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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貓跳]錦醫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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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4 23:19:14
五五九章 一箭雙雕

     秦林讓青黛、徐辛夷陪著朱堯媖玩一會兒,他換上便裝,又取了一件東西,帶了幾名親兵校尉徑直去了東廠。

     接到通報的時候,馮保馮督公正在親自審問石自然、徐鴻儒等白蓮北宗要犯,聽屬下稟報北鎮撫司秦將軍來了,這位頤指氣使的東廠督公立刻丟下手頭的事情,忙不迭的迎了出去。

     到了馮保的地位,數人之下、萬人之上,抓獲朝廷要犯其實已算不得多大的功勳,司禮監掌印兼東廠督公,他自己再也不可能往上升了,麾下東廠和錦衣衛爭鋒,主要目的是為了鞏固勢力範圍,爭權奪利。

     倒是他這些天吃秦林給的高鈣片,也不知究竟是藥效顯著,還是心理作用居多,反正馮保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氣就能爬上紫禁城背後的萬歲山。

     馮保一邊走一邊扭頭提肩舒活筋骨,臉上喜氣洋洋:“秦將軍立下大功,真是咱們大明朝的一員福將!貴親李院使賣的藥丸,近來也在宮中行銷,公公們吃了都說好,秦將軍名利雙收,令人羨慕啊!”

     秦林嘻嘻哈哈的和馮保寒暄幾句,忽然就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道:“馮督公,兄弟有件東西想賣給你,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什麼東西?”馮保豎起了吊梢眉,睜大了三角眼,立刻警惕起來。馮督公被秦林坑可不止一次了,這警惕牲是扛扛的啊!

     秦林笑呵呵的扯了扯馮保:“幹嘛呀,難道馮督公眼中,我秦林就是個騙子?”

     “沒錯。”馮保毫不客氣的點點頭,心說咱家這次可不上你的當。

     秦林壞笑著貼到馮保耳邊,聲音壓得低低的:“如果是關於王皇后的呢,馮公公有沒有興趣?”

     馮保那雙三角眼一下子變得賊亮賊亮的,一把攥住秦林的胳膊:“來來來,秦將軍有話慢慢說,這邊人多嘴雜,咱們到密室詳談。 ”

     馮督公聽到王皇后就立刻來了興趣,難道他是王皇后的忠實粉絲?

     恰恰相反,王皇后作為六宮之主在宮內抓權,必然和大內總管馮保產生衝突,現在只要是和王皇后有關的事情,馮保都很感興趣。

     馮保滿臉堆笑,極其熱情的把秦林引到東廠衙門深處的密室,命人奉上香茶之後,又親自關上門。

     如果是別人面​​前,馮督公那是要多深沉有多深沉,但他曉得和秦林玩心眼沒用,就不用掩飾那種急不可待的心情:“秦將軍,到底是什麼東西?拿出來給咱家看看嘛。”

     秦林不慌不忙的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託在掌心之中。

     那是一方閒章,溫潤的玉石雕琢玲瓏,側面的浮雕鳳凰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宮禁之物。

     秦林解釋道:“這是王皇后的閒章,本官是在石佛口白蓮北宗總壇找到它的。”

     當日秦林在東廠密室,指著孫懷仁的白骨審問孫曉仁,以他的妻兒性命為質,徹底攻破了對方的心理防線。

     薊州周老憨、狗蛋祖孫喪命一案,本州錦衣百戶陳宦璋牽涉其中,他交待曾見過聞香門的人拿著王皇后的一方閒章,借中宮勢力為保護傘。

     秦林就此事詳細詢問了孫曉仁,這方閒章果然是他從宮中盜走交給白蓮北宗,以便化名聞香門主王森,實際上是白蓮北宗教主的石自然冒充王皇后妾兄,從而愚弄地方官府,發展己方勢力。

     秦林從孫曉仁口中得知詳情,對馮保這邊就留了個心眼,叫孫曉仁接受東廠審訊時,不要把閒章的事情告訴馮保。孫曉仁招供是被秦林降服的,秦林讓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所以馮保竟一直被瞞在鼓裡。

     石佛口剿滅白蓮北宗一役結束後,東廠徐爵和陳應鳳也防著秦林一手,率大內高手和秦林麾下的錦衣校尉一起搜查白蓮北宗的老巢。可惜他倆事先沒有得到信息,哪兒有秦林這麼強的針對性?

     最終,王皇后的閒章還是落在了秦林手中。

     本來秦林準備用這方閒章搞點花樣,或者直接用來威脅王皇后,或者把閒章加上聞香門利用皇后閒章挾制地方官員的證供,一起私下送還給她,以此來示好總之。東西捏在自己手上,主動權就在我這邊,到底怎麼做就得看咱們秦長官的心情了。

     哪曉得王皇后不識抬舉,居然在命婦入宮朝賀的典禮上嘲笑青黛,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林沖冠一怒,立馬決定把這玩意兒賣給馮保。

     畢竟秦林是武職外官,親自去對付王皇后有點無從著力,而馮保就不同了,他是司禮監秉筆、東廠督公,正兒八經的大內總管,借他之手來對付王皇后,事半功倍啊!

     那可不,馮保正在內宮與王皇后爭權奪利,一聽秦林說就知道這方閒章有戲,伸手就要從秦林手中取過。

     “且慢!”秦林臉一扳,五指往內一曲,握著閒章的手就縮回了袖子裡面。

     這玩意兒用來對付王皇后那是再好不過了,秦林費了老大功夫才弄到手,就白白送給馮保?嘿嘿,要這麼簡單啊,秦林一開始直接讓孫曉仁對東廠徹底坦白就行了,何必繞這個彎子?

     就算是王皇后的愚蠢行為,使得秦林必須藉此施加報復,但對馮保來說,不付出點代價也是不行的。

     馮保一怔,知道秦林這是要敲竹權了,他位居內廷第一人,也不是個簡單人物,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竅。

     “秦將軍啊,咱家知道你為什麼要把這方閒章送來。”馮保端起茶碗喝了口水,藉此作為掩飾,然後皮笑肉不笑的道:“尊夫人入宮朝賀,在皇后娘娘那兒受了點委屈……哼哼,秦將軍還真是'以德報怨'哪!”

     馮保神情不無揶揄,所謂以德報怨,根本是睚眥必報才對吧!

     “不錯,就是因為這件事,所以兄弟才來找馮公公的。”秦林微微一笑,在馮保這種聰明人面前並不否認自己的動機,然後話鋒一轉:“但是,這方閒章在公公您手裡頭,比在兄弟我手頭,要'有用'得多吧?”

     秦林重重點出“有用”兩個字,壞笑著瞅瞅馮保,意味深長。

     確實如此,秦林想報復王皇后,同時馮保也是最想得到這方閒章的人!

     對秦林來說,不把閒章給馮保,自己也能藉此整到王皇后,只是效果差一些;對馮保來說,秦林出不出氣有什麼關係?關鍵是他自己要藉這方印章做些手腳,從而鞏固宮中的權位!

     所以,秦林可以不給,但馮保見到閒章,便如蒼蠅見血、餓狗搶屎,一定要弄到手。

     “罷罷罷。”馮保苦笑著連連搖頭:“秦將軍,咱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要敲竹扛就隨便你吧!只是如今時過境遷,有這閒章也扳不倒王皇后,最多叫她狠狠吃個大虧而已,所以老兄的竹扛,還是別敲太狠了。”

     馮保說的是實話,孫曉仁妄圖劫持王皇后的舉動,反而替她洗清了勾結白蓮教的嫌疑,加上白蓮北宗披了聞香門的皮,在京師造謠惑眾,有不少達官顯貴都被其愚弄,李太后、萬曆、張居正決定對所有被欺騙的顯貴,一律既往不咎,就更不可能單憑閒章就直接扳倒王皇后了。

     可馮保能從中搞事,從而獲取在權力鬥爭中的優勢,又豈是一星半點?

     秦林笑著拍了拍馮保的肩膀:“馮督公,兄弟相信你興風作浪的本事,似乎不必太過謙虛吧?說什麼敲竹扛,兄弟像那種人嗎?這樣吧,十萬兩銀子,咱們這是友情價。”

     十萬兩銀子?馮保嘴巴張得老大,心說你這還不是敲竹扛,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

     馮保貪財,身價不下百萬,但生性吝嗇,要他拿十萬銀子出來,比殺了他還難,登時督公大人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這樣都不行啊?”秦林非常苦惱的摸了摸鼻子:“那算了吧,我再想想,對了,你們東廠的霍重樓霍老哥和我不錯,他在杭州也撈夠了,能不能調到京師,在貴衙門做個什麼掌刑千戶啊、理刑百戶的?”

     馮保一聽,好嘛,這個要求倒是不用挖自己腰包,可是在挖自己牆角了。

     東廠的掌刑千戶是徐爵,理刑百戶是陳應鳳,兩位都是他的鐵桿心腹,隨便哪個騰位置給霍重樓,都是挖他馮督公的牆角啊!

     霍重樓和秦林交好,馮保也是知道的,想想自己能拿出來交換的底線,就遲疑道:“掌刑千戶、理刑百戶是絕對不可能的,最多給個子科管事,如果秦將軍一意孤行,那咱家就只好敬謝不敏了。”

     秦林哈哈大笑:“成交!”

     一方溫潤細膩的玉雕閒章,塞進了馮保手心,秦林瀟灑的作個揖,施施然走出了東廠。

     娘的,賺到了!利用馮保對付王皇后,順帶還收個東廠高手做手下,這買賣划算!

     可憐的霍重樓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督公出賣,這麼一來,他腦門上都打著秦林的標記,這輩子算是賣給秦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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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5 01:49:07
五六零章 囂張的喇嘛

     秦林從東廠出來,低著頭在街上慢慢溜達,幾名武藝高強的親兵校尉穿了便裝跟在後面,見自家長官在想事情,便很自覺的拖後幾步,不去干擾他的思路。
  
     秦林把玉雕閒章交給馮保,鐵定能藉馮督公之手叫王皇后摔個大跟頭,狠狠的替青黛報這一箭之仇。不過只要王皇后沒有被廢後、沒有被打入冷宮,就始終是個定時炸彈。

     說到底,她不僅是萬曆的原配妻子,還是堂堂正正的六宮之主,秦林被她記恨上了,哪天她在萬曆跟前吹吹枕邊風,在李太后那兒給秦林下下絆子,還真夠麻煩。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確實,萬曆和王皇后感情不是很好,可總的來說,他對這位皇后還是比較維護的,而秦林呢,畢竟只是個臣子,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勳,也只是臣子。

     從來伴君如伴虎,帝王心術最難測,萬曆年紀雖輕,生就一副刻薄寡恩、偏激執拗的性子,別人再好也只換得他一時感激,別人稍微不如他意,卻要記恨一輩子。秦林眼下聖眷優隆,可保不定永遠都簡在帝心啊,宮裡還理著王皇后這顆定時炸彈,到時候鹿死誰手還是個來知數呢。
  
     秦林倒也想把手伸進宮裡,但錦衣衛畢竟是武職外官,很多涉及宮內的事情不太方便,做得太明顯更會引起朝廷猜忌,那就得不償失了。
  
     前段時間和徐文長商議,針對宮內情況主要通過四條線:
  
     其一是張誠、張小陽叔侄,這算是比較緊密的聯盟關係,不過張誠身為司札監秉筆太監,同樣野心勃勃,並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和張小陽的“戰友情誼”,在未來能否經得起朝廷傾軋的檢驗,也是個問題。
  
     其二是馮保,秦林和他似敵似友、非敵非友,有共同利益時聯合起來,產生矛盾則互相爭鬥,馮督公這邊其實比張家叔侄還不靠譜。
  
     第三條線則是最近通過李建方搞起來的專門針對太監缺乏激素、容易患骨質疏鬆症,經營“高鈣片”的藥舖。

     李建方是青黛的叔叔,在官場上天然就是秦林派系,自打秦林替他弄到太醫院院使的位置,辦起事來更是死心塌地。通過宦官們問診、賣藥時的對談,固然能了解到宮中方方面面的信息,但來源太寬泛、接觸層次太外圍,不大容易弄到高價值的核心機密。
  
     第四條線就輪到秦林的小姨妹,長公主朱堯媖了,可她在宮裡很少得到母后和皇兄的關愛,所知的消息極為有限,單就情報收集來說只能算聊勝於無。

     要是有什麼途徑,能直接摸到宮中較為核心的位置,甚而接觸到李太后、萬曆或者王皇后其中之一,那就好了。

     ……
  
     秦林這樣想著,走到東廠這條街和豹房胡同的岔路口,忽然聽見東北方向人聲鼎沸,秦林抬頭一看,雙碾街那邊人山人海。
  
     向路人請教,原來今天正遇上隆福寺趕廟會。
  
     隆福寺坐落在東四北大街西,始建於明朝景泰三年,是京城唯一的番(喇嘛)、禪(和尚)同駐的寺院。
  
     它舉辦的廟會特別熱鬧,廟會上可以買到各式各樣的土特產品,可以吃到多種北京地方風味小吃,可以看到北京的民間戲曲。所以每逢會期,京師百姓和京郊鄉民都會來趕熱鬧,時不時還有達官顯貴和外藩使節過來捧場。
  
     秦林想起當初還在蘄州的時候,青黛就最喜歡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最近她心情不好,買幾樣回去逗她開心吧。另外阿沙那傢伙特別愛吃甜食,廟會上帶點栗子糕、棗酪之類的,一定很合她胃口。
  
     於是秦林就拐上雙碾街,朝隆福寺走去。

     ……
  
     老遠就看見紅牆黃瓦的一座大廟,廟門前廣場上熙熙攘攘,肩換著肩、人擠著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有多少,吹糖人的、捏麵人的、賣梨膏糖的、扎燈籠的……各色商販擺攤出售的東西,直叫人眼花繚亂。
  
     幾位四五十歲的大嬸從秦林身邊走過去,頭上紮著青布包頭、腳下打著綁腿,一看就是京郊的農婦,手上提著什麼六必居醬菜、八大件糕點,歡歡喜喜走過去。

     一位大嬸笑嘻嘻指著同伴手裡提的八大件:“嘖嘖,山楂餅、玫瑰糕、棗泥酥,他三嬸啊,你買這麼多點心,是給小柱子說媳婦擺茶用呢?”
  
     提著點心的農婦喜氣洋洋:“盡得請客才用?今年咱家也攢了倆錢兒,孩他爸說元宵節也換城里人的規矩,自己家裡嚐嚐這八大件,哈哈,咱也燒包一把哩。”
  
     拖著六必居醬菜的大嬸也笑起來:“可不是嘛,咱們宛平縣人有福啊,黃大老爺是個頂呱呱的好官,搞張相爺的那啥新政,行什麼'鞭子法',咱小門小戶泥腿子攤的稅賦啊,比過去少了一大截呢,家家都多攢了幾文錢!”
  
     幾名農婦說說笑笑的走遠了,她們的話一字不落的被秦林聽了去,他嘴角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農婦錯把張居正推行的《一條鞭法》說成了鞭子法,但事實沒有錯,張居正推行新政,清量豪強地主隱瞞的田畝,降低貧苦百姓的負擔,打擊豪門強迫百姓投獻土地的惡行,大力遏制土地兼併,可謂政聲斐然,公道自在人心。
  
     宛平縣合黃嘉善是個難得的清官、能員,推行新政不遺餘力,天子腳下的宛平縣人真是有口皆碑。
  
     張居正新政全面鋪開,戚繼光又在薊鎮打了大勝仗,大明朝的內憂外患削平了許多,這不,隆福寺廟會上的熱鬧場面,就很有幾分中興氣象。
  
     論起來,破獲漕銀被劫大案、招安五峰海商、開放東南誨禁、治理黃河、挖出破壞邊防的大貪官楊兆、薊鎮大捷……樁樁都有秦林參與其中,甚至起到了主要作用,大明朝的中興局面,也有他的很多功勞在內呢!
  
