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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貓跳]錦醫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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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1 01:39:21
五三九章 可疑的碎髮

     天色已晚,宮內各處點起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儘管李太后下令所有人待在自己宮室不得外出一切照常,但是連李太后、萬曆、王皇后和張居正都等在慈寧宮,整個紫禁城自潞王以下、嬪妃、公主、太監和宮女,無數雙眼睛盯著秦林的行蹤,無數隻耳朵打聽著查案的進展。
  
     今晚注定是紫禁城的不眠之夜。
  
     秦林持李太后所賜玉佩便宜行事,都知監掌印協助辦案。
  
     瞧了瞧這個頭髮如霜雪,滿臉皺紋的老太監,秦林當然知道為什麼派他老人家來,不僅資格最老,而且與世無爭,不牽涉到任何派系,與萬曆、王皇后和馮保都沒有過多的瓜葛,派他來不僅是協助辦案,還有見證監督的意思。

     ……
  
     案發地點是在紫禁城西邊的曲流館,因人工開鑿盤曲環繞的溪流而得名,飲宴時可以將酒杯放在小木船裡,順著溪水漂浮流動,謂之流杯傳酒。
  
     秦林過去的時候,門外站著許多御馬監管領的禁軍,又夾雜有錦衣衛士和宮中太監。這些禁軍有的是馮保調來,有的聽命於張宏、張鯨,互不統屬,彼此都嚴加防範,氣氛十分緊張。
  
     孫懷仁也在這裡,帶著幾位坤寧宮的守宮校尉和值殿太監把守在正門外,見秦林過來,他就雙臂一張:“止步,奉皇后娘娘懿旨,誰也不許進去!”
  
     “我也有懿旨啊。”秦林也不廢話,將太后賜予的玉佩一亮,笑道:“不過是奉太后懿旨查案!”
  
     陸遠志一直跟在秦林身後,張宏、張誠、張鯨這三位張公公隨後魚貫而入,孫懷仁和原本守在外面的幾名太監、禁軍武官也想進來,秦林伸手攔住,很拽的來了句:“命案現場,閒人免進!”
  
     拽什麼拽啊?孫懷仁和幾個太監氣得不行,又奈不何秦林,只好乾瞪眼。
  
     可真的進了現場,秦林就傻了眼:我靠,地上乾淨得連半顆灰塵都沒有,哪裡像是命案現場?
  
     “這是怎麼回事?!”秦林指著地面,極為惱火的罵:“哪個蠢貨把地面洗幹淨了?草,連柱子都擦過一遍,這人腦子進了水?”
  
     張誠和張鯨互相看看,神情尷尬萬分,老太監則笑瞇瞇的看了看秦林,不緊不慢的道:“是今天早晨陛下發現兩名宮女的屍體,慌亂中下令清理現場的,看樣子陛下並不希望被太后娘娘知道這事,可惜事與願違啊。”
  
     陸遠志喉嚨口咯的一聲,看著自家長官,有種頭疼欲裂的感覺。
  
     原來是萬曆犯傻呀,秦林幹笑兩聲,眼珠一轉,故意大聲道:“笨,陛下就是笨得很,要是有意隱瞞,隨便找個藉口栽贓不就行了?看看中宮王娘娘,都正大光明的杖斃好幾位太監、宮女了,偏生到了陛下這裡,就鬧個醉酒殺人……嘖嘖嘖,九五至尊要殺人,還用的著親自動手?”
  
     眾人起初聽秦林罵萬曆笨,還以為他狂妄之極、口無遮攔,聽到後頭才曉得明明是替陛下開脫,要是萬曆聽到這番話,絕對敲著自己腦袋,懊悔不該處置失措啊。
  
     張宏聽到秦林提起王皇后杖斃太監宮女,神色忽地微微一動,瞇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曲流館主體部分的格局,靠南邊是宮女歌舞表演用的舞池,靠北邊是君臣宴飲、欣賞歌舞的座位,地上人工開挖的小溪曲曲折折流過,以供流水傳盃之用,確實別有一番意趣。
  
     現在整個曲流館經過了比較徹底的清洗,廊柱、地面、牆面全都乾乾淨淨,除了一絲兒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簡直看不出昨夜這裡發生過命案。秦林想要在現場取指紋、足跡,或者尋找血跡,那都是極其困難,甚至根本不可能了。
  
     如果是後世,秦林可以利用魯米諾來顯示血跡,只要百萬份之一的血跡就能讓魯米諾發出熒光,這種程度的現場清洗對法醫來說根本無效,但現在是萬曆年間,他到哪兒去找魯米諾?

     秦林氣得在肚子裡再次問候了萬曆的母親,李太后無辜中槍。

     陸遠志看看這一乾二淨的現場,也覺得一籌莫展,忽然把大腿一拍:“秦哥,凶器!凶器上應該能取到指紋!”
  
     “一般能想到清洗現場,就能想到清洗凶器吧。”秦林不報什麼希望,還是探詢的看了看。
  
     老太監一臉苦笑,拱拱手:“秦將軍料事如神。”
  
     秦林心中長嘆一聲,萬曆啊萬曆,有你這麼坑爹的嗎?自個兒把證據全毀掉,剩下全是對自己不利的,要是罪犯都這麼笨,那就太好了。

     只不過,這一次秦林不是要將萬曆定罪,而是想洗脫他的罪名呀!儘管萬曆自己都不敢堅決否認殺了人,但秦林從種種跡象推測,這件事背後一定有貓膩……
  
     現場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秦林掃視一圈將環境記在心裡,就吩咐去驗看屍體。

     ……
  
     兩具宮女的死屍,就停在旁邊院子的房間裡。

     萬曆本想悄悄把屍首運出宮埋掉,不過還沒成功就被馮保發現,報告給李太后,屍首也被嚴格看管起來。
  
     天氣本來就冷,停屍的房間就更顯得陰冷森寒,兩位宮女還穿著漂亮的霓裳舞服,只可惜生命的光彩,已被死神帶走,了無生趣的屍身僵臥於蘆席上面,鮮活生動的面容,變成了一片僵硬慘白,皮膚也失去了生命的光澤,變得蒼白、失去彈性……
  
     她們倆的秀發都被割去很長一截,頭頂只剩下不到半尺長的髮絲,萬曆自己也承認因這兩個宮女不會跳新鮮舞蹈,他就戲言“割發代首”,用劍割掉了她們的頭髮。
  
     秦林以目示意,陸遠志就毫不客氣的把屍身衣服剝掉,點起明晃晃的宮燈,開始屍體檢驗。
  
     嘶~~人們倒抽一口涼氣,剛才穿著衣服,血跡斑斑,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傷口,等到剝掉衣服,立刻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屍體表面傷痕累累,橫七豎八的劍痕,確實很像萬曆酒醉之後揮劍砍傷的。
  
     真是這樣嗎?秦林微微一笑,沒有得到確鑿的證據,單看表面現象,往往會誤入歧途呢。
  
     此時屍僵已經發展到了高峰,陸遠志脫屍身衣服的時候,就發覺肢體僵硬無法搬動。

     一般來說,死亡後三個小時屍僵陸續出現,十二個小時發展到全身,達到高峰階段,然後就逐步緩解。目前是剛入夜不久,那麼以屍僵判斷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凌晨丑時前後。
  
     胖子跟著秦林這麼久,手法也熟練了,又翻看屍體的眼皮,檢查眼結膜渾濁程度,將屍體翻過來,檢查臀部、後背等低下位置的屍斑。
  
     眼結膜渾濁程度和屍斑出現情況,都完全印證了死亡時間,確實是凌晨丑時左右。
  
     再細細驗看體表的傷痕,陸遠志稟報導:“女屍一號,左手臂傷痕一處、臉上傷痕兩處,右肩傷痕一處,都是利器揮砍所傷,致命傷則是左胸口刺傷,疑是利刃穿心而死;女屍二號,右腕傷痕一處,胸腹間傷痕四道,皆是揮砍傷,致命傷是喉頭刺傷一處,當是利刃刺喉而死。”
  
     張宏的神色凝重起來,他得到消息之後並沒有來停屍房看,此時見屍體傷痕累累,確實很像酒醉之人用劍揮砍亂刺殺死的。
  
     張誠和張鯨更是一個勁兒的朝秦林打眼色,他倆是萬曆的親信,如果真的到了萬曆遜位、潞王登基的地步,他倆從今往後都只好涼水配窩頭,一輩子翻不了身。
  
     “諸位稍安勿躁,”秦林把手搖了搖,問著陸遠志:“那些非致命傷,有皮肉翻捲的現象嗎?”
  
     陸遠志仔細檢查一番,非常肯定的點點頭:“有出血,有皮肉翻捲。”
  
     一般來說,皮肉翻捲代表著生前傷,不過秦林摸了摸鼻子,“如果兇手先刺了致命傷,再趁受害者斷氣前後,很短時間內偽造傷痕,同樣會有皮肉翻捲等生活反應。”
  
     人的瀕死狀態往往會持續幾分鐘,在這幾分鐘裡​​下手,同樣能造成生活反應。
  
     陸遠志卻有點兒不服氣,在他看來不僅傷口有生活反應,又指了指兩位死者胳膊上的傷處:“秦哥,你不是說過,這種抵抗傷是判斷受害狀態的金標準嗎?”
  
     “確實,這幾處傷口很像面對持劍兇徒時,兩位手無寸鐵的弱女子竭力抵擋造成的,不過為什麼不能是偽造的呢?”秦林說著就笑起來。
  
     三位張公公都有些不解的看著秦林,這位秦將軍審陰斷陽,名氣很大,但今天好像不怎麼在狀態啊。就算他們內心是偏幫萬曆的,也覺得秦林的說法有些強詞奪理,不能讓人信服,至少在李太后和馮保那裡,就說不過去。
  
     “胖子,你的觀察力還有待鍛煉加強啊!”秦林笑瞇瞇的走到屍體旁邊,蹲下細細的檢查,主要是翻開屍體喉頭和心口的致命傷查看。
  
     很快,秦林找到了東西,他拿起那細若游絲的玩意兒,放在燈光下請眾人驗看。
  
     碎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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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1 01:39:46
五四零章 提審

     在兩具女屍的致命傷口內,都發現了碎頭髮,其中一號左胸的傷口中較多,而二號咽喉的傷口裡面頭髮較少。

     “這、這能說明什麼?“一老二少三位張公公都白愣著眼睛,不明所以。

     唯獨陸遠志臉上肥肉一抖,趕緊蹲下身,翻看兩具屍體體表的其他傷處,仔細檢查之後,他的聲音都有些髮飄了:“秦哥,兩具女屍的其他傷處,要麼沒有碎頭髮,要麼數量極少!”

     就算張宏城府深沉,此時也禁不住奇怪:“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傷口裡有頭髮?”

     “你笨蛋啊!”胖子指著傷口,口沫橫飛的道:“這些頭髮是陛下前面割兩名宮女頭髮,沾在寶劍上面的,先刺的傷口裡面就被帶進了頭髮,後刺的傷口裡面頭髮少,或者根本沒有。也就是說,兩名宮女是先被刺到致命傷,在彌留之際又被劃了許多劍,偽造成被醉酒之人舞劍亂砍的樣子! ”

     說罷,胖子才想起這老太監是連馮保都要給他幾分面子的老前輩,不禁把舌頭一吐,訕笑道:“張公公,我可不是說你笨蛋……”

     張宏倒是很高興,沒計較陸遠志言語冒犯,而是學著他的樣子,仔細的檢查傷口。

     秦林乾脆雙手扒開幾處傷口,請張宏細看,然後又摸了摸屍體頭頂剩下的頭髮,笑道:“看,擦了桂花油,怪不得粘那麼多到劍鋒上。”

     萬曆雖然驚慌失措,做了破壞現場、銷毀證據的蠢事,但他之前的行為卻在無意中替自己留下了有力的證據。

     人的頭髮實際上是相當堅韌的,萬曆所佩的寶劍也無法將青年宮女的大把頭髮一劍揮斷,他要“割發代首”就會拿著劍來回拖拉切割,這樣就形成了許多細碎的斷髮。

     兩名宮女跳舞之前都化了妝,頭髮上擦著護髮的桂花油,帶著髮油的斷髮,就粘了許多在劍刃上。兇手用這柄劍殺人,斷髮便被劍刃帶進了死者的傷口內,先刺的傷口裡面斷髮多,後刺的傷口裡斷髮少,或者完全沒有。

     由此便可查知,行凶過程並非像表面上的“兇手亂刺——受害者抵擋、形成抵抗傷——兇手擊中致命處,受害者斃命”,而是兇手先刺了致命傷,再用劍尖在瀕死的受害者身上亂劃,偽造出抵抗傷,嫁禍給萬曆。

     傷口內的頭髮,便是鐵證!

     張宏聽了秦林的解釋,又親眼看過傷口,想了想又道:“秦將軍莫怪老奴多嘴,要是別人說陛下酒醉逞兇,殺掉兩名宮女之後繼續施暴,用劍尖在她們身上亂劃,又該如何反駁呢?”

     秦林笑起來:“陛下醉得很厲害,馮督公就是最好的證人。”

     張宏恍然大悟,看秦林的神色又與前頭不同了。

     是人都知道萬曆平時有​​多怕馮大伴,每次馮保向他母后告狀,萬曆就得挨批。結果昨夜醉得一塌糊塗,竟敢跑到馮保住處去撤酒瘋,可想而知他醉得有多厲害。

     醉成這個樣子,連走路都偏偏倒倒了,還能手持利劍,將兩名活蹦亂跳的宮女一個穿心、一個刺喉,像殺雞一樣乾淨利索的殺掉?難道萬曆是武林高手,還是練的醉劍?

     而且,萬曆當時的醉態,馮保向李太后告狀時還親口說過,誰要不相信,去和馮督公對質吧!

