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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rowa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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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廖士頡] 偵緝營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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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1 09:49: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六)

     周洛佛臉上露出不以為然之色。原來當時河南汝州有個讀書人,因為著書議論朝政,被偵緝營的眼線聞知,通報賀兆廷、呂金殿,二人如獲至寶,遂以書中有大逆不道之言,興大獄,把這書生一家數十口盡數逮捕送辦。

     偵緝營辦案,一向只怕案子辦得不夠大,牽涉愈多,株連愈廣,他們辦起來愈起勁。該案與慧空大師原本全然無涉,只不過偵緝營去搜查抓人時,意外發現這書生家中有幾名子侄居然會武,而且是少林武功,追查下去,才知是在汝州一家武館所學,武館主人是少林俗家弟子,再往上追,竟發現武館主人的師父,是慧空大師的記名弟子。

     賀兆廷、呂金殿喜出望外,呈報上去,把這書生的罪名多加一條:家中男丁盡皆嫻習少林武藝,意圖謀反,幕後主始者乃少林寺慧空大師。

     此案非同小可,少林寺雖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但謀逆之罪,豈能等閒視之。偵緝營的職務是「專主察聽在京大小衙門官吏不公不法,及風聞之事,無不奉聞」、「伺察搏擊」,所辦案件,也以官員貪贓枉法為主,一般殺人強盜案件,自有該管府州縣衙門官差捕快辦理,除非案情重大,或上頭交查,否則偵緝營並不介入,然而辦再多貪官污吏,在朝廷而言,其實都比不上辦一個反賊亂黨。只是承平之日,殺人放火搶劫貪污案件時時都有,謀逆案卻可遇不可求,而且非得有個大人物牽扯其中,才彌足珍貴。本案各項要件一應俱全,為十幾年來僅有之大案,許九爺見獵心喜,於是親自出馬,率眾赴嵩山拿人。

     當時偵緝營大張旗鼓,武林中傳得沸沸揚揚,慧空大師早有耳聞,他並不欲與偵緝營為敵,也知道偵緝營要的是什麼,抗辨無益,原已打算一肩擔下所有罪名,但偵緝營人馬包圍少林寺,呂金殿仗著人多勢眾,又有許九爺當靠山,在少林寺前叫囂挑釁,竟要進寺搜查,慧空不得不加以制止,許九爺立時出手,和慧空相鬥。兩人交手百餘招,慧空的龍象般若掌終被許九爺的紅葉奪命手所破,束手就擒。

     周洛佛道:「呂金殿口無遮攔,為人囂張,許九爺任他在少林寺耀武揚威,還要進寺搜查,擺明就是要逼慧空大師動手。慧空大師是有道高僧,偵緝營硬要編派罪名,說他將少林絕藝傳授逆賊,有理說不清,也只有認了。為了不連累少林寺,就算刀劍加頸,他也不會動手反抗,但這樣把人拿下有什麼意思,事情傳出去,江湖上一定認為許九爺仗勢欺人,拿官府壓人。呂金殿這麼一鬧,許九爺逮到機會和彗空大師動手,光明正大將之擊敗,擒回偵緝營,威震天下,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就是為少林寺抱不平的,也不得不服,哼!我不信慧空大師打不過許九爺,他是民不與官鬥,顧全大局,故意輸招的。」

     封雪娘忽向他微微一笑,周洛佛見她這一笑笑得大有深意,又是一陣迷糊,心想:「封雪娘為什麼又對我笑,難道她真的對我有意思?」正在自我陶醉,忽念頭一轉,隨即恍然大悟,明白封雪娘是笑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對偵緝營、許九爺的所作所為總是看不順眼。周洛佛暗自嘆息,心裡頭對自己說:「周洛佛啊!周洛佛,你若想活得久一點,這多嘴多舌的老毛病非得改一改不可。」

