事,但兄弟卻是毫無異感。」

  唐璇微微一笑,道:「兄弟索性說句狂妄之言,一個月內,費兄身中之毒,定當發作。」

  費公亮聽得半信半疑,又暗運氣相試,仍然無中毒之感,心中甚是惱怒,暗道:「被他施用詐術,找出那奸細之後,這酸秀才的口氣愈托大了。」當下冷笑一聲,道:「如果兄弟在一月之內,毒性不會發作呢?」

  唐璇笑道:「費兄可是要和兄弟打賭麼?」

  費公亮笑道:「兄弟一生做事,就是不信邪門。如果唐兄有意和兄弟打賭,兄弟自是極為樂意。」

  唐璇笑道:「不知怎麼一個賭法?」

  費公亮道:「兄弟悉聽尊便。」

  唐璇笑道:「兄弟以項上人頭作注如何?如果費兄在這一月之內,仍然不見毒性發作,只要到窮家幫,找幫主去取,兄弟當蓄頭以待。」

  費公亮倒是沒有想到他竟然下了這樣重的賭注,不禁呆了一呆。

  關三勝突然大步走了過來,低聲對唐璇說道:「此人武功十分高強,唐兄千萬不可多和他在一起相處。」他原想說不可和這班人在一起有來往,最後終必吃虧。話到口中之中,又忽然改口。

  費公亮道:「好吧!唐兄既然肯以人頭作賭,兄弟只好捨命奉陪了」

  鐵木大師插嘴說道:「兩位何苦為一兩句言語之爭,竟要以性命作賭。老衲和歐陽幫主已久未晤面,不如咱們早些趕往江畔,既可和老友相晤,亦可助他一臂之力,攔擋那妖女逃亡……」

  他忽然停頓,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接道:「那妖女既然能在我們無法覺察之中下毒,想必有解毒之策。如能把她生擒活捉,不難迫她交出解毒之藥。」

  這眼下之人,大都是久走江湖的人,個個見多識廣、閱歷豐富,在那「記死簿」留名之時,都已暗中運氣戒備,是以對中毒一事,都感到甚為奇怪。

  因為各人的武功造詣不同,中毒有了輕重之分,發作也有了快緩之別。其中大部份人已有了強烈的中毒反應,是以聽得鐵木大師提起去追那素衣少女,迫她交出解藥,無不雀躍三尺,紛紛站起身子。

  唐璇微微一笑,揮手對費公亮道:「鐵木老撣師說得不錯,咱們大可不必為一兩句口舌之爭,傷了和氣。」

  費公亮道:「無論如何,兄弟不信自己已中毒之事。」

  唐璇目的原在造成不可開交的局面,使鐵木大師等自動提出去見歐陽幫主,眼看目的已達成,也不再和費公亮爭執,微微一笑,道:「費兄如若不信兄弟之言,那也是無法之事……」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如若咱們能生擒那素衣少女,或可問出費兄是否已經中毒……」

  費公亮哈哈大笑道:「在下和歐陽統幫主,已近二十幾年不見,心中對老友極是掛念,要去,就早些走啦。」當先邁步,出了正廳。

  群豪魚貫出廳,離開了飼堂。

  七八個短衣褲褂的大漢,早已在詞堂外面相候,一見唐璇、關三勝,立時以長揖拜見。

  關三勝一揮手道:「幫主現在何處?」

  其中一人道:「現在江畔,等候唐爺、關爺。」

  唐璇眉頭一皺,道:「可有什麼緊要的事麼?」

  那人遲疑他說道:「奉命接迎唐爺、關爺早些趕往江畔,好像是……是……」此人似有難言苦衷,「是」了半天,仍然「是」不出個所以然來。

  唐璇察言觀色,已知出了重大之事,當下說道:「不用說啦,快些帶路去吧。」舉手一招,那輛特製的騾車,立時急急馳來。唐璇舉步登車,關三勝亦棄馬不坐,相陪群豪,步行趕路。

  奔行迅速,片刻之後,已可見滾滾江流。

  只見一艘高大的帆船,停泊江畔,岸上人影閃動,似是已動上了手。

  鐵木大師突然加快了腳步,向前奔去。

  費公亮、關三勝、凡木大師、夜鷹子王乾,緊隨放開腳程,疾如流矢。

  隨行群豪,也都加了勁力,片刻之間,已到了江畔。

  抬頭看去,只見一隻雙帆巨船,停泊在距岸四五丈處。在那大船與江岸之間,停著一隻小舟。

  小舟上站著一面色枯黃、猿臂蜂腰、雙手如玉的少年,目光炯炯,注定岸上諸人。

  側顧岸上,並肩站了七八個人,每個人的衣服,都如水淋一般,完全濕透。

  一個身著黃衣大漢,雙目一直盯著那小舟上的少年,呆呆出神。

  逍遙秀才唐璇輕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幫主,旁側之人可是那小舟之上的少年打傷的麼?」

  黃衣大漢道:「不錯。八個人,沒有一人能在他手下走過十招。」

  只聽身側一個臉色紫紅的大漢,道:「幫主,我上去試試如何?」

  唐璇接口說道:「不用啦……」

  微微一頓,低聲接道:「少林寺的鐵木、凡木,以及黃山的費公亮,一行群豪,已到江畔,幫主可要過去和他們見個面麼?」

  那黃衣大漢,似已被阻路小舟上那面色枯黃的少年武功吸引了全部心神,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瞧來瞧去,竟然不知道鐵木大師等一行人到。聽得唐璇的話後,才回頭望了一眼,大步走了過去,一面哈哈大笑道:「兩位老禪師,久違了!」

  鐵木合掌笑道:「歐陽幫主別來無恙。」

  且說唐璇目睹幫主走了過去,低聲對神行柏公保道:「那小舟之上的少年,武功當真高強得很麼?」

  柏公保道:「一點不錯。咱們幫中八個護法,均被他逼落水中。」

  唐璇微微點頭道:「此人面色枯黃,但兩隻手卻白如美玉一般,想必有特歹武功。」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如果他不是練成特歹武功,定然用過了易容藥物。」

  鐵衛周大志道:「唐爺,我想登舟去試他一試。」

  唐璇微微一笑,道:「不用啦,幫主不肯下令讓兩位登舟,想必已看出那少年武功,不在兩位之下,想他定己早有安排了。」

  鐵衛周大志冷笑一聲,道:「咱們老周追隨幫主,南征北闖,會過高手何止數千百人,難道連一個娃兒也對付不了麼,只要唐爺肯下令於我,看老周打他個鴨子下水,給你瞧瞧!」

  唐璇笑道:「此事需得幫主裁決,怨我不便作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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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5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獨戰群豪


  鐵衛周大志氣得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唐璇也不理他,微微一笑,低聲對神行柏公保道:「你看著周大志,切不可讓他出手。」緩步直向鐵木大師等走了過去。

  這當兒,鐵木、費公亮,和窮家幫主,並肩而立,正在指著那雙桅巨船低聲談論。

  只聽鐵木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道:「那夜老衲在閔宅之中,曾經見過此人。以當時情形而論,似是不像閔宅中人,眼下他獨擋去路,替那素衣少女效命,可能是被藥物所迷。」

  那黃衣大漢道:「不錯,敝幫中人和他動手之時,在下也曾極仔細地查看過他的舉動,武功雖然高強,但人卻有些呆板。大師預言他中了藥物之毒,只怕不錯。」

  費公亮忽然高聲說道:「歐陽幫主,閔家那個鬼丫頭,當真在那大船上麼?」

  黃衣大漢臉色一整,道:「費兄如信不過,不妨登舟看看,兄弟向來不打誑語。」

  要知他乃一幫之主的尊崇身份,如何能受得費公亮大聲大言的喝問?自己縱然能夠隱忍下去,幫中弟子,只怕也不容幫主受氣。是以沉下臉色,先給費公亮一點顏色,也可使幫中弟子,怒氣不至發作。

  費公亮呆了一呆,冷笑道:「歐陽統,你就料定了我費某人,衝不過那隻小舟麼?」

  關三勝一聽費公亮直呼了幫主之名,不禁大怒,冷笑一聲,道:「費公亮你如自信有能衝過那隻小舟,儘管出手,閣下既非本幫弟子,大可不必請示幫主。」

  費公亮怒道:「老夫幾年未下黃山,蛤蝶、癩蟲都成了精……」

  關三勝大喝道:「你口舌乾淨一點,你罵哪個?」

  站在不遠處的神行、鐵衛,眼看兩人吵起來,立時急急奔了過來,站在幫主身側相護。

  鐵木大師低沉喧了一聲佛號,道:「兩位不要吵啦,強敵當前,豈可先起內哄?請看老衲師兄弟薄面,各都忍耐一點。」

  歐陽統微微一笑,抱拳對鐵木大師道:「老禪師只管放心,兄弟已久仰費兄大名,一兩句意氣之言,決不至引起爭執。」

  費公亮餘怒未息地大步向江畔走去,一面高聲說道:「我就不信,他能守得那小舟不讓人過。」

  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響,四個勁裝大漢,急奔而來,超越費公亮,縱身向那小舟上面躍過去。

  費公亮看四人身法疾快,似都是武功不錯的高手……就這心念一轉之間,那四人已近江畔。

  當先一人縱身而起,直向那小舟之上躍去。

  那小舟距岸約有兩丈左右,單是這一躍登舟的武功,已看出輕身武功造詣的不凡。

  那面色枯黃、守在小舟的人,正是上官琦,一看有人登上小舟,舉手一掌劈去。

  那登舟大漢雙腳還未落上船頭,上官琦掌勢已到。

  他自服那素衣少女藥物之後,神智盡失,這一掌竟然用出了七成真力。

  那大漢揮手一掄,登時被震飄空而起,一跤跌在水中。

  費公亮看得一皺眉頭,暗道:「這小子貌不驚人,名不傳世,怎的武功這般高強,難道我看走了眼不成?」

  心中忖思之間,那停在岸邊的三個大漢,己齊齊縱身而起,飛躍搶登小舟。

  三人似是早已計議妥當,躍起之時,分了三個方向,落上小舟。

  上官琦目光一轉,忽地縱身而起,一掌向正中一人劈去。

  那人想不到他竟會飛起迎敵,大有措手不及之感,就在那心念初轉、該讓該接劈來掌力時,上官琦強猛的掌力已撞上前胸,悶哼一聲,懸空打了兩個觔斗,栽人水中。

  上官琦一掌得手,身似風車般,旋空一轉,撲向左面一人。

  那人身子剛落船上,上官琦人已撲到,一拳「五丁劈石」當頭擊下。

  右面大漢眼看上官琦向左面同伴襲去,立時一提真氣,疾快絕倫地欺攻上去,舉手一拳,擊向上官琦的背心。

  左面大漢運盡全力,硬接了上官琦一招「五丁劈石」,人已被震得身軀搖晃,馬步不穩,小舟也隨著動盪起來。

  右面欺攻而上的大漢,眼看著拳勢將要擊中上官琦背心時,忽見他身軀向旁一閃,讓到一側。

  那人用力過猛,一拳擊空,身不由主地向前一栽,上官琦卻隨手拍出一掌,擊在那人背心之上。

  這一掌落勢甚重,那大漢大喝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身於直向江中栽去。

  那左面大漢眼看同伴背心中掌,心中吃了一驚,一怔神間,那大漢噴出鮮血,正好吐了他一臉,人也吃同伴向前栽去的身子一撞,兩人同時跌入水中。

  費公亮看他舉手投足之間,竟然把幾個在江湖甚得聲譽的高手,逼入水中,亦不禁微生震駭,暗道:「此人武功如此高強,但卻從未聽人談過,不知出自何人門下?」

  心念轉動之間,人已縱身而起,直向那小舟之上飛去。人將接近小舟之時,突然一振雙臂,破空直上,直飛起三四丈高,才向小舟正中落去。

  上官琦右掌一翻,猛力向上推去。

  這一次他大概用出了十成勁力,小舟一陣晃動。

  費公亮怒聲喝道:「你敢對老夫這般出手。」右掌潛運內力,一招「迅雷下擊」,連人帶掌,突然加速劈下。

  兩人掌力接實,那小舟立時一陣急急地波動,上官琦站立不穩,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遠。