     單憑這一條,就能把萬曆的罪名洗脫七八成。

     “接下來,咱們去找找另外幾位當事人吧。”秦林揮揮手,眼睛瞇了起來:“也許他們能提供更多的線索。”

     ……

     昨夜參與曲流館飲酒的太監,都被嚴加看管,就關在旁邊一所宮室內,每人一個房間,由司禮監、御馬監和東廠派員監押。

     秦林挨個單獨提審,首先審問的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孫德秀。

     此人年紀三十多歲,司禮監內排名在張誠、張鯨之後,本來也是飛揚跋扈的大太監,可這時候就素服待罪,神情惶恐至極。

     他也知道秦林這號人物,見面就喊冤叫屈:“秦將軍,請你一定要稟明太后娘娘,陛下和咱們實在冤枉啊!昨天還沒到二更天,大家都醉得一塌糊塗了,今天晨起,兩具屍體就莫名其妙的擺在那裡……”

     秦林盤問一番,孫德秀基本上是一問三不知,說昨夜醉得太厲害,只模模糊糊記得萬曆用劍割宮女頭髮,再往後他就睡著了。

     “那麼早晨呢?”秦林看著對方的眼睛,字斟句酌的道:“你好好想想,是誰先發現的屍體,又是誰主張清洗現場的?”

     孫德秀想了一會兒,早晨宿醉未醒,當時發現死屍又十分慌亂,發生的事情有些記不清楚了,半晌他才不是很肯定的說:“大概是溫太吧,對,是溫太先聲張起來,把大家都吵醒了。當時陛下也很驚慌,又是溫太出主意,說要隱瞞這件事,喚人來清洗曲流館。”

     ……

     溫太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白白淨淨的小個子,他這樣告訴秦林:“對,是咱家先發現屍體的,勸陛下隱瞞,也是咱的主意,不關陛下的事!”

     秦林稍一沉吟,張宏便插口問道:“人是你殺的?”

     “老祖宗,怎麼可能呢?”溫太苦笑著,坦然道:“老祖宗您也知道,咱做到司禮監秉筆,要整死兩個宮女,不必用這種笨辦法吧?唉~ ~還真是運氣不好啊……”

     溫太這傢伙說的確實不錯,實際上司禮監秉筆這種身份要整死普通宮女,實在太容易不過了。王皇后相繼杖斃七八個太監宮女,就說是手腳不干淨、忤逆正宮娘娘就行了,哪兒像萬曆這次,不僅酒後殺人,還“親自動手”,簡直沒有一點人君體面,也怪不得李太后要大動肝火。

     秦林想了想,故意問道:“說不定你居心叵測,要嫁禍陛下呢?”

     溫太苦笑起來:“要問整個宮裡誰最想陛下平平安安,咱家不說是第一個,也是排得進前十吧。二十九歲做到司禮監秉筆太監,秦將軍不信,只要問張老祖宗就清楚,咱這樣的不多。”

     張宏點點頭,溫太就是靠向萬曆巴結獻媚,才爬到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位置上,或許宮中有人希望萬曆下台,可絕不包括他。

     ……

     第三個在場的,是乾清宮管事太監孫海,他剛看見張宏就開始叫:“是我殺了人,不關陛下的事,要殺要刮,沖我一個人來!”

     眾人聽了齊齊精神一振,難道真是孫海幹的好事兒?

     張宏格外生氣,走上去啪的一下給他重重來了記耳刮子:“混賬!剛才你怎麼不說?”

     “剛才、剛才我鬼迷心竅,想把這事兒賴掉,聽說鬧得連累陛下,我、我只好說出來了!”孫海哭喪著臉,抓著張宏袍角直扯:“求老祖宗去告訴太后娘娘,真是我殺的人,和陛下沒有關係。”

     張誠、張鯨互相看看,神色大為歡喜,就待把這好消息回報慈寧宮。

     秦林卻早已瞧出幾分門道,揶揄的笑起來:“孫公公,既然是你殺的人,那麼經過還記得清楚嗎?”

     “記得,記得。”孫海繪聲繪色的道:“兩個小娘皮,我想找她們結對食,居然推三阻四,我都做到乾清宮管事太監,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還能不生氣?”

     太監和宮女做假夫妻,叫做對食,這也是明代宮中常有的事情,為這事兒爭風吃醋的也不少,甚至有親信太監和宮女鬧出感情糾紛,嚷到皇帝面前要求調解的。

     秦林一直點頭,做出絲毫不懷疑的樣子,忽然若無其事的問道:“原來是這樣啊,你是怎麼用劍殺死兩名宮女的?”

     “當然是用陛下那柄寶劍囉。”孫海臉上做出狠巴巴的神色,厲聲道:“我拿劍砍她們,兩個小娘皮拼命抵擋,我左劃一劍,右砍一劍,戳傷了好幾處,最後終於被我刺中咽喉、心窩,哈哈,總算出了口惡氣!”

     說著孫海裝著裝著就裝不下去了,臉色變得困惑起來,因為司禮監二張已經哭笑不得,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坨屎。

     張宏也嘴角直抽,氣得又給了他一巴掌:“笨蛋,剛才秦將軍查出來,兩名宮女是先被刺了咽喉、心口,別處劍傷是後來才被劃的!”

     我、我……孫海囁嚅半天,最後一梗脖子:“是我記錯了,實是先刺了要害,後來記恨她倆,又朝她們身上劃了好幾劍。”

     所有的人都以手加額,孫海為了替萬曆頂罪,真是什麼都不顧了啊。

     說來也是,如果萬曆真的被廢,他們這幾個當​​事人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倒不如拼著自己一個,把皇帝解脫出來,就算抵命,萬曆將來也不會虧待他的家人吧!

     秦林把孫海的肩膀拍了拍:“老兄,想替陛下洗脫乾淨,就請實話實說,提供盡可能多的線索,而不是像你這樣胡說八道,自以為可以幫到陛下。殊不知你這樣胡亂往自己身上扯,在慈聖太后娘娘看來,越發坐實是陛下殺人呢!”

     啊?孫海嚇了一跳,仔細想想秦林說的有道理,趕緊搖著手道:“秦將軍、老祖宗,剛才確實是胡說的,想替陛下把罪名頂下來,實際上昨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什麼都不知道啊!張老祖宗,您老人家很清楚,我是從東宮就一直跟著陛下的,我不喝不賭不缺錢,為啥要幹出這碼事?”

     孫海是萬曆在襁褓之中,就開始照顧他的太監,可以說有萬曆一天,就有孫海的一天,他要幹出嫁禍這事兒,除非腦袋抽風,相反,他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下萬曆。

     “這樣就對了嘛。”秦林鼓勵的點點頭,“只有實話實說,才能盡可能的幫到陛下。”

     問孫海具體情況,他同樣茫然不知,不過他提供了一個新情況。

     睜著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看左右,孫海神神叨叨的道:“老祖宗,秦將軍,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不過天地君親師,忠君也顧不得朋友之義了。好叫你們曉得,其實客用那傢伙喝酒不老實,從來都是喝一半灑一半,這次指不定只有他沒醉死,你們多盤問盤問他,可能會有線索。”

     ……

     客用和孫海一樣,都是乾清宮管事太監,生得尖嘴猴腮,也是穿著待罪的素服,孤零零的關在單獨的房間裡,外面許多看守。

     “你們怎麼知道咱家喝酒耍詐?”客用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忽然一拳頭捶在牆上:“一定是孫海那傢伙出賣我,只有他知道我喝酒會把酒潑一半在胸口!”

     “這倒是個好辦法。”秦林點點頭:“胸口被酒淋濕,既顯得渾身酒氣沖天,又沒有真的喝下肚。”

     客用聞言有幾分得意,接著就氣憤起來:“哼,孫海居然出賣朋友,好,咱也忠字當頭!是,昨天我沒真的醉死,迷迷糊糊聽到有女人喊孫公公,怕連累孫海我才沒說出來……”

     正如孫海的說法,客用酒醉程度最輕,萬曆和另外三名太監都醉得不省人事,只有他還保持著一點兒模模糊糊的知覺,酒醉躺在地上,不知什麼時候隱約聽到有宮女叫了聲孫公公。

     當然,他也醉得很厲害,秦林追問他能不能確定是“孫”公公,客用立刻就疑惑起來,覺得申公公、溫公公都有可能。

     “怎麼不早?”張宏氣得不輕,想要揍客用。

     “我想、我想……”客用低著頭,不敢回答。

     張鯨忽然冷笑起來:“一定是你和孫海交好,怕牽連他頭上,想把這件事瞞下來,推到陛下頭上吧!”

     “我沒那麼想!”客用梗著脖子辯道:“我只是覺得陛下殺了兩個宮女不算什麼大事兒,可要是牽扯到孫海,他就要倒大霉,所以才…”

     哼!張宏氣得臉色鐵青,將袖子一揮。

     秦林見客用這裡問不出什麼了,就拉了拉張宏,率眾人走出了房間。

     四個當事人的訊問結果十分有趣,孫德秀和溫太都沒問出實質性的東西;孫海先想替萬曆頂罪,接著又說客用喝酒耍詐醉的程度比較輕;客用卻說曾聽宮女喊孫公公,或者申公公等類似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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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1 01:40:11
五四一章 案情重演

     “著,就是孫海做的案子!”陸遠志把大腿一拍,興奮的道:“他早懷疑客用並沒有真醉,害怕咱們從客用嘴裡掏出實情,便來了個欲擒故縱,故意搶先擺出副要替陛下頂罪的架勢,然後再告訴我們客用喝酒耍詐,試圖轉移目標!”

     張宏聞言略作沉吟,微微點了點頭,雖然客用並不能肯定聽到的是孫公公還是溫公公,但四個太監裡面確實孫海的行為最可疑。

     “的確有點可疑,我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兒……”秦林撓了撓頭皮,靈感的火花似乎被什麼東西塞住了,左沖右突卻不得而出。

     想了想,現在現場已經被徹底清洗了,就剩下兩具女屍,偏偏四名太監的身高都和萬曆差不多,想憑傷口角度來劃定兇手也是不可能的。又把凶器取來,是一柄十分華貴的金龍寶劍,可惜上面的指紋、血跡,通通被洗得乾乾淨淨,秦林看了之後只能徒呼奈何。

     現場、屍首、凶器、當事人……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秦林忽然把手一拍,大笑道:“血衣,對了!血衣在哪兒?有了血衣,就可以做現場還原!”

     方才那四名人犯都穿著待罪的素服,那麼他們必然把血衣脫了下來,那些血衣放在什麼地方呢?

     好在這件事早就由東廠和宮內禁軍在調查了,秦林一提出來,立刻就從四名太監口中問到了情況。原來他們派人把血衣弄去燒掉,卻被東廠的人攔住,現在血衣就放在東廠控制之下。

     秦林持太后欽賜玉佩辦案,東廠諸位檔頭不敢阻攔,不一會兒就將血衣取到。

     真是天幸!

     秦林以手加額,心說萬曆啊萬曆,你雖然笨,運氣倒是挺好的。

     立刻將四名太監從囚室押出,秦林厲聲道:“不准說話,不准串供,否則本官把你們一個個通通處死!現在,把各自的血衣穿在身上,跟我回曲流館!”

     孫德秀、溫太、孫海、客用四人無可奈何,只好聽命將血衣傳回身上,看看這衣服上血跡斑斑,他們臉色都有些發白。

     最後還剩了一套玄色暗金繡團龍小衫,秦林怒道:“怎麼剩下一套,還有哪個混賬沒穿?”

     “是、是陛下的。”四名太監弱弱的回答。

     一眾御馬監太監、錦衣校尉和金吾衛禁軍全都瞠目結舌,像秦將軍這麼又兇又狠、肆無忌憚的傢伙,實在是少見得很哪。

     “原來是陛下的呀。”秦林笑著摸了摸鼻子,心說倒把這茬儿給忘子。

     他在眾位太監、校尉中看了一圈,最後將一個矮胖矮胖的小太監指了指:“你,過來,把這套衣服穿在身上。”

     “奴婢不敢,奴婢萬萬不敢穿皇爺的衣服!”那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幾乎哭出來了。

     “不穿?”秦林凶神惡煞的吼道:“你只是下面小頭被割了,信不信老子馬上把你上面的大頭也割掉?”

     太監們全都打了個哆嗦,秦將軍這地圖炮放的一大片人集體中槍。

     小太監無奈,只好抖抖索索的把萬曆的衣服穿在身上,他身材和萬曆相近,倒也很合身,只是看看身上血跡斑斕,小太監癟著嘴,想哭又不敢哭。

     秦林帶著眾人走回曲流館守在館前的眾人看見一眾太監穿著血衣,盡皆驚詫莫名,不曉得秦林要搞什麼鬼。

     “來人啊,把兩名死者的衣服也拿出來!”秦林一聲令下,又帶著人往旁邊另外一座宮室裡闖。

     好幾個宮女倚在門口看熱鬧,見秦林兇巴巴的闖進來,嚇得往房間里奪,秦林卻不管那麼多,指揮禁軍衝進去,把宮女都揪出來。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宮女們可憐兮兮的哭著,不知道這位錦衣將軍要幹什麼壞事兒。

     秦林挨個打量,看看這個,搖搖頭說太瘦了,看看那個,說稍微高了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選美呢。

     在可憐的宮女們心目中,丫簡直就是衝進女兒國的活土匪啊!

     “你、你,出來!”秦林選中了兩人:“把血衣穿上!”

