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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貓跳]錦醫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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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6 02:33:55
六八九章 參同契神功

     第二天清晨,備受折磨的張紫萱,直到日上三竿還在美人春睡,秦林的精力卻充沛無比,早早的起床,去找師爺徐文長。
  
     老傢伙穿好了衣服坐在書桌後每,手裡捧著本《周易》,見秦林來就把書扔下,好像早已料定他會來似的。
  
     “秦少保,洞房花燭剛過就來找老夫,莫非想要討點助興的春藥?”徐文長故意壞笑。
  
     便是秦林這廝臉皮極厚,也少不得臉色發紅,猶豫幾番終於說出來:“徐老頭子,罷了,老子不和你打啞謎,直說了吧。他媽的遇到鬼了,真是奇怪得很,自從草原回來老子就覺得怪怪的……”
  
     昨天洞房之夜,差點傷害了心上人張紫萱,秦林終於發覺自己的問題,料想徐文長見多識廣,便來問他。
  
     徐文長得意之極,古里古怪的打量著秦林,立時就怪笑起來:“哈哈哈,烏斯藏密宗的真氣,哪是那麼好消受的?扎論金頂寺威德法王練的是密宗雙修法門,講的是男女和合大定,樂空雙運這套,修持勇猛精進,有別於漢傳佛教少林、峨眉等宗派的清靜淡泊,練到高深處威力十分驚人,但內容也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徐文長講得內容,即使是秦林這號狠人,聽了也格外吃驚,原來威德法王行的密宗雙修法,男子叫明王,女子稱明妃。明王與明妃行歡喜禪法,以極樂觀想諸天諸佛諸菩薩,達到和合大定、樂空雙運的境界,此時內功遍行大小周天,煉精氣還丹田,修煉之快勝於別家法門。
  
     但這種功法也極為邪門,凡身懷密宗雙修真氣者,精力和體魄必遠勝常人,雙修時最長能持續到一個時辰夜御十女而不敗。不過壞處就是平時格外慾望高熾,若不及時發洩,便有傷身甚至真氣走火入魔的危險。
  
     練到高深處,不但要御女行雙修法,還要取人血人心祭煉,這就更加邪惡可怕了……
  
     秦林聽得膽戰心驚,將巴掌重重一拍:“靠,原來威德法王是這麼個人面獸心的傢伙,他練到高深境界不知道搞了多少女人,那海曼多半就是他的明妃之一,怪不得願為他甘心赴死!糟了,雙修御女倒是沒什麼,將來老子豈不也得用人血人心祭煉?不行不行想個什麼辦法,把這真氣化去了吧!”
  
     徐文長把眼睛一瞪:“威德法王性命交修的真氣,效力勝過人參鹿茸百倍,別人求之不得,秦長官竟要化去?你又不練他的法門,將來自然不必用人血人心祭煉,相反,您正好借他這股真氣做底子,練老頭子我的《周易參同契玄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秦林曾幾次三番聽徐文長提到他有門周易參同契玄功,但從來都不相信,只當是瘋人瘋語。不過這次受了威德法王所贈的真氣,親身感受了驚人的效果,便也不再一口回絕遲疑著問道:“徐老先生,你屢次提到這門神功,究竟有什麼用處?哈哈,別是哄我的吧,平時咋沒見你有飛天遁地的本事?”
  
     可不是嘛白蓮教主、威德法王那是何等厲害,一人既出、千軍辟易,戚繼光、俞大猷也不賴馬上統帥大軍,馬下劍氣衝霄。徐文長就遜多了,一副糟老頭子的衰樣兒,怎麼看都不像身懷奇功的呀。
  
     徐文長哭笑不得,神神秘私的道:“東李西麻,李如松,長官您知道吧?”
  
     當然知道,東李指的遼東李家將,李成梁現任遼東總兵官、征虜前將軍、左都督,封寧遠伯、拜太保。
  
     不過論武功,李成梁就遠不如他的長子李如松了,現署任都督僉事、神機營副將,力能扛鼎,有萬夫不當之勇,宛如楚霸王再世,以勇力冠絕天下。
  
     秦林對這個名宇格外熟悉,不僅因為他的勇名,還因為他在十年後的抗日援朝戰爭中屢立奇功,平壤戰役、碧蹄館戰役打得日軍落花流水,揚我中華之國威。
  
     萬曆二十六年李如松升任遼東總兵官,次年四月,韃靼土蠻犯遼東,李如松率輕騎追擊,與數萬韃靼騎兵遭遇,李如松率所部三千餘人浴血奮戰,陣亡於撫順渾河一帶,卒年五十歲。一代名將,終於血染沙場,馬革裹屍……

     “怎麼,難道李如松練過你的周易參同契神功?”秦林驚訝的問道。
  
     徐文長格外得意,將花白的鬍鬚捋了捋:“那可不是?李如松正是老頭子的親傳大弟子,他勇冠三軍的本領,四分來自家學淵源。倒有六分是我神功之效呢!”
  
     鄧子龍俞龍戚虎是老一輩的名將大帥,新一代武將中麻貴、劉綖、李如松以勇力著稱,劉綖在馬背上將一百二十斤大刀輪轉如飛,號稱劉大刀,李如松同樣以神力著稱,有霸王扛鼎之能。
  
     既然李如松的功夫都是徐文長所授,怎麼老頭子自己沒練會這門神功?
  
     這次輪到徐文長老臉一紅,吭吭哧哧半天,最後吐出了實情:他沒法練這門神功。
  
     原來因為王本固冤殺汪直之後又羅織罪名構陷,胡宗憲也因嚴黨下獄,徐文長曾經瘋了很長時間,他癲狂之中引巨錐刺耳,深達數寸,又以椎碎腎囊,皆不死,最後被囚獄中七年。
  
     在監獄裡面,徐文長無所事事,就拿《周易參同契》研讀,哪知他才氣超群絕倫,讀著讀著竟從書中參透陰陽化生萬物滋長的大道,悟出一門震古爍今的奇功,號為周易參同契神功。
  
     但這門功夫是道家雙修的法門,徐文長腎囊已碎,便無法修煉,只在雲遊四海時,見李如松有保家衛國的志向,便把神功傳給他,從而造就了一代名將。
  
     “哇,原來老兄已經蛋碎了!”秦林睜著眼睛,覺得蛋疼無比,眼睛亮閃閃的,刑偵專業特別強烈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那麼,你和三娘子,嘿嘿嘿嘿………”
  
     徐文長漲紅了臉,怒道:“就算不能修持這門神功,終歸能用些小法門,僅僅如此老夫便力氣異於常人,行周公之禮也沒有問題的!”
  
     蛋碎了還能行夫妻之事?秦林不大相信,伸手去揪了揪徐文長的鬍鬚:“不會吧,你這鬍子是粘上去的吧?聽說岳不群割了小雞雞,鬍子都掉了的。”
  
     一扯扯不掉,兩扯也扯不掉,直到徐文長滿臉通紅快要爆發,秦林終於鬆了手,訕笑道:“佩服、佩服,蛋碎了還能長鬍子、幹那事,神功確實有效。”
  
     徐文長都快再次瘋掉了,再也忍耐不住,一本手抄書直接扔在秦林面前:“自己練去吧,這門神功的法門很簡單,有威德法王送的真氣打底子,再容易不過了!”
  
     “真的嗎,那我就先試試吧。”秦林笑著抓起書,一溜煙的走了。

     ……
  
     從此以後,青黛和徐卒夷就發現秦林除了慾念大熾之外,又多了些古怪的愛好,行事時的姿勢比先大有不同,兩女常常被他弄得骨軟筋麻。當時酣暢過後又納悶,怎地秦林迎娶張紫萱之後,就學了這許多古怪姿勢?難道是相府千金從家裡帶了什麼書來?
  
     想到張居正也頗有些和海狗腎、阿古麗、布麗雅相關的傳言,兩女更是篤信這種猜測,啼笑皆非之餘,只覺得沒想到張紫萱如此天仙化人,也會看這些“誨淫誨盜”的東西。
  
     張紫萱呢,也被秦林折騰得夠嗆,美麗絕倫的新嫁娘,常被要求做出種種古里古怪的姿態,她心頭十分納罕。再看到青黛和徐辛夷的時候,不禁猜測究竟是精研醫學的青黛從醫書中看到的,還是搞怪的徐大小姐弄來的?她倆一個天真嬌憨,一個霽月光風,真沒想到啊……

     ……
  
     幾天之後就是正月初一,今年的正旦大朝會上,秦林無疑是眾人矚目的明星,無論善意敵意的目光,都交織在他身上。
  
     不遭人嫉是庸才,秦林全都無所謂。
  
     青黛入宮朝賀,王皇后的態度就比前大不相同了,哪裡還敢給她氣受?新得寵的鄭楨鄭淑嬪更是態度好得不得了,留青黛喝茶、用點心,家長裡短的說了許久才和她道別。
  
     青黛回來一說,徐辛夷就立刻想起來,有次還誤會秦林和鄭楨有一腿呢,沒想到她入宮之後很快得寵。
  
     張紫萱就道:“如今鄭淑嬪是宮裡最得寵的,就連正宮王娘娘和懷了龍子的王都人都遠遠趕不上她呢。”
  
     徐辛夷仍喜歡和張紫萱鬥嘴,聞言就說:“呀,聽你好像很羨慕啊,幹嘛不進宮呢,紫萱妹妹可比那鄭楨漂亮多了。”
  
     張紫萱也不惱,微微一笑:“小妹若是進宮,除非家父有意……”
  
     謀朝篡位四字就不說出來了,張紫萱若進宮必是皇后,太師首輔再有女兒為后,那只有一種結果,王莽、曹操都幹過的。
  
     徐辛夷聞言一滯,聽了半晌又打量躲在旁邊偷笑的秦林,嗔道:“喂,那個鄭楨,怎麼剛進宮就這麼得寵啊,又是你憐香惜玉,幫了她吧?”
  
     哎呀,怎麼又被說中真相了?秦林嘿嘿一笑,這卻是我早就知道的,大名鼎鼎的鄭貴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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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6 02:34:16
六九零章 鄭淑嬪

     新年過後的第三天,萬曆的御案就堆上了許多賀表、奏章,但他卻無心批閱,心煩意亂的胡亂翻著,直到拿著一本賀表怔怔的看了半晌。
  
     手持拂塵伴駕的張鯨眼神兒很好,一眼就看見賀表上寫著秦林的名字,立刻猜到陛下心頭所想。
  
     看看馮保和張誠都不在,他心念一動,俯下身子在萬曆耳邊低低的道:“陛下,可是因為秦少保的事情心煩?”
  
     萬曆抬起頭來,瞇著眼睛盯了張鯨一下。
  
     張鯨立刻低下頭,做誠惶誠恐之狀:“老奴多嘴,老奴該死!不過秦少保也實在無恥不堪,竟施恩圖報,娶了張太師獨生女兒做妾……”
  
     說的是施恩圖報顯得無恥,底下當然是另一層意思,萬曆為了掌控朝局,暗中培植江陵黨的敵對派系以維持平衡,避免張太師一家獨大。張鯨、嚴清是其中人物,劉守有近來首鼠兩端,陳炌、吳兌也和江陵黨保持距離……秦林,也曾經是萬曆試圖拉攏的臣子。
  
     可惜,秦林似乎對這種暗示無動於衷,和江陵黨越走越近,甚至娶了張居正的獨生女兒做妾,在萬曆心目中實在不無反感,甚至隱約有種秦林辜負了自己的感覺。
  
     被張鯨明白點出,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萬曆格外生氣:雷霆雨露皆天恩,朕對你秦愛卿如此恩遇,怎麼你還投入張太師懷抱,棄朕而去?
  
     萬曆生性刻薄寡恩,他早已忘了,或者故意忘掉了秦林格象救駕、破案洗冤的功勞,這時候就只記得他“背叛”自己,與張居正結親的不好了。
  
     張鯨見狀心頭一樂,對這位小主子的脾氣啊,他真是摸得溜熟,再也不會有一點差錯的,這不,不聲不響就給秦林下了蛆。
  
     殊不知馮保、張誠雖然沒在這裡,卻有個鄭淑嬪派過來服侍陛下的小太監,他聽到這裡就神色一動,朝窗外另一名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沒多久,新晉淑嬪鄭楨就由宮娥彩女簇擁著匆匆而來,她不施脂粉,自有種小家碧玉的清麗過人,一雙桃花眼更是充滿媚態。
  
     萬曆一見是鄭楨,立刻丟下批閱奏章的筆,喜滋滋的道:“愛妃來的正好,朕新得了江南送來的貢茶……”
  
     “哼,陛下就會哄我,一點子茶葉值得什麼?要真心疼人家呀,就封個德妃呀貴妃的。”鄭楨說著就毫不客氣的坐在萬曆大腿上,纖纖玉手搖著他的腦袋,甚至調皮的把皇帝頭上戴的善翼冠也摘下來玩。
  
     整個宮中,也就鄭淑嬪敢這麼做,偏偏萬曆就吃她這套,不僅不生氣還樂在其中,笑呵呵的哄道:“愛妃,不是這麼說的,朕恨不得立刻就封你做貴妃呀。可要是真那麼做,別人一定會拿祖制啊、規矩什麼的來說……愛妃放心,將來朕一定封你為貴妃。”
  
     “那好。”鄭楨伸出白嫩的小指頭,“咱們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瞧著鄭楨忽閃忽閃的眼睛,萬曆只覺色授魂與,當即和她拉鉤訂約。
  
     張鯨看得歎口氣,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鄭家這位小主子實在是太厲害,把萬曆皇帝治得團團亂轉,連咱們這些老人都要退避三舍,不敢和她相爭了。
  
     駱賓王寫的討武則天檄文,裡面那句“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大概就是指鄭楨這號妖妃吧。
  
     拉了勾,鄭楨忽然又哭喪起臉,極其不樂意的道:“你這饞貓色鬼,和姓王的狐媚子一夕風流,她就懷了你的骨肉,如今太后娘娘只護著她,眼裡根本沒有我,你壞、你壞!”
  
