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九章 看誰笑到最後
惜畫最終還是被東廠的人帶走了,永寧長公主朱堯媖斜斜的倚在門框上,苗條消瘦的身軀裡最後一點力量也被抽空,晶瑩的淚水從臉龐無聲滑落。
即使身為大明朝的長公主,她依然無法保護身邊的人,呂桂花被王皇后和孫懷仁折磨而死的慘痛,還沒有完全塵封在記憶之中,現在又輪到了可憐的惜畫。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宮女,簡直就像她的親妹妹一樣,還曾經多次幫助朱堯媖出宮傳信,可現在遇到了厄運,長公主卻沒有力量去保護她。
朱堯媖甚至放下了公主的尊嚴,向馮保苦苦哀求,可驕橫的馮保一點兒也不理會,語氣神態雖然維持著適度的恭謹,卻至始至終不曾鬆口,堅持帶走了惜畫。
“沒想到,沒想到你保護了我,我卻保護不了你。”朱堯媖清秀的瓜子臉上,神情異常的淒苦。
容嬤嬤並沒有追隨馮保而去,她是個非常“盡職盡責”的教養嬤嬤,到現在還牢牢的守在朱堯媖身邊。
每當看到別人的痛苦,這個老女人的心中就格外快意,她故意裝出副關心的樣子,喋喋不休的道:“老身是為著長公主好,才稟知馮督公的,惜畫這小蹄子不學好,留在長公主身邊終究是個禍患。現而今老身總算放了心,被馮督公帶走,她回不來啦,長公主您安安心心的等著武清伯病好,就下來大婚之期……”
永寧只覺心如刀割,在內心軟弱之極的時刻,她本能的想到了秦林:“秦姐夫,你在哪兒?快來救惜畫,快來救我!”
……
正如容嬤嬤所說,宮裡凡是被東廠帶走的宮女太監,這輩子大概是沒機會重見天日了。被幾名太監押著跟在馮保身後的惜畫,也就哭得梨花帶雨,小臉上盡是斑斑點點的淚痕。
她的確勇敢堅強,甘冒奇險出宮送信,但她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宮女,見傳說中心狠手辣的馮保馮督公親自前來,還陰惻惻的板著張死人臉,她立馬就被嚇得魂飛魄散。
天哪,容嬤嬤是怎麼回事,對付我這麼個小宮女,竟抬出了馮保馮督公?惜畫覺得腦瓜子不夠用了。
她並不知道,前面踱著四方步的馮保,吊梢眉已經揚了起來,下彎的嘴角也帶著一絲冷笑,顯然心情極好。正是容嬤嬤把隱隱約約聽到的幾句話,添油加醋向馮保做了匯報,這才讓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親自出馬。
永寧長公主,居然好像和秦林有私情!
馮保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開始也不怎麼相信,畢竟每次朱堯媖溜出宮,都是和徐辛夷在一起的,沒機會和秦林單獨相處啊,怎麼可能!
但馮保轉念一想,徐辛夷大大咧咧的,性子粗疏得很,朱堯媖小心細緻,秦林也一肚子壞水,保不准這兩位就在徐大小姐眼皮子底下有了私情哩。就算查無實據,也非空穴來風,順著這條線查查,說不定挖出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呢?
“秦林啊秦林,咱家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這遭你自己撞到網上,將來還能逃出咱家的手掌心?”馮保陰笑著,心頭樂開了花,即使查證屬實,他也並不准備公佈這個有損皇家體面的秘密,而是以此要挾秦林,將這位桀驁不馴的錦衣衛都指揮使收為己用,玩弄於股掌之間!
徐爵和陳應鳳看到自家督公這個樣子,就不由自主的心頭打了個寒噤,不怕秦林你七十二變,這下也逃不出咱家督公的手掌心啦。哼哼,要是被馮督公捏住把柄,那才生不如死呢……
東廠衙門就在東華門外,幾乎和皇宮只有一牆之隔,馮保帶著心腹官校押著惜畫回來,衙門口里里外外老遠就呼啦啦就跪下一大片的東廠番子:“恭迎馮督公回衙!”
惜畫本已失魂落魄,被這一聲喊的威勢所震懾,瞧著衙門口東輯事廠四個描金大字,再看看裡面陰森森的樣子,心中越發徬徨無依。
馮保心中自鳴得意,深不可測的微微點了點頭,眾番子這才爬起來,眾星捧月般圍繞在自家督公身邊。
“今天宮內拿得一名要犯,兒郎們待會兒要著實用心審。”馮保冷森森的說著,邁步朝衙門裡走。
“老馮,老馮,馮保!”
身後傳來的喊聲,幾乎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眾番子都覺心驚肉跳,馮督公身兼司禮監和東廠,兼總內外、權傾朝野,誰敢直呼其名?