  那小舟本已動盪得十分劇烈,上官琦重心移動,小舟動盪更是利害。江水波翻,濺了上官琦的衣履。

  費公亮亦為這一掌震得身軀重又騰空而起,飛起八九尺高,才停住上衝之勢。

  這一掌硬接,費公亮心頭所受的震動,比這一掌給他的震動,尤為巨大,一沉丹田真氣,趁上官琦身子還未穩住時,搶落在小舟之上。

  這時,他己把上官琦看成勁敵,人一落實小舟,立時舉掌劈出,想在上官琦身子還未穩定之時,把他推落水中。

  哪知上官琦在他掌勢發出之時,突然縱身而起,靈巧地讓過一擊,飛身直撲過來。

  費公亮冷哼一聲,突然向前搶了兩步,右掌當胸直擊,左手橫切肋間要害。

  上官琦對這迅猛的攻勢,並不讓避,雙手一合,竟出一招「分雲取月」的手法,一攻之間,把費公亮左右合擊的兩掌一齊避開。

  形勢迫得費公亮不得不向後退開兩步,以閃避上官琦的還擊之勢。

  眾目睽睽之下,費公亮連出數招,一直未能得手,心中大怒,暗道:「今天如不把這小子傷在手下,勢非被窮家幫中之人,作為笑柄不可。」

  心念轉動,殺機陡起,忽然一抬右腳,欺中宮直踏而入。左掌施展擒拿術,專找上宮琦關節要穴,右手卻運勁握拳,猛攻硬打。

  他雙手施出兩種大不相同的武功,巧取猛攻,兼而有之。單是這術分二用的武功,已足使全場之人,為之敬佩不已。

  但見上官琦身法奇奧異常地把費公亮兩招一齊讓開,拳腳齊出,反擊過來。

  他一出手,亦是快若疾電迅雷,眨眼間攻出五拳三腳。

  費公亮竟然被迫得退了兩步,但一退即上,揮掌搶攻。

  他心中已沒有了輕敵之念,欺攻出掌之間,無不快速絕倫。

  小舟上,展開了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惡戰,但聞拳風呼呼,打得劇烈異常。

  鐵木、凡木、歐陽統以及關三勝,都為上官琦的武功,暗生驚駭。想不到一個江湖默默無聞之人,竟然能和江湖上一代怪傑的費公亮,打個半斤八兩,毫不遜色。

  這時,那雙桅巨帆船上的人,也被這激烈的打鬥所驚動,杜天鶚、袁孝,都站在船頭之上觀戰。

  袁孝神情緊張,金睛亂閃,注定著場中搏鬥情形,生怕上官琦難擋強敵。

  片刻之後,那素衣少女緩步走出船艙,站在船頭之上觀戰。

  太陽照射在她美麗的臉上,江風吹飄著她的衣袂。只見她不時輕罩柳眉,似是異常關心那打鬥的情形。

  小舟被兩人忽起忽落的身軀,震盪得左搖右晃,江水飛濺,日光耀射下,閃閃如珠。

  這是一場近乎慘烈的決鬥。費公亮為了保持他江湖上的聲譽地位,已然動了真火,拳勢愈來愈猛,煞手連出。

  上官琦亦似有著無窮盡的內力,和施展不完奇奧招術,不論費公亮出手如何毒辣,攻勢如何猛惡,他均能從容應付。

  不大工夫,兩人已力拼兩百餘招,而且愈打愈烈。雙方似是都還有著極大的耐戰餘力,看不出誰有敗象。

  鐵木大師輕輕歎息一聲,回頭對歐陽統道:「歐陽兄久在江湖上走動,可看出此人的武功路數麼?」

  歐陽統搖頭,說道:「他拳路極廣,有你們少林武學,也似有武當絕藝;有正大剛猛之學,亦有詭奇陰辣的招術,實叫人眼花鐐亂,無法分辨。」

  凡木大師接道:「兩人好像都還有著耐戰餘力,看來這場相搏,還有得打的。」

  鐵木大師道:「如若那素衣少女手下之人,個個有此武功,今日之局,只怕要鬧個兩敗俱傷了。」

  歐陽統也看出費公亮已然全力出手,拳腳之間,毫無留情之處。這兩人武功相若,勢均力敵。費公亮功力雖然稍厚一些,但上官琦的招術,卻是較他奇奧,佔了不少便宜。

  這是一場激烈絕倫而又棋逢敵手的大戰。以鐵木、凡木大師和歐陽統那等高人,也無法看出哪一個可穩操勝算。兩人的勝敗之機,是那樣微小。

  歐陽統凝目望了一陣,道:「兄弟在江湖上行走了數十年,身經目睹之戰,何止千百餘次,但卻從未見到這樣武功接近的相搏。看來,咱們只能寄望於費兄久經戰陣的經驗勝敵了。」

  鐵木大師道:「歐陽兄所見不錯,貧僧亦有同感。唉!萬一費大俠敗在那少年手中,對他一世的英名,影響太大了。」

  凡木大師突然接口說道:「要不要小弟接他下來?」

  鐵木道:「他生性剛烈,這次已動了真火,你如去接他下來,只怕自己先要鬧個不歡之局。何況咱們武功,也未必就強得過費大俠。」

  凡木道:「師兄話雖不錯,但咱們總不能眼看著讓他用一世英名,作這樣冒險之戰。萬一他不幸失手落敗,只怕……」

  突聽費公亮大聲喝道:「接老夫一招硃砂掌試試!」

  凡木大師聽得他大喊之聲,顧不得再接說下去,凝目向那小舟之上望去。

  太陽光閃耀之下,只見費公亮右手艷紅,一掌直推過去。

  上官琦看他掌色有異,不敢硬接,縱身一躍避開。

  費公亮縱聲一陣大笑,呼地劈了過去。

  掌勢未至,先有一股極強的熱風,吹了過去。

  上官琦眉頭一皺,縱身疾躍,飛落船角之上,又把一掌避開。

  費公亮兩擊未中,不再迫趕,停在小舟中心,轉對上官琦而立,緩緩把右掌舉起。

  這時,他手上的顏色,更加鮮艷,赤紅如血。

  鐵木大師道:「費大俠已把極難練成的硃砂掌,練到這樣的火候,這掌力極是歹毒,只怕那人再難擋得。」

  上官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在費公亮那鮮紅的右手上,似是已知道厲害。

  但是費公亮那鮮紅之手,緩緩推了過來。這次出手極緩,輕描淡寫,和上兩次大不相同。

  這時,那站在雙桅巨帆後的素衣少女,似也看出了費公亮掌力絕毒,生怕上官琦受傷一般,回過頭去,低聲對身側的杜天鶚吩咐了兩句。

  但見上官琦前胸一挺,突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一驕,疾向費公亮的掌上點去。

  掌指輕輕一接,費公亮突然倒躍而退,上官琦卻仍然站在原地未動。

  一條人影,由那雙桅巨帆上飛落小舟。

  鐵木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道:「費大俠恐已受傷。」僧衣飄動,縱身躍上小舟。

  他雖發動之勢較緩,但身法迅快,幾乎是和杜天鶚一齊落上小舟。

  杜天鶚擋在上官琦的身前,鐵木大師卻落在費公亮的旁側。

  費公亮目光閃動,望了鐵木大師一眼,道:「此人練有天星指,專破各種奇門掌功。兄弟一時不察,吃了一次大虧。」

  鐵木大師知他生來心高性做,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這樣一個大虧,心中忿怒之氣,定然甚大,當下慰道:「武功相剋,難免吃虧。這算不得落敗,但不知費大俠傷勢如何?」

  費公亮道:「還好,在掌指將要接實之際,我已看出他的絕傳江湖數十年的天星指,當時已把掌力撤回。如非應變及時,只怕我已重傷當場了。」

  鐵木大師低聲說道:「費大俠先請運氣調息,老僧試他一陣看看。」

  餘音甫落,凡木大師和歐陽統,己並肩雙落小舟。

  這小舟其長不過丈,寬不過兩三尺,如何能載得這樣多人?只兩人落上小舟之後,舟身立時一陣急劇的晃動。

  歐陽統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抱拳對那巨帆一禮,道:「在下窮家幫中的歐陽統,哪位可以作主的請過來說話。」

  那素衣少女冷笑一聲道:「原來是歐陽幫主,久仰,久仰。常聽家父談起大駕。」

  歐陽統已聽關三勝談過古廟大殿中見面之事,微微一笑道:「郡主當真是閔姑娘麼?」

  一向沉著的素衣少女,臉色一變,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歐陽統突然縱聲大笑道:「老朽和閔老英雄,交非泛泛。如姑娘果是閔老英雄之女,那就請往敝幫一敘,我身為長輩,禮當設筵餞別。如姑娘不是閔姑娘,那只好屈駕本幫一行……」

  那素衣少女冰冷的臉色上,突然綻開了微笑之容,道:「如果我不要去呢?」

  歐陽統臉色一沉,道:「事已如箭在弦上,去不去,只怕已由不得姑娘了。」

  素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果是一幫之主,說話好大的口氣。」

  歐陽統道:「姑娘如果堅決不去,說不得在下只好強行相請了。」

  那素衣少女環顧了四週一眼道:「幫主如若自信有此能力,那就不妨試試吧。」

  歐陽統冷笑一聲道:「姑娘既如此說,我就不客氣了。」突然舉手一揮,站在岸上的神行柏公保,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形如牛角一般的東西,放在口中吹了起來。

  一陣嗚鳴之聲,綴繞耳際,迴盪在廣闊的江面上。

  素衣少女望了柏公保一眼,淡然一笑,竟然絲毫不放心上。

  但聞鐵木大師低聲威嚴地喝道:「想不到譽滿武林的關外神鞭,竟也甘心為人爪牙,受人奴役,實叫老衲感到意外。」

  杜天鶚神智如常,聽得心中一陣難受,但又怕被那素衣少女等看出馬腳,慌忙別過頭去,裝作沒有聽到。

  凡木大師低聲說道:「讓我去試他一試。」大步直對杜天鶚和上官琦走了過去。

  上官琦神智不清,一見有人走了過來,立時迎了上去。

  杜天鶚心中有幾千句話要說,但卻不敢啟齒。他雖己被人誤為服過迷藥,什麼事已不避他耳目,但因那青衣人舉動神秘,有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迄今為止,還未摸清楚那青衣人的底細,他不願放棄這臥底的機會。何況,他連目下這素衣少女的來歷,也未摸清楚。他必須繼續忍受任何人給他的凌辱,耐心地等候機會,查清楚這班人的底細。

  這是一件十分困難的偽裝,隨時有被人發黨的危險。因為上官琦、青城雙劍,都己服用了「迷魂藥物」,他必須隨時隨地地檢點自己。裝成服用過藥物的模樣。

  這當兒,上官琦已和凡木大師對面而立,距離之近,伸手就可遍及對方全身各大要穴。

  凡木大師單掌當胸,低宣了一聲佛號,問道:「施主貴姓?」

  上官琦怔了一怔,道:「你問我麼?」

  凡木大師道:「不錯,老衲正是請教施主。」

  上官琦沉吟了一陣,道:「啊!我叫上官琦。」

  凡木大師看他連自己的姓名,也有些茫然無知,心中甚是奇怪,輕輕歎息一聲,問道:「你可是服用了迷魂藥物麼?」

  上官琦茫然應道:「你說什麼?」

  凡木大師還未來及接口說話,那素衣少女似已被凡木頻頻追問上官琦之言激怒,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劍,嬌聲喝道:「快殺了他!」劍勢指向凡木大師。

  上官琦目光凝注那短劍上瞧了一陣,突然舉拳向凡木大師劈去。

  凡木大師心地慈善,看出他己服用過迷藥,微微一笑,縱身避開,高宣了一聲佛號。

  這聲佛號,高昂如暮鼓晨鐘,隱隱含著剛猛之力,發人深省。

  那素衣少女手中短劍,一陣亂搖。上官琦突然隨著加快了拳腳,掌指交施,攻勢凌厲絕倫。

  凡木大師覺著壓力強大時,為時已晚,上官琦已然搶盡了先機。

  凡木大師極力想扳回頹勢,兩度強烈地反擊,但均無法奪回已失去的先機。

  上官琦愈攻愈是強猛,拳腳也越打越見奇奧,而且人像瘋了一般,一味地衝刺猛擊,勇不可當,大有和凡木大師誓不兩立之勢。

  凡木大師雖然無法扳回失去先機,但招架之力,卻是綽有餘裕。哪知上官琦攻勢漸漸奇奧、辛辣,竟然漸有招架不住之感,不禁吃了一驚,暗暗忖道:「我自和師兄出道武林之後,還未吃過敗仗,今天如若敗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手下,那可是大羞辱。我一人之名,雖不足惜,但少林寺的威名,卻不能因我而受到輕侮。」

  心念轉動,忽起爭勝之心,暗運功力,舉起掌心一封,硬接了上官琦一記猛劈的掌勢。

  這一招封擋之中,他已用出了八成真力,希望在這一招封擋,能把上官琦猛銳的攻勢擋住。

  哪知事實上,大出了人的意料。上官琦不但攻勢未被阻遏,反而左指連續點到,掌指交錯的攻勢,又加快了甚多。

  凡木大師這時才發覺自己竟然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勁敵,哪裡還敢有絲毫輕怠之心,施出少林派威勢強猛、譽滿武林的十八羅漢掌法,以求自保。

  上官琦似是有著無窮的武功,不論凡木施出何等掌法,他似是均有克制之法,而且內力綿綿不絕,好像還有無盡的潛力。

  那素衣少女殺機已生,搖揮著手中的短劍尖叫道:「殺了他!」

  上官琦回目一瞥那顫動劍光,突然大喝一聲,運起天星指力,一連點出三指。

  三縷尖厲的指風,破空直襲過來。

  凡木大師只覺點來指風如劍,封架極是不易。

  他出身少林寺,雖未練過金剛指、一指禪等武功,但卻知道凡是把全身功力,運集於一指上點擊出手,力道要較掌力強猛得多,故指功在武學上,是最難練的一種武功。

  上官琦一連點出三指,都是襲向凡木大師要害大穴。

  鐵木恐怕師弟涉險,急急叫道:「不可硬接他的指力,快些讓避開去。」袍袖一拂,暗發內勁,疾向上官琦點出指力上撞去。

  凡木大師在師兄發掌的同時,突然向一側躍去,避開了指力。

  上官琦的指力,吃鐵木打出的內勁一撞,指力偏斜了過去,撞在江水中。滾滾濁流,立時翻起了幾個浪花。

  上官琦轉臉望了鐵木大師一眼,臉上泛起了忿怒之容,似是他已知道自己的指力,是被鐵木大師內勁震開。

  這時,在那滾滾的江流遠處隱現出兒個黑點,向雙桅巨船馳來。除了歐陽統目光一掠那遙遙移動的黑點之外,其他之人,均未注意及此。

  那素衣少女突然將手中的短劍,移指向歐陽統道:「打他!」

  上官琦應聲而上,直躍過去,一掌當頭劈下。

  歐陽統一面揮手接架,一面笑道:「此人連經數戰,縱是生龍活虎,也難再和本幫主動手了,何況他已服用過迷失神志的藥物。」

  那素衣少女本已被他說的對上官琦動了憐惜之情,準備要杜天鶚換他下來,但聽得最後一句話時,心中突然大怒,暗道:「我偏要把他活活累死。」

  忖思之間,兩人已打入緊要關頭。

  上官琦果然已有了後力不繼之感。他連戰了費公亮、凡木大師兩大高手,元氣已然耗傷甚多;再和當今頂尖人物歐陽統相搏,哪裡還能耐戰下去?

  站在那雙桅巨帆船上的袁孝,突然縱身一躍,飛上小舟,落在杜天鶚的身邊,金睛閃動,注定著上官琦,只要發覺一有不支,立時出手搶助。

  如若上官琦神志清醒,未服迷藥,定然會知難而退。但此刻他神志不清,一心只想求勝,把那吹簫老人所授的武功,輪番施出,一味強攻。

  他雖然內力不繼,但招術奇奧,歐陽統竟被他迫得應接不暇,但覺他拳路、掌指,愈來愈是玄奇,常常把歐陽統迫得縱身躍開。

  歐陽統一面打,一面暗自驚道:「此人拳掌之奇,甚是少見。如若他內力充沛,今日勢非要傷在他手下不可。」

  這時,已可聞得上官琦輕微的喘息之聲,同時他頭上也開始滾下來滴滴的汗珠。但他攻向歐陽統的招術,卻是愈來愈是奇詭,愈來愈是毒辣。

  歐陽統久經大敵,沉著無比。雖然震駭上官琦的武功,也被他那詭異眩目的招術,迫得有些招架困難。但他仍然毫無驚慌,拳腳齊施,緊嚴地封閉了自己門戶。

  他心中很明白,上官琦已然後力不繼,勢如強弩之未。只要能把門戶封守緊嚴,不用反擊,上官琦難再攻上幾招。

  鐵木大師兩道慈善的長眉,緊緊地皺在一起,心中暗暗忖道:「費公亮、歐陽統,都是當代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竟然難以勝過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枯黃少年,這實是一件震動武林的大事。那素衣少女手下只有兩三個像這少年一般武功的人,今日之局,勢必將鬧一個灰頭土臉不可。」

  就在他心中念頭轉動之間,場中的形勢,又有了變化。

  但見上官琦掌指的攻勢,忽然一變,下手更是毒辣。每指點來,必然有一股凌厲的指風,隨手而出,劈下的掌勢,也更為奇幻難測。

  顯然,他已不惜用盡本身僅存的一點餘力,想爭取勝利。

  歐陽統緊嚴防守之勢,竟然被他一輪掌指疾奇的猛攻,迫得有些慌亂起來。

  鐵木大師暗暗地宣了一聲佛號,忖道:「歐陽統有些招架不住了,眼下敵人攻出的掌指,無一不是擊取要害,歐陽統只要有一招封架不及,就要重傷在他的手下。如若我再不出手相救,縱然他能生擒活捉,也是顏面喪盡,留人笑柄;若旁坐不管,又不能眼看歐陽統在險象環生中奮戰。」

  正感為難當兒.忽聽一縷蕭音,遙遙地飄傳過來。

  說起來,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那簫聲傳入耳際之後,上官琦突然停下手來。

  歐陽統舉掌當胸推去,上官琦竟似渾然不覺一般。

  耳際間,響起一聲大吼,道:「不要傷我大哥。」袁孝縱身一掠,直躍過來,擋在上官琦的身前。

  其實歐陽統看他不舉手封架時,早已自動停下了手。如若他有心要把上官琦傷在手下,袁孝身法縱然快速絕倫,也是救援不及。

  但聽簫聲如訴,飄傳過來,小舟上人;都不禁抬頭向四外望去,希望探索簫聲來源。

  那站在雙桅巨帆船上的素衣少女,突然揮動手中短劍,嬌聲喝道:「你怎麼不動了?快些出手啊!」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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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53: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魔劍簫聲


  上官琦望著那短劍一眼,怔了一怔,但卻不肯出手。

  那素衣少女目睹上官琦不再聽短劍指揮,心中十分惱怒,短劍一陣亂揮,大聲叫道:「快出手啊!」

  上官琦望著那寶劍出了一陣子神,仍然靜靜地站立不動。

  這時,那簫聲愈來愈是響亮,所有的人都可以聽到那動人的簫聲。

  所有的人,也都似為這簫聲感動,一個個聽得全神貫注。

  這簫聲非宮非商,簡直像一個聲音動人的嬌媚少女,獨坐在深閨之中,婉轉地訴說她的心事,每個人的心神都逐漸地被簫聲控制。

  忽聽袁孝大喝一聲,縱身而起,躍入那滾滾河流之中,凌波而行,直向遙遠的一隻小舟上面奔去。

  這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子的人,看去本不甚引人起眼,但他這凌波飛渡的輕身功夫,卻使全場之人,為之震駭。

  但見他疾如流矢一般,逐漸地消失在滾滾濁浪之中。

  要知他長得就不甚高,人到了百丈之後,就被那起伏的浪水掩遮住了身形。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袁孝奔行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惆惆惆悵和仰慕。

  也許這些人,都認為那猿猴一樣的人,終將葬身在滾滾的江流之中,對他表示出一份惋惜;也許是被那婉轉的簫聲所動,因為這時的簫聲,變得更為淒婉低沉。每個人的臉色,也都變得十分凝重。