     說著鄭楨用小拳頭捶打著萬曆,眼裡也淚光盈盈的。
  
     萬曆真比割了心頭肉還難受,脫口而出:“那時朕鬼迷心竅,哪裡想得到後來還有愛妃你進宮?固耐那王宮人也古怪,一下子就懷了朕的骨肉……唉,愛妃放心,朕今後絕不去見她一面,否則叫朕嘴上生個大疔瘡!”

     “笨蛋!誰讓你發毒誓的?君無戲言,我信你就是了。”鄭楨破涕為笑,伸出手指頭封住萬曆的嘴。
  
     被她又哭又笑的,搞得萬曆百煉鋼也化作了繞指柔。
  
     鄭楨這才假作剛看見桌上賀表,驚訝道:“咦,秦林秦將軍,是你新封他做了少保吧?我沒進宮就聽得他的大名,我家還蒙他相助過呢,你知道提拔忠臣,哈哈,你一定是明君了。”
  
     咯的一聲,躲在後面的張鯨覺得自己被噎住了。
  
     萬曆也被僵住了,半晌才笑道:“你婦道人家,終究不懂,這姓秦的確實有幾分本領,但他厚顏無恥,趁張太師有病施救,言語僵住張太師,強娶了張家小姐,實在算不得好人。”
  
     “我才不相信呢,張太師何等人物,怎麼會被秦林僵住?”鄭楨撅著小嘴兒撒嬌。
  
     萬曆沒法,看看四下都是心腹,便直說道:“朕原本想重用此人的,但他娶了張家小姐,和張居正走到一路,這樣朕就信不過他了……”
  
     鄭楨不管不顧,抱著萬曆腦袋亂搖:“我才不管這些呢,秦林有恩於我家,我要你提拔他!”
  
     萬曆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宮中嬪妃,都有東廠、錦衣衛調查的內容,他當然知道鄭楨認識秦林,但也屬於萍水相逢的範圍,便不打計較,哪知此時鄭楨一力回護秦林,叫他心頭暗生疑忌:莫非愛妃和秦某人……
  
     萬曆的心態變化,分毫也逃不過鄭楨的眼睛,頓時心頭突的一下,知道自己做得太過火了。
  
     換做別的嬪妃,一定跪下告饒百般解釋,卻無論如何都挽不回寵愛了,鄭楨就與眾不同,非但不著急,反而劈手就把萬曆胸口龍袍揪住,委屈無比的道:“好啊,你口口聲聲說秦林娶了張家小姐,便不肯再提拔他,原來你就想著張太師的女兒!聽說張小姐貌若天仙,我自然是個醜丫頭囉,嗚嗚嗚,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人家的……”
  
     萬曆這叫個手忙腳亂,他做夢也沒想過娶相府千金,連忙一疊聲的解釋,說從來沒有這種念頭。
  
     開玩笑,太師首輔已經權勢喧天了,再以女兒封后,這簡直就是謀朝篡位的前奏啊,王莽、曹操、楊堅都這套路,萬曆又不是傻子,有李太后、馮保、張居正管著就夠鬱悶了,還要找個厲害的皇后來管死自己?
  
     鄭楨卻不是那麼好哄的,不依不饒鬧了半天,萬曆急得滿頭冒汗,她才回嗔作喜,算是饒過他這遭。
  
     至於開始對鄭楨與秦林的懷疑,萬曆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就算事後想起來,也只會自責不該亂想,明明愛妃親口說過,秦林幫助過她家的嘛!
  
     張鯨看得暗自心驚,這個女人不尋常啊,完全把陛下玩弄於股掌之間,將來可惹不得她……
  
     正好這時候萬曆伸手翻到了底下的奏章,看到王篆等人的奏章,待看到“杭州開海已有經年,又有福建月港海貿,奏請派遣熟知夷情,善能撫夷,長於謀劃經濟之干臣,前往閩浙巡查,辦理後續事宜”的內容,頓時精神為之一振,大笑道:

     “原來張太師實是迫於無奈才把女兒嫁給秦林的,心中實在厭他,所以指使門人上表,把他遠遠的趕走!”
  
     鄭楨聽到這裡,眼睛咕嘟嘟一轉,撒嬌撒癡的要萬曆陪她出去看雪景,竟把他拖了出去。
  
     看著桌上的奏章,張鯨若有所思……

     ……
  
     兩個時辰之後,秦林在宮裡一處長久無人居住的偏殿,見到了鄭楨。
  
     抖了抖皮裘上的雪花,秦林哈著白汽:“呼,好冷!鄭姑娘,不,如今該叫你鄭淑嬪了,叫下官來有何指教?”
  
     秦林的口氣仍和以前一樣,並沒有對這位炙手可熱的鄭淑嬪有額外的尊重,甚至笑嘻嘻的,語氣裡帶著點兒調侃。大傢伙兒老熟人了,誰不知道誰啊?
  
     鄭楨把他剜了一眼,不知不覺神情就比在萬曆面前還要自在隨意:“哼,虧你還笑得出來,剛才要不是我替你轉圜哪,陛下還不知要拿你怎麼的呢!”
  
     秦林忙問是怎麼回事,聽了之後覺得雖不如鄭楨說的那麼嚴重,卻也難得她聽到消息就立刻去幫忙,就朝她道了謝。
 
     “咱們宮裡宮外互相應援,哪裡用得著謝?”鄭楨心情很好,左右看看,似笑非笑的道:“你強娶了相府那位千金,老丈人可恨上你啦,張太師一心想把他踢出京師呢!”
  
     哦?秦林聽了消息,假裝出第一次聽到的樣子。
  
     鄭楨笑了:“只要你幫我做件事情,我就在陛下面前替你想辦法,叫張老兒的圖謀不能得逞。”
  
     “什麼事情?”秦林有所意動,其實心頭已經有了計較。
  
     鄭楨在宮裡紅得發紫,把萬曆迷得五迷六道,王皇后都讓她三分,李太后雖不喜歡她,也不便干涉長大了的兒子。
  
     說句大實話,就算鄭楨要天上的星星,萬曆也會親自爬到梯子上替她去摘,她還有什麼事情,是萬曆辦不到或者不能辦的,需要求到秦林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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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7 08:26:03
六九一章 有所不為

     “王都人,那個可惡的狐狸精!”鄭楨此時完全沒有了狐媚迷人的神態,而是咬牙切齒,額頭的青筋都暴了起來:“當初我還沒得寵的時候,陛下突然一時鬼迷心竅,竟然和這個又醜又蠢的女人有了一夕之歡。誰知道、誰知道她後來會懷了龍種!”
  
     想起這件事,鄭楨就又氣又急連睡覺都睡不著,心中嫉恨難平。

     ……

     本來以她狐媚惑主的功夫,搞定萬曆只是分分鐘的事情,連王皇后都得靠邊站,試想鄭楨整天和萬曆膩在一塊兒,陛下對王皇后則不聞不問,將來肯定是鄭楨懷了龍子,生下來就是太子,鄭楨取代王皇后母儀天平也就順理成章了。更何況將來萬曆龍馭賓天,太子登基為帝,鄭楨就是大明朝的太后娘娘……靠,活脫脫的後宮甄嬛傳嘛!
  
     哪曉得人算不如天算,鄭楨遇到了讓她無可奈何的情況,在她遇到萬曆帝並得寵的前不久,萬曆有次去慈寧宮覲見母后,結果不曉得怎麼回事兒,看中一名姓王的灑掃宮女,和她有了一夜情。
  
     按規矩,萬曆在私幸之後就該賜一物件給王氏,作為臨幸的憑證,何況這一舉動已被文書房的內宦記入《內起居注》。但由於王氏是母親宮中的宮女,雖然沒有人會因為這件事去指責他的不軌,年輕的皇帝卻感到此事不大光彩,萬曆也是個提起褲子不認人的主兒,不頓王氏那哀怨的眼神,穿衣束帶後逕自走出慈寧宮。
  
     萬曆心裡面根本沒把這當今事兒,很快就把王氏忘掉了,不料春風一度,王氏卻暗結珠胎,幾個月後就因體型的變化被慈聖李太后識破並盤問出來。
  
     李太后面對此情此景,想起自己作為宮女時的苦難與辛酸,對王氏的事情不禁觸景生情,同時也為自己有了抱孫子的機會而大為高興。
  
     某天萬曆陪慈聖李太后酒宴,席間,太后向萬曆問及此事,萬曆當然矢口否認啊,李太后立即命左右太監取來《內起居注》,叫萬曆自己看。事實面前,萬曆窘迫無計,只得如實承認,心頭鬱悶得不行:本來玩玩一夜情而已……
  
     李太后好言相勸:“吾老矣,猶未有不。果男者宗社福也,母以子為貴,寧分差等耶!?”
  
     於是,李太后就把王宮人保護起來,看著她肚子一天天長大,盤算著哪天能抱孫子。
  
     李太后樂意,鄭楨不樂意,明明有機會母儀天下,有機會做大明太后,萬一王宮人生下兒子,豈不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
  
     進宮之後嘗到了權力的甘甜滋味兒,鄭楨比以前越發追求宮貴權勢,她決心不惜一切代價,消滅這個潛在的威脅。可是鄭楨雖然寵冠六宮,畢竟根基尚淺,完全不可能在慈聖李太后眼皮子底下搗鬼,並且王皇后也發現了這是唯一阻止鄭楨取代自己的機會,擺出一副慈祥無比的面孔,去和王宮女攀扯交情,盡力保護她腹中的胎兒。
  
     無計可施的鄭楨,想到了曾數次幫助自己的秦林,於是有了今天的會面。

     ……
  
     “不管你想什麼辦法,總之我要那個本不該出生的孽種,永遠不出現在這世上!”鄭楨咬牙切齒的說著,陰暗的光線把她漂亮的面孔,映照得格外猙獰可怕。
  
     啪!彤雲密佈的天空,一道閃電刺破蒼穹,紛紛揚揚的雪越發大了。
  
     好一個宮廷密謀的經典場景。
  
     秦林心中一聲嗟歎,對權力的追求,竟讓一位年輕女子變成了這樣,他不禁暗自警告自己。
  
     “用什麼辦法達到目的?”秦林假裝無奈的攤了攤手:“既然你都說了,慈聖李太后和王皇后都在盡力保護王宮人和她的孩子。”
  
     鄭楨急切的拉住秦林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涼:“我知道你有辦法,你有很多的毒藥,還有一千種殺人的技巧,你可以無聲無息取了她的性命,或者用毒藥讓她流產,抹去那個本不該出生的孽種。甚至你可以製造一起冤案,告訴李太后,那個孩子不是陛下的龍種!”
  
     隨著彤雲遮擋了天光,秦林的臉色越發陰沉,他慢慢的道:“確實如你所說,我有一千種辦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成這件事……”

     鄭楨面露喜色,把秦林的手抓得更緊了。
  
     不料秦林話鋒一轉,甩開了她的手:“但我不能這麼做,對不起,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幫不了你,而且你如果敢這麼做,我一定會揭發你!”
  
     鄭楨不敢置信的看著秦林:很快就笑起來:“騙子,差點把我都騙到了,哈哈,你這傢伙心黑手狠,什麼事情不敢幹?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說著她靠上來,柔軟的身子貼近秦林,在這宮中,她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幹,因為沒人能和鄭淑嬪為敵,所有對她的指控,都會被萬曆視作無稽之談,乃至惡意的挑撥。
  
     修煉周易參同契神功剛剛入門的秦林,心底立刻就騰起火焰,必須承認鄭楨是個非常妖媚迷人的女人……
  
     秦林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鄭楨的嘴角浮起了笑意,越發放手施展撩人的楚惑。
  
     天人交戰的關頭秦林將舌尖一咬,痛楚讓慾念如潮水般退去,於是鄭楨感覺到抱著的身軀突然變得像石塊般堅硬,冷冰冰的拒她於千里之外。
  
     “不、你不能這樣!”鄭楨終於叫起來:“我們倆聯手,宮裡宮外互為表裡,將來可以比李太后和張居正走得更遠,我們可以有至高無上的權勢,不,你不能拒絕我,你這混蛋。為什麼要拒絕我?”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秦林伸手椎開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任冰涼的雪花拍打著面頰,在溫熱的皮膚上融化。

     混蛋,混蛋啊!鄭楨又羞又氣,坐倒在殿內,看著秦林的背影淚眼婆娑,心底竟比進宮之前和秦林的最後一次相遇更痛苦,從某種程度上說,她知道自己永遠失去這個男人的友誼了。
  
     不過寵冠六宮的鄭淑嬪又豈是尋常人物?很快她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望著秦林背影消失的方向:雖然無法贏得你的愛和友誼,但我鄭楨一定會讓你驚訝、讓你佩服!
  
     整理著有些散亂的衣袂,把心情和笑容都調整到最好,鄭楨冷冷的喚道:“翠雲、彩萍!”
  