     秦林的心情頓時變得好起來,這邊逛逛,那邊瞅瞅,挑了幾樣點心和小玩意兒買下,自己拎在手裡。忽然前面人群一陣騷動,一群人圍著吵吵嚷嚷,還有人吹口哨,喧鬧聲格外惹人注意,秦林好奇,就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人群雖然圍得水洩不通,但秦林身邊跟著幾名武藝高強的親兵校尉負責開路,也不見他們怎麼擠、怎麼推,前邊圍觀的人就立腳不住,自動朝兩邊分開,給秦林讓開一條路。
  
     走過去一看,只見人群中間幾名喇嘛正和一位年輕姑娘吵鬧不休,秦林頓時詫異起來:咦,這位是見過兩面的鄭楨鄭姑娘啊,她怎麼和喇嘛吵起來了?

     ……
  
     鄭楨被幾個喇嘛糾纏不林,實在鬱悶得不行。
  
     最近這段時間,她的運氣簡直黴到了極點,家裡父親的病花錢如流水,請的醫生不僅要診會,出診過一條街診金加一兩,用的藥不是人參就是靈芝,貴得要死。
  
     偏偏哥哥不爭氣,前段時間中了吳家的詭計,在賭桌上幾乎把家底全輸光了,最近這會子倒是不再賭錢,可整天窩在家裡,像丟了魂似的,稍不如意就和嫂嫂吵鬧,對生意卻是不聞不問,全甩給她這個未出閣的妹妹。
  
     吳家那邊則步步緊逼,追著要奪鄭家的產業,鄭楨是一天比一天難熬,沒奈何,她終於橫下一條心,決定去做宮女。
  
     紫禁城的宮女要說有什麼權勢能蔭庇家族,那簡直叫人笑掉大牙,不過,誰能保證年輕宮女不會哪天吸引了皇帝的目光,飛上枝頭變鳳凰?所以只要窮苦人家的女孩子做了宮女,在年輕的這幾年,倒是沒人敢輕易惹她娘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當然,紫禁城中宮女成千上萬,能成功上位的又有幾人?絕大多數都是在空虛寂寞中孤獨終老。只是鄭家己經到瞭如此境地,鄭楨迫於無奈,也只能走進宮這條路,爭取讓家裡緩一口氣。
  
     哪曉得進宮的路也不平坦。
  
     住年選秀女入宮,姿色比鄭楨差、性情也不如她聰慧的女孩子,都選了進去——畢竟成千上萬宮女,也不可能個個都是天姿國色。
  
     輪到去年底又選秀女吧,鄭楨趕著去報了名字,可遴選秀女的最後一道關口,也即是身體檢驗,她在家裡卻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最後一打聽,說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情,紫禁城裡雞飛狗跳,遴選秀女的事情就被耽擱下來。

     遇到這樣的情況,鄭楨真是哭笑不得,覺得可能是自己運氣太霉了,於是在隆福寺廟會時,她就前來進香,希望轉轉運氣。
  
     結果燒了香剛走出廟門,就有幾個喇嘛追出來,說她偷了廟裡的法器。
  
     這才是無妄之災呢,鄭楨氣得面紅耳赤,她生性本就潑辣,當著這麼多人也不怕羞,叉著腰和喇嘛爭辯:“瞎了你的狗眼,姑娘我家裡是護城河東,大名鼎鼎的窯場鄭家,我會偷你的法器?”
  
     很有幾位大叔大嬸在旁邊幫腔:“對呀,鄭家開窯場,家裡不缺錢,不會偷你們的法器,幾位高僧別是搞錯了吧。”
  
     “那也未必,”人群中有個尖嘴猴腮的傢伙,陰陽怪氣的道:“鄭小娘子那位哥哥吃喝嫖賭,早就把家底掏空了。前天我還看見吳公子上她家討債呢,說不定鄭小娘子突然想岔了……”
  
     鄭家哥哥吃喝嫖賭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聽了這人的說法,剛才幫腔的幾位大叔大嬸就不開口了。
  
     鄭楨氣得不行,跺著腳道:“我家再窮,我也不會偷別人東西。”
  
     幾個喇嘛穿著留一手、露一手的僧袍,頭戴像個掃把的喇嘛帽,為首一個生得格外油頭滑腦,笑嘻嘻朝周圍行禮:“各位,我家那法器是一隻黃金鑄造的小小轉經筒,只比手指略大,玲瓏可愛,鑲嵌各色珍寶,價值不菲,是我師弟親眼看見鄭姑娘從佛龕上取下來,藏在懷裡的。”
  
     另一名長相木訥的喇嘛就雙掌合十:“咱們信佛爺的,從來不作興說假話,小僧的確親眼看見鄭姑娘盜走轉經筒。”
  
     “胡說、胡說!”鄭楨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疊聲的道:“我沒偷你的轉經筒,我沒偷。”
  
     油滑喇嘛臉上奸笑一閃而逝,很快又裝得格外老實:“佛爺在上,鄭姑娘一時想岔了,只要交出寶貝,咱們絕不計較。”
  
     又是那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在人群中叫:“鄭小娘子,你就把寶貝交出來吧,德楞大師都說了不計較,你何必固執到底?”
  
     “鄭姑娘,再不交出寶貝,貧僧為了護法,只好搜你的身了!”德楞陰笑著逼上一步。
  
     百姓們本來還似信非信的,看看這樣子頓時知道事情不簡單,哪有動不動就要搜年輕女子身的?
  
     油滑喇嘛叫做德楞,是隆福寺的傳經大喇嘛,明朝借喇嘛教籠絡烏斯藏和蒙古的各方勢力,所以對他們極為優容,反而使得這些喇嘛在京師橫行霸道,尋常百姓遇上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鄭楨急得不行,看看幾個喇嘛壞笑著圍上來,就算最後沒搜到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被搜身,她的名節盡毀,還談什麼選秀女入宮?
  
     “你們、你們還有王法嗎?”鄭楨踮著腳尖朝後看,不遠處有幾個戴紅黑帽子的衙役,她連忙大聲喊道:“幾位差爺,快過來呀,喇嘛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不喊還好,這一喊吧,幾名官差反而一溜煙的走了。
  
     開玩笑,德楞大喇嘛是朝廷供奉在隆福寺的,封了五品僧官職分,哪是幾個衙役能惹得起的?何況朝廷要藉重他們籠絡烏斯藏和蒙古的貴族,絕不會為了小小的民間糾紛就怎麼樣。
  
     “唉,咱們也沒辦法呀,幸好光天化日的,又有這麼多人看著,只是搜一搜身,又不會掉塊肉,”走遠了的街投心裡不舒坦,只好用謊言安慰著自己所剩無幾的良心。
  
     鄭楨頓時傻了眼,萬萬沒想到衙役居然會這麼做啊!
  
     德楞使個眼色,幾名喇嘛賊笑著圍了上來,看看鄭楨容貌美麗,喉嚨裡就直吞口水。
  
     “大膽!”突然一聲晴空霹靂,那笑得最賊的喇嘛臉上,就換了重重的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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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5 01:49:27
五六一章 官字兩張口

     “是你?”鄭楨驚喜交集。
  
     出手打了喇嘛的,正是曾經在窯場被她設計,替她擋了吳家大少爺的人,也是她報名選秀女那天,在太醫院門口偶然相遇,聽醫官說他是個學醫不成、只好到細瓦廠做工的年輕人。
  
     秦林笑著點點頭,他對鄭楨談不上什麼好感,但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喇嘛居然當街要搜閨閣女子的身,幾個衙役還溜走了,試問若真的讓他們得逞,大明朝的尊嚴何在,百姓們又將如何看待這個朝廷?
  
     更何況,秦林的脾氣從來就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那笑容最猥瑣的小喇嘛,被秦林一記大耳刮子打了個倒栽蔥,秦將軍雖不通武藝,下手卻是毫不容情。只見那喇嘛滾在地下,臉上五道鮮紅的手指印,嘴角鮮血直流,哎喲哎喲的呼痛。
  
     德楞大喇嘛嚇了一跳,他仗著朝廷優容,在京師橫行霸道久了,大官大府固然不敢去招惹,欺負老百姓還是沒有壓力的。
  
     哪曉得突然冒出今年輕人,二話不說就是一巴掌,把他的心腹小喇嘛打得七葷八素。
  
     打量打量秦林,德楞很有幾分眼色,覺得這人穿得雖然普普通通,但氣質不凡,一雙眼睛尤其亮得嚇人,不知什麼來頭,一時間倒也不敢輕舉妄動。
  
     秦林哪裡把幾個喇嘛放在心裡?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只顧著和鄭楨談笑:“怎麼,鄭姑娘也到這裡來趕廟會嗎?”
  
     “是、是啊。”鄭楨看看秦林,目光一觸就趕緊躲開,兩腮生出了幾許紅暈,期期艾艾的道:“對、對不起,上次在太醫院門口,我有急事……這次又勞你幫忙,真是、真是過意不去。”
  
     秦林摸了摸鼻子,實話實說:“沒關係,畢竟我職責所繫嘛,並非只對鄭姑娘一人才如此。朝廷綱紀所在,天子腳下豈容幾個喇嘛橫行霸道,欺負我大明百姓?”
  
     又來這套大話了!鄭楨聽秦林話裡意思,好像並不是為了自己,心頭就有幾分酸不溜丟的,故意問道:“還沒請教大哥貴姓?今天你不在細瓦廠做工嗎,對了,細瓦廠和我家窯場一樣,要過了元宵節才上工的,怪不得你有空逛廟會。”
  
     說罷,鄭楨就自作聰明的笑起來,還朝秦林眨了眨眼睛。
  
     細瓦廠啊細瓦廠,秦林腦門一頭的黑線,弱弱的道:“我姓秦……”
  
     德楞大喇嘛一聽,差點沒把鼻子笑歪,原以為這人有多大的來頭,原來只是細瓦廠的工匠。
  
     使了個眼色,手下凡名喇嘛就衝著秦林怒罵:“癩蛤蟆打哈欠——口氣大!什麼玩意兒,敢在佛爺面前撒野?”
  
     說著幾名喇嘛就逼上來,摩拳擦掌的想打秦林。
  
     “撒野,我還想抓你們進詔獄呢!”秦林桀桀乾笑,那陰冷可怕的目光,叫幾個喇嘛齊齊打了個冷顫。
  
     “快走。”鄭楨拉著秦林胳膊,急得額頭上浸出了一層細汗。
  
     秦林忍不住椰偷道:“鄭姑娘,這次不喊表哥了?”
  
     鄭楨臉色越發紅了,心中又氣又急,怎麼這人像個愣頭青,不識時務啊?他孤身一個人,只是個細瓦廠的工匠,能和這些喇嘛鬥嗎?要知道連尋常衙役都不敢惹喇嘛呀!
  
     秦林不慌不忙,既然鄭楨誤認了,就故意和她開個玩笑,正顏厲色的道:“我雖然身份低微,但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喇嘛囂張政扈,當街敢搜查女子身體,明明就是侮辱咱們京城的老少爺們,瞧不起咱們中原豪傑!我相信善惡有報、正義必勝,一定有大俠及時出手,教訓教訓這些惡喇嘛。”
  
     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或者聽評書聽多了?江湖俠客雖然並不是傳說,可哪兒會到處都有?
  
     百姓們都以同情的目光看著秦林,鄭楨更是恨不得挖個洞把他埋進去。
  
     幾個喇嘛互相看看,笑得鼻子直冒泡:這人非但是個愣頭青,而且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揍他!”喇嘛們揮舞著拳頭,氣勢洶洶的衝上來。

     秦林不閃不避,一副有持無恐的樣子,但在別人眼中,好像是嚇呆了一樣。
  
     不少善良的百姓已經閉上了眼睛,不願意看這年輕人被喇嘛毒打的悲慘場面。下一刻,也許他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了吧?
  
     鄭楨心中幾分感動,卻又感覺怪怪的,暗道這傻子心腸固然是極好,可太愚鈍太無知,將來難免處處碰壁,一輩子難以翻身啊!

     ……
  
     哪曉得突然有人叫道:“賊喇嘛焉敢作惡?洞庭湖小白龍來也!”
  
     這小白龍白是白,可惜臉上幾顆麻子,不過身手真不賴,砰的一拳就把為首的喇嘛打趴下了。
  
     “白兄好身手!且看我雁蕩山王霸天的鐵掌!”這漢子麵如鍋底、吼聲如雷,伸出一隻平平扳扳厚厚實實的手掌,第二個喇嘛就像一頭撞上了塊鐵扳,哇呀一聲,整個臉都被打得血肉模糊。
  
     “金刀趙無敵在此,賊子著打!”使金刀的是個紫檀臉的大漢,將刀舞得虎虎生風,只見一團金光把第三名喇嘛周身因住,晃得人眼花繚亂。
  
     那喇嘛亡魂大冒,趕緊停住腳紋絲不動,忽然金光一收,趙無敵笑嘻嘻的把他看著。
  
     喇嘛惶急的摸著身上,不痛不癢的好像沒有受什麼傷,忽然僧帽、僧衣碎成了巴掌大的塊塊,一塊一塊的落下來,他從頭到腹精赤著身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百姓們全都看得呆了,只覺今天看的熱鬧比聽十遍評書還過癮,原來京師真的藏龍臥虎,民間就有這麼多大俠!
  
     鄭楨瞠目結舌,像不認識一樣看看秦林,又看看幾位大俠,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生疼,不是做夢。
  
     “我就說嘛,大俠是很多的。”秦林笑嘻嘻的朝諸位大俠拱拱手:“多謝、多謝!”
  
     幾位大俠客氣得很,齊齊抱拳回禮:“公子仗義執言,豪氣乾雲,咱們都佩服得緊!”
  
     難道秦林已經把大預言術練到了言出法隨的境界?
  
     顯然不是。
  
     大俠們之所以這麼客氣,只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秦林手下的親兵校尉。
  
     他們身為錦衣官校裡面挑出來的高手,好些還是屍山血海殺出來的,對付幾個喇嘛那真是牛刀殺雞,不費吹灰之力。
  
     “你你你你你……”現在輪到德楞大喇嘛著急了,指著秦林一連串的你,就是說不出話來。
  
     秦林哈哈一笑,“怎麼著,要打架有大俠,要講理有王法,大喇嘛你想選哪樣?”
  
     德楞大喇嘛氣急敗壞,一時間想不到該怎麼辦。
  
     “壞喇嘛,你為什麼要冤枉我?”鄭楨氣鼓鼓的質問德楞。
  
     “我、我沒有冤枉你!”德楞嘴巴很硬,梗著脖子吼道:“你不僅偷了我家的法器,還勾結綠林道的朋友來打傷喇嘛,我要上奏朝廷,告到都察院陳老大人、禮部潘老大人跟前,治你的罪!”
  
     鄭技聞言就愣了,她家做窯場生意,也認得幾個官府的人,不過只是什麼捕頭、書辦之類的角色,聽德楞開口就是左都御史和禮部尚書,她心裡免不得害怕起來。
  
     秦林笑得比誰都燦爛,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德楞的臉:“莫說陳炌和潘晟,你就把六部九卿一塊叫來,老子照樣揍你!看看到時候他們怎麼說?”
  
     德楞真的愣了,打架對方有大俠幫助,以勢壓人對方是個愣頭青,根本不怕,他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難對付的傢伙。
  
     忽然眼睛一亮,德楞有了底氣,很囂張的道:“哈哈,朝廷的大官來了,你們等著倒霉吧!”
  
     大官?秦林回頭看看,嘴角就翹了起來。

     ……
  
     張公魚張都堂正領著兩員巡城御史,帶著五城兵馬司的官兵朝這邊來,他不停的拍著驕扛,一疊聲的催促:“快快快,喇嘛和百姓打起來,不是玩的!朝廷講柔遠人,靠他們羈靡鳥斯藏,要是打出事來,朝廷面上不好看。”

     這時候百姓都怕官,見大老爺來了,齊齊往兩邊閃開,讓出一大片地。
  
     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呼啦啦上去,就把秦林和幾位大俠圍住。
  
     張公魚獬豸冠、獬豸補服,搖搖擺擺的走出轎子,大約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原委,張都堂打著公鴨嗓子,都都囔囔的道:“俠以武犯禁,這些江湖中人,動不動喊打喊殺,豈是朝廷王法能容的……呃,你!”
  
     張都堂下一句話剛剛到喉嚨口,就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沒別的原因,那鬧事的年輕人正是他的把兄弟,多次替他升官出力的秦林!
  
