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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貓跳]錦醫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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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01:26:20
七零九章 聾婆婆的提示

     “喂、喂。”徐辛夷的喊聲把秦林從沉思中喚醒,大小姐雙手叉腰:“我覺得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去調查走訪一下案發時的情況,也許陸胖子這些笨蛋忽略了的,你一看就發現了什麼呢。”
  
     陸遠志哭喪著臉,心說大小姐您還真是快人快語啊,咱這臉丟的——不過也是,通常大傢伙兒忽略的情況,秦哥卻一眼就從中看到了藏在迷霧之後的真相。
  
     秦林點點頭表示同意,這裡作為拋棄凶器和焚燒血衣的現場,看樣子是不大可能提供更多的線索了。
  
     一邊通過胡同走向案發第一現場,同時秦林在心裡面把案情理了一遍,可以確定有三個環節:
  
     首先是案發之前,兇手很熟悉案發現場及周圍的環境,應該是了解到左鄰只有聾子老婆婆在家,右鄰全家外出的情況,才痛下殺手的;然後是案發當時,兇手在死者周德興家門口進行襲擊,用鐵鎚砸擊周德興頭頂,然後將他推進堂屋,用刀來回切了七八下,幾乎把他脖子都切斷了;最後是逃脫過程,兇手逃離周德興家,通過少有行人的偏僻小巷,來到河邊窪地的第二現場,拋棄凶器、焚毀血衣之後逃之夭夭。
  
     確定的環節之外,又有三個疑問:
  
     其一,為什麼兇手不在周德興家外進行襲擊,而選擇在他家門口?在外面背街巷子裡採取打悶棍的方式偷襲,不是更容易得手,更容易逃走嗎?
  
     其二,為什麼屋裡的燈罩上沒有留下兇手的指紋?黑燈瞎火的堂屋裡,當然不可能準確的切斷周德興的脖子,如果當時燈點亮了,是怎麼不留下指紋就取掉沙織燈罩將其吹滅的?如果屋裡的燈自始至終沒有點亮,是有幫兇為他提供照明嗎?
  
     其三河岸窪地的第二現場,為什麼找不到兇手撥弄血衣灰燼的燒火棍?兇手難道懂得指紋原理,所以把燒火棍也丟進河裡沖走了?或者他根本就是無意識的一個丟棄動作?
  
     揣著這些疑問,秦林試圖從犯罪行為學角度予以解釋,但總覺有幾處自相矛盾,難以說通。

     ……
  
     周德興家離河邊不遠,經過一條偏僻小巷就很快來到了現場,屍體被搬到了府衙的殮房,房間裡空留下許多血跡,給人某種難以明言的詭異感覺。
  
     陸遠志和徐辛夷都想盡快破案兩人再次仔細的檢查現場,一寸一寸的查找遺漏。
  
     秦林看似謾不經心的翻弄著這家的各種東西,心中則快速的思考著,他有種隱隱約約的感覺,似乎這次從一開始自己的偵破思路就走上了歧途……
  
     “這麼多治跌打損傷的膏藥?”秦林拉開衣櫃,在疊得整整齊齊的花布棉襖和繡花比甲上,發現了一疊膏藥,他皺了皺眉頭。
  
     徐辛夷漫不經心的道:“還不是紫萱妹妹下令打了周德興幾十大扳,這是他醫治棒瘡的唄。”
  
     秦林笑笑,將膏藥重新放下,又拿起一隻漂亮的銅壺:“咦,這個銅壺的底部有凹陷的痕跡,像是用力撞過什麼東西的縫隙裡、縫隙裡還有點兒黑黑的東西,很像乾涸的血。”
  
     “啊,秦哥你說那個壺啊。”陸遠志抬起頭來:“昨晚我們也發現了,但是印子比較舊了,血也是舊痕不會是昨天命案時留下的。”
  
     家裡面有點血算什麼呢?鼻血、切菜時刮破手指的血、小孩玩鬧弄傷的血、乃至女性每個月都會來的……無論如何,這陳舊的一點印跡,不會和昨天的命案有什麼關係吧。
  
     陸遠志和徐辛夷終於結束了搜索,胖子昨晚連夜查案,沒有休息好,這會兒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氣,徐大小姐的精神還不錯,拍了拍雙手:“什麼都沒發現,秦林你說現在怎麼辦?要不,咱們再去問問隔壁的聾子老婆婆?”
  
     陸遠志撇撇嘴,“那老婆婆聾得天上打雷都聽不見,找她有什麼用?”
  
     “也是啊。”徐辛夷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皮,她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可仔細想想,就覺得不大可能有什麼新發現吧。

     秦林稍微想了一會兒,揮手道:“且慢,去她家裡看看,好歹是鄰居,也許她知道點別的東西。”

     ……
  
     聾子老婆婆有六十多歲了,大約是獨自帶大兒子的艱辛,加上兒媳早死、兒子鰥居的無奈,她看上去足有七十多歲,身子佝僂下去,滿頭銀髮,臉上皺紋好像包子褶。
  
     這位老婆婆在案發當時,算是附近唯一的“在場者”了,偏偏她耳朵聾得厲害,完全等於沒在場,真叫秦林小郁悶一把。
  
     “老婆婆,嗯,你聾了是吧?”秦林摸了摸鼻子,求助的看看旁邊有點惶恐的賣蒸糕小販,不知道怎麼和老人家交流。
  
     哪知那位傳說中的聾子老婆婆,居然慈眉善目的笑起來:“這位後生,老身知道你說的什麼,有什麼話你就問吧,老身雖然聾了,卻沒有啞巴。”
  
     秦林張口結舌,徐辛夷也目瞪口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墜夢中。
  
     小販忙不迭的解釋:“小人的老娘聾了十多年,只要面對她說話,就能從嘴型知道你和她說什麼——娘啊,這位是欽差大臣秦少保!”
  
     “青菜大蔥秦燒包?”老婆婆點了點頭:“哦,原來是你的朋友,你賣蒸糕,他賣菜包子。”
  
     秦林絕倒,好,我還賣人肉叉燒包呢!
  
     徐辛夷、陸遠志和眾官校笑得直打跌,看來老婆婆看唇形辨聲音的本事,準確率還走​​過得去嘛,至少字音是大部分弄對了的。
  
     徐辛夷眼珠一轉,心說這老婆婆別是裝成聾子的吧,我且試她一試!大小姐悄悄溜了出去。
  
     秦林仔細盤問這位聾子老婆婆,大部分時候可以直接交談,少數時候需要她兒子代為翻譯,其實就是把官話的口音,按山東兗州話的土音讀出來,老婆婆就通過兒子的唇形看懂了。
  
     咣~~忽然一聲巨響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腦袋發昏發漲,心臟都猛的跳了兩下。
  
     正當校尉們準備拔槍應付,徐大小姐挑著大銅鑼笑嘻嘻的出現在窗口,指著老婆婆道:“哈,她真的能讀懂唇語呢!我看她懂得你們說話,還以為她裝聾子,結果銅鑼一響,你們都嚇了一跳,只有她呆呆的站著看來確實是全聾的。”
  
     喂、喂,眾人滿頭黑線,心說大小姐你還真……
  
     秦林揉著嗡嗡直叫的耳朵,黑著臉要去整治徐辛夷,徐大小姐沖他扮個鬼臉兒:“你能捉到本小姐?老婆婆久聾能讀唇語,本小姐被你害久了,逃命的功夫,哎呀~~”
  
     腳下一滑,徐辛夷手舞足蹈的就要摔倒,不知從哪兒找來的銅鑼也飛了出去。
  
     虧得秦林已走出了屋子,離她很近了,一個箭步衝上去,雙手合抱大小姐的小蠻腰,將軟玉溫香欖入懷中。
  
     看來徐辛夷的逃命功夫還沒有練到家啊!
  
     “放、放開啦!這麼多人,老夫老妻也不害臊……”徐辛夷羞紅了臉,掙扎著要從秦林懷里站起來,可這傢伙渾身像是僵住了似的,怔怔的抱著徐大小姐出神。
  
     咳咳,咱們什麼都沒看見!陸遠志和官校弟兄們背轉身互相擠眉弄眼的壞笑。
  
     聾子老婆婆乾癟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有所感觸的道:“唉,兩口兒都像這麼相親相愛才好哩,自打我那媳婦兒過世,就沒見過這麼恩愛的大妻了……”
  
     “喂喂。”陸遠志伸手在老婆婆眼前晃了一下:“老婆婆你糊塗了吧,兩口子要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才算恩愛嘛,咱們秦哥和大小、姐這樣也算?”
  
     老婆婆把嘴一癟:“年輕人你知道個什麼,兩口子打是親、罵是愛,床頭打架床尾和,要是不吵不鬧不聲不響,那就麻煩大啦!”
  
     陸遠志聞言一怔,繼而喜上眉梢,女兵甲和他也是打打鬧鬧的歡喜冤家呀,這麼看來倒是很不錯哩。
  
     那邊被秦林抱在懷中的徐辛夷,蜜色的臉蛋兒早已羞得通紅,把他心口拍了一下:“要死啦,大庭廣眾的,你……”
  
     不料秦林突然哈哈大笑,將徐辛夷好好的放開,等地站穩了,才笑著問道:“你剛才說的什麼,對,就是你在跌倒之前說的那句。”
  
     我說什麼來著?徐辛夷想了想,才說:“嗯,我說老婆婆久聾能讀唇語,本小姐被你害久了,逃命的功夫也自然厲害起來,結果還沒說完就摔倒了,哼,不准笑!”
  
     “不、不。”秦林笑著擺擺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眼中精芒已經熠熠生輝,嘴角也壞壞的彎了起來:“我沒笑你,是覺得你說的太有道理啦,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徐辛夷也嚴肅起來,她懂得秦林這個表情的捨義,如果他臉上露出這種表情,恐怕離解開案件謎團已經很近了。
  
     這時候,牛大力半頜官校弟兄垂頭喪氣的走過來,衝著秦林抱拳行禮:“秦少保,屬下帶人去查錘子和尖刀,結果都是這裡最大鐵匠舖的產品,每年同樣的款式要賣上千件,市面上存量更是不止上萬件,實在找不到誰是它的主人。”
  
     秦林嘿嘿一笑,朝牛大力招招手,叫他附耳過來​​,如此這般的吩咐幾句。
  
     牛大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抱拳道:“屬下遵命!”
  
     這個巨人般的漢子立刻轉身,帶著官校弟兄們風風火火的去了,不知道要執行秦林的什麼命令。
  
     徐辛夷、陸遠志都不知道秦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正要問這傢伙,他把手一招:“走,咱們去本府大牢裡面看看。

     ……
  
     兗州府的監獄,當然無法和京師錦衣衛北鎮撫司所管的詔獄相提並論,但同樣充斥著一股子難聞的囊味兒。時值早春對節,地氣生發,這種湘濕陰冷發霉的氣味也就越發囂張,卯著勁兒朝人鼻孔裡直鑽。
  
     作為女牢,比普通監牢有更加黑暗可怕,門口坐著幾個滿臉橫肉、表情非常囂張跋度的穩婆。
  
     監牢裡面關著的女犯不多,不過兗州府是山東大府,方圓千餘里,治下人口數百萬,這裡總關著十來個女囚,她們衣著邋遢,神情惶恐,偶爾投向穩婆的目光都帶著畏縮和諂媚。
  
     凡是被定罪的女犯人就會被穩婆用種種手段折磨,然後威逼她們出賣身體,穩婆藉此發點小財,或者利用這種辦法討好有權勢而貪色的吏員。
  
     “吳氏啊,你以為你還是周捕頭的妻子,拿咱們不放在眼裡?”一名額角貼著膏藥的官媒婆,將瓜子皮朝地上亂吐:“我勸你還是識相些,快點拿錢孝敬咱們,否則咱也顧不得昔日和周捕頭的香火情,只好按舊例辦了!”
  
     所謂的舊例是什麼,吳氏當然心知肚明,她昨晚就看到一名姿色蛟好的女犯人塗脂抹粉,然後被一名嘻嘻淫笑的書辦帶了出去,不過她並沒有屈服的意思:“我不是犯人,我只是暫時看押的證人,你們敢怎麼的,我就碰死在地上,看你們怎麼脫身?”
  
     “好啊你個小娼婦!”穩婆氣不打一處來,衝過去就要撕扯吳氏的嘴巴,可當她看到吳氏眼睛裡閃爍著的凜然光芒,頓時就敗下陣來,悻悻的走到旁邊。
  
     “春嫂子,勸你省省事吧。”一名同伴勸著這穩婆:“吳氏做人硬氣得很,咱們該著服侍她,否則她可是說到做到,說死就死的,咱們反而落下罪過,秦欽差過問起來,誰擔當?”
  
     穩婆打了個寒噤,秦欽差鋸人頭、挖人心的名聲,那可不是蓋的,這幾天看他老人家和顏悅色的,誰知道下一刻是否會翻臉無情?
  
     正說話間,外頭一迭聲的喊:“欽差大臣秦少保駕到!提犯婦吳氏!”
  
     犯婦吳氏?
  
     犯婦?
  
     犯婦!
  
     幾名穩婆吃了一驚,悻悻的看著吳氏,心說難道真是這女人……
  
     吳氏則用力咬了咬牙齒,神情竟是不以為然,整了整衣服,昂首挺胸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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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01:26:48
七一零章 意料之外
   
     秦林大駕光臨,監牢外面已擺起了公案,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簡單得無以復加,而扈從的官校也不多,只有陸遠志和兩名校尉,另外再加個徐大小姐。
  
     “民女叩見欽差大臣!”吳氏跪在地上,朝著秦林磕頭。
  
     “作死!”一名穩婆從後面戳了她一指頭:“欽差大臣面前,還敢弄你的鬼花樣,民女也是你該稱的?叫犯婦!”
  
     另外幾名穩婆也踢打著吳氏,同時把諂媚的笑容投給秦林,老臉活脫脫的笑成了菊花。
  
     她們只知道,不論自己怎麼在女犯人面前耀武揚威,怎麼結交有權有勢的吏員書辦,只要欽差大臣隨便伸根小指頭,就能把自己像只螞蟻一樣碾死。
  
     秦林皺了皺眉頭,搖手道:“你們且慢打她,以本官看來,此案法理難容,卻又情有可原,放吳氏站起來說話!”
  
     什麼法理難容,什麼情有可原?眾穩婆聽得糊里糊塗的,但欽差大臣回護吳氏的意思也很明顯了,她們當然絲毫也不敢違抗。趕緊的放吳氏站起來,甚至剛才帶頭打她的穩婆,還伸手替她抻了抻衣服後擺。
  
     “謝欽差大臣恩典。”吳氏聞言就站起來,盈盈道了個萬福。
  
     秦林仔細端詳,只見這吳氏相貌雖非絕色,倒也有七八分顏色,白哲的瘦臉兒、神情沒有奸詐浮華之氣,卻有種溫和帶著堅毅的味道。
  
     幾個穩婆卻不曉得秦少保打量這犯婦做什麼,只道秦少保看上她了,登時心頭直叫苦:哎呀媽呀,欽差大臣想救個犯婦,再容易不過,要是吳氏做了欽差的哪房小妾,自己還有命在嗎?
  
     徐辛夷在旁邊拉了秦林一下,心裡面埋怨他:你不慌不忙打量這犯婦做什麼,難不成還真看上她啦?切,我才不信呢!
  
     呃~~難道不應該先用表情動作威懾罪犯,然後政策攻心打破心理防線?秦林摸了摸鼻子,乾咳兩聲:“犯婦吳氏,本官說過,你罪無可赦,卻又情有可原,只要你肯老實交代,本官便可盡量法外施恩!”
  
     吳氏神情複雜的看了看秦林,當然知道欽差大臣說的是實話,並沒有哄賺自己——身為欽差、太子少保,也沒有為了一起尋常命案,就哄賺嫌疑人的道理。
  
     不過吳氏神情一冷,終究咬了咬牙:“民婦、民婦不知有何罪行?民婦的丈夫死於非命,正要求大人您審陰斷陽、擒獲真兇實在不懂為何大人會反說民婦有罪。”
  
     “胡說八道!”陸遠志忍不住斥道:“我家秦少保神目如電、明鏡高懸,斷案從無冤情,說你是罪犯,你最好從實招來,免得大刑侍候!”
  