     七指頭陀道:「慧空和尚或許真的不敵許九爺,並非故意認輸。」

     周洛佛根本不信,臉上卻絲毫不露。七指頭陀沉思片刻,道:「許九爺後來自己說,他能擊敗慧空和尚,那是有一番道理的。」

     周洛佛道:「什麼道理?」

     七指頭陀道:「許九爺說,習武之人,一生中所能練得最高深的武功,這套武功,便是最不適合他練的武功。慧空和尚便是因此落敗。」

     周洛佛一怔,心裡嘀咕:「這是什麼古怪道理?」只聽七指頭陀接著道:「普天之下,各家各派的武功,都是從最初淺的入門功夫開始練起,比方少林派,入門之後先學少林十八式,熟習之後,再學心意拳、梅花樁精拳,然後學達摩拳、羅漢拳,待內功外功有相當根底了,就可以練更高深的降魔掌,或是一指禪。大抵少林俗家弟子,練成了降魔掌、一指禪,便可以出師,以之行走江湖,開館授徒,均已足夠。若有心再往上練,便是般若掌、大力金剛手等少林七十二絕技。

     「以般若掌來說,練到最高明的境界,更進一層,即是大般若掌。在少林寺中,由入門的少林十八式,練到般若掌,非得二、三十年工夫不可,資質稍差一點的,可能練到降魔掌、一指禪,就再也練不上去。似慧空和尚,將大般若掌更往上練至龍象般若掌的境界,百年來少林寺也只有他一人而已,堪稱近百年來少林第一高手。」

     周洛佛道:「正因慧空大師是百年來少林第一高手,許九爺非將之擊敗不可……」他本來接著要說:「許九爺一心想在武林中惟我獨尊,其心可議!」總算話到嘴邊,忍住沒說出口。

     七指頭陀道:「可是普天之下的習武之士,一向只知勇猛精進,從來沒有深思熟慮過,更高深一層的武功,究竟適不適合自己修習。以少林弟子來說,能練達摩拳的,一定是他的心意拳練到純熟無比,無可再練,於是往上練達摩拳。同樣練降魔掌的,也一定是達摩拳練到極精極深,遂更往上練降魔掌,如此一層一層循序往上。不過,可能有這樣一個少林僧人,因資質所限,當他練到般若掌,無論再如何用心苦練,便是無法精通,窮一生之力,便是停留在苦練般若掌而已,如此說來,這般若掌豈非便是最不適合他的武功!以他的才智資質,最適於他發揮所長的,應該是降魔掌,他能精通降魔掌,把降魔掌的威力發揮到最大,可是他既然練成了降魔掌,一定會更往上練般若掌。本來般若掌若練成了,威力當然更勝降魔掌許多,可是他永遠也練不成,然而臨敵之際,他若遇上武功跟他差不多,或更勝於他的對手,自然而然,便想使出他練過最高明的武功來制敵,但他卻不知道,他此生所能練得最高明的武功,便是最不適合他的武功。

     「這是普天之下學武之士都不曾思索的道理。許九爺說,他之所以能勝慧空和尚,不是偵緝營的紅葉奪命手第九重比少林派的龍象般若掌強,而是龍象般若掌,其實是最不適合慧空和尚的武功。慧空和尚與他交手近百招,發現大般若掌仍不足以制敵,便使出龍象般若掌來,不料反而因此落敗。」

     周洛佛錯愕,發呆許久,忍不住嘀咕道:「這是什麼古怪道理!那有人降魔掌練成了,不往上練般若掌的!而且未練般若掌之前,怎知練不練得成。」

     七指頭陀道:「這正是矛盾所在,未練之前,不知能不能練成,練下去之後,窮一生心力,卻難以精通;因為倘若精通,又要練更高一層的武功了。」

     周洛佛想了半天,喃喃道:「古怪,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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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2 22:54: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七)

     七指頭陀道:「擊敗慧空和尚,固然使許九爺聲望如日中天,但真正令許九爺威震武林,獨霸天下的一戰,卻是兩年前,他擊敗陰山常滅、杜山崔絕之戰。」

     周洛佛道:「是,兩年前沉寂已久的白蓮邪教復出江湖,在各地廣設分壇,招攬教眾。偵緝營擔心會出亂子,為防患未然,奏請朝廷准許,會同各地府州縣衙門捕快,大舉掃蕩。白蓮教徒牽怒許九爺,遂請出常滅、崔絕,對付許九爺。」

     七指頭陀道:「常滅的追屍奪命手,崔絕的耕命勾魂指,是白蓮教的護教魔功;也是武林之中最可怕的兩種武功,百餘年來能夠練成的,只有陰山常滅、杜山崔絕而已。這兩人其中任何一人,武功都不會在我之下。」