     秦林沖著張公魚微微一笑。
  
     張公魚這人糊里糊塗的,經常都自以為是,見秦林和親兵校尉都穿著便裝,還以為他在執行什麼秘密任務,就故意把臉一板,假裝不認識:“咳咳,什麼人在這裡鬧事啊?本都堂正要刻花摘句作詩呢,被你們打擾雅興,真是沒趣得很!”
  
     兩個巡城御史是認得秦林的,見狀都摸不著頭腦,略一思忖,也和張公魚猜測的差不多,就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
  
     德楞惡人先告狀,搶上兩步:“張都堂明鑑,這個女子偷了我們的法器,這個年輕人和幾個江湖豪客都是她的同黨!大老爺知道我們出家人是從來不說謊的,他狡辯你不要相信,只管抓回去嚴刑逼供,一定能審出實情。”
  
     好嘛,這大喇嘛倒也夠實在,居然直接對張公魚下起命令來了,丫是掌東廠呢還是掌錦衣衛,是刑部尚書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別說張公魚本來就偏幫秦林,就算是不偏不倚的,聽了德楞這話也要心頭犯嘀咕啊。
  
     “唔,是這樣啊。”張公魚嗯嗯啊啊,然後瞧著秦林臉色:“對了,這位兄弟,你又怎麼說?”
  
     秦林拱拱手:“張都堂,德楞喇嘛誣陷這位鄭姑娘,請你明察。”
  
     說罷,他朝鄭楨使個眼色,讓她說話。
  
     鄭楨本來是很害怕的,她打過交道的最大的官,也只是個大興縣的佐雜太爺,什麼都堂大老爺真是從來都沒說過話呀。
  
     可看到秦林的眼神,不知怎的膽子就大起來,朝張公魚福了一福,道了聲萬福,然後準備跪下稟告。不料張公魚看鄭楨和秦林一路,生得又很美貌,便以為也是秦林的哪位紅顏知己,心說這位老把弟處處留情,論起來鄭姑娘也是弟妹了,我可不能缺了禮數。
  
     鄭楨道萬福,張公魚就也忙不迭的作揖還禮,口稱“老哥這廂有禮了。”見鄭楨要下跪,他越發手忙腳亂,連聲叫使不得使不得。
  
     這下倒把百姓們都弄暈了,這時候除了有功名的秀才、舉人見官不跪,尋常百姓見七品知縣都要下跪的。張大老爺是正四品僉都御史,比知縣大了不知多少因,怎麼他給鄭家姑娘還禮,別人要下跪,他還連聲道使不得?
  
     鄭楨心裡面也莫名其妙,不由自主的看看秦林,現在她不知不覺的就把這個遇事不慌,永遠從容鎮定的“細瓦廠工匠”當作了主心骨。
  
     秦林無所謂的道:“大老爺不叫你跪,你就不跪唄。”
  
     鄭楨見張公魚那副著急的樣子,倒也覺得很有趣,不必下跪就更加有自信了,她本來口齒靈便,就把事情經過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
  
     “哇呀呀,原來如此!”張公魚將袍柚一甩,極有氣勢的逼視著幾名喇嘛:“朗朗乾坤、湛湛青天,竟敢誣陷百姓偷竊,還要當街搜身,誰給你們的權力?”
  
     德楞又愣了,噎住半天才眼珠一轉,大聲道:“張大老爺,這黃金轉經筒是我們喇嘛教的寶貝,今年是大朝覲的年份,咱們扎論金頂寺威德法王將派師弟入京朝覲,到時候……”
  
     “子不語怪力亂神。”張公魚把臉一扳:“本官可不信你們那些歪理。”
  
     遇到張公魚這傢伙,德楞實在無計可施,想想這位開始說的話好像還偏幫自己,連忙把話鋒一轉,指著躺在地上哼哼的幾位喇嘛,哭喪著臉道:“張都堂,您剛才不是說俠以武犯禁嗎?看看,咱們的人,都被這幾個俠客打得重傷啦!”
  
     “什麼俠以武犯禁?本官沒說過!”張公魚眼睛一翻,重重的哼了一聲:“本官是說他們行俠仗義,實乃我大明義民!”
  
     好嘛,這才是官字兩張口,怎說怎都有,張大老爺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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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二章 娘娘千歲

     德楞和喇嘛們傻眼了,張公魚身為兩榜出身的進士,近來清流中聲譽鵲起的新星,居然這麼明顯的耍賴,簡直叫他們不可思議。
  
     百姓們卻歡聲雷動,齊呼張大老爺英明,更有不少人悄悄傳說,這位張都堂是不畏權貴的強項令,再世的包龍圖、重生的狄仁傑,真正官清如水、明鏡高懸。殊不知,假如不是秦林在這裡,張公魚又怎麼會公然耍賴,以近乎無賴的方式維護他?
  
     “那,那小女子可以走了,都堂大人?”鄭楨有些遲疑的問道。
  
     不待張公魚回答,秦林先把眉頭一皺:“走什麼走?還沒把誣告陷害的人治罪呢,咱們不急著走!”
  
     “對對對,大明律有一條,誣告者反坐其罪。”張公魚把手朝著喇嘛們一指:“來人吶,將這群禿驢通通押起來!”
  
     五城兵馬司的官兵立刻一擁而上,把德楞以下的所有喇嘛都揪住。
  
     德楞做夢也沒想到張公魚這麼不給面子,簡直就把他這個喇嘛僧官當成狗屎啊,這下子真成了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自作自受。
  
     “哪有不問被告,先抓原告的道理?”德楞一疊聲的叫屈:“你們說我冤枉鄭姑娘,有沒有證據?明明是她偷了法器!”
  
     張公魚是鐵了心要偏幫秦林,莫說德楞不冤枉,就算真的冤枉,他也無所謂。
  
     “放你的屁!”張公魚大袖子一甩,喝令左右:“來呀,掌嘴!”
  
     兩個健壯兵丁如狼似虎的走上來,捲起柚子,掄起大巴掌,劈裡啪啦就把德楞打得七葷八素。
  
     張公魚看看秦林,這位老把弟以不為人知的幅度輕輕點了點頭,張都堂就一切了然,衝著德楞冷笑道:“本官早就查知你們這些喇嘛在京師橫行不法,罪證可謂罄竹難書,哪裡還在這一起兩起?朝廷本著柔遠人的意思,讓你們在京師來做佛事,並不是要你們在這裡來橫行霸道的!拼著官帽子不要,本官也要重重的辦你們,來呀,把他們押下去,本官這就上奏揭參,革了他的僧官!”
  
     德楞一聽,頓時亡魂大冒,他這僧官和張公魚的僉都御史相比,連芝麻綠豆都算不上。而且他是個番人,張公魚卻是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大明朝文官系統腰桿子最硬繃的角色,可謂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啊!
  
     秦林也朝張公魚拱拱手:“都堂大老爺,小民見這些番僧鬼鬼祟祟,故意誣陷良家婦女,恐怕另有圖謀!您可以好生查查,說不定能查出他們勾結外藩、圖謀不軌的罪行呢。”
  
     有道理,難道秦林微服來此就是為了這個?張公魚越發開心,以為又撈到大功了,趕緊一個勁兒的逼問德楞。
  
     可恰的大喇嘛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落到如此境地,眼看就要被扣上帽子搞死,他急得額頭直冒汗,也顧不得許多,嘴唇囁嚅著想說些什麼。
  
     秦林早已看出了蹊蹺,看著他的眼睛,冷笑著問道:“老實交代,是誰讓你陷害鄭姑娘的?說了張大老爺或許會開恩,不說的話,恐怕你就得倒霉了。”
  
     啊?鄭楨眉頭皺了起來,她本來聰明,一下子脫口而出:“吳德!”
  
     德楞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茶館二樓的一道身影。
  
     正是吳德,他買通貪財的喇嘛們,搞出了這場鬧劇。

     ……
  
     鄭楨報名選秀女的事情不脛而走,吳家就感到了壓力,畢竟他們只是等級比較低的小惡霸,只能欺負欺負良民百姓,遇到真正的權貴就只好服軟。要是鄭家只要有個女兒去做了宮女,吳家想霸占對方的窯場,就不那麼容易了。
  
     更何況吳家一思付,鄭楨模樣長得漂亮,性子又聰明潑辣,工於心計,這號人物進了宮,別真的受寵吧?哪怕就是得了某個寵妃娘娘的歡心,到時候報復起來,也不是吳家能招架的呀!
  
     於是吳德想了個主意,花錢收買了德楞,安排下這齣好戲。
  
     宮裡選秀女除了身體檢查,還得考察應徵者的身家是否清白,如果鄭楨壞了名節,當然就無法通過遴選了。

     結果呢,事與願違,斜刺裡殺出個張大老爺,簡直不給德楞一點面子,不,根本就是和德楞有仇,故意來整他的。若非如此,吳德也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張公魚一上來就揪住德楞不放,接二連三的整治他。
  
     當然,那個細瓦廠的工匠,是完全不在他考慮範疇之內的。
  
     不少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已經朝茶樓圍過來了,吳德沒辦法,只好自己走下樓,任憑官兵們揪到了張公魚麵前。
  
     “小民吳德叩見張都堂大老爺。”吳德跪下磕頭,他可沒有見官不跪的膽子。
  
     張公魚斜著眼睛打量打量他,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就是你陷害鄭姑娘的?吳德,這名字取得好,果然無德。不,你應該叫無恥才對。”
  
     一上來就被張公魚如此針對,吳德嘴裡發苦,心頭想哭,心說這位張都堂吃了槍藥啊,每句話都像打炮一樣?
  
     他哪儿知道張公魚心頭想的?
  
     張都堂看看秦林和鄭楨,又瞅瞅德楞、吳德這夥人,心頭恨不得每人給他三百大扳子打死才好呢。奶奶的,老把弟是我張都堂的福星,你們和他作對,大老爺我決不輕饒啊!
  
     “稟大老爺,小的有冤情。”吳德稟報導,又拿手一指秦林:“這人在河東窯場冒充錦衣官校,還把小民打傷了。”
  
     張公魚的神色變得極為古怪,另外兩名巡城御史也強忍住笑,秦將軍會冒充錦衣官校?他就是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
  
     就算是三甲出身的進士官員,一名巡城御史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放你的狗屁!再胡說八道,莫怪王法無情。”
  
     說罷,他討好的朝秦林笑笑,這位秦長官和耿家兄弟、張都堂交好,就算是清流也得給他幾分面子。
  
     吳德實在無計可施,只好使出最後一招,從懷中摸出一捲紙遞給張公魚:“大老爺,這是小人的訴狀,請您老明察。”
  
     哪裡是訴狀?外頭裹著一層紙,裡頭分明就是卷銀票。
  
     張公魚神色又變了幾變,心說你這不是在秦老弟面前給我上眼藥嗎?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啪,銀票直接摔在吳德臉上,隨風散開,撒了一地。
  
     百姓們齊齊驚呼起來,這都是百兩一張的大額會票,這裡十幾二十張,就是一兩千銀子呀!對普通人來說,真是筆一輩子都掙不到的財富了。
  
     張公魚毫不猶豫的拋棄了這筆財富,同時一振袍柚,左手扶著腰帶,右手食中二指併攏斜斜往上指,神色凜然不可侵犯:“呔!狗賊焉敢公然賄賂朝廷命官?真是狗膽包天!我張公魚身為朝廷官員,若收受你這不義之財,那才叫做狼心狗肺呢!”
  
     好一番慷慨陳詞,登時引得歡聲雷動,百姓們感動得熱淚盈眶,像張都堂這樣的官兒,實在了不起啊。
  
     而吳德呢,頓時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臉色煞白,惶惶然、淒淒然,卻又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倒霉。可憐他如墜夢中,怎麼也想不通這位張都堂為何處處針對自己,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嗯,和秦林秦長官作對,確實是張公魚不共戴天的仇敵了。
  
     張公魚命令把吳德押回去詳細審問,至於德楞大喇嘛畢竟是朝廷任命的僧官,就不必關押,等著他上奏揭參。最後宣布鄭楨是被冤枉的,秦林和眾位俠客則是打抱不平的皇明義民。
  
     “張都堂不傀為青天大老爺,小民多謝張都堂!”秦林作了一揖,帶著鄭楨離開。

     ……
  
     走了好一截,鄭楨才恍恍惚惚的搖搖頭,剛才發生的一切簡直比做夢還要離奇,自言自語的道:“莫非,那位張都堂和吳家有仇……”
  
     秦林看見鄭楨困惑的表情,肚子都快笑痛了,故意一本正經的道:“咱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明朝廷任用的官員,盡是一清如水、明鏡高懸,所以吳德和德楞喇嘛串通陷害姑娘的陰謀,遇到張都堂就立刻露餡了。我就說嘛,人間自有正義在,天道從來不可欺。”

     鄭楨正在想剛才的事情,聽到這些傻話就哭笑不得,轉過頭看著秦林,認認真真的道:“秦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這世上的事情並不都像你說的這樣,要不是正好遇到了這位張都堂,咱們剛才會很危險呢……而且,而且請你不要再說那些傻話了,好不好?”
  
     呃,秦林傻笑著撓了撓頭皮,貌似鄭楨信以為真了,轉過來還教訓起咱們臉厚心黑的秦長官。
  
     鄭楨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忽然咬了咬嘴唇,喃喃的道:“秦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兩次救了我,你、你的確是個好人……不過,你太老實了,又只是個細瓦廠的工匠,所以,你懂我的意思?”
  
     鄭楨說完就抬起頭,看著秦林的眼睛,臉上已有了一抹羞紅,是羞怯,是慚愧?
  
     秦林一個趔趄,他當然懂鄭楨的意思,可他從來就沒有那個意思,現在到底是誰不懂誰的意思?

     意思得快要暈了。
  
     咱們秦長官終於在鄭楨手裡,領到了頭一張好人卡。
  
     幾個遠遠輾著的親兵校尉,都聽到鄭楨和秦林的對話,一個個笑得直打跌,毫無疑問自家長官這次吃癟,將會成為他們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津津樂道的話題。
  
     “鄭姑娘,其實,這個吧,嗯。”秦林摸著鼻子,苦笑道:“可能你誤會了,我已經有兩個妻子了,而且我對你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的。”
  
     兩個妻子?鄭楨噗嗤一聲笑起來,在她心目中秦林這麼貧苦,到三十歲能娶到老婆就算不錯,現在這麼年紀輕輕,怎麼可能有妻子,還是兩個?
  
     毫無疑問,在鄭楨心目中又是愛吹牛的秦大哥在說大話了,笑著道:“好了,秦大哥,我知道你有兩位妻子,所以是我誤會了。不過,我也說的是實話,因為上次在太醫院相遇,我就去報名選秀女,只是宮裡那邊耽櫚了,料想再過些天,就要入宮了吧。”
  
     說出這番話,鄭楨觀察著秦林的反應,無論如何她對這位春大哥,還是有幾分負愧的。
  
     果然秦林渾身一震,臉上的神情像見到鬼了,轉身就抓住鄭楨的肩膀:“等等,你說你去報了秀女,那麼你很快就要入宮了?對了,你姓鄭,哈哈,你姓鄭!”
  
     天哪,他果然是愛我的,而且情根深種!鄭楨同情的看著秦林,在某個恍惚間她的決定也有所動搖,不過很快又硬起心腸,告訴自己:他只是個善良老實得過分的泥瓦匠,他貧窮、迂腐,永遠沒有出人頭地的一天,他給不了你和你家需要的東西!
  
     “是的,秦大哥,對不起。”鄭楨輕輕摸了摸秦林的臉,然後毫不猶豫的抽回了手,毅然決然。
  
     秦林卻沒有絲毫的平靜,仍然表情極其怪異,苦惱的撓著頭皮在不多的厲史知識中撥索,突然靈光一閃:“對了,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乖官?”
  
     “沒有啊。”鄭楨很奇怪的搖了搖頭,看著秦林失望的樣子不明所以,但很快又道:“不過,我有個很親的堂弟,小名就叫乖官。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好奇怪呀。”
  
     秦林忍住狂笑一場的衝動,很想告訴鄭楨:貴妃娘娘,你好!
  