  突然間,簫聲中斷,一縷餘音,裊裊散入高空之中。

  這時,所有人中,最痛苦的是關外神鞭杜天鶚。因為這群人中,只有他約略地知道袁孝身世。

  上官琦雖比他清楚,但上官琦已經服用了迷魂的藥物,已然迷失了人性。他已無法辨別善與惡、悲與苦,他只是呆呆地站著,滿臉茫然。

  鐵木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說道:「歐陽幫主、費大俠,咱們今日無論如何不能放她走。」

  費公亮大聲喝道:「不錯!」雙肩一晃,當先向那雙桅巨帆大船上面搶去。

  他身軀飛掠過上官琦時,突然伸手點了他兩處穴道。

  上官琦聽得那簫聲後,神智略復,劇戰後的疲乏,使他覺到全身酸軟無力,費公亮伸手點他穴道時,他竟不知閃避。

  杜天鶚本想出手阻止,但轉念一想,上官琦已戰至筋疲力盡,不如讓他穴道被人點住,也好讓他好好地休息一下,是以——看到裝作沒看到,置之不理。

  費公亮點了上官琦穴道之後,大聲喝道:「兩位老禪師不用再存慈悲心腸了。快些衝上船去,先把那女娃生擒之後再說了。」

  說話之中,人已躍上雙桅巨船。

  歐陽統笑道:「費兄不用太急,諒他們也跑不了啦!」

  鐵木大師四下望去,只見十幾隻梭形快舟,由四面圍了上來。每隻梭形快舟之上,站著四個身著灰色打補短衫長褲的人。

  每人身上都背著不同的兵刃,有刀,有判官筆,還有一個腰中高高隆起,似是圍著軟鞭一類的兵刃。

  每隻快舟上的人,都是一樣的裝扮,也同樣的帶著四種不同的兵刃。

  除了那船頭上四個佩帶兵刃的人之外,還有兩個大漢,一個撐舵,一個運槳。

  共有一十二隻梭形快舟,合共有四十八名佩帶兵刃之人。

  這些人的裝著,一望之下,立時知道是窮家幫中的人。

  就在他分心四顧之時,費公亮已然落身在大船之上。

  那素衣少女星目流動,打量了四週一眼,已看出陷身重圍。

  但她仍然保持著冷漠和鎮靜,絲毫不為這緊張的情勢有些微驚慌。

  她回過頭去,低聲說道:「金少和,留心咱們的船。」

  金少和應了一聲,步回艙中。

  那素衣少女緩緩轉過頭來,冷漠地掃視了費公亮,道:「你就是黃山費公亮麼?」

  費公亮道:「不錯,費公亮正是老夫。」

  素衣少女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杜天鶚,快些解開他的穴道。」同時一搖手中短劍。

  杜天鶚應了一聲,大步向上官琦走了過去。

  一直呆呆站著的青城雙劍,一看素衣少女搖動手中短劍,立時「嗆」的一聲,拔出背上寶劍,齊齊舉步而上。

  青城雙劍在江湖盛名甚著,如若兩人聯劍出手,費公亮自是決難抵得,不由吃了一驚,拱手說道:「兩位道兄,久違了。」

  哪知青城雙劍理也不理,緩步直逼過來。

  鐵木大師高聲喝道:「費兄留神,兩位青城道友,已經服了迷藥……」

  他喝聲未歇,青城雙劍已然同時出手攻了上來,寒光閃動,各攻一招。

  兩人以劍術馳名了江湖數十年,此刻又正神智迷亂之時,雖自各攻一招,但卻是極為毒辣之學,寒芒流動,灑出了一片劍影。

  費公亮不敢用赤手封架青城雙劍聯手的劍勢,縱身一躍,倒退而回,重又落回到那小舟之上。

  鐵木大師低聲說道:「費兄請亮兵刃吧!青城雙劍已然失了本性,不可大意了。」

  費公亮微一點頭,探手入懷,左手摸出一把鐵尺,右手摸出一個金圈,大喝一聲,重又向那雙桅巨帆船上躍去。

  青城雙劍聯袂守在巨帆旁邊,一看費公亮躍了上來,立刻雙劍齊出,橫掃過去。

  費公亮這次有了準備,早已運功戒備,鐵尺一揮,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竟把青城雙劍攻來的劍勢一齊擋開,搶落在船緣之上。

  腳落實地,立時搶攻,金圈一揮,分別兩人襲去。

  這時,杜天鶚己緩步走到了上官琦身後,伸手解他穴道。

  他雖然神志清醒,但卻不能不聽那素衣少女的吩咐,以免露了馬腳。他緩步而行,無非是希望鐵木大師等出手阻止。

  果然凡木大師一皺眉頭,縱身而上,左手一掌,斜劈過去。

  杜天鶚閃身避開,還了一拳。

  兩人就在小舟上動起手來。

  鐵木大師目光環掃四週一眼,只見十幾艘梭形小艇,已把那素衣少女的雙桅巨船,四面圍了起來,低聲對歐陽統道:「這些人可都是幫主的轄下麼?」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不錯……」

  鐵木大師心中突然一動,接道:「這些人可是貴幫中馳譽江湖的四十八傑麼?」

  歐陽統道:「浪得虛名,大師見笑了。」

  鐵木大師輕聲歎道:「老衲早已聽到貴幫四十八傑,聯手拒敵,能夠連變七種陣形,而且每人都有一兩種特殊成就的武功,威勢不輸我們羅漢陣,變化尤有過之……」

  歐陽統道:「大師過獎了。」

  鐵木接道:「如非必要,最好不用他們出手,老衲去相助費大俠一陣。」

  原來費公亮搶登上雙桅巨船之後,被青城雙劍聯手的劍勢擋住,難越雷池一步。

  但見鐵木大師寬大的袍袖一拂,身體凌空而起,直向那雙桅巨船上搶去。

  青城雙劍突然把劍勢一變,劍光突然擴大,寒芒流動,把鐵木大師也包圍在劍影之下。

  十二隻梭形快艇,疾快向那雙桅巨船衝了過來。

  那素衣少女冷笑一聲,回手一招,船艙中人影閃動,一連竄出來十二個黑衣勁裝大漢。那每人都背著一柄長劍,懷中抱著一個茶杯粗細、兩尺長短色如墨漆之物,迅快地奔到大船邊緣之上,每人對著一隻梭形快舟。

  歐陽統右手向下一按,十二隻梭形快艇,一齊停了下來,相距那雙桅巨船不過兩丈多遠。

  只見逍遙秀才唐璇,探手入懷,摸出一面紅旗,不停地搖動。

  歐陽統知他有話要說,但眼下形勢正值緊要關頭,雙方已經動上了手,但唐璇搖動旗號,又是最緊的旗號,勢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縱身飛下小舟。

  就在他縱身而下的同時,那素衣少女也從雙桅巨船上騰空而起,半空中打了兩個觔斗,落在小舟之上,纖手一舉,直向上官琦被點穴道之上拍去。

  凡木大師左手一招「揮窿清談」用了八成勁力,把杜天鶚迫退一步,同時向右側橫跨了一步,右手疾向那素衣少女身上彈去。

  那素衣少女左手五指伸張,反向凡木大師手腕之上扣去,右手卻疾快地拍中了上官琦被點穴道。

  凡木大師慈眉一聳,飛起一腳「魁墾踢斗」,把杜天鶚的攻勢擋住,右掌一沉,直推過去。

  這一推用出十成功力,一股暗勁,直逼過去。

  但就在這一緩工夫,那素衣少女已拍中了上官琦的被點穴道,柳腰一擺,右肩撞在上官琦背心之上,雙掌合起,擋了凡木大師推來一掌。

  她內力沒有凡木大師深厚,接了一掌之後,人被震得退了兩步。

  上官琦穴道已被解開,吃她嬌軀一撞,不自主向前走了一兩步,全身血脈立時活開。

  素衣少女一退即上,雙手齊出,展開反擊。她功力雖然不如凡木大師,但招術詭奇、身法靈活,彌補了她功力上的不足。兩人拳來足往,打得激烈絕倫,杜天鶚反而成了觀戰之人。

  上官琦血脈活動之後,立時覺出疲倦難支,趕忙運氣調息。

  杜天鶚默察形勢,人數窮家幫中雖佔優勢,但勢難全部登舟動手;上官琦、青城雙劍,加上那素衣少女和自己,如若全力出手,這場大戰鹿死誰手,尚在未可知之數。

  同時,亦不知舟中是否另藏有高手,忖思之間,忽聽歐陽統高聲說道:「費兄,兩位老禪師,暫請退下小舟,兄弟有事請教。」

  他內力充沛,字字如金鐵相擊,群豪雖在動手之中,但仍然聽得十分清晰。

  鐵木大師、費公亮雖戰青城雙劍,二十餘合後,仍是半斤八兩,難分勝負。鐵木大師心中暗感焦急起來,忖道:「少林、青城兩派,相處甚好,但如傷了青城雙劍,勢將引起兩派的門戶之爭。如若不下辣手,兩人劍招精奇,又難取勝。」正感為難之間,忽然聽得了歐陽統大叫之聲,心中一動,暗道:「歐陽統這般相喚,或已有了取敵之策。」當下低聲說道:「費大俠,歐陽幫主叫咱們,定有重要之事,咱們下去看看吧!」

  費公亮似已不耐再和青城雙劍纏鬥,鐵尺、金環已然頻施辣手,聽得鐵木大師之言,神志忽然一清,忖道:「青城雙劍服了迷藥,心神受制,才這般和我以命相拼,若我傷了兩人,勢將和青城派結下不解之仇了。」

  心念一轉,應聲而退,當先躍下雙桅巨船,在那小舟上一借力,飛落岸上。

  鐵木大師袍袖一拂,打出一股勁猛之力,把青城雙劍迫得向後退了一步,一個倒翻,落在小舟之上。

  正在和凡木大師動手的素衣少女,突然叫道:「截住他。」

  上官琦轉頭一望鐵木大師,「呼」的一拳擊去。

  鐵木揮掌封開一拳,還了一招。

  上官琦蠻勁十足,竟然硬接了鐵木大師一掌。

  兩人掌勢接實,震得那小舟一陣搖動。上官琦卻惜機攻上,雙手展開了詭辣無比的招術,著著擊向鐵木大師的要害大穴。

  鐵木大師和他相搏了四五個回合之後,已然覺出對手是生平未遇的勁敵,不禁暗暗歎道:「難怪費公亮、歐陽統那等身份、武功,都無法勝他,此人武功之奇,實是生平未見。」

  就這一陣忖思,上官琦已連續攻了二十多拳。

  那素衣少女留神上官琦和鐵木大師動手情形,看他出手之快,攻勢之毒,尤強過自己幾分,心中大覺歡喜,暗暗想道:「這人武功如此之高,實是我一個極大的幫手,今後對他倒是應該愛惜一點才對。」

  她只顧想著上官琦的事,精神一分,被凡木搶了先機,一連兩掌迫得她手忙腳亂,退到了小舟邊緣。

  這當兒,突然響起了一聲長嘯,一條人影,從天而降,落到那小舟之上。

  這嘯聲尖銳刺耳,驚心動魄,群豪都不禁為之一怔。

  全場動手之人,都為這刺耳的嘯聲,停下手來。

  凝神望去,只見袁孝手中挾著一支白光閃閃的銀簫,站在小舟正中。

  他來得無聲無息,在場群豪,都未見到他如何躍落到小舟之上。

  只見他舉起手中銀簫,叫道:「大哥!……」

  上官琦茫然一笑,突然舉手一拳,疾向凡木大師打去。

  凡木大師臉色一變,縱身讓開,回手拍出一掌。

  袁孝左臂一揮,封架開凡木大師掌勢,說道:「我大哥被迷藥所迷,大師父不要和他一般見識。」舉起手中銀簫,就唇邊吹了起來。

  一縷裊裊簫聲,飄空而起。

  簫聲一起,上官琦立時停下了手。

  鐵木大師舉手一招,說道:「咱們下船去吧。」當先縱下小舟。

  凡木大師、費公亮,緊隨著躍下小舟。

  那素衣少女圓睜著星目,怔怔地投注在袁孝的臉上,眼光中滿是驚愕和怨毒。

  上官琦忽然歎息一聲,席地坐了下去。

  青城雙劍,也似乎是被那簫聲所動,緩緩把手中寶劍垂了下來。

  杜天鶚目睹上官琦和青城雙劍萎靡不振之態,也趕忙裝出一付無精打采的樣子,坐了下去。

  那素衣少女目睹是情,心中大感驚慌,突然一挫柳腰,欺到袁孝身前,纖手一揚,疾向袁孝後背「命門」穴上拍去。

  杜天鶚吃了一驚,但又不便出言警告,心中空自焦急。

  但見袁孝身子一側,橫跨了兩步,讓開了那素衣少女一掌,頭也未轉,繼續吹著他手中的銀簫。

  但聞簫聲飄揚,那站在雙桅巨船上的十二個黑衣勁裝大漢,也逐漸被那簫聲控制,緩緩向後退去。

  那素衣少女一擊未中,立時掌指齊出,紛紛襲向袁孝全身各大要穴。

  袁孝一面縱身讓避那素衣少女的襲擊,一面繼續吹著銀簫。

  那素衣少女一連劈擊二十餘掌未中,突然停下手來,尖聲叫道:「你不要吹了!」

  袁孝怔了怔,取下唇邊銀簫,道:「怎麼了?」

  他記得母親發怒聲,曾經有過這樣尖銳又充滿淒婉的大叫,所以當他聽到這素衣少女尖叫後,不禁為之心神一震。

  原來那素衣少女眼看著上官琦、青城雙劍等人,都為那鐐繞耳際的簫聲控制,心中已大感驚慌。那知時間一久之後,連自己也開始心神受制,惶惶難安,不禁心頭大急。

  她平常雖能保持著過人的鎮靜和冷漠,但當她心神受制時,卻迸發出她少女該有的本性,不自禁地大聲尖叫起來。

  簫聲餘音,散入高空,江面上又恢復了原有的寂靜。

  驀地裡,一陣旋風捲過,掀起了一連串浪花,日光下閃閃生輝。

  但那美麗的浪花,轉眼間又混人滾滾的濁流中,滔滔江水,向東逝去,永無休止。但那層層波浪,卻一個接一個翻起來,前浪未平,後浪又起。

  那素衣少女掃掠了那起伏的浪花一眼,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輕輕地罩起了眉頭。但她凝神思索了一陣,搖搖頭,輕聲一歎,變成了滿臉茫然。

  站在江岸上的逍遙秀才唐璇,一直注意著那素衣少女臉上神情的變化。

  袁孝呆呆地站了一陣,說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吹簫呢?」

  他天性純樸,對敵友之念,甚是輕淡,問來是那樣率直。

  這時,那素衣少女己恢復了鎮靜,冷笑一聲,道:「你吹得太難聽啦,聽得別人難過。」

  袁孝搖搖頭一笑道:「我剛剛學會吹簫,自是吹得不好聽了,不過,慢慢地我總是會吹好的。」

  那素衣少女星目轉動,嫣然一笑,伸出了纖纖玉手,道:「把你手中銀簫,給我瞧瞧好麼?」

  袁孝道:「不行,這銀簫是我師父相贈之物,豈能輕易給別人亂瞧。」

  素衣少女知他渾厚率真,說不行就是不行,勉強他也沒有用,當下縮回伸出的右手,說道:「小氣鬼,我瞧瞧也瞧不壞,怕什麼?」

  袁孝道:「我師父交待過我,這銀簫不能給任何人瞧……」他目光一掠上官琦,又道:「自然,我大哥要瞧,那就得給他瞧了。」

  素衣少女道:「你師父是什麼人?」

  袁孝道:「我師父就是我大哥的師父。」

  那素衣少女道:「你大哥師父又是誰呢?」

  袁孝道:「大哥師父,就是我的師父。」

  那素衣少女哼一聲,暗暗罵道:「看不出這猴頭猴腦的人,竟然這般滑頭!」冷笑一聲道:「你大哥和你是一個師父了!」

  袁孝喜道:「不錯啊,你一猜就中了!」

  那素衣少女雖然異常氣忿,但表面上,卻不得不保持鎮靜神態。她知道像袁孝這等渾渾噩噩的人,如若對他發脾氣,只有把局勢鬧得更僵,當下強忍胸中之氣,說道:「那人叫什麼名字?」