     徐辛夷也道:“這位嫂子,你實話實說吧,秦林他如果沒有證據,絕對不會說你有罪的。”
  
     吳氏神色不變,仍舊不亢不卑的站著,只是目光不敢和秦林那鋒利有如實質的眼神相接觸。
  
     “好吧,本官本來想少費一番口舌的,看來是不得不和你辨明是非了。”秦林嘆口氣,頓了頓又道:“如果我說你謀殺親夫,你可有辯駁?”
  
     真的是她?穩婆們嚇得不輕,虧得昨晚沒惹到這位姑奶奶,以周捕頭的身手,尚且頭頂被砸個稀巴爛,脖子也差點切得身首異處,咱要是惹到她,今天這會兒還能站著說話嗎?
  
     陸遠志和徐辛夷也不由自主的吸口氣,雖然早聽秦林說吳氏是犯婦,卻不肯定她到底犯了什麼罪。此時道出謀殺親夫四字,心頭仍然免不得納罕,這吳氏看起來並非妖冶放浪的淫婦,怎麼會謀殺親大呢?
  
     “民婦、民婦不曾謀殺親夫。”吳氏深深的吸了口氣,連珠炮似的道:“民婦和丈夫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從來不曾紅了臉兒,感情非常好,又怎麼會突然謀殺親夫呢?”
  
     聽到這裡,即使是大大咧咧的徐辛夷也覺得有點兒慚愧,瞧人家說的多好啊,自己和秦林那傢伙,哪天不吵吵打打的,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吧。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從來不曾紅臉,哈哈,哈哈!”秦林忍不住冷笑起來,又可憐又可嘆的看著吳氏:“為了人前人後的面子,勉強裝出恩愛的情形,明明被打得遍體鱗傷,卻要偽裝成什麼都沒有發生,你累不累?本官直說吧,在櫃子裡發現的膏藥,恐怕不是你丈夫治療棒瘡,而是你治療被打的傷痕所用,而銅茶壺上也發現了砸擊的痕跡和細微血跡,想必是砸到你身上造成的吧。”
     
     啊?徐辛夷和陸遠志還有另外兩名校尉都張大了嘴巴,周德興家裡看上去整整齊齊的,根本沒有任何暴力虐待的跡象,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吳氏嘴唇動了動,眼睛有些兒發紅,不知道該否認還是承認。
  
     秦林嘆口氣:“總不至於非得讓穩婆脫掉你的衣服,查看你身上未癒合的傷痕,你才肯承認吧?”
  
     在外人面前,用全副身心偽裝出來的堅硬外殼瞬間崩潰,面對著眾人半是同情半是鄙夷的目光,吳氏一下子軟倒在地,嚶嚶的哭起來:“民婦、民婦嫁的是個畜生,他這幾年天天都打我,說他做了捕頭,身份地位都不同了,要休了我好娶財主家的小姐,好娶青樓的漂亮姑娘,他還、還讓我……我都是為了兒子才苦苦忍受的呀!不過,民婦真的沒有殺他,大人、大人明鑑哪!”
  
     秦林嘆口氣,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年代裡,吳氏遇到的情況真是叫人拖腕嘆息。
  
     傷情總歸是要記錄的,秦林帶頭,在場的男人都背轉身,幾名穩婆脫下了吳氏的衣服。
  
     嘶~~徐辛夷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吳氏裸著的脊背上到處都是青紫的傷痕,看上去叫人觸目驚心,實在是可怕到了極點。有幾處甚至腫脹變形,尚未痊癒的傷疤疊著陳舊的傷疤!
  
     這簡直不是普通的毆打,而是殘忍的虐待了!
  
     偏偏這個時代,吳氏除了忍氣吞聲之外別無他法,被打得痛不欲生,還不敢發出呻吟,唯恐被外人聽見了傳揚出去。要強的她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子苦苦支撐,在外人面前裝出混若無事的樣子,把這個家收拾得里里外外乾乾淨淨,看上去和正常的家庭沒有什麼區別,各種苦楚真是叫人想想都覺得可怕。
  
     “周德興這個人渣!”徐辛夷憤怒的罵了一聲,如果周德興還活著,恐怕也要被她活活打死。
  
     周德興是個什麼玩意兒,大家再清楚不過了,這廝奉原兗州知府荀長風之命,追殺齊賽花、習東勝,那副窮凶極惡的樣子還歷歷在目。身為荀長風的走狗、幫兇,在外面為虎作倀,在家裡殘忍虐待妻子,真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徐辛夷頭一次覺得張紫萱是那麼的可愛,下令狠狠打了周德興一頓大板子,總算在生前叫他受了點活罪。
  
     “罷,你老實招認了吧,本小姐免你一死!”徐辛夷大大咧咧的揮了揮手,身為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就算秦林不肯幫忙,她也有無數種辦法幫助吳氏,何況看樣子秦林也不反對這樣做。
  
     不料秦林卻擺了擺手:“不,殺人的另有其人,她最多只是個幫兇,或者說知情不報。”
  
     另有其人?徐辛夷柳眉糾成了一團,難道說吳氏外面有相好,替她殺了丈夫?那樣的話,徐大小姐的同情心未免要大減了。
  
     吳氏聞言就忽然發了狂,聲嘶力竭的叫道:“不、不!是犯婦獨自殺了丈夫的,犯婦不求​​這位大小姐饒命,只求秦欽差將犯婦明正典刑,犯婦死而無怨!”
  
     “哼,這小蹄子,倒是個重情的,護著她那小情人呢!”幾位穩婆又開始指指戳戳了。
  
     牛大力沉重得像地震的腳步聲,從院牆外面傳來,剛走進府衙側門,他就大聲向秦林稟報:“捉到了,捉到吳剛了!”
  
     “這個吳剛不去月宮砍壯花樹,卻會砸人腦袋哩。”秦林笑著調侃。
  
     徐辛夷卻把杏核眼瞪得溜圓,指了指被抓的人犯:“不會吧,秦林你沒搞錯吧,他、他是個瞎子啊!”
  
     確實是個瞎子,吳剛身材強壯魁梧,面目和妹妹吳氏依稀有幾分相識,如果正常的話還算個頗具英武之氣的美男子,可惜兩隻眼睛都瞎了。本來該長眼睛的位置,只有紅通通的軟肉,臉上還有些燒傷的疤痕,看上去非常嚇人。
  
     “大哥!”吳氏看到哥哥,不禁發出了絕望的悲鳴。
  
     “小妹,小妹你怎麼了?”吳剛著急的朝著妹妹所處的位置掙扎,可是他被五花大綁,幾名錦衣官校押著,當然掙不脫。
     
     牛大力大聲稟報著情況:“吳剛,犯婦吳氏之兄,今年二十八歲,本是鐵匠出身,七年前因一起事故,​​被燒紅的鐵水濺出來,燙瞎了兩隻眼睛。 ”
  
     聽到這裡,陸遠志若有所悟。
  
     秦林摸了摸下巴,故意瞇著眼睛做出思考的樣子:“鐵匠嗎?那麼說來,他一定是個掄錘子的行家里手了,可惜這麼多年過去,手藝也荒廢了吧。”
  
     “這次秦少保您可猜錯了。”牛大力呵呵笑著:“他手藝比沒瞎之前更好,因為他非常聰明刻苦,一直以來都在鐵匠鋪打鐵,只不過工作時不再用眼睛看,而是通過聽敲打鐵器的聲音,判斷鐵鎚的落點和所煉刀劍的成敗。據說他打出來的兵器,比雙目健全的鐵匠還好呢。”
  
     “唔,是這樣啊,既然他慣於掄鐵鎚,又能聽聲辨位……”秦林故意頓了頓,緊接著道:“那麼他在黑暗中砸人腦袋,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困難了。”
  
     吳剛渾身一震,吳氏越發惶急,那種可憐的樣子叫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要心軟。
  
     徐辛夷終於知道秦林為什麼聽了自己那句話之後,會恍然大悟了。
  
     人在某方面有所缺陷,另外的方面必定會強一些,以在某種程度上彌補這個缺陷。
  
     正如周德興隔壁的聾子老婆婆,久聾之後通過辨讀唇語,就能把別人說話“聽”個八九不離十,瞎子的聽覺往往也會格外的靈敏,達到聽聲辨位的程度。在黑暗中用鐵鎚砸中受害者的腦袋,之後再用刀刮倒地喘息的受害者的脖子,也都不成問題。
  
     於是,所有的難題都迎刃而解,整個案情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正因為作案者是個瞎子,在外面小巷打悶棍突襲,反而不如在周德興家裡蹲守。在室外瞎子想摸到人背後而不被察覺很困難,蹲守在家,趁周德興開門的一剎那施以突襲,反而最為穩妥。
   
     那一刻受害人頭部的高度和位置幾乎是固定的,只要吳剛照之前模擬的位置敲下去,就一定能打中。
  
     還是因為吳剛是個瞎子,他根本不需要點燈,就黑暗中作案,而死者剛進屋就遭到了突襲,也沒來得及點燈,所以那盞燈根本至始至終就沒有被點亮,燈罩上自然沒有留下吳剛的指紋。
  
     最後,河邊撥弄灰燼的木棍為什麼會被帶走?根本不是知道秦林會查指紋,從而銷毀證物,而是因為那根棍子,本來就是吳剛走路所用的盲杖,失去棍子,他走路都成問題!
  
     一個瞎子,幾乎不會被任何人懷疑參與謀殺案,就算在案件發生之後的調查走訪,受訪者和負責調查的官校也有意無意的將他遺漏。所以直到秦林從聾子老婆婆讀唇語,領悟到瞎子可能聽覺異常發達,能在黑暗中實施罪行,本案才最終真相大白!
  
     “是的,大人您說的不錯。”吳剛跪在地上,聲音非常低沉:“是我殺了那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周家的鑰匙是我偷的,妹妹根本一點兒都不知情——或許案件發生後,她猜到是我動的手,但這應該不算什麼罪行吧?”
  
     吳氏早已癱倒在地,眼淚滾滾而下:“大哥,大哥你這是何苦……為了妹妹,捨掉你的性命……”
  
     “無所謂,大哥眼睛已經瞎了,只能替你最後做這件事了。”吳剛臉衝著妹妹的方向,儘管沒有眼睛,可為什麼人們看到他臉上有淚水流過?
  
     “餵、餵,別這麼悲情好不好?”秦林嬉皮笑臉的表情,和氣氛完全不相符,“生離死別這種事情,其實本官不喜歡,而且你們不知道法外施恩是怎麼回事嗎?”
  
     啊?兄妹倆都把秦林“望”著,驚喜交集。
  
     “周德興這傢伙,本官叫他戴罪立功,沒有立功的話,本官也會把他宰了的,所以……”秦林眨了眨眼睛:“如果你們從周德興嘴裡知道了有關白蓮教的消息,本官看在立功的份上,可以減輕處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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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
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01:27:12
七一一章 讓靴子招供?
   
     螻蟻尚且貪生,吳剛聽到有機會減輕處罰,頓時喉結動了兩下,把臉轉向妹妹吳氏。畢竟他是個瞎子,周德興很瞧不起他,平時態度非常惡劣,有什麼事情也絕對不會和這瞎子大舅哥說。
  
     事關兄長性命,吳氏搜腸刮肚的回想起來,可周德興對她非打即罵,眼裡根本就沒這個任他凌辱的老婆,也不會輕易把秘密告訴她呀!
  
     徐辛夷在旁邊看得乾著急,畢竟有上國家法度,下有秦林剛才做出叫吳家兄妹立功贖罪的決定,要是吳氏真想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秦林恐怕不好自食其言吧?
  
     秦林抓了抓頭皮,踱著步子想了想,走到吳氏身前循循善誘的做著提示:“你好好想一想,前幾天周德興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尤其昨天下午,有沒有和你見過面,說過什麼話?”
  
     “昨天下午他到娘家來找過我……”吳氏眉頭擰成了疙瘩,絞盡腦汁的回憶著,忽然眼睛一眨,大聲叫起來:“對,我想起來了!”

     ……
  
     周德興最近一段時間很倒霉,先是為虎作倀,替荀長風追殺齊賽花、習東勝,結果被秦林當場捉住,這條罪名不小;接著叫他戴罪立功,又找不到白蓮教的線索,被張紫萱下令責打,紮紮實實的挨了三十大板,打得他皮開肉綻。
  
     平時這傢伙就對吳氏非打即罵,這下回到家心裡有邪火,就更是把老婆當作了出氣筒,打得吳氏死去活來。吳氏被逼得沒辦法,只好帶著兒子回娘家躲避,對外還得強裝笑臉說是歸寧。
  
     虧得秦林勒令周德興立功贖罪,等於懸了把刀子在他頭上,隨時有可能落下來要他的命,周德興不得不拼盡全力去打聽白蓮教的消息。見老婆跑回了娘家,也沒工夫去理會,才叫吳氏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就在昨天下午,算算時間大約就在周德興去府衙求見之前,他從城外匆忙趕往城內,經過了吳氏娘家門前。
  
     正巧吳氏帶著兒子出門,周德興一頭撞見這娘兒倆,就惡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怒道:“賤婦,老子挨了打,你也不在家照顧,以為躲到娘家老子就奈不何你了?老子這下要鹹魚翻身,待會兒見了秦欽差,非但戴罪立功、還要飛黃騰達,你就等著接休書吧!”
  
     吳氏被丈夫虐待怕了,根本不敢爭辯,趕緊護著哇哇大哭的兒子躲開,心裡委屈之極。想到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苦苦忍受虐待,到頭來仍免不了一紙休書,真恨不得一根繩子吊死算了,又捨不得可愛的兒子。
  
     等吳剛從鐵匠鋪回來,發覺了妹妹的異常,一問之下頓時怒火中燒,悄悄拿走了周德興家的鑰匙,摸到周家埋伏下來。
  
     結果周德興沒有見到秦林,而是見到了面罩寒霜的張紫萱,他權衡之下沒有說出那個可能讓他飛黃騰達的秘密。不料回到家的時候,等候他的是憤怒的吳剛,和沈重的鐵鎚與鋒利的尖刀……

     ……
  
     吳氏說完這些,最後補充道:“民婦熟知丈夫的秉性,他這人是半壺水響叮噹,總是自以為了不起。我看他當時的神色舉止,一定是剛剛發現了什麼秘密,欽差大老爺跟著查下去,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呢。”
  
     秦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問道:“我記得你娘家在東門外住,是吧?你見到周德興的時候,他是步行還是騎馬,當時看樣子累不累?”
  
     “民婦娘家就在東門外。”吳氏點了點頭,又仔細想了想才思索著答道:“丈夫當時是步行,走得很匆忙,初春天氣還冷,他腦袋上就熱氣騰騰的,兩鬢有汗水流下來,看樣子精神還好——欽差大老爺,民婦說的這些,有沒有用啊?”
  
     “有用,太有用了!”秦林哈哈大笑。
  
     昨天只知道周德興要見秦林,結果張紫萱出面接見,這廝扯了幾句淡就閃人,但不知道他有什麼話要對秦林說。有了吳氏提供的信息,秦林立刻可以肯定,周德興是有了關於白蓮教的情報,所以才會說“不僅戴罪立功,還要飛黃騰達”這種話。
  
     不僅如此,根據周德興的語言動作表情,還可以進一步推定,他和吳氏見面的時候,距離發現白蓮教線索的時間並不久。或者說就是在之前一段時間,他剛剛弄到了什麼秘密!
  
     聽秦林說線索有用,吳氏大喜過望,眼巴巴的瞧著他,吳剛也心頭一鬆,靜靜的等著宣判。
  
     秦林將袍子下擺一掀,重新走回公座坐下,不徐不疾的道:“周德興被殺,吳氏雖犯了知情不報的錯,畢竟是替親兄隱瞞,符合親親相隱。何況她長期被周德興毒打虐待,實在情有可原,本官判她當場釋放,好生撫育兒子長大成人!”
  