     周洛佛臉上彷彿籠罩一層陰霾,神情不知是畏是敬,低沉著嗓音道:「以指耕命,追屍走靈。耕命勾魂指、追屍奪命手;常滅、崔絕,光聽名字就夠嚇人了。他們是不是為了嚇人,才取這樣的名字?這兩個邪派的絕頂高手聯手,居然還是不敵許九爺……許九爺的武功,究竟是高到何等不可思議的境界。」

     七指頭陀道:「那一役,白蓮教探得許九爺行程,在晉州城外伏擊,許九爺的隨從死的死,傷的傷,只剩許九爺一人被白蓮教數百教徒團團圍住,常滅、崔絕雷轟電閃般暴起狙擊,他二人不比慧空和尚,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既然出手,便定要取許九爺性命,絕不留半分餘地。許九爺避其鋒銳,使出八卦游龍身法,退入白蓮教群眾之中,與常滅、崔絕遊鬥,常滅、崔絕分進合擊,追屍手、耕命指招招兇狠,兀要置許九爺於死命,許九爺竟以紅葉九影無幻法,配合施展密宗大手印,少林大力金剛手,武當綿掌,南海紫金手,天山派飛雲十八抓,彷彿一人化身為五、六個正邪各派高手,神出鬼沒,在人群裡四面八方攻向常滅、崔絕。不久偵緝營援兵趕到,一場混戰,崔絕先被許九爺用崆峒派的鐵琵琶手打傷,接著常滅的追屍奪命手亦被許九爺使出奇異招式破去,白蓮教徒見狀,人心渙散,偵緝營趁勢進逼,白蓮教潰敗,常滅、崔絕遁走。

     「許九爺如何能精擅正邪各派的武功絕技?他最後破去追屍奪命手的奇異招式,是南天竺密技;經我請教多位武林耆宿,才知那是南天竺一處名為克拉拉的地方,自古相傳的格鬥術。難道這些武藝在紅葉歸心賦中皆有記載?但要精通這等武技,每一樣都非得下十幾年工夫不可,紅葉歸心賦中,是否已經揭開了一個武學上的不解之秘?那也是古往今來所有武學之士都在尋求的一個法門:武功速成之道!許九爺能在幾年之內把紅葉奪命手推進到第九重境界,是不是也是因為紅葉歸心賦的關係?」

     許九爺在晉州城外與常滅、崔絕之戰,震驚武林,這兩年來,周洛佛一聽有人提起這一戰,便想掩耳疾走,從不願去想這一戰;他生怕失去鬥志。他一心一意練好武功,挑戰許九爺,但對手如此強大;會不會在他苦練十年後,卻發現對手仍是那般遙不不及!難道他便永遠只能活在偵緝營的陰影底下!

     七指頭陀又接著道:「常滅、崔絕之後,一年前,又有游俠郭北兒和女俠許霜青,聯手挑戰許九爺。」

     周洛佛皺起眉頭,道:「游俠郭北兒,女俠許霜青;很久以前曾聽過有人提起這兩人的名頭。他二人好像在江湖上消聲匿跡多年了。」

     七指頭陀道:「他們消聲匿跡,是因他們和大俠鐵暮鐘,奇俠賴鋒笑四人,一起創立了鐵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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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4 08:37: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八)

     周洛佛一怔,道:「鐵鴉會!」

     七指頭陀道:「這幾人當年在江湖上,可說都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每一人都是武功高強,大有來頭。鐵暮鐘是山東鐵槍會掌旗弟子,賴鋒笑是當年有天下第一大鏢局之稱的河北鎮遠鏢局少鏢頭,郭北兒出身青城派;此人天資聰穎,才智過人,青城派無人能出其右,若非十幾年前他忽然留書出走,從此不知所蹤,青城掌門之位也早晚非他莫屬。」

     周洛佛道:「原來郭北兒如此了得。」

     七指頭陀道:「至於許霜青,卻是許九爺的女兒。」

     周洛佛愕然,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七指頭陀臉上現出一絲陰沉森冷的笑意,道:「許九爺的行事作風,雖然令人非議,但不可諱言,他這一生,確實都賣給了偵緝營,幾十年來他為偵緝營付出的心力,實非外人所能明瞭的。」