  袁孝道:「你問的哪個?」

  素衣少女道:「我問你的師父。」

  袁孝道:「問我師父麼,他叫什麼名字,我都不知道,如何能轉告你呢?」

  素衣少女怒道:「難道他沒名沒姓麼?」

  袁孝道:「他用不到名字了,我們喊他師父,也是一樣。」

  素衣少女道:「如果別人相訪,也喊他師父不成?」

  袁孝道:「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別人找他。」

  素衣少女氣得臉色鐵青,但卻無可如何。

  她剛才對袁孝攻襲,已看他身負絕世武功,動起手來,心中毫無制勝把握。何況他手中的銀簫,又是她最為害怕之物,只要他舉蕭吹奏,不但她控制的屬下難以禁受,就是她自己也有點無法忍受。

  形勢逼得她不得不強按下心中的忿怒,忍受著委屈,裝出一副勉強的笑容,說道:「你貴姓啊?」

  袁孝道:「我姓袁,我大哥姓上官。」

  素衣少女道:「我沒有問你大哥呀!」

  袁孝正容說道:「大哥是我生平第三個崇敬之人,你如何能不問他?」

  素衣少女道:「那麼第一個崇敬之人是誰?」

  袁孝沉思了一陣,道:「第一個是生我養我的媽媽。」

  素衣少女臉色一變,但瞬息之間,立時又恢復了平靜,道:「這第二個人呢?」

  袁孝道:「第二個人麼,是教我武功的師父。」

  素衣少女一雙星目,突然轉投到上官琦身上,接道:「第三個人。就是你那面色枯黃的大哥了廣

  袁孝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哥本是很漂亮、很聰明的人,可是……」他緩緩把目光移到杜天鶚的臉上,突然住口不言。

  素衣少女心中一動,舉手一揮,對上官琦和杜天鶚道:「你們回到大船上去吧!」

  上官琦應手縱身而起,飛落到大船之上。

  杜天鶚緊隨上官琦身後,也躍上大船。

  那素衣少女揚起玉腕一揮,低聲對袁孝說道:「怎麼樣,你可要和我們一起回到大船上麼?」

  袁孝望著躍上大船的上官琦,長長歎息一聲,道:「我大哥哥在那裡,我自然也要去了。」只縱身一躍,飛落到雙桅巨船之上。

  鐵木大師目送那素衣少女帶著上官琦等進入艙中,才揮手對歐陽統道:「幫主相召老衲等有何見教?」

  歐陽統回目望了逍遙秀才唐璇一眼,正待開已唐璇已搶先說道:「兩位大師、費大俠,昨夜迄今,恐尚未進飲食,兄弟已命屬下備好了素齋酒飯,請各位先行進點飲食,兄弟還有要事請教。」

  費公亮回頭望著那雙桅巨船,接道:「咱們去後,那素衣少女如趁機把巨船開走,咱們再想追她,只怕不易。」

  歐陽統道:「這個費大俠儘管放心,兄弟已下令敝幫中人,嚴密監視那雙桅巨船。只要一有行動,立時傳警相報,一面出手攔劫,江面兄弟已備有數十隻梭形快舟,無論如何,他們也難脫咱們監視。」

  逍遙秀才唐璇一晃手中摺扇接道:「據兄弟的看法,幾個時辰之內,這大船,決然不致有什麼行動。」

  費公亮道:「何以見得?」

  唐璇道:「那素衣少女登舟甚久,如要他去,早就該起碇了。但她遲遲不肯揚帆,據此而論,兄弟想他們,可能呆在此地有所等待。」

  費公亮道:「等待什麼?」

  唐璇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也許等人,也許等待援手。」

  費公亮兀自沉思了一陣,伸出右手握著唐璇一隻手,道:「久聞唐兄大名,今日一見,果是不同凡響,佩服至極。」

  唐璇笑道:「費大俠過獎。」抱拳對鐵木等一禮,道:「兄弟走前一步,替三位帶路了。」說完,當先轉身,向前行去。

  鐵木大師等相隨身後,走約二三里路,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大樹下早已擺好了豐盛的酒席,四個灰布褲褂的人,相候樹下。

  四人衣衫打補,一望即知是窮家幫中的人。

  唐璇揮揮手,道:「你們在四面瞭望,一有動靜,立時傳報上來。」

  四個大漢躬身領命而去。

  鐵衛周大志、神行柏公保,一直緊隨在歐陽統身後而行。歐陽統肅客就坐,兩人仍然並肩而立,一左一右站在歐陽統的身後。

  費公亮望了兩人一眼笑道:「幫主身後兩人,可是盛名江湖的神行、鐵衛麼?」

  歐陽統笑道:「江湖朋友們捧場,費大俠見笑了。」捧起酒杯,接道:「諸位請先盡此杯。」當先舉杯一飲而盡。

  鐵木大師道:「佛門戒酒,貧僧等以茶相代,聊表敬意。」

  費公亮飲完了兩杯之後,說道:「幫主把我們召到此地,不知有何見教?」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諸位剛才出手,兄弟在一側觀戰。看眼下情景,只宜智取,不宜力爭。」

  費公亮道:「唐兄說得不錯,但不知有何妙策?」

  唐璇笑道:「兄弟相請諸位來此,一來進點酒飯,二則共商謀敵之策。」

  鐵木大師道:「唐兄足智多謀,學富五車,想必已智珠在握,老衲等願聞高論。」

  唐璇微微一笑,道:「老撣師誇獎了。兄弟一介儒生,混跡江湖,多蒙歐陽幫主賞識,付以窮家幫中軍師之位,愧無建樹,以報知遇,說來慚愧得很。」

  歐陽統道:「先生太客氣了,數年來借重大才,使窮家幫得以有今日之局,在下對唐兄相助之情,迄今感激不盡。」

  唐璇輕輕歎息一聲,無限感慨他說道:「但咱們窮家幫目前己面臨了前所未遇的勁敵。不過這強敵並非只對咱們窮家幫,對整個武林而言,也是極大的威脅。」

  鐵木大師道:「唐兄可是指那素衣少女而言麼?」

  唐璇笑道:「她不過是其中一個馬前小卒而已,真正的幕後人物,不知要比她厲害千百萬倍。」

  鐵木大師道:「那人不知是何等人物,唐兄想必已找出線索了?」

  唐璇道:「他就是江湖上傳說的滾龍王了,但他究竟是誰,眼下還無法弄得清楚。但那人武功高絕,智計過人,確非其他之人所能比擬!」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但如此,而且他舉動神秘,始終以人皮面具隱遮住真正面目,活躍於江湖之上,有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使人難測。」

  鐵木大師道:「唐先生這些話,不知何所依據?」

  唐璇道:「兄弟如沒有確實證據,也不敢隨便亂說。大師請問這位王兄,和敝幫中關兄,就知兄弟之言不虛了。」

  關三勝站起身來,說道:「此事是兄弟和王兄親目所見,決不有半點虛假。」當下把古廟見聞之事,極仔細他說了出來。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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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55: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藥物妙論


  這一番話,使鐵木、凡木、費公亮等三個武林高手,也為之臉色一變。

  費公亮沉吟了一陣,間道:「關兄等就沒有看到那人的面目麼?」關三勝道:「當時情景,使人無法抬頭觀望,因為那神前供台擋住了視線。」

  夜鷹子王乾接道:「如若不是那神前供台,咱們雖可看得更清楚一點,但形跡亦將被人發覺。」

  鐵木大師道:「老衲雖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也聽過滾龍王之名。此人已在江湖上露臉甚久,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似極少。」

  逍遙秀才唐璇道:「何止極少,可以說絕無僅有,這倒使兄弟又想起一件重大的事情來了。」

  鐵木大師道:「願聞高論。」

  唐璇道:「明似歸隱,暗中領袖江南武林的雲九龍雲莊主,似是很久沒有消息了。其人和我們幫主私交甚篤,兄弟也和他見過兩面。」

  夜鷹子王乾道:「唐兄這一提,倒使兄弟也想起一件事了。」

  群豪的目光,一齊轉投到王乾的身上,似是對他的話,甚為關心。

  王乾重重地咳了一聲道:「雲九龍每年一度,總要邀集幾位知己,作洞庭之遊,十年來如一日,從未間斷。」

  費公亮突然接口說道:「王兄可能確定雲九龍是真正遊湖麼?」夜鷹子忽然哈哈大笑,道:「當然不是,他每年邀請的人,大都是武功卓絕之士,而且一遊三日。如說遊湖,只怕他難有每年一度的興趣,再說他們遊湖的日期,也似有一定時間。」

  鐵木大師道:「什麼時間?」

  王乾道:「好像是八月仲秋之後、九月十五以前,總在這一段時間中。」

  他舉起杯來,干了面前一杯酒,目光轉投到歐陽統身上道:「兄弟如果沒有記錯,歐陽幫主好像也是雲九龍邀請的常客之一。」

  歐陽統道:「不錯。數年之前,兄弟確實常常受他邀請。但最近幾年,幫中事務繁忙,無法分身,曾婉拒兩次,以後就未再接到過他的請柬了。」

  費公亮道:「歐陽幫主請恕兄弟饒舌,敢問雲九龍雲莊主,邀人遊湖的目的何在?」

  歐陽統道:「明裡說是欣賞深秋白葦的湖上景色,但據兄弟觀查,他可能在尋找一件什麼東西,與游之人都已看出了此點,雲九龍卻一直沒有提過。」

  鐵木大師接道:「老衲也常常聽人說過雲九龍領袖江南武林,但卻無緣一晤其人……」

  唐璇道:「雲莊主為人很和善。」

  鐵木大師接道:「但老衲卻聽人說過甚多的閒話,講他故作忠厚,實則奸詐;假裝歸隱,實在暗中發號施令,指揮江南綠林,坐地分贓。」

  唐璇笑道:「大師聽到之言,不能算不對,俠盜之分,本就微在一髮之間。雲九龍誠然作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但他也甚多仁俠行為,其人可算正邪之間,亦盜亦俠的人物。老禪師不論說他好壞,都該算對。」

  鐵木大師合掌宣了一聲佛號,道:「老衲聽人所談,自是不足採信。」

  唐璇道:「如若能有良師益友,常常勸戒得他不要任性,雲九龍當不難成為當今武林中一代大俠。」

  歐陽統無限感慨他說道:「雲九龍其人如何,兄弟不作評論;但他一身武功,確為當代中出類拔革的人,兄弟自歎弗如。」

  費公亮道:「可惜這樣一個英雄人物,兄弟卻無緣會見,日後還得借重歐陽幫主之力引見一下。」

  歐陽統道:「兄弟當效微勞。」

  唐璇一搖手中摺扇道:「但最近雲九龍卻似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一般,聽不到他一點消息了。」

  費公亮道:「唐兄可是懷疑滾龍王就是雲九龍的化身麼?」

  唐璇道:「兄弟可以肯定他說一句話,滾龍王決非雲九龍。」

  費公亮道:「世上盡多出人意外之事,唐兄別把話說得太滿。」唐璇笑道:「兄弟索性說幾句狂話,雲九龍不但不是滾龍王,而且也可能已為滾龍王所害。」

  費公亮道:「何以見得?」

  唐璇道:「長江為界,勢力明分。中窮南雲,控制了半壁山河。長江兩岸,中原一帶,不論發生何等情事,均無法瞞得我們窮家幫。不過敝幫歐陽幫主,做事一向持重,不肯輕舉妄動。未查明來人底細之前,不論其人在敝幫地面上作什麼事,我們都不輕易干涉。」

  費公亮道:「如果他採花傷命呢,貴幫也不管麼?」

  唐璇笑道:「這個,敝幫會派人暗中阻攔,不讓他得逞。直到查明他底細之後,屬於何門何派,敝幫就派人通知那一門派,自行派人拘回,以門規治罪。自然,如遇上他本門中不肯過問,或是江湖上獨行大盜,敝幫當然自行對付他們。」

  鐵木大師點頭說道:「老衲行經之處,民間無不把貴派視作護世生佛,中原數省,對貴幫可算感恩良深。」

  唐璇接道:「但雲九龍的作為,卻和敝幫大不相同。」

  費公亮輕輕歎息一聲,欲言又止。」

  唐璇目光環掃,似在查看鐵木、凡木、費公亮等反應,一掠群豪之後,接道:「江南武林道上,雖然不能說盡為雲九龍所控制,但卻以他的勢力最強。像滾龍王這般人物,如未得雲九龍的允准,他決不會讓他們在江南一帶如此放肆。」

  鐵木大師道:「但眼下情景,是滾龍王橫行江南武林道,雲九龍卻不聞不問。」

  唐璇道:「這就是叫人不解的地方了。不過滾龍王不是雲九龍的化身,在下可以斷言,因此兄弟擔心到雲九龍已經遇難了。」

  鐵木大師道:「雲九龍的聲望,不管有什麼事故發生,江湖定將極哄動地傳說,至低限度,江南黑白兩道,早該傳出此訊。」

  唐璇道:「如果他遇難之處,地處荒僻,事後他家又隱諱不言,蒙騙幾年,也非什麼難事……」他微一沉吟之後,又道:「也可能給滾龍王暗下毒藥,收歸己用。」

  全桌中人,似是都甚佩服他的分析,個個凝目而思,默不作聲。唐璇卻滯灑地揮動了兩下手中的摺扇,接道:「兄弟雖未見過滾龍王其人,但綜合本幫搜集的資料,確是一位文武兼具的一代才人。

  不論武功、智謀,都非雲九龍所能比擬,鬥智鬥力,雲九龍都非敵手。」

  費公亮插口接道:「歐陽幫主既和那雲九龍交稱莫逆,何妨修書一封,派人趕往雲家莊中瞧瞧再說?」

  歐陽統笑道:「費兄吩咐,兄弟一切遵命。」回頭對柏公保道:「你去借支筆來。」

  柏公保應命而去,不大工夫,捧著筆紙走來。

  歐陽統即席揮毫,片刻間成了一封書信,回頭對神行柏公保道:「你帶著這封信,立時起程,趕往雲家莊去,面呈雲莊主九龍。」

  柏公保接過書信向前走了兩步,說道:「如果雲莊主不在家呢?」歐陽統沉吟了良久道:「那你就請見雲夫人吧,要她當時拆閱,修書或口頭回話均可。」

  柏公保應得一聲:「記下了。」轉身過去,急急奔去。

  費公亮拱手說道:「久聞貴幫中神行箱公保之名,這往返一趟,不知要好長時間?」

  歐陽統笑道:「徒具虛名而已,一天也不過六七百里腳程。」

  唐璇接道:「以雲家距此路程推論,如果見得雲九龍本人,今夜二更左右,就可以回來了。但如見不得雲九龍,那就難說了。」

  夜鷹子王乾突然插口說道:「如若雲九龍故不相見呢?」

  唐璇笑道:「如以雲九龍和敝幫幫主的交情而論,只要他在家,斷無不見之理。不過能否找得雲九龍,並非重要關鍵,只要能把那只舟上素衣少女擒住,就不難查出那真正幕後人物。」

  他目光又緩緩掃掠了群豪一眼,只見群豪一個個靜坐不言。

  原來這些人自和那素衣少女等動手之後,已知強敵武功不弱,群豪都無信心能夠單憑武功生擒強敵,是以無人接口。

  唐璇輕輕一揮扇接道:「如果咱們憑藉武功,和那素衣少女等一行硬拚,縱然能夠勝她,也必將有所傷亡,因此兄弟主張智取擒敵。」

  費公亮道:「唐兄高論甚是,但不知用什麼方法求勝?」

  唐璇笑道:「以毒攻毒。他們擅用毒物,控制屬下,咱們就用毒物對付他們。兄弟已傳令敝幫中十二個精通水底工夫之人,把他們乘坐的巨舟,先行鎖起,必要時可以把舟底打通,弄沉他們巨舟,然後在水中生擒他們。但轉念又想到,他們既敢在水上停舟,或者也精熟水底工夫,兄弟才想改用『迷藥』。如能把他們迷倒過去,再生擒他們,當可兔去一場大戰。」

  他目光掃掠過鐵木、凡木,接道:「也許兩位老撣師對兄弟這等手段,有所不齒;但目下形勢非常,強敵不但武功過人,而且其中大都是被他們用藥物控制的無辜之人。這些人心神已非自己所能控制,剽悍絕倫,凶不畏死。兄弟剛才站在岸上觀戰,已看出一點端倪。青城雙劍固然是正大門戶中人,另」面色枯黃的少年,說不定也是正大門戶中高手,手如白玉,臉色枯黃,可能是用了易容藥物……」