     吳氏聽判之後心中一喜,朝秦林磕了個頭,又帶著焦急的看了看哥哥吳剛,畢竟他才是殺人的主凶。
  
     吳剛聽得妹妹無罪釋放,神情就鬆弛了許多,想想接下來就是自己了吧。
  
     “吳剛聽判!”秦林一聲斷喝,聲色俱厲:“周德興固然有取死之道,你不該擅自殺害,即便吳氏替你立功恕罪,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吶,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本應發配三千里外遠瘴地面,念你是個盲人,姑且饒你就在本府服三年徒刑!本官斷案,你兄妹認罪服判嗎?”
  
     “服判,服判!”吳家兄妹跪在地上,朝著秦林連連磕頭,兩人齊聲叫道:“欽差秦少保明鏡高懸,待罪人恩重如山!”
  
     不僅免了吳剛一死,還把三千里偏遠流放改成本府之內的徒刑,這已是難得的法外施恩了,否則吳剛雙目已瞎,流放到幾千里外,這千里迢迢的走路都難捱過去。
  
     吳剛鎖拿入監牢,等著打板子,吳氏當場釋放,她可以慢慢把兒子拉扯大,吳剛在本府服刑,就近照顧也方便,兄妹倆對秦林真是感激涕零。

     ……
  
     接下來秦林就該辦自己的事情了,白蓮教可不像吳剛這麼好對付。
  
     陸遠志是說幹就幹的性子,轉身就要往外走:“秦哥,還說什麼呢?咱這就去東門外大事搜索,一定要找到白蓮教的線索!”
  
     等等!秦林叫住胖子:“你急個啥?現在就急著出去,大規模搜索,就不怕打草驚蛇嗎?到時候別沒有摸到白蓮教的影子,反而碰一鼻子灰!”
  
     陸遠志訕笑著撓了撓頭皮,想想也是,誰知道白蓮教在東門外的哪裡?誰知道周德興是在什麼地方,通過什麼人得到的線索?你這會兒過去,沒頭蒼蠅似的,恐怕打草驚蛇的可能性遠比找到線索更高吧。
  
     徐辛夷撇撇嘴,正想反駁秦林,見了他嘴角微微翹起來,就呀的一聲驚呼:“秦林,你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了,快說快說,不要吊胃口呀!”
  
     這急性子的大小姐,還真是比秦林還要著急呢。
  
     秦林嘿嘿一笑:“還記得我問了吳氏,周德興和她碰面時的狀態嗎?”
  
     狀態?徐辛夷稍微想了一下,她得父兄傳授兵法,頓時就想通了,驚訝的指著秦林:“呀,原來你早就想到了!”
  
     那可不是嗎,秦林早有打算了。
  
     周德興是馬快,他騎術還算過得去,出城卻並沒有騎馬,說明他發現秘密的地方離城不是太遠,為了隱蔽行蹤、為了打探消息方便,他就捨棄了馬而選擇步行。以一般的想法進行估計,這個地方和兗州城的距離應該不會超過二十里,步行時間在一個時辰以內,否則周德興寧願騎馬過去,等快到地方再把馬藏起來,然後步行接近打探了。
  
     同時,因為吳氏看到周德興的時候,這傢伙走得熱氣騰騰,腦袋上直留汗水,以現在初春天氣乍暖還寒來看,也不會是只走了三五里路的樣子。
  
     那麼周德興打探到白蓮教消息的地方,大致範圍就可以劃下來,基本上是從兗州城東門出去,五里以外、二十里以內。
  
     比起漫無目的的大搜索,這樣劃定了範圍,就要輕鬆多了,陸胖子又嚷嚷著要帶上校尉弟兄去搜索。
  
     孰料秦林再次搖搖手:“且慢,也許我們能把範圍進一步縮小,甚至一擊必中呢!”
  
     怎麼辦?難道秦林是開了天眼的,能看到周德興死前幾個時辰去了哪兒?
  
     就連徐辛夷也眨巴眨巴杏核眼,覺得不敢置信。
  
     “看本官的手段!”秦林嘿嘿笑著,領著眾人來到殮房。
  
     周德興的屍體就停在這裡,因為天氣還比較冷,倒也沒有太臭,只是陰森森的叫人脊背發涼。
  
     秦林這次卻沒去管屍首本身,而是把它腳上穿的兩隻靴子脫了下來。
  
     身為馬快捕頭,周德興的馬靴質量不錯,是小牛皮的鞋幫子,帶花紋防滑的鞋底。
  
     太好了!秦林拿著靴子嘿嘿直樂,心說這趟咱的運氣還不錯。
  
     從陸遠志到徐大小姐都莫名其妙,不懂秦林抱著死人的兩隻官靴笑個啥,難道靴子還能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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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01:27:38
七一二章 教主駕到

     “也許靴子能招出它主人的行蹤呢!”秦林仔細觀察著靴子底部,很快就發現了目標,用力從防滑牛皮鞋底的花紋裡,摳出小小的一粒玩意兒:“各位請看,這是什麼東西?”
  
     磚紅色的小石頭,只有綠豆那麼大點,拿出陰森的殮房,放在陽光底下細看,既不是普通的泥土,也不是磚塊的碎粒,而是自然形成的不規則礫石。
  
     秦林把陸遠志後背一拍:“不要聲張,悄悄帶兗州府的老成捕過來辨認,究竟這玩意兒是什麼?”
  
     很快幾名老捕快被帶了過來,他們個個吃了二十年以上的公門飯,對兗州府治下十里八鄉每一寸土地都熟得很。看到這小塊的礫石,就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為首的便朝秦林稟道:“啟稟欽差大老爺,我們兗州府有這種磚紅色礫石的地方總共有五處,其中四處都在各縣,離府城比較遠,唯獨城東沿著官道走十里,朝北一條小路再走上三里,有座不高不矮的小丘,半邊山都是這種礫石。”
  
     徐辛夷、陸遠志、牛大力聽到這裡,頓時喜形於色,都知道這下子算是十拿九穩了。
  
     秦林說過,根據周德興沒有騎馬、步行又不算太累的情況,推定他發現線索的地方在城東五里外到二十里之間。現在加上磚紅色礫石的補充,已經能確定周德興就是在那座小丘附近發現的情況!
  
     “我說靴子能招供嘛,哈哈!”秦林嘿嘿一笑,昨天出現場時就觀察到周德興穿的是鞋底帶防滑糟的馬靴,靴底縫隙留點什麼太方便了,要是死者穿了光板鞋底的布鞋,秦林還沒這麼輕鬆呢。
  
     事不宜遲,秦林立刻發布命令,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各項工作,一張密不透風的無形之網罩向了兗州城東面……

     …
  
     三日後,礫石小丘的背陰面,一群鄉農趕著耕牛,帶著鐵耙鐵犁,三三兩兩的散佈在田間地頭,一年之計在於春,對莊戶人家來說,這春耕最是耽誤不得。
  
     “胖子,你真該減肥了,”牛背上的一人微微掀起斗笠,竟是欽差大臣泰林秦少保。牛大力就坐在旁邊一塊凸出的圓石上,衝著揮汗如雨的陸遠志呵呵直樂。
  
     陸胖子牽著頭老黃牛耙地,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牛怎麼的就是不聽話,累得他呼哧呼哧喘氣,嘟嘟囔囔的抱怨:“這笨牛畜生,胖爺不會餵豬牽牛,卻會殺豬殺牛,再不老實耙地,胖爺給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畢竟出身屠戶,胖子身上好歹也有那麼點兒殺氣,老黃牛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竟老老實實的拖動鐵耙,不像開始那麼鬧別捏了。
  
     “陸千戶對付畜生到底還是有兩手啊!”三三兩兩散在田間地頭的“農夫”,見狀就忍不住的笑。
  
     不用說,他們根本就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精銳官校,在秦林率領下偽裝成春耕的農夫來到這裡,目標則是不到一里遠的那座神秘莊院。
  
     秦林通過盤查吳氏和辨認周德興鞋底嵌著的礫石,把偵查範圍縮小到城東這座礫石小丘附近。很快那座看上去不起眼的莊院,就進入了錦衣官校的視線。
  
     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北鎮撫司又是精銳中的精銳,沒花多大工夫就查到這座莊院有種種可疑之處。進一步私密調查發現,這座莊院的主人說是在南京行商,卻多半只是個幌子,這裡是白蓮教私密據點的可能性很高。
  
     並且最近一段時間這裡有許多反常之處,附近的村民看見莊院里新到了不少年輕侍女,莊院主人則花重金采購一些初春時還不容易弄到的時新果品,從府城里以遠高過市價的價錢,買了上等的酸山楂和蜜百合,又買了很多曇花香味的線香……
  
     秦林接到私密調查的報告,立刻想起了那位神秘莫測的白蓮教主,她在鎮水觀音庵喝下蜜棗和合茶,看來很喜歡酸酸甜甜的東西,同時她身上總帶著淡淡的曇花香味兒。
  
     再聯想到白蓮教奉聖左使高天龍出現在濟南府,東昌鏢局出殯當日,曾經威脅說教主聖駕親臨,敢和白蓮教為敵的人全都要死,那麼這座莊院精心準備迎接的究竟是誰,答案已呼之欲出。

     於是秦林率領手下,化妝成春耕的農夫,守在了一里之外的礫石小丘,同時​​也布下了密密層層的天羅地網……
  
     “幹活就要有幹活的樣子嘛!”秦林穿件打著補丁的薄棉襖,頭戴著鬥坐,扮成了牧童,打橫騎在一頭牛背上,用柳枝輕輕抽打: “老牛啊老牛,你說咱們這次是不是很順利啊?”
  
     泰林一語雙關,回答他的當然不是耕牛,而是錦衣衛千戶牛大力,老牛伸出棒槌般的手指頭抓了抓頭皮:“好像,是有點,順利得有點不對頭。 ”
  
     “餵、餵!”陸遠志扔下耕牛,很不服氣的走過來,反正田野寬廣,幾里內都是自己人,他說話也就大聲了:“秦哥,老牛,你們說什麼話?難道咱們不是費盡了周折,才找到這裡的嗎?”
  
     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但是,周德興之死完全和白蓮教無關,對東昌鏢局滅門一案來說,可以說只是個意外,刨去這一層……”
  
     陸遠志想了想,神色也鄭重起來。
  
     正如秦林所說,周德興因虐待妻子吳氏,被大舅哥吳剛一怒而殺,這起案子在東昌鏢局案中就是個意外,其實完全可以刨去而對案情沒有本質影響。
  
     那麼重新分析東昌鏢局滅門慘案,從金盒的托運,半路遇劫,胡禿子詐屍還魂,荀知府徇私枉法,東昌鏢局滿門被害,知情人黃秀才被毒殺,這一連串罪行都環環相扣,乾脆利落,顯得佈置極為周密。
  
     但是後面發生的事情,則叫人難以理解。
  
     高天龍為什麼要在濟南府東昌鏢局出殯時公然現身,還射殺了一個無辜的賣燒餅老頭,接著中了秦林的埋伏,又鑽入地道逃生,整個過程虎頭蛇尾、莫名其妙。
  
     然後是在兗州,秦林以真假影形圖的計策試圖引蛇出洞,卻沒有明顯的效果,偏偏馬快頭子周德興查探到了白蓮教的線索,只是因為虐待妻子,而“意外“被害,使得秦林費了番周折才找到此地。
      
     “如果周德興沒有遇害,而是把消息說了出來,我們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這裡。”秦林思忖著又緩緩道:“並且奇怪的是,我們為了引蛇出洞,用了真假影形圖的計策,周德興手裡拿的是徐辛夷畫的劣質影形圖,他怎麼就先一步找到這裡呢?”
  
     周德興根本就沒機會看到那份秦林和青黛繪製的正版影形圖,拿著徐大小姐畫的四不像影形圖,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沒辦法找到胡禿子,跟蹤到這裡來吧?
  
     “也許他是地頭蛇,有別的門路呢?”陸遠志提出了解釋。
  
     秦林搖搖頭:“三班衙役、六房書辦、鄉約地保,哪個不是地頭蛇?我們自己錦衣官校的本事也不差,怎麼偏偏就是被我們揍了屁股的周德興發現了線索?他運氣就有這麼好?”
  
     陸遠志、牛大力悚然動容,確實這件事透著某種難以言明的詭異,和以前的種種案件相比,感覺有種刻意營造的味道。
  
     “難道、難道是白蓮教故意放出風來……”陸遠志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看了看空曠的田野,打了個寒噤。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秦林摸了摸鼻子,“如果是白蓮教故意讓我們得知消息……也不對勁兒,他們沒有實力和咱們硬拼。”
  
     白蓮教雖然高手如雲,錦衣衛倚靠大明朝廷,更是鷹犬眾多,何況還能調動朝廷官軍,鐵騎強弓、長槍大戟,就算是天下無敵的高手也無法匹敵。
  
     “來了來了!”一名官校低聲提醒著同僚,眾人齊齊打點精神,時不時朝一里之外的小路看幾眼。

     ……
  
     那是一支商隊,七長八短的人物,男男女女各色人等都有,看起來似乎和平時官道上行走的商隊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如果在近處細看,便能看見商隊的里面很有幾位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眸精光四射的高手,而商隊老掌櫃生得面如鍋底,矮瘦的身休宛如鋼澆鐵鑄,不是應劫右使艾苦禪還是哪個?
  
     “恭迎大小姐!”幾名管事模樣的人從莊園裡迎出來,人人把腰彎得低低的,看樣子還真像大戶人家出來的管家。

     一輛馬車裡,身穿白布裙、頭戴面紗的小姐款款走下,由丫環攙扶著走路,每一步都像弱柳扶風,分明是位嬌嬌怯怯的千金小姐。
  
     但走進了莊院,關上了大門,她摘下面紗之後,露出那美麗絕倫的容顏,就和之前大不相同了。瑩潤如水的眸子罩著一層嚴霜,眼底隱藏著若有若無的寒意,正是無生老母在現世的投影、光明聖王三十六蓮花化身之一、天下無敵的白蓮教主白霜華!
  
     無論隨同前來的艾苦禪、三堂主,還是扮成管家外出相迎的高天龍、諸長老,紛紛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屬下參見神功盛德光明至大聖教主!”
  
     “諸位兄弟姐妹都請起來吧!”白蓮教主微微頷首,粉臉依舊罩著寒霜,眉梢卻稍稍添出了幾分暖意,衝著高天龍道:“本教主出塞弘法,高左使留守教中,辦理各項教務都井井有條,實在勞苦功高。”
  
     飛天蜈王高天龍在外何等囂張,此時卻也恭順得很:“聖教主謬讚,屬下愧不敢當,教主在塞外弘法,想必又替本教度化了不少兄弟姐妹。”
  
     白蓮教主眉頭微皺,直言不諱的道:“本教主這次鎩羽而歸,難道高左使還不知道嗎?前番與威德法王比拼內勁,這老禿驢竟把密宗大手印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本教主一時不察,受了點內傷,只好匆匆南歸。”
  
     胡云鵬等留守的眾長老只知道教主從草原回來就去了南​​京,想不到她素稱天下無敵,竟敗於扎論金頂寺威德法王,心下驚訝不已,原本就有點不服氣的心思,也越發活動開來。
  
     高天龍就有幾分自得,你這小丫頭,不是自說自話什麼天下無敵嗎,怎麼這次就鎩羽而歸了呢?當然面子上他仍是誠惶誠恐,做出十分氣憤的樣子:“威德老禿驢竟敢如此,屬下什麼時候殺到扎論金頂寺,叫這夥禿驢全都死在追瑰奪命化血釘之下!”
  