“哪兒來的王八蛋,竟敢直呼督公名諱?!”番子們手持利刃,朝對面街邊兩個頭戴斗笠的人逼過去。與此同時,房前屋後不起眼的暗處,還多了幾十柄鋼弩、火槍、一窩蜂毒箭指著這兩人。
頃刻間東廠門口一片肅殺。
其中一人把斗笠抬了抬:“餵,馮督公,你就這麼招呼老朋友?”
馮保怔了一怔,等話音剛落,這位東廠督公像是打了雞血,飛也似的從台階上跑下來,速度比那八步趕蟬、水上漂的輕功也不遑多讓。
眾東廠番子看得傻了眼,哎呀媽呀,咱們督公還真是傳說中深藏不露的大內高手,暗中控制朝局的大反派幕後黑手啊。瞧這輕功,可真是厲害,難道他老人家要親自出手,將兩個來路不明的傢伙拿下?
馮保一把揪住來人,啞著嗓子笑得極為開心:“秦林,你這次可被咱家抓住了吧?身為欽差大臣,擅離職守,擅自回京,這是什麼罪名?咱家也不審那惜畫了,單單這條就把你參倒!”
“餵、餵,你這個老太監陰陽人死變態,能不能把手拿開呀!”徐辛夷掀開斗笠,衝著馮保破口大罵,看到他抓住秦林胸口就心裡犯堵,人家晚上還要和秦林親熱的……
徐爵和陳應鳳已認出這是徐大小姐,面上立刻對馮保擺出副忠心護主的臉色,肚子裡卻是笑得直抽,這位大小姐說咱們督公的幾句,還真是入木三分哪。
秦林微微一笑,揮起巴掌打開馮保的手爪子:“老馮,本官這趟既然回來,就不怕你參劾,要不咱們賭一賭,看看誰先倒霉?”
馮保見秦林如此篤定,心頭就打了個突,暗道這小子從來奸詐狡猾,這次擅離職守回京,還敢公然現身,難道他有什麼出奇制勝的機會,所以才有恃無恐?別看馮督公威風凜凜,可在秦林跟前是吃了好幾場虧,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免不得疑神疑鬼。
秦林又道:“老馮你也別不信,我秦林什麼時候靠裝腔作勢哄人?只要老馮你跟我走一趟,就什麼都明白了,如果督公覺得受騙上當,到時候只管抓了我,認打認罰!”
“好,不怕你飛上天!”馮保咬了咬牙,覺得怎麼著都是自己勝券在握,倒要看看秦林想耍什麼花招,畢竟馮督公是真心想收服秦林為己所用嘛。
秦林又朝東廠衙門裡頭招手:“老霍,老霍出來一趟。”
呵,這可夠明目張膽的,東廠眾官校都暗地裡直吐舌頭,都知道霍重樓是秦林一伙的,但這麼做也太有種了吧!
霍重樓一個箭步就從後面跨出來了,他最近這段時間呆在東廠,什麼活也不幹、什麼權也不抓,就當個空頭管事,整天和大夥兒吃吃喝喝吹牛打屁,像是東廠根本沒他這人一樣。
不用說,這是秦林的安排,叫他在東廠暫時隱忍,和眾官校番子混個臉熟就行了,只要馮保做著東廠督公,你這號額頭刻著秦字的傢伙想打釘子進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霍重樓心甘情願的忍耐,因為他知道秦林一定會讓自己得到豐厚的回報,這不,機會就來了,霍重樓有種強烈的預感……
“老馮,咱們去小湯山!”秦林騎上踏雪烏騅,啪的一鞭子抽下,徐辛夷乘照夜玉獅子緊隨其後。
馮保也坐上千里馬:“兒郎們跟緊點,別讓這廝抽空子溜了!”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林回頭大笑:“要是想跑,何必專程來找你?”
……
一行人疾馳出京,很快來到了小湯山外面,那處埋屍的山坳。
馮保見這裡圍著不少村民,中間有座被刨開的墳,就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徐爵,這是什麼地方,挖的是誰的墳?”
秦林笑著騙腿下馬,湊近了賊眉鼠眼的道:“老馮你就別瞎猜啦,實話告訴你,這兒埋的就是曾經在梁府服侍梁邦端的丫頭。”
啊?馮保身為東廠督公,收受巨額賄賂之前當然要把對方的底兒仔細摸一摸,他也隱約知道點梁府這事兒。這傢伙老奸巨猾,略一思忖就猜到了大概,神色變了變,低頭問道:“劉三刀,劉三刀來沒來?屍體埋在這裡,多久能變白骨啊?”
“啟稟督公,這里地氣和暖、土地潮濕,最多一年屍體就會化成白骨。”東廠資格最老、技術最硬的劉三刀給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哼哼哼,馮保冷笑著,自覺已經勝券在握。
你待會兒還能笑出來,我就服你!秦林嘿嘿一笑,揮手下令挖墳起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