     這才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想了想,秦林很八卦的問道:“我想問問你,為什麼要選秀女入宮?”
  
     原來他在件結這個問題,鄭楨嘴角輕輕一撤,抿了抿嘴:“因為榮華富貴,因為權勢地位!沒有這些,就被人看不起,就會被別人欺負!對,我是對不起你,但你給不了我和我家想要的東西,只有進宮,才有機會平步青雲……看,就像她們一樣,同樣都是女人,為什麼她們可以榮華富貴,我就只能被吳德這些人欺負?”
  
     鄭楨伸手往南邊一指,秦林的臉就抽了一下,神情越發忍俊不禁。
  
     因為鄭楨指著的,是青黛和徐辛夷的車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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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5 01:50:05
五六三章 徐辛夷的飛醋

     青黛和徐辛夷應朱堯媖之請,陪她出來走這一趟,擺齊了三品命婦的全副車駕,乘著綃金頂的大車,許多丫鬟僕從前呼後擁,又有錦衣官校全副披掛,左右散開擔任護衛。
  
     倒不是青黛喜歡擺排場,只因隆福寺廟會時常有達官顯貴府邸的女眷前來,不少進過宮的命婦認識朱堯媖,所以要擺齊全副車駕,趁著丫鬟僕人多,待會兒才好掩護扮成小丫頭的長公主。
  
     一路上徐辛夷和青黛都在猜測秦林要怎麼對付王皇后,朱堯媖卻提不起多大的興趣,始終鬱鬱寡歡,兩女見狀也唯有嘆息,為呂桂花的不幸,也為朱堯媖的善良。
  
     半年前的今天,就是宮女呂桂花被害的日子,隨著孫曉仁招供,呂桂花之死也有了真相,小宮女偶然發現秘密之後被藉故滅口,在宮廷鬥爭裡頭簡直再平常不過了,甚至在白蓮北宗臥底王皇后身邊、設計挑動宮廷內鬥的滔天巨浪中,連一朵細碎的浪花都算不上。
  
     朝廷甚至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處理,一個小宮女的生死,又有誰會在乎呢?
  
     恐怕也只有溫柔善良的朱堯媖,才會在半年之後特地到隆福寺進香,超度呂桂花的冤魂吧。想著枉死的呂桂花,朱堯媖要是輕易能高興起來,那才怪了呢。
  
     隆福寺廣場人山人海,青黛是最喜歡熱鬧的,老遠就挑開車簾往外看:“呀,徐姐姐快看,那捏麵人的做了豬八戒,嘻嘻,像不像陸遠志?”

     徐辛夷撇撇嘴:“我看孫猴子倒有點像秦林。”
  
     朱堯媖本來一直悶悶不樂,聽到這裡就噗嗤一聲笑起來,從車窗往外看看,可不是嘛,捏麵藝人做的孫猴子,那機靈古怪的樣兒,和秦林搗鬼捉弄人時足有八分相似。
  
     “果然有些像姐夫呢,猴精猴精的……咦,那不是姐夫嗎?”朱堯媖吃驚的摀住了小嘴。
  
     說曹操曹操就到,不遠處的一各岔路上,秦林穿著身舊棉襖,正衝著這邊一臉賊忒兮兮的壞笑,旁邊還站著位乖巧玲瓏的小家碧玉。

     “好哇,姓秦的又在拈花惹草!”徐辛夷忽的一下掀開車簾。

     ……
  
     不論附近趕廟會的百姓,正用欽羨的目光看著這隊三品命婦的車駕,甚至有父母教訓著小女孩,將來一定要像大家閏秀一樣貞靜賢淑,才能找個稱心如意的好婆家。
  
     哪曉得突然託的一下,從綃金香車中跳出位鳳冠霞帔的年輕夫人,一手扶著頭頂的孔雀珠翠慶雲冠,一手提著橫豎稠金繡纏技紋的襖裙下擺,邁著兩各大長腿,風也似的狂奔。
  
     看見這一幕,正教訓著女兒要學大家閏秀、要貞靜賢淑的父母,頓時會都下巴脫臼,眼珠子摔碎了一大片。
  
     鄭楨也是嘴巴張得可以吞下整隻雞蛋,她剛剛指著顯貴女眷的車駕,對秦大哥說了那番表明心蹟的話,結果立刻就有位頭戴鳳冠、身穿霞帔的年輕貴夫人衝著這邊狂奔而來,嚇得地趕緊收回手指,心頭頗為忐忑。
  
     想了想,鄭楨趕緊往前後左右看看,好像並沒有什麼值得那位年輕貴大人如此狂奔啊。不論自己,還是身邊的秦大哥,應該都不會和這位顯赫的大人產生任何聯系吧?
  
     然後就在鄭楨萬分驚訝的目光中,秦林笑嘻嘻的迎上去,一把攬住那位年輕貴大人的小蠻腰。

     “糟了糟了,秦大哥別是剛剛被我拒絕,受了刺激發狂吧?”鄭禎嚇得面色煞白,心臟都差點停跳了。
  
     徐辛夷喘了兩口氣,雙手叉著小蠻腰,杏核眼睜得溜圓:“哈,姓秦的,被本小姐抓了現行吧?哼哼,就知道你會拈花惹草!”
  
     “咳咳。”秦林心說我可不想動未來的貴妃娘娘,立刻臉色一正:“老婆你誤會了,這位鄭楨鄭姑娘是和我偶然相遇的,剛剛牽涉到一起案件當中,而且地已經報名去選秀女了,再等幾天就要入宮。”
  
     說罷,秦林悄悄朝徐辛夷擠橋眼睛。
  
     秀女?徐辛夷聽到這裡,立刻明白自己鬧了烏龍,原因很簡單,秀女遴選必須就身體和家庭兩方面進行詳細檢查,只有完璧之身才能入宮。所以秦林根本不可能和鄭禎發生什麼,而入宮之後,一道宮牆隔絕內外,就更不可能再有什麼了。

     如果秦林對這女子有意思,就絕對不會讓她去選秀女,再看看秦林擠眉弄眼,想到一路上都在和青黛猜他要怎麼對付王皇后,徐辛夷就約略猜到了幾分。
  
     蜜色的臉蛋一下子變得通紅,徐辛夷訕訕的道:“鄭姑娘是吧?嘿嘿,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秦林這傢伙的二夫人,娘家姓徐。”
  
     鄭楨像木頭人似的戳在一邊,已經完全怔住,艱難的扭過頭看著秦林,再看看徐辛夷,最後看看那邊錦衣官校簇擁著的車駕,終於明白秦大哥之前說的話,並不是吹牛。
  
     徐辛夷不明就裡,還以為是自己風風火火的,把這位鄭姑娘嚇呆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咧嘴笑道:“嚇壞了吧?對不住!姐姐在南京魏國公府長大的,被爹爹從小慣壞了,走馬打獵什麼都來,像個男孩子吧?”
  
     原來她是魏國公府的小姐!鄭楨身子一晃差點栽倒,像不認識似的打量打量秦林,娶國公之女做二夫人,那麼他……
  
     秦林無奈的笑笑,心說我可從來沒騙你,幾次三番說過是錦衣衛指揮使的,誰叫你一直就是不相信呢?
  
     青黛和朱堯媖也下了馬車慢慢走過來,一個明艷嬌俏,一個清秀可人,都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兒。
  
     “徐姐姐就是心急,我倆拉都拉不住,嘻嘻,好緊張秦哥哥呢!”青黛宜嗔宜喜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儿,她生性天真爛漫,走過來就自然而然的牽起秦林的手。
  
     如果說因為審美觀的差異,鄭楨還自覺容貌勝了這長腿姑娘一籌,見到明艷絕倫、笑容一派陽光燦爛的青黛,和嬌嬌怯怯,卻自帶一股貴氣的朱堯媖,不禁自慚形穢。
  
     “你、你們都是,都是秦大哥的夫人?”鄭楨只覺心亂如麻,紅紅的小嘴兒張得老大,弱弱的衝著青黛和朱堯媖問道。

     青黛點點頭,朱堯媖卻臉蛋紅得可以滴下水來,眼睛蒙上了一層濕漉漉的霧氣,細聲細氣的道:“不、不是,秦將軍是我的姐、姐夫。”

     鄭楨這才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忙不迭的道萬福:“民女鄭氏,見過兩位夫人和小姐。”

     說著她偷眼覷了覷秦林,在這一刻心情萬分複雜:原來秦大哥真的是錦衣衛指揮使,原來他真有兩位天姿國色的妻子!難道是我一廂情願……不,如果我不貪戀富貴,說出那番絕情的話……

     鄭楨心中糾纏成了一團亂麻,解不開、理不順、斬不斷,而悔恨之情卻越來越盛,她發覺自己錯過了一個極其寶貴的機會,而且永遠也無法彌補……
  
     幸好秦林似乎並沒有計較,徐辛夷也一個勁兒的邀請她一塊進香,說因為剛才的誤會,待會兒要設宴替她壓驚。
  
     本來鄭楨想起自己貪戀榮華富貴而對秦林說的那番話,就羞得面紅耳赤,恨不得落荒而逃,但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之下她並沒有離開,隨著秦林一行人重新走進了隆福寺。

     ……
  
     這次是擺明了車馬,以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攜帶家眷進香,那德楞大喇嘛的神色就極其好看了,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紅,宛如開了染料鋪,勉強支吾幾句,就趕緊躲起來了。
  
     幾名大和尚卻是熱情得要命,又是端茶送水,又是詳細介紹寺內典故,前後跑得屁滾尿流。
  
     原來隆福寺是京師唯一一座番、禪同處的寺廟,既有和尚又有喇嘛,喇嘛們生性野蠻,又仗著朝廷縱容,把同廟的和尚欺負得狠了,秦林剛剛狠狠教訓了德楞為首的喇嘛,自然深受和尚的愛戴。
  
     大雄寶殿,三柱清香青煙裊裊,朱堯媖跪在蒲團上,陽光從西邊的窗子透入,她清秀的臉龐竟帶著幾分聖潔的光暈。
  
     “是信女不好,要是強留下呂桂花,她就不會被壞人打死了……佛祖保估她解釋冤孽、早日超脫,如果有下輩子就託生富貴人家……”朱堯媖眼睛微閉,雙掌合十,喃喃的祈禱著,竟是無比的虔誠。
  
     秦林見狀就想起來,李太后也是非常相信佛菩薩的,看來朱堯媖很受母親的影響。
  
     “呂、呂桂花?”鄭楨突然像見到鬼了,“難道桂花已經死了?”
  
     秦林不好把內情胡亂告訴她,就稅是呂桂花得罪了一位有權勢的公公,被誣陷偷東西,亂棍活活打死的。
  
     鄭楨只覺得喉嚨口發緊,她認得住在護城河東的呂桂花,呂家這個女兒在宮里當差,聽說還比較得宮中貴人寵信,一直以來都是呂家的驕傲,怎麼忽然得罪一個大太監,就被活活打死了呢?
  
     半年前就被打死,可憐呂家現在都不知道,還以為女兒仍在宮中當差……
  
     本來對自己很有信心的鄭楨,忽然感覺前途一片茫然,怔怔的看了看秦林,悔恨萬分。
  
     “不必擔心。”秦林附到她耳邊,低沉的聲音宛如魔鬼的低語:“我在宮裡有幾位朋友,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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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四章 嚴清的逆襲

     秦林只低低的說了幾句,鄭楨立刻面露喜色,忙不迭的點頭應承。
  
     自從看到青黛和徐辛夷,鄭幀就斷了對秦林的那點想法,這兩位一個明艷嬌媚,一個出身顯貴,就算她自負美貌,相形之下也未免自慚形穢,哪曉得秦林又用輕輕幾句話,就替她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
  
     有司禮監秉筆太監張誠和內官監少監叔侄相助一臂之力,如果需要的話,連長公主朱堯媖和太醫院使李建方都會出手幫忙,在宮中上位不是容易多了嗎?秦林甚至非常坦承的提到,必要情況下,他還可以去和馮保做些交易……
  
     鄭楨再看這位年輕的秦將軍,便是心中百感交集,明白無論對方是否對自己有情,總之不會是一面邂逅就各奔東西的匆匆過客。
  
     “阿楨謝過秦大哥,此生若有出頭的一天,絕不負今日之恩!”鄭楨鄭重的發出了誓言,她很快就恢復了信心,對榮華富貴的渴望,讓她的鬥志在眼睛裡熊熊燃燒。

     ……
  
     隨著臥底孫曉仁反水、白蓮北宗覆滅,宮中遂漸恢復了平靜,元宵節後鄭楨順利通過了秀女的遴選,被女轎夫一乘花轎抬入宮中,從此成為紫禁城里地位最低下的“都人”,也既是普通宮女。
  
     不過,現在煊赫無比的慈聖李太后,當年何嘗不是以同樣的身份進入裕王府?十餘年間,就從地位寒微的宮女,變成了母儀天下的太后……
  
     別人或許不懂秦林為何如此看好鄭楨,就連徐文長都覺得秦林的安排過於自信,何以確定鄭楨就一定能爬到宮中的高位?她模樣雖算得上美貌,可也不是什麼天姿國色呀!
  
     秦林心頭好笑,暗道你們知道什麼?鄭楨就是萬曆朝三千寵愛在一身的鄭貴妃,數十年間攪動大明朝局的“爭國本”、“妖書案“、“梃擊案”、“紅丸案“、“移宮紫”等等都和她有關!
  
     有人說她是迷感君王的妖女,有人說她和萬曆真心相愛,但對秦林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自己幫助,鄭楨將來能走到什麼位置?
  
     這一批秀女通通的轎抬入宮中,別人是一入內廷深似海,紫禁城深宮幽怨寂寞一生,到頭來只落得白頭宮女說玄宗;換了鄭楨這一去就了不得,《大明版金枝欲孽》、《萬曆之步步驚心》從她進宮的那一刻開始,就己隆重上演……
  
     如果說鄭楨是秦林提前投資的潛力股,交給馮保的那方玉雕閒章,則是針對王皇后的迅捷有力的打擊。
  
     馮保到底怎麼拿閒章玩的花樣,秦林並不是很請楚,只是沒多久張小陽就帶來了消息,王皇后近年來安排在內廷十二監四司八局的心腹太監,幾乎被馮保一掃而光,貶斥的貶斥,革職的革職,要不就退回王皇后跟前,不再掌權。
  
     王皇后吃了個大大的虧,但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擊,想必那方閒章走到了很大作用吧。據說,最近幾個晚上,皇后居住的坤寧宮都傳出了瓷器摔碎的響聲看來王皇后的心情非常不佳呀!
  