     應劫右使艾苦禪就把高天龍看了一下,這話似乎就有點僭越了,聖教主尚且鎩羽而歸,你就能殺光扎論金頂寺,豈不是說你比聖教主還厲害?不過高天龍是激憤之下說出來的,一片赤誠的忠義之心,艾苦禪也不好說什麼。
  
     白蓮教主擺擺手,英挺的創眉微微皺起:“本教主中了威德法王的密宗九字大手印,那內勁分陰陽兩重,冰火交攻邪毒無比,只好趕到南京湯山,借溫泉之力化去冰火兩重毒性,現在已恢復如初了。只是請高左使從速將供在唐教主神廟的白玉蓮花送到南京,怎麼遲遲未到,又橫生枝節?”
  
     原來白蓮教的兩大聖物,是白玉蓮花和混沌之球,當年混沌之球失落在元朝宮廷,只有白玉蓮花還在掌握之中。但沒有混沌之球的配合,也就只有宗教象徵意義,沒什麼實在用處了。
  
     唐賽兒唐教主起兵反明,戰敗伯爵都督一員,斬都指摔使、指揮使以下將官不計其數,乃是白蓮教韓林兒韓教主之後的中興之主。後來白蓮教便在山東唐賽兒起事之地不遠處,私密建造了供奉她的神廟,並將白玉蓮花供奉廟中,成為名義上的總壇,由歷代僅次於教主的奉聖左使坐鎮看守,也掌管教中各項庶務。
  
     這次白蓮教主得到了混沌之球,卻在塞外中了威德法王的密宗大手印掌力,這老禿驢的功夫非常邪門,陰陽交攻、冰火邪毒,饒是白蓮教主神功蓋世,初時以內力壓制,越往後越覺得難以抵受。回到關內便走旱路,從山西、河南一路直奔南京,先化名去找大明神醫李時珍開了療傷的藥物,然後利用湯山溫泉逼出餘毒。
  
     然後她就命令山東的奉聖左使高天龍速速將白玉蓮花送來,配合混沌之球使用,將來殺上紮論金頂寺,找威德法王報一箭之仇。
  
     不料在南京一等不來,二等也不來,白蓮教主等得心焦,最後卻從山東飛鴿傳書,傳來了非常不利的消息,她趕緊率眾高手星夜北上,來到了兗州。
  
     剛見面,白蓮教主最關心的仍是白玉蓮花,立刻就追著問高天龍要。
  
     可高天龍哪裡拿得出來?
  
     當年白蓮教主夜觀天象,發現天道改易、天命變幻,有神器易鼎的徵兆,並且應運之人將會出現在荊湖之地,並且將來與白蓮教有頗多關係,就是白玉蓮花也極其罕見的出現了露珠,有呼應主人的跡象。
  
     高天龍就動了心思,他的大兒子高豺羽生性聰明,雖然武功不高,卻極富領導才能,還有精於相面的人說他氣運變幻非世人可測。高天龍便讓高豺羽攜帶白玉蓮花前往荊湖,利用聖物引發天道改換之力,將來說不定打江山、坐龍庭的就是高豺羽了呢!
  
     誰知朝廷在荊湖大事搜捕,高豺羽一去不回,這麼些年杳無音信,連白玉蓮花也不知下落……
  
     就算高天龍想把白玉蓮花交出來,他也沒有啊,供在唐賽兒神廟的金匣,早就空空如也!
  
     這件事,身為奉聖左使的高天龍絕對不能說出去,否則失落聖物的罪名就足以讓他萬​​劫不復。要知道,他這麼多年來自恃是教中老人,在白蓮教安插親信、排斥異己,白蓮教主看在眼裡暫時沒有發難而已,要是爆出失落白玉蓮花的事情,教主還會跟他客氣嗎?
  
     於是,左右為難的高左使,想到了另外的法子……
  
     高天龍誠惶誠恐的道:“聖教主,前段日子朝廷搜捕極為嚴厲,咱們唯恐路途上失落了白玉蓮花,便想了個主意,讓東昌鏢局替咱們送到南京……”
  
     這個主意,倒也有些道理,朝廷嚴捕白蓮教,如果高天龍、胡云鵬等人在路上暴露了身份,人和白玉蓮花都走不脫;但叫鏢局運送,就算朝廷檢查貨物,打開盒子也只看到一枚白玉製作的晶瑩別透的蓮花,看上去就和普通珠寶沒什麼兩樣,還以為是發釵或者珠冠的裝飾品呢,怎麼想得到這是白蓮教的聖物?
  
     “沒想到,實在沒想到,東昌鏢局認出胡兄弟,竟然勾結朝廷,想把咱們一網打盡。”高天龍咬牙切齒,憤憤的道:“所以我們在途中演了劫道的好戲,把東昌鏢局這夥勾結朝廷的王八蛋殺個精光,然後在濟南府滅他滿門,叫山東道的江湖人物都知道,咱們聖教絕不是好惹的!”
  
     “如此說來,東昌鏢局是該死了。”白蓮教主冷冷的道,又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只是老弱婦孺畢竟無辜,高左使又何必痛下殺手?”
  
     高天龍將牙關一咬:“前代教主早有寶訓,對敵須狠,斬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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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01:28:02
七一三章 混戰
     
     罷罷罷,白蓮教主聞言苦笑,將白嫩的手往前一伸:“罷了,既然殺了就算了吧,只是山東道上咱們魔教的名聲更響亮了……白玉蓮花,高左使現在交給本教主吧。”
  
     白白嫩嫩的手掌,伸向高天龍身前,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隻手上,骨肉勻稱修長、肌膚白皙紅潤,指甲不塗蔻丹而紅艷光澤,單單一隻手便十分的美麗動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手比高天龍的百毒蜈蚣手還要可怕,以白蓮朝日神功第八品蓮台的內力催動,隨手一揮就比寶刀利創更加厲害。除了一招惜敗於扎論金頂寺位威德法王,敢問世間還有誰堪匹敵?
  
     高天龍的所作所為,他自己的心腹不消說了,就算是隨同白蓮教主過來的應劫右使艾苦禪、青陽堂主紫寒煙、白陽堂主蕭雲天、紅陽堂主練辟塵這幾位,也看出高天龍推脫搪塞,似乎並不甘心交出白玉蓮花。
  
     下一刻究竟會發生什麼?人們情不自禁的暗中提起了功力。
  
     高天龍後背冷汗直冒,他偷眼看了看窗外,如果那個姓秦的錦衣衛北鎮撫司掌印官還不發動,下一刻……

     ……
  
     與此同時,外面早已準備妥當的秦林,也躲在一棵樹後面,用望遠鏡觀察著對面莊院的情況。裝扮成農夫的錦衣官校們,已從柴垛、牛背和草叢等隱蔽處取出了繡春刀,取出了掣電銃,隨時可以向那座莊院發動強襲。
  
     “白蓮教主,左右使者,三堂堂主,好幾名長老。”秦林喃喃的道:“如果這次得手,白蓮教就算徹底完蛋啦,不過老子的運氣有這麼好?”
  
     “秦哥你的運氣一直很好!“陸遠志也趴在旁邊,很有自信的替秦林作出了回答。
  
     那好吧,秦林緩緩舉起手,當他手落下的時間,錦衣官校就會發動全面進攻,排槍掃射,然後繡春刀如牆而進……
  
     “咦,那是什麼?”一名錦衣官校驚訝的看了看天空。
  
     順著這個季節從東南面吹來的風,天空中一支風箏被吹著飛了過來,那隻風箏做蓮花造型綠色的莖葉、紅色的荷花非常顯眼,一共有三朵紅艷豔的荷花在空中綻放。
  
     “我靠,咱們中了埋伏!”秦林第一個反應過來。
  
     這個風箏,絕對是白蓮教用來傳訊的,他們公然放在天上是給什麼人發訊息呢?
  
     聯想到整個案情的詭異處,唯一符合邏輯的結論就是,白蓮教故意露出破綻,讓錦衣衛方面查知他們在充州的這處秘密據點,調遣兵力予以圍捕。同時白蓮教又在外圍佈置大批力量,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給錦衣衛方面致命打擊!
  
     “怪不得,怪不得還是用從我手裡偷走的那隻金匣做誘餌,白蓮教主,你狠!”秦林從望遠鏡裡瞧過去的眼神,萬分“幽怨”。
  
     那可不是嘛,只要用烏爾溫也力的金匣交給東昌鏢局托運,出現了案件,一定能引起秦林的關注,最終將他引到此地——不怪秦林會想岔了,他就算摳破腦袋,也想不到同樣的金匣有兩隻,一隻裝著烏爾溫也力,也就是混沌之球,另一隻是裝白玉蓮花的呀!

     ……
  
     秦林這邊著慌,望遠鏡那一端的白蓮教主和高天龍也好不到哪兒去。
  
     蓮花風箏是白蓮教告警所用,普通警訊畫一朵紅色荷花,緊急警訊畫兩朵,極為致命的警訊畫三朵。這裡有三朵荷花表示被示警的教中兄弟姐妹,已處於極度危險當中。
  
     白蓮教主不僅知道這些,她還知道那蓮花風箏出自誰的手筆,那人是絕對不會騙自己的,瞧著荷花上傳來的警訊,她運起目力,朝窗外遠眺,頓時發現了端倪。
  
     此時錦衣官校已在做出擊前的最後準備,不少偽裝已經去掉了,白蓮教主一看大驚:“高左使,你這地方被鷹爪孫盯上了,咱們今天怕要殺出重圍!”
  
     高天龍也鬱悶得不行,的確是他故意引秦林來這裡,無論白教主還是秦某人誰打死誰都行。秦某人被打死,他就把白玉蓮花推脫到他身上,說是他在東昌鏢局把白玉蓮花拿走了,自己只找回一個空的金盒子;如果是秦某人殺了白教主,哼哼,那就更方便了,根本不必交出白玉蓮花了嘛!
     
     但是,計劃中原本沒有現在這一出啊,怎麼有本教中人用風箏放出了警訊?這個人在哪裡,他知不知道我的計劃?他有沒有針對性的安排?他會不會把全部事情告訴白教主?
  
     高天龍心頭直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
  
     就在五里之外,一個穿著綢子衣服,頭上紮著沖天炮,臉蛋兒黑黑的,只有眼睛特別亮的男孩子,正在朝空中放著風箏,那風箏越飛越高,順著春風就飛向了天空。
  
     村里好幾今年紀在七八歲、十來歲的小孩子跟在旁邊,只覺得這個哥哥真是棒極了,又威風又聰明,看看人家放的風箏多漂亮,咱們平時那些都成什麼玩意兒了?再看看他的模樣,就是黑了點嘛,但怎麼就那麼俊呢?
  
     “哈哈哈,風箏好不好玩啊?”男孩粗聲大氣的問著這群小毛孩。
  
     “好玩,好玩!”孩子們興高采烈的拍著巴掌,他們是莊戶人家,就算放風箏,也是自己家扎的,燕子、祥雲什麼的,樣式自然談不上精美,和人家的根本沒法比。
  
     男孩很慷慨的把線軸遞給一個穿花棉襖的小姑娘:“來,給你玩吧!”
  
     啊?小姑娘眼睛裡閃著亮,上臉蛋兒刷的一下就紅了,在夥伴們攛掇下,終於期期艾艾的接過了線軸。
  
     不過很快她就忘記了有點黑的帥哥哥,因為風箏實在太好玩啦,這個風箏不僅扎得漂亮,線也是難得的絲線,又輕又韌,可以把風箏放得又高又遠……
  
     沒人注意到,男孩趁著孩子們玩得興高采烈,悄悄離開了村子走上了大路。
  
     在官道上他也沒走多久,趁人不注意又拐上了小路,在田地的阡陌間繞來繞去,到了一處小樹林,嗖的一下鑽了進去。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衣服已經換成了藍色的花邊布衫,頭髮從男孩字的沖天炮變成了女孩子的雙丫翼,黑黑的臉蛋兒擦得雪雪白,眼珠一轉就有十二分的古靈精怪,正是秦林家的拖油瓶、大黃狗之友阿沙,也是白蓮聖女白靈沙!
  
     “嘻嘻,秦林那傢伙,一定會嚇一跳吧,師傅也會非常吃驚吧!”阿沙笑嘻嘻的走路,時不時往田坎的石塊踢一腳。
  
     臥底不是那麼好做的呀,如果師傅想要殺秦林呢,她絕不希望大叔就那麼死掉嗎,所以曾經以身受重傷為代價,幫秦林擋了白蓮教主雷轟電閃的一掌。可要是秦林想捉師傅,她也不想看到啊!
  
     秦林調兵遣將準備圍捕白蓮教眾高手,做得再怎麼私密,瞞得過別人,也瞞不過阿沙這個金牌臥底。於是她就化妝潛到這裡,把告警的風箏升上了天空。
  
     “師傅要殺秦大叔,秦大叔要殺師傅,殺來殺去很好玩嗎?”阿沙踢了踢腳下的一塊石頭,那石頭落進池塘里咕咚一聲響,“嗯,師傅和秦大叔要是和和氣氣的,那樣才好呢!話說回來,秦大叔這傢伙,似乎只對青黛姐姐、紫萱姐姐才稍微好一點……”
  
     不管怎麼樣,阿沙很快就振作起來,朝著兩方對峙的莊子那邊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的走遠了。

     ……
  
     正如阿沙想的那樣,秦林結合種種跡象,唯一可行的分析,就是白蓮教設計給自己設下圈套,而白蓮教方面也不清楚錦衣衛究竟是什麼打算。

     突然出現的警訊讓白蓮教主、高天龍、艾苦禪等人都出乎意料。
  
     “為今之計,只有衝出去,殺開一條血路!”白蓮教主鳳目中寒光閃閃,玉手在胸前往下一按,全身真氣激盪。
         
     高天龍捧著盛裝白玉蓮花的空金匣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金匣本是要在錦衣衛進攻之前交給白蓮教主的,現在卻落在他的手上,像個燙手的山芋。

     ……
  
     遠處,陸遠志滿臉焦急:“秦哥,白蓮教已在空中傳訊,必定大舉來襲,咱們這次是中埋伏啦,老牛護著你先走吧……”
  
     “放屁!”秦林目光炯炯的盯著不遠處的莊院:“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白蓮教不管在外有多少佈置,他在莊院裡面的首腦就是那麼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要是咱們這只螳螂先取了黃雀的頭……”
      
     陸遠志、牛大力齊齊一怔,接著就佩服秦林的高明之處,現在是最內有白蓮教眾高手,中間是參與圍捕的錦衣官校,想必外圈還有白蓮教佈置的強大力量。如果朝外突圍,恐怕希望不大,朝內來個中心開花,如果先擊潰了白蓮教的首腦,便能粉碎他們的毒計!
  
     秦林站起來,拿著掣電槍望空扣下扳機,清脆的槍聲響了起來。
  
     陸胖子肉球似的跳出:“弟兄們,衝啊!抓住白蓮教主,賞銀萬兩、官升三級,擒獲使者、堂主、長老,各有升賞!”
  
     預先化妝成農夫的錦衣官校紛紛躍出,朝著莊院疾奔,繡春刀勝雪,掣電槍如林。

     ……
  
     “置之死地而後生,咱們立刻殺出去,和鷹爪孫拼了!”白蓮教主運起十二層功力,瞧著疾奔而來的朝廷鷹犬,雙眸中寒意大盛。
  
     高天龍見狀感覺不對勁兒,驚問道:“教主,教主在外圈沒有安排嗎?”
  
     “什麼安排?“白蓮教主心說就阿沙一個人,頂得什麼事?能放風箏告警,已是她能做的極限了。
  
     高天龍臉色都黑了,還以為教主真有什麼安排呢,可轉念想想又覺奇怪,那風箏是什麼人放的,如果是教主命人放的聯絡短訊……難道、難道教主已經懷疑老夫了,事先將計就計做了安排?
  
     應劫右使艾苦禪將生鐵水磨禪杖一擺,聲如雷霓:“聖教主,咱們當先殺出去罷!”
  
     白蓮教主點點頭,見高天龍遲疑,又道:“高左使,你在本教主左邊護法,艾右使,你在右邊護法,咱們三位一塊往外衝,殺鷹爪不一個落花流水!”
  