     周洛佛點頭稱是,七指頭陀又道:「許九爺育有一子一女。許霜青大概也有四十歲了,她弟弟許紅葉卻小她十幾歲。」

     周洛佛道:「據我所知,許紅葉幾年前瘋了。」

     七指頭陀道:「不錯。許九爺一生為偵緝營奔波勞頓,對家裡難免疏於照顧。他的妻子生許紅葉時,難產而死,當時許九爺還在外頭辦一個大案子……他也是因辦成此案,才獲傳紅葉奪命手,算一算,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周洛佛道:「嗯,想來許九爺因此將剛生下的小兒子取名為紅葉。」

     七指頭陀道:「或許如此。許霜青好像為母親之死耿耿於懷,認為許九爺為了偵緝營,捨她母親不顧。許紅葉是她姐代母職,從小帶大,直到許紅葉娶妻成家。許紅葉竟會發瘋,讓她更怪責許九爺,她會和郭北兒一起練飛鳳潛龍劍法,挑戰許九爺,原因可說在此。」

     周洛佛道:「飛鳳潛龍劍法?」

     七指頭陀道:「朝廷大內之中,蒐羅有武林各家各派武功絕技秘笈;飛鳳潛龍劍法,是其中唯一足以與紅葉歸心賦相抗的武功。這套劍法是前代一位疇人出身的劍術大師所創,故老相傳,飛鳳潛龍,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周洛佛道:「總算武林中還有可以克制紅葉歸心賦的武功。」

     七指頭陀道:「但這一戰誰勝誰負,卻無人知曉。我透過管道多方查證,似乎是許霜青到最後留了一手,未盡全力。但也有說飛鳳潛龍劍法,仍是不敵許九爺的紅葉歸心賦。」

     周洛佛想了一想,道:「許霜青就算留了一手,也是人情之常。只不過許九爺辛苦經營,終於權傾朝野,威震天下,但一個兒子瘋了,一個女兒跟他作對,他武功再高,權勢再大,又有什麼意思。」

     七指頭陀道:「一個人的一生中,成敗得失,本來就很難說。」

     周洛佛道:「請教尊者,想那鐵暮鐘,賴鋒笑,郭北兒等人,為何創立鐵鴉會?」

     七指頭陀看了他一眼,道:「你對鐵鴉會有興趣!」

     周洛佛道:「鐵鴉會神秘莫測,這幾年著實幹了些轟動武林的事,很難教人對他們不感興趣!」

     七指頭陀沉默片刻,道:「不錯,這幾年,他們是幹了些事。」

     周洛佛道:「前些日子,我在中牟縣附近撞見幾個鐵鴉會的人,其中一人是銀燕堡楚二先生的閨女。」

     七指頭陀恍若未聞,仰望夜空,道:「鐵鴉會,鐵鴉會……」臉上忽露出猙獰之色,道:「濟南府鐵槍會門下,一向不是捕頭,就是鏢師。賴鋒笑才高志大,當年與鐵暮鐘倡議河南、河北、山東七大鏢局聯營共保,那便是後來的金雀門了,嘿嘿!可惜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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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6 20:56:3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rowadu 於 2015-12-5 19:03 編輯

第六章 (九)

      周洛佛滿腹狐疑,心想:「賴鋒笑;不知他使什麼兵器,倘若是用刀用劍的,刀鋒劍鋒會笑,武功想必是很高明了。」正想再問,七指頭陀擺擺手,走到桃花樹下,折了三枝桃花,除去枝葉,丟一枝給周洛佛,一枝交給封雪娘,道:「周老弟可知飛鳳潛龍劍法是什麼樣的劍法!」

      周洛佛接住花枝,道:「想來是兩套相輔相成的劍法,或許一正一反、一剛一柔、一陰一陽,也可能這套劍法本是為了克制另一套劍法而創,但雙劍合璧後,反而威力奇大。」

      七指頭陀道:「你想不想見識見識?」

      周洛佛道:「原來尊者也會飛鳳潛龍劍法?」

      七指頭陀道:「我只會其中一路,你瞧瞧。」花枝一抖,向周洛佛刺去,周洛佛見他這一招來勢不疾不徐,其中似隱藏了七、八種變化,知他有意放慢劍招,讓自己瞧清劍路,當下不敢怠慢,左手捏一個劍訣,右手花枝斜斜削出,七指頭陀反手一絞,劍勢突發,手中花枝宛若化成一條游龍,偏鋒直上,周洛佛道:「好劍法!」花枝展開,全神接招,七指頭陀一口氣不停連攻一十四招,周洛佛眼花撩亂,連連倒退,左支右黜,好不容易才架開七指頭陀十四招連珠快劍。