  他說到興致高漲之處,忍不住微微一笑,揮動了兩下摺扇,接道:「說不定那人洗去臉上易容之藥,諸位都還和他相識呢。」

  鐵木大師道:「武林盛傳窮家幫中文丞、武相之名,今日一聆高論,當真是見面尤勝聞名了。」

  唐璇忽然一整臉色,說道:「兩位老禪師、費大俠,兄弟還有兩句不當之言,說出來希望諸位不要見怪才好。」

  鐵木怔了一怔,道:「老衲洗耳恭聆高論。」

  費公亮道:「唐兄有話,儘管請說。」

  唐璇笑道:「兄弟看幾位臉上神情,都似中了劇毒。不過受毒甚輕,發作時間,可能拖延甚久,說不定十天半月,三月兩月,不過如不早些療救,終究是個麻煩。」

  費公亮道:「這麼說來,唐兄是有能療治此毒的了?」

  唐璇笑道:「這很難說了。兄弟雖然知道一點用毒、解毒的辦法,但用毒一事十分龐雜。精於此道之人,常常會把多種絕毒之物,調和在一起,縱然是解毒聖手,也難一下子了然病情。」

  鐵木大師接道:「唐先生看看老衲師兄弟,是否也中了毒?」

  唐璇點點頭,道:「不錯,兩位老禪師中毒情況,要較費大俠嚴重得多。」

  鐵木道:「老衲運氣自行相試,但卻毫無中毒之感。」

  唐璇道:「目下一般武林中的朋友,大都有一種錯覺,認為憑仗自己精湛的武功,運氣行功之中,就可以覺出自己是否已經中毒。這辦法誠然不錯,但用毒之人、用毒之法,也不斷地改進,各種奇毒,混合使用,已是江湖上司空見慣的事了。可是數百年前已有人主張,把施用的毒物,改向人的神經侵入,不從腸胃經過,使人中毒之後,仍然不知不覺,直到毒性發作之後,受害人才有感覺,但為時已晚,縱然華忙重生,也無法療治了。」

  鐵木大師道:「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唐先生高論的是非凡。」

  唐璇搖頭微笑道:「秀才造反,紙上談兵。兄弟不過從書本上面看到,是不是這麼回事,還很難說,老禪師先別給在下捧場。」

  費公亮接口道:「唐兄的高論,確使人茅塞頓開,如聞晨鐘。」

  唐璇道:「好說,好說!用毒藥物,經過合成之後,產生了不少笑話。有很多主藥相剋、二毒齊解,辛辛苦苦調配的藥物,反而沒有了用。有很多藥性原不如何強烈的藥物,但經過其他藥物調合之後,立時變得兇猛異常。用毒的方法,也不斷隨著進步,有借風向放毒,有借水、火、暗器等施毒:藥物的顏色,也隨著改變,直到現在的無色無味,而且力量奇大,少許一點,就足使很多人受到毒傷。」

  他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接道:「像諸位所中的毒,那該是目下最為難防的毒物了。」

  他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兄弟聽關兄所說經過之情,諸位似乎只有在那『記死簿』上留名之時,是唯一中毒的機會。果真如此,那毒藥不是藏在『記死簿』中,就是藏在筆上了。諸位在簽名之中,不知不覺的,人已中毒了。」

  鐵木大師接道:「唐先生高論,甚有見地。老衲也已覺出中毒,不過目下情勢緊急,無暇療治,只有待回到少林寺後,再作道理。」

  唐璇道:「老禪師雖然忙碌,但也不能放任毒性盡情發作,最低限度,也該服用一點解毒性的藥物,使它發作慢些。」

  鐵木笑道:「唐先生可有這些藥物麼?」

  唐璇道:「兄弟閉門造車,從書上倣傚前賢,練成一種解毒之藥。但此物只適合用於一般毒藥,對這等奇毒絕倫的藥物,不知是否有效。」

  一面說話,一面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白磁瓶子,倒出來幾粒丹丸。分送到群豪手中,笑道:「兄弟這解毒藥丸,雖然未能醫得諸位毒傷,但服用沒有壞處,卻可保證。各位儘管大膽地服用下去。」

  費公亮似是仍不放心,舉起丹丸嗅了一陣,直待關三勝、王乾把藥物吞了下去,他才投入口中。

  鐵木、凡木兩人,倒很大方地把藥物吞下。

  唐璇道:「平常服下此藥之後,應該走動一陣,使藥力早些行開,但諸位都是身懷絕技之人,自是用不著走動了,只要運氣調息一下,以助藥力行開。」

  鐵木大師微微一笑,當先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群豪個個依樣施為,片刻之後,立時覺到一股熱力在丹田開始滾動,緩緩向四肢百脈流行。

  唐璇合上瓶塞,揣入懷中,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看他們眉宇間都泛起淡紅之色,心知藥物已經發生了效用,心中暗暗忖道:「這藥物行開之後,身體有一陣炎熱難過,如果不在事先說明,只怕要引起一場誤會。」

  忖思之間,鐵木大師已經睜開了雙目,兩道奇異的神光,逼視在唐璇的臉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老禪師可是覺得身上有點發燒麼?」

  鐵木點點頭,道:「不錯。」

  唐璇提高了聲音道:「不要緊,那藥力已和木師身上的奇毒接觸在一起,藥毒相沖,內腑中有了變化,大概不到一頓飯工夫,就可以轉好了。」

  就在他說話的當兒,費公亮和凡木大師都已睜開了眼睛。費公亮眼中充滿了怨毒,凝注在唐璇身上,但在聽唐璇解釋之言後,怒意稍消,冷笑一聲,問道:「唐先生的話,可是出自肺腑麼?」唐璇點頭笑道:「怪兄弟事先沒有說明,自是難怪費大俠心中誤會。」

  費公亮嘿然兩聲冷笑,道:「如若這藥物不是解毒藥物……」

  唐璇微微一皺眉頭道:「費大俠這般的不信任我,在下縱有蘇張之舌,也難以辯說得清楚,好在一陣功夫,諸位就可復元了。」

  費公亮雙眼一抬,望了歐陽統一眼,緩緩垂下頭去,暗運功力,右腳突然一招,點在唐璇「三陰交」重穴之上。這是太陰脾經、手陽明大腸經、足厥陰肝經三經的匯合重穴,唐璇受此一擊,登時如冰水兜頭澆下,全身一顫,臉色也變成一片慘白之色。

  歐陽統吃了一驚,道:「先生怎麼了?」

  幸得費公亮腳尖踢出之時,早已有了準備,只求震傷唐璇三經,用的是陰柔之力,暗勁雖大,但唐璇的身子,並未受到震動。如果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唐旋已中了暗算。

  只見唐璇探手入懷,摸出一方絹帕,擦去頭上冷汗,笑道:「不要緊,大概昨夜受了一點風寒,身體稍感不適,坐一會就可以好了。」

  費公亮忽然回目對鐵木大師等說道:「兩位老禪師可好些了麼?」鐵木道:「內腑微覺翻動,身上有些發熱,不過並未加重。」

  費公亮微微一笑道:「如果咱們今天不是服用的解毒藥物……」

  唐璇接口笑道:「要是費大俠被兄弟毒藥毒死,大概兄弟也難以活得下去了。」

  費公亮點頭笑道:「如果唐兄心中無鬼,大可不必害怕。」

  唐璇道:「江湖上久傳費大俠難以對付,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了。」

  費公亮道:「兄弟別無可取,唯一的長處是生平不願吃虧。」

  唐璇已覺出下半身開始麻木,右手也有著酸麻的感覺。但他仍然保持鎮靜神態,笑道:「費兄現在可以放心行功了吧!」

  兩人這種鋒芒相對之言,只聽得在座之人,一個個莫名其妙。十幾道目光,一齊投注在兩人身上。

  歐陽統看唐璇面色逐漸好轉,長長歎息一聲,道:「先生身體素弱,又為幫中事勞心策劃,體質越發的不如以前了。既感不適,不如早些離席去休息一下如何?好在兩位大師、費大俠,都是氣度恢宏之人,當不致責怪先生失禮。」

  唐璇淡然一笑,道:「多謝幫主關心,屬下雖然有些不適,但自覺還能支持得過。兩位老禪師、費大俠,都是武林中身份崇高之人,豈可失了禮數?」

  歐陽統聽他如此答覆,倒不好意思再勸,微微一笑,道:「先生精通醫理,素有藥到病除之能,既然不願避席而去,那就自行服一點藥物如何?」

  唐璇道:「不用啦,屬下此時亦好轉多了。」

  其實因他右臂已感到麻木,取藥極感不便,怕在取藥時,歐陽統看出不對,故而用言詞掩遮過去。

  鐵木大師已然感覺出情勢不對,回頭望了費公亮一眼,道:「費兄覺著怎麼樣了?」

  費公亮道:「兄弟還有些發燒,不知老禪師怎麼樣了?」

  鐵木道:「唐先生說的不錯,老衲現在已覺身上輕鬆甚多。」

  費公亮尷尬一笑,道:「在下還未覺到。」說完,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席間,突然問沉寂下來。

  歐陽統亦似是看出一點蛛絲馬跡,回頭低聲吩咐鐵衛周大志幾句,周大志不住的點頭後,急奔而去。歐陽統卻站了起來,緩步走到唐璇身旁,低聲說道:「先生當真是有點不舒服麼?」

  唐璇緩緩轉過臉來,以目示意歐陽統不要多管,然後大笑說道:「屬下自知保重,幫主快請歸坐。」

  歐陽統對他素來信服,見他以目示意相阻,知他定有用意,只好步歸原位落坐。

  閉目調息的費公亮,突然睜開眼來,笑道:「唐兄之藥,果然功效神奇,兄弟已覺藥力在發動中。」

  唐璇笑道:」幸甚,幸甚。但望費大俠服下的藥物,別再碰上意外。」

  費公亮突然挺身而起,說道:「唐兄如果能夠信得過兄弟,咱們借一步說話如何?」

  唐璇道:「不知費大俠有什麼教示?」

  費公亮道:「兄弟有點事,想請教唐兄……」

  唐璇微微一笑,搖搖頭,仍然靜坐不動。

  費公亮心中一動,暗道:「他身上傷勢可能已經發作,只怕已無法行動了。」

  心念一轉,伸出手去,抓住唐璇左腕,暗用真力一托,把唐璇的身子托了起來。

  唐璇借勢移動腳步,兩人一齊向江邊走去。

  歐陽統突然站起身子,似欲追去。鐵木大師卻橫手一攔,低聲說道:「幫主放心,費公亮再膽大,也不敢傷害唐先生,他們可能有事相商。」

  歐陽統心中雖然懷疑,但見鐵木大師勸阻,自是不好再強行出手。但兩道目光,卻一直盯在費公亮和唐璇身上。

  只見兩人走在一棵樹下,對面坐了下來,費公亮雙手揮動,似乎在和唐璇磋商一個什麼問題。

  大約有將近一頓飯工夫之時,兩人已一齊起身走了回來。

  凝目望去,只見唐璇已恢復了正常神情,臉色紅潤,笑容隱現。

  鐵木大師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笑道:「兩位都擅智謀,這一番談話定然已有對敵之策。」

  唐璇笑道:「費大俠不但武功強過我,就是謀略運籌,也不在兄弟之下。」

  費公亮大聲說道:「好說,好說!在下如何能及得先生萬一!」

  鐵木道:「兩位不用客氣了,請論正事要緊。不知咱們要如何對付那素衣少女?」

  唐璇抬頭望望天色,道:「在下已派人攜帶『迷醉』的藥物,混在他們大船之下,也許天色入暮之前,就有消息,最遲也不會超過今夜子時以前。」

  鐵木大師道:「唐先生之意,是在等待到回音之後,咱們再去找他們,是麼?」

  唐璇道:「如若迷藥生效,咱們可節省不少力量。」

  費公亮道:「如若被人事先防止,難以得手呢?」

  唐璇道:「那咱們只有另想別法了……」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不過在下想來,這等攻其無備的計劃,大概不致失敗。可慮是他們的援手,在迷藥尚未發作之前趕到,及時解救。」

  鐵木道:「不知先生何以知他們還有後援之人?」

  唐璇道:「在下在這附近查看敵蹤之時,曾經發現了幾處暗記。

  那暗記指示的方向,正是此地江畔,兄弟派人四處查看,果然發現不少同樣的暗記,殊途同歸,那些暗記最終的目標,都是指向此地。經兄弟綜合所得,仔細研究,覺出那暗記,正是指示後援之人的路標。

  因此,兄弟覺著他們停舟此處,必有用心。」

  費公亮笑道:「這麼吧,兄弟先扮作漁夫模樣,混入那雙桅巨舟上瞧瞧。」

  唐璇笑道:「不用了,那巨船四周,都有我們窮家幫中的快艇圍守,逃走決計不會。船上有了什麼變化,也逃不過我們派守在四周的監視。」

  鐵木大師道:「咱們離開那江畔時間已久,不如返回瞧瞧去吧!」他似是覺出自己此言,說得太過匆急,別人難以聽懂話中含意,站了起來,接道:」老衲等此次南來,奉有掌門方丈之命,不論如何,非得查出閔老英雄的死亡經過。目下既難查明,看來只有把那素衣少女生擒之後,帶回寺中覆命,敝寺中門規森嚴,掌門方丈既已傳出令諭,決計不能空手而返。」

  歐陽統道:「兩位大師,可想憑藉武功,擒那素衣少女麼?」

  鐵木道:「如若貴幫能夠施用迷藥迷倒,老衲等自是願意省些氣力。不過那素衣少女似乎是此一事件中的關鍵,只怕貴幫也需要她招供經過,這一點老衲想請歐陽幫主破例賜助。」

  歐陽統笑道:「這個在下自是應該幫忙。不過如真能生擒了那素衣少女,敝幫亦必要從她身上曉得一點真實情形,找出那幕後人和敝幫作對的原因。」

  鐵木大師為難地笑了一笑,沉吟不語。

  歐陽統頓了一頓,接道:「此事倒有一個變通的辦法,不知大師是否同意?」

  鐵木道:「什麼變通辦法?」

  歐陽統道:「擒住那少女之後,先由本幫追問出下落之後,再由大師帶走如何?」

  鐵木道:「不知貴幫要在何處訊問於她,可是帶她回到貴幫根據之地麼?」

  歐陽統道:「既有兄弟在此,倒不必帶她返回敝幫中去,就在此地問問她也就是了。」

  費公亮突然插嘴說道:「如若她不肯說呢?」

  歐陽統道:「如非動手相搏,或是必須追問之事,兄弟一向不主張嚴刑逼供。但這素衣少女情形不同,無論如何,敝幫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夜鷹子王乾道:「幫主、大師,目下暫別談此事,待咱們擒了那素衣少女之後,再談不遲。」

  鐵木大師道:「事先如不談好,事後爭執,那就更叫人為難了,倒不如事先談妥的好。」

  歐陽統道:「大師所見極是,敝幫縱然先行查訊也決不致超過十二個時辰。」

  鐵木歎息道:「幫主一言九鼎,老衲相信得過。目下老衲想借毒藥還未發作之前,早些動手,也好助幫主一臂之力,早把強敵制服。」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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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5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智取力敵


  追遙秀才唐璇抬頭望望天色,接道:「諸位請再稍候片刻,如若仍無消息,咱們再計劃出手不遲……」他頓了一頓,正容接道:「諸位確實都已中毒,不是兄弟危言聳聽,如不早日治癒,勢非留下禍害不可。如果各位能夠自療,希望早日著手;萬一不能自療時,請到洞庭湖君山敝幫總寨,兄弟當設法替諸位療治。限期不能超過一月,兄弟決定兩個月內,一直在君山總寨,等候諸位。」鐵木合掌一禮說道:「先生的盛情,老衲感激不盡。我們少林寺中,也有療毒的藥品,但不知是否能夠療治此毒而已。如若無能療治,自當在限期之內,趕往君山請教先生。」