     兩名丫頭誠惶誠恐的從殿後跑來,低頭不敢看鄭楨的眼睛,剛才她們遠遠的聽見了一些東西,模模糊糊的雖然不大清楚,但僅僅是聽清的幾個詞兒也叫她們膽戰心驚。
  
     “服侍本宮回去!”鄭楨頤指氣使的伸出手。
  
     她根本連威脅宮女保密的話都懶得說,也完全不必說,因為一切對她不利的消息,萬曆都會不假思索的拒絕相信。幾名試圖挑戰這一規律的太監和宮女,都得到了非常悲慘的下場,從此連王皇后都放棄了這方面的努力。

     ……
  
     秦林回到家裡,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他決定暫時把私密爛在肚子裡。

     如果鄭楨迷途不返,他不介意親手剷除自己扶持的這股暗線,同時他也相信,以鄭楨的精明,絕不會在自己發出威脅之後、還孤注一擲做出那種傻事。
  
     鄭楨也沒有出手阻擋張居正“把秦林踢出京師”的計劃。
  
     王隸等人的奏請再明白不過了,又要善於撫夷以應對東南沿海的各國海貿商人,又要熟悉貿易經濟事務,又要精明強幹年輕有為。靠,你們咋不添上相貌是白臉兒、嘴邊經常掛著賊笑、名字暗合東方青龍屬木、武職出身、曾有救駕之功這些要求?
  
     秦林算明白了,原來後世那些某機關招司機要求“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六九之間”;稅務局招職員要求“外語專業、擅長彈鋼琴”,純粹一個蘿蔔一個坑的“蘿蔔招騁”,其實在大明朝就有了老版本啊!
  
     這樣的奏請,滿朝文武合乎要求的,除了秦少保再沒第二個人了,就是吳兌這些邊臣老手也年紀太大,經不起風浪了嘛。
  
     明明白白的唯一人選,秦林秦少保,就接到了欽差逃視東南各省開海邊貿事務的差使。這就準備出京開路了。
  
     本來就是為著張紫萱下嫁的事情,相府千金當然要隨行,辭別老父時,張紫萱終於忍不住提醒道:“父親大人,戚帥送的補藥雖好,畢竟容易虛火旺盛,您最好還是瞧瞧醫生。”
  
     “哈哈哈,為父裝了一次病,就把你們嚇著了?”張居正大笑起來,擺擺手:“無妨,無妨的,你們只管逍遙去吧,我的身體好得很呢。”
  
     同行出京的,還有青黛和徐辛夷。青黛想回南京看看爺爺李時珍,徐辛夷出嫁之後就離開南京,也想歸寧家中,見見闊別已久的爹娘。
  
     秦林當然求之不得,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咱的家財豈止十萬貫,又有三位各擅勝場的美人兒同行,再瀟灑不過啦!
  
     他沒想到,此行的風波遠遠超出之前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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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二章 反詩與反賊

     秦林率眾在京師東便門登上漕幫替他準備的官船,所幸今年大雪紛飛,運河還沒有凍上,否則就只能走陸路到天津衛,然後登海船去南方了。

     運河兩岸大雪紛紛降下,萬里江山一片銀裝素裹,北風吹得正緊,大官船上船帆吃飽了風,不需要縴夫的牽引便向南行駛。雖說過了春節,但北方實際上要到農曆二月後才會真正春回大地,這正月初五的天氣,還冷得很呢!

     這天到了山東地界。

     ……

     “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張紫萱吟誦著韓愈的詩句,嬌嫩的鵝蛋臉兒藏在狐裘之中,呵呵的吐著白汽:“如今漫天大雪,卻又叫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春來風光,真是花可比雪,雪亦似花。”

     徐辛夷撇撇嘴:“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我倒巴不得雪快些化掉,好縱馬疾馳呢。”

     “雪雪雪,你們就知道雪,」青黛嬌聲道:“可我喜歡的是雪蓮花、雪見草、六月雪、雪山一支蒿……”

     張紫萱和徐辛夷都笑起來,青黛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說的都是中藥名字。

     秦林擁著暖裘,在官艙口子烤火,身邊紅泥火爐煨著噴香的黃酒,矮几擺著雲腿、滷肉、兔丁、羊臉、花生米、豆腐乾、糖藕諸般下酒菜,袖著手笑呵呵的看著艙面上的三位妻子。

     “我們都吟了詩,青黛也念了一串藥名,秦兄也來捧捧場吧?”張紫萱掩口呵呵直樂,告訴兩位姐妹:“秦兄詩詞,是很有趣的呢。”

     青黛和徐辛夷信以為真,果然去拉秦林,青黛更是嗔道:“秦哥哥,你還會作詩呀?怎麼從來沒聽你念過?嘻嘻,原來你只念給紫萱姐姐聽哩。”

     小丫頭對秦林的本事,那是全都相信的,就算別人告訴她秦林能一個觔斗雲跳出十萬八千里,她也居之不疑。

     張紫萱又笑道:“秦兄的詩詞大大有名,我念給你們聽啊。咳咳!”

     相府千金清了清嗓子,極有派頭的踱著步子,拿著折扇做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狀:“一座寶塔平地出,上面小來下面粗。有朝一日倒過來,下面小來上面粗。”

     徐辛夷瞠目結舌,笑得直打跌:“這、這不是秦林在南京詩會上做的好詩嗎?哈哈哈,叫我聽一次笑一次!”

     青黛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道:“很差嗎?不覺得呀,挺好聽的,和小時候媽媽唱的兒歌差不多。”

     徐辛夷和張紫萱笑得更厲害了。

     秦林鬱悶的看著小丫頭,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呀?哼,別說我不會談詩論文,男子漢大丈夫,說抄襲就抄襲,為了在三位老婆跟前掙面子,咱豁出去了!

     搜腸刮肚的想了一通,平時覺得吟雪的詩真多,可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時候還真想不到什麼應景的。

     有了!

     秦林清清嗓子,目運神光遙視遠方,神情做堅毅而百折不回之狀:“一片兩片三四片。”

     這起句委實尋常,但誰知道後面會不會峰迴路轉?三女都靜下心傾聽。

     秦林又道:“五片六片七八片。”

     這句依舊平平無奇,甚至連合格都算不上。

     哪知秦林接下來又道:“前消後繼不斷飛,終叫河山顏色變。”

     說罷,秦林昂首挺胸目視遠方,一副志存高遠的偉大氣魄,虎軀狂震,王霸之氣四溢。

     青黛和徐辛夷只覺這首詩氣魄很大,張紫萱卻奇道:“這是反詩啊,秦兄想改朝換代嗎?”

     秦林一個趔趄,這廝不知從哪兒看了這首詩,覺得氣魄很大,但並沒多琢磨,經張紫萱提醒才想起來,確實是首叫江山易色的反詩嘛。

     “原來、原來是反詩啊,還真是……哈哈!”秦林乾笑兩聲。

     張紫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是你做的?字義淺顯、韻律不通,委實和那首寶塔詩一個風格,倒像是出自你手。咦,沒想到我張紫萱竟嫁了個,治世能臣亂世奸雄。”

     “造反嗎,怕是不好玩吧?”徐辛夷有些遲疑,記得父親醉後說過,家裡有位姑奶奶,永樂爺的徐皇后,就是和丈夫一塊兒造反成功了的,中間殺了不少人,弄得生靈塗炭。

     青黛就擔心起來:“造反要殺頭的,秦哥哥還是別造反吧。”

     “誰、誰說我要造反?吟首詩玩玩而已。”秦林沒想到引出這麼大反應,當下耍起了無賴:“我念詩又咋了?為夫是太子少保、錦衣衛都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難道念首詩還有人來抓我?”

     “抓反賊!”忽然遠處一片聲發喊,遙遙的傳過來。

     秦林差點從船頭栽下去,心說我有這麼吸引仇恨,才念了首反詩,還真有人來抓?

     卻見遠處一群人騎著馬追逐,前面兩人打馬狂奔,後面三四十人緊追不捨,喊聲是他們發出來的。

     “靠,還以為是來抓我呢,我說誰這麼大膽子……”秦林撇撇嘴,心說我自己不就是專門抓反賊的嘛。

     陸遠志、牛大力等官校聽得喊聲,都從底艙鑽了出來,胖子把望遠鏡遞給秦林。

     憑借望遠鏡,秦林把遠處發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前面狂奔的人是一男一女,衣衫破爛帶著血跡,馬兒也喘息不休,呼哧呼哧噴著白汽。

     後面緊追不捨的那群人穿著官府號衣,做州縣馬快打扮,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單刀,一個個凶神惡煞,不斷呼喝著,還用弓箭朝兩名逃亡者的背心射來。

     弓箭是軍隊常用的,其實要在飛馳的馬背上射中十丈之外的敵人極不容易,只有長期訓練的精兵,或者本來就在馬背上長大的遊牧民族能夠做到。這幾名馬快的騎射功夫,顯然還生疏得很,支支箭矢都離逃亡者幾尺甚至一丈多遠,連毛都沒碰到。

     “原來是州縣抓賊人,不關咱們的事。”陸遠志失去了興趣,這種事情和錦衣衛沒啥關係,要是沿途地方上每件案子都管起來,秦林十年也走不到南京。

     秦林本已將望遠鏡放下,忽然心念一動:“來人吶,掌鼓號!”

     眾官校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都曉得這位長官常有驚人之舉,便不折不扣的遵命執行,一時間嗚嘟嗚嘟的鼓號聲,從運河上遠遠傳開去。

     ……

     馬背上的兩名逃亡者正在心慌意亂,耳中聽得鼓號聲響以為是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當下驚得亡魂大冒。抬頭一看卻見雪花紛飛的天地之間,在那運河之上有三艘大官船停了下來,大群身穿明黃色飛魚服的錦衣官校正,嗚嘟嗚嘟的奏著鼓號。

     兩人頓時面露喜色,撥轉馬頭朝那邊衝過去。

     後面追趕的馬快卻吃驚不小,為首之人惡狠狠的一揮手,眾人瘋狂的鞭打著馬匹,頭頂上熱騰騰的直冒白汽,箭矢也亂糟糟的往逃亡者射去。

     ……

     媽的,敢在老子面前弄鬼!秦林面沉如鐵,沉聲下令:“牛大力領兩個小旗棄舟登岸,把人都給我截過來,兩個逃跑的人要活的。”

     後面一艘大官船立刻靠岸,中艙大開,長長的跳板搭到岸上,二十名穿飛魚服、挎繡春刀、頭戴無翅烏紗、腰繫鸞帶的錦衣校尉騎著戰馬蜂擁而出,勒馬就跳到岸上。

     牛大力提著鑌鐵蟠龍棍步行,速度卻不遜奔馬,帶著官校們朝那邊兜過去。

     州縣馬快見狀,箭射得更厲害了,嗖的一聲,一支箭正好射到那女子肩膀上,她身子一晃就要墜下馬去。

     “不許射箭!”牛大力震天價大吼,鑌鐵蟠龍棍朝地上擊去,大片泥土和積雪像被炮彈射中那樣四散炸開,形成一道雪幕。

     追兵看得咋舌,這是什麼樣功夫?他那棍子舞起來,真是碰一下筋斷,挨一下骨折!

     眾校尉也拔出掣電槍,其中三人朝天砰砰砰放了三槍,其餘官校把黑洞洞的槍口指向那群馬快:“我家長官有令,叫你們過去問話,錦衣官校辦差,違令者死!”

     州縣馬快雖然凶橫,又哪裡是錦衣親軍的對手?更何況秦林手下的親兵,還裝備了新銳的掣電槍。

     馬快們面面相覷,料想胳膊擰不過大腿,為首之人呼哨一聲,全體下馬,牽著韁繩慢慢走來。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各位錦衣長官,咱們是兗州府的差官,這兩個是官府發了海捕文書的逃犯……”為首的長臉漢子陪著笑。

     牛大力哪裡管許多,將鑌鐵蟠龍棍一揚:“廢話少說,我家長官神目如電,到底怎麼樣他老人家一看便知!”

     前面的兩個逃亡者此時已近虛脫,男的伏在馬背上,女的慌忙滾鞍落馬,也顧不得別的,衝過去就推著他,喊聲帶著哭腔:“東勝哥,東勝哥你怎麼樣了?”

     “呵,小妮子還挺重情義的,你那東勝哥若是反賊呀,落到咱們手裡只有一個下場,你倒也必不急著哭喪,”錦衣官校們油腔滑調的打趣,因為聽說對方是反賊,他們就不怎麼尊重了。

     那女子回頭怒道:“我們才不是反賊,這些追我們的才是反賊!”

     好嘛,秦林念一首反詩,引來了兩伙反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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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三章 夫人也破案

     不論追的被追的,全被牛大力一股腦兒帶到了秦林跟前。

     被追殺的男子,那位東勝哥因為逃亡的辛苦勞累,加上剛才中箭失血過多,已經昏迷過去。青黛心腸好想動手救治,秦林一個眼神兒陸遠志就搶在了前面,笑呵呵的道:“我來,我來,這廝有陸老爺服侍就是造化了,不勞大嫂您動手。”

     女的逃亡者則是個圓臉兒的姑娘,雖不算多麼漂亮,倒也濃眉大眼的,看上去英氣勃勃。她始終陪在受傷昏迷的同伴身邊,看起來就是一對兒小情侶。

     馬快頭子是長臉瘦高個兒,這幾艘官船雖沒有升起旗幟,秦林也沒穿官服,但他是老於世故的,一看這勢派就曉得來頭不小,連忙滿臉堆笑,雙手捧著名牌呈上來:“大人明鑑,小的周德興,是山東兗州府差官,奉我家荀大老爺之命,緝捕這兩個反賊。多謝大人相助擒拿,敢問大人尊姓大名?待小的回去之後,一定稟明荀大老爺,多多拜謝。”

     抬出荀大老爺,周德興自以為有了七分把握,官場上講的就是官官相護,荀大老爺在朝中有奧援,這個年輕官員雖然派頭很大,也必定考慮一二吧。

     在周德興心目中,對面的年輕大人應該是哪家功勳親貴府邸的嫡派子孫,憑藉父祖恩蔭才做了高官,一時興起來管閒事的。

     “荀大老爺?”秦林皺了皺眉頭,沒聽說過這名字。

     徐文長湊上來,也不避諱外人在,就大聲道:“荀長風,河南衛輝府人,隆慶五年辛未科進士出身,現任山東兗州知府。”

     眾馬快齊齊心中一驚,知道荀大老爺生平履歷並不出奇,可士林都講個避名諱,這老頭兒當眾念他名諱也不避忌,若是年輕官員和他官品相同、相近,這就無異於罵人了。也就是說,要麼是這老頭兒不通時務,年輕官兒故意拿大,要麼就是對方的官位遠高於荀長風,根本不需要避諱!