     另外王皇后身邊一個姓馮的小太監、一個姓秦的小太監,被她找到岔子,狠狠毒打了一頓。
  
     秦林聞言哈哈大笑,堂堂六宮之主要用這種方式來發洩實在是衰到家了。
  
     “還不都是秦長官你搞出來的?”張小陽這麼想著。
  
     徐文長得知原委之後,倒是捋著山羊鬍子提醒秦林,認為馮督公也不是善茬,他鐵定既和王皇后鬥,又把閒章和秦林有關的事情,由某種渠道洩漏出去,從而被王皇后所知。
  
     這個分析很靠譜,馮保自己是鐵定被王皇后恨上了,但他也不會忘了幫秦林拉拉仇恨,所謂爾虞我詐,便是如此吧。
  
     換成一個月之前的秦林,確實會把王皇后的仇恨當成隱憂,不過現在嘛,今天天氣哈哈哈——萬曆皇帝三千寵愛在一身的鄭貴妃已經出馬,王皇后還能囂張多久?一年,還是兩年,到時候就算不進冷宮,也得靠邊站吧,嘿嘿……
  
     秦林笑得那個陰險毒辣呀,連徐文長老頭子見了,也不由自主的菊花一緊。

     幾乎與此同時,青黛和徐辛夷也從朱堯媖那裡得知了王皇后吃癟的事情,三女立刻猜到是秦林搗的鬼。兩位夫人早知夫君神通廣大,只是感嘆一番,長公主呢,又把姐夫崇拜得不行。

     ……
  
     這天秦林正在衙門裡頭坐班,看看初春陽光燦爛,就把孫曉仁從詔獄裡頭提出來,坐在北鎮撫司詔獄戒備森嚴的院子裡。
  
     矮几上擺著透瓶香的老酒,兩隻白瓷酒盅,秦林親手斟滿,將其中一杯住孫曉仁身前推去:“老孫,雖然你殺戮無辜、天理難容,但本官敬你是條漢子,這次本官能一舉剿平白蓮北宗,也有你的功勞。”
  
     孫曉仁並不推辭,將杯子舉起一飲而盡,輕輕的放在几案上:“頭一杯,我該敬秦將軍,是將軍您查明家兄十年前的真正死因,才沒叫小的做了冤死鬼,又是秦將軍指點迷津,小人的妻兒才保得性命,滿門抄斬變成徒刑流配,真是恩重如山。”

     秦林也笑著舉起酒杯,慢慢啜飲。
  
     沒多久,外面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孫曉仁大笑著把鐵鎖鏈重新套回脖子上,自己走進了詔獄。

     ……
  
     刑部尚書嚴清帶著兩名司官和一隊兵丁,擺著全副執事來到北鎮撫司。
  
     這位老兄生得瘦長臉、腫眼泡、八宇鬍鬚,向來有清官之譽,只是每時每刻都板著張臉,隨便遇到哪個,都像上輩子欠了他的。
  
     他,也是六部尚書裡面,唯一一個不是江陵黨的人。
  
     在江陵黨如日中天的時候,嚴清能以非江陵黨人的身份做到刑部尚書,要麼就很有後台,要麼就就本事極大,或者兩者兼具。
  
     廠衛鷹犬雖然權勢極大,部堂大員也不是隨便惹得起的,見嚴清到了洪揚善就滿臉堆笑的迎上去,腰桿一彎:“嚴尚書到敝衙門,有何貴幹?小的洪揚善在這兒侍候著。”
  
     嚴清腫眼泡瞇得幾乎把眼睛擠沒有了,看看秦林沒有親自出迎,就哼了一聲:“果然少年得志便猖狂,老大到此他居然還拿大,洪指揮,叫你們掌印官秦林來見!”
  
     此時以稱名為鄙,平輩論交稱呼字,官場上則是官衙名號,譬如張居正,萬曆、太后叫他張先生,同朝大佬稱他太岳先生,民間則呼為江陵相公,誰要當面喊張居正三個宇,鐵定不要命了。
  
     嚴清對秦林直呼其名,北鎮撫司諸位錦衣官校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不好看了,洪揚善更是板起臉,冷冷的道:“嚴部堂,對不住,我家秦將軍在詔獄裡有要事,要不您等一會兒?”
  
     “老夫奉旨辦事,秦某人再推三阻四,休怪老夫揭參!”嚴清說罷,將袖子用力一甩。
  
     洪揚善以下北鎮撫司的官校們,會都面面相覷,不明白嚴尚書為什麼像吃了槍藥,雖然都是執法的衙門,但刑部和北鎮撫司的往來並不多,好像秦將軍和嚴尚書沒有什麼過節吧
  
     “哎呀呀,是嚴部堂老大人啊!”劉守有從白虎大堂笑瞇瞇的迎出來,瞅瞅北鎮撫司的署衙,臉上掛著幾分揶揄。
  
     嚴清重重的哼了一聲:“劉都督禦下不嚴,叫這等佞幸之徒做到掌印官的位置,真乃國朝之異事也!”
  
     劉守有假作惶恐,心頭早己樂翻天,作為老牌大特務頭子,他當然知道嚴清為什麼要大發雷霆。
  
     當年劉一儒在刑部做侍郎時就是嚴清的好友,劉一儒、劉斟之父子在南京雙雙自盡,嚴清就把秦林在小黑本上記了一筆。只是劉戡之確實所行不軌,幹出醜事來,嚴清不好公然跳出來和秦林爭執。
  
     怎麼過了兩年,嚴清突然又衝出來為難秦林呢?
  
     原來他之所以能以非江陵黨人的身份,穩穩噹噹的坐著刑部尚書的位置,只因他家與王皇后娘家結了親。有這層關係,張居正就動他不得——作為首輔做得太明顯了,未免惹來專橫跋扈的譏評。
  
     王皇后恨上了秦林,想必嚴清就是為著這一層,才撕破臉皮,跳出來指責秦林。新仇舊恨一塊兒湧上心頭,也難怪嚴老尚書如此失態。

     劉守有當然樂觀其成,如果嚴清能和秦林鬥起來,他絕不介意從旁打幾下太平拳。

     ……
  
     詔獄大門緩緩開啟,秦林施施然走出來,“什麼人在我北鎮撫司大呼小叫啊?詔獄重地,閒人免進,別把什麼阿貓阿狗都放進來!”
  
     好嘛,秦林眼皮子都不夾嚴清一下,將這身穿二品文官服色的堂堂刑部尚書,完全視若無睹。
  
     洪揚善屬下北鎮撫司的那些個官校,起初見刑部尚書嚴老大人發威,都有些不自在,這會兒看看自家將軍的篤定,一下子就放了心。
  
     開玩笑,咱們秦將軍鬥垮了多少朝廷大員,還差你這位刑部尚書?
  
     嚴清被一句阿貓阿狗氣得夠嗆指著秦林道:“你、你、你,你敢侮辱朝廷大員,本部堂……”
  
     “你這是自取其辱。”秦林指了指黑漆漆的詔獄牌匾:“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詔獄!嚴老大人在外頭大呼小叫,敢是心急了,想快點進去?”
  
     別人不清楚,秦林還不清楚嚴清的來意?這傢伙就是替王皇后出氣,來打壓老子的吧!
  
     若是別人,還真得讓嚴清三分,可換了秦林,毛都不鳥他。刑部尚書有什麼了起?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吧。
  
     突然嚴清像是發現了什麼,腫泡眼一瞇,笑起來,“哼哼,秦將軍竟然在詔獄裡頭喝酒取樂,本部堂要告到朝廷,治你玩忽職守、疏忽懈怠的罪名! ”
  
     “我喝酒又怎麼樣?我還和欽犯在喝呢!”秦林把手一指,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你今天是來提白蓮北宗一干要犯去菜市口斬首的吧?不妨告訴你,剛才我就是在和其中一名欽犯喝酒,你可以現在就寫揭參,看看能不能參倒我!”
  
     你你你!嚴清氣得面紅耳赤,他做了好久的刑部尚書,還從來沒遇到秦林這麼囂張、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的人。
  
     劉守有假惺惺的裝好人,一副皮里陽秋的嘴臉:“哎呀,雖說文武殊途,畢竟同朝為官,嚴老大人是前輩,秦將軍未免太不尊老了吧。來來來,秦將軍年輕,道個歉,把這事揭過去就算了,哪裡就要到揭參的份上?傳出去,別人連我這個錦衣都督都笑話起來,那就不好聽了。”
  
     其實劉守有說的是屁話,北鎮撫司雖然屬於錦衣衛體系,但專門鑄造了一方大印,有事可以專達御前,詔獄的事情並不歸他管理。
  
     可要是秦林道了歉,那就弱了氣勢,劉守有自然有後招叫他一步步低頭。
  
     秦林哈哈一笑,將嚴清打量一番,不緊不慢的道:“哪個龜孫子才不寫揭參呢!咱們這兒筆墨紙硯都有,借給嚴尚書寫,就寫我在詔獄和欽犯喝酒,不寫的是烏龜王八蛋!”
  
     嚴清氣得牙齒幾乎咬碎,轉身一揮手:“好,劉都督,這可不是老夫不給你面子,秦某人欺人太甚我這就在你衙署借紙筆一用,現在就揭參秦某人!”
  
     “小樣兒!”秦林看著嚴清和劉守有,嘴角一翹,笑得格外奸詐。
  
     “秦哥。”陸胖子跟上來,低聲問道:“以兄弟對你的了解,怎麼我覺得你是專門要激嚴清寫這道奏摺?”
  
     “要寫,一定要寫,寫了才好呢!“秦林嘿嘿的壞笑著,“因為要提醒一下某些人,別忘了……”

     嚴清以進士出身做到刑部尚書,這文筆真是倚馬可待,在白虎大堂刷刷刷幾筆,就把揭參折子寫好。劉守有假惺惺的要阻止,話裡話外卻是大上澆油,非但不叫嚴清熄了火氣,反而火氣越來越大。
  
     “劉都督,可不是老夫不給你面子,是秦某人太不給老夫面子!
  
     嚴清說著,把寫好的揭參折子交給差官,命他加急送往通政司。
  
     劉守有一陣冷笑,錦衣衛的諸位堂上官和屬官則面面相覷,都知道秦林聖眷優隆,但嚴清這道折子上去,朝廷會不會覺得秦長官恃寵而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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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五章 適得其反
   
     嚴清是提人犯去菜市口處死的,他以刑部尚書身份充任正鹽斬官,秦林以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身份,劉守有以左都督、掌錦衣衛事身份,充任兩名副監斬官。
   
     送走了揭參奏摺,嚴清冷著臉和秦林辦完了交接手續,一行人把白蓮北宗的人犯押往菜市口。
   
     從錦衣衛衙門出來,大街兩邊就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聽說這些白蓮北宗的叛匪邀約蒙古鞋虜叩關,百姓們就氣得不輕,什麼爛菜葉子臭雞蛋只管扔上來。
      
     石自然從數万信徒膜拜的高高在上的教主,變成了陷車中的囚徒,只落得個默默無語,閉上眼睛任憑“彈雨”的洗禮。
   
     石中天、石好賢、徐鴻儒等人,盡皆臉色蒼白,哪怕他們給別人帶來了多少次死亡,殺戮了多少無辜百姓,但當死亡降臨到他們自己頭上的時候,恐懼感仍然讓他們不寒而栗。

     白蓮北宗的興衰,直如一場春夢,十年間威勢顯赫,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唯有孫曉仁是笑嘻嘻的,甚至雙手從重枷的兩個洞裡頭穿出來,屢屢朝著百姓們抱拳,神色沒有絲毫的慌亂。

     “這人倒是個爺們!”百姓們見他有種,反倒不拿臭雞蛋扔他了,殊不知今日處死的罪犯當中,唯獨孫曉仁是個不折不扣的太監……
      
     菜市口距離錦衣衛衙門不算遠,慢慢走了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刑部兵丁早已圍了塊空地充作刑場,幾名披紅掛彩的劊子手等在那裡。
     
     石自然、石中天等人大逆不道,判的凌遲處死,劊子手將他們口中塞上破布,捆在木樁子上面,然後一刀一刀的細碎割了。
   
     這場面實在血腥殘酷,秦林也無法用後世的人道死刑來強行套在這個時代,而且他對此也毫無興趣可言。
   
     嚴清倒是極其專注的執行了監斬官的職責,整個過程中幾乎目不轉睛的盯著人犯被處死,充分展現了他心境的冷酷。
  
     這是個殘酷的官員!秦林暗暗告誡自己,雖然嚴清是個文官,但此人心性狠毒,只怕比徐爵、陳應鳳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怎麼,秦將軍以悍勇著稱,竟不敢直視凌遲嗎?”嚴清瞥了眼秦林,隱隱有得色。在文官當中,他以膽氣著稱,職任刑部尚書以來,廣用嚴刑酷法,可謂聲名卓著。

     秦林笑笑:“我對活人興趣不大。”
   
     嚴清這才想起秦林是幹什麼的,自己在文官同僚中可以自傲的膽氣,和他比起來恐怕就有點不夠看了。
   
     幾名首惡都被凌遲處死,餘者是斬立決,等劊子手送石自然等人上了西天,包括孫曉仁在內的從犯都被押著跪下。
     
     孫曉仁在最後一刻,還感激的衝著秦林笑了笑,行刑時還能看著殺害親兄、欺騙自己十年、釀成悲劇的罪魁禍首死在自己前面,他沒有任何遺憾。

     刀光一閃,人頭飛起,血如泉湧,白蓮北宗從此徹底成為歷史。
   
     這時候監斬官嚴清卻有點心不在焉了,看了看北面紫禁城的方向,暗自思付:通政使司範通政與老夫有舊,那揭參奏章,應該很快發到朝廷吧。哼哼,倒要看看張老兒怎麼應付……

     ……
   
     正在內閣的首輔帝師張居正確實接到了奏摺,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做出批點,而是拿著奏章想了一會兒,然後就笑起來。
   
     很快,張居正就拿著奏摺去養心殿,找到了正在讀書的萬曆。
   
     “陛下,刑部尚書嚴清揭參錦衣衛指揮使秦林。”張居正把奏摺遞給了萬曆,然後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
  
     正陪著萬曆的張誠和張鯨兩位伴伴,立刻就豎起了耳朵,一個想替秦林開解,一個則恨不得立刻添油加醋,把秦林打翻在地,還要踏上一隻腳才好呢。
     
     萬曆莫名其妙的接過奏摺,翻了翻,突然就把奏摺摔在了寬大的書桌上:“豈有此理!張先生,你是很清楚的,秦愛卿為了查案,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什麼椐頭、剖腹,常常令人匪夷所思……孫曉仁就是他抓出來的,而且立刻就要處死了,難道他還會勾結孫曉仁,圖謀不軌?”
  
     張居正捋著黑漆漆的鬍鬚,輕輕笑了笑:“以老臣看來,莫說喝酒,秦林查案的時候裝神弄鬼,早已不止一次,定是嚴尚書誤會了。”

     “這份奏摺留中不發。”萬曆毫不遲疑,甚至有些厭惡的將嚴清的折子隨手扔掉。
   
     所謂留中不發,意思就等於這份奏摺進廢紙簍了。
  
     張鯨呼了口氣,慶幸沒急著給秦林下蛆,否則撞在槍口上,自己反倒沒趣;張誠則暗暗高興,無論如何,他現在總是秦林的盟友嘛。
      
     張居正則修眉一挑,暗道莫非萬曆還沒想起來嗎?自己雖然也可以說,但效果總是不如陛下自己提比較好,畢竟秦林年紀輕輕,萬曆也年紀輕輕,這君臣還有得幾十年要做呢。
     
     萬曆只有中人之姿,但經過張居正這麼些年的苦心教誨,也學了一肚子的帝王心術,終於想起來了,問道:“咦,上次秦愛卿抓出孫曉仁,為著宮闈之內的隱秘才沒有升遷,他消滅白蓮北宗卻是實打實的戰功,難道還沒有升賞嗎?”

     著啊,你這才想起來?張居正心頭一樂,面上不露聲色。

     帝師首輔也是個可人啊!

     萬曆畢竟是徒弟,哪曉得師傅那麼多鬼心腸,倒也不疑有他,將桌子重重一拍:“賞,該重重的升賞,秦將軍立了這麼大功,非但朕歡喜得很,就是母后也常常提起……”
   
     張鯨眼珠子一轉,“陛下,少年天子少年名臣,將來秦將軍永保我大明江山,實乃社稷之福啊!”

     張鯨會替秦林說話,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殊不知,捧殺比棒殺還有效,果然萬曆的神色就稍稍變了一變。
  
     少年天子、少年名臣,固然是好,但古往今來極少有善始善終的,蓋臣子少年成名,很快就面臨功高不賞的局面,進而心生芥蒂,能夠一直君臣相得的,十中無一。
   
     張誠深知小主人的脾氣,幫秦林謙虛兩句:“我聽說,秦將軍自認並沒有什麼功勞,一切全仗陛下洪福齊天、列祖列宗威靈庇估。”

     這下萬曆的眉頭才向兩邊舒展開來,心情變得愉快。
   
     張居正看看學生這副樣子,不禁暗暗有些後悔,帝王禦下之術固然重要,卻要求本身心胸博大、如淵似海才能容納,若是心胸狹隘、性情偏激,倒不如魯鈍一點的好,學會這些權謀手段,反而容易走錯……
  
     可惜,萬曆年齡已經有十八歲了,張居正再想這些,未免為時已晚。
  
     一道中旨發出,張居正以最快的速度辦理了各項手續。

     ……
   
     正在菜市口監斬的嚴清、秦林等人,遙遙看見數騎快馬從紫禁城的方向奔來。
   
     此時犯人都已行刑完畢,嚴清正待起身,腫泡眼就忽的睜開:這麼快?看來王皇后的確在陛下枕邊吹了風,就連張老兒也壓不住呢,哈哈!
   