     啊?被選中的兩名宮女面面相覷,遲疑著不挪窩。

     “是不是要本將軍替你們穿啊?”秦林壞笑著,做出要撲上去的樣子。

     呸,色狼!宮女沒法,只好拿起血衣回房間,不一會兒就換上了,渾身血跡斑斑的走出來。

     這下子人齊全了,秦林就帶著眾人走進曲流館案發現場。

     ……

     “孫德秀、溫太、孫海、客用,你們回憶早晨各自躺的位置,然後都給我躺下!”秦林吩咐道。

     孫德秀等人起初還稍微有點猶豫,倒是張宏提醒他們:“猴崽子們,想​​快些兒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就按秦將軍說的辦。”

     四名太監不再猶豫,立刻開始回憶早晨的情況。

     孫德秀首先躺在了偏左一點兒的位置,然後對溫太說:“老溫,我記得你是和我交叉躺著,你的腿壓在我身上,壓得我早晨起來半邊身子發麻。 ”

     “不錯。”溫太點點頭,也就斜斜躺在孫德秀身邊,翹起一隻腳擱在他腰間。

     孫海和客用就沒這麼和諧了。

     這邊孫海剛躺在溪流旁邊,客用就皺眉道:“老孫,我記得早上起來的時候,你要稍微往左一點兒。”

     “放屁,你哪隻眼睛看見的?”孫海怒道:“我明明就是睡在這裡的,因為我喝酒喝太多,嘴裡渴得很,記得睡著前伸手在溪水里撈水喝,這麼一伸手就撈到了,你看!”

     客用在稍遠一點兒的位置躺下,嘟噥道:“早晨你最後起來,是溫太大叫大嚷吵醒的,那時候你就躺得靠裡邊一些嘛。”

     秦林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四名太監各就各位,扮演萬曆皇帝的小太監和扮演死者的兩名宮女,也躺在了各自的位置。

     現在,現場重建完成!

     雖然地上的血跡已經洗得乾乾淨淨,但各人的血衣上留下了各種各樣的血跡形態,固然沒有地面和牆面血跡,導致血跡形態不完整,可對於秦林來說,幫助已經很大!

     看著這些血跡,秦林開始了案情重演。

     首先,因為前面從傷口內的斷髮,確定死者是被直接刺中致命部位而死的,那麼她們倒伏的位置可以認定為沒有被移動過。

     檢查屍僵位於兩具女屍的臀部、背部等處,也證明當時屍體是仰面朝天而臥的。

     秦林看了看現場各人躺的位置,記下來之後,讓所有人都換上白色的衣服。

     陸遠志則取來一些紅色的顏料兌在水里,充當血液。

     “我們首先假定是陛下殺的人。”秦林說著,見三位張公公神色不太好看,便笑道:“假定而已,好吧,現在開始。根據兩具女屍血衣上的血蹟有從頭胸部朝腹部流淌的現象,判斷當時她們的姿態應該為站立位,請兩位宮女姐妹站起來。”

     於是兩位宮女聽命起身,然後秦林命扮演萬曆的小太監上前,持劍模擬刺殺的動作。

     “諸位請看,劍刃刺破心臟和頸部大血管,都會產生噴濺狀的血跡,這種血跡應該是這樣的。”秦林說著,朝陸遠志使個眼色。

     胖子含了一嘴顏料水,先從女屍一號心臟高度,噗的一聲朝小太監身上噴去,再從女屍二號咽喉部位的高度,又朝小太監噴了口顏料水。

     只見此時小太監渾身血跡斑斑,好生嚇人,陸遠志噴出的顏料也有不少噴到了四名太監身上,白色的衣服沾上紅色的顏料,格外明顯。

     偏偏秦林又惡趣味,臉上擺了副凶神惡煞的造型,把兩名宮女嚇得夠嗆,偏偏不得命令,一點兒都不敢動,站在那里瑟瑟發抖。

     這時候秦林命兩名宮女倒在地下,接著讓陸遠志把劍鋒沾上顏料水,揮動寶劍,模擬後來的那幾下劈砍。

     只見寶劍帶著“血水”亂​​甩,又弄了不少在四名太監身上。

     “哢!”秦林做了個停機的動作,示意停下案情重演,然後示意四名太監站起來,各自展開自己的血衣。

     果不其然,他們現在的白色衣服上沾著的紅色顏料水,和原來所穿血衣上的血跡基本一致,雖然或多或少有些差異,但噴濺狀、抽甩狀、滴落狀各種血蹟的類型和大致範圍沒有差別,證明案情重演是基本成功的。

     最後秦林指著小太監道:“諸位請看,他身上的顏料,和陛下那件血衣,有什麼區別?”

     胖子放下顏料,抖開萬曆的衣服,展示給眾人看。

     呀!眾人全都失聲驚呼。

     卻見小太監身上以噴濺狀的血跡為主,一團一團的星星點點,間或有滴落和抽甩狀血跡;而萬曆原本那件血衣,雖然也有許多血跡,卻是一塌糊塗,血糊淋當的沾在身上,不少地方看起來就像是淋上去的。

     “既然是站著殺人,怎麼會有以這些淋滴狀的血跡為主呢?”秦林笑著,將手做了個動作:“很明顯,只有從上往下澆,才會形成這樣的血跡。”

     要形成這種血跡,除非被殺之人懸掛在空中,殺人者位於正下方,一劍刺出,鮮血從上面淋下來,而這種情況,簡直匪夷所思,或者說根本就不可能。換句話說,萬曆根本就沒有殺人,是別人殺死兩名宮女之後,提著屍體,將鮮血淋在他身上!

     現場還原、案情委演,以鐵一般的事實證明,萬曆是無辜的!

     “兩位小張公公,現在你們可以去慈寧宮稟報太后了。”秦林笑著道:“微臣以確鑿無疑的證據證明,陛下是被人有意陷害的。”

     張誠和張鯨大喜過望,他倆還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現在去稟報好消息,無疑將會讓他們在李太后和萬曆帝心目中大大加分吧。

     張宏則神色不變,一張臉上古井不波。

     臨走前,張誠附到秦林耳邊,低聲道:“咱這位老祖宗忠心耿耿、兩袖清風,從不拉幫結派,秦老弟千萬不要對他有什麼成見。”

     秦林點點頭,不必張誠提醒,他也看出來了。

     ……

     單單證明萬曆不是兇手,只是案件偵破的一半,要大獲全勝,還得找出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真兇!

     到底是誰嫁禍於萬曆呢?

     秦林又讓四名太監和兩名宮女躺下,扮演萬曆的小太監也躺回地上,對比著現場用紅色顏料水模擬的血跡,他沿著案情重演時兇手的動作,親自把當時的案情又推演了一遍。

     不知兇手用什麼辦法進入曲流館,首先兩名宮女站在這裡,咦,她們為什麼會回到一群醉貓待的位置,而不是站在舞池中,或者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是那個未知的兇手,逼迫她們的嗎?

     暫時不去管這件事,然後我們來看兇手的刺殺過程,先這樣一劍刺死女屍一號,再這樣一劍刺死女屍二號。接著,在兩名宮女身上划拉幾劍,再提著兩具女屍,把血液澆在萬曆身上,偽造出萬曆酒後殺人的假象。

     最後,來人直接回去,不,他應該會……秦林笑了,他明白為什麼孫海會與客用爭執了。

     孫海之所以說睡之前能伸手就撈到溪水解渴,客用卻堅持說醒來之後,看見孫海躺的位置離溪水還有段距離,原因就在於此。

     兇手挪動了醉後昏死的孫海!

     原因、原因、原因!他為什麼要挪動孫海?很簡單孫海的位置最靠近那條小溪,從萬曆身邊走過去,是最近的位置,比跨過其他幾人更方便。

     不過沒有必要的話,何必幹這件事呢?難道還有別的因素嗎?

     頭髮,那些割掉的頭髮,還有那隻載運酒杯的小木船,秦林在整個曲流館都沒有看見。

     秦林便問四名太監:“你們早晨醒過來,有沒有看見那隻運載酒杯,流水傳盃的​​工具?還有死者的頭髮,被割掉那麼多,都清理掉了嗎?”

     四名太監面面相覷,回想了一會兒,都困惑的道:“沒有啊,頭髮,頭髮好像是直接扔進水里了吧,至於那隻小船,誰還記得?只是個很小的、像個水飄的玩意兒。”

     “對了,我記得那東西好像在我身邊。”孫海補充道:“至少在睡之前是這樣的,我不記得把它放在哪裡了……”

     “應該在這裡。”秦林笑起來,指了指孫海的背後。

     他身上沾的血跡主要在背部和左側,證明行凶殺人時他是朝右側臥著,背對兇手的,但他背部的血跡,靠下一點兒,有比巴掌略大的位置是個宴白。

     秦林不說則已,一說眾人便發覺,那個位置確實很像被小船擋住的。難道兇手拿過那小船?他這樣做是為什麼呢?

     “足跡,帶血的足跡。”秦林​​解釋道:“兇手為了嫁禍於陛下,提著流血的屍體走來走去,必然踩到血,而我們知道,東廠高手能從血腳印找到真兇,於是他完成殺人嫁禍的工作之後,不僅清理掉地面的血腳印,還在溪水邊洗去了腳底的血跡。而那隻像個水飄的小船,就被他用來舀水洗鞋底,以及沖洗地面有血腳印的位置,最後扔掉了。”

     怪不得!四名太監都叫起來,他們早晨起來確實發現地面有水漬,不過昨天玩得很瘋,有人把溪水到處亂潑,加上兩具女屍擺在那裡,便沒有細想。

     本來現場已經被他們自己毀滅了,沒想到秦林還是以血衣為基礎,進行現場重建和案情推演,竟然將整個案發過程全都推導出來,還查到了四名太監忽略到的東西!

     審陰斷陽四字,豈是浪得虛名!

     不過,那小船還能找到嗎?張宏皺了皺眉頭,有些擔憂的道:“秦將軍,這小溪直通御河,而御河又通往外面大河,如果案發時那小船就被順水沖走,現在已經有九個時辰……”

     秦林微微一笑:“陛下洪福齊天,本官必能找到那小船。”

     但願如此吧,張宏有些不相信,算時間那小船都不知道漂到哪裡去了。

     ……

     東廠、禁軍大批人馬出動,出乎張宏的意料,小船竟然就在御河往外的鐵鬧口找到了。

     “怎麼可能?”張宏吃驚非小,那小船隻比巴掌稍大,御河鐵鬧的鐵柵欄卻寬得多,應該衝出去了呀。

     幾名金吾衛的官校狂奔而來,按照秦林之前的吩咐,用布包著小船拿來,沒有用手去碰。

     秦林笑著命令他們把布解開,張宏和其他的太監齊齊倒抽一口冷氣:只見小小的木船上纏著大把大把的頭髮,那一把把頭髮將船隻糾纏起來,便如鬼魂的怨念,永遠不肯放棄!

     “如果說這是鬼魂的怨念,我還真不敢否認啊!”秦林喃喃的嘆息著。

     這是萬曆之前割掉兩名女子的頭髮,並且隨手把頭髮扔在溪流裡面,這些頭髮順水漂下,卻仍然糾結成團。

     後來兇手用木船洗了鞋底和地面血跡,也將這玩意兒扔進小溪,讓它順水飄走,反正小小一隻木船很不起眼,漂在水面上就和普通垃圾一樣,誰會想到它曾經是協助犯罪的工具?

     孰料木船被此前漂在水里的大把頭髮纏住,最後纏在御河出宮的鐵柵欄上面。

     頭髮雖被割去,卻在主人死後,替主人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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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31 01:40:34
五四二章 捷報頻傳

     秦林在紫禁城連夜偵辦案件,每當偵破工作有了新的進展,便有人忙不迭的報往慈寧宮。

     慈聖李太后、當今九五至尊萬曆皇帝、六宮之主王皇后、帝師首輔張居正和內監首領馮保,這些大明朝最有權勢的人,全都等在慈寧宮中,等待著秦林的回復,他能夠查明案情,讓各方心服口服嗎?

     宮女已經奉上了三遍參茶,慈聖李太后,雖然倦容滿面仍竭力支撐,萬曆是皇帝,也是她的嫡親兒子,她必須弄清楚自己的兒子究竟是不是昏君、暴君。

     萬曆則苦惱不已,他酒品的確不好,昨夜發生的事情,現在竟然丁點兒都回憶不起來,任憑他絞盡腦汁,腦海中依舊一片空白。多虧王皇后時不時向丈夫投去鼓勵、信任的目光,萬曆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隨後隱隱對王皇后生出幾分愧疚,暗暗決定將來要對自己的皇后更好一點。

     馮保則違心的幫萬曆說了幾句好話,李太后眼角的皺紋稍稍舒展了些。馮督公對李太后萬分熟悉,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心下暗道秦林這廝雖然可惡,對形勢的判斷倒是極準。

     就算萬曆真的是個昏君,李太后自己罵兒子罰兒子是一回事,別人出言指責又是另外一回事……

     馮保最後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同盟張居正,帝師首輔那富有威嚴的神情,便如他的心機一般深不可測。只見他炯炯有神的雙目望著殿外,整個人和塑像一樣,不知是在沉思大明朝的前途,還是盤算此案對新政改革大業的利弊得失?

     殿外天色濃黑如墨,彤云密布的天空連一絲兒星光都看不到,紛紛揚揚的雪花飄飛,整個紫禁城各宮室殿宇點起的燈籠,火光顯得分外黯淡。往日照耀如同白晝的大宮燈,似乎只能照亮周圍幾尺遠近的地方,再遠一些光線便被黑暗吞噬……

     正在眾人心中焦躁之時,急促的腳步聲叫人心氣兒為之一振,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把視線轉向腳步聲響的方向。

     孫懷仁從殿外疾步奔來,滿臉喜氣洋洋,喘著粗氣大聲稟道:“有進展了!秦將軍有進展了!”

     萬曆心中忐忑,待要問時,李太后已搶在了前面,她身子前傾,聲音帶著幾絲焦灼:“怎麼樣?免禮,快說!”

     孫懷仁繪聲繪色的道:“啟稟太后娘娘,秦將軍在兩名宮女的致命傷口裡面找到了碎頭髮,屍身其他傷口卻沒有,那些碎頭髮,是陛下之前用劍割掉她們頭髮時,粘在劍鋒上的。這就證明了兇手是先用劍殺死兩名宮女,其後才在她們身上亂劃幾劍,這樣做很有可能是意圖嫁禍陛下!”