     高天龍做賊心虛,聽到這里頓時心頭打了個突,暗自思忖教主為什麼讓我陪在她身邊?以那風箏傳訊看,恐怕教主早已查知我的計策,將計就計做了安排,那麼待會兒混戰起來,她和艾苦禪兩個趁機朝我下手,神不知鬼不覺……
  
     想到這裡,高天龍頓時不寒而栗,竟是說什麼也不肯隨著一塊衝出去了,沒奈何只好稟道:“聖教主,屬下看到警訊,原本以為您已安排下萬全之策,既是沒有提前安排,何必與鷹爪孫硬拼?”
  
     話音未落,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莊院的圍牆被炸塌了五六尺,房頂灰塵噗噗落下來,房中一片昏暗。
  
     白蓮教主從窗口看出去,只見百丈之外,秦林扶著一門小型佛郎機,朝著這邊哈哈大笑:“白蓮教主不要走,吃老子一炮!”
  
     火槍你不怕,火砲也能頂得住嗎?秦林要對付白蓮教眾高手,當然早有準備,此時不顧一切拼命要打進莊院,都親自擺弄佛郎機了。
  
     高天龍見白蓮教主遲疑,趁機進言:“屬下在這莊院中挖了地道,如今官軍勢大,咱們可以從地道逃走。”
  
     哼,秦林……這廝的笑容真是可惡啊!白蓮教主又恨恨的看了看遠處擺弄著佛郎機的秦林,真想衝出去狠狠揍他一頓。但聽著不斷響起的槍聲炮聲,知道秦林連佛郎機都搬出來了,恐怕這次不是武功高強就能對付的。
  
     終於,白蓮教主點了點頭,率眾鑽進了地道。
  
     高天龍拿著空盒子,忽然靈機一動:“屬下留下來斷後!”
  
     “不要放走白蓮教主!”四面八方的槍聲炮聲越發急了,不知多少錦衣官校蜂擁而來。
  
     秦林這次也毛了,丟開佛郎機,探舞著掣電槍沖在前列。
  
     忽然高天龍跳上了房頂,衝著下面叫道:“秦老魔,你不就想奪本教聖物嗎?給你!”
  
     一溜金光朝著秦林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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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01:28:30
七一四章 就地正法

     “保護秦少保!”見金光朝著秦林飛來,立刻就有好幾名錦衣官校重重疊疊的擋在他身前。秦林卻認出那就是裝烏爾溫也力的金匣,擰腰閃身,抬手就是一槍。

     高天龍擲下金匣,正為這遺禍江東之計自鳴得意,不防備秦林舉槍就打,竟差點著了道兒。虧得他號稱飛天蜈王,百足神行的輕功極為詭異,在間不容髮之際往後倒翻,瘦長的身子像長蟲般扭曲。

     嗖~~子彈從耳邊飛過,高天龍驚得出了身白毛汗,眼見更多的掣電槍向著自己瞄準,一門佛郎機黑洞洞的砲口也轉過來了,他趕緊施展百足神行,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看似狼狽不堪,實則速度奇快,手腳幻起殘影便好似若干條蜈蚣腿,身體緊貼著屋脊竄了回去。

     搶炮齊射,火光崩飛,高天龍剛才藏身的那片屋頂被炸得稀巴爛,但高天龍宛如大蜈蚣的身形,卻倒掛在另一邊屋簷底下,全身毫髮未傷,然後衝著秦林怪笑一聲,便消失在院落深處。

     “靠,這廝是蜈蚣成精?”陸遠志提著柄槍口冒出淡淡白煙的掣電槍,胖臉上滿是鬱悶。

     秦林微微一笑:“那咱們得弄隻大公雞來克他。”

     錦衣官校們蜂擁而入,很快在沒有抵抗的情況下佔領了整座莊院,裡面已經沒有一個敵人了。經過搜索之後,在莊院的正廳背後發現了地道入口,不用說,白蓮教的首腦早已從地道逃走,這會兒恐怕追不上了。

     隆隆的馬蹄聲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牛大力、陸遠志都緊張起來,畢竟之前在外圈出現過白蓮教傳訊的風箏,難道這就是他們設下的埋伏?

     看到熟悉的大明日月旗和鴛鴦戰襖,眾人這才定下心,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駐紮兗州的任城衛兵馬。指望本地衛所兵保密無異天方夜譚,所以秦林只通知了衛指揮使一人,讓他以操演為名集結兵丁。

     這是衛指揮使在衛所聽到響動,才勉強點起五百兵丁過來增援。

     可憐,洪武爺朱元璋定制一個衛轄五個千戶所,該五千六百兵員,到如今老的老、弱的弱、逃的逃、躲的躲,堂堂正三品任城衛指揮使,手下能跑得動的兵,滿打滿算就這五百來號了。

     白蓮教主和眾高手盡數逃走,但錦衣衛也沒有中敵人的埋伏,衛所兵雖然糜爛,這五百來號人好歹也是國家經制軍隊,強弓勁弩、長槍大戟,不是白蓮教眾江湖高手能輕易挫動的,就算外圍還有埋伏,眾錦衣官校和任城衛會合一處,也無所畏懼了。

     任城衛指揮使見到秦林,立馬磕頭叩見,口稱屬下小的,欽差大臣秦少保隨口勉勵兩句,他就滿心歡喜了。

     秦林也沒有太失望,畢竟烏爾溫也力重新回到手中,雖然不知道這玩意兒的用途,但白蓮教既然如此重視,想必很有些奇異之處吧,更何況還是徐辛夷的嫁妝呢。

     “呵呵,金子的手感就是好啊!”秦林將金匣捧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手感,不禁竊笑白蓮教畢竟色厲內荏,緊急關頭竟使出金蟬脫殼的招數,話說本欽差就算拿回了烏爾溫也力,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嘛……

     呃,不對!秦林臉色忽然變了,既然雙方仇怨並非因這烏爾溫也力而結下,白蓮教為何忽然拋下金匣?

     他走到僻靜處,將金匣掀開一看,立刻咬牙切齒的叫道:“白蓮教主,把石球還給本官!”

     ……

     包圍圈外的小河岸邊,蘆葦叢動了動,白蓮教主、艾苦禪、三堂主、諸長老先後鑽出,稍等了一會兒,斷後的高天龍才鑽出來。

     “聖教主、各位兄弟姐妹不需擔心,我已經把地道中段弄塌了,鷹爪孫追不上來,”高天龍鎮定自若的說著,忽然神色一黯,雙膝跪地:“聖教主,屬下、屬下犯了大錯,求您按教規治罪!”

     剛才高天龍自願斷後,英勇表現是人所共見的,此時見他突然跪地求告,人人都覺得於心不忍。

     白蓮教主目光一掃,她神功臻於大成,英華內斂,才是真正的神目如電,頓時知道裝白玉蓮花的金匣已不在高天龍身上了。

     “本教聖物雖然貴重,但天命有數、聖物歸主,遲早會回到本教主手中的,”白蓮教主淡淡的說道。

     高天龍臉色鐵青,伸出五指,藍汪汪的指甲在日光映照之下格外詭異,沉聲道:“當時屬下迫不得已,本應以性命守護聖物,無奈要留著性命阻截追兵、掩護聖教主和教中兄弟姐妹轉移,只得拋棄聖物,將秦老魔阻了片刻……但聖教教規不能違犯,屬下這就……”

     說著,高天龍右手五指便朝自己左肩抓落,藍汪汪的指甲格外觸目驚心。

     “高左使何必如此?本教主恕你無罪!”白蓮教主劍眉微皺,伸手一抓一帶,高天龍用盡全力的一擊,便被格在空中再也落不下來。

     高天龍暗驚,方才他做戲做了全套,又暗中存著比較之意,這一抓就用了十成功力,教主仍輕易封架,白蓮朝日神功第八品果然厲害!

     白蓮教主也用了八成功力才架住,越發相信高天龍的誠心,便不再懷疑。

     “秦林,敢搶本教主的白玉蓮花,哼哼……”白蓮教主緊咬銀牙,冰寒的眼底閃動著火苗,修長的五指狠狠一攥,“白玉蓮花,本教主要拿到,秦林,你也逃不出本教主的手心!”

     ……

     “咳咳咳!”蹦蹦跳跳走到城門口的阿沙,忽然就心頭髮虛:“咦,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今天這件事,沒做錯什麼吧。”

     阿沙就算再聰明,再古靈精怪,也想不到因為她從中攪局,秦林、高天龍、白蓮教主的計劃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現在秦林要找白蓮教主搶回烏爾溫也力,白蓮教主則要找秦林討回白玉蓮花……

     ……

     秦林派了錦衣校尉下到地道,發現中段被弄塌了無法前進,又派斥候去紅蓮風箏出現的地方查訪,卻看見是一群小屁孩在放風箏,一問都說是個黑臉哥哥給的。

     線索至此全部中斷,秦林沒辦法繼續追查下去了,只好在已有證據的基礎上匆匆結案。

     東昌鏢局滿門被害一案,自然是白蓮魔教的又一樁血腥罪行。官府出榜文懸賞,海捕緝拿罪酋劇賊高天龍、胡禿子兩員,追授東昌鏢局局主以下死難者為大明義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跑了高天龍、胡禿子,還有貪官荀長風一干人等。嚴格說來荀長風等人其實和周德興案一樣,是東昌鏢局案引出來的案中案,秦林也不嫌事多,摟草打兔子都給辦了。

     ……

     荀長風是進士出身,京中靠山自有靠山,他待在本府的監獄裡面,牢頭禁卒對這位前任上司都還客客氣氣的,不敢稍微拿大。

     進士老爺在大明官場上,都是腰把子硬挺的,誰知道他會不會死灰復燃呢?

     這天荀長風就坐在最​​寬敞的監牢裡面,前面擺著張小桌子,幾碟豆腐乾、花生米、醬牛肉,一壺竹葉青酒,自斟自飲倒也自得其樂。

     “臧師爺啊,你說本官這次是遠流三千里,到瓊州去做釣翁呢,還是革職、永不敘用?”荀長風苦笑著,穿過木柵欄,給隔壁關著的臧師爺遞了杯酒。

     臧師爺訕笑著接過酒杯:“東翁是兩榜出身,正兒八經的天子門生,就算任上偶爾失察,最多不過降級調用,或者革職回鄉,過幾年等風頭過去,照樣一保開復。”

     哈哈哈,荀長風頗為得意的笑起來,將酒杯在矮几上用力一頓。

     別看他們手無縛雞之力,這大明朝的文官啊,實在比武將還兇還狠。荀長風在兗州造了多少孽,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可他肆無忌憚,就算關在牢裡,也有恃無恐。

     是的,開始被秦林拿下的時候,他的確怕得不是一般,但真正坐到牢裡,反正破罐子破摔,他反而不怕了:能把我荀某人咋的?貪贓枉法而已,現在不是洪武年了,還真能拿我剝皮實草?笑話!最多也就革職回鄉吧,等秦某人這陣風頭過去了,只要捨得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掏,老子照樣一保開復,照樣官復原職!

     想到前些年就往老家運了不少銀子,荀長風隱隱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那就是東山再起的資本嘛。

     正在此時,一名從前被荀長風收買的心腹書辦,賊頭賊腦的走進了監牢,一溜小跑著來到荀長風這間牢房外面:“小的崔五參見荀大人!”

     “怎麼樣了?”荀長風有些急切的問道:“欽差怎麼參的本官?”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太詳細,這位秦少保禦下很嚴,是小的絞盡腦汁,才替恩主打聽到一點兒消息……”崔五吞吞吐吐地說著,就是不肯痛痛快快說出來。

     “嗨,都這時候了,你就直說了吧!”荀長風把袖子一甩,胸中忍不住的焦急,也是他心思靈敏,看著那書辦的神色,忽然心臟畢剝一跳。

     想當初,他身為兗州知府,拿捏別人的時候,不也是這麼吞吞吐吐嗎?

     沒奈何,心頭把這書辦罵了個狗血淋頭,荀長風也只好端起笑臉,從懷中掏出幾張會票塞進崔五手裡,“崔五你辛苦了,替本官打探消息花費想必不少,這點拿去請朋友喝茶。”

     可笑可笑真可笑,堂堂知府大老爺向本府書辦行賄,但是誰叫時移勢易呢,即使是昔日的正四品知府荀長風,也到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荀大人,那怎麼好意思呢?”崔五假意推拒一番,終究把會票揣進了懷裡,賊眉鼠眼的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荀大人,秦少保這次參你的罪名,是結交白蓮妖匪,妄殺治下百姓,圖謀不軌!”

     啊?荀長風驚得眼睛凸出來,嘴巴張得老大,牙齒差點兒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半晌之後神色變得極度的難看,一張臉和死人沒什麼區別。

     身為朝廷命官、一地父母,竟和意圖推翻大明王朝的白蓮教相勾結,這個罪名無論如何,都得掉腦袋、抄家!

     “冤枉,冤枉!”荀長風一個屁股墩坐在地上,在也沒有了上位者的雍容氣度,哭喪著臉道:“我確實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可我哪裡知道黃秀才和白蓮教有聯繫啊?這個真是天大的冤枉!”

     崔五故作關心的問道:“知府大人,您沒有別的門路,想想辦法對付過去?”

     荀長風心如亂麻,哪裡還顧得了許多,如果真有硬扎門路可以把這都糊弄過去,他還用得著像現在這樣如喪考妣?

     崔五假模假樣的安慰兩句,就像躲避瘟疫似的逃走了,哼,原本以為你荀某人的靠山能應付這場風波,那麼雪中送炭還有利可圖,可現在看起來你已經沒有任何前途了,又何必浪費時間?

     “臧師爺,臧師爺,你替本官擬一道本章……”荀長風又像撈到了救命稻草:“我要給陛下上本,向張相爺鳴冤,我冤枉,我真沒和白蓮教勾結啊!”

     臧師爺滿臉苦笑,比荀長風好不到哪兒去:“東翁,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咱們,鬥不過秦少保啊!”

     “我只是魚肉百姓,我只是貪贓枉法,我真沒和白蓮教勾結!”荀長風翻來覆去的念叨著這幾句,神情如同瘋癲。

     ……

     不日,朝廷旨意寄到:“荀犯長風,本係兩榜出身,受朝廷重用,自應恪盡職守,孰料該犯人面獸心,竟與反賊逆黨勾結圖謀不軌,實在罪無可赦,且兗州局勢混亂,若押解上京恐其白蓮邪教同黨中途打劫,著令欽差大臣秦林以王命旗牌,在兗州將該犯就地正法!”

     臧師爺的罪名稍微小一些,發配三千里外遠瘴地面受苦。

     這天荀長風被押出監牢,昔日兗州的土皇帝成了法場上瑟瑟發抖的囚犯,秦林請出王命旗牌,到了午時三刻,轅門三聲炮響,秦林批出一個斬字,登時牛大力揮起繡春刀,荀長風血濺三尺人頭落地。

     法場四周看斬的百姓頓時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把兗州地皮生生刮了三尺的荀長風,終於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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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01:28:55
七一五章 收穫頗豐

     欽差大臣秦少保離開兗州府這天,城里城外的百姓都來相送;眾位紗帽圓領的鄉紳親自扛著金字牌匾,上書“為民請命”四個大字;又有一群戴方巾穿斕衫的府學秀才打著萬民傘;好幾位鬚髮皆白的老人捧著一雙新官靴、幾碗清水等在官道邊上。
  
     “哎哎,老人家您慢點,我自己來、我自己來!“秦林見幾個白鬍子老頭抖抖顫顫的彎著腰過來​​“留靴”,就趕緊自己把舊靴子脫下來,穿上了他們捧著的新官靴,回頭得意的笑笑:“誰說咱們在兗州沒有收穫?”
  
     牛大力、陸遠志相顧而笑,前兩天他們還說在兗州拿下貪官荀長風,又破了捕頭周德興被殺案,卻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錦衣衛正經要捉的白蓮教欽犯卻一個也沒捉到,感覺非常遺憾。
  
     現在看到這萬民歡騰的情形,看到百姓臉上真摯的笑容,心頭的遺憾瞬間煙消雲散,得朝廷升賞易,得百姓擁戴難!
  