     張鯨率著幾名太監前來宣旨,他極不情願來,但陛下指名叫他去,能不來嗎?明明深恨秦林,還要來宣這道旨意,心情真是比吃了蒼蠅還難受啊。
   
     張公公騎馬跑近,黑著臉冷冰冰的道:“有聖旨,錦衣衛指揮使掌北鎮撫司秦林接旨!”

     大明官員都曉得,看傳旨使者的臉色,就約略知道聖旨是什麼內容。
  
     看看現在張鯨那副死樣活氣的怪相,這道聖旨還能好得了嗎?秦林鐵定倒霉啊!

     北鎮撫司的諸位錦衣官校,從洪揚善開始,到刁世貴、華得官,到尋常屬官和校尉,一個個心頭打鼓。

     只有牛大力和陸胖子格外篤定,自家長官是什麼人哪,要是能被嚴清一道奏摺就參倒,那才奇怪了呢!而且看剛才的情形,他倆熟知秦林脾氣,甚至覺得根本就是他故意激怒嚴清,叫他上這道奏摺的。
   
     法場上本來就有香案,官場上有個說法,見紅是喜,甚至有當官的觸了霉頭,就把犯人提出來打個滿堂彩,於是秦林就在剛殺了犯人的法場接旨,倒也不需要避忌。
  
     張鯨極不樂意,或者說形格勢禁才不得不展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秦林,舍生忘死、報效朝廷,一舉剿滅白蓮北宗妖匪,戰功赫赫,特升授錦衣衛都指揮使,散階驃騎將軍,加勳上護軍,欽此!”
   
     果然來了!秦林哈哈一笑,雙手接過聖旨:“微臣遵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二品都指揮使,散階驃騎將軍,加勳上護軍!洪揚善幾個羨慕得眼睛都紅了,而劉守有的臉色就越發綠了。
   
     都指揮使是正二品武官,僅次於正一品的都督和從一品的都督同知,是極大的高品武職。
      
     這且罷了,錦衣衛的全稱是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也就是說錦衣衛的最大頭子就是都指揮使,像劉守有的左都督是加銜,而他擔任掌錦衣衛事的本官其實就是“都指揮使”。
  
     現在秦林的官職加到了都指揮使,也就是說,他隨時可以接替劉守有的位置,成為整個錦衣衛的掌印官!
   
     接下來的驃騎將軍是二品散階,倒是不值錢,上護軍的勳官卻有點來頭,比上護軍還大的,就只剩下柱國和左右柱國,生封上柱國,那就不得了啦!
        
     “我就說嘛。”陸遠志又得瑟起來了,好像接旨的不是秦林而是他自己,“咱們長官的名字啊,那叫做簡在帝心,想揭參咱秦哥,嘿,做他們的清秋大夢。”
  
     嚴清完全呆住了,正如陸遠誌所說,就算是做夢他都夢不到,一份揭參帖子,竟然反倒叫秦林加官進爵。

     天哪,這還有天理嗎,這還讓人活嗎?嚴尚書心頭那個委屈呀。
  
     不同於曲流館宮禁大案涉及隱秘,無法大張旗鼓的升授,只能得件蟒袍玉帶,石佛口剿滅白蓮北宗一役,是正大光明的剿平叛逆,朝廷論功行賞,秦林昇正二品都指揮使,散階驃騎將軍,加勳上護軍。秦林一邊捲著聖旨,一邊咧著嘴壞笑。
   
     嚴清哪儿知道,這件事早就在秦林算計之中了。
   
     嚴格說起來,打白蓮北宗這件事的確可以不要升賞了,因為從挖出孫曉仁到石佛口大戰,都可以看作一宗案子,已經獎賞了蟒袍玉帶,似乎也盡夠了。
     
     可是,為什麼不明著升賞,要以寵信臣子的名義,特賜蟒袍玉帶呢?還不是涉及宮闈隱秘,不好大白於天下呀。
   
     秦林就犯嘀咕了,是啊抓出孫曉仁這事兒,亂傳的話不知要被傳成什麼樣子,恐怕萬曆戴綠帽子的故事會在民間久久流傳,確實不能大張旗鼓的升賞。
   
     但後頭剿滅石佛口,是光明正大的剿平反賊,這都不賞,那還有什麼該賞的?
  
     只是這事兒好像被朝廷忘了,回來這麼久,李太后、萬曆、張居正都沒提過,秦林倒是想厚著臉皮去說說。可萬曆那疑神疑鬼、猜忌心重的脾氣,還真叫人不敢恭維,搞不好還以為秦林居功自傲呢。
     
     就算讓別的人,比如張公魚之類的上奏替自己請功,也是非常明顯的,甚至除了居功自傲的猜疑之外,還多個交結朋黨出來。
      
     正好嚴老尚書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跳出來要揭參秦林心頭樂的呀,簡直就叫做心花怒放了。
  
     這道奏摺一上去,萬曆和張居正就得尋思“秦林和欽犯喝酒?丫還化妝偵查、臥底潛伏呢,怎麼能算成罪名?”,然後正所謂賞功罰過,既然無過,相對應的就要想到他的功勞,這不就提醒了……
  
     於是嚴清的揭參奏章,非但沒有把秦林弄倒,反而起到了請功的效果,甚至比讓張公魚、曾省吾直接上請功奏摺的效果還要好!
   
     可憐嚴老尚書百思不得其解啊,沒得說,他老人家又把這宗怪到張居正頭上了,恨恨的自言自語:“張老兒,你庇護門下,一個女兒十九歲還不出嫁,咱們眼睛是雪亮的……”
   
     我倒,秦林順著風聽到一句兩句,頓時狂暈。

     ……
   
     “京師,久別重逢啊!”霍重樓看著京師高大巍峨的城垣,心中百感交集。

     他在杭州接到升官的命令,頓時大喜過望,升官發財這句話,後面兩個字在杭州已經實現了,現在更多想著前面兩個字。
  
     以前是窮困逼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但霍重樓骨子裡是想做大官,一刀一槍搏個封妻蔭子的,否則只是要錢的話,以他武功去做個強盜,這些年也早就發大財了。
   
     所以接到了東廠調他做子科管事的命令,老霍嫌船慢,竟然騎著馬,沿著官道從杭州到京師跑了三千多里,興沖衝的趕回來上任。
  
     東廠的首領稱為東廠掌印太監也稱廠公或督主,是宦官中僅次於司禮監掌印太監的第二號人物。通常以司禮監秉筆太監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擔任,其官銜全稱為“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簡稱“提督東廠”。
  
     目前馮保既是司禮監掌印又是東廠督公,所以權勢喧天。
  
     東廠的屬官有掌刑千戶、理刑百戶各一員,由錦衣衛千戶、百戶來擔任,稱貼刑官,就是馮保的心腹徐爵和陳應鳳。
   
     除此以外,設掌班、領班、司房四十多人,由錦衣衛撥給,分為子丑寅卯十二科,科管事戴圓帽,著皂靴,穿褐衫。其餘的人靴帽相同,但穿直身。
   
     具體負責偵緝工作的是役長和番役,役長相當於小隊長,又叫“檔頭”,共有一百多人,分屬子丑寅卯十二科管領,一律戴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絛。役長各統帥番役數名,番役又叫“番子”,又叫“幹事”,這些人也是由錦衣衛中挑選的精幹分子組成。

     也就是說,霍重樓新任的這個子科管事,是十二科中排名第一的,雖然仍是品級較低的中低層官員,但在東廠體系之中,就僅次於督公馮保、掌刑千戶徐爵和理刑百戶陳應鳳了。
  
     當初在嶄州認得秦林,東廠裡頭混了二十年的霍重樓還只是個小小的檔頭,數年間升司房、升領班,這下子更是升到了子科管事,真是青雲直上。

     看著京師古老的城垣,霍重樓尋思著:“也許,將來我能做到理刑百戶,甚至,掌刑千戶?”

     躊躇滿志的霍管事,馬不停蹄的趕到闊別一年有餘的東廠衙門,並沒有預料中新官回任的熱情歡迎,所有的同僚都是冷冰冰的態度,活像他不是熱辣出爐的新科管事,而是倒了大霉的笨蛋。
  
     霍重樓摸不著頭腦,鬱悶的不行。
  
     試問馮保是笨蛋嗎?秦林這麼明顯的挖牆腳,馮督公輕易就答應了,當然有反制的手段,隨便暗示一下,就能讓霍重樓寸步難行。

     馮保的意思也很明確,挖霍重樓這個人,沒問題,秦某人想把釘子打進我東廠裡頭,做夢!
  
     霍重樓哪裡知道這些?走到東廠就碰一鼻子灰。
   
     好在他和劉三刀的關係還不錯,趁著沒人私底下一問,劉三刀直言不諱:“老霍,你官職是提起來了,可要想動彈一下,比登天還難,你以為是督公提拔你的?我聽說呀,是錦衣衛秦長官找督公要來的,你說,督公敢重用你嗎?”
   
     哎呀呀,怪不得突然受到提拔,我怎麼忘了秦長官這茬?霍重樓把腦門一拍,出門右轉找秦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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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六章 大朝覲之期

     霍重樓問著路人找到秦林府邸,在門外就先吃了一驚,只見紅漆大門鑲著明晃晃的銅泡釘,兩邊蹲著極大的石獅子,七八名如狼​​似虎的錦衣官校挎著繡春刀站在台階上,端的是威風凜凜。

     這兒過去不是成國公朱應禎的別院嗎?看來這一年多,秦長官在京師又混得風生水起呀!
  
     霍重樓不敢怠慢,仔細的整理了衣冠,這才小心的邁步上前。
  
     離著台階還有七八步,沒等霍重樓開口,那為首的錦衣官校就先喝道:“兀那東廠檔頭,且停步!是公事差遣,是私相求見,請先說清楚,待俺進去通報!”
  
     霍重樓心頭一凜,曉得今非昔比了,想當年初見秦長官,他還只是蘄州所的小小總旗,數年間屢破奇案、青雲直上,一直做到錦衣衛都指揮使,卻不是自己說見就能見的。
  
     轉去幾年前,霍重樓武藝高強卻仕途蹉跎,逐漸養成個桀驁不馴的臭脾氣,也就越發惹得上司不喜歡,黑鍋背了一口接一口;這幾年官運亨通吧,居然性子也跟著轉了彎,官場上的道道也就門兒清了。
  
     “各位弟兄多包涵,下官東廠子科管事霍重樓,求見貴府秦長官,一點小意思實在不成敬意,弟兄們拿去喝茶。”老霍笑得絡腮鬍直抖,手往前一伸,五兩銀子就逢過去了。
  
     守門的官校還沒來得及說收還是不收,門房裡跑出個陸胖子,笑瞇瞇的把霍重樓一抱:“哎呀,這不是霍老哥嗎?稀客稀客!小兔崽子們,還敢收他老人家的門敬銀子?霍老哥是咱們秦長官在蘄州就結識的故交啦。”
  
     守門的錦衣官校一聽,頓時肅然起敬,不但不要門敬銀子,而且全都滿臉堆笑的棒著霍重樓,霍管事長、霍管事短,叫得格外親熱。
  
     霍重樓把陸遠志好一頓感激涕零,心中又不無唏噓感慨,想當初見到這胖子,記不得他那陣是個校尉還是個小旗了,哪裡想得到幾年里水漲船高,靠著秦長官提攜,竟然做到如今的實授正六品錦衣百戶?
  
     他還不知道呢,這次石佛口大戰,秦林的功勳是朝廷直接升賞,其餘有功將士則由秦林開列保舉名錄,朝廷照例論功行賞,再等幾天陸遠志和牛大力的副千戶加銜就該下來了。
  
     有陸遠志帶領,霍重樓很快見到了秦林。
  
     往府中走了幾步,傳來秦林的聲音:“不行不行,落子在這裡就輸了,讓我再想想!”
  
     “落子無悔大丈夫,不作興悔棋​​的。”徐文長老奸巨猾的奸笑著,慢慢把黑子放下,明顯這局棋是秦林快輸了。
  
     陸遠志隔著老遠就招呼:“秦哥,你看是誰來了?”
  
     秦林看見霍重樓,立刻把棋盤一推,大笑著迎出來:“霍老哥,好久不見,風采不減當年啊!”
  
     徐文長撓撓花白的頭髮,心說秦林這小子,看看要輸就找藉口溜了,果然臉皮厚。
  
     霍重樓則大喜過望,秦林的熱情和他在東廠的冷遇,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他沒有絲毫猶豫,推金山倒玉柱朝上拜倒:“門下霍重樓,叩謝秦長官垂拔之恩!”
  
     秦林早就料到這一出,故意遲了一步,等霍重樓已經跪了下去,他才假裝惶恐的伸出雙手:“使不得使不得,霍兄怎地行此大禮?叫小弟心中難安。”
  
     霍重樓身形紋絲不動,他身負上乘武功,哪裡是秦林扶得起來的?特特為為又跪了片刻,這才順勢爬起來,極其感激涕零:“秦長官幾次三番提拔門下,實在是恩重如山,霍某如果還不知恩圖報,那就真真禽獸不如了!”
  
     此一時彼一時,以形勢而論,自從秦林開口請馮保提拔霍重樓,不管霍重樓自己知不知情、願不願意,他腦門上就被深深的刻上了秦字。
  
     馮保在秦林面前似乎還老實,那是秦林攻敵所必救,誘敵之必取,所以馮督公不得不順勢而為。但馮保絕不是傻瓜,能和張居正聯盟控制朝政,能執掌司禮監和東廠,兼總內外的人物,豈可小覷?
  
     官場上對自己的勢力範圍,那是竭盡全力打造鐵桶陣,對別人的土圍子,則盡可能的摻沙子、打釘子。張居正與馮保聯盟,雙方尚且爭奪主導權,劉守有執掌錦衣衛,馮保還派馮邦寧來插一腳,莫不如是。

     霍重樓是秦林開口要提拔的人,馮保能任他在東廠搞風搞雨嗎?如果沒有別的變數,只要馮督公在一天,霍管事的冷板凳就得坐一天。
  
     所以,徹底投靠秦林,就成了霍重樓唯一能走的路。
  
     不過霍重樓也沒有絲毫的怨言,馮保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提拔過他,因為秦林直接間接的幫助,卻讓他連升三級,從役長做到了管事。要是提拔升官還要抱怨,那趁早回家抱孩子吧,別混官場啦!
  
     相反,在跪下來的那一刻,他心中竟隱隱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終於徹底投入秦長官門下,也算得上一償夙願吧。
  
     啪、啪、啪,徐文長拍著手掌,溝整縱橫的臉上笑容燦爛:“恭喜秦長官,賀喜秦長官,今日恰似關雲長得了周倉,岳武穆遇到王橫,雲從龍、風從虎,豪傑俊才從英雄,當浮一大白!”
  
     秦林哈哈大笑,讓陸遠志吩咐廚房整治酒席,替霍重樓接風洗塵。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陸遠志、牛大力和徐文長輪番敬酒,霍重樓是酒到杯乾,饒是他量大,也眼花耳熱。
  
     “秦長官放心,就算東廠是馮督公的鐵桶陣,我老霍這顆釘子,也要給他釘出個大窟窿!”霍重樓拍著胸脯表忠心。
  
     秦林端著酒懷笑而不語,微微搖了搖頭。 “錯了,霍管事錯了。”

     徐文長笑呵呵的,看似昏花的老眼卻透著股精明勁兒:“以小老兒猜度,秦長官可沒準備把霍管事當釘子用。”
  
     霍重樓訝然,心頭泛起了嘀咕,東廠是馮保的鐵桶陣,咱作為秦長官的人攙和進去,不是摻沙子、打釘子,還能是什麼?
  
     秦林舉著酒杯慢慢端詳,高深莫測的道:“霍老哥大才,當釘子去釘馮保的鐵桶未免委屈了,做好當箍桶匠的準備吧,萬一我要找你做個新桶,到時候你必須拿得出來!”
  
     什麼?霍重樓鷹隼一樣犀利的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明白了秦林話裡的意思,只覺心臟猛的一縮,既因期待而興奮,又隱隱存著疑慮。
  
     馮保正在如日中天,秦長官說這話,怕不早了點?
  