      七指頭陀收招凝立不動,周洛佛心中佩服,這一十四招劍法,輕靈飄忽,凝重奇詭,兼而有之,果然高明之至,周洛佛精擅的是掌法,但對武林中各家各派的劍法,亦頗有研究,只覺七指陀這路劍法,便與抱冰連環掌一樣,融合各大門派的劍法之所長,別具一格,實已將劍法招式變化發揮到淋漓盡致。

      七指頭陀道:「這是潛龍劍法。雪娘,你也試演一路飛鳳劍法讓周老弟瞧瞧。」

      封雪娘道:「是。」手持花枝,步到場中。周洛佛好奇心大起,邁步向前,和封雪娘相對而立。封雪娘微微一笑,道:「看劍。」也是花枝一抖,向周洛佛刺去,周洛佛一怔,手中花枝斜削,封雪娘反手一絞,攻勢陡發,瞬間連進一十五招,周洛佛又是一怔,花枝展開,見招拆招,退開十餘步,拆解了封雪娘這十五招。

      封雪娘收招凝立不動。她這十五招,與七指頭陀先前所使的潛龍劍法,全然一般無二,周洛佛道:「這……是潛龍劍法?」七指頭陀走到封雪娘身邊,道:「不,這是飛鳳劍法。你再接我二人聯劍一擊。」兩人仍是以花枝為劍,雙劍並舉,同時出招。一瞬之間,兩人竟似化身為一尊兩頭四手的神魔,手上的花枝,也宛似活了過來,一似龍游四海,一如鳳舞九天,一上一下,分襲而至。周洛佛登時手忙腳亂,他二人這一路劍法,並無不同,但如何一人是十四招,一人是十五招!少去是那一招?多出的又是那一招?他畢生潛心武學,武功造詣實已到了第一流高手的境界,這一路劍法雖然精妙,但他已連看兩次,斷不可能連一路劍法中有十四招或十五招都分不清楚。他可以拆解飛鳳劍法的連珠十五劍,也可以拆解潛龍劍法的連珠十四劍;倘若兩路劍法招式各異,縱然雙劍合壁,也不至於令他不知所措,可是偏偏這兩人的劍法,除了出劍的方位之外,無論劍路、招式,都一模一樣;高手相爭,爭差只在一線之間,兩套同樣的劍法,竟會多一劍出來!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劍術?這當兒已不容他再多想;飛鳳潛龍聯劍攻來,劍法上的威力又何止倍增,周洛佛使出上乘劍法護住全身,他不明那多出的一劍是從何而來,更不敢出招還擊,只是自顧自將手中花枝舞得風雨不透,總算這套飛鳳潛龍劍法雖然高明玄奇,但只有一路,周洛佛守住門戶,全力防禦,七指頭陀與封雪娘一輪快劍疾攻,招式用盡,卻也沒能攻破周洛佛佈下的劍圈。

      七指頭陀暗自驚奇,與封雪娘同時收招後退。周洛佛收不住勢子,花枝在頭頂上盤旋兩圈,呼地往前一劈,斬在地上,喀地齊中斷裂,周洛佛踉蹌往前跌出數步,借力穩住身子,重重吐出一口真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滴落。這套護身劍法是他當年在一名朝廷欽犯家中抄來的,使來極耗真元,他暗中私吞,練成以後,從未用過,不意今夜為了抵禦飛鳳潛龍劍法,不得不用上。周洛佛喘了幾口氣,抹去額頭上汗珠,他方才接七指頭陀劍招,其實頗為做作,一方面隱藏自己真功夫,一方面也有討好七指頭陀的意味在,這時情急之下,抖出自己的壓箱本事,心裡著實懊喪,但左思右想,除了這套用來防身保命的劍法,其他武功在在都擋不住飛鳳潛龍劍一擊。七指頭陀見他樣子儘管狼狽,但並未輸招,心裡也有些佩服,尋思:「這是長鯨島捲雲劍法中的鯨吞十三式,這小子如何會使?偵緝營的眼線居然沒一個探悉此事!他媽的!都是些廢物。嗯,這套劍法難練得很,看來這小子一直在防著。」一時摸不透他的虛實,心中暗自警惕,臉上卻不動聲色,道:「你只守不攻,很是不錯,因為飛鳳劍法與潛龍劍法,招式變化幾近全無差別,但飛鳳劍是十五招,潛龍劍是十四招,兩路劍法交替夾擊,你既無從分辨其中究竟有何不同,只好緊守門戶,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不過飛鳳潛龍劍法共有一十九路,你全採守勢,能守得了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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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9 22:17: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十)