  費公亮欠身而起,神情恭謹他說道:「兄弟只怕也要借仗先生的大力了。」

  唐璇抱拳還禮,笑道:「不敢,不敢。兄弟以得替幾位療治毒傷為榮。」

  歐陽統突然長歎一聲,端起桌上酒杯,說道:「諸位再請進杯水酒吧!」當先舉杯,一飲而盡。

  鐵木眉頭一皺,道:「幫主似有著重大心事,不知老衲等是否有幸一聆?」

  歐陽統無限感慨他說道:「兄弟自接了窮家幫幫主之位,已然二十餘年,不但抱負未展,而且連年經歷大變,一點雄心,亦似江水東逝。如非十多年前巧得唐先生代為籌劃敝幫大計,只怕『窮家幫』三個字早已成為武林陳跡。難得幾年來風平浪靜,想不到閔老英雄之死,又牽出一番武林風波。」費公亮突然大笑一陣,接道:「江湖上的風險,有如江水浪花,一波接一波,永無休止。兄弟封劍十年,絕跡江湖,但最後怎麼樣,仍然被牽纏進是非恩怨,逼得重人江湖……」

  他也感慨地歎了一口氣,道:「看來江湖盛名,如籐纏樹,一旦涉足,永難拔身。你不找人,人會找你;活在世上一日,恐永遠無法置身事外。幫主的威德、盛名,在座者無出其右,盛名已成,累所難免。聽兄弟相勸,歐陽幫主還是死了擺脫江湖是非之心。」

  歐陽統抬頭望天道:「今日可是七月十四了麼?」

  鐵木道:「不錯,正是七月十四日。」

  歐陽統說道:「諸位如果想要唐先生療治身受之毒,務望在九月十五之前,趕往君山。過了九月十五,唐先生就不在君山了。」

  費公亮奇道:「不在君山了?」

  歐陽統道:「不錯,我和唐先生相約十年的限期已滿。九月十五日,唐先生即將和敝幫告別,放下他十年來一手策建的基業,避世深山!」

  關三勝聽得跳了起來,道:「什麼,他要走了?」

  歐陽統道:「我請先生相助之時,已和他約好了要幫助我們十年。目下限期既到,自是不能對先生失信。」他目光流露出無限依戀之情,望了逍遙秀才唐璇一眼。

  關三勝突然大聲叫道:「唐兄,你當真要走麼?」

  唐璇輕輕揮搖一下手中摺扇,道:「還有兩月時光,到時再談不遲,眼下還是先謀對敵之策。」

  窮家幫中內部之事,鐵木、凡木、費公亮,都不好插嘴接口,但他們似是也覺得唐璇對窮家幫極為重要。他的走,對窮家幫而言,的確是一個無法彌補的損失。

  一時間,酒席上完全沉默下來。

  忽然間,一陣步履之聲,衝了過來。兩個身著灰衣的窮家幫中弟子,急急趕了過來。

  從兩人慌急的神色間,群豪都可看出他們非無因而來。沉默微帶哀傷的空氣,突然間變得緊張起來。

  唐璇霍然站了起來,問道:「敵人來了援手,是麼?」

  那兩個灰衣人,停了下來,齊齊抱拳一禮,由左面一人說道:「弟子等奉命巡查咱們埋在四面要道的明樁、暗卡,發覺了四五處樁子已經被人掃去。」

  關三勝大聲接道:「有這等事,咱們派的人呢?」

  右面一個灰衣人道:「弟子等查了三明二暗五處樁卡,派守的人都已死去多時。」

  歐陽統也似是為這驚人消息一震,接口說道:「他們怎麼樣一個死法?」

  右面那灰衣人接道:「似是中了一種什麼歹毒暗器,全身不見傷痕,但膚色卻變成了鐵青之色。」

  鐵木大師突然接口說道:「那屍體現在何處?」

  兩個灰衣人齊齊答道:「停放原處未動。不得幫主之命,我等不敢擅自移動屍體。」

  唐璇道:「諸位請安心飲酒,由我和關兄先去查看一下,再作計較。」

  費公亮道:「不行,這班人手段毒辣,無與倫比,由兄弟陪同唐兄、關兄一行,也好多一個幫手。」

  歐陽統突然回頭對鐵衛周大志道:「你去召四十八傑,要他們留一半監視那雙桅巨舟,分一半人趕來此地聽候調遣。」

  鐵木大師本想出言相阻,但一想人家窮家幫中內部之事,自己出言干涉,未免不妥,當下把衝到口邊之言,重又嚥了回去。

  夜鷹子王乾突然站了起來,道:「我也隨唐兄去一趟吧!」

  唐璇微微一笑,目光緩緩掃過席面,說道:「既有關兄隨行,又有王兄相助,兄弟自是萬元一失。諸位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來。」彈袖而起,吩咐那兩個灰衣人道:「你們前面帶路。」

  兩個灰衣人依言轉過身去,緩步而行。

  他們素知唐璇不會武功,故而不敢放腿疾奔。

  關三勝、王乾相繼起身,隨在唐璇身後而行。

  行約三十丈,道旁突然轉出一輛騾車,車上人一身黑衣,頭上戴了一個大草帽,掩遮住他的頭臉。王乾幾度側目相視,但那人卻似有意迴避一般,巧妙地避過王乾的目光。

  關三勝低聲說道:「這一段行程,只怕不近,先生還是請上車趕路吧!」

  唐璇微微一笑,舉步登上騾車,說道:「兄弟登車趕路,時間上要快速甚多,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兩個帶路的灰衣人一見唐璇登上騾車,立時放開了腳步,向前疾奔。

  只見那車前黑衣人,長鞭一揚,騾車立時疾向前面馳去,緊迫那兩個灰衣人的身後。關三勝、王乾,一左一右地隨在車後奔行,一面流目四顧,打量四外的景物,又可兼護唐璇的安全。

  行約一盞熱茶工夫,到了一個岔道交叉所在。那兩個灰衣人停了下來,伸手指著道旁一叢深草,說道:「咱們派在此地的暗樁,已經被人除去,屍體就在那草叢之中。」唐璇摺扇一揮,那駕車的黑衣人突然一帶緩繩,輕靈迅快地馳近草叢。

  凝目望去,果見一具屍體,倒臥在草叢之中。

  這時,關三勝、王乾,都已趕了過來。關三勝探手一把抓住那具屍體,想把他翻轉過來,看看是什麼人。

  要知窮家幫的勢力遍及中原數省,人數眾多,除了幫中一些武功高強、身份較高的弟子之外,大多數人關三勝並不認識。

  忽聽唐璇低聲喝道:「關兄不可造次,別動屍體。」

  關三勝手指已和那屍體相觸,聽到微微一怔,道:「怎麼?」

  唐璇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折一截樹枝,把那屍體撥轉過來,讓我看看他的臉色。」

  關三勝道:「酸秀才就是愛耍花樣,我不信死了的人還會放出什麼暗器不成。」他口中雖如此說,但行動卻依照了唐璇的吩咐,折了一截樹枝,把那屍體撥轉過來。

  唐璇凝目望去,只見那死者的屍體,滿臉鐵青之色,既似是中了什麼絕毒的暗器而死,又像是被人施展斬脈手法,斬傷了經脈,聚血而死。

  他回頭望了兩個灰衣人一眼,道:「你檢查過他全身沒有傷痕麼?」

  兩個灰衣人雙手垂膝,恭恭敬敬他說道:「屬下等已仔細地查過了,屍體上確無傷痕。」

  唐璇略一沉吟,笑對關三勝道:「兄弟不通武功,有勞關兄看看他,是毒藥暗器所傷呢,還是被人斬傷經脈而死?」

  關三勝呼細在那人身上瞧了一陣,道:「他身上確無傷痕,看來倒像是被人封穴斬脈手法所傷,行血積聚而死……」

  他微微停頓一下,接道:「如果你不讓我用手觸摸那屍體,一時之間,我也無辦法識出來。」

  唐璇笑道:「你們在『記死簿』上寫下名字的短短一瞬工夫,就會中毒,何況你要極仔細地檢查屍體。如果敵人在那屍體衣服上,放了烈性的毒藥,中人立時暈倒,不知你如何防備?」

  關三勝道:「這個……」

  唐璇笑道:「不用這個那個了,我只問你,萬一你中毒之後,怎麼辦呢?」

  關三勝微微一笑,不再接口,用手中樹枝撥轉開那長垂的散發。極仔細地在那屍體頭上也查了一遍,道:「我可以肯定他說他不是傷在暗器之下了,而且傷在背後,可能來人武功甚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傷了他的經脈。」

  唐璇道:「這等武功,是不是算得很好?」

  關三勝道:「不錯,這應該算是屬於上乘武功。一般而論,江湖上甚少人具此身手。」

  唐璇突然一整臉色,接道:「可見咱們遇上了勁敵。看來他們早已有備,今日之局,鹿死誰手,倒是難以預料……」

  他轉過臉去,望了那灰衣人一服,道:「那些屍體,現在何處,帶我去看看。」

  兩個灰衣人領命帶路,又走了兩處地方。這些人似都是被一種暗器所傷,或是被人下手所傷,每個死去情態,也都大同小異。

  唐璇迅快地看完了傷勢情形,吩咐刀。兩個灰衣人道:「你們設法把這些屍體集中一起,然後放起一把火來,把他們火化之後,裝殮起來。」

  兩個灰衣人道:「唐爺放心。」

  唐璇抬頭望望天色,道:「咱們回去吧!」

  關三勝知他一向心細如髮,不論對什麼事,非要查出個所以然來。但對此事卻大而化之,不求深入,心中十分奇怪,怔了一怔,問道:「咱們就這樣回去?」

  唐璇正容說道:「不錯,咱們得早些回去,重新佈署一番。」低聲吩咐那黑衣人道:「走啦!」

  那黑衣人一抖韁繩,騾車突然飛奔而去。

  關三勝、夜鷹子相互望了一眼,緊隨在騾車之後,放腿而奔。

  車行迅速,片刻間已回到筵席之處。歐陽統等正在等候,一見唐璇歸來,立時齊齊起身相迎。

  鐵木大師一合掌道:「先生可有發現麼?」唐璇緩步下車,一面拱手還禮,答道:「那素衣少女停舟江畔,仍似是早有預謀……」

  歐陽統一皺眉頭道:「難道她停舟不發,是有意相誘咱們不成?」

  唐璇舉步人席,正容答道:「就目前情勢而論,頗有此象。但咱們追蹤來此一事,事先毫無計劃,臨時決定;縱然幫中早有內奸,也無法及時把此訊告訴敵人……」話至此處,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環視了全場一眼,接道:「但目下情勢,又使人不得不生疑念。但不論如何,不外兩個原因。」

  費公亮向以料事準確自負,聽得唐璇之言立時凝神推索。

  全場中立時沉寂下來,群豪似都在用心推索唐璇之言。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費公亮當先說道:「唐兄可是懷疑我們這班人中,有通敵之嫌嗎?」說話之時,目光炯炯逼視在夜鷹子王乾的臉上。

  夜鷹子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唐璇微微一笑,道:「這個兄弟怎敢多疑?諸位之中,果有通敵之人,也無法在這段時間中把此訊傳給對方。兄弟所指兩個原因,乃敝幫中事,如果對方派有內奸,那內奸極可能就在我們幫主身側。」

  關三勝正容說道:「就在幫主身側,你別胡開玩笑了,追隨幫主身側之人,個個都有十年之上的光陰。」

  唐璇輕輕地咳了一聲,接道:「那第二原因,可能是對方別有所圖,剛好被我們趕上。」

  鐵木大師道:「老衲覺著,這第二個原因可能較大。」

  費公亮點點頭說道:「兄弟也有同感。」

  這時,突然傳過來一聲淒厲的大叫,一條人影,急急奔了過來。

  群豪被那大叫所動,一齊轉頭望去。

  只見一個身著藍衣的大漢,急急奔了過來。

  他似是拼盡餘力,向群豪這邊趕來,但人卻步履踉蹌,顯然不支。

  歐陽統一皺眉頭,低聲對關三勝道:「你快去扶他過來。」

  關三勝依言奔了過去,可惜已晚了一步。那藍衣大漢已然力盡筋疲,摔倒在地上。

  逍遙秀才唐璇高聲道:「關兄快把他抱過來,看看還有救沒救?」

  關三勝伸手一把,抓起那大漢的衣服奔了過來,輕輕放在唐璇面前。

  鐵木大師低頭看去,只見那大漢年約四旬上下,臉色鐵青,僅餘下一縷細若游絲的呼吸,目注歐陽統合掌歎道:「阿彌陀佛,這人可是貴幫中的弟子麼?」

  歐陽統搖頭說道:「不是,要是本幫中的弟子,在下也不致這般驚訝了。」

  費公亮奇道:「他既非貴幫中人,不知何以能混過貴幫弟子的監視?」

  歐陽統道:「這就是兄弟的不解之處了。」他緩緩把目光移注在唐璇身上,接問道:「先生看他還有救麼?」

  唐璇仔細在那大漢身上查看了一遍,道:「此人受傷雖重,但他元氣尚未完全消失,只要點他幾處經脈,再服用一點藥物,就可暫時清醒過來。」

  歐陽統道:「既然能使他清醒過來,那是最好不過,先生就趕快動手吧!我還有幾句話要問他。」

  唐璇探手入懷,摸麼一個瓶子,低聲對關三勝道:「關兄快些點他『期門』穴。」

  關三勝依言出手,點了那人的「期門」穴。

  唐璇一伏身子,把那玉瓶中藥物,倒出一粒,投入那藍衣大漢的口中。

  費公亮暗暗道:唐璇一口答允替我們療治毒傷,還不知他的醫道如何,當下凝神相望。

  片刻之後,那仰臥在地上的藍衣人突然長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

  歐陽統雙目注在他的身上,間道:「朋友貴姓?」

  那藍衣人目光環掃了一周,答道:「我姓洪,哪一位是窮家幫的幫主?」

  歐陽統道:「在下便是,朋友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那藍衣大漢打量了歐陽統一陣,說道:「有一封信,請幫主過目……」他掙扎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遞交到歐陽統的手中。

  歐陽統伸手接過,正待拆閱,突然聽逍遙秀才喝道:「幫主且慢。把信交給屬下拆看如何?」

  歐陽統微一沉吟,把手中書信交了過去。

  唐璇伸手接過,放在摺扇之上,並不即時拆閱,目光卻投注那藍衣大漢的臉上問道:「這封信,不知是哪位交你送給敝幫幫主?」

  那藍衣大漢,淒涼一笑,道:「怎麼,你心中懷疑我麼?」

  唐璇笑道:「哪裡話,不過敝幫幫主一向拆閱來函,大部都是在下代行,這一次自也是不能例外。」

  那藍衣大漢吃力他說道:「好吧!不論你們哪個拆閱都是一樣,我只要把這封信交到窮家幫的幫主手中,此行目的已達。你們哪個拆閱這封信都無關緊要,也與我不相干了。」突然掙扎著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關三勝冷哼一聲,道:「好啊!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世間那有這般便宜的事,給我站住!」大步追了上去。

  唐璇突然提高了聲音,接道:「洪兄一路平安,請恕兄弟等不送了。」

  一面搖手阻攔住關三勝,不讓他追攔那人。

  只見那姓洪大漢的背影,在寬闊的路上閃動了一陣,逐漸遠去。

  唐璇把手中的信,緩緩舉了起來,說道:「咱們不可不存幾分防人之心。」

  歐陽統伸手接過,展讀了一陣,臉色突然大變。

  唐璇似是已料定了這封信中必有動人心魄的事情,是以當他目睹幫主容色大變時,無驚駭之情。

  倒是鐵木、凡木大師,看得似是心中有些不安。

  鐵木大師合掌當胸,低聲問道:「幫主可有些不舒服麼?」

  歐陽統沉重、悲苦的臉色,經過了片刻的冷靜後,似是改變了甚多,隨手把那封函件,揣入懷中。

  唐璇雖也想一閱那函件,以明究竟,但卻不便向歐陽統提出,只好悶在心裡,暗暗忖道:「過去,他不論什麼重大之事,都須經我同意,不知道這一次何以不肯把那函件交給我閱讀一番?」