     原來是這樣!李太后神色和緩了許多,後背終於靠回了椅背。

     萬曆也大大的鬆了口氣,雖然還不能徹底洗脫,但也大大減輕了嫌疑吧。

     “秦將軍還說……”孫懷仁看了看馮保,吞吞吐吐的。

     李太后詫異,揮揮手道:“當著哀家的面,有什麼你但說無妨。”

     孫懷仁終於直言不諱:“秦將軍說,如果馮公公願意的話,就是陛下最好的證人。昨夜陛下先去馮公公住處攪擾,之後才在曲流館出事,陛下到底醉成什麼樣子,馮公公最清楚。這兩位宮女都是被一劍命中要害而死,如果陛下醉得確實很厲害,那麼就更不可能動手殺人了。”

     刷刷刷,頓時好幾道目光盡皆投到馮保的臉上,是個人都得想:對啊,萬曆拿著劍說要殺馮保,結果回曲流​​館就出了事兒,既然秦林特意提到,難道是馮督公……

     李太后端起參茶喝了一口,慢慢的道:“馮老伴,你當時看見陛下醉成什麼樣子了?”

     馮保這會兒真把秦林恨得牙癢癢,沒奈何,為了洗脫自己只好大聲道:“啟稟娘娘,老奴昨夜見陛下持劍而來,腳步踉蹌、身子偏偏倒倒,已經醉得很厲害,看樣子是絕不可能兩劍都刺入要害,殺死兩名宮女的。”

     此言一出,萬曆大大的鬆了口氣,他實在有些怕這位馮大伴,昨夜拿劍說要殺了馮保,其實全是酒壯人膽,後來回想又暗暗害怕起來。

     最開始的時候,馮保就是口口聲聲朝母后告狀,表面上像是替他開脫,其實口是心非,萬曆又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來。

    之後馮保出去一趟,口氣就變了些,不像開始那麼挑撥了,直到現在,馮保親口承認萬曆醉得厲害,不大可能那麼乾淨利索的殺死宮女,萬曆終於放下了心。

     “馮督公倒是說了次實話。”王皇后衝著丈夫低低的笑道。

     “他巴不得朕遜位才好呢。”萬曆憤憤不平的撇撇嘴,又低聲說:“你以為馮大伴是好心替朕開脫?還不是秦愛卿找到了鐵證,他不得不順水推舟。

     好嘛,在此時此刻的萬曆皇帝心目中,是有功盡屬於秦愛卿,有過則歸咎馮大伴,可憐的馮保中槍中得千瘡百孔。

     王皇后聞言卻皺了皺眉:“陛下就這麼信得過秦將軍?”

     萬曆笑笑,赤手格象、隻身救駕的秦將軍,天字第一號忠臣哪!

     唯獨張居正始終一言不發,他身形本就高大,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有種淵停嶽峙的氣勢。見馮保臉色難看,張居正將頜下黑須輕輕一捋,丹鳳眼微微挑起,朝他使了個眼色。

     不知怎的,本來方寸已亂的馮保,察覺到帝師首輔的意思,頓時心也不亂蹦了、太陽穴也不突突直跳了,漸漸平靜下來。

     ……

     匆忙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張誠和張鯨聯袂而來。

     “陛下,陛下呀!”張誠還隔著老遠,就涕淚交流,做出副喜極而泣的樣子:“秦將軍找到血衣,搞了啥現場復原、案情重演,已經證明兩名宮女並非陛下所殺了!”

     張鯨一看,我靠,張誠這小子裝得厲害,便也把衣袖往上一舉,哭得那叫個“梨花帶雨”,抽噎道:“皇爺,奴婢、奴婢方才幾乎嚇死,幸好秦將軍替皇爺洗脫冤枉,否則主辱臣死,皇爺有事,奴婢怎麼活得下去?”

     李太后不查覺,還以為他倆真情流露呢,點點頭道:“你們兩個倒也忠心,哀家沒看錯人。”

     馮保真是哭笑不得,張誠、張鯨這兩個傢伙,離“忠”字恐怕還差著十萬八千里,挨著“姦”字倒是只有咫尺相隔。

     張誠和張鯨兩個急於邀寵,將秦林利用血衣,又找來身材相近的太監、宮女,搞現場復原和案情重演的經過,爭先恐後的說了一遍。

     待聽到萬曆所穿血衣與案情重演後得到的血衣,血跡形態和位置都大有不同,萬曆激動得站起來,捏著拳頭一揮:“就說了朕沒有殺人,還是秦將軍審陰斷陽,替朕把案情查清楚了!”

     李太后面露喜色,卻仍是重重哼了一聲:“陛下,你雖沒有殺人,難道飲酒大醉,深夜仗劍攪鬧,就是應該的?”

     萬曆苦著臉坐回椅子,垂著腦袋不敢吭聲。

     張居正忽然睜開丹鳳眼,朗聲道:“教不嚴、師之惰,老臣也有責任。”

     “張先生的確有責任。”李太后頓了頓,又道:“所以陛下的罪己詔,就罰張先生來起草。”

     啊,還要下罪己詔?萬曆一聽,真是精氣神都矮了半截,正待爭辯,嘴唇囁嚅幾下,終究不敢違逆母后的意思。

     “奴婢、奴婢……”孫懷仁看了看諸位主子的臉色,吞吞吐吐的道:“奴婢以為,罪己詔可以押後再議,現在關鍵要查清楚誰是殺死宮女,陷害陛下的罪魁禍首。 ”

     對呀,這話說到君臣心坎上了,到底是誰膽大包天,敢在紫禁城中、皇帝跟前,犯下如此兇案?

     動機,無疑是懷疑的起點。

     如果萬曆遜位,對誰最有利?

     表面上看,是有極大可能繼位的潞王,他是​​萬曆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同樣是先皇隆慶帝的兒子。

     但是,且不說潞王與萬曆感情極好,兄友弟恭,單單是年齡就不大可能——潞王今年剛滿十二歲,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布下如此陰謀?

     除開潞王,接下來的獲益者就是張居正和馮保,不過張居正身在宮外,控制著內閣、六部和御史言官,可他的手還不至於伸到紫禁城內。

     剩下嫌疑最大的懷疑對象,就只有馮保馮督公了,畢竟陛下去了他門口喊打喊殺,回來就出了事兒,怎麼都洗脫不了馮保嫁禍的嫌疑啊!

     頓時馮保心頭打起鼓來,他是內廷總管還兼著提督東廠,殺宮女陷害萬曆這件事,他既有動機又有能力,要是查不出真兇,還真成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先前馮保希望秦林破不了案子,讓李太后對兒子失望至極,自己和張居正配合起來,玩一出廢長立幼的大戲;可這會兒他是心頭求遍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來佛祖、觀世音菩薩,滿天神佛,只求秦林能快點破案,把那嫁禍於人的王八蛋快快揪出來。

     奶奶的,找到那傢伙,不叫他嚐遍東廠天罡數的六六三十六套酷刑,老子馮保馮字倒著寫!

     幸好,帝師首輔張居正再次向馮保投來支持的目光,嚴厲而堅定,好歹讓馮保的心情平靜了一些。

     ……

     終於,腳步聲第三次響起,有一行人提著燈籠匆匆趕來。

     前兩次都是秦林查案有了突破,這一次又會帶來新的驚喜嗎?

     來的是秦林本人,他手上托著軟布,包著不知什麼東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以至於旁邊本來也是內廷一號重要人物的張宏,頭一次被完全的無視了,孫德秀等昨夜涉案的四名太監,更是沒人搭理。

     “啟稟陛下、皇太后。”秦林笑盈盈的走進慈寧宮正殿:“微臣已經找到兇手遺落之物。”

     什麼東西,難道是真兇身上的玉佩啊、首飾之類的?那倒是一查就知道是誰的東西,從而追查出真兇。

     秦林將軟布揭開,卻見裡面是一隻小巧玲瓏的木船。

     “這、這不是曲流館流杯傳酒的小船嗎?”萬曆驚訝的道:“朕昨晚還玩過它,用它漂在溪水里傳盃子呢,秦愛卿,這並不是兇手的東西。 ”

     這時候還沒有指紋識別技術,現場發現的證據,只能通過識別屬於某個人,而找到此人頭上。譬如死者扯掉兇手前襟的一顆釦子抓在掌心,如果釦子比較獨特,便順著這條線索去找兇手,但是像小船這種無主之物,就對破案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秦林觀察著孫懷仁,發現自己拿著布包來的時候,他神色有幾分慌亂,待看見布包裡面是隻小船,卻又鎮定下來。

     哼,你以為我只有這點本事?

     當著李太后、萬曆、張首輔等大佬,秦林侃侃而談:“人的指紋是獨一無二的,人手摸過哪裡,哪裡就會留下指印,微臣就能讓指紋顯影,查知真兇。”

     審陰斷陽秦長官的名氣不是蓋的,雖然此前都沒聽說這種方法,但秦林既然說了,從李太后開始就沒人會表示懷疑。

     唯獨孫懷仁在王皇后耳邊低低的說了兩句,王皇后便發問道:“秦將軍,你說能識別是誰的指印,但這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你能不能證明給太后娘娘看一看?”

     李太后聞言點點頭,畢竟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辦法,要靠它來查證真兇,不得不先證明這種技術是否有效。

     “很簡單。”秦林環視在慈寧宮的諸位大佬,“這裡有五根紅漆大柱子,下官先出去,請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張首輔和馮督公各挑一根柱子,在五尺高的位置各摸一下,然後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在椅子扶手上摸一下。待會兒下官進來,檢查指印,就能說出誰摸了哪根柱子。”

     這個辦法夠新奇,李太后還沒答應,萬曆就興致勃勃的搶著同意:“秦將軍說得有理,就這樣吧,你快出去,我們來摸柱子。”

     “微臣遵旨。”秦林說著就轉身走出了殿外,背朝著殿上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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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三章 弒君?

     見秦林胸有成竹的樣子,孫懷仁心中狐疑起來,想了想,附到王皇后耳邊嘀咕兩句,王皇后聽了輕輕點頭。

     此時李太后,萬曆等人都已經摸過了柱子,她便走到左邊第一根紅漆大柱子底下,袍袖揮起,伸手輕拂。

     眾人歸座之後,李太后吩咐傳秦林再次進殿。

     秦林早已經從陸志遠抱著的生牛皮包中取出了工具,這就拿著指紋刷和銀粉,笑盈盈的走上殿中。

     本來說好讓大家各在椅子扶手上摸一下,好作為指紋鑑定的基準,可他看見張居正端著碗熱茶啜飲,就靈機一動改了主意,走上去指著茶杯:“張老先生,請您暫且放下茶杯,好讓下官施展手段。”

     張居正笑著點點頭,非常配合的把茶杯放在旁邊的茶几上。

     秦林用指紋刷沾上銀粉,往茶杯表面輕輕刷去,之見他氣定神閒,摒住了呼吸以免吹走銀粉,神情既專注,動作又嫻熟無比,三兩下茶杯表面就顯出了幾枚銀色的指紋。

     “咦。”即便是心機深沉如張居正,見了這一幕也覺著幾分詫異。

     秦林把指紋刷觀察片刻,又走向馮保,要了他手裡拿著的那柄拂塵,用同樣的辦法在拂塵柄上取指紋。

     馮保心頭忐忑,低聲問道:“拿了水泡了的木船就想找兇手,你到底行不行啊?”

     如果找不到真兇,李太后和萬曆就得懷疑這起案子是他馮督公做的手腳,馮保就比竇娥還冤了。

     秦林取了指紋,壞壞的笑道:“我堂堂大丈夫,怎麼能問行不行馮督公,這種事情不該你問哪,豈不是那什麼不急、什麼急了。”

     皇帝不急太監急?馮保回過味來,氣得活像個癩蛤蟆,呼哧呼哧的吹氣。可惜他是個太監,唇邊沒有鬍子,吹鬍子瞪眼睛的表情只能做出後一半,未免氣勢弱了好些。

     萬曆自從秦林洗脫他殺人的嫌疑,就心中大定,伸長了脖子去看張居正的茶杯和馮保的拂塵,瞧著秦林弄出來的銀色指印,只覺得心癢難耐。

     等秦林走過來,萬曆飛快的將腰間九龍玉帶解下:“秦愛卿,朕這條玉帶給你,能不能上面取到指紋?”

     當然沒問題,秦林用指紋刷沾著銀粉在玉帶上刷去,幾下就顯出了一連串銀色的手印,豈止指紋,整個手掌都印上去了。

     萬曆驚喜不已,咧著嘴看了一會兒。

     秦林將玉帶遞還給他,萬曆卻雙手一推,看著秦林眼睛,鄭重其事的道:“這條玉帶就賜給秦愛卿,前次你赤手格象救了朕,還沒有什麼賞賜,現在應該還不算晚吧?”

     秦林也沒有料到這一出,趕緊裝出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前次立功全仗皇明列祖列宗威靈,況且朝廷已有頒賜。陛下的九龍玉帶乃天子之物,如此殊恩,微臣惶恐,實在不敢領受。”

     萬曆假作不高興:“朝廷升賞是公,這玉帶是朕自己要賜給你的,你格象救駕,難道真的性命還值不了一條玉帶?”

     這......秦林遲疑著,把目光投向李太后和張居正。

     太后笑著微微頜首,顯然贊成兒子的舉措;張居正鳳目瞇起,輕輕將黝黑的鬍鬚拈了拈:高徒已經學會收攬能臣為己所用了,這無疑使從他這位帝師身上學到的真傳,當年的十歲太子,如今已長大了......