     陸遠志的手法很利落,他早年在醫館學習,這些年跟著秦林解剖屍體,對人體結構的了解甚至遠超過同時代的名醫。三下五除二就把釘進“東勝哥”肩胛骨的利箭起了出來,又替他做了包紮,捏了捏穴位,讓他悠悠醒來。

     同伴女子這才定下心,大步走到秦林身前,乾淨利落的跪下道:“多謝長官救命之恩,齊賽花有禮了!咱們並不是什麼反賊,而是山東濟南府會昌鏢局的鏢師,受傷的是我師哥習東勝,咱這趟出來三十多口子人,現在就剩咱兩個了!”

     說著齊賽花咬牙切齒,強忍住快要掉下來的眼淚,把事情說了一遍。

     ……

     年前,山東濟南府會昌鏢局接到了一樁大生意,顧客按照押運十萬兩銀子的標準支付了費用,並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會昌鏢局是山東數一數二的大鏢局,十萬兩銀子也算很大的鏢額了,事實上古代的銀子並不像小說裡那麼氾濫。大明國庫存銀長期在兩三百萬之間,江南冬解的漕銀也就五十萬上下,那就要出動軍隊保護了,民間鏢局子一般接個一萬、幾萬的鏢,十萬要算極大的。

     大年三十,會昌鏢局剛吃完團年飯,客人就來了,拿著一隻紅布包裹的金盒子給他們,讓他們送去南京交卸。

     原來不是押銀子的白鏢,而是押珠寶的紅鏢,會昌鏢局又驚又喜,驚的是紅鏢更容易招惹響馬,喜的是紅鏢不需要太多的運輸車輛,能省下不少的運費,那都是到手的錢哪!

     一路紅鏢倒也走得順風順水,似乎消息根本沒被山東綠林道打探到,完全平安無事。哪曉得到汶上縣境內就出了事,在山谷之中遇到了埋伏,敵人非常強悍,人數有非常多,將會昌鏢局打得大敗虧輸。

     鏢局子是要賺錢的,不是送命的,道上都有規矩,實在打不過可以輸鏢走人,回去慢慢給主顧賠錢,總比丟命又丟貨要好些。會昌鏢局的鏢頭就示意投降,交出了金盒子,試圖賠錢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嘛。

     萬沒想到敵人錢也要、命也要,竟動手殺俘虜,要將會昌鏢局的人盡數滅口。

     會昌鏢局的人也不是伸著頭讓人殺的,這就重新反抗起來,終於有五個人逃出重圍,其餘的人怕是都被殺掉了。

     這五個人一合計,像對方的架勢根本不是汶上縣那幾個老弱殘兵能對付的,還是徑直去兗州府報案吧。那裡有任城衛,一個衛滿額五千六百兵馬,衛所兵再怎麼腐朽破落,湊出幾百千把號人的剿匪兵力還是靠譜的。

     眾人快馬加鞭,巴巴的趕到兗州府,見到了荀長風荀大老爺,報了失去十萬兩紅鏢的大案。

     十萬紅鏢失竊,三十來名鏢師殞命,這麼大的案子發生,荀大老爺也非常著急,一方面調兵遣將打探消息、組織圍捕,一方面寬慰會昌鏢局的人。說山東響馬雖多,都是有名有號的,不難查出誰做了這起案子,他們這麼囂張,朝廷一定發大軍進剿,不愁不能剿平。

     會昌鏢局的人聽了只想哭,等你大軍進剿,咱的紅鏢都不知跑哪兒去了,可也沒辦法呀,只好等下去。

     誰知兩天之後,荀大老爺忽然之間就變了面皮,翻過來說是會昌鏢局監守自盜,眾多遇害鏢師是這活著的五個人從內部偷襲殺害的,他們就是劫鏢殺害三十多人的賊子,這又想到兗州府渾水摸魚來了。

     五個人大驚失色,當即爭起來,可荀大老爺早已安排了捕快,要逮捕他們。

     會昌鏢局的人知道有詐,立刻奮起浴血拼殺,武功最高的三個人都捨了性命,送局主的女兒齊賽花和她師哥習東勝逃了出來。兗州府的馬快們仍在後面緊追不捨,一路追到了運河邊上,正巧撞到了秦林的官船,這才有了剛才的事情。

     ……

     “胡說,胡說八道!”周德興叫起來,氣呼呼的道:“女反賊,你別在這位長官面前撒謊,你持劍劫持我家大老爺,還不是殺官造反麼?還在這裡妖言惑眾,想逃脫法網,做夢!”

     說罷,周德興又一聲令下,叫同伴們都拿出腰牌,果真一大片都是如假包換的山東兗州府捕快。

     陸胖子搓著手:“這下不好說了,一邊是正兒八經的捕快,鏢局這邊卻是一面之詞,咱們信哪邊呢?”

     “我看這些捕快有問題。”徐辛夷說。

     “就是,剛才秦兄也發現了吧?”張紫萱笑著看了看秦林,得到丈夫鼓勵的目光,她就繼續往下說:“我們這三艘大官船停在運河上,一看方向就知道是從京師南下的。方才秦兄故意命校尉奏響鼓號,逃的齊賽花齊姑娘和習東勝習壯士,就撥轉馬頭朝咱們跑過來,偏偏是追的馬快著了急,恨不得將他們格殺當場,嘻嘻,分明心裡有鬼!”

     周德興嚇了一跳,不敢置信抬頭看了看張紫萱,不僅貌若天仙,而且神采飛揚、顧盼神飛,幾句話就道破自己剛才的居心,究竟是什麼來路?

     如果他知道這位就是當今太師首輔張江陵的掌上明珠,只怕當場嚇得暈過去呢。

     眼睛骨碌碌一轉,周德興強辯道:“夫人會錯意了,並非我們有意殺人滅口,乃是恨這幾個反賊在本府衙門暴起發難,突然間劫持知府大人,意圖造反謀逆,所以見大人的船在這裡,害怕驚擾了大人虎駕,想盡快格斃這兩個反賊!”

     秦林忍不住笑起來:“這麼說,你們還是一片好心了?”

     “大人別聽他胡說!”齊賽花憤憤不平的道:“不錯,我是趁亂拿刀架過荀長風的脖子,可那是被他逼的,並不敢殺官造反!當時是他們先對咱們下手的,否則崔師傅、毛師傅、洪師傅那麼好的武功,也不會輕易就死在府衙里面!”

     得,官校們把手一攤,這叫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周德興說齊賽花劫持荀知府,齊賽花說是被荀知府先下手所逼,不知道真假,但齊賽花劫持知府這一節,怕是逃不了吧。

     “應該、應該不是這樣吧,”青黛吞吞吐吐的發言。

     秦林鼓勵的點點頭:“夫人有何見解?不妨說來聽聽嘛。”

     得到心上人秦哥哥的鼓勵,青黛就大聲道:“剛才我看過齊姑娘和習壯士身上的傷處,大部分傷口都集中在背後,齊壯士後背除了箭傷還有處刀傷,看樣子大概在七八個時辰之前所受,傷口深可見骨,是被人從背後偷襲導致的。我想如果像週捕頭所說,是東昌鏢局的人暴起發難,又怎麼會被人從身後偷襲,造成好幾處傷口呢?”

     不愧是荊湖女醫仙,青黛只掃了一眼,就把兩位逃亡者的傷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連受傷的時間、角度和深淺都完全記得,周德興的謊言便瞬間被她拆穿。

     秦林哈哈大笑:“這次不勞本官,是幾位夫人破案了,來人吶,把這些個捕快都下了兵器,給本官抓起來!”

     “你、你是什麼人,憑什麼抓我們!?”周德興又氣又急。

     “老實點吧,說出來怕嚇死你!”牛大力扭住他胳膊,得意的一豎大拇指:“好叫你明白,我家長官便是柱國、太子少保、龍虎將軍、錦衣衛都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諱上秦下林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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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8 23:23:01
六九四章 金匣

     聽到牛大力報出秦林的大串官銜名號,周德興刷的一下後背冒出冷汗,臉色也變得難看,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原來、原來是秦少保,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誤犯虎威,該死、該死……早知是格象救駕的大明第一勇士秦少保,咱也不必擔心您的安全,急著格殺這兩名劫官作亂的反賊了。”

     秦林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周德興:“這麼說,本官還得感謝你的好意囉?”

     不知怎的,想到眼前這位就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動不動就鋸人頭、挖人心的北鎮撫司秦長官,周德興就覺一股子涼意從尾椎骨直衝到頂門心,竟不敢和他目光相觸。

     兗州府眾捕快聽得是錦衣衛秦少保,更是連屁都不放一個,齊齊跑掉腰刀,任憑錦衣官校繳械。

     錦衣衛號為緹騎,乃是不折不扣的朝廷鷹犬,北鎮撫司又是錦衣衛衙門裡面最神秘奇詭、血腥兇殘的部分。偏偏秦林秦少保又是近年來歷任北司掌印官當中,最為凶名卓著、並且多智而近妖的一位。

     州縣捕快在百姓和普通江湖人面前凶悍無比,可撞上了錦衣衛北鎮撫司,那就成小雞崽啦!

     齊賽花聽到秦林的官銜名諱,也睜著圓眼睛怔怔的看了半晌,不敢置信的道:“你就是北鎮撫司的秦少保?”

     秦林點點頭。

     齊賽花兀自不信:“是鋸人腦、挖人心、剖人肝,用白骨骷髏祭煉化血魔功的那位秦將軍?”

     呃,秦林無語,想想這種傳言的大概來源,倒也不算空穴來風吧,廠衛系統實在是“美名在外”,自己最初也以為馮保這位東廠督公是身懷滅世魔功的超級大反派呢。

     扑哧~~青黛瞧著秦林那副模樣掩口偷笑,張紫萱也抿著嘴兒不無揶揄,徐辛夷撇撇嘴,衝著齊賽花裝出副陰森可怖的樣子。右手五指伸出,呲了呲潔白的牙齒:“啊~~對。你既然知道秦老魔,也應該知道用活人天靈蓋練九陰白骨爪的本小姐吧?”

     喀喀喀,齊賽花上下門牙直打架。

     “好了好了。”秦林止住作怪的徐大小姐,無可奈何的告訴齊賽花:“本官呢的確鋸過人頭、剖過人腹,也擺弄過骷髏,可那都是為了破案,哪兒像你說的什麼化血魔功?行了,本官就是秦林,如假包換。”

     “真是秦將軍,咱們有救了,會昌鏢局有救了!”齊賽花轉身就跑到習東勝的擔架旁邊,對著剛醒的師兄喜極而泣:“是成大俠說過的那位秦長官,鍾馗再世,神目如電,日斷陽夜審陰啊!”

     習東勝掙扎著想爬起來和秦林見禮,無奈重傷失血過多,只好倚著師妹的臂彎兒朝秦林拱了拱手:“會昌鏢局上下三十多條冤魂,只求秦長官主持公道! ”

     原來當初山東大豪摩云金翅成鐵海在京師遭人陷害關在北鎮撫司詔獄,秦林清點詔獄,那些從八歲到八十歲都不放過的採花賊被他沒收了“作案工具​​”,大奸大惡一律宰了省口糧,成鐵海這樣無辜的人就被放了出來。

     回到山東江湖道上,成鐵海沒少替秦林吹噓,齊賽花的父親、會昌鏢局局主和他有八拜之交,齊賽花就是從他口中知道了秦林有審陰斷陽之能。

     秦林點點頭,覺得這個成鐵海倒有點意思,也罷,既然傳了咱秦長官的美名,便不能叫會昌鏢局沉冤難雪,人的名、樹的影,咱要對得起人家一番吹噓嘛。

     他沉吟著分析起來:“會昌鏢局這次失鏢,和那托鏢的客人只怕有關係,否則為什麼價值十萬的紅鏢,山東綠林道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卻突然就失風被劫?你們知道那人的來路嗎?”

     齊賽花回憶著當時的情形:“他到鏢局來過兩次,是瘦高個兒,看談吐舉止應該有四十多歲,板著張死人臉從來不笑。因為來得蹊蹺,我爹曾經暗中出手試探,結果試不出深淺,只知道武功極高,但是秦長官您知道,鏢局行鏢是不能管客人根底的。”

     秦林點點頭表示理解,鏢局子管不了客人的身份,更沒有把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陸遠志給習東勝灌了碗湯藥,他氣色好了些,喘著氣替師妹補充:“那人不是板著臉不笑,是他戴的人皮面具!本來局主也曾考慮不接這鏢,唉……”

     人皮面具!秦林、陸遠志、牛大力同時心中一驚,想起了蘄州的事情,當時白蓮教的一名長老就殺害了朝廷武官,割下臉皮做成人皮面具,然後冒名頂替混進酒宴,試圖刺殺領兵平亂的鄧子龍,當然最終被秦林識破奸計未能得逞。

     人皮從死人臉上扒下來,做成面具戴上還要活靈活現,一般的江湖門派都沒這本事,現在會昌鏢局事件又出現了人皮面具,會不會和白蓮教有關?