     徐文長打個哈哈:“未雨綢繆吧,到時候自有分曉,霍管事知道該怎麼做了吧?老老實實坐好冷板凳,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不抓權、不出頭,到處混個臉熟,讓最底下的編外番子也曉得你這號子科管事,暗地裡則把人、財、事、權,通通理一遍,想想將來……”
  
     霍重樓重重的點了點頭,固然覺得秦林的自信不可思議,但過去哪一次事情發展適背了他的想法?
  
     “說不定,我真的能做到東廠掌刑千戶?”霍重樓只覺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就算是和白蓮教長老生死相搏,也沒有現在跳得厲害。
  
     這一頓飯吃的,竟讓武功高強、威震江湖的東廠霍管事,背心汗透重衣。
  
     “對了。”秦林飯吃完了,才假裝若無其事的問道:“瀛洲長官司金長官,你離開杭州的時候去見過她沒有?”
  
     霍重樓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秦林問起是什麼意思,遲疑著道:“門下、門下見過她的。”
 
     咦,有戲!陸遠志、牛大力和徐文長三個傢伙,立刻豎起了耳朵,互相看看都是一臉八卦的表情啊。
  
     “那她和你說過什麼了嗎?”秦林發覺三個傢伙的舉動,乾咳兩聲掩飾,又假模假樣的端起酒杯。
  
     霍重樓伸出鷹爪子似的指甲,使勁兒抓了抓頭皮,這傢伙只懂練武功,是個不解風情的呆貨,訥訥的道:“她說祝我一路順風、官運亨通,又取了二百兩銀子的程儀相贈。”
  
     “她有沒有什麼口信,或者東西帶給我?”秦林終於露出了狼尾已,訕笑著道:“今年是大朝覲年,她派誰來京師?”
  
     霍重樓想了想,很堅決的搖頭,表示金櫻姬什麼都沒和他說,也沒有任何東西帶給秦林。
  
     哦,是這樣啊,秦林有些鬱悶的摸了摸下巴。
  
     萬曆九年是大朝覲之期,琉球、安南、土魯番、天方、撤馬兒罕、魯迷、哈密、烏斯藏等外國和藩屬都會遣使前來朝覲,各地土司當然不會例外,金櫻姬既然受封為瀛洲長官司,按照慣例就該派員前來。
  
     前些天秦林悄悄寫了封信去,問她來不來,卻被金櫻姬回信取笑了一番,說新開闢中南半島上三國的市場,事情繁雜,必須坐鎮杭州,不會親自前來。秦林小郁悶了一把,想著霍重樓從杭州過來,必定向金櫻姬辭別,所以問問,看看她是不是改了主意。
  
     結果依然讓人失望,金櫻姬對霍重樓完全沒有提及任何關於朝覲的事情。
  
     “鳥的,難道我的豐胸和調經方子,現在還沒​​起作用?”秦林不無惡意的詛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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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6 01:40:02
五六七章 相府召見

     萬歷九年是大明的朝覲之期,各藩屬國王、各土司或者親自入朝,或者派遣貢使進京,呈上各式貢品,向中央天朝表達忠心臣服之意。
  
     所謂政通人和必有四夷來朝,無論是剛剛成年、希望以至高無上姿態、君臨萬邦的萬曆皇帝,還是正在大力推行新政,意圖藉此烘託中興氣象的張居正,都把調門提得很高,希望把這次朝覲典禮辦成一次展示國威、提振人心的盛會。
  
     統籌全局的禮部,負責接待貢使的會同館,操辦朝覲典禮的鴻​​臚寺,維持京師治安的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各衙門都圍繞著大朝覲全速運轉起來。這些清水衙門的官員本來是很清閒的,現在也忙得腳後跟踢屁股,事無鉅細都要細心檢查,唯恐出了批漏,失了天朝國威。
  
     “還真像零八年的奧運會啊!”在北鎮撫司辦公的秦林看到各衙門抄送來的公文,頓時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陸遠志眨巴眨巴小眼睛:“什麼會?”
  
     “我是說朝覲大會。”秦林微微一笑。
  
     公案上的文贖堆積如山,秦林的工作量倍增,這是近來加強京師安全保衛工作的結果之一。
  
     最近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已經有朝貢使者抵達京師,街面上奇裝異服的外族人越來越多。
  
     大明朝的藩屬國和羈靡土司實在是太多了,遼東的朝鮮,東海的琉球,中南半島的安南、暹羅、束埔寨,雪域高原的烏斯藏,中亞的撤馬爾罕,阿拉伯半島的天方國,小亞細亞的魯密國……

     這些國家到大明朝覲,遠近不同,有的走水路、有的走旱路,抵達京師的時間有先有後,雖然離朝覲還有個把月,但已有不少貢使住進了會同館。
  
     貢使們言語不通、風俗各異,各自國家之間存在的衝突也不少,搞不好就得打起來,另外他們和京師官商百姓交易時不時也會產生糾紛。
  
     於是,相當於“中央情報局”的北鎮撫司承擔的責任就重了,要保證朝覲大劊順利召開,不能出任何亂子。
  
     琉球、暹羅這些國家素來恭順,倒還好對付,像烏斯藏、哈密等地的來客,從來喜歡好勇鬥狠,秦林就得對牲的加強佈置,防備他們鬧出事來。

     ……
  
     這天下午衙門散堂,秦林和洪揚善還有另外幾名新靠攏的堂上官,說說笑笑朝外面走。錦衣都督劉守有也從白虎大堂出來,一大群堂上官如同眾星捧月似的。
  
     兩股人流在錦衣衛大門口相遇,相互之間涇渭分明,自己人就談笑風生,不是一伙的就熟視無睹。

     “哼,僥倖得志,終究不長遠哪!”劉守有看了看身穿蟒袍、腰繫九龍玉帶的秦林心頭又妒又恨。
  
     張昭、龐清、馮聽這幾名鐵桿心腹趕緊附私和:“那可不嘛,劉都督名臣世家,世受國恩,可不是幸進之徒能比得上的。”
  
     秦林這邊的幾名堂上官就神色不好看了,洪揚善正待反唇相譏卻被秦林搖著手製止。
  
     原來這次剿平白蓮北宗,劉守有負責掃清保定、武清等地的傳教分舵也立了功,他已經是正一品武職左都督,不能再往上升,就加勳為柱國,位次高於秦林的上護軍。
  
     於是劉守有嫡系的張昭、龐清、馮聽這夥人,又開始甚囂塵上,覺得雖然秦林簡在帝心,畢竟只是根基淺薄的新貴,趕自家劉都督樹大根深,那還差著老遠。
  
     可不是嘛,看看這錦衣衛衙門裡頭,跟著秦林的堂上官連洪揚善在內只有四個人,劉守有那邊卻是人頭濟濟,烏壓壓一大片。
  
     劉守有那邊,又有人笑道:“眾位同僚,你們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刑部嚴老尚書上奏揭參秦將軍,那揭參奏章是哪位大人拿去面聖的?”

     “哪位?”錦衣堂上官們都豎起了耳朵,就連秦林這邊的幾位也未能免俗。
  
     龐清笑呵呵的吐出四個字:“江陵相公!”
  
     轟的一聲,好似平地起了個炸雷,眾人都知道嚴清上奏彈劾秦林,奏摺留中不發,秦林不降反升的事情,但聽龐清一說才曉得,那揭參奏章竟是張居正拿去面聖的。

     張居正拿彈劾秦林的奏章去找陛下,這用意很明顯了,總不可能是要保舉秦林吧!雖然最後不降反升,那也是萬曆一再堅持的結果。
  
     這麼說來,張居正已經不待見秦林了?哼哼,如今的朝局是相權大過君權,張居正要整治秦林,萬曆保得了一次,還能保得了下次?
  
     想到這點,劉守有派系的錦衣堂上官盡皆精神一振,劉都督自己更是躊躇滿志,昨天他去相府送了分重重的禮物,聽張居正的口氣,那是很給他面子呢。
  
     秦林微笑不語,暗暗觀察手下,洪揚善神情不以為然,但新靠攏的幾名堂上官,就或多或少有些失落。

     “今個兒趁著天色還早,咱們去便宜坊搓一頓,接下來安排大朝覲的事情,大夥兒就有得忙了。”秦林故意不反駁劉守有那邊的說法,而是大聲邀請手下們。
  
     這就慌了神,急著籠絡下屬,安定人心了?劉守有不禁暗暗冷笑,心說秦某人固然是有些本事,運氣也足夠好,但畢竟少年得志,這心智城府和官場上歷練幾十年的老油子比,那還差著老大一截呢。
  
     張昭、龐清、馮聽為首的一眾錦衣堂上官也放慢了腳步,互相看看,都不懷好意的笑起來,等著看秦林的笑話。
  
     洪揚善、陸遠志、牛大力這幾位弟兄,自然是轟然應諾,笑呵呵的要叨擾秦長官,就是刁世貴、華得官也沒怎麼猶豫,唯獨新加入的三名堂上官裡頭,有個叫做許進的猶豫起來。
  
     劉守有見狀心頭樂的呀直叫開了花,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冰冷的目光盯在了許進的臉上。
  
     頓時許進腦門上黃豆大的汗珠子倘下來,擦了把汗,哼哼哧哧的道:“稟、稟秦長官,下官的小兒子生了病您看。”
  
     哈哈哈哈,劉守有麾下的錦衣帶上官們哄堂大笑,投向秦林的目光更多了幾分玩味。
  
     忽然有人莽聲莽氣的道:“老許,你這就不地道了吧?長官有請,咱求之不得……小兒子生病你回去也沒用啊,你又不是醫生。”

     說話的是秦林這邊另一位錦衣堂上官,生得身高體腦、方面大耳,叫做馬彬,職任錦衣衛指揮同知。
  
     這……許進遲疑著,最終還是衝著秦林連連拱手:“對不住,實在對不住。”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秦林笑瞇瞇的揮揮手,“既然許指揮小兒有疾,本官就往你家走一趟吧,我這師弟陸遠志多年前就師從大明神醫李時珍,醫術超群,怕比京師一般的醫生還強上三分,就替許指揮的公子診治,也免得他病勢遷延,你提心吊膽。”

     秦長官仁義啊!馬彬心頭暗嘆一聲,哪個不曉得許進這牆頭草是找藉口開溜?只怕他轉身就要跑到劉守有那邊去吧!結果秦長官非但不當面揭穿,還說派人替他兒子看病,這份心意就難得。
  
     劉守有那邊的堂上官,除了張昭、龐清、馮聽這幾個鐵桿之外,大部分人也漸漸的把笑容收起來了。劉都督自視甚高,何曾像秦長官這麼關心下屬?要是把他們倆換換,遇到今天的事情,劉都督鐵定當面叫許進下不來台吧!
  
     許進臉色變了幾變,他卻想的不是秦林的仁義,而是考慮到人一過去,看到小兒子並沒有生病,這謊話就得揭穿。

     沒奈何,只好低著頭訕訕的道:“謝秦長官關心,只是犬子已經請了名醫調治,就不再麻煩秦長官和陸兄弟了吧!下官、下官失陪……”
  
     拱拱手,許進像免子似的溜了。
  
     “這個老許呀!”馬彬嘆了口氣,極其不好意思的看著秦林。
  
     秦林無所謂,假作不明白許進的用意,只是哈哈大笑:“走,弟兄們,便宜坊吃烤鴨!”
  
     秦林有錢,劉守有何嘗窮?也朝著自己這邊的堂上官們哈哈一笑:“人家便宜坊,咱們就上八仙酒樓唄,今日一醉方休!”
  
     不同於秦林那邊人少,劉守有麾下的錦衣堂上官就是好幾十個,其中倒真有兩三個還有別的急事。但看看劉都督的臉色,再想想剛才的事情,也只好硬著頭皮捨命陪君子,斷斷不敢推辭。

     一出衙門口,兩伙人馬就各奔東西。

     ……
  
     秦林走了兩步,又回身拍了拍馬彬的肩膀,笑瞇瞇的道:“老馬,不錯!”

     馬彬倒是沒怎麼受寵若驚,而是苦笑道:“老許就是個瞻前顧後、粘粘糊糊的脾氣,秦長官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秦林一臉的無所謂。
  
     馬彬心頭一嘆,像許進那麼搞還有個什麼意思?秦長官是鐵定不會用他了,但劉都督那邊猛將如雲,又豈會在乎這麼個牆頭草?兩邊不靠啊!
  
     眾人不明內情,真以為秦林和帝師首輔鬧了不痛快,本來平時說說笑笑的,這時候連說話的聲音都壓低了幾分,場面未免有些消沉。
  
     秦林刻是見怪不怪,官場上的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放在一個派係也是這樣的。這些弟兄都和自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聽到不好的消息還能嘻嘻哈哈,那才是闖到鬼了呢。
  
     朝著便宜坊的方向沒走多久,迎面一行人提著江陵相府的燈籠匆匆而來,當先一人看見秦林就是眉開眼笑,身子一矮就跪下去了:“哎呀,真是巧得很,原本說散堂了,怕不好找秦將軍,卻是小的福氣大,路上就遇到您了。”
  
     眾人一看,這不是張相爺身邊的心腹,相府管姚八嗎?張相爺幫著嚴老尚書遞揭參秦長官的奏章,怎麼姚八還這麼折節相待?
  
     宰相家人七品官,如今的姚八又何止七品?多少邊關大帥和他平輩論交,就是京師的二三品文武大員,也稱他一聲姚八老弟呢!姚八的膝蓋頭,可不是隨隨便便跪人的哩。
  
     秦林並不吃驚,問道:“你們小姐有請,還是兩位公子見召?”

     好嘛,這問得漂亮,先問是不是小姐有請,咱們秦長官好厚的臉皮!眾人聽得秦​​林這句,忍不住肚子裡好笑,同時百分之百的確定秦林並沒有和帝師首輔鬧翻了,要不能這麼問?
  
     姚八身為張居正心腹,當然曉得自家相爺和小姐的心事,倒是絲毫不以為忤,恭恭敬敬的答道:“這次並非小姐有請,乃是我家相公從內閣回來,就急招秦將軍到府中議事。”
  
     這答得就更妙了,這次不是小姐請的,想必以前常常請秦林入府相會?然後說張居正從內閣回來就急招秦林進府議事,這面子可給得夠大。
  
     帝師首輔與秦林,非但沒有鬧翻,這關係還微妙得很呢!
  
     從洪揚善開始,一直到刁世貴、華得官,頓時如同吃了定心丸,暗暗慶幸剛才沒有被劉守有唬住,像許進剛才來那麼一出,哈哈,將來就有得他後悔的啦!
  
     既然張居正是從內閣回到府中就急招秦​​林,想必是有軍國重事和他商議,眾人不敢怠慢,這就立馬趕往東華門外紗帽胡同的相府。
  
     張居正是召秦林一個人,別的人可不能隨便進這相府,馬斌就遲疑道:“秦長官,您看今天是不是?”
  
     秦林笑笑:“沒事兒,等我一會兒,出來咱們就去便宜坊。”

     好嘞!馬彬答應著,心頭卻不是很相信,現在差不多到了飯點,要是相府留飯,秦長官難不成還給推辭了?
  
     秦林安排陸遠志,領著眾位弟兄去相府對面的茶館坐一會兒,等自己出來。
  
     看著秦長官走進相府的背影,新投靠的毛先忠毛指揮擦了把汗水,低聲對馬彬道:“嗨,老馬呀,今天可險得很,不怕你笑話,剛才兄弟聽說張相爺和咱們長官鬧翻了,心頭真是涼颼颼的……”

     “做人全始全終,劉都督以前就不待見咱們,還要像老許那麼牆頭草兩邊倒,將來再相見,那就難為情了!”馬彬端起一碗荼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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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6 01:40:16
五六八章 形勢複雜

     相府花廳,張居正上朝穿的蟒袍玉帶還沒有換下,越發顯得身材高大挺拔,帝師首輔的氣勢非同尋常。他背負著雙手,在廳堂上來回踱著步子,眉宇間隱隱帶著憂色。
  
     大明朝國勢蒸蒸日上,新政推行日蠱深入,又有戚繼光一班兒能征慣戰的將軍保家衛國,作為首輔的張居正還有什麼擔憂的呢?
  