     秦林這才收下玉帶,臉上擠出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一疊聲的謝恩。

     隨後,秦林分別在王皇后的座椅扶手,李太后抱的暖手爐,取到了新鮮的指紋。
這就可以開始指紋比對了。

     被摸過的五根紅漆大柱子,都有慈寧宮的太監和宮女守著,秦林走到第一根柱子前面,指紋刷薄薄的沾上銀粉,以極輕的力道朝柱子表面五尺高的位置刷去。

     刷了幾下,柱子表面有個地方的銀粉色澤比較深些,秦林嘴角含笑,沾上更多的銀粉著重刷那兒,不一會兒就顯出了五個指印。

     秦林端詳一番,很快得出結論:“這是陛下摸過的。”

     “沒錯!”萬曆叫起來,驚訝於秦林判斷的準確與迅速。

     李太后、張居正和馮保的指紋,都被正確的識別出來,他們摸過哪根柱子,全被他說中了,只剩下左邊的第一根大柱子。

     這次秦林遇到了難題,他在柱子五尺高的位置刷了又刷,眉頭深鎖起來,不再像前幾次那樣信心十足。

     王皇后嘴角帶著一絲揶揄的冷笑:還真如孫懷仁所說,這秦某人裝神弄鬼,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本事啊!

     孰料秦林忽然低低的笑了兩聲,接著回過頭來:“這柱子上並沒有新鮮指紋,只有一些暗淡陳舊的指紋,多半是以前宮女太監留下的,與皇后娘娘的指紋並不相符——所以,微臣確定娘娘剛才並沒有摸這根紅漆大柱。”

     嗯?李太后眉頭皺了皺,萬曆、馮保和張居正也稍顯驚訝的把王皇后看了看。

     王皇后剛才假裝一拂,確實沒有摸到柱子,如果殿中某人是秦林的內應,是這內應把誰摸過哪根柱子告訴秦林,靠這個來故弄玄虛,她就可以立即說出自己並沒有摸到柱子,所謂辨識指紋根本是個騙局。

     沒想到秦林有真才實學,一語道破她並沒有觸摸柱子的實情,王皇后無從抵賴,只得訕笑道:“本宮、本宮想看看秦長官本領,所以才故意試他一試… …”

     看我本領?秦林肚子裡好笑,心說你雖然算得上美人兒,卻生就一副刻薄寡恩的樣子,老子渾身本領也不會朝你施展。

     秦林以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了他的指紋鑑別功力,孫懷仁的臉色,就難看的很了,眉梢跳了好幾下,強自裝的滿不在乎。

     秦林指著那小船:“諸位請看,這隻小船是漆器做的,表面光潔,人手一拿便會留下指紋,可惜長時間泡在水里,雖然已經被我烘乾,要用指紋刷和銀粉讓指紋顯示出來,是不大可能了。”

     孫懷仁聽到這裡,心頭稍微和緩了些,又奇怪的看了看秦林,覺得對方不可能無的放矢吧?

     “不過,熏蒸法能夠清晰的顯示出指紋,”秦林故意朝孫懷仁瞟了一眼,微微一笑:“只是時間稍微長一點。”

     “長一點無所謂啊,只要能顯出來。”萬曆急不可待,立刻就要秦林開始。

     後世,熏蒸法也是常用的指紋顯影技術,比指紋刷的精確度更高,不過使用起來要麻煩一些,所以刑偵人員往往在現場使用指紋刷,回到實驗室之後,在重點物證上採用熏蒸法。

     碘、松香、樟腦、四氯化鈦等物質都可以做熏蒸法的原料,秦林就選了宮中常備的松香和樟腦。

     他命宮女取來一隻大箱子,將小船放進裡面,接著取了松香、樟腦,放進暖手爐裡麵點燃,將爐火調到很小,讓松香和樟腦不充分的燃燒,然後將暖手爐也放進箱子裡,蓋上箱蓋。

     做完這些事情,秦林摸了摸鼻子:“熏蒸法大約要一刻鐘的時間才會有結果,我們可以趁這段時間,將案情再梳理一遍。”

     語音還未落地,張居正忽然修眉斜飛,丹鳳眼微微一挑,不緊不慢的道:“老夫方才思忖,兇手並不只是為了嫁禍、逼陛下遜位,幕後黑手更不會是慈寧宮在座的諸位,秦將軍,請問老夫說得對不對?”

     原來張居正方才寡言少語,就是在想這件事情。

     秦林心頭暗讚一聲,不愧為我的老丈人,能生下那麼聰明的女兒,張老先生果然厲害。

     李太后、萬曆、馮保和王皇后齊齊一怔,剛才他們互相懷疑:李太后起初對兒子失望至極,後來親臨查明並非萬曆殺人,又疑心馮保故意陷害;萬曆既恨母親過於嚴厲無情,又覺得馮保和張居正聯合起來逼自己遜位之後,馮大伴和張帝師又可挾幼主而攬權柄;馮保則又氣又怒,起初是因為陛下酒醉之後持劍說要殺了他,後來秦林揭出案子另有隱情,就輪到他擔心被李太后和萬曆誤會;王皇后呢,如果萬曆遜位、潞王登基,她這個皇后變成皇嫂,那可就沒趣了。

     所以四人各懷鬼胎,互相猜忌,哪曉得張居正說幕後黑手並不是在座諸位,這就叫人越發犯嘀咕了。

     秦林這次倒是很謙虛,拱拱手請張居正說出看法。

     帝師首輔捻鬚微笑:“秦將軍應該早已成竹在胸了吧?老夫也只是胡亂猜的,還是你來說比較清楚明白。”

     秦林當然知道張居正不是胡猜的,不過既然老泰山有意成全,他也就當仁不讓,先朝李太后和萬曆請旨:“微臣接下來的推論,或許有大不敬之罪,還請陛下和太后恕罪,微臣才敢說。”

     什麼叫大不敬?虧禮廢節,謂之不敬。秦林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有大不敬的罪名,他要說什麼?

     萬曆搶著揮了揮手:“快說,快說,朕恕你無罪!”

     秦林這才侃侃而談:“李太后是陛下生母,王皇后是陛下正妻,自然不會陷害陛下;不過,若真是張老先生、馮督公有不臣之心,欲廢長立幼,又何須煞費周折?昨夜只要……”

     說著,秦林就伸出手掌,凌空朝著萬曆的脖子斜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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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四章 挑撥內亂

     萬曆頓時不寒而栗。

     他身居深宮大內,高牆環繞、重重禁衛,從來就沒想過有人敢行刺皇帝,更沒有想過有人能行刺皇帝。即使上次白象發瘋,那也是意外嘛,而且祖宗威靈保估,不是藉秦林的之手阻住瘋象,化險為夷了嗎?

     所以,即使點出昨夜有人陷害,他也只考慮誰陷害自己,是不是要藉此事,利用教子嚴厲的母后逼自己遜位,從而把懷疑的視線投向了馮保、張居正。

     此時秦林一語道破關節,萬曆才恍然大悟:僅僅是為了廢長立幼的話,何必大費周章?既然昨夜那兇徒能進入曲流館殺死兩名宮女,他順手一劍朝自己脖子砍下來,九五至尊也沒兩顆腦袋啊!母后和先皇只有兩個嫡親兒子,自己死了,不立潞王還能立誰?

     李太后也嚇得面色大變,長年累月身處禁衛重重的紫禁城,遇事根本不會往那方面想,要不是秦林點破,她照樣沒想到昨夜兒子遇到的凶險,究竟是多麼可怕。

     馮保倒是喜出望外,秦林這麼一說,立刻把他的嫌疑洗得乾乾淨淨,這才叫峰迴路轉啊,剛才他幾乎把秦林恨死,可這會兒又越看他越覺得順眼了。奶奶的,誰要動秦將軍一根寒毛,首先得過我馮督公這關啊,口胡口胡!

     萬曆後背出了身冷汗,定了定神,嘆道:“秦愛卿如此說,朕昨夜倒真是凶險得很。”

     “陛下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張誠始終低著頭站在旁邊,聞言順嘴就拍一馬屁。

     張鯨也不甘示弱:“聖天子有上天庇估,所謂吉人自有天相。”

     得啦,萬曆搖搖頭,他當然知道自己同樣是肉胎凡骨,真要被人一劍剁下來,喉嚨上照樣得捅個大窟窿。

     稍微安了安心,萬曆又追問道:“秦愛卿,那兇徒既有膽殺兩名宮女嫁禍於朕,為何不、不如你所說,直接取了朕的性命?”

     “天也,我兒不許胡說!”李太后急得臉色都變了,衝上來將萬曆攬在懷中,哪怕兒子已是十八歲的青年,兀自像小時候那樣摩挲著他的頭頂。

     萬曆雖有些尷尬,卻也笑容滿面,只有此時他才發覺,母親對自己的愛並未因要求嚴格而減低。

     這才是母子天性呢。

     “陛下的問題,其實很好回答。”秦林沒有絲毫猶豫,語出驚人:“因為昨夜的兇手,並非陛下的私敵,殺死一位皇帝,並不能動搖大明朝的根基!即使有那不忍言之事發生,想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陛下、太后,當有所明悟。”

     確實如秦林所說,大明朝到了萬曆初年,已是相當完整、成熟的政體,皇帝本人的突然去世固然會造成一定的混亂,但絕不會真正動搖朝廷的根基。

     很簡單,就算萬曆被刺身亡,朝廷會滿天下去說嗎?

     年輕天子突然死去的事情,歷朝歷代都有,正德皇帝就是莫名其妙的掉進水里,撈起來之後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大明朝也沒垮啊!這事兒還有傳言說是當時的首輔楊廷和下的黑手呢。

     正德皇帝沒有兒子,是楊廷和擁立興獻王府的朱厚熄,也即是後來的嘉靖皇帝繼位。這樣都沒鬧出亂子,萬曆死了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潞王作為替補,能出什麼大事兒?

     更何況,如果萬曆死,潞王繼位,對李太后來說大兒子死了不立小兒子,還能去立誰?而她此時,也必須更加急迫的倚仗馮保和張居正,這一內一外兩位支持者。

     馮保馮大伴更可藉少主登基,進一步鞏固司禮監和東廠的權勢;張居正仍然是帝師,只不過學生從十八歲漸漸有了自己想法的青年,變成了十二歲懵懂無知的少年,越發要對他這位帝師首輔言聽計從。

     所以,如果出現萬曆死亡的局面,李太后、馮保、張居正這三股左右朝局的力量,一定會緊緊團結起來,扶保幼主潞王繼位,這對他們來說,是唯一的選擇。

     與此相反,要是此案沒有被秦林查明真相,萬曆頭上仍扣著酒醉殺人的昏君帽子,將會如何呢?

     李太后會對兒子失望至極;萬曆則含冤負屈,不滿於母后的過分嚴厲,又懷疑馮保和張居正居心不良;馮保氣憤萬曆深夜持劍聲稱要殺他,必定竭力挑唆太后,說服張居正,盡量達到廢長立幼的目標;張居正要強力推行新政,就得繼續獨攬朝綱、把持權柄,到時候面對如此形勢,他會做何選擇?

     於是,萬曆死,就成了已確定的局面,李太后、馮保、張居正出於各自的利益,必須通力合作,竭力扶保潞王登——基甚至查明真兇的重要性,都會遠遠排在​​新君繼位的後面;而栽樁嫁禍,則是個未定的亂局,圍繞是否廢帝,當今太后、皇帝、首輔和司禮監掌印這四方,將展開激烈的鬥爭。

     不廢帝,馮保會藉此大做文章,說不定張居正也會趁機抹黑萬曆,藉以打壓這位日漸抓權的學生、凸顯帝師的權威,即使廢帝,只要萬曆沒死,鬥爭仍將以各種形式或明或暗的延續下去……

     李太后和馮保都是有數十年政治經驗的上位者,萬曆也跟著張居正學了將近十年的帝王心術,秦林把窗戶紙捅破,他們立刻明白了整件事的幕後隱情。

     分析到這個份上,幕後黑手是何方人氏,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馮保便拿目光掃著孫懷仁,不懷好意的冷笑著,別人不知道,馮督公可知道這傢伙的底細。原本只想著讓萬曆遜位這一層,沒考慮孫懷仁,等秦林把對方的目的釐清,除了這個和白蓮北宗有牽扯的傢伙,真兇還會是別人嗎?

     秦林卻沒有急著說出答案,而是將那裝著小船熏蒸的箱子一指:“陛下,太后,這箱子裡面的小船,此刻已經熏好了。”

     “快拿出來看!”萬曆急不可待。

     秦林帶上素絹白手套,將箱子掀開,等煙霧稍微散開了點,就把小船取出來,託在手心展示。

     只見小船內外好幾處指印清晰可辨,因為是用熏蒸法,燃燒松香和樟腦取得的,那指印​​顏色灰黑暗沉,好似地獄魔鬼留下的痕跡!孫懷仁雖然竭力保持著鎮定,可看到這幾個指印,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

     秦林心中冷笑不迭,故意裝模作樣的道:“昨夜客用飲酒耍詐,並沒有完全醉死,他說隱約聽到被害的宮女喊了一聲“孫公公”,嗯,那麼這裡的幾位孫公公就都驗一驗指紋吧。”

     孫海、孫德秀兩位是戴罪之身,巴不得快點還自己一個清白,齊齊伸手沾了紅印泥,在白紙上打了手印。

     秦林並不急著去看,而是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孫懷仁:“好像還有一位孫公公?”

     孫懷仁乾笑兩聲:“咱家、咱家昨夜又不在曲流館,這個就、就不必了吧……”

     話音未落,他忽然雙足一蹬,飛身就最近的王皇后撲去,伸手要去掐她脖子。

     哪裡來得及?

     馮保被秦林點醒,提前就有了準備,孫懷仁身子剛動,幾名練過武的小太監就搶在前頭,龍爪手、大擒拿功、虎鶴雙行,饒是孫懷仁武藝不弱,頃刻間就被制住渾身要害,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一下。

     王皇后嚇得滿臉煞白,聲音打著顫兒:“孫、孫伴伴你這是……”

     “哼!”萬曆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孫懷仁怒道:“朕的皇后,你還沒想明白?就是這個一直跟著你的孫懷仁,他想害朕,想攪亂咱們大明江山、斷送我大明社稷!”