     秦林頓時警覺起來,立刻追問道:“既然你們不認識那客人,有沒有別的人認識他?還有那紅鏢,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們立刻詳細的告訴本官,不妨提前告訴你們,這後面也許隱藏著一個極大的陰謀!”

     聽到秦林這麼說,齊賽花和習東勝都嚇得不輕,兩人互相補充把案情詳詳細細又講了一遍。

     押運的紅標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因為按照鏢局的規矩,客人當時就在鏢局子裡面用紙封住金匣子,然後朱標籤押。鏢局只管將東西完整的送到目的地就行了,到時候簽押完好無缺,就算完成任務,裡面東西到底是什麼,那是不必管的。

     好在他們倆一個是鏢局局主的女兒,一個是得意弟子未來女婿,都見過那隻金匣,便向秦林描述。

     “那是只八寸見方的金匣,製作得非常精美。”齊賽花回憶著那隻帶來厄運的金匣:“頂蓋雕著一隻蹲坐的大貓,那貓像活著似的,兩隻眼睛直瞪瞪的,盯得人心裡面直發毛。”

     什麼?秦林和徐辛夷的眼睛也和貓一樣直瞪瞪的了,因為他們曾經有過一隻一模一樣的金匣,就是裝烏爾溫也力的盒子,後來被白蓮教主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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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五章 疑竇重重

     烏爾溫也力既然在白蓮教主手中,她自己就神功蓋世,為什麼還要讓東昌鏢局來押運這件珠寶?她若隨身攜帶這件寶物,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從她手中奪走呢?
  
     秦林在心頭盤算一番,暫且把疑竇留在心底,又問道:“那麼,這件紅鏢最終要押到哪兒,收貨人到底是誰?”
  
     齊賽花道:“押到南京交卸,至於到底誰是收貨人,連我們鏢局這邊都不清楚。”
  
     秦林神色微動,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習東勝知道秦林有所誤會,忙替師妹解釋:“主顧要求咱們將貨押到莫愁湖的勝棋樓,到時候自然有人穿白衣持荷花扇前來。就是接貨的人了,咱們只管把紅鏢交給他就算完成了任務。”
  
     “接貨地點和接貨人的打扮,你們鏢局有很多人知道嗎?”秦林頓了頓,見對方有點不明白,就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到時候怎麼避免冒領?”
  
     習東勝和齊賽花都滿臉茫然的搖了搖頭,想了好一會兒,齊賽花道:“顧客好像沒有要求咱們鏢局保密,很多人都知道這事兒,也許、也許他們有別的辦法防止冒領吧。”
  
     “胡老鏢頭應該知道更多的細節,可是……”習東勝嘆口氣。
  
     胡老鏢頭是東昌鏢局的老人了,走了三十年的鏢,大名早就被忘掉了,因為早早的禿了頂,別人都叫他胡禿子。因胡禿子辦事老成穩妥,東昌鏢局的局主特意託他走這趟鏢,而他也很對得起局主的信任,在山谷遇襲時一直戰鬥到了最後。
  
     “他沒能和咱們一塊兒逃出來。”齊賽花這位落落大方的江湖兒女,想到當日的慘烈,聲音也變得哽咽:“本來他是武功最高的,怎麼也該保住性命,可他讓我們往外逃,自己留下來斷後……剛騎著馬轉過山崗,就聽到了他的慘叫……”
  
     徐辛夷聽到這裡就嘆口氣,安慰齊賽花:“這位胡老鏢頭真是義薄雲天,他在天之靈一定保佑你們洗雪冤仇。兩位也不必自責了,想來胡老鏢頭泉下有知,也希望你們開開心心活下去。”
  
     嗯,齊賽花和習東勝都重重的點了點頭。
  
     陸遠志就見秦林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頓時小眼睛一亮,端著個胖臉湊過去,低聲問道:“秦哥,你又想到啥了?”
  
     “沒、沒什麼。”秦林回過神來,衝著陸遠志笑了笑。
  
     切,又把兄弟瞞在鼓裡,陸遠志撇撇嘴,不過這也是秦林的習慣了,在沒有拿到足夠的線索之前,他不喜歡輕易發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讓屬下們自由發揮。

     ……
  
     從齊賽花、習東勝嘴裡得不到更多的線索了,秦林就吩咐校尉弟兄們把兗州馬快通通關進底艙,只留周德興一個人在官艙受審。
  
     “本官不喜歡廢話太多,周德興啊,你們今天的所作所為,本官幾位夫人都瞧出不對勁兒,還想瞞得過別人?”秦林沖著青黛、徐辛夷和張紫萱笑笑,三位夫人都白了他一眼,這傢伙又轉過臉道:“姓周的,做人要審時度勢,不要讓本官祭出北鎮撫司的十八套花活,到時候悔之晚矣! ”
  
     原來這位長官是叫夫人幫著審案的,周德興暗自尋思著,偷眼瞅了瞅,青黛笑嘻嘻的像個不懂事的少女,徐辛夷惡聲惡氣看起來不好說話,他就撲通一聲朝最面善的張紫萱跪下,把腦袋磕得砰砰響:“這位夫人救命哪,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幼子……”
  
     張紫萱哧的一聲冷笑,用折扇點著他肩頭:“難道是我比別人生得面善些?你打錯了主意!不妨告訴你,去年我代筆寫了幾封信,發出去也只弄掉了幾千顆人頭而已。”
  
     比起來,徐辛夷看似將門虎女,真要殺人也得手發抖,相府千金才是真正的狠人兒,頗具乃父之風。

     張太師高居廟堂之上,平蜒人之亂、誅戮湘西反賊,一道鈞旨下去就千萬顆人頭滾滾,張紫萱只要得了父親三分真傳,這心性就非常人可及,哪裡會因為周德興幾句話就動搖?
  
     周德興起初不大相信,可張紫萱不像說笑,秦林、陸遠誌等在場的人也沒反駁,登時把他嚇了個半死,沒想到張紫萱天仙般的人兒,竟這般心狠手辣。
  
     秦林不和他磨嘰了,朝牛大力招招手:“這位周朋友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你來給他鬆鬆筋骨,諸位夫人請便吧,流血遍地就不好看了。 ”
  
     徐辛夷雖不怕血,想想卻有些噁心,就轉身要走。
  
     青黛卻嘻嘻的笑,不知從哪兒摸出個畫本兒,又拿出了鉛筆:“秦哥哥,是要動大刑嗎?我想留下來看看,把骨骼、血管、五臟的形狀位置熟悉一下。
  
     周德興聽得戰戰兢兢,乍著膽子朝青黛那畫本兒瞧了一眼,登時魂靈兒都飛上了九霄——只見那畫本上用鉛筆劃的人形惟妙惟肖,攤開的兩頁,左邊那頁上一個人渾身沒了皮,只剩下渾身一塊塊的肌肉,右邊那頁的更慘,腹腔已被剖開,心肝脾肺腎都暴露在外。
  
     我的媽呀,這位秦長官都娶了些什麼人哪!一個比一個漂亮,卻一個比一個狠辣!
  
     聯想到秦林扒人皮、鋸人頭、剖人腹的故事,周德興終於知道傳言非虛,只覺尾椎骨一陣發熱,兩條腿像麵條似的抖起來:“招,我招了,全都招了,只求長官和三位夫人饒命!”
  
     “哦耶。”青黛調皮的衝著秦林眨了眨眼睛,合上那叫周德興魂飛魄散的畫本兒。
  
     “這個鬼丫頭!”徐辛夷和張紫萱都忍俊不禁。
  
     秦林替青黛畫的一副人體肌肉解剖圖,一副腹腔內臟圖,本來是供醫學參考的,卻在審訊時立了功。
  
     周德興不敢隱瞞,將他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
  
     最初就在東昌鏢局五個人逃出埋伏,到兗州府報案的對候,情況一如平常並沒有什麼古怪,知府大老爺荀長風接到這麼個三十多條人命遇害的驚天大案,立刻唉聲嘆氣的怨自己運氣不好,怎麼分發到以響馬聞名的山東來了?
  
     不過他仍然積極的做著破案準備,叫周德興一干馬快迅速趕往汶上縣的事發地點查看,又知會任城衛,調了三百衛所兵,浩浩蕩蕩的開過去。
  
     等他們趕到現場,只見遍地鮮血淋漓,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屍休不是被斬斷了大腿、就是卸下了胳膊,要不連腦袋都斬了下來,血腥氣濃得叫這群公門中人都想吐。
  
     清點了現場的三十一具屍首,這麼多屍首府裡的殮房也沒辦法停放,只好徵發附近村民,就地挖了一個大坑,把屍首全都推到坑里面薄薄的埋上。好在這是一起打劫案子,死因不存在疑問,屍首也不是很緊要,就在現場留了一隊兵馬看守。
  
     荀長風就帶著人馬回了府裡,照例給山東巡撫、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寫稟貼說明案情,請發大軍剩匪,又設下比限,令府縣壯班和快手加強巡查,朝綠林道打聽消息,查明究竟是哪夥強賊做下的血……
  
     大明朝的捕快雖然平時耀武揚威,收點常例什麼的,遇到老百姓有事,陋規錢也不含糊,但遇到人命大案就必須全力以赴,否則比限是不好玩的。
  
     六扇門的規矩,凡是大案要案,對捕快們三天一比、五天一限,到期案情沒進展就打捕快的屁股。
  
     這次,兗州的地頭蛇周德興也抓瞎了,一連三天沒找到線索,就被打得皮開肉綻,眼看第五天也快到了,把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
  
     秦林聽到這裡就笑,原來明朝也講命案必破,冷笑道:“恐怕你被打急了,就想著弄鬼花樣吧?”
  
     陸遠志聽到這裡,就把大腿一拍:“靠,原來是他想把案子栽到幾個報案的原告身上,意圖逃脫比限!”
  
     “是你?”齊賽花和習東勝頓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衝上來要揍周德興。
  
     “不不不。”周德興雙手亂搖,苦著臉道:“當時我也只是想逼哪個死囚隨便攀咬,最好扯到什麼千里獨行江洋大盜,讓大老爺發下海捕文書,咱也好藉此稍微鬆鬆擔子,沒想到、沒想到……”
  
     昨天到了五天限期,知府荀長風就把周德興叫去,周捕頭就曉得這一番屁股又要遭殃了,比限到期就是捕快的受難日。
  
     不料荀長風卻問他,願不願意把案子早日結了?
  
     周德興當然是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
  
     荀長風就說他感覺來報案的五個人很不對路,為什麼別的三十一個人都死得七零八落,就這五個完完整整的逃出生天?裡頭有沒有別的原因?
  
     周德興一聽就知道有門兒,順著往下說去,兩人便越說越入港,最後一口咬定是五名報案人裡應外合做下的案子,又來報案妄圖掩人耳目。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齊賽花習東勝親身經歷的了,荀長風忽然轉口說他們是劫匪,擲杯為號要抓他們,三名鏢師很快被偷襲而死,卻為齊賽花爭取到了時間。她突然劫持荀長風,終於趁亂逃出府衙,荀長風脫身以後,兗州馬快又在後面緊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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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六章 滅門慘案

     “這個荀長風,堂堂知府大人,為什麼要污衊無辜呢?”青黛眨巴眨巴大眼睛,水晶般清澈的眸子寫滿了困惑,她認得的大老爺,張公魚張大老爺、王世貞王府尹,那都是青天再世啊!
  
     小丫頭不清楚,別人卻明白得很,徐辛夷撇撇嘴:“還不都是為了頭上那頂烏紗帽?”
  