      周洛佛點頭道:「不錯,倘若我不是事先見過這路劍法,以為你們使的是同樣的招式,一定擋不住那多出的一劍。」想了一想,又道:「單是飛鳳劍法或潛龍劍法,便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上乘劍術,更何況這兩套同樣的劍法之中,竟有如此奇特的變化。想來只要有兩個功力相若的一流高手雙劍合璧,便能稱霸武林,普天之下,再無敵手。」
  
      七指頭陀道:「這套劍法確實奧妙,當年創下這套劍法的大師,的確有無比的才氣與智慧,想多少武林高手窮一生心力,不見得能夠創下一套傳世的武功,他不但創出一套一等一的上乘劍法,還突發奇想,融入奇門遁甲之術,在劍法細微之處略加變化,發明出這一門一為二,二為一的劍陣來,開千古未有之奇,創古今未有之變,前人智慧,實在教人望之興嘆。」

      周洛佛心悅誠服,十分豔羨,心想:「這鬼頭陀絕不會無緣無故和封雪娘演練這路劍法讓我看,他媽的!死老鬼不知打什麼鬼主意!」目光朝向七指頭陀,他知七指頭頭陀今夜試招,必有深意,要看這頭陀有何話說。

      七指頭陀丟掉花枝,撢撢手,道:「雪娘姑娘有要緊事找你商量,約你夤夜相會,我卻做了不速之客,耽誤了她的正事;雪娘姑娘不會見怪吧!」封雪娘恭敬的道:「雪娘不敢。」七指頭陀陰惻惻一笑,道:「好,很好。」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突然眼前一花,人已不在原位,周洛佛駭然退後,一瞥眼見邊門口七指頭陀的身影一閃而逝。

      周洛佛定下神來,不禁更是沮喪,他這才發現七指頭陀真正的武功,只怕遠在他估計之上,光是這如鬼似魅的移形換位身法,他便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更不知如何應付。周洛佛潛心思索,一時想不出克制之道,抬起頭來,見封雪娘目孕深意的看著自己。周洛佛搔搔臉頰,乾笑兩聲,道:「七指大師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哈哈!他人影一晃,便已出門,身法真是高明;不知那是什麼名堂?」

      封雪娘道:「那便是紅葉九影無幻法。」

      周洛佛道:「原來是紅葉九影無幻法,好功夫!」心想:「假若臨敵之際,遇上這種功夫,該當如何破解?」仰著頭怔怔出神,設想種種方法,但覺得都不很管用。封雪娘悄立片時,開口說道:「你若願意,我可以懇請上面傳你這紅葉九影無幻法,甚至紅葉奪命手。」

      周洛佛望向封雪娘,笑了一笑,道:「這樣好了,我用買的,你問上面紅葉九影無幻法的練功法門肯不肯賣;全套不行,一招半式也沒關係。」

      封雪娘淡淡一笑,她知道周洛佛是在說笑,但言下之意,仍是不願與偵緝營再有瓜葛。封雪娘有些莫可耐何,不知該當如何勸解周洛佛才肯回心轉意。

      周洛佛道:「七指大師走的太快,我一時沒來得及瞧清楚;不過總是教我見識過了,嘿嘿,待我回頭好好想過,下次碰見,便不會手足無措了。」

      封雪娘聽他說得十分有自信,心念一動;七指頭陀武功絕頂,地位崇高,偵緝營中,人人敬若神明,就是許九爺,也要忌憚三分,周洛佛卻好似有意與他分個高下一般。封雪娘暗自激賞。只聽周洛佛道:「雪娘,你看著好了,我也用不著上面傳我紅葉九影無幻法、紅葉奪命手,但多則五年,少則三年,我一定練成勝過七指頭陀的武功