     王皇后瞠目結舌,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萬曆此前的確對她不冷不熱不咸不淡,可這麼公然斥罵,還是頭一遭呢,叫她嚇得實在不清。

     秦林卻心頭一嘆,孫懷仁臨末了這一撲,倒是把王皇后洗得乾乾淨淨了。

     果然李太后嘆口氣,搖著頭勸兒子:“皇后想必也是被人欺騙,蒙在鼓裡的吧。你要是遜位,於她有害無益,她這個皇后難道情願變成皇嫂?何況最後你也看到了,那兇手還想害她哩。”

     王皇后一直以來做乖兒媳婦終於有了回報,涕淚交流的跪在李太后和萬曆身前乞求原諒。

     李太后雙手把兒媳婦攙扶起來,萬曆想想覺得母后說的有道理,臉色便沒有開始那麼可怕了,但終究無法完全釋懷,對王皇后冷冰冰的板著臉。非但她今天做的努力完全白費,就算和以前相比,態度都更差了些。

     誰叫王皇后誤信奸人呢?沒有廢後,就算是運氣了,絲毫怨不得別人。

     可她自己到底怎麼想的,那就不知道了,秦林分明察覺到王皇后投來的目光裡,帶著深深的怨憤。

     “孫懷仁。”秦林看著動彈不得的真兇,笑著揶揄道:“或者我應該叫你孫曉仁才對?”

     “無所謂!”孫曉仁死鴨子嘴硬,窮凶極惡的狠狠盯了眼秦林:“我聖教光照天下、福澤四海,無生老母在上,遲早將你們這群魑魅魍魎通通絞殺乾淨!來,要殺要刮爺不皺一下眉頭!”

     往日在王皇后身邊低眉順眼、唯唯諾諾的孫公公,竟然頃刻間便成了凶神惡煞的白蓮教徒。

     李太后一疊聲的念佛:“阿彌陀佛,這才是執迷不悟呢!就算閻王爺也不饒你,把你發在十八層地獄裡頭,豈不苦也?”

     孫曉仁狀若癲狂,橫眉立目的道:“哼,爺信無生老母,自然回歸真空家鄉,地獄還是留給你們吧,哈哈哈……”

     幾個武藝高強的小太監掄起大巴掌,劈劈啪啪抽了他一頓,可看孫曉仁那樣子,是絕對不會迷途知返的。

     這傢伙,被洗腦洗得很徹底啊!秦林摸了摸下巴,暗自思付。

     說實話,為了到皇宮臥底,可以把自己小弟弟割了,如此心黑手狠的角色,就算被擒,也必定不肯乖乖就範。

     萬曆扶著一個勁兒念佛的李太后:“母后,夜深了,您萬金之體,犯不著和這種逆賊計較,您先休息,有秦將軍,嗯,還有馮督公經辦案子,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本來依著萬曆的性子,是不想提馮保的,可這件事解釋開來,確實是白蓮教想挑撥朝廷內爭,他再和馮保鬥氣,豈不顯得幼稚無能?

     張居正則微微一笑,但願今天之後這位學生能夠多明悟一些事情吧,從這個角度看,倒不一定是件壞事。

     馮保也知道進退,趕緊拱手稟道:“老奴必不負陛下重望,這就和秦將軍會審惡賊,一定查出全案真相。”

     李太后聽兒子說話,也曉得他和馮督公算是暫時解開了,便點點頭,同意這件事交給馮保和秦林去辦。

     此時早已夜深,李太后、萬曆和王皇后各自回宮,三人之中只有王皇后的身影分外落寞,走到燈火幽暗之處,她回頭狠狠瞪了遠處的秦林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怨恨:本來,她得到婆婆的寵愛,和夾夫的關係也在朝好的方向轉移,如果不是秦林……

     王皇后卻沒想到,如果不是秦林,也許她自己就不再是皇后,變成皇嫂了。

     秦林對王皇后的情緒有所察覺,她這種遷怒細說起來不值一哂,可偏偏她就要把事情怪到老子頭上,那又有什麼辦法?

     抓緊審理孫曉仁,掏出更多的信息,發掘更深層的隱秘,那才是他的當務之急!

     從慈寧宮出來,張居正朝秦林點點頭,騎上馬施施然回府,倒是極有帝師首輔的派頭。

     許多錦衣校尉、禁軍和練過武的太監押著孫曉仁,馮保看看這傢伙,卻有些頭疼。

     丫簡直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啊,的確東廠有許多慘無人道的刑法,可以整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孫曉仁這種東西,為了臥底,可以把自己親哥哥宰了,把自己小弟弟割了,如此狠毒、如此狼心狗肺,刑法拷問會對他有用嗎?

     馮保實在沒有多大的信心,便抽空子悄悄問了問秦林:“餵,秦將軍,你看這事兒……”

     “本官已經有點眉目了!”秦林的聲音平淡無奇。

     這麼快,他又想到什麼了?馮保訝異的瞧了瞧秦林,實在看不透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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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五章 大刑侍候

     馮保和秦林頂風冒雪,連夜把孫曉仁押回東廠衙門。

     掌刑千戶徐爵和理刑百戶陳應鳳等在簽押房裡頭,宮裡頭出這麼大事,自家督公進宮沒回來,他倆哪裡敢睡?

     見馮保和秦林並肩回來,神色並無異常,徐爵、陳應鳳這才心頭大定,率著幾十號管事、掌班、司房齊齊跪倒,轟然叫道:“屬下恭迎督公虎駕!”

     東廠高手們全都身穿褐衣,頭戴圓帽、足蹬皂靴,這下跪倒就是黑壓壓的一大片,哪怕他們是江湖上叫人聞風喪膽的虎狼之輩,在馮保馮督公面前盡皆俯首帖耳,便如一群豢養的兇鷹、惡犬。

     馮保回到自己地盤上,看著這一大片凶神惡煞的鷹犬,心中不無得意,翻翻白眼,大剌剌的道:“小的們,本督給你們帶了個人回來,待會兒你們可得拿出看家本領,別讓北鎮撫司的秦將軍看扁嘍!”

     “哦喝,好困哪,”秦林打了個哈欠,似乎沒察覺馮保話裡的酸味兒。

     馮保就瞅了瞅秦林,今夜宮中的懸案基本上是秦林獨自出風頭,他這個東廠督公自己涉及案中,只好老老實實的待在慈寧宮,被拴住了手腳。所以就算秦林說對撬開孫曉仁嘴巴有了點思路,他也決定自己先想辦法。

     如果全案破獲都是秦林的功勞,馮督公乃至整個東廠豈不成了擺設?馮保的面子往哪兒擱?

     徐爵和陳應鳳立刻明白了馮保的意思,率眾轟然答道:“謹遵督公法旨!”

     一眾東廠高手不懷好意的盯上了五花大綁、動彈不得的孫曉仁,就像豺狼盯上了獵物。馮保微微點了點頭,徐爵、陳應鳳就親自動手,如同鷹拿燕雀般將孫曉仁捉進了刑房。

     馮保這麼做,可有點不夠意思,秦林卻毫不在意,笑嘻嘻的跟著進去參觀。

     ……

     東廠的十八層地獄,那可不是蓋的,徐爵斜著眼睛瞧了瞧孫曉仁,抖起威風,陰陽怪氣的道:“孫懷仁孫公公是吧?往日咱們交情不多,今個兒可得好生招待招待。小的們,先給孫公公來道安客茶!”

     立刻就有兩名赤著上身的番子走上來,只見他倆渾身肌肉虯結,生得滿臉橫肉,手裡提著帶刺的皮鞭,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輩。

     兩名番子二話不說,掄起皮鞭就抽,那皮鞭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孫曉仁穿著厚厚的棉衣,一鞭子下去撕得棉衣破開,第二鞭就皮開肉綻,第三鞭就抽的孫曉仁血肉模糊。

     起初幾下,孫曉仁吃疼身子微顫,眾番子本以為他在深宮之中養尊處優,要不了幾下就得招供,哪曉得這傢伙臉上掛著副滿不在乎的怪笑,越打越來精神,好像挨打的身體並不屬於他,而是另一個無關之人。

     “媽的,邪了門,”徐爵嘴角一抽,獰笑道:“小的們加把勁兒,別讓孫公公上不上、下不下的,責怪咱們招呼不周啊!”

     莫說掌刑千戶徐爵了,連自家督公都在這裡,兩名動刑的番子還能不賣力?一時間皮鞭上下揮舞,滿室都是皮鞭破空的鞭影,帶起的呼呼風聲,和打在人體上讓人牙酸的劈啪脆響。

     沒想到孫曉仁竟像鋼澆鐵鑄一般,渾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居然不動聲色,後來竟耷拉著腦袋,像是沒有反應了。

     徐爵只道他暈死過去,擺擺手止住動刑的番子,伸出鞭柄抬起孫曉仁的腦袋。

     孰料孫曉仁並沒有昏死,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徐爵,反把這位掌刑千戶嚇了一跳,接著孫曉仁低頭,伸出舌頭舔了舔肩頭的鮮血,滿臉不屑。

     馮保皺了皺眉,陰惻惻的道:“徐爵,你這安客茶不夠勁道啊,那些點心、前菜就算了,還是直接上正餐吧!”

     徐爵好沒面子,躬身答應了,和陳應鳳交流一個眼神,後者就點點頭,轉身出去。

     沒等多久,理刑百戶陳應鳳親自捧著一件物事進來,下頭是木托子,上面像個銅香​​爐,側面有指頭大的圓孔,冒著淡淡的青煙。

     陳應鳳咬牙切齒、嘴角抽搐,滿臉猙獰可怕的笑容:“孫公公,莫怪老子不提醒,你要是還不乖乖招供,這正餐的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消受的!”

     孫曉仁紋絲不動,連個屁都沒放。

     陳應鳳怒髮如雷,抓起孫曉仁的一根​​手指頭塞進了刑具的圓孔。只見孫曉仁頓時面色慘白,渾身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額頭、鬢角大滴大滴的汗水直往下淌,顯然痛苦已極。

     秦林待在一邊觀看,起初陳應鳳端著刑具出來時,他還沒看懂,等到開始用刑,那玩意兒發出滋滋的燒肉響聲,空氣中出現人肉被燒焦的焦糊臭味兒,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刑具就是個特製的香爐,把犯人的手指塞進去炙烤。

     所謂十指連心,這手指頭上的神經極為豐富、敏感,這麼一燒,痛苦非比尋常。只不過,馮保要想藉此撬開孫曉仁的嘴,恐怕還稍微差了一層吧?

     馮保見孫曉仁已經痛苦不堪,心中不免有幾分自得,衝著秦林嘿嘿直樂:“秦將軍,咱家東廠的這些玩意兒,和貴衙北鎮撫司的相比,也還不差吧?”

     “確實不錯,”秦林笑笑,“我手底下凡是有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弟兄,我就一般不教他們太複雜的刑偵技術,而是教他們幾件大刑逼供的本事。畢竟資質所限,對他們來說,行刑逼供比較方便快捷、簡單實用嘛。”

     馮保喉嚨口咯的一聲,一口氣憋住了,半晌才翻翻白眼:“秦將軍、秦將軍還真是嘴上不饒人。”

     ……

     十指連心,孫曉仁痛得暈了過去,陳應鳳這才將他手指頭從刑具中拔出,只見一根無名指被燒得皮肉枯爛焦黑,就算東廠的番子,見了也覺著心中厭煩。

     陳應鳳示威的看了看秦林,殊不知秦林見過比這噁心十倍的,只是無所謂的笑笑,根本不當回事兒。

     鬧了場沒趣,陳應鳳用冷水把孫曉仁潑醒,厲聲道:“姓孫的,還不招供,爺把你十根手指頭全都燒得焦爛!”

     孫曉仁面色蒼白,虛弱無力的笑笑,眼神卻絲毫不為動搖,彷彿在說“隨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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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 19:56:37
五四六章 隱藏十年的真相

     東廠番子盡皆咋舌,這孫曉仁還是不是人啊?

     普通囚犯往往是頭道“安客茶”就喝不下來,就算鐵錚錚的硬漢,也只能扛到“水果”、“點心”。孫曉仁不但喝了安客茶,連“正餐”都吃下了肚,看他那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怕整桌宴席都不在話下呢。

     陳應鳳氣急敗壞,咧著嘴呼哧呼哧直喘粗氣,把心一橫,回身稟道:“馮督公,徐二檔頭,小的還有幾出拿手好戲,刷洗、油煎、錄皮、鏟頭和鉤腸……”

     這一串酷刑,不要說真正用出來,單單是名字就叫人不寒而栗,東廠番子們雖是窮凶極惡的鷹犬,聞言也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只有個別心理扭曲、行事格外毒辣的傢伙,摩拳擦掌想動手。

     哪曉得馮保氣得臉色發青,大耳刮子啪的一下甩在陳應鳳臉上:“鉤你奶奶的腸!咱家要的是活口,要的是口供,可沒叫你殺了他!用到刷洗、鏟頭,人犯還有命嗎?”

     陳應鳳在別人面前凶狠霸道,遇到馮保卻比惡狗在主人面前還要馴服,剛挨了打,就一邊輕輕拍自己臉,一邊腆著臉媚笑:“督公說的是,小的被人犯氣昏了頭,督公打得好、打得好。”

     “徐爵,你不自吹刑訊逼供的本事很大嗎?”馮保眼睛一斜,話裡帶著幾分慍意:“怎麼,這會兒遇到了硬骨頭,就一籌莫展啦?”

     陳應鳳剛敗下陣來,徐爵看看孫曉仁,丫的手指頭焦黑枯爛,還咧著個嘴滿不在乎的冷笑,徐爵心頭暗暗叫苦,面對馮保的質問,也只好來了個悶聲大發財。

     白蓮教在歷史上綿延千年,歷朝歷代都不能禁絕,還屢屢掀起席捲江山的大起義,自有它的一套盅惑人心的教義。像孫曉仁就是被洗腦洗徹底了的,生死尚且置之度外,要用酷刑撬開他的嘴巴,難!