     歡聲笑語之中,張紫萱悄悄附在秦林耳邊低語:“恐怕還不止於此吧?秦兄難道真的以為,萬民傘、金字牌匾這些東西,單靠百姓自發便能在數日間做得井井有條?”
  
     相府千金說罷就抿著嘴兒輕輕的笑,目光所及處是新任知府王像乾。
  
     舊的去,新的來,朝廷下旨將荀長風就地正法的同時,也就得考慮新任知府的人選。正巧京畿附近府州縣的外察已經結束,薊州知州王像乾因精明幹練得了上等,升調入京,等待吏部銓選。
  
     王像乾之父是江陵黨干將、湖廣巡撫王之垣,朝中親朋故舊很多,一番運作之後王像乾就放了兗州府的知府,星夜趕來上任,只比處死荀長風的聖旨晚來兩天。
  
     兗州是山東大府地方靠近京畿,又被荀長風折騰得厲害,只要與民休息就很容易做出政績,在和前任的反差對比之下得到清官美名。王像乾一個從五品知州升做四品知府,還是這樣的好地方,自己很清楚多虧了秦林弄翻荀長風,應該投桃報李。
  
     更何況王像乾老爹王之垣是江陵黨干將、張居正的得意門生,秦林則娶了相府千金張紫萱,論起來王像乾還得叫他一聲世叔呢!
  
     萬民傘、金字匾、留靴這套禮節是地方官做了好幾年青天大老爺,遺愛在民,百姓摔淚惜別才有的。秦林扳倒荀長風,兗州士民撥雲見日,當然感激得很,但恐怕離遺愛在民還差那麼點兒,更何況就算有被荀長風害苦的百姓感激他,倉促間也弄不到這麼周全。
  
     不用說,這就是新任知府王像乾的手筆了。
  
     他正領著一夥書辦衙役敲鑼打鼓恭送欽差大臣,發覺張紫萱看了看自己,立刻小步跑過去,拱手施禮:“秦世叔、叔母,愚侄在此恭聽教誨。”
  
     秦林乾笑兩聲,心說你比我年紀還大,些世叔二字,咱有點愧不敢當。
  
     張紫萱則坦然受之,似笑非笑的道:“王知府,你這番安排,可用心得緊哪!”
  
     “秦世叔深孚民望,所以百姓群起歡送委實與小侄無關。”王像乾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心頭竟隱隱有些畏懼張紫萱,只好訕笑著朝秦林打躬:“當年與世叔在薊州相見,便覺英風銳氣不肯讓人如今爵封柱國、官拜少保真不亞公瑾當年,羽扇綸巾、雄姿英發!”
  
     不愧官宦門第世家子,王像乾明著只說秦林,捨掉“小喬初嫁了”一句,自然是不好拿叔母打趣,但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張紫萱天資國色,絕不亞於當年的江東小喬。
  
     果然張紫萱粉面微紅,斜刺裡走過兩步,不理會王像乾了。
  
     王像乾頓覺壓力驟減,低低的籲了口氣,忽然又長嘆一聲,眼巴巴的望著秦林:“秦世叔這趟欽差出巡,真正是開門紅,還沒到江南,半路上就興利除弊、懲治奸邪,稍後必定拿獲白蓮欽犯,為國朝再立新功。世叔是當世第一等的能臣,小侄初到兗州任職,聞得此地被荀長風殘虐,民生凋敝,究竟該如何施政,還望世叔不吝賜教。”
  
     這就是官宦世家子了,拍馬屁都拍得這麼有水平。

     兗州父老苦於貪暴久矣,只要新官與民休息、施行無為而治,不要擅自搞風槁雨,一兩年間自然就會否極泰來,再簡單不過。王像乾卻偏要做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拿來請教秦林。

     咱們秦長官神目如電,早知王像乾的用意,並不給他點破,而是笑道:“本官實不懂得地方庶政,但以偵辦白蓮教叛逆的經驗來看,若是朝廷愛民如子,天下官吏都清正廉浩,世間百姓盡得飽暖,誰肯跟著白蓮教造反?相反,如果世間官員都像荀長風,正是官逼民反,只要反賊振臂一呼、必定應者云集,昔日高居廟堂的袞袞諸公,到那時也就成獨夫民賊了。”
  
     王像乾沒想到秦林直言不諱的說出這番道理,直聽得悚然動容,後背冷汗濕淋淋的浸出。後來他果真勤政廉浩、兢兢業業,官至九邊督撫、兵部尚書,八十三歲累加太子太師時,仍以秦林這番話勸勉兒孫。
  
     張紫萱並沒有走遠,也將秦林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禁低聲喟嘆:“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調離陰陽、舉賢薦能、辨查奸邪,乃宰相之職,荀長風官居一府之尊,實為父親所失,幸得秦兄代為拾遺補缺,不能不說收穫頗多……”
  
     “收穫嗎,我也有啊!”徐辛夷挽著青黛的胳膊,杏核眼忽閃忽閃的,大聲叫道:“秦林,該啟程了,別磨磨唧唧啦!”
  
     “來了!”秦林應一聲,朝王像乾和兗州父老拱拱手:“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各位就此留步,本欽差去也!”
  
     “恭送欽差秦少保!秦少保高侯萬代、福壽綿長!”王像乾心悅誠服的率眾下拜,只是心中仍不免嘀咕,這位秦少保還真是位懼內的英雄、怕老婆的豪傑,徐夫人吆喝一聲,他就果真拔腳上路了。

     ……
  
     青黛、張紫萱都坐上馬車,唯獨徐辛夷騎著照夜玉獅子,與秦林並駕齊驅。
  
     “好啊,欽差大臣是你還是我?”秦林拿馬鞭子敲了敲照夜玉獅子的屁股,看看馬鞍上徐大小姐豐腴挺翹的臀瓣,禁不住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徐辛夷雙手又著小蠻腰,圓睜著杏核眼:“聾子老婆婆說啦,小兩口打是親罵是愛,不吵不鬧不親熱,你看周德興和吳氏兩口子,外人面前從不拌嘴紅臉兒,結果怎麼樣?”
  
     好嘛,這就是徐大小姐在兗州的收穫!秦林哭笑不得的摸了摸鼻子,笑嘻嘻的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你還忘了床頭打架床尾和這句嘛……今天晚上,咱們好好'打'一架?”
  
     你個壞傢伙!徐辛夷蜜色的臉蛋兒,刷的一下紅透了,左顧右盼看看沒人注意,也歪著頭低聲道:“才、不、怕、你!”
  
     馬車之中,青黛雪玉般的雙手托著香腮,瞅著追追打打的秦林和徐辛夷直樂。這些天秦林忙著辦案,小丫頭的收穫也不少,兗州本地的土產藥材,被她收集了滿滿一箱子。
  
     徐辛夷騎馬跑到了馬車邊上,衝著青黛低低的說了兩句,小丫頭就輕輕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咯咯笑著點了點頭。
  
     怪不得徐辛夷不怕修習周易參同契,體力精力都超越常人的秦林,她有小青黛這個同盟軍呢。別看女醫仙模樣兒純真可愛,畢竟人家是學醫的,對身體結構可比誰都清楚,有些時候往往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呢!
  
     張紫萱瞧在眼中,漂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等了一會兒攀過青黛的肩膀:“好青黛,今晚徐姐姐陪秦兄,你就和姐姐一塊睡好不好?”
  
     “呃,好像不行呢,“青黛眨了眨明淨如水晶的眸子,老老實實的道:“徐姐姐剛才說,今晚要青黛和她睡一張床。”
  
     啊?張紫萱故作吃驚,纖纖玉手摀住了紅唇:“今晚、今晚不是她陪秦兄……那麼你也?”
  
     青黛是個老實丫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反而有點奇怪張紫萱的反應:“張姐姐不知道嗎?嘻嘻,你不看醫書嘛,來,《洞玄子》 、《玄女經》,都有二陰一陽的法門呢!”
  
     說著青黛就從枕箱中取出了幾本醫書遞給張紫萱,甚至不厭其煩的向她介紹那些知識。
  
     天哪!張紫萱以手加額,醫書上有,不等於就要照做吧,青黛究竟是天真,還如……她難道不懂醫書上寫著是一回事,真正照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秦林娶到青黛,還真是運氣好到爆啊!
  
     相府千金並不知道,某年某月某日,青黛初嫁秦林時,秦長官一副大尾巴狼的嘴臉,哄哄梭梭的騙著小丫頭:“來來來,看看這些,都是醫書上有的,咱們照樣做一遍,不過分吧?”
  
     她更加不知道,青黛還曾經把書送給那位神秘莫測的白蓮教主,並且兩本書現在都還靜靜躺在神功盛德光明至大聖教主的枕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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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2 20:20:57
七一六章 南京

     秦林從濟寧州重入京杭大運河,一路順著運河南下,再沒有遇到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白蓮教絕對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那位神秘莫測的教主一定會捲土重來的。
  
     自己並沒有要求白蓮教交出烏爾溫也力,為什麼高天龍會突然擲下那隻空的金匣?聯繫前後的各種反常情況,是不是他私吞了烏爾溫也力,然後將空的金盒擲下,哄騙白蓮教主?
  
     不得不說,秦林的分析距離事實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遙了,卻又謬以千里。因為他抓破腦袋也想不到,同樣的金匣實有兩隻,一隻裝著烏爾溫也力也即是混沌之球,另一隻原本應該裝著白玉蓮花。
  
     他想弄回的烏爾溫也力,現在落入白蓮教主手裡,白蓮教主想要奪回的白玉蓮花,還真的就在秦林手中。只是他自己都想不到當年在蘄州山林,從高豺羽手中奪到白玉蓮花,竟是白蓮教的兩件聖物之一。
  
     沿著京杭大運河南下,越往南走越是地氣和暖,正月初從京師出發時還是銀裝素裹大雪紛飛,到了淮揚間已是人間二月天,春暖花開,蝴蝶飛飛。
  
     本來視察閩浙開海事宜,可以從揚州過長江,經鎮江的江南運河,一路南下直抵杭州、寧波。但秦林並不著急,揚州入長江之後沒有南渡鎮江,而是拐了彎往西去南京。

     六朝金粉,金陵繁華,秦林這一趟又是另外的感悟,頗有些好山好水看不足的意思。陸遠志、牛大力更是唏噓感慨,秦林昇官之快實在罕見。

     他初到南京的時候,只是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離開南京時已做到錦衣衛指抨僉事協掌南鎮撫司,到現在再次故地重遊,官職已經是柱國、太子少保、錦衣衛都指摔使、北鎮撫司掌印官。
  
     這不是嗎,剛剛拐入秦誰河,離水西門還遠著呢,當地官員和親朋故舊就在水西門外等得密密匝匝。應天府尹王世貞穿大紅官服,笑容可掬的站在前列,魏國公府小公爺徐維志、懷遠侯府小侯爺常胤緒、庚字所百戶韓飛廉、王世貞兒子王士騏、庚字所老滑頭遊拐子,等等老朋友都在。

     ……
  
     遙遙看見秦林所乘的官船沿著秦誰河過來,遊拐子唾沫橫飛的給新晉弟兄們吹噓著秦長官當年事蹟:“你們不知道,秦長官真的有霸王之勇,當年有個不識相的鹿耳翎和他作對,幾十號人圍著上去。他老人家左一拳,打翻七八個人,右一腿,踢飛五六個人,打得那叫個落花流水……”
  
     “後來呢,後來那個鹿耳翎怎麼樣了?遊長官,您別賣關子啊!”有年輕的軍餘聽得興起,見他頓住賣關子,立刻急得抓耳撓腮。
  
     遊拐子哈哈一笑:“後來,後來就沒有了,得罪了秦長官,還能咋的?”

     說到這裡,秦林剛剛從船甲板走下碼頭,遙遙衝著歡迎人群抱拳施禮:“王府尹,徐兄、常兄、王兄,有勞各位相迎,秦某真正慚愧!”
  
     “誰是來迎你的?”徐維志眼睛一翻,沒好氣的道:“我是來迎妹子的。”
  
     常胤緒也呵呵直樂,唯恐天下不亂跟著起哄:“對、對,我也是來迎徐姑奶奶的!”
  
     “小常,你鬧什麼呢?三天不打,你皮癢癢了?“徐辛夷挽著張紫萱、青黛,從官艙緩緩走出。
  
     一見這幕,徐維志立刻乾瞪眼,他大張旗鼓的過來迎妹妹,就是知道秦林新娶了相府千金張紫萱。想那江陵相國張太師在京師何等威風、何等權柄,他女兒豈肯讓人?而且在南京時,張紫萱就和徐辛夷明爭暗鬥現在也一定是那樣吧!
  
     所以,徐維志就過來給妹子鎮場面,無論如何到了南京,還是咱魏國公府最牛氣的,家裡也擺設鋪陳好了,一等一的華麗,好好的給妹妹撐撐面子。
  
     哪曉得徐辛夷竟和張紫萱手挽手的出來,這可叫徐維志納悶了,難道咱這妹子改了脾氣?直到她說出常胤緒皮癢癢一句話,徐維志才出口氣,好嘛,還是那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妹子,如假包換。
  
     別人都把秦林看著,肚子裡覺得好笑,徐大小姐當初和女醫仙二女同事一夫,就已傳為佳話,秦林這廝又把相府千金拐了來,還真是夠狠……

     徐辛夷邁著大長腿,得意洋洋的走下船,她對常胤緒不客氣,和哥哥徐維志說話還是很有禮貌的:“妹妹見過大哥,父母親老大人安好?”
  
     “安好!”徐維志大聲答道,又擠了擠眼睛,小聲道:“不大好,尤其是聽說秦林把相府千金也拐到了手。”
  
     可不是嘛,魏國公徐邦瑞費了老鼻子勁兒,才近水樓台先得月,把徐辛夷嫁出去了,聽說張老兒竟然也厚著臉皮讓女兒下嫁,老兩口就著急了。咱們女兒心直口快有一說一的,能是那七巧玲瓏心的相府千金對手?
  
     徐辛夷聽了就臉色微紅,大大咧咧的道:“才不是呢,我和張家妹妹好的很,對吧?”
  
     “見過徐兄!”張紫萱淺笑盈盈,“家父在京師,常說令尊乃國朝東南柱石,今日一見,徐兄豪邁頗有乃父之風。”
  
     徐維志早聽說張紫萱有她父親的真傳,可不敢和她嬉皮笑臉,何況人家話裡話外都點著呢,有些東西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秦林和王世貞父子打招呼,寒暄幾句。

     當年王世貞是應天府尹、文壇領袖,看秦林還有點長輩看後生小輩的意思,可現在不僅是分庭抗禮,王世貞還隱隱帶著諂媚討好之意。說前些日子替秦少保遞過帖子的畢懋康,頗有真才實學,秦少保慧眼識英才,不愧為當世伯樂,為江南文壇又添棟樑。
  
     有這句話,畢懋康通過鄉試拿個舉人,那是妥妥的了,王世貞什麼人啊?響噹噹的七子之首、文壇領袖,江南的文壇就捏在他掌心裡呢。
  
     常胤緒笑呵呵的擠到了前頭,抬手想擂秦林一下,看他穿的江牙海水蟒袍,這一下就懸在半空落不下去。
  
     “老常,你的髮型很有派嘛,想來和高小姐是琴瑟和諧了?”秦林用力拍著常胤緒的肩膀,哈哈大笑。
  
     琴瑟?常胤緒撓撓頭:“她會彈琴、鼓瑟,可我不會呀!”
  
     我倒,秦林這才想起來,常小侯爺是個大老粗,根本不懂琴瑟和諧是夫妻和睦的意思,只好換了淺顯的詞兒問他。
  
     “嗨,是問這個呀,老婆對我可好啦。”常胤緒探著手,口沫橫飛,忽然就聲音低了下來:“秦老弟,有沒有辦法勸勸她?每天逼著我認字,都快瘋掉啦!”
  
     這可真是對歡喜冤家,高小姐父親乃是翰林編修,她文采華章不遜於張紫萱,偏偏嫁給常胤緒這傢伙,兩個人要鬧多少笑話也就不提了。
  
     話說,高小姐和常胤緒的紅線,還是秦林與白蓮教大戰燕子磯時給欠下的呢!
  