  鐵木大師看他不理自己問話,心中甚覺奇怪,微微一皺眉頭,提高聲音道:「歐陽幫主可是有些不舒服麼?」

  歐陽統自閱讀那封信後,立時變得有些神不守舍,聽得鐵木大師大聲喝叫之言,如夢初醒,口中「啊」了一聲,道:「兄弟身體很好,多謝大師關心了。」

  唐璇微微一笑,拱手對鐵木大師說道:「老禪師準備幾時回少林寺去?」他已發覺鐵木大師對歐陽統的神情,動了懷疑,趕忙用話岔開。

  鐵木大師道:「這個就很難說了。老衲等奉命下山,查詢閔老英雄的死因,一日查不出內隱老衲等就無顏回山。」

  唐璇道:「眼下閔老英雄,似已是江湖一個疑案。唯一追查的線索,就是向那素衣少女身上下手……」

  鐵木道:「眼下情勢只有如此,不能查出內隱只有設法把她帶回寺中去了。」

  正談話間,忽見鐵衛周大志,帶著二十幾個身著灰色長褲短襖的人,急急奔來。

  這些人背上都交插著兩件兵刃,一個個精神飽滿,步履矯健,一望即知,每人都有著特殊武功基礎。

  這些人相距群豪尚有四五丈,就一齊停了下來。

  鐵衛周大志急步奔了過來,躬身對歐陽統道:「已遵幫主之命,調來二十四傑,恭請幫主吩咐。」

  歐陽統經這一陣冷靜之後,神志已恢復甚多,揮手對周大志道:「先讓他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周大志道:「敬領幫主令諭。」轉身向前走去。

  歐陽統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急道:「站住!」

  周大志回身說道:「幫主還有什麼吩咐?」

  歐陽統道:「那雙桅巨舟動靜如何?」

  周大志道:「和剛才一樣。那通往巨船的小舟上,仍然有人防守,雙桅巨舟仍然無起碇而行的跡象。」

  歐陽統道:「咱們盯住那巨舟的梭形快艇,還守在四周麼?」

  周大志道:「幫主沒有下令,自是不敢撤守。」

  歐陽統一揮手,周大志轉身而去。鐵木回顧了唐璇一眼,道:「眼下情勢,似是大風暴前的一段平靜。強敵援手已到,貴幫中馳名江湖的四十八傑等精葷高手,也已準備集中此地,一旦動起手來,定然十分慘烈……」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老衲之意,想在強敵還未現身前,咱們先行出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唐璇道:「老禪師如已胸有成竹,在下自是不便勸阻。」

  鐵木大師笑道:「老衲想先去江畔瞧瞧那雙桅巨舟動靜,再看機會出手。」

  歐陽統目光一掃唐璇,說道:「先生……」

  唐璇不容歐陽統再說下去,接道:「眼下強敵援手,已經趕到,再拖下去,局勢未必對我有利。如若兩位大師希望以武功制服那素衣少女,也不失為上策!」

  歐陽統聽得唐璇這麼一說,自是不便再勸阻鐵木大師,只好默然不語。

  鐵木大師拱手對唐璇一笑,道:「敝寺中掌門人令出如山,如若被那素衣少女兔脫,老衲等空手返寺,實在無法向掌門方丈交待。也許我等躁進,有礙先生的全盤計劃;但情非得已,尚望先生海涵一二。」

  說完,轉身向江畔行去。

  費公亮道:「在下和這兩個老和尚相交數十年,理應去幫他們一陣。」

  唐璇笑道:「費大俠儘管請便。」

  費公亮微微一笑,轉身一躍,疾向二僧追去。

  歐陽統正待傳諭幫中高手,趕往江畔相助,卻為唐璇揮手阻止。

  但見幾條人影,疾奔而行,閃了幾閃,消失不見。

  唐璇目睹幾人去遠,才輕歎一聲,說道:「兩位少林高僧急於出手搏敵,無非是怕咱們搶了先著。那時,既不好相求咱們把那素衣少女交他們帶回少林寺去,又不好硬逼咱們交出人去……」

  他目光先停注在歐陽統臉上,沉吟了片刻,接道:「另一件事,乃幫主剛才閱讀那藍衣大漢送來的函件之後,神態失常,也使他們大感不安。以幫主在武林的身份地位,竟然閱讀過一封來函後,一付神不守舍模樣,那是自難怪別人多心,妄加推測。」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欲言又止。

  唐璇的目光何等銳利,察顏觀色,已知歐陽統心中還有著無比的痛苦,當下岔開話題,道:「少林高僧搶先出手,志在捷足先得。幫主是否有意相助他們,還得早作裁奪。」

  歐陽統精神一振,道:「縱然那素衣少女先為少林僧所擒,咱們也不能不予援手。」

  庸璇笑道:「這個幫主儘管放心:兩位少林高僧,縱然獨力擒得那素衣少女,也將先送到咱們窮家幫來,請幫主審訊之後,才令帶走……」

  他一揮手中摺扇,搖頭一陣輕歎道:「不過,他鎩羽而歸的成份,大過生擒那素衣少女很多。」

  歐陽統道:「鐵木、凡木,乃當今少林寺中第一流的高手,不但在少林寺中有甚高的聲譽,就在整個武林之中,也是身列第一流的高手,費公亮更是譽滿四海。剛才和那素衣少女屬下相搏,好像都沒有用出全力,如若三人全力以赴,只怕勝算要多於失敗。」

  唐璇微微一笑,道:「幫主看法,自有見地,但屬下卻持不同之見。那素衣少女手下之人武功如何,不去說它,單是青城雙劍和那面色枯黃的少年以及那個似人似猿的怪人,就夠鐵木、凡木和費公亮對付了……」

  說罷,微微一沉吟道:「鐵木大師急於早擒那素衣少女回山覆命,又怕那素衣少女落在咱們手中,不便啟齒討回,故而想捷足先登。但他們這一攪,對咱們安排之事,並無大礙,說不定還有小助。但幫主如若決定出手相助他們,那就不妨調派幫中幾個高手登舟相助,既可保全和少林門下的交情,也算參與了這場搏鬥。萬一鐵木、凡木武功高出屬下預料之外,能夠排除障礙,擒得那素衣少女,咱們也好名正言順地參與審訊。」歐陽統道:「先生說得不錯,咱們到江畔瞧瞧去吧。」當先向前走去。

  唐璇、關三勝、王乾等魚貫而行,周大志帶著二十四傑緊隨幾人身後相護。

  幾人走到江畔時,雙方已動上了手。

  鐵木、凡木已經衝過小舟,躍落到大船之上,正在和青城雙劍相搏。

  守那小舟的已不是那面色枯黃的少年,換成譽滿關外的神鞭杜天鶚。

  只見他軟鞭飛舞,挾帶著呼嘯的破空金風,正和費公亮打得難解難分。

  那半猿半人的怪人,以及那面色枯黃的少年,一直沒有露面。

  這兩個人已在逍遙秀才唐璇心目中構成了神秘人物,也是他最注意的人物。

  枚天鶚顯然不是費公亮的敵手,手中軟鞭的招術逐漸鬆了下來。費公亮卻是愈戰愈勇,攻勢凌厲絕倫。

  歐陽統一掃搏鬥形勢,低聲對唐璇說道:「咱們可要派人助戰麼?」

  唐璇笑道:「請關兄去一趟吧!」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我要幫助哪個,青城雙劍和鐵木、凡木,正打得勝負難分,我出手幫忙,甚難出手。費公亮似已搶得先機,控制大局,百招之內,定可得手,我去助陣,豈不是有著和人搶功之嫌。」

  唐璇笑道:「你儘管去吧,只一登舟,定會有強敵迎戰。」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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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8 20:5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左右二童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是啦,咱們如不出戰,不論哪方得勝,我們都有著無法插口之感。」

  唐璇道:「這不過是原因之一……」

  關三勝不容他再接下去,縱身一躍,飛上小舟。

  果然,在他飛上小舟的同時,一條人影,疾快地由那雙桅巨舟上飛落而下,來勢勁急,人還未到,拳風已至。

  關三勝揮掌一接,只覺力道甚是強猛,右手疾出一招「流星趕月」.不容來人腳沾實地,全力反擊過去。

  他和來人一掌交接,已知遇到了強敵,不敢再稍存相讓之心。

  但見來人雙臂一振,那已向下落的身軀,突然又向上升了數尺,讓過一擊後,重又迅快地落了下來。

  關三勝凝目望去,只見那出手之人,正是剛才守在小舟上的面色枯黃少年,不禁心頭一震,暗道:「此人武功,在那素衣女手下說來,最是詭奇,而且初出茅廬,籍籍無名,勝他不武,敗了則將把一世英名,盡付流水。」

  忖思之間,對方已經出手,只見他右手一揚,虛飄飄拍來一掌。

  關三勝右手一伸,一招」金絲纏腕」,橫裡擊出,擒拿手法中,暗含著點穴的招數。

  那面色枯黃的少年,正是上官琦。但見他虛拍來的掌勢,一點就收,身軀一轉,讓開了關三勝的右手橫擊,雙手連環劈擊過來。

  他擊出的掌勢,一反常態,每一掌都是虛飄飄的,但卻迅快無比,倏忽之間,連續攻出二十幾掌,搶儘先機。

  關三勝似是己被上官琦疾快的攻勢,鬧得有些慌亂,對方連續攻出二十餘掌,他竟然沒有還擊一招。

  歐陽統輕輕歎一口氣,低聲對唐璇說道:「那面色枯黃的少年,武功詭奇難測,關三勝只怕難以是他敵手。」

  忽聽鐵衛周大志粗豪的聲音,道:「稟幫主,咱們抓到了一個奸細。」

  歐陽統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藍衣大漢,被兩名幫中弟子架著,遙遙站在兩丈以外待命。

  唐璇一瞥之間,己然看出那藍衣大漢,正是剛送信之人,不禁心中一動,慌忙別過頭去,裝作未見,暗中卻斂神靜聽歐陽統如何處理此事。

  及聽歐陽統說:「他已經受了很重的內傷,不宜留在此地,把他送到一處安全所在,先讓他養一下傷勢……」

  周大志道:「派哪個去呢?」

  歐陽統道:「柏公保尚未回來,就由你送他去吧。」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他願意留下,你們不許多問他的來歷;他要走就隨他去,不許出手相阻。」

  周大志聽得怔了一怔,歎口氣道:「幫主怎麼吩咐,俺老周就怎麼辦啦!」顯然他對歐陽統這般對待那藍衣大漢之事,感覺到十分迷惘。

  唐璇微微一皺眉頭,道:「幫主可認識那藍衣大漢麼?」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道:「先生神目如電,可能已看出其中溪蹺。那藍衣大漢雖不相識,但那托他送信之人,卻是我多年來未晤的舊友。」話到此處,又是一聲黯然長歎,默然不語。

  唐璇雖然覺著他言未盡意,但卻看出他有著極深的苦衷,也不便追問下去。

  轉頭看去,只見周大志帶著八個幫中弟子,護送那藍衣大漢而去。

  忽聽費公亮大喝之聲,傳了過來,道:「杜兄承讓了!」

  轉眼望去,只見費公亮左手抓住杜天鶚軟鞭,立腕如刀,橫削過去。

  杜天鶚似是已無法封解費公亮削來掌勢,鬆手丟了軟鞭,躍向一側。

  費公亮左手奪得軟鞭,人卻欺身而上,右手驕指如鼓,疾向杜天鶚「肩井穴」上點去。

  杜天鶚右肩向後一縮,讓開「肩井穴」.但卻把肩頭迎了上去。

  費公亮微微一怔,暗道:「這一招他明明可以讓開,為什麼卻故意把肩頭迎了上來,難道他自恃練有什麼內功不成?」

  心中忖思之間,點出之勢,也不禁隨著一緩。

  只聽杜天鶚悶哼一聲,側身倒了下去。

  費公亮眉頭一皺,忖道:「此人倒會撒賴,分明碰也沒有碰到他,竟然倒了下去。」

  突然間,另一個閃電般的念頭,在腦際之中掠過,暗自責道:「人家存心相讓於我,我怎麼這般糊塗?」目注杜天鶚微一點頭縱身而起,暗示謝意,縱身直向大船上飛去。

  這時,鐵木、凡木憑借一雙肉掌,苦鬥青城雙劍,雖然未落下風,但也未佔優勢。對方雙劍配合得綿密異常,攻拒之勢無懈可擊。鐵木大師雖然掌力雄渾,但青城雙劍,功力亦極精深,刺來劍勢,沉重如山。鐵木、凡木雖以內力震打雙劍,但卻始終無法把刺來的劍勢震盪開去,只不過把對方劍勢稍稍震偏幾寸而已。

  費公亮足落大船甲板,立時高聲叫道:「此時何時,兩位大師竟然還存著慈悲心腸,不肯亮出兵刃動手?」

  說話之間,手腕一震,手中軟鞭疾飛而出,盤空旋了一轉,挾著厲嘯之聲,擊在青城雙劍的長劍上。

  但聞一聲金鐵相觸的大震之聲,軟鞭纏在了雙劍之上。青城雙劍似乎沒有料到對方腕力如此強猛,雙劍竟被軟鞭纏著。兩人心意相通,同時一振手腕,劍上發出一股勁力,硬把那軟鞭震盪開去。

  但這一緩之勢,已使青城雙劍的攻勢,為之一緩。

  鐵木、凡木大師,如若心狠手辣,藉機施出殺手,本可把青城雙劍傷在手下。但兩人心地一樣慈善,白白地錯過了傷敵的機會。

  費公亮內功雖然精深,但也無法抗拒青城雙劍聯手的內勁,軟鞭吃兩人合力一震,竟被震盪開去,手腕也感到一陣酸麻,兵刃幾乎脫手。

  他這出手一鞭,纏住了青城雙劍兵刃,就是為了鐵木、凡木有個傷敵的機會。哪知兩個老和尚,竟然站著不動,不禁心頭火起,冷笑一聲,說道:「兩位大師既有著慈悲心腸,就該留在少林寺中,唸經拜佛才對,難道兩位跑到江湖上來普渡眾生不成?」

  忽聽一個冰冷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不用管別人的閒事!」

  費公亮轉頭望去,只見那冷若冰霜的素衣女,當門而立,手中橫舉著一柄長劍。

  只聽她冷笑一聲,接道:「你心中不服氣,咱們就動手打幾招試試吧!」

  費公亮心中暗道:「我們打來打去,無非是心想生擒於她。我如能設法把她誘至大船,再由歐陽統等截斷她的歸路,不論何人出手把她擒住,這件事就算有了結果。」

  心念一轉,冷冷接道:「姑娘如想和在下動手,咱們最好能打出一個勝敗出來。」

  素衣女道:「不許他人出手相助,姑娘極願奉陪。」

  費公亮回目一瞥,道:「這甲板過小,又有青城雙劍和兩位禪師動手,姑娘如果有興,咱們到江岸上決一生死如何?」

  那素衣女忽然咯咯一笑,道:「你可是想誘我上岸?」

  費公亮正色說道:「這舟上過小,動上手難以施展開手腳。」

  素衣女抬頭望望那高聳的雙桅,說道:「費公亮,你的輕功如何?」

  費公亮道:「大概還不致輸於姑娘。」

  素衣女道:「那很好。甲板上有人動手,但這高聳的雙桅上,卻是海闊天空,咱們就在那雙桅上動手打一場吧。」

  費公亮抬頭望望那兩根高聳桅桿,暗道:「我從杜天鶚手中奪得的軟鞭,倒可以派上用場了。」當下呵呵一笑,道:「這辦法倒別出心裁。」當先一躍,飛上桅桿。

  那素衣女雙肩晃動,緊接著凌空而起,躍飛起兩丈多高。左手一探抓住了掛帆用的繩索,身子一蕩,直游過來,手中長劍一招「春風揚絮」,直向費公亮刺了過來。

  費公亮左臂抱著桅桿,猛一吸丹田真氣,身子突然又向上升高八尺,避開了那素衣女刺來的一劍,手中軟鞭突然向下掃了過來。

  那素衣女抓住繩索一振,身子突然又向一側蕩去,避過軟鞭一擊。

  兩人交手一招,那素衣女已發覺自己吃虧太大了。費公亮手中軟鞭長逾八尺,而且運用靈活,長短隨心;自己手中短劍,只不過兩尺七八寸長。劍勢尚未能威脅到強敵,對方軟鞭已掃到,雙桅相距只不過一丈左右,費公亮手臂一伸,那軟鞭可擊到素衣女停身的桅桿之上。