     馮保鬧了個沒趣,陰森森的把徐爵瞪了一眼,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又要問出口供,又不能把孫曉仁弄死,終究無計可施。

     沒奈何,看看秦林老神在在的站在旁邊,馮保只好拉下臉:“秦將軍,咱們出慈寧宮的時候,您不是說……”

     馮保話還沒說完,秦林大刺刺的打了個哈欠:“喝啊~~好困哪,督公這裡有好茶沒有?深更半夜的,困得很。”

     平時誰敢在馮督公面前這麼拿大?就算萬曆都得叫他一聲馮大伴呢,可秦林偏不給他面子,誰叫你開始的時候就搶著自作主張?這會兒再來求我,那就得賣賣鼻子。

     馮保心頭曉得秦林不滿,趕緊訓斥徐爵和陳應鳳:“還有點眼力勁兒嗎?還不快去給秦將軍泡茶!”

     “別泡錯了。”秦林呵呵直樂,話裡有話的道:“你們東廠的安客茶,下官可消受不起。”

     徐爵本來是叫一名司房去端茶的,聽秦林話頭意思不好,趕緊給陳應鳳使個眼色,由這位理刑百戶去泡了濃茶來,他這個掌刑千戶親自捧著,雙手奉給秦林。

     秦林坦然受之,慢條斯理的把茶喝了、東廠這些兇鷹惡犬,不在他們面前把架子端足點,他們不曉得咱秦長官是哪路神仙!

     馮保等得心焦冒火,又不敢催促,徐爵、陳應鳳以下的東廠鷹犬盡皆把舌頭一吐,心道能把咱們督公架得這般不上不下的高人,這世上恐怕也沒幾個了。

     ……

     喝了茶,照說該動手了吧?

     秦林偏不!

     他笑瞇瞇的對馮保道:“馮督公,下官辦案的手段,有些是不能給別人看的,煩請借上次那密室一用。”

     你這傢伙!馮保瞪了秦林一眼,想了想倒是沒有拒絕,也許秦林有什麼逼供的獨門絕招,不便洩漏出來呢?

     就是上次檢驗白骨的密室,那副骨架還擺在裡面,秦林招來陸胖子,讓他揪著五花大綁的孫曉仁進去,自己跟在後頭壓陣。

     馮保心中好奇,也厚著臉皮想跟進去,哪曉得秦林剛進門就猛的把門一關,砰的一聲,門扇差點就把馮督公的鼻子夾住。

     秦林一邊擺弄著白骨,一邊問著陸遠志:“知道東廠那些笨蛋,為什麼動大刑也撬不開這傢伙的嘴巴?”

     胖子想了想,猶豫道:“他們用恐怖的刑法逼供,對付普通罪犯當然有效,遇到這種被白蓮邪教洗腦的傢伙,自然就一籌莫展了。”

     秦林點點頭:“對,就像一團糾纏的絲線,沒有找到線頭,任你力大如牛也扯不開,但要是找對了地方,輕輕一扯就全部解開。胖子,信不信我幾句話就讓這傢伙乖乖開口吐實?”

     “秦哥,你就別賣關了啦!”陸胖子摩拳擦掌,準備向秦林學一手。

     孫曉仁聽到秦林和陸遠志對話,只是嘿嘿冷笑不迭,他信念堅定無比,甚至比那些被捕後自盡的白蓮教徒更加頑強。哪怕全身筋骨盡斷,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他也要挺著活下去,和明廷鬥到底。

     雖然挑撥“偽朝”內亂的大計,被這個年輕的錦衣衛指揮使壞了事,但孫曉仁絕不相信對方能讓自己吐出實情,莫說幾句話,就是一千句一萬句也絕不可能!

     秦林不慌不忙,將揭開蒙著白骨的紅布,將白骨指了指:“孫曉仁,你看清楚,這是你哥哥孫懷仁的骨骸!”

     “你說是就是?”孫曉仁冷笑著,目光終究隨著秦林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去看那屍骨,一看之下就怔住了。

     家中貧寒困苦,兩弟兄從小就得幫家裡做事,屍骨左手食指中間那截指骨上有道深痕,便是六歲那年孫懷仁切豬草,不小心被側刀切傷的。

     也就是說,這具屍骨確實是他的哥哥!

     迎著孫曉仁驚疑不定的目光,秦林不緊不慢的說出了第二句話:“馮督公說你為了入宮臥底幹出殺兄、自殘的行徑,但我知道,孫懷仁不是你殺的。”

     孫曉仁眼睛瞇了起來,最蠢動了動,他咬了咬牙關,強忍著沒說話,神色則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秦林表面上笑嘻嘻的,實則仔細觀察對方的反應,看到孫曉仁的神情就越發心頭有了底,說出第三句話:“孫懷仁之死,是白蓮教瞞著你做下的。”

     “放屁,狗官放屁!”孫曉仁像被激怒的獅子,雖然被五花大綁,仍跳起來破口大罵,是陸遠志給了他幾下狠的,他才老實些了。

     胖子那個佩服啊,剛才東廠的徐爵、陳應鳳兩大魔頭大刑侍候,這孫曉仁只當是撓癢癢,秦哥三句話出口,他就熬不住勁兒了。

     孫曉仁挨了幾下狠的,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血紅的眼睛瞪著秦林,忽然咧著嘴笑:“狗官,你以為這麼說就能挑撥離間?做夢!爺爺對聖教忠心耿耿,絕不上你的當!”

     秦林卻是暗笑不迭,肯開口說話,這突破口就已經打開了,還怕不能治得他服服帖帖?

     “你說並不是你和白蓮邪教害死了孫懷仁,那好。”秦林指了指白骨架子:“把你哥哥的死因告訴我,這個不算叛教吧?”

     孫曉仁偏著頭想了想,終究開口道:“我哥哥、我哥哥是病死的。十年前還是偽帝隆慶在位,我哥哥在都知監做事,偶然犯點小錯,就被狗皇帝一頓毒打,偏偏我、我那陣……哥哥拖著病體回薊州找我,路上辛苦,到家就活活病死了!哼,偽帝如此刻薄,害我親兄,老子和朱明偽朝不共戴天!你不必審了,事情都是我一人做下的,要殺要剮隨便!”

     “哦,真是被隆慶爺責打,回家傷病發作而死?”秦林笑起來,嘴角微微向上一翹。

     陸遠志非常熟悉秦林的這個表情,無疑,他已經勝券在握了。

     秦林從白骨喉部位置,撿起一塊小小的、極不起眼的骨頭:“孫曉仁,你看好,這塊骨頭叫做舌骨,如果被人掐頸而死,受害者的舌骨就會折斷。如果孫懷仁是被隆慶帝責打,回家傷病發作而死,那麼你怎麼解釋,他的舌骨兩側大角都有折斷?”

     啊?孫曉仁瞠目結舌,直勾勾的盯著秦林手中那塊小骨頭,確實折斷是舊印子,仔細觀察,白骨上還帶著生前傷造成的暗紅色骨麾!

     秦林瞧著孫曉仁神色就知道自己的分析對了路,繼續說道:“如果用柔軟的布包著手掌,並且準確的掐住兩根頸部大血管,死者就不會出現一般被掐死那種顏面腫脹青紫的狀況,並且不會留下明顯的掐痕,但是面目仍會比平時稍微腫脹,雙眼底則會有很多的出血點……”

     “不必說了!”孫曉仁面部肌肉扭曲變形,整個人都像沉浸於某種極大的痛苦之中,甚至十倍百倍於剛才受到的酷刑折磨,太陽穴和額角的青筋突突突直跳,大滴大滴的汗水滾落下來。

     他發現,自己一直以來認可的事實,金科玉律般的教義,在這一刻轟然坍塌!

     舌骨可以做假,秦林所說的現象,卻和他當日親眼目睹哥哥的死狀,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別!秦林不可能回到十年前哥哥死的時候,這,是絕對沒法作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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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七章 雙子

     孫曉仁滿頭滿臉都是汗水,伸出責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秦林:“如果、如果我全部坦白,將軍能替我做點什麼?”

     “你自己欺君罔上,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是逃不脫一死的。”秦林觀察著孫曉仁的神色,果然,對方聽聞死訊完全沒有絲毫的驚惶,這傢伙自從切了小弟弟進宮那天起,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吧。

     不過很快,秦林摸了摸下巴,刀鋒般冷厲的眼神盯在了孫曉仁的臉上:“既然你是冒名頂替的,並不是真正的孫懷仁,那麼留在遵化鄉下的所謂弟媳和侄兒,其實應該是你的結髮妻子和親生兒子吧?”

     孫曉仁的神色頓時變得非常慌亂,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

     所料不錯,秦林接著道:“你之所以一直不自盡,硬撐著熬大刑,除了白蓮教的信念支撐之外,恐怕也存著拖延時間、讓同夥送走你老婆和兒子的動機吧?呵呵,到現在你也應該明白了,這根本就是白費心機!”

     孫曉仁不由自主的抖起來,剛才被嚴刑逼供,他都沒有抖得這麼厲害。

     他當然明白秦林的意思,第一,既然哥哥孫懷仁的白骨出現在東廠密室,那就說明東廠和錦衣衛早就盯上了他,他的妻兒必定已經處於嚴密的監控之下,再拖延時間就毫無意義;其二,既然白蓮教當年可以殺死孫懷仁,欺騙他自殘身體入宮臥底,那麼現在指望白蓮教替他保護妻兒,還靠得住嗎?

     秦林笑了笑,淡淡的道:“凌遲之刑,你是逃不了的,但是如果你坦白交代,我可以想辦法把你本應滿門抄斬的妻兒,改判成遠流徒刑。”

     “我憑什麼相信你?”孫曉仁低著頭,悶聲悶氣的問道。

     秦林冷酷的笑了起來,毫不留情的給了孫曉仁致命一擊:“現在除了相信我,你沒有別的路可走,是在陰間等著妻兒團聚,還是讓他們在人世多活幾年,全在你一念之間。”

     孫曉仁整個身子都繃緊了,血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秦林,在對方臉上看不到任何想要的東西,只有那種森寒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的心底。

     慨然一聲長嘆,孫曉仁渾身汗出如漿,繃緊的身子鬆弛下去,眼神變得渙散,喃喃的道:“你是魔鬼,你是個人心的魔鬼,好,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信你了,我全部告訴你……”

     ……

     從孫曉仁口中得到了想要的全部信息,秦林這才不慌不忙的打開密室的門。馮保、徐爵、陳應鳳和一眾東廠高手,全都等在外面。

     見房門打開,馮保像裝了彈簧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正待問情況,看到陸遠志拎著的孫曉仁,馮督公以下的東廠眾人,全都膛目結舌。

     孫曉仁這傢伙,被特製的皮鞭抽打得血肉模糊,只當撓癢癢;手指頭放刑具裡燒得皮焦肉爛,也不能叫他開口。可跟著秦林進去這才多久啊,也沒聽見慘叫啊哀嚎的,偏偏他就臉色煞白,渾身汗水像是剛從池子裡撈出來的,神色也頹喪中帶著幾分輕鬆,再也不是原來的頑固、倔強。

     有經驗的東廠高手都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孫曉仁招供了!

     馮保將信將疑的走上去,急著問道:“怎麼樣?”

     “幸不辱命。”秦林微微一笑。

     我的媽呀,眾人齊齊把舌頭一吐,孫曉仁不僅吃下了安客茶和正餐,看他那樣子,四碟八碗的一桌子菜都沒問題啊,哪曉得跟著秦將軍進去這麼會兒,就老老實實招供了,試問秦將軍到底用的什麼手段?也沒見他拿什麼刑具啊,空著一雙手,難道他練了分筋錯骨手,或者,九幽搜魂天魔?

     馮保咧著嘴,瞧著孫曉仁氣不打一處來,咱家問你打死也不開口,秦林一問你就竹筒倒豆子,人比人氣死人哪!

     秦林非常瀟灑的拍了拍馮保的大肚子:“督公,人犯的嘴巴已經撬開,詳細審問、整理筆錄這些技術含量很高的工作,還是交給你們東廠吧。”

     馮保哭笑不得,悻悻的問道:“你呢?”

     “回去睡覺。”秦林又打了個哈欠,朝外邊走了幾步,懶洋洋的回過頭:“忘了說一聲,你們東廠的茶,很不得勁兒。”

     靠!從馮保開始,眾東廠鷹犬都不曉得說什麼好了,到咱們東廠來還嫌茶不好的傢伙,這一百多年裡秦林是頭一個吧?

     瞧著秦林施施然出門離開的背影,馮保和他的鷹犬們有種抓狂的衝動。

     看看頭頂,東輯事廠的金字招牌還桂在那兒,照壁上精忠報國、勿枉勿縱八個大字還是原樣,府衙依舊陰森可怖。可自打秦林這老茶客跑來喝了碗茶,眾人突然間覺得好像這裡變成某處茶館了……

     ……

     秦林由親兵校尉簇擁著回府,陸遠志抱著生牛皮包,打馬趕在旁邊,腆著臉笑道:“秦哥,今天借孫懷仁死因撬開孫曉仁嘴巴那段,兄弟佩服得五體投地啊,那不是吹的,秦哥真是雙目如電……”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秦林呵欠連天。

     胖子臉皮厚得很,訕笑兩下立刻就拋出了問題:秦林怎麼知道孫懷仁不是孫曉仁殺死的呢?畢竟在密室審訊孫曉仁之前,只能發現白骨是被害的,但是連馮保都認為是孫曉仁受白蓮教盅惑,才殺死親哥哥、自殘身體入宮臥底的呀!

     “我猜的。”秦林一句話,讓胖子徹底暈菜。

     秦林當然不是猜的,他有著過硬的道理。

     邪教的精神控制固然厲害,但要做到讓孫曉仁謀殺親兄、然後把自己小弟弟切了去臥底,​​似乎也過於誇張了,從情理上不大說得通。當然,有那種被盅惑得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的,連父母妻兒都可以下手,可孫曉仁能臥底十年不暴露,還極有條理的實施策動朝廷內亂的陰謀,像是那種瘋瘋癲癲的人嗎?