     “這個,我好像沒什麼辦法!”秦林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常兄,將來繼承爵位,要做都督的,不通文墨怎麼行呢?”
  
     “唉,我不見你很能哄老婆嘛!”常胤緒把手一攤,秦林這個優點啊,那是絕對得到公認的。
  
     秦林又和韓飛廉、遊拐子等老部下打招呼,這些弟兄聽到秦長官念出自己名字,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難得秦長官做到太子少保、柱國,還沒忘記咱們哪!
  
     李建方也在人群之中,他只是個太醫院院使,五品雜職官,根本不敢擠在眾位大員群中,最後才縮著頭挨到前面:“秦哥兒,家父在家裡等著你和大小姐哩,要不,您這會兒先去魏國公府盤桓……”
  
     秦林想了想,笑道:“別讓爺爺等急了,我們先回去一趟,再去魏國公府吧。”
  
     李建方心頭納罕,不見徐大小姐嘰嘰喳喳鬧著要見父親,先去見老爺子,她能答應?
  
     沒想到徐辛夷哈哈一笑,“好啊,我先陪你們,待會兒你們也得陪我!”
  
     這才是夫唱婦隨呢,徐大小姐幾時有這麼溫柔體貼過?王世貞等早年被她禍害過的南京官員,全都鬆了口氣。從今往後啊,這位大魔頭算是徹底被秦林收服,不會再為害南京官場啦。
  
     “我差不多知道琴瑟和諧是什麼意思了。”常胤緒這樣對徐維志說。
  
     “秦林,有你這個妹夫,我感覺壓力很大!“徐維志眼睛裡閃動著淚花,對秦林是赤果果的羨慕嫉妒恨。

     秦林一聲道別,帶著眾人直奔南京的宅院。

     ……
  
     老神醫李時珍等在正堂,茶水換了幾遍,老爺子也不肯離開去幹別的事兒。
  
     兒媳婦沈氏和幾個僕婦下人嚼著舌頭:“老爺子忒地死心眼,秦哥兒如今做了大官,多少大官大府輪著請不夠,這會兒能巴巴的趕回來?”
  
     無論如何,想到李建方丟下正五品太醫院使不做,千里迢迢的回到南京陪著老爺子修治本草綱目增補,沈氏就打心眼裡不痛快。只是畢竟禮節所在,不大表現出來而已,背地裡卻少不得嘀嘀咕咕。
  
     而且,老爺子的臉色也不大好,鐵青著臉,呼哧呼哧吹著白鬍子,看樣子很生氣。
  
     切~~秦哥兒做到太子少保,還能聽你老頭子生氣?待會兒別說僵了,人家轉身就走,看你怎麼下得來台?
  
     不想得罪秦林,更不想斷了秦林這門貴不可言的親戚,沈氏歇歇別別的走上去,堆著笑臉兒:“爹爹,張家姑娘和秦哥兒本來就有情,這件事您生個什麼氣啊,沒得氣壞了身子,叫建方看了也心疼……”
  
     “懸壺濟世、治病救人,怎麼能施恩圖報?不能壞了這老祖宗的規矩。”李時珍吹了吹雪白的鬍鬚,一點兒也不肯讓步。
  
     罷罷罷,讓你去碰釘子吧!沈氏碰一鼻子灰,嘟著嘴自己走了。
  
     外面人喊馬嘶,秦林帶著三位夫人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南京家中,青黛一看見爺爺,就咯咯笑著去抓老神醫的鬍子,惹得李時珍直笑:“這小丫頭,都嫁人了還是這般頑皮……”
  
     張紫萱、徐辛夷左右看看,都是百感交集。
  
     徐辛夷是在這里和秦林拜堂成親的,但是直到離開這裡,也沒有做上真正大妻,直到京師才……回想起來,自有一番感慨。
  
     張紫萱呢,在南京的時候也經常藉口找青黛,跑到秦林家裡來,這裡是常來常往的。後來去了京師,得知秦林同日迎娶兩位夫人,自覺今生再無緣,一曲悲歌好生淒婉,卻沒想到此生竟以女主人的身份,再次踏足此地。
  
     “爺爺,孫女婿秦林給您磕頭了!”秦林笑嘻嘻的,頭戴無翅烏紗、身穿蟒袍,就要朝李時珍磕頭。
  
     秦哥兒畢竟不忘本嘛!李建方兩口兒和幾個丫環僕婦都覺欣慰,照說起來,女婿是不必給岳父岳母老泰山磕頭的。
  
     他們可不知道,秦林在京師是有名的只給老泰山磕頭,馮保馮督公都顧忌這一層,沒有女兒能嫁給秦林,只好從最開始就不讓他磕頭;張居正張老太師呢,才叫秦林磕了一次頭,就被他把女兒拐走了……
  
     “難為你還記得老朽。”李時珍沒好氣的甩了甩袖子,氣呼呼的直吹白鬍子:“還以為你去了京師繁華之地,紙醉金迷,把早年的人和事都忘記了呢。”
  
     秦林也不惱,笑瞇瞇的道:“孫婿像是那種忘本的人嗎?爺爺您又是聽了什麼讒言,這就委屈忠良啦?”
  
     “張小姐,老朽可不是針對你。”李時珍先朝著張紫萱笑了笑,轉向秦林就神色嚴厲了:“咱們醫者父母心,又所謂醫者有割股之心,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哪裡就能拿捏患者?如果藉著人家生病,就想方設法的榨取錢財或者別的,那和攔路搶劫又有什麼區別?”
  
     秦林心頭一塊石頭落地,頓時曉得李時珍究竟為啥生氣了,和張紫萱互相看看,相府千金輕輕劃著臉皮:不羞、不羞!你這傢伙從來都是佔便宜不嫌多,吃虧半點不肯,哈哈,現而今也有被老神醫誤會吃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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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2 20:21:20
七一七章 公主要出嫁

     沒奈何,秦林只好厚著臉皮對李時珍道:“爺爺,孫婿是您說的那種人嗎?這件事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等孫婿慢慢給您解釋……”

     老神醫把雪白的鬍子吹了吹,眼睛一瞪:“你這傢伙,十句話有九句扯謊,還想矇騙老夫嗎?我們行醫之人,醫術固然著緊,然而醫德更為重要,秦少保挾恩圖報,逼娶相府千金,此事天下紛傳,從今往後,老夫不敢再認你是蘄州李氏醫館的出身了!”

     怪不得老爺子這麼生氣,他為人正直無私,一輩子懸壺濟世,每逢大災大疫更是不計報酬的義診、施藥賑災。這次聽說秦林趁著救治張居正的機會,竟然言語中拿捏擠兌,變相強娶了張太師的掌上明珠,老爺子心頭這一氣呀,真正是非同小可。

     秦林被訓一通也不著惱,就接二連三的朝張紫萱使眼色,這時候啊,當然是她親口解釋,最能叫李時珍相信囉。

     張紫萱深邃迷人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儿,嘴角微微翹起來,任憑秦林屈著食中二指做告饒狀,就是不替他分辨,看他抓耳撓腮的樣子吃吃直笑。

     徐辛夷也樂得心花怒放,秦林這傢伙,你也有今天哪!

     “兩位姐姐就愛和秦哥哥開玩笑。”青黛嘻嘻笑著,走到李時珍身邊,拉著爺爺的手低低說了幾句,老神醫的臉色就慢慢和緩下來。

     還是青黛最好啊!若不是這會兒人多,秦林真想把小青黛摟在懷裡狠狠啃上幾嘴。

     “原來是這麼回事,是老夫冤枉賢孫婿了呢!”李時珍回嗔作喜,對秦林點點頭表示諒解,又站起來衝著張紫萱拱手:“張小姐勿怪,老夫對這孫婿是愛之深責之切,一時情急,得罪則個。”

     張紫萱粉臉羞紅,她心有九竅,當然知道為啥李時珍錯怪了秦林,卻要向自己道歉,因為形格勢禁,青黛不得不把她和父親做下的局,告訴了李時珍嘛。

     “老神醫言重了,您是善善惡惡的君子,杏林裡的性情中人,也是您的教誨,才有秦林的今日啊!”張紫萱很誠懇的說道。

     李時珍拈著鬍鬚微微頷首,顯然老懷甚慰,秦林和徐辛夷卻笑得肚子痛,徐大小姐忍不住把張紫萱掐了一下。

     這位相府千金說話太有意思了,李時珍剛才還說秦林“十句有九句扯謊”,張紫萱便說虧得您的教誨才有他今日,偏偏老神醫還一無所覺。

     論醫術,李時珍獨步天下,論心計,還得是張居正、張紫萱父女登峰造極。

     李時珍卻不曾察覺,笑瞇瞇的問道:“令尊張太師身體還好吧?當年老夫在京師也曾和他相識,好生仰慕這位了不起的湖北老鄉。前些天聽到他突發心疾被秦林治好,老夫便有些不肯信,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令尊心若淵海而納百川,並不容易氣鬱於心,一般不會得心疾的。”

     那可不是,聽到這裡張紫萱的臉兒又紅了,確實父親張居正不曾得過心疾,都是為了她裝出來的呀!張居正太師之尊,肯為了女兒演這齣戲,可憐天下父母心。

     李時珍又道:“闊別京師多年,二十年前老夫曾為令尊把脈,知他身體健旺、先天陽氣充盈,只要清靜無為、節食節欲,一定能享高壽呢!”

     張紫萱聞言一怔,知父莫如女,她很清楚張居正成天操勞國事,和清靜無為差得太遠,節食節欲也根本談不上。但做女兒的能說父親的不是,說他大權獨攬、事必躬親,說他放縱慾望以派遣壓力嗎?

     想了想,她靈機一動:“李老神醫的本草綱目已經收尾了吧?家父很喜歡這部書,當年便曾經為它題寫序言,最近又提到要把這部書進呈御覽,到時候老神醫一定要進京面聖哦。”

     昔年張紫萱曾應秦林所請,以父親張居正的名義為本草​​綱目題寫序言,此時再次提起李時珍當然居之不疑,睜大了眼睛,嘴巴樂得合不攏來:“真的,令尊張太師這麼說過?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這匹老馬,也總算遇到伯樂了!”

     不是李時珍貪慕權勢,而是這時候一部書要大行於世,進呈御覽之後得到朝廷認可,那就完全不同於平常的書籍,相當於得到國家最高權威承認了。

     秦林頗為詫異的瞧了瞧張紫萱,他可記得很清楚,當初就是這位相府千金以父親名義為本草​​綱目代寫序言的,而張居正身為宰輔日理萬機,你不主動提醒,他哪裡想得到要把一本目前還不算很有名的醫書進呈御覽?

     張紫萱偷偷朝他擠了擠眼睛,這就是相府千金打的小算盤了。

     將本草綱目進呈御覽,李時珍得償所願,必定會赴京師面聖,到時候請這位大明藥王為張居正好好診療一番,排除掉隱患,做女兒的也好放心些嘛。

     秦林嘿嘿一笑,張紫萱的心思真是千靈百巧,這辦法既替她父親診治條理,又叫李時珍得償所願,一舉兩得。

     李時珍把《本草綱目》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重些,聽說要進呈御覽,連帶著對張紫萱態度都好的不得了,惹得青黛在旁邊咯咯笑,這下連親孫女都不如紫萱姐姐了呢。

     接下來還要去魏國公府,秦林和三位夫人離開家的時候,李時珍還沉浸在喜悅之中,白鬍子一抖一抖的,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老頑童。

     ……

     魏國公府,排場就比秦林自己家大了許多。

     姑爺回門國公府大開中門,四名指揮使、兩名錦衣衛千戶率領眾家將,兩邊雁翅排開,人人身穿簇新的官服。徐邦瑞、吳氏兩口兒等在中堂,徐維志做兒子的連個座位都沒有,站在父親身後。

     “爹、娘!”徐辛夷邁著大長腿,飛快的跑了進去,一頭撲進吳氏懷裡。

     “我的兒!”吳氏心肝肉的亂喊,眼睛裡淚水滾滾的。女兒在家的時候, 總愁著這假小子嫁不出去,真嫁出去了,隨著秦林出了遠門,心裡頭又掛念得很。

     徐邦瑞揪著一把黝黑髮亮的大鬍子,把女兒看了又看,他還要端國公架子,咳嗽兩聲:“哭什麼哭?這不好好的嗎?辛夷如今也是柱國夫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秦林斷案有功,破例請了兩妻並封,所以他官職提升,青黛和徐辛夷也跟著水漲船高,獨獨虧了後面才嫁過來的張紫萱,不過朝中有張太師做主,著急什麼?

     吳氏只管抱著徐辛夷,把丈夫瞪了一眼:“我疼我女兒,和你有什麼關係?十月懷胎,又是我辛苦把她帶大的!”

     徐邦瑞怕老婆是出名的,笑了笑不敢爭執,對青黛道:“李家小姐好久沒來了,令祖在南京編書,閒來懸壺濟世,真是杏林國手!令尊又到雲南做官嗎?”

     青黛點了點頭,頗為自豪的道:“是呀,爹爹因為政績優異,從四川蓬溪知縣,升了雲南永昌府通判。青黛好想阿爹、阿娘,可惜他們在任上,不能隨便回來哩。”

     徐邦瑞聽了卻嘆口氣,頗為責備的看了看秦林,知縣正七品,通判正六品,升是升了,卻從四川調到雲南,越調越偏遠。這是舉人出身地方官的正常升遷,明顯秦林沒有從中出力。

     秦林苦笑,身為柱國、太子少保,又和當朝太師張居正有親,要升調一個區區六品通判還不容易?可那位素未謀面的岳父大人,脾氣和李時珍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絕不肯讓女婿替他謀取官職;青黛呢,儘管很想父母親,卻從不在這方面對秦林提出要求。

     徐邦瑞察言觀色就知道了大概,越發敬佩李時珍父子,嗟嘆一番,又笑容可掬的朝張紫萱道:“令尊在京師持正柄衡、調理陰陽,朝野議論皆稱其能,大明朝兩百年,令尊不愧第一人!”

     張紫萱抿嘴微笑,盈盈道了個萬福:“國公爺一語之褒勝於華袞,家父也常說尊府乃國朝東南柱石,要頂江南半邊天呢。”

     “太岳先生過獎、過獎了!”徐邦瑞揪著鬍子大喜,心說張老兒目無餘子,竟肯這麼品評本國公,總算極給面子了。

     殊不知張居正在家裡,說的是“徐家世鎮南京,這一代國公行事荒唐,父子倆都是紈絝習氣,好在世家將門,總算帶兵還有那麼三分韜略……”,虧得張紫萱沒直說,要不然肯定把徐邦瑞氣得摔個大馬趴!

     徐辛夷卻不懂,睜著杏核眼:“咦,張太師什麼時候這樣贊過爹爹,怎麼我不知道?”

     徐維志嘴都歪了,妹妹呀,你就不能扯個順風旗?

     秦林連忙打圓場:“有的、有的,小婿也聽太師這麼說過。”

     “就是嘛,你女兒家的懂什麼?咱們徐家世受國恩,為父乃是國朝東南柱石!”徐邦瑞也猜到大概了,趕緊自賣自誇順便堵住女兒的嘴。這位國公爺的臉皮啊,和秦林比也不遑多讓。

     “對了,既然你們到了南京,那就多準備點禮物帶回京師吧,”吳氏摩挲著徐辛夷的後背,笑盈盈的道:“慈聖李太后和武清伯是不能短的,定國公府和咱們是一個祖宗的親戚,你堯媖表妹出嫁,這賀禮也不能太寒酸哪……”

     朱堯媖要出嫁,咱們怎麼不知道?秦林、徐辛夷都睜大了眼睛,青黛和張紫萱也頗覺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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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2 20:21:44
七一八章 容嬤嬤的野望

     “你們還不知道啊?”魏國公夫人吳氏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眾人看。

     這是武清伯李偉以朱堯媖外公身份,寫給魏國公徐邦瑞的信,說長公主朱堯媖年方二八,應擇佳婿出嫁了。托魏國公兩口兒在南京找找,看看有沒有品貌俱佳的駙馬人選,另外令婿秦少保神目如電,可趁他在閩浙辦差,幫忙辨查這些青年才俊的人品性囘情,落款日期在半月之前。

     算日子,秦林那時候正忙著在兗州懲奸除惡,武清伯府的信使則走大運河一路到了南京,正好擦肩而過。

     看到這封信,秦林恍惚間生出幾分唏噓,想當初見到朱堯媖的時候,她還是個沒長開的丫頭片子,柔柔弱弱的極為惹人憐惜。一晃眼兩年過去,她也到該出嫁的二八芳齡了。

     “餵、餵,你怎麼啦?”徐辛夷伸手在秦林眼前晃了兩下,嘟嘟囔囔的道:“發什麼呆啊,沒有合適的人選就算了嘛,擺出這幅苦巴巴的嘴臉,至於嗎?”