     兵部尚書曾省吾則坐在太解椅上,身子微微前傾,似是替張居正開解:“三娘子那邊傳來的消息,也不見得準確,俺答汗還沒有死,黃台吉焉敢如此?咱們加強戰備,有戚帥麾下雄兵,何懼他鐵騎叩關?”
  
     “韃靼若反,必定兵連禍結啊。”張居正喟然長嘆,又看了看曾省吾:“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車為上,破車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張居正是背的《孫子兵法》,隱隱含著告誡之意,以前曾省吾作為四川巡撫,督率劉整等大將剩滅困擾大明朝百餘年的焚人之亂,可謂戰功赫赫;不過,現在作為掌控全國軍事大局的兵部尚書,就得從“百戰百勝”的水平,提高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層次。
  
     曾省吾臉色一紅,拱手道:“省吾,謹受教。”
  
     張居正微笑著點點頭。
  
     俺答汗的勢力,可不是圖門汗和董狐狸能比的,這位汗王姓孛兒只斤,乃是成吉思汗嫡系子孫、黃金家族的後裔,威震塞北。
  
     他麾下控弦之士二十餘萬,兵強馬壯,牧馬之地從青海湖一直到呼倫貝爾草原,歷來是大明朝在北部的強敵。終嘉靖一朝,長城沿線兵災不斷,甚至在嘉靖二十九年攻破長城防線,兵臨京忤城下,使得朝野為之震動。
  
     直到隆慶年間俺答汗之孫把漢那吉降明,張居正在朝、王崇古方逢時在邊防,主持了俺答封貢的事宜,十餘年間終於兵戈平息,北方相安無事。
  
     不料十餘年後,又傳來了壞消息,張居正和曾省吾當然心中不安。
  
     另外,除了維持和平的大局之外,張居正也有點小小的私心,當年俺答封貢是他在中樞主持操辦的,如果現在又打起來,這無疑將成為政敵攻擊他的有力武器,搞不好被潑一身“私通韃虜”的髒水,那就實在太冤枉了。
  
     正在此時,姚八急促的走到廳外,低聲提醒:“老爺,秦將軍來了。”
  
     “請,快請。”張居正沒有絲毫遲疑。
  
     秦林大步流星的走上廳來,張居正和曾省吾都是老熟人了,無須拘禮,秦林開門見山的問道:“是海防還是陸上出了岔子?”
  
     曾省吾捋著黑須,大笑:“秦老弟果然聞弦歌而知雅意,看到老哥這兵部尚書,就先猜到了三分。”
  
     “且莫慌笑。”張居正吩咐曾省吾,把事情告訴秦林。曾省吾倒是個樂天派,遇到事情也不顯得憂愁,詳詳細細告訴了秦林。

     ……
  
     話還得從當年說起,現在的“鐘金哈屯”蒙古王妃三娘子,其實是丈夫俺答汗的外孫女,原本許配給俺答的孫兒把漢那吉。
  
     哪曉得就像唐明皇愛上楊貴妃,俺答汗這重口味的傢伙,居然看上了自己外孫女兼孫媳婦,把三娘子搶進了自己懷抱,玩了手一村梨花壓海棠的滑稽戲。

     把漢那吉衝冠一怒為紅顏,乾脆投降了明朝。
  
     俺答汗又轉過來後悔,覺得太對不起親孫子,又害怕明朝將把漢那吉宰了,想方設法要把他從明朝弄回來。
  
     張居正、王崇古和方逢時等人以此為契機展開談判,最終達成了俺答封貢,明朝冊封俺答汗為順義王,開放邊境貿易,禮送把漢那吉回家,俺答汗則交出了白蓮北宗趙全趙橫北這一夥漢奸。
  
     十年過去,白蓮北宗已灰飛煙滅,俺答汗則風燭殘年,三娘子的威望則越來越大,幾乎代俺答汗執掌草原。不過她年紀很輕——本來就是俺答的外孫女嘛,俺答汗的幾個兒子都比她大,這就存在權力之爭了。

     最近俺答方面派來入貢的使者,不是別人,正是俺答的大兒子(也就是三娘子的舅舅兼繼子,呃,夠亂的)黃台吉,此人素來與繼母兼外甥女三娘子不合,並且一貫敵視明朝,屬於蒙古方面的好戰分子。相比較,三娘子就是屬於親明派,和大明朝廷的關係相當緊密,力主維持雙方和平。
  
     就在昨天,黃台吉作為朝貢使者抵達京師,三娘子的信也同時寄到了兵部,告訴朝廷說黃台吉趁著俺答汗年老生病,在草原上串聯若干部落,聲稱一旦繼承汗位就要重開戰火。
  
     因為三娘子和張居正、方逢時這夥人比較熟,所以信是寄到兵部的,秦林的北鎮撫司得到消息都還要晚一步。

     ……
  
     “照三娘子的說法,這個黃台吉野心勃勃啊。”秦林思付著,忽然話鋒一轉:“不過,情報確實不確實呢?曾尚書話裡好像說為了爭奪權力,三娘子和黃台吉有仇,她會不會想藉咱們的手來對付黃台吉,從而捉供虛假情報?”
  
     “秦將軍問得好!”曾省吾笑起來。
  
     張居正也點點頭:“所以我們才請你來,務必要查清此事,以便朝廷做出針對性的處理!”
  
     北鎮撫司就是中情局,查明這件事的真相,秦林責無旁貸。
  
     曾省吾又道:“而且我們不找劉守有劉都督,找秦老弟你,也是有原因的。近來鳥斯藏扎論金頂寺威德法王派遣師弟,在青海和俺答汗會面,俺答汗贈給此人稱號曰'聖識一切功德無量措嘉達瓦爾品第威靈法王',此人則贈俺答汗稱號為'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如果蒙、藏聯合起來反叛,事情就麻煩了……”
  
     “聖”即超凡之人;“識一切”是藏傳佛教對在顯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的僧人的尊稱;“達瓦爾品第”是梵文,意為“執金剛。”也是藏傳佛教對在密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的僧人的尊稱。
  
     俺答汗贈給扎論金頂寺法王這個稱號,就代表著蒙疆捨棄原本的薩滿教,徹底尊奉藏傳佛教。
  
     扎論金頂寺方而贈給俺答汗“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稱號,“咱克喇瓦爾第”是梵文,意為“轉輪王”;“徹辰汗”是蒙古語,意為“聰明睿智之汗王”。
  
     這代表藏傳佛教方面,承認俺答汗作為世俗統治者的地位。
  
     很明顯,雙方有合流的趨勢,而這種趨勢,對大明朝當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張居正先是眉頭緊鎖,忽然想到了什麼,把手一拍,忍不住笑了笑:“以老夫之見,秦將軍最會對付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所以此事就屬你當仁不讓了。”
  
     可不是嘛,在蘄州、在南京、在薊鎮,秦林多少次裝神弄鬼?丫自己就是個大神棍。
  
     秦林聽到那什麼措嘉什麼品第法王,就想起來隆福寺德隆大喇嘛也說過,扎論金頂寺威德法王有個師弟將要入京朝覲,想必就是此人了。所以秦林一定要想盡辦法,把這傢伙的底細查清楚,把蒙藏雙方到底搗什麼鬼,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張老先生,曾尚書,您二位放心。”秦林拍著胸脯打包票:“這件事交給下官,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裝神弄鬼這種事情啊,下官是門兒清,管他什麼達瓦爾品第,到我這兒都得現出原形!”
  
     張居正和曾省吾相視一笑,不知怎地,就是對秦林充滿信心,這就吩咐擺酒,治家宴款待秦林。
  
     “告罪,告罪!”秦林慌忙作揖:“還有幾個弟兄等在外頭,說好了要去便宜坊的。”
  
     當面拒絕帝師首輔邀請的人,也許秦林是最近幾年的頭一個吧,要知道削尖腦袋想擠進相府的官員,排隊能從崇文門排到宣武門呢。
  
     張居正倒是不以為忤,鼓勵的笑笑:“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秦林既然和別人說好,自然應該說到做到。”
  
     曾省吾在旁邊暗笑不迭,心說果然愛屋及鳥,帝師首輔對秦林雖然往往言辭不假容讓,實際上可是多多包涵呢。

     看著秦林自信滿滿的離開,張居正終於鬆了口氣,低聲道:“看來這次是找對人了。”
  
     曾省吾提醒道:“老先生且慢松勁兒,下官倒是可以暫時緩口氣,老先生您籌措賞賜銀子,還有得忙呢,現在這些藩屬啊,浮貢是越來越厲害了。”
  
     這倒是,饒是無往不利的張居正,也小郁悶了一把。

     ……
  
     秦林並沒有急著出去,因為有個小丫頭朝他招了招手,於是他順路拐個彎兒,就走到了後花園旁邊的暖閣子。
  
     紅紅的炭火,把穿著火狐領貉裘的張紫萱,細嫩的臉蛋烤得紅紅的,紅泥小火爐上爆著一壺香片,蒸汽氤氳,絕美的容顏如夢似幻。
  
     深邃的眸子帶著幾分譏嘲,斜飛入鬢的修眉微微一桃,相府千金朱唇輕啟:“秦兄,好久不見哪?”
  
     秦林壞笑著湊上去:“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那一年多不見,又該如何呀?”張紫萱的聲音裡,帶著點酸酸的味道。
  
     呃,秦林曉得她是為什麼了。
  
     “從來不假辭色的相府千金,也有吃醋的時候?”秦林笑嘻嘻的,朝著張紫萱粉嫩的耳朵輕輕吹氣。
  
     耳邊被秦林吹得癢癢的,張紫萱輕嗔薄怒:“是啊是啊,一年多沒見面,連小妹都有些想金長官了呢!她什麼時候來京師啊,到時候咱們姐妹也見見面?”
  
     相府千金何等冰雪聰明,從大朝覲之期將至,就猜到金櫻姬多半會入京。
  
     從在南京展開談判開始,張紫萱和金櫻姬就互為對手,多虧了秦林從中調和,才打開了招安五峰海商、逐步解除海禁、開放杭州港口的協議。
  
     現而今五峰船主金櫻姬率領麾下艦隊縱橫東海,生意北到朝鮮,南到安南、暹羅,可謂蒸蒸日上;而比​​起海鯊會為代表的權貴走私集團,代表平民海貿的五峰海商照章納稅,朝廷的關稅收入單單杭州一個港口就增加了每年二十萬銀子,成為助推張居正改革新政的新動力。
  
     但是秦林發現,女人吃起醋來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就算是張紫萱這麼心思縝密、智謀機變的女人,也不會有什麼區別。這不,說到金櫻姬,張紫萱話裡話外都帶著濃濃的酸​​味兒。
  
     “我倒是想她來,有些事情也好交代一下。”秦林一邊說一邊看著張紫萱,故意逗得她秀眉微蹙,才話鋒一轉:“可惜她在東南海上的事情還多的很,分身乏術,今年是來不成啦。”
  
     張紫萱嘴角微微一翹,忽然就沉下臉來,“哼,原來你還是想她來的,那為什麼又來找我?在你心中,小妹、小妹到底是個什麼?”
  
     越說越覺得心中不好過,相府千金的眼圈就有些微紅了。
  
     即使在生氣、傷心的時候,張紫萱還是那麼漂亮,如果說秦林從前不相信西子棒心的美,現在他絕對不會懷疑了。
  
     “是、我、老、婆。”秦林一字一頓的說完,厚著臉皮在人家粉嫩的臉蛋上輕輕一吻。
  
     “厚臉皮!”張紫萱白了他一眼,神色已和緩了許多,眼角眉梢微露笑意,伸出纖纖玉指在他腦門上輕輕點了點:“你到底有幾個老婆?”
  
     “一個、兩個、三個。”秦林板著手指頭一本正經的數著,隨著數字越來越多,張紫萱的臉色就越來越不好看,幸好這傢伙數到三就停下了,笑盈盈的瞧著相府千金,意思是你是第三個。
  
     “只有三個嗎?”張紫萱一臉的不相信,想了想:“那金妖女呢?”
  
     秦林坦然自若:“紅顏知己。”
  
     一個枕頭直接砸到他頭上,香香軟軟的,不疼。
  
     張紫萱咬牙切齒,揮舞著小拳頭:“秦林,你臉皮怎麼就有這麼厚?”
  
     “不厚,不厚,勉強就七八寸而已。”秦林嘿嘿的壞笑。
  
     “怎麼我就喜歡上這傢伙了呢?”張紫萱恨恨的盯了秦林一眼,饒是她智計百出,碰到秦林這麼個裝甲臉皮也無計可施,拿他毫無辦法。

     說笑一陣,張紫萱終於言歸正傳:“對了,其實小妹還有點想金船主進京,因為這次大朝覲,浮貢的東西肯定很多,到時候希望她能替家父分憂呢。”
  
     浮貢?秦林只曉得假裝成貢使來騙回賜,就叫做冒貢,這浮貢又是怎麼回事呢?
  
     張紫萱解釋,除了冒貢之外,還有濫貢和浮貢。
  
     濫貢,就是本來只一百名貢使隊伍,偏要來五百名,都要大明招待吃喝和路費,本來只攜帶價值一萬的貢物,偏要帶五萬來,騙數倍的回賜,或者沿途販賣賺錢,可以逃掉關稅。
  
     像成化年間,烏斯藏每年入貢的人數竟然達到兩千人之多,其中大部分就是濫貢。
  
     浮貢,則是海外藩屬看準了大明朝廷好面子這一點,亂獻寶貝、獻樣瑞。比方說一頭長頸鹿吧,從非洲沿海運到中原來,花費頂天也就幾百千把兩銀子,但進貢的貢使得說這是“麒鱗”,無比吉樣如意的樣瑞。
  
     好嘛,麒鱗來了,朝廷不回賜個幾千、萬把銀子,你好意思自稱中央天朝?
  
     麒麟有了,鳳凰也快,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都假稱樣瑞,除了正式貢品又額外呈獻,朝廷無法拒絕,只好全部笑納,回賜的開銷就格外浩大。
  
     張紫萱並不知道三娘子和黃台吉的事情,還以為父親是為了濫貢的事情找的秦林,所以她想金櫻姬幫忙給貢物找個銷路。
  
     “靠,這不把咱們大明朝當成冤大頭了嗎?”秦林一拍大腿,“到時候我來想想辦法,盡量把這事兒糊弄過去。”
  
     論起糊弄的本事,全大明朝也屬秦林最高了,他老人家出馬,想必有些門道。
  
     “相信秦兄不會讓小妹失望的,那就靜候佳音了。”張紫萱嫣然一笑,又輕啟芳唇,呵氣如蘭:“不過秦兄啊,你的手能不能挪個位置呢?”
  
     哦?秦林裝傻低頭看看,這才慢慢把手縮回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敢情這傢伙剛才那一拍,是拍在人家張紫萱的腿上!
  
     無恥啊無恥,簡直厚顏無恥……

     ……
  
     秦林從相府出去的時候,離他進去已經有很久了,弟兄們在茶館裡餓得肚子咕咕叫。
  
     正巧劉守有帶著一眾錦衣堂上官迎面走來,一個個酒足飯飽,讓陸遠志、洪揚善等人氣憤的是,剛才說回家看兒子的許進也混在裡頭。
  
     馬彬立刻生氣了,就算改換門庭,也不能這麼不講現矩啊,忍不住站起來:“老許,你怎麼回事?不是回家看兒子嗎?”
  
     許進訕訕的笑著,劉守有麾下的幾名心腹盡皆冷笑:“哈哈,跟著秦長官去便宜坊呢?老馬,你們秦長官去哪兒了,把你們扔在這裡吃冷風?”
  
     馬彬、洪揚善還沒來得及回答,正巧秦林柚著手施施然從相府走出,姚八跟在後頭笑容滿面。
  
     秦林笑盈盈的道:“各位久等,張老先生那兒有點事情耽擱了,咱們現在就去便宜坊。”
  
     什麼,秦林怎麼從張居正府上出來?這是怎麼回事?
  
     劉守有和心腹鐵桿們面面相覷,許進更是傻了眼,做反骨仔被當面捉住,這份難看呀,簡直就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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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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