     一個知府,轄區發生劫匪白日行凶,三十多人被殺的慘案,上峰一定會給他個“疲弊懈怠”、“撫治不力”的考語。如果盡快破案還好說,至少還算精明強幹,稍可洗去前面的那兩句,萬一長時間破不了案子,得,他老兄還得扣上“瞞頏糊塗”、“軟弱無能”的帽子。

     按照張居正的考成法,今年是外察的年份,如果打了中等,荀知府原地不動,打了高等,他可以一路升遷,但要是打了低等,這位老兄一輩子的官運就差不多到頭了。所以,荀知府就情急之下走了邪路,想把案子推到幾個報案人頭上,冤枉他們的同時,自己就可以向上級有個交代。
  
     這種事情在官場上並不罕見,徐辛夷以前就聽父親提過類似的案件,說起來就是氣憤憤的:“這些當官的,不為民做主就算了,還平白冤枉百姓,真正可惡! ”
  
     “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吧?”張紫萱斜飛入鬢的長眉微微一挑:“荀知府為什麼要這麼幹,如果光是為了推卸責任,似乎不必將這報案的五個人趕盡殺絕,至少要留活口屈打成招啊。”
  
     徐辛夷聞言一怔,臉上頗不以為然,心頭則有幾分服氣,張紫萱想到的確實比她更周詳。
  
     啪啪啪,一直在低頭沉思的秦林就笑著拍手:“三位夫人都說得有道理,真乃本官的賢內助!不過我們的當務之急是……”
  
     “去案發現場!”徐辛夷躍躍欲試。
  
     不,秦林搖了搖頭,嘴角的笑容很有些勉強。
  
     ……
  
     山東,濟南府,明代的黃河和大運河都不經過這裡,算不得通衢之地。但它坐落於山東土地肥沃的府邸,沃野千里、良田連綿萬頃,又有許多甘甜的泉水滋潤,號稱泉城,因而商旅往來不歇,城內城外人煙稠密。
  
     這天清晨,隨著街面上行人漸漸增多,孫駝子照例在會昌鏢局大門對面擺開了攤兒,賣起全濟南有名的駝子大餅。
  
     孫駝子的大餅筋道、有嚼勁兒,配上大蔥和甜麵醬,那滋味兒就叫一個美!會昌鏢局裡的老少爺們都喜歡在他這裡買上一撂大餅,味道好價格便宜東西又實在,吃飽了練一上午的功夫都不餓。
  
     坐落於趵突泉西面不遠處的東昌鏢局,乃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大鏢局,局主齊祥雲一身少林嫡傳功夫已有八成火候,橫練金鐘罩刀槍不入,江湖上大大有名,又是山東武林大豪成鐵海的拜把兄弟,北六省綠林道上都給幾分面子,見到會昌的鏢旗就都拱拱手,逢山過寨各路綠林豪傑最多只收十兩茶錢。
  
     不過今天叫孫駝子奇怪的是,攤子擺出來多久一會兒了,初春的太陽曬得人暖烘烘的,會昌鏢局的小伙子們還沒出來買他的大餅。
  
     看看鏢局子兩面鏢旗依舊迎風招展,黑漆大門卻關得嚴絲合縫,孫駝子拉住一個過路的後生:“會昌今天有事,不開門?”
  
     “不知道啊。”後生撓了撓頭,突然奇道:“咦,沒有練功的聲音。”
  
     濟南城裡的人都知道,齊局主操練兒郎們很有一手,天剛濛濛亮就把他們從熱被窩裡踢了出來練功,嘿哈嘿哈的呼喝聲從演武場直傳到街面上。可今天格外古怪,鏢局子裡面安安靜靜,初時人們不覺得,可漸漸的路上行人都發覺有點不對勁兒。
  
     “不行,我得去看看。”孫駝子丟下大餅攤兒,拖著個羅鍋背一撅一撅的跑到鏢局子門口,盡力把大門朝里推,趴在門縫兒上朝里頭看。
  
     只看了一眼,孫駝子就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啪嗒往後就倒。
  
     過路的後生連忙扶他:“駝爺,駝爺,你咋啦……”
  
     孫駝子的眼睛瞪得比他這輩子任何時候都大,一張麻臉上肉像發羊癲瘋似的直抖:“血、血、裡面全是血!”

     ……
  
     事情很快傳開去,官府派來大批兵丁和衙役,驅散閒人之後,從外面撞開了大門。
  
     因為天氣還冷,並沒有太大的血腥氣,但會昌鏢局裡面的情形就算辦了幾十年案子的老公門看了,也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鏢局子裡面到處都是屍首,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或者斜斜的倚著牆,有人臉上帶著臨死前的掙扎之色,有人是背後中刀,臉上寫滿了驚悸……會昌鏢局的局主,一身橫練功夫刀槍不入的齊祥雲,屍身軟塌塌的坐在椅子上,喉嚨處一縷鮮血流下,人早已死於非命。
  
     不僅是成年人,兇手連婦女、老人和小孩都不曾放過,後院三四歲的孩子死在了母親的懷抱,母子倆依偎著的身軀早已變得冰涼,廚房和僕役所居的下處,幾名粗使丫環和廚子都死在床上。
  
     整個會昌鏢局,到處都是飛濺的鮮血,到處都是死人,昨晚留在鏢局中的人竟然沒留下一個活口,全都死於非命!
  
     哇,一名年輕的衙役忍不住扶著牆狂吐起來。
  
     是什麼人毫無人性的製造了這起滅門兇案?就算心如鐵石的老仵作、老捕快,此時心頭也充滿了憤怒。
  
     只不過憤怒很快就變成了恐懼,會昌鏢局的武力並不弱,局主齊祥雲在江湖上也算一流好手,居然一夜之間無聲無息被滅滿門……
  
     西律律長聲馬嘶,一行騎士乘著快馬風塵僕僕的趕到會昌鏢局大門口,為首之人看起來像個白面小生,唯獨兩隻眼睛亮得嚇人,目光一掃,眾捕快便覺得像刀子在自己臉上刮過。
  
     “媽的,來晚一步!”同行的第二位是個胖子,他懊喪的拍了拍大腿。
  
     有經驗的老捕快就瞧出蹊蹺,那年輕首領的眼神兒,就算刀頭舔血的尋常綠林人物也沒他這麼犀利的,若說手上沒沾幾十上百條人命,絕對不可能;第二個胖子的話,也很有些不尷不尬。互相使個眼色,一群捕快就暗中握緊了單刀、鐵尺、鍊子槍,四面八方逼過去,將來者圍在圈子裡面。
  
     為首的朱捕頭正待喝問,來人卻先開口了:“誰是濟南府的捕頭?陳秀峰還沒有過來嗎?山東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呢?”
  
     朱捕頭一怔,心道這人好大的口氣,對咱們知府大老爺直呼其名。
  
     衙役們耐不住,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呼我家大老爺名諱!莫不是賊子裝模做樣?”
  
     來人也不廢話,朝身邊那胖子打個手勢,便有一張駕貼飛到朱捕頭懷中。
  
     一看駕貼紅框黑字寫著北鎮撫司四字,朱捕頭就渾身打個激靈,再看官銜名諱,膝蓋一軟兩條腿就跪下去了:“小的叩見秦少保!”
  
     正說話,濟南知府陳秀峰就坐著轎子跑過來了,速度也就比眾捕快慢一炷香而已。
  
     朱捕頭過去和他說了秦林的來歷,陳秀峰立刻滿臉堆笑行禮:“下官參見欽差秦少保!不知秦少保奉旨巡閱閩浙開海事務,怎地到了下官這濟南府?”
  
     大明朝文武殊途,雖然秦林官職高又是欽差大臣,只要不是直接管轄濟南這片的,陳秀峰也就適度給予尊重而已,話裡還隱隱問他此行的原因。
  
     “本官乘船南下,在你們山東境內撞上這起案子。”秦林撿緊要處把案情說了個大概,又道:“本欽差此前辦理杭州開海諸般事務,曾經見過那金盒子,有理由懷疑它和一起謀逆大案有關。所以本欽差意欲親自偵辦此案,不知陳知府意下如何?”
  
     開始陳秀峰聽說不僅會昌鏢局這裡被殺了滿門,遠在兗州府汶上縣還有三十一條性命,只覺得頭皮都發麻了,心裡哎喲皇天的直叫。咱十年寒窗苦讀、辛辛苦苦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最後金榜題名,又點了庶吉士進翰林,散館放個老虎班的知縣,兜兜轉轉做到知府,千萬別因為這起案子,把官帽子丟掉啊。
  
     等到秦林說是和開海有關的謀逆大案,要把案子接過去辦,陳秀峰真是如蒙大赦,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歸了位,忙不迭的道:“秦欽差神目如電、明察秋毫,辦這起案子再合適不過了,下官資質魯鈍,根本不懂這些事情,甘願替秦欽差鞍前馬後!”
  
     這才叫前倨後恭呢,陳秀峰開始還端著架子,這會兒就變得低聲下氣,唯恐秦林拍拍屁股走人,他這裡那就嗚呼哀哉了。
  
     秦林笑笑,陳秀峰這點心思他早就料中,真是半點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一會兒,山東巡撫、布政使、按察使也先後來到,反應和陳秀峰幾乎如出一轍,都是一看東昌鏢局被滅了滿門,人人額頭急得冒汗,再聽說從山東南下巡閱閩浙開海的欽差大臣、錦衣衛秦少保願意把案子接過去,齊刷刷的喜上眉梢,沒口子的讚秦林神目如電、審陰斷陽,實是包龍圖再世,狄仁傑復生,咱們替您鞍前馬後,實在是三生有幸……
  
     總之一句話,破案的事兒咱們靠邊站,一切就托您秦少保啦!

     ……
  
     “果然,是為了滅口啊!”秦林走進東昌鏢局勘察,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
  
     從作案者劫走紅鏢的手法來看,帶有很明顯的殺人滅口的特徵,所以秦林在大致了解案情之後,並沒有急著去案發現場,或者去找冤枉齊、習二人的兗州知府荀長風。而是先來濟南府東昌鏢局,希望搶在兇手前面,從東昌鏢局這邊找到更多的線索,從而打開突破口。
  
     他這趟將三位夫人和阿沙甲乙丙丁等隨行人員留在船上,習東勝重傷未癒不能來,齊賽花也受了輕傷,加上之前殺出重圍的體力消耗,只能由另一批校尉護送,隨後慢慢趕來。
  
     秦林自己就率領陸遠志等官校弟兄,快馬加鞭趕往濟南府,試圖和有殺人滅口跡象的兇犯爭分奪秒。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秦林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他再快也趕不上早有預謀的兇犯,就在他昨晚連夜趕路的時候,兇犯已經下手,殺害了東昌鏢局滿門。
  
     敵人實在是太狡猾了,也太兇殘毒辣了!
  
     這不僅是秦林的感嘆,也是所有校尉弟兄的想法,因為偌大一個會昌鏢局,竟然被殺得乾乾淨淨,從上到下沒有留一個活口。
  
     看著那些目呲欲裂的被害者,那些臉上寫滿了恐懼的婦女和兒童,人人心頭都怒火沖天,恨不得立刻找到兇手,把他繩之以法!
  
     “來吧,讓我們看看敵人的作案手法,將昨夜的現場復原。”秦林吩咐校尉弟兄們,一部分人查看地上殘留的血腳印、牆壁和器物上的血手印;一部分人負責檢查屍體,各自劃定工作範圍,有的弟兄去前院,有的弟兄去後院,頓時二十多名校尉弟兄分散到整個東昌鏢局,現場勘查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起來。
  
     捕快們本來對秦林這位年紀輕輕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並不怎麼佩服,誰知道他是恩蔭還是幸進?可看到這一出,立刻眼神兒都變了,曉得他手底下有真功夫。
  
     “秦少保,我們可以做什麼嗎?”朱捕頭忍不住問道。
  
     秦林笑道:“你們去問問左鄰右舍,昨晚上有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響動——雖然多半沒有,但說不定也會有什麼發現嘛。”
  
     真要有什麼響動,也不會到白天才發現了,東昌鏢局是塊單獨的地塊,左鄰右舍都離得比較遠,估計沒有聽到什麼。
  
     可朱捕頭仍然高高興興的答應下來,甚至為自己能替秦少保出力,臉上的神情格外興奮。
  
     秦林自己袖著手在室內慢慢的踱著步子,東瞅瞅西看看,貌似悠閒自在。

     熟知他的官校弟兄則非常清楚,秦長官一定在仔細思考,分析、歸納已知的線索。甚至有人背地裡說,這時候秦長官已經陽神出竅,拘了城隍、土地來問案情,所以無往不利。
  
     也有人注意到,他在死去的東昌鏢局局主齊祥雲屍首跟前站了一小會兒,盯著屍首喉嚨上那處傷口若有所思。
  
     “找到了,找到他們進來的路子了!”一名校尉弟兄趴在牆頭叫起來。
  
     哦?秦林快步走過去。
  
     青磚砌成的牆壁很高,那官校是用壁虎遊牆的輕功爬上去的,山東諸位官員和濟南府眾捕快就尋思,赤手格象救御駕、單騎衝陣破北虜,號稱勝過俞龍戚虎東李西麻的秦少保秦一槍,是施展梯雲縱呢,還是八步趕蟬?
  
     但見秦林既不吐氣開聲,也不提氣跳縱,而是雙肩紋絲不動,身體恍如立於平地,卻像騰雲駕霧一般冉冉升起,真是氣度雍容……
  
     “秦長官,差不多了吧?”牛大力在下面問。
  
     “嗯,這高度行了,”秦林點點頭。
  
     我倒!一群官員和捕快,眼睛珠子嘩啦啦碎了一地,傳說中威猛無比的秦長官是被一名巨人般的屬下,雙手托著他的腳舉起來的。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陸胖子頂著張肥臉向他們解釋。
  
     哦,頓時人人恍然大悟,秦少保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再說了,由屬下托舉,似乎比施展輕功更加有派,瞧人家多瀟灑,北鎮撫司掌印官就是與眾不同,不走尋常路!
  
     秦林趴在牆頭上只看了很短的時間,就點點頭:“嗯,是有一個人從這裡,踩著牆頭進去的,第二進院子左側迴廊,有個血腳印和這個腳印相吻合。”
  
     濟南府眾捕快聽了這話,齊齊把舌頭一吐,心說秦少保這是啥眼神兒啊,東昌鏢局裡面留的血腳印幾十上百,有的是右腳、有的是左腳,有的殘缺不全,有的與血泊和血滴重疊,秦少保只是這麼一看,就看出吻合來了?
  
     朱捕頭不敢置信,特意等秦林離開之後,施展輕功爬上牆頭仔細看了一遍,又跑到第二進院子左側的迴廊查看,剎那間臉色都變了。
  
     不少捕快跟著他,忍不住問道:“頭兒,怎麼樣?”
  
     “確實吻合。”朱捕頭嘴裡噝的一聲,暗自納悶:“秦少保怎麼就從幾十上百個血腳印裡面對照出來的?”
  