  但那素衣女卻非得借重掛帆繩索,飄遊過去不可。

  費公亮近身一招中,發覺了自己佔了極大的便宜,也證明了自己想法不錯。當下手腕疾揮,軟鞭急如驟雨一般,倏忽之間,已掃出去二三十招。

  那素衣女除了無法閃避時用手中長劍封架之外,大都憑借那繩索的遊蕩之力,避讓開去。

  費公亮看她人如穿花蝴蝶一般,飛來飛去,衣袂飄風,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我如一鞭擊在她借力的繩索之上,然後再向她下手,一時之間,她或將措手不及。」

  心念一轉,暗中運集功力,突然一鞭,向那繩索上面掃去。

  那素衣女,雖聰慧絕倫,但她對敵經驗,究竟不足;而且費公亮一直手不停揮地急急搶攻,使她無暇多想。

  只聽波然一聲輕響,軟鞭正擊在繩索之上。

  費公亮一擊而中,立時用力一挫手腕,軟鞭突向外一揮。

  那素衣女吃費公亮強勁的彈震之力一送,身體突然向外飛去。

  費公亮用力一震那繩索之後,立即又用力向回一拉。

  這一震一拖,那繩索起了一陣強烈的波動。

  那素衣女的身軀,也隨著那繩索的波動,直向費公亮飛了過來。

  那高聳的桅桿一陣晃動,響起一陣咯咯之聲。

  原來那素衣女為了穩定那飄動的身軀,施展出千斤墜身法。那桅桿雖然堅牢,但也承不了她的重量,故又發出咯咯之聲。

  費公亮手腕一抖,那纏在繩索上的軟鞭,突然自行收回,緊隨著一轉一揮,幻起漫天鞭影,直向那素衣女打去。

  那素衣女雖然在一上桅桿之時,已經發覺手中兵刃過短,吃了大虧;但她為人十分自負,爬上桅桿相搏,又是自己出的主意,不好意思改已只好硬撐下去。

  眼看那幻起的鞭影,罩了下來,只好一咬銀牙,右手全力舞出一片劍影,護住身子。

  耳際響起了一陣叮叮咯咯的金鐵相擊之聲,軟鞭和長劍連相觸數聲,那素衣女的嬌軀,又突然橫向一側飄遊過去。

  原來兩人都在兵刃上貫注了極強的內力,那一陣觸擊,彼此都有了強烈的感受。費公亮只覺握鞭的右腕一麻,抱著桅桿的左手,也突然有著一種難以用力之感,不覺心頭一動,暗道:「一個女孩子家,練成這等強勁的內力,實非易事。」

  那素衣女武功雖然詭異絕倫,但她腕力卻難以和費公亮相比。這等硬打硬接,最是吃虧,所幸手抓軟索,反彈之力甚小,一受到強力彈震,立時橫向一側游去。

  費公亮望著滔滔河流,腦際中突然問過一個新奇的念頭,暗道:「不知她會不會水裡工夫,如果她不會水,我只要看準向外遊蕩之時,用力震斷繩索,把她拋到江中,或由窮家幫中的人下水生擒,或由自己躍入水中擒她,當不難達到生擒她的心願。」

  忖思之間,那素衣女又迅快地游了過來,手中寶劍震動,幻起一片銀芒,疾刺而至。

  費公亮略一分心,對方已揮劍近身。

  他手中軟鞭雖有沾光之處,但亦有吃虧之處。那素衣女已衝近身後,他的軟鞭,立時就失去了效用,在這等高聳的桅桿之上相搏,更是不易運用。

  形勢迫得費公亮不得不把緊抱在桅桿上的左手一鬆,左腳用力在桅桿上面一登,身軀陡然間直射出去。疾如流星,劃空飄風,避開那素衣女的劍勢後,左手疾向一條繩索上面抓去。

  這一飄蕩之力,十分強大,身軀和桅桿幾成平行。

  那繩索長約三丈左右,他這般平行而飛,身軀直人江心,看去觸目驚心。

  這時,如若那素衣女一劍劈在繩索上,定然可把繩索斬斷,把費公亮拋摔在江心中。

  但她卻左腳一點桅桿,身體也直向後面飛去。

  這是一場凶險絕倫、觸目驚心的惡戰,兩人都借那飄蕩的繩索,互以兵刃襲擊對方。

  剛動上手,兩人都不太習慣,無法控制那繩索遊蕩的力道。但動手過了十幾招後,似是都已逐漸適應,也逐漸可以控制繩索飄蕩之力。雙方的攻襲之勢,也隨著兩人對繩索的控制,更見強烈,鞭影劍光,滿空飛舞。

  不大工夫,兩人已經動手相搏二十幾個回合。費公亮心中暗自急了起來,忖道:「這般的打下去,不知要打到何時,才能打出一個勝敗?」

  心念一轉,殺機忽生,暗中提聚真氣,正待運用強過對方的深厚功力,全力搶攻,忽見那素衣女,柳腰一挫一長,手中繩索,直向後飄飛過去。

  原來在費公亮不耐久戰的當兒,那素衣女也想出了一個克敵制勝之法,運用腰勁,推動繩索,直向後面飄去。

  費公亮見聞廣博,閱歷豐富,一看那素衣女眉目的殺機神情,已知她定然想到了對付自己的辦法,當下一沉丹田真氣,停下了飄蕩的身子,以逸待勞。

  只見那素衣女遊蕩的身子,疾飄過來,相距費公亮還有一丈左右時,突然一鬆左手,直向費公亮撲了過來。費公亮倒是未想到她竟然鬆了手中的繩索,這般冒險搶攻,不禁微微一怔,右手一振,手中軟鞭突然疾飛而起,挾著一股嘯風,直點過去。

  一來一迎,勢道快極。那紊衣女似是早已有備,手中長劍,平胸而舉,目睹軟鞭點來,毫無驚慌之色,待那軟鞭將近前胸之際,突然橫劍一撥。

  鞭劍相觸,響起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那素衣女撥擊軟鞭的劍勢,似已用出了全力,借那互擊之勢,平飛而來的嬌軀,突然向上升起了八九尺高,左手一伸,抓住了繩索。

  待費公亮警覺到想阻止時,為時已晚,那素衣女已然抓住了繩索。

  這時,兩人同在一根桅桿上垂下來的一條掛帆繩索上。

  只見素衣女身子一轉,頭下腳上,用雙腳挾繩索,揮劍向下攻來。

  兩人同在一條繩索之上,情形立時大變。那素衣女居高臨下,相距甚近,費公亮手中軟鞭,反而難以靈活運用,被那素衣女緊迫的劍勢,逼得直向下面滑落。

  這時,那小舟上的關三勝和上官琦,已經打出了勝敗。上官琦本己穩操勝算,關三勝落敗在即。

  哪知將要取勝之際,突然覺著後膝處關節上一麻,全身勁力突然失去。

  關三勝藉機一拳,打在上官琦「肩井穴」上,上官琦身子搖了幾搖,栽倒舟上。

  原來杜天鶚看他攻勢凌厲,關三勝勉力強撐,三五合內,非要傷在上官琦手下不可。窮家幫實力強大,上官琦如若傷了窮家幫的武相,勢非和窮家幫中結下大仇不可。他未服迷藥,心中清醒如常,覺出情勢不對,立時突然出手,一指點在上官琦後膝關節要穴。

  上官琦驟不及防,暗算無聲無息地來自身後,何況他正和關三勝打入要緊關頭,耳目感覺,都不似平常刃。樣靈敏,身受暗算,勁力忽失,被關三勝一拳打在肩井穴上,倒了下去。

  關三勝贏得莫名其妙,不禁微微一怔,望了倒在地上的上官琦一眼,縱身直向那大船上躍去。

  站在岸上觀戰的歐陽統,卻是看得十分清楚,杜天鶚相讓費公亮,暗助關三勝一舉一動,都入了他的眼中,回頭低聲對唐璇說道:「關外神鞭杜天鶚,有意相助咱們。」

  唐璇道:「幫主最好能嚴守此密,不可洩露出去。」

  兩人說話之間,關三勝已經躍上巨舟。

  但見那雙桅巨舟艙門一起——五個黑衣勁裝大漢,疾奔而出。

  這些人手中全都橫著一把厚背鬼頭刀,一字排列,擋住了關三勝。

  關三勝大喝一聲,一掌直劈過去。

  他攻襲的位置,恰是五人正中一個身體特高的黑衣大漢。但見五人齊齊向後退了一步,避開拳勢,五把鬼頭刀一齊閃動,紛紛攻到。關三勝身子一側,從那些綿密的刀光之中閃了過去,雙手齊出,「二龍分水」,分襲左右兩個最近之人。

  他武功雖然不是上官琦的敵手,但就武林道上而言,已算是頂尖兒的第一流高手,對付這些不入流的腳色,那可是輕而易舉。但見他掌劈指點,不到十合,已被他連傷三人,奪過一把厚背鬼頭刀。一刀在手,威勢大增,大喝一聲,一刀震飛了左面一個黑衣大漢手中兵刃,右手一招「浮雲掩月」,拍在右邊一個的前胸。但見他掌劈指點,片刻之間,那五個黑衣大漢,都傷在他的手下。

  這時,那素衣女也和費公亮打入了緊要關頭,素衣女以近身的迫攻,逼得費公亮沒有了還手之力。他原以取巧的軟鞭,眼下反而變成了礙手之物。

  但因那素衣女劍招凌厲,閃閃銀芒,始終不離開他要害大穴,使他連換取懷中兵刃的空暇,也是沒有。

  忽聽鐵木大師高叫道:「兩位道友這般苦苦相逼,可別怪老衲開罪了。」掌勢一變,連攻三招,迫得青城雙劍向後退了兩步。

  凡木大師藉機施出一招「大開碑手」,一掌擊在左面道人手腕,震落他手中長劍。

  鐵木緊隨著欺身而進,奪下右面道人手中的長劍,緊勢一招「分花拂柳」,擊中那道人穴道。

  青城雙劍,二傷其一,另一個不禁微微一呆,吃凡木乘虛點中了右臂「曲池穴」,頓時一屁股坐到地上。

  要知道青城雙劍雖然未必能勝過鐵木、凡木大師,但亦不致這等容易落敗,只因兩人服用了藥物,久戰之後,神智逐漸地不清,稍一受挫,立時亂了章法。

  鐵木大師把兩人移到一側,低聲對凡木大師說道:「你準備出手接替費公亮,我先到艙中看看去。」

  凡木道:「師兄小心。」大步走到雙桅之下,抬頭望著費公亮和那素衣女動手情形。

  這當兒,關三勝也向艙門所在奔去,眼看鐵木人將入艙,立時縱身一躍;直奔過去,兩人同時到了艙門口處。

  鐵木停止腳步,回頭笑道:「關兄先請。」

  關三勝一抱拳道:「在下替老撣師把風。」

  鐵木不再謙讓,舉步入艙。

  但見艙中八九個手中拿著兵刃的黑衣人,各站一個方位待敵。

  那似猿非猿的人卻端坐在一張木案之後,凝神而思,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

  鐵木親目看到他凌波而去的絕世輕功,哪裡敢輕視於他,當下一合雙掌,道:「老衲這廂有禮了。」

  袁孝似是正想得入神,對鐵木大師之言,竟似未聞一般。

  鐵木暗道奇怪,運氣戒備,緩步向前走去。

  那些黑衣人目睹鐵木大師由身側走過,也都不出手攔阻,連眼睛也未轉動一下,心中疑念愈熾,左手一伸,向一個黑衣人抓去。

  那黑衣人仍然靜站不動,連那端坐在木案旁的袁孝,也似視若無睹。

  鐵木大師手指和那人相觸,才忽然覺出情形不對,敢情這些人早已被人點了穴道。

  念頭如電光石火一般,問掠而過,心中微生震駭,忖道:「什麼人武功這麼高強,竟能點了那似猿非猿之人與這幾人的穴道?」

  要知鐵木大師見多識廣,剛才目睹袁孝凌波飛行的身法,已知他武功絕世,在這些強敵之中,他可算最難對付之人。

  如今他竟然被人點了穴道,而且全艙中這樣多人的穴道被點,艙外面竟然絲毫聽不出動靜。

  站在艙門等候的關三勝,突然大步走了進來,笑對鐵木大師道:「要擒那素衣女,現在該是最好的時候了。趁他們援手未到,最好能一鼓而下。」

  鐵木大師看他對這些穴道被點之人,似是毫無驚惶之感,心中甚覺奇怪,回頭間道:「老衲心中有一件不明之事,就教關兄。」

  關三勝笑道:「老禪師可是要問這些人穴道被點一事麼?」

  鐵木大師道:「不知何人有此武功?」

  關三勝道:「此乃敝幫中人所為——」

  鐵木大師愕然說道:「可是貴幫中聾、啞二老駕到,還是貴幫中幫主所為?」

  關三勝暗暗忖道:「少林寺表面之上,似是已不大多問江湖中事,但事實上只怕比其他門派,更為留心武林形勢。本幫中聾、啞二老閉關期滿一事,只不過是近日中事,不知這老和尚何以知道?」

  心念一轉,笑道:「老禪師好靈通的消息。」

  鐵木大師亦似自知失言,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關三勝接道:「點制這般人穴道之事,雖是本幫中人所為,但卻非聾、啞二老,亦非敝幫幫主。」

  鐵木大師回顧了袁孝一眼道:「關兄覺著這猴相之人的武功如何?」

  關三勝道:「只怕不在那面色枯黃少年之下。」

  鐵木大師道:「單是他一著涉水飛行,老衲就自歎弗如……」

  關三勝接道:「因此老禪師懷疑在下之言不確了?」

  鐵木大師道:「這老衲實難置信。」

  關三勝道:「老禪師總該記得,敝幫中唐璇說過施展『迷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一事吧?」

  鐵木點頭說道:「不錯,不過這艙中之人,明明是被人點了穴道啊。」

  關三勝笑道:「如果他們先中『迷藥』,失去了抗拒之能,再被點中穴道,豈不就成了目下之情?」

  鐵木大師「啊」了一聲,道:「想來是貴幫中派人放毒,已經收效了。」

  關三勝笑道:「在下也是這般想法。」

  鐵木大師道:「施毒既已收效,敵人又被點了穴道,但那施毒之人何以不見?」

  關三勝被問得微微一怔,暗道:「敵人穴道受制,分明已有人到此,何以不見人蹤?」

  轉頭向四周打量了一陣,道:「也許他點了敵人穴道之後,溜下船去。」

  關三勝似是亦知這幾句話,說得太過牽強,說完之後,臉上頓覺一熱。

  鐵木大師微微一笑,道:「不論是什麼人,點了這些人的穴道,對咱們助力不小……」

  忽聽一聲猶帶童音的輕笑,傳入了耳際,眼前人影一閃,兩個頭梳垂窖、身著藍衣、年約十三四歲的孩子,並肩站在大艙正中。

  兩人年齡不相上下,衣著也穿得一模一樣,一般的裂嘴微笑,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牙齒。

  關三勝一見兩人,心中似覺異常歡愉,微笑問道:「你們兩個淘氣鬼,幾時來的?」

  左面一童笑道:「我們來了很久啦!」

  鐵木大師道:「兩位小施主,想必是傳言中的左右二童了?」

  右面一童答道:「江湖上人,隨口相稱,同樣是人,為什麼要有左右之分,老禪師以為如何?」

  鐵木大師道:「好伶俐的口齒,老衲已久聞兩位的大名了。」

  左右二童相視一笑,默然不言。

  關三勝道:「這些人可是被你們點了穴道麼?」

  左面一童說道:「不錯啊!我們奉唐爺之命而來,施毒之後,又點了這些人的穴道,可惜那素衣女出去得太早了,致未能把她也毒倒。」

  鐵木回頭望了關三勝一眼,道:「關兄,咱們把這些人怎麼辦呢?」

  右面一童接道:「不用老禪師費心,我們奉命施毒時,已得唐爺之命,凡是受傷、中毒之人,只要未死,一律交由我們梭形快艇運走。」

  鐵木微微一怔,道:「運到哪裡?」

  左童搖頭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要運回我們君山總寨,也許另有去處。」

  右面一童接道:「快艇已靠在船邊相候,咱們快些動手吧!」

  左童應了一聲,雙臂齊出,挾住兩個黑衣人,奔出後艙。不大工夫,艙中的黑衣大漢和袁孝,都被左右二童,搬了出去。

  鐵木輕輕歎道:「無怪貴幫主對唐璇那般器重,當真是算無遺策。」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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