     如果說這還只是邏輯推理,並不算過硬的證據,那麼孫曉仁冒名頂替孫懷仁這件事本身,就注定了他不會是當年殺死哥哥的兇手!

     這個時代的人還不知道,其實醫學上雙胞胎也存在兩種情況。

     通常情況下,婦女每月排卵一次,有時因某種原因同時排出兩個卵細胞,並同時受精,就產生了兩個不同的受精卵。這兩個受精卵各有自己的一套胎盤,相互間沒有什麼聯繫,叫做異卵雙胞胎。

     產婦生出的兩個嬰兒,從遺傳學上看和普通的兄弟姐妹沒有太大區別,面貌的相似程度,也就和一般的兄弟姐妹差不多,至少不會成年後還讓別人無分辨。

     而同卵雙胞胎的形成則與上完全不同,是由同一個受精卵分裂,形成兩個胚胎,發育成兩個嬰兒。由於他們出自同一個受精卵,接受完全一樣的染色體和基因物質,因此他們的性別和相貌等等完全相同,就像一個模子裡出來的,有時甚至連親生父母都難以分辨。

     孫懷仁進宮多年之後,孫曉仁還能冒名頂替,這就證明了他們絕非普通的異卵雙胞胎,而是擁有共同的基因、共同的相貌的同卵雙胞胎。

     後世的研究證明,同卵雙生子因為擁有完全相同的基因,相互間存在著某種持別的聯繫,從心理上往往把對方看作“另一個自己”——看看孫曉仁誤以為哥哥死於隆慶帝責打引發的傷病,從而做出自宮臥底的行徑,就可見一斑。

     存在著這種普通人無法理解的感情聯繫,孫曉仁會殺死“另一個自己”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所以秦林從看到骷髏的舌骨兩側大角有陳舊折斷之後,立刻就把十年前的那樁往事,猜了個不離十。以此為基礎,順著蜘絲馬跡,層層剝繭抽絲,十年前孫懷仁之死、孫曉仁臥底宮中、誣陷萬厲挑動宮廷內亂的連環大案,終於徹底解開!

     ……

     秦林打馬回到家中,剛走進門房,腳下就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絆了一下。

     阿沙枕著大黃狗正睡得香,懵懵懂懂的揉了揉眼睛,看見是秦林,就一陣風的跑進去:“青黛姐,辛夷姐,秦大叔回來啦!”

     我倒!秦林剛才被絆一下沒事兒,這下卻差點摔一跤,合著青黛和徐辛夷都是姐姐,到我就成了大叔?

     面對如此明顯的雙重標準,秦林表示很無辜。

     已交四更天,兩位美人兒仍然等在廳上,青黛小丫頭身子縮在棉衣裡面,細嫩的雙手捧著本醫書慢慢的讀,遙遙聽見阿沙的喊聲,就把徐辛夷推了推。

     徐大小姐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蜜色的臉蛋睡得通紅,或許是姿勢不舒服,嘴角還掛著一絲亮晶晶的口水。

     “啊,回來了,秦林回來了?”徐辛夷打了個激靈,睜開漂亮的杏核眼。

     果然,秦林就站在面前呢,還笑嘻嘻的看著她,伸手往兩位美人兒鼻子上刮去:“小傻瓜,大傻瓜,為夫我走紫禁城、闖東廠如履平地,用得著這麼擔心?”

     “誰擔心你?”徐辛夷臉蛋一紅,對青黛撇撇嘴:“我就說這傢伙不會有事吧,你非要等他。”

     青黛抿著嘴兒笑,明明關心得很,嘴上卻總要佔上風,徐姐姐還真是……

     “睏啊,睡覺,快去睡覺!”秦林臉皮厚得很,一左一右將兩位美人兒攬起來,慢慢走回房中。

     阿沙揪了揪大黃的耳朵:“哼,秦大叔又要做壞事了,你說他有什麼好?害得兩位姐姐都熬夜苦等他。”

     大黃搖了搖尾巴,對此不發表意見。

     秦林可沒像滿腦子怪念頭的阿沙想的那樣,他早就困得很了,抱著兩位​​香香軟軟的美人兒鑽進被窩,打了個呵欠就沉沉睡去。

     連夜辦案時,有兩位關心自己的嬌妻在家守候,這種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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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 19:57:16
五四八章 九龍玉帶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論紫禁城的宮牆多麼高厚,不論馮保採取了哪些保密措施,半夜裡鬧出那般動靜,終究有風聲傳了出去。

     儘管不是三六九的朝期,從一大早開始,消息靈通的朝官們,就陸陸續續趕到午門外頭等著。

     朝陽剛剛跳出地平線,午門廣場兩邊的朝房就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官員,就算平日里老泡病號,​​稍微遇到刮風下雨就躲在家裡不上朝的昏官、懶官們,也披上皮裘、戴上暖耳,頂著雪後初晴的嚴寒,屁顛屁顛的跑了來,探頭探腦到處打聽消息。

     徐文璧、張四維、申時行和劉守有這些朝中大佬​​,都在宮裡結交了太監充作小耳朵,多多少少比別人知道得多些。所以一到午門外,就成為了眾星捧月的焦點,被各自的門生故吏圍著問長問短。

     文官們喜歡彎彎繞,小張閣老、申閣老門下的官員,哪怕大傢伙兒心頭好像貓抓,仍然是之乎者也拐著彎兒說話。兩位閣老也虛虛實實的打太極拳,時不時漏點話風,叫門下慢慢去揣摩,越發顯得自己高深莫測。

     官場上講的就是揣摩二字,連這點本事都沒有,趕緊回家啃老米飯去吧,也不必留在京師丟人現眼!

     武將裡頭還是直腸子比較多,一眾大嗓門的侯爺、伯爺和都督圍著徐文璧,吼得震天響,老國公只是捋著鬍子微笑,並不多說什麼——其實隨著武功勳貴在朝堂上式微,身為武勳班首的他老人家遠不如兩位閣老廣通聲息,一開口豈不露了怯?

     好在徐文璧也是老奸巨猾成了精的人物,就伸手往不遠處的劉守有一指:“放​​著劉都督這正主兒不去問,只管歪纏老夫,你們豈不是拜錯了廟門? ”

     勳貴武官們一聽這話有理,劉守有執掌錦衣衛,管的大漢將軍就在宮里當值,紫禁城裡邊鬧出什麼動靜,他應該清楚啊。

     劉守有是嘉靖年間名臣世家之後,由文入武,以正一品左都督銜執掌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也算得朝中一號了不起的人物,眾公侯伯都督和他是老相識了,便擁過去問長問短。

     ……

     劉都督應付手底下大群錦衣衛堂上官已感覺吃力,又見這一群勳貴和高品武官也圍上來,心頭越發覺得苦澀。

     昨天夜裡,張宏張公公奉著太后懿旨傳召的是北鎮撫司秦林,不是他錦衣都督劉守有,這事兒實在太叫人難堪了,難道還要當著眾人說出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沒奈何,劉守有隻好嗯嗯啊啊,雲山霧罩的來了一通太極雲手,好歹敷衍過去,沒有當場叫人識破。

     錦衣堂上官多是些精乖的角色,看看劉都督神色,就約略猜到了幾分,親信們非但不再細問,反過來幫著主子打掩護。

     可勳貴武臣中間卻很有幾個靠世襲蔭庇上位、生性粗魯愚直的傢伙,見劉守有說話不盡不實,還以為他故意遮遮掩掩,忍不住大聲道:“劉都督,這就不夠朋友了吧?誰不曉得你是掌錦衣衛事的都督大老爺,京師裡頭除了馮督公就屬你聲息廣、手面闊。昨夜到底是什麼事兒,老劉你直說了吧,何必在咱們這些直腸子麵前耍花槍?”

     “算了吧。”一位穿白澤補服的伯爺把同僚拍了拍,冷笑道:“劉都督奉朝廷密令辦案,事涉機密,怎麼能洩漏給咱們這些閒雜人等?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再打聽啊,指不定人家還當咱們居心叵測呢。”

     這才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劉守有尷尬之極,再耍花腔吧,必然惹得眾位同僚不滿,要直說,自己臉上實在下不來台。

     ……

     正當此時,秦林從遠處走來,只見他頭髮蓬亂,歪戴著無翅烏紗,穿的飛魚服皺皺巴巴,一副頹喪樣子。

     馮保的保密工作還算過得去,昨夜的事情連劉守有也不知道得太詳盡,他看見秦林這副模樣,還以為他案子力得不順,立馬幸災樂禍起來。

     “秦將軍來得倒是挺早啊。”劉守有陰陽怪氣的打招呼:“再過會兒,就該吃中飯了吧?”

     秦林點點頭,回報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是啊,剛起床,準備去東安門外頭吃小籠包,順路溜個彎兒。”

     眾公侯伯都督一聽這話,差點兒沒噴出來,敢情出了這麼大事兒,他一覺睡到大中午,這也夠粗線條的啊。

     再說了,天家威嚴,誰沒事兒在皇城裡頭遛彎兒?

     看秦林來的方向,分明是從承天門進來的,去東安門就得從南往東穿過整個皇城,就為了吃小籠包,雖然丫有穿宮腰牌,也不用這麼囂張吧?

     劉守有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鼓著眼睛自己生悶氣,半晌將袖子一揮,冷聲道:“哼,秦將軍不在午門外候著,等會兒宮中傳召,本都督可不等你。”

     “沒關係,劉都督先進去就是了,反正我料定不到午後,宮中不會傳召外臣的。”秦林自信滿滿的說道。

     誰信你的?劉守有冷笑一聲,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

     “既然秦妹夫這麼說,愚兄就和你一塊去吃小籠包吧!”徐文璧突然走過來,笑瞇瞇的摸了摸肚皮:“起來得早,這陣子肚皮餓得咕咕叫,哈哈!”

     論察言觀色的本事,徐文璧這種老傢伙絕對是一等一的,早已瞧出了幾分門道,倒不是純粹看在親戚份上,才力挺秦林。

     和徐文璧並肩而立,秦林朝那群錦衣堂上官掃了一眼:“諸位同僚,還有沒有去吃小籠包的?”

     “東華門外頭那家包子舖,是以前光祿寺麵點師傅開的,味道很不錯。”徐文璧補充道。

     不知怎地,原本一直跟在劉守有身後的眾錦衣堂上官就猶豫起來,好幾個人想動,卻又瞻前顧後。

     午門廣場和兩邊的朝房裡頭聚集著整個京師大大小小有朝參權力的官員,這一幕很快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不知多少人豎起了耳朵,不知多少人用眼角余光看著這邊。

     劉守有就慌了神,要是自己這邊軍心動搖,真的過去幾個人跟著秦林走,那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就威風掃地了,換了任何一個人都得仔細想想:究竟劉都督還能不能掌控錦衣衛?

     情急之下,劉守有也顧不得許多,看看秦林穿得邋遢就借題發揮,端著上官架子訓斥:“秦將軍,你挨著中午才起床,有空去吃包子,也不儀容,殿前失儀是欺君!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頭沒洗,歪戴著帽子,衣服也邋裡邋遢,腰上鬆鬆的繫著根呃,九、龍、玉、帶?”

     劉守有幾乎一字一頓的說出了最後四個字,眼睛睜得老大。

     開始秦林衣服邋裡邋遢的鬆垂下來,把玉帶遮住大半,眾人都沒注意,這會兒劉守有道破,才齊齊發一聲驚呼:那九龍玉帶,正是萬曆皇帝平時系在腰上的呀,怎麼跑到秦林腰間了?

     “你說這玉帶啊!”秦林好像剛想起來似的,把玉帶提了提,也就更加顯眼了,金絲織成的帶子光華燦爛,鑲嵌的羊脂白玉質地潔白細膩,在雪後初晴的陽光照射下,氤氳著溫潤的光澤。

     心頭冷笑一聲,秦林摸了摸鼻子,這才慢慢的說:“當然是陛下賜給我的囉,太后娘娘、張首輔和馮督公都在,不信,你可以去問他們嘛!”

     九龍玉帶是陛下當著李太后、馮保和張居正的面賜給秦林的!這個消息就像突然扔出的重磅炸彈,炸得眾人都有些頭暈。

     大明王朝老朱家確實很喜歡給臣子賞賜些小恩小惠,什麼大蒜蘿蔔羊肉麵點,昭示榮寵而已:但是,陛下欽賜玉、帶這就不一樣了,玉帶乃貴重之物,又有極強的象徵意義,因為照慣例要做到一品大員或者入閣拜相,才會頒賜玉帶。

     雖然秦林現在只是武職正三品,但既然陛下把玉帶賜給他,就毫無疑問的表明,將來他做到一品大員只是個時間問題。更何況,這條玉帶並非普通的東西,而是陛下自己系的?

     更何況,玉帶並非萬曆隨意贈送,而是當著李太后、馮保和張居正的面,正兒八經賜給秦林的?

     立刻就有幾個在劉守有手下不怎麼得志的錦衣堂上官,心頭活動開了。

     秦林又招呼道:“餵,誰有興趣去吃小籠包?味道真的不錯。”

     呼啦啦一下子站出來三位堂上官,紅著臉兒對劉守有說聲屬下實在餓得很了,然後轉身就朝秦林走過去。

     秦林、徐文璧和三位錦衣堂上官說笑著,在眾人注目之下往東面走去。

     ……

     “後生可畏啊!”遠處內閣朝房,申時行嘖嘖讚歎,看看秦林年輕的面孔,不禁略生蕭索之意。

     張四維則把山羊鬍子一捋,話裡有話的道:“可惜他是廠衛中人……”

     不止兩位閣老,所有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官員,都知道從今往後,錦衣衛不再是劉都督一個人說了算了。聖眷優隆的秦林秦將軍,必將從此崛起,成長為影響朝局的一方勢力。

     秦林的所作所為,也彷彿佈告天下:要賣身投靠的,趕緊了,過了這村沒這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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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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