     秦林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其實很簡單啊,你要對比整個腳印,看起來複雜,其實人腳印的特徵點就那麼幾個,腳的大小肥瘦、鞋底紋樣、前後受力輕重等,很容易記住。”
  
     朱捕頭訝然,秦林沖著他笑笑,又低著頭在地上尋找著什麼。
  
     怪不得人家能做到太子少保!捕頭們這次是真服氣了。
  
     有校尉喊道:“東面牆頭又找到一處腳印!”
  
     秦林看了之後,把腳印和第三進院子右側廂房門上的兩個半邊血腳印對照起來了。
  
     不久,正面門樓和後院牆頭,也各發現了足跡。
  
     陸遠志撓撓頭皮:“難道有很多敵人,從四面八方殺來?”
  
     “不,只有四個人,”秦林斬釘截鐵的道:“四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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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2:26:06
六九七章 信任

     秦林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禁不住發出了難以壓抑的驚呼。
  
     盡人皆知,東昌鏢局要算濟南府數一數二的大鏢局,鏢師們都有一手絕活兒,甚至鏢局子裡面的老僕、女眷也會幾手拳腳,局主和幾位鏢頭更是江湖上打響了名號的。偌大一座鏢局,七八十口子人,竟是在一夜之間被四個兇徒殺掉的,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做出?
  
     可是秦林的判斷又不容置疑,他在前庭後院仔細勘驗,發現帶血的腳印很多很亂,但只有四個人的,分別在東南西北四面牆頭出現過,除此之外再沒有新的腳印出現了。
  
     他甚至以死者倒伏的位置,對照腳印出現的位置,還原了昨夜案發時的情形:“諸位請看,西面牆上踩踏的腳印在這裡,然後牆下面倒伏的是一名巡夜的年輕鏢師,他是脖子被折斷而死的……”

     ……
  
     隨著秦林的描述,人們彷彿看到了昨晚事發時的情形,半夜三更,巡夜的鏢師在寒冷的天氣裡,縮著脖子行走在牆底,月黑風高,他並沒有發現牆頭站著的黑影。
  
     黑影獰笑著一躍而下,輕盈得像一片飄落的雪花,但他的雙手卻無疑是死神呃魔爪,無聲無息的探上了鏢師的後頸扼住、鐵鉗般緊緊扼住。鏢師立刻呼吸停頓,像落網的魚一樣垂死掙扎,可就在此時,那雙可怕的手狠狠一擰,哢嚓輕響,鏢師失去了知覺,身體軟軟癱倒……
  
     與此同時,東面牆頭也有人一躍而下,不過他的目標有兩個,是第三進迴廊口子上,徹夜守護後院的兩名鏢師,正升起了黃泥土爐子,就著燙熱的即墨老酒下花生米、豆腐乾。
  
     從東面牆頭到兩名鏢師的距離足有三丈多遠,中間還有廂房挑飛起來的屋簷,不過這難不倒那名可怕的殺手。他輕輕一蹬牆頭,在牆頭留下了後來被校尉找到的足跡。等身體下落到屋簷位置,雙手在屋簷角上輕輕一勾,身體立刻像游魚般滑過,不過也留下了兩隻手印被秦林發現。
  
     接著,衣袂飄飛的聲音終於讓兩名鏢師感覺不對勁兒,他們回過頭來,但是驚惶欲絕的瞳孔中,只留下了那一抹森寒的刀鋒,喉嚨被斬斷,血如泉湧……
  
     第三、第四名兇犯的殺人路線,也被秦林一一複原,他細緻入微的觀察著,找到了兇犯每一個動作留下的痕跡:用帶血的腳尖踢,暗勁無聲無息震斷廂房的門栓,但也留下了前半邊腳印;按著迴廊的扶手一躍而出,如獵豹般伏殺衝出來的三名鏢師,同時不可避免的把手印留在扶手上……
  
     隨著秦林步步深入,當夜東昌鏢局滿門被殺的經過,就此全然大白於天下,人們幾乎感覺在郎朗晴天的時候,滿院子仍然陰魂呼嘯,一招一式的上演著昨夜的悲劇!

     ……
  
     “好厲害、好厲害!”人們嘖嘖驚嘆著,不知究竟是驚嘆殺人兇手的狠辣無情,還是驚嘆秦林的神目如電。
  
     “只有四名來犯的兇手,竟能無聲無息的將東昌鏢局滿門盡數殺害。”朱捕頭完全不假思索的道:“能做到這一點的,只可能是……”
  
     話音未落,聽得外面有人大聲叫道:“齊賢弟、齊賢弟,是誰害了你滿門?老子要替你報仇雪恨!”
  
     山東大豪成鐵海紅著眼睛看著滿地屍首,他魁梧的身子直發抖,江湖上也有的是血腥仇殺,但像這樣兇殘毒辣、不留餘地的,就算他縱橫江湖幾十年,也很少見到。
  
     成鐵海住在城外莊子裡面,得知消息趕緊飛馬進城,時間就比秦林還晚一些。
  
     幾名捕快扯著他,哪裡扯得住?直到看見秦林也在這裡,他才怔了一怔,不再大聲的叫喊。
  
     正待和秦林見禮,幾名錦衣官校護著齊賽花也趕來了,這個堅強的姑娘看到眼前的一幕,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牙齒把嘴唇咬出了鮮血,是痛楚刺激著神經,才讓她沒有當場倒下。
  
     “我可憐的侄女!”成鐵海老淚縱橫。
  
     齊賽花一言不發,徑直走到秦林跟前,咚的一聲雙膝跪地,砰砰砰磕了不知多少個響頭。
  
     秦林當然曉得她的意思,雙手將她扶起來:“姑娘放心,既然本官接了案子,就一定會全始全終。”
  
     有了秦林這句保證,齊賽花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她滿臉寫滿了悲憤,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秦林。
  
     都知道這對欽差秦少保有點兒不恭敬,但沒有誰會指責這個一夜間失去幾乎全部至親的姑娘。
  
     秦林心裡面也不好受,別看他見慣了生死,可這是不同於一般殺人案的滅門慘案,老弱婦孺盡數被害,連襁褓中的嬰兒也沒放過,實在是異乎尋常的殘忍。
  
     成鐵海叩見了秦林,當他得知只有四個人就做下這起案子之後,立刻粗聲大氣的道:“不消說了,一定是白蓮魔教做下的案子,說不定還是魔教教主親自出手!”
  
     這是為什麼呢?秦林眉頭一挑。
  
     成鐵海很有把握,齊祥雲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整個鏢局也有不少二三流的好手,加起來不遜於一個中等武林門派。這樣的實力,要想戰勝他們不難,要想殺死他們卻不易,無聲無息的殺死他們更難。

     而僅僅出動四名高手便無聲無息的滅掉滿門,只有四家能夠獨力做到:烏斯藏扎論金頂寺威德法王與十八護教羅漢排名靠前的三位;武當掌教真人和真武殿三長老;少林方丈加上達摩堂首座、戒律院首座、羅漢堂首座;最後一家便是白蓮教,從魔教教主、左右護法、三堂堂主到十長老。
  
     威德法王和山東隔著十萬八千里,當然不會跑到這裡來殺人,武當少林都是名門正派,斷沒有武當真人和少林方丈跑來滅人滿門的道理,於是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行事奇詭,手段狠辣的白蓮魔教!
  
     “媽的,老子和這群魔頭拼了!”成鐵海氣咻咻的道:“就算捨了這一百八十斤,也不能叫魔教看低了咱山東豪傑!”
  
     這位山東大豪果然講義氣,眾人不禁把他高看一眼,魔教如日中天,麾下教眾數十萬,兩百年來不斷起兵造反和朝廷對著幹,實力極為強大,根本不是一般江湖門派所能比的。成鐵海這句話傳出去。隨時都有殺身之禍。
  
     “真是魔教教主做的案子?”陸遠志倒抽了一口涼氣,壓低聲音對秦林說:“秦哥,在草原上那婆娘沒占到便宜,她又捲土重來啦,您可得防她一,她恨你可比恨這東昌鏢局來的厲害!”
  
     可不是嘛,白蓮教主和秦林幾番糾葛,那是有點緣故了。
  
     秦林卻搖搖頭:“不是魔教,嗯,至少不是魔教教主做下的,我看過她和幾個心腹手下的腳印,不在這裡。鏢局子裡面,留下的都是男人腳印,白蓮教主和她的心腹手下青陽堂主紫寒煙,這兩個都是女的。”
  
     “啊,腳印還能看出男女?是比大小嗎?”陸遠志睜著小眼睛,滿臉的好奇。
  
     當然不是囉,女人也有身材高大魁梧、腳板特別長特別大的,也有身材瘦小的男子,腳印格外纖細的,單純比腳印大小,那就差得遠了。
  
     事實上秦林是根據腳印著力部位和用力方向來判斷的,這要精準得多,因為男女的身體構造有所不同,女子為了適應生兒育女的生物本能,骨盆下方開口要比男子寬大,加上其他的生理差異,這就導致了男女步態的顯著差異,有經驗的專家很容易把不同性別的腳印區別開。
  
     “不是魔教做的,還能是誰呢?”陸遠志想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有所發現,小眼睛閃著賊亮賊亮的光彩:“秦哥,我發現了真相!”
  
     什麼真相?秦林也被他提起了胃口。
  
     陸遠志把秦林拉到一邊兒,神神秘秘的道:“剛才不是說兇手不大可能來自江湖嘛,你說會不會是大內高手做下的案子?東昌鏢局,東昌和東廠諧音,莫不是東廠的秘密據點?”
  
     秦林嘴裡咯的一聲,滿懷鬱悶的搖了搖頭,然後把胖子的臉往旁邊一轉:“胖子,你想太多了!”
  
     忽然耳朵裡聽到成鐵海含血噴天的哭著:“齊老弟啊,你死得太冤枉了,一身刀槍不入的橫練功夫,偏偏罩門被破,媽的隔壁!”
  
     罩門被破?秦林前面也聽說齊祥雲練過很高深的橫練功夫,達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但也只當是有所誇大而已,否則怎麼被人捅穿喉頭,形成了傷處?
  
     他趕緊走過去,詢問成鐵海究竟是怎麼回事。
  
     齊祥雲練的金鐘罩,顧名思義即是“有一金鑄之鐘覆罩全身”,強調其外力難以進入攻擊,是少林四大神功之一,為達摩禪師所創,共有十二關,練成後刀劍難損。金鐘罩為硬功外壯,屬陽剛之勁,兼內壯之勁,為七十二藝硬功中最要之功夫,其練法十分繁難,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練成金鐘罩之後,不但可以承受拳打腳踢而絲毫無損,甚至普通的刀劍也傷不了他們,更甚者可達到罡氣護體的程度,齊祥雲雖然沒能練出護體罡氣那麼高深的境界,但已到了刀尖難傷的程度。
  
     “齊賢弟的功夫相當精深,就算是武林高手拿了寶刀利劍,也難以將他一舉擊殺,”成鐵海憤憤不平一拳頭砸到桌子上,又道:“不過這門功夫卻有個罩門,每人各不相同,有的在會陰、有的在天靈蓋,齊賢弟的在喉頭,這個秘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沒想到兇手然也是知情人,這才能一舉將他擊殺。”
  
     按照成鐵海的說法,即使是白蓮教主這等震古爍今的高手,一擊之下固然能將齊祥雲的經絡震碎、內臟震裂,達到一擊致命的效果,但齊祥雲一身橫練功夫不是白給的,總要比旁人多掙扎一時半刻,發出呼救之聲。
  
     昨夜之所以全部東昌鏢局的人都被無聲無息的殺害,別的人倒也罷了,武功最高的齊祥雲完全是罩門被襲,造成的瞬間死亡,否則一定會驚動左鄰右舍。
  
     爹爹的罩門?齊賽花瞪大了眼睛,忽然跺了跺腳,轉身就朝外走:“習東勝,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
  
     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她和習東勝活了下來。並且都是知道齊祥雲罩門的,當然不是齊賽花出賣了父親,那麼就只可能是習東勝了。
  
     齊賽花的眼睛紅得要滴下血來。牙齒緊緊咬著嘴唇,遭遇背叛的憤怒讓她完全失去了理智。
  
     “且慢、且慢!”秦林伸手將她一攔:“習東勝如果是出賣你們的內奸,為什麼也差點就被滅口了?他背心的傷不是假的吧?”
  
     齊賽花怔了怔,眼睛裡的血色退了少許,忽然之間堅強的偽裝再也堅持不下去,忍不住放聲大哭道:“是誰,到底是誰出賣了我爹?習東勝,習東勝他……”
  
     秦林像和藹的兄長那樣撫了撫她額頭的劉海,“真相大白之前,我們總要給親人盡可能的信任,有時候太過急躁,會造成可怕的後果呢!”
  