     秦林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啊,不是,我在想、在想……”

     是因為沒有合適的人選嗎?張紫萱修眉微微一挑,嘆口氣:“長公主溫柔可人,才氣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要找位能配得上她的駙馬,又要文采風流,又要品貌俱佳,只怕不容易呀!”

     咦?青黛嬌媚的臉蛋兒寫滿了不解:“常聽說皇帝女兒不愁嫁,堯媖妹妹是大明朝的長公主,怎麼還不好找駙馬呢?”

     徐邦瑞、吳氏和徐辛夷都笑起來,青黛真是天真可愛,如果世間人都像她這樣,那該多好啊。

     張紫萱臻首輕輕搖了搖,摟著青黛的腰肢:“好妹妹,不是你這麼想的呀,譬如今天我們看到那位王士騏王公子,可稱得上才氣高妙、風流儒雅了吧? ”

     當年的金陵四公子裡面,王士騏家世最好、才氣最高、模樣也最標誌,不像劉戡之偏於陰柔,而確確實實算得上美男子,所以張紫萱拿他舉例。

     咳咳,秦林乾咳兩聲,挺了挺胸脯,表示你們不能無視我的存在啊。

     青黛明淨的眼睛忽閃忽閃:“王公子嗎,確實才貌雙全,不過青黛覺得嘛,就是十個王公子,也比不上秦哥哥呢。”

     哎喲媽呀,秦林心頭美得都冒泡啦!

     “好、好,當然比不上咱們家這搗蛋鬼。”張紫萱扑哧一笑,又道:“可你說說,如果王公子還未婚娶,他願不願意娶堯媖長公主?”

     青黛不假思索的道:“那肯定求之不得啊,堯媖表妹那麼溫柔,那麼漂亮,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誰娶了她,睡覺都會笑醒呢!”

     魏國公兩口兒聽到這裡,互相看了看,同時唉聲嘆氣直搖頭,徐辛夷也臉臭臭的,高興不起來。

     “唉,可惜王公子絕對不會和青黛妹妹一樣想法的。”張紫萱苦笑,然後悶悶的道:“就算金山銀山送給王公子,甚至武清伯親自上門去懇求,他也絕對不肯娶堯媖長公主的!”

     啊,怎麼會這樣?青黛吃驚的摀住了小嘴,怎麼也不敢相信,直到秦林也點了點頭,小丫頭心目中那些公主和駙馬的浪漫故事,才瞬間崩塌。

     大明朝祖制,名義上已經出嫁的公主,實際上只在公主府裡度過大婚的當夜,便要搬回后宮專設的殿宇居住,空蕩蕩的公主府里便只住著駙馬一人。如果公主與駙馬要見面談情說愛的話,駙馬必須趕進宮去與她見面。

     公主駙馬的鵲橋會,不比天上的牛郎織女來得容易,宮裡負責服侍教養公主的老太監和老女官,最羨慕嫉妒恨的當然就是公主與駙馬之間卿卿我我的場面。因此,駙馬想要入宮去與公主相會享受夫妻之情,就必須拿出大堆真金白銀出來行賄。

     見老婆一面還需要行賄,這做丈夫的也夠悲催了,另外他還不能納妾,只能“從一而終”。如果公主身邊的管事太監和老嬤嬤從中作梗,他就只能在空蕩蕩的駙馬府空虛寂寞冷。

     如果只是這些,似乎還可以忍受,但更厲害的一條來了,一旦某家的子弟被選為駙馬,近親中便不能再出仕為官,即使已經做著官的也得退休回家。原因據說是為了不讓王公貴族及大小臣工,借皇家姻親的身份為非作歹,出現唐朝那樣的公主干政,危害朝廷體制。

     像王士騏這樣的官宦世家子吧,如果做了所謂的駙馬儀賓,自己不過是得到一個領幹俸的虛職,考進士、做部堂大員封疆大吏、進而入閣拜相的光輝前途一概堵死。凡有志於仕途的青年才俊,誰又會願意做這樣一個混吃等死的角色?

     更何況,王世貞是文壇領袖,已做到正三品應天府尹,入京即是部堂大員,外放則封疆大吏,如果兒子王士騏選了駙馬,老爹的政囘治前途就全完了,只能致仕回家。

     這且不算,王氏一族都得受牽累,王士騏詩書傳家,叔伯長輩、堂兄堂弟多有考上秀才舉人的,他一人做駙馬,大家都別在官場上玩了!

     所以,如果誰告訴王士騏,叫他去做駙馬,他一定會嚇得當場暈過去!

     同樣的道理,民間的世家大族、書香門第都視與皇家結親為畏途,就算寒門士子也想“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憑真才實學做有實權的官,一展平生抱負,而不是做被圈養的駙馬。

     皇帝女兒最愁嫁,要找品貌雙全的駙馬,實比登天還難。

     “這麼說,堯媖表妹的婚事怕是不容易了。”徐辛夷撓了撓頭,笑著搖了搖母親的肩膀:“娘,你和爹爹怎麼商量的,要不要替堯媖表妹找位江南才子?”

     吳氏沒好氣的道:“不管武清伯說得怎麼天花亂墜,就算他再寫上一百封信,咱也不會接這燙手的山芋!”

     “娘啊!”徐辛夷在母親懷裡撒嬌,魏國公府在南京兩百年,總有不少親朋故舊,要費心替朱堯媖找找,說不定真能找到個把出挑的。

     “徐姐姐,你別纏令尊令堂啦。”張紫萱輕輕拉了拉她的胳膊,笑瞇瞇的看了看魏國公夫妻:“兩位老人家一定還顧忌著馮司禮吧!”

     那可不是,魏國公徐邦瑞暗道還是你張小姐心思靈動,一下子就知道了原委,我這粗枝大葉的女兒,心眼兒趕你可差遠了。

     “馮司禮等著大賺一筆,恐怕有好幾年了吧,咱們何苦斷人財路?”徐邦瑞捋了捋頷下黑須,虎著臉道:“辛夷,這件事你不要管了,免得惹起是非。你堯媖表妹身為長公主,上有母親李太后、兄長當今皇帝、外公武清伯為她做主,還怕找不到稱心如意的郎君?”

     徐邦瑞極少這麼正顏厲色的和女兒說話,徐辛夷嘴唇一撇,就要爭起來,卻被秦林使個眼色,只好把話悶在肚子裡。

     接下來的一頓酒宴極為豐盛,徐辛夷卻吃得不香,滿腹疑竇想要問秦林,父母兄長問話,她也答得前言不搭後語。

     徐維志非常熱情的給秦林敬酒,張紫萱、青黛則有徐維志的夫人王氏作陪,直到天色擦黑酒宴才曲終人散。

     ……

     剛剛走出國公府,徐辛夷一把揪住秦林:“哼,你剛才打什麼啞謎?快快從實招來。”

     張紫萱在旁邊笑道:“令尊魏國公才是打啞謎呢,你琢磨琢磨,公主下嫁,誰要藉機發一筆?”

     “馮保?”徐辛夷眨巴眨巴杏核眼。

     秦林重重的點了點頭,頗為無奈的道:“馮保現在想的,也就是怎麼把長公主賣個好價錢吧。”

     說來簡直叫人不敢相信,大明朝的公主們往往是掌權太監發橫財的工具,因為世家大族、書香門第和有志氣的寒門士子都不願意娶公主。而那些發了財的富商巨賈指望不上科舉做官,就打起了攀龍附鳳的主意,捨得花血本娶回個公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交易便順理成章了。

     一旦公主成年,掌權太監就待價而沽,京師中有未婚年輕子弟的豪富之家,也開始走門路,雙方接洽之後,往往誰出錢最多,誰就能迎娶公主。

     “那怎麼辦啊,萬一是個麻子呢?”徐辛夷著急了。

     秦林忍俊不禁,拍了拍她腦袋:“笨,誰會幹這種傻事?出錢是出錢,這些富豪家族,還是會挑最出色的子弟來配公主吧,否則太后那關就過不了。”

     “哦!”徐辛夷點點頭,總算放心些了。

     張紫萱也勸道:“辛夷姐姐不必著急,現在還在選駙馬,等選定了,還要三媒六聘,公主下嫁的繁文縟節​​更多,至少三個月之後才會有結果,到時候咱們早回京師了吧!”

     徐辛夷想想也是,她身為表姐,根本沒有立場去干涉朱堯媖的婚事,現在就算著急也沒用,還是等選定了駙馬,再去幫著瞧瞧吧。

     “別的我不管,我爹娘不想得罪馮保就算了。”徐辛夷想到那柔柔弱弱的小表妹,心中就充滿了保護欲,把秦林肩膀重重一拍:“總之,你這個做姐夫的,在江南一定要多留心,替堯媖表妹找到一位稱心如意的郎君!”

     秦林重重的點頭,答應了徐辛夷的要求。

     “好啊,我也喜歡堯媖表妹,秦哥哥要幫她這個忙哦!”青黛高興的拍著手掌。

     張紫萱揉了揉太陽穴,聰明的相府千金,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

     京師,紫禁城。

     長公主所居的殿宇,在紅牆黃瓦之間顯得那麼的孤單冷寂,比起幽禁犯錯嬪妃的冷宮,也差不到哪兒去。窗前,看著庭院中石縫裡面萌生的幾莖小草,朱堯媖怔怔的發著呆。

     女大十八變,當年還沒長開的小丫頭片子,現在已出落得楚楚動人,瘦削的瓜子臉白淨得能看見若隱若現的血管,一雙似顰非顰的妙目脈脈含情,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好似受驚的小鹿。

     可憐的長公主朱堯媖,真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母親李太后除了關心兩個寶貝兒子,現在又多了一位需要她關心的,那就是宮女王氏肚子裡的孩子,萬曆皇帝朱翊鈞還未出生的龍種,於是給予女兒的關愛就進一步降低到了極為可憐的地步。

     也就只能從庭院石縫中的小草,想像一下江南鶯飛草長的春光吧,那個她在心裡也不敢提起名字的人已經去了江南,也彷彿把她的魂兒帶到了紫金山、秦淮河、西子湖畔和二十四橋明月夜……

     一雙厚底鞋突兀的出現在視野中,狠狠的踩踏著那數莖小草,將它們無情的碾碎,綠色的汁液流了出來,沾在石板上,格外醒目。

     “野草又長出來了,沒得讓人心煩……我的長公主呃,你就別胡思亂想啦,馮督公他老人家說了,要替你找個稱心如意的夫君,咱們都跟著沾光哪,哈哈哈哈!”刺耳的笑聲,發自容嬤嬤嘴裡。

     這位老教養嬤嬤本來是王皇后身邊的人,失勢被發配到朱堯媖身邊,近來不知怎的搭上了馮保馮督公的線,就又抖了起來,處處對朱堯媖橫加干涉。

     容嬤嬤生得白胖富態,不笑的時候還有點兒慈眉善目的味道,可她笑起來就嘴角一擰、眼稍一豎,那種桀驁、扭曲的模樣,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朱堯媖素來膽小怕事,跟著徐辛夷、秦林見見世面,膽子稍微大了點兒,又見容嬤嬤踩死小草,便急了起來:“容嬤嬤,我處處讓著你們,您、您還想怎麼樣?我的月錢,可全都給你啦,我也從來沒問過多少來著……”

     月錢?誰稀罕你那點月錢?容嬤嬤嘴角一撇,冷笑道:“長公主這麼說,就叫老身慚愧無地了。老身兢兢業業服侍長公主,私心想著長公主極是柔弱,將來若能嫁得如意郎君,倒也不負老身這一番苦心,因此處處教導維護長公主,沒想到長公主竟提起什麼月錢,莫非老身還會貪佔嗎?真真豈有此理!”

     幾名宮女也笑著過來,幫著容嬤嬤搭腔,話裡話外意思都是容嬤嬤殷勤服侍長公主,朱堯媖不該無端指責。

     哼,還翻了天了?容嬤嬤笑容越發得意,不趁婚前就把長公主好好拿捏住,婚後怎麼卡她小夫妻的脖子?比起那點月錢,駙馬和公主每次見面的紅包才是大頭啊!

     朱堯媖氣得渾身發抖,轉身關上門,清淚就滾滾落下,心中不停的埋怨自己:明明那個人告訴你要勇敢、要堅強,可為什麼每次事到臨頭,還是這麼懦弱……

     ……

     “長公主,您別氣壞了身子,老身的罪過就更大啦!”門外的容嬤嬤敲了敲房門,聽得里面沒有什麼動靜,才像得勝的將軍一樣,趾高氣揚的離開。

     宮女們都如眾星捧月一般跟在容嬤嬤身邊,這宮裡頭的事情都這樣,跟紅頂白嘛。朱堯媖雖是長公主,將來這一輩子都要受容嬤嬤挾制,那麼應該討好誰,不是一目了然的嗎?

     “留兩個看緊長公主,別鬧出什麼亂子。”容嬤嬤端著架子,指使這群宮女:“要是誰敢搞什麼小花樣,老身就去告訴馮督公,仔細你們的皮! ”

     宮女們渾身一顫,她們見不到高高在上的太后、皇帝,在宮女心目中馮保就是這皇宮裡的天、皇宮裡的地,容嬤嬤有馮督公撐腰,還怕對付不了生性懦弱的長公主?

     容嬤嬤好生得意,往北一路來到了司禮監​​衙門。

     在這裡,她的態度就和前面大不相同了,控背躬身求見馮督公。

     見到馮保,容嬤嬤一張老臉笑得香粉撲撲往下掉,諂媚的道:“馮督公,老奴按您的意思,很是敲打了長公主幾次,現在已把她拿捏得妥妥的,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

     “唔,那就好!”馮保點了點頭,吊梢眉仍是耷囘拉著,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喝了兩口蓋碗茶,又慢悠悠的回味一番,馮保這才慢慢放下茶杯:“榮姑娘,咱家這次放你到長公主身邊,就是讓你看住她。長公主本來是老實的,被秦林、徐辛夷兩個帶著就越發膽大妄為,要不好好拿捏拿捏,怕她將來鬧騰,壞了咱家的事情,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容嬤嬤滿臉堆笑,不停的點頭哈腰。

     馮保又剔起眼角,不緊不慢的道:“聽說你把長公主的月錢,全都揣進懷裡了?唉,也是我失算,你這幾年窮了,一有點油水,吃相未免太難看。”

     容嬤嬤頓時渾身冒汗,立刻從袖中取出幾張銀票遞給馮保:“老奴該死,竟失心瘋忘了規矩,請您老海涵、海涵!”

     馮保這才笑起來,將銀票收進袖中。

     說來可憐,大明朝的長公主其實月錢很少,對馮保來說,更是九牛一毛,但咱們這位馮督公是十萬兩不嫌多、三五文不嫌少的,就這點銀子他也看得上眼。

     終於容嬤嬤走出了司禮監,走路的腳步都有些虛浮了,想想馮督公還真是可怕得很哪!

     不過很快她就鬥志昂揚了,將來公主下嫁,有的是拿捏的,不怕駙馬不大捧大捧銀子送來。到時候就算還得給馮督公進貢,自己落下的也會是現在的十倍百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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