     ……
  
     “秦林那傢伙,居然相信咱們會老老實實等在船上,哇哈哈哈~~”徐辛夷雙手叉著小蠻腰,很沒有形象的大笑著。
  
     青黛皺了皺小巧可愛的鼻子,徐姐姐還真不值得秦哥哥信任啊。
  
     或者說,她純粹是喜歡和秦林唱反調吧!張紫萱也忍不住笑起來。
  
     徐辛夷乘馬,張紫萱和青黛坐著車兒,早就棄舟登岸了,幾十名錦衣官校騎著戰馬前呼後擁,甲乙丙丁四女隨行,阿沙牽著大黃狗,又有四名官校抬著擔架,把習東勝抬在前面引路。
  
     “夫人,徐夫人。”一名百戶服色的官校頭領忍不住勸道:“長官說了,讓咱們在船上等……”
  
     徐辛夷撇撇嘴:“他說在船上等,咱就在船上等?本小姐做主,咱們先去發生命案的現場,汶上縣那處山谷查看。”
  
     百戶鬱悶的閉上了嘴,知道要說服秦長官這位夫人可不是自己能辦到的,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好像就只服秦長官一個人,並且僅限於當面而已,背轉身說不定又對著乾了。
  
     再看看四下,近百名官校盡是錦衣衛中的精銳,人人抵得上江湖中二三流好手,又有極為精良的戰馬和犀利的掣電槍,甲乙丙丁四女也有分進合擊的劍術,料想就算魔教大舉來襲,也有一戰之力。萬一不行的話,徐夫人所乘的照夜玉獅子是千里良駒,咱拼了命拖住敵人,叫三位夫人乘馬逃走吧,反正她們身體輕盈,共乘一匹馬也能跑得很快。
  
     想到這節,百戶終於不說什麼了,只管派出三三兩兩的錦衣官校四面散開哨探,設置好幾層的斥候網絡,雖然核心護衛人員減少到五十多名,卻把斥候網拉到四五里遠,百來人的隊伍,足足按了大軍前進的架勢。
  
     大夥兒都不認得這一帶的道路,虧得有習東勝指點路徑,才沒有走錯方向。
  
     汶上縣的案發地點離徐辛夷等下船的運河邊不算太遠,二三十里路很快就到,見前面不少人影子晃動,穿著府縣捕快的號衣,就知道是案發現場了。
  
     “加快速度,咱們快點過去!”徐辛夷歡喜的叫了一聲,又摸出秦林的望遠鏡,學著他那樣朝前望。
  
     忽然徐辛夷就叫起來:“啊呀不好,他們、他們在搞什麼鬼?”
  
     前方山坡上,堆起了很大的一堆柴火,很多屍體橫七豎八的搭在上面,眾衙役四散退開,一名衙役打扮的人舉著火把,正要去點火!
  
     這是要毀屍滅跡!
  
     徐辛夷立刻反應過來,哇哇大叫著縱馬前衝:“不准點火,不准點火!”
  
     現場有個穿緞面棉袍、頭戴瓦楞帽,師爺打扮的人,見狀就打著紹興話叫道:“快、快燒了,馬上點火!”
  
     衙役舉著火把就走上去,他當然聽師爺的,至於縱馬疾奔過來的徐辛夷嘛,是哪家的野丫頭?
  
     眼見火把要往柴堆上丟,說時遲那時快,徐辛夷從懷中掏出掣電槍,遠遠的瞄個真切,只聽砰的一聲響,火把立刻墜地。
  
     那衙役只覺火把巨震,然後手心一輕,握著得只剩下半截兒木材,燃燒的火把頭子掉地上了。
  
     徐大小姐的槍法,那是槓槓的啊!
  
     “什麼人敢阻攔官府公務?”師爺色厲內荏的叫起來,他已發覺不對勁兒,來的女子騎著價值千金的名駒,又有犀利的火器,來頭還能小了嗎?
  
     徐辛夷坐在馬背上,指著自己鼻子尖兒,得意洋洋的道:“本小姐乃太子少保、柱國、錦衣衛都指揮使、掌北鎮撫司、龍虎將軍秦林……”
  
     啊,難道名震天下的秦少保然是個女子?師爺和衙役們都大眼瞪小眼,看看後面蜂擁而來的錦衣官校,又覺得眼前這人說的恐怕並非假話。
  
     “……之妻!”念了半晌官銜名號,徐辛夷終於吐出最後兩個字,然後萬般得意的瞅著眾衙役們,一副你們怕了吧的表情。
  
     師爺和衙役們滿臉夢遊,被徐辛夷弄得無言以對。
  
     轎中的青黛和張紫萱互相抱著,笑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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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2:26:25
六九八章 分裂的死屍

     在荷槍實彈的錦衣官校面前,兗州府的捕快衙役們完全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百戶官甩出一張黑框紅字頭的北鎮撫司駕貼,這夥人就徹底老實了。

     習東勝掙扎著從擔架上爬起來,兩名錦衣校尉扶著他走到柴堆邊兒,顫抖著手撫著每具屍身。前幾天還活生生的人,此時早已變成了僵硬冰冷的屍體,而且肢體四分五裂,有的手腳斬斷,有的肚破腸流,有的身首異處,死狀極為慘烈。

     “沈老黑、張鐵柱、魏金剛……你們,你們死得好慘哪!”習東勝的臉直抖,眼睛幾乎要裂開了。

     可不是嘛,從屍首的狀態看,簡直就是虐殺了,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無缺的。劫鏢而已,有什麼深仇大恨,要下這樣的辣手?

     徐辛夷這個將門虎女也看得直皺眉頭,大聲喝問那師爺:“你叫什麼名字?幹嘛要燒掉屍首,是想毀屍滅跡嗎?”

     師爺臉上一雙賊眼滴溜溜直轉,已不像開始那麼慌亂了,拱手道:“復上夫人,學生乃兗州府刑名師爺臧茂林。因近來春回大地、陽氣上升,這些屍首露天擺放,恐怕狐狼亂咬、蚊蠅滋生引發瘟疫,所以本府大老爺以百姓性命為重,命學生將屍首燒掉。”

     徐辛夷聞言一滯,明知道這人是敷衍推搪,偏偏說的有三分歪理,她就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臧茂林心頭暗暗好笑,已瞧出眼前這位徐夫人英風銳氣不遜男兒,卻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要講起道理來,斷斷不是自己這個公門老油子的對手。

     照著臧茂林的說法,兗州知府荀長風還是個心系百姓愛民如子的好官呢!

     “一派胡言!”張紫萱攜著青黛走出轎子,相府千金粉面罩著層寒霜,冷冷的盯著臧師爺:“大明律寫得清清楚楚,凡官府勘驗橫死之屍,須得保持屍身完整無損,故意殘毀屍身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燒屍者也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所以,即便是擔心引發瘟疫,你們也只該挖坑將屍首深埋處理,而不是放火燒掉!”

     臧茂林聽得心頭巨震,這時候就算做官的人,平時也多半只讀四書五經,大明律除了刑名師爺和按察司、刑部、大理寺的官員之外,還真沒幾個人知道裡面的內容,怎麼這位年輕貌美的夫人,卻將內容倒背如流?

     那伙衙役捕快就嚇得毛了,一個個揪著臧茂林問:“臧師爺,燒屍真是知府大老爺下的命令?您可不能坑害咱們哪!”

     張紫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臧先生,我看你戴的是瓦楞帽,不是秀才的方巾,那麼你就是連秀才功名都沒考上的'白身師爺',想來是憑著諳熟刑名才坐到刑名師爺位置的?料想你不可能不知道焚燒屍體的罪行吧?”

     臧茂林額角的汗水就下來了,真是做夢都沒想到遇到個比自己還熟悉刑名的女子,饒是他詭計多端,竟被張紫萱說得無言以對。

     “白身師爺,嘖嘖這幾十年公門沉浮,裡頭的道道也很清楚了。”張紫萱微笑著,深邃的眸子閃著光芒,語聲也清脆動聽,偏偏在臧茂林耳中卻比勾魂的無常還要叫他膽戰心驚:“你已經有了焚燒屍體的罪行,北鎮撫司便可將你羈押起來,如果我們把你帶到兗州,猜猜荀長風荀知府在這時候會怎麼做?是盡全力營救你,還是丟卒保帥,甚至……想辦法讓你永遠也沒法開口?他是兩榜進士出身的知府,你卻只是個白身師爺,嘿嘿!”

     臧茂林公門沉浮二十年,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年紀漂亮的女子說得汗流浹背,但現在他是真的怕極了,顫聲道:“我招、我招,請夫人不要再說了!都是荀知府他讓我來燒掉屍首的,小人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張紫萱嘴角一翹,露出個揶揄的笑容。

     青黛忽然奇道:“咦,紫萱姐姐的笑,和秦哥哥一模一樣呢!怪不得他們倆能走到一塊兒,嘻嘻。”

     “都是一樣的奸詐狡猾。”徐辛夷撇撇嘴,心說他倆才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呢!

     張紫萱手段狠辣,逼得臧茂林當場招供,又對衙役捕快們恐嚇一番,說這件事涉及到某起非常嚴重的欽案,所以出動欽差秦少保和北鎮撫司精銳官校來辦案,你們被上司蒙蔽,無意中充當幫兇,只怕前途未卜。

     眾捕快衙役嚇得魂飛魄散,齊刷刷跪在地上求夫人救命,所知的全部消息,自然像竹筒倒豆子似的通通吐出來,大夥兒又翻過來勸臧師爺不要執迷不悟,到時候自誤誤人就悔之晚矣。

     張紫萱雙十年華,辦事老辣卻絲毫不遜於徐文長這些官場老油子,立刻就吩咐官校將招供的內容謄抄在紙上,讓臧茂林和眾捕快衙役簽字畫押,取到的供狀就白紙黑字紅手印,鐵板釘釘了。

     徐辛夷在旁邊看得直吐舌頭,心道果然不愧為相府千金,人家的手段拿出來,整治這師爺和捕快衙役,真正不費吹灰之力!

     根據臧師爺的供述,他當然知道燒毀屍體有毀屍滅蹟的嫌疑,並且燒屍本身也是觸犯大明刑律的,可禁不住知府荀長風的強烈暗示。吃了主人的飯,少不得替主人做事,只好藉口防止瘟疫,領著這些衙役捕快前來焚燒屍體。

     至於荀長風為什麼會這樣做,臧師爺並不清楚,他的猜測和負責追殺齊賽花、習東勝二人的周德興一樣,認為是荀知府在外察即將來臨之際,試圖盡快結案好卸下肩頭的重擔,以便獲得較好的考語,從而得到升遷,至少也要保住現在的位置。

     “好個昏官!”徐辛夷憤憤不平的罵了句,像他這樣為了保住官位就草菅人命,實在是叫人恨不得扇他兩巴掌。

     遠處馬蹄聲響,馬隊朝著這邊疾馳,眾人心頭暗驚,徐辛夷取瞭望遠鏡朝那邊一看,便喜道:“哈,是秦林來了,他看見我們在這裡,一定大吃一驚!”

     張紫萱和青黛無奈的互相看看,恐怕這就是徐大小姐的最終目的吧。

     ……

     秦林看到這邊的情況,也立刻快馬加鞭,馬兒跑得飛快,到三女身前就一個騙腿跳下馬背,不假思索就說:“哈,徐大小姐,果然不值得信任,讓你留在船上,偏要跑到現場這邊來!”

     魏國公府的大小姐,這輩子最多只肯聽秦林的話,並且還僅限於當面,背轉身就改了主意,誰也拿她沒辦法。

     秦林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跑到現場來的主意,一定是徐辛夷拿的,青黛從來老實聽話,張紫萱也喜靜不喜動,沒有徐大小姐這麼重的好奇心——她根本是屬貓的!

     這傢伙,就知道兇我!徐辛夷自己心虛,嘟著嘴不說話。

     臧師爺和捕快衙役們本來心上心下的,擔心自己的前途未卜,但看見這一幕仍不免發笑,原來英風銳氣的女將,遇到老公就氣焰頓消了,看來如今這世道還沒變,終究是雌的怕雄的。

     “秦兄,莫怪徐姐姐,今天多虧她立功呢!”張紫萱笑瞇瞇的指了指柴堆:“咱們再來晚一點兒,屍身就要被這些傢伙燒掉了。”

     哦?秦林早就看見那柴堆了,聞言並不吃驚。

     徐辛夷卻看了看張紫萱,沒想到她會替自己說話,好在她心地開朗,就說:“也不光我立功啦,剛才紫萱妹妹審案也挺厲害,秦林啊,本小姐看你的本事,也就和紫萱妹妹差不多。”

     太陽從西邊出來啦?秦林心頭直樂,張紫萱和徐辛夷互相說好話,這可是極為難得呀。

     秦林看了臧茂林等人的口供,又把濟南府發生的案情詳細的說了一遍,張紫萱、徐辛夷和青黛聽說東昌鏢局滿門被害,全都吃驚不小,青黛更是極為可憐臉色蒼白的齊賽花,走過去柔聲安慰這個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親人的姑娘。

     習東勝得知噩耗,同樣悲憤莫名,拳頭狠狠的砸著擔架,震裂了肩膀上的傷口,鮮血浸出來打濕了繃帶,他也不管不顧。

     可齊賽花並不領情,心情極為複雜的站在一邊,眼神也躲著習東勝,因為濟南東昌鏢局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她父親齊祥雲罩門被破死於非命一事,都證明了內部出了叛徒。

     整個鏢局活下來的,除了她就只有習東勝,她自己不是叛徒,那麼誰是叛徒呢?

     秦林似乎並不急於回答這個問題,他走到屍體堆放的柴堆邊上,瞧著四分五裂的屍首若有所思:“奇怪了,搶劫紅鏢殺人而已,為什麼要把屍身斬成七八塊,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齊賽花道:“我們鏢局子走鏢,講的是和氣生財,並不愛和綠林道的朋友打仗,無論死了幾個鏢師,鏢局都要賠錢,這賠錢就賠窮了……所以,家父開了多久的鏢局,卻沒和什麼人結下深仇大恨。”

     秦林看了看屍身,因為天氣非常寒冷,這些屍體並沒有腐爛,方便了他的檢查工作。

     “不對勁兒!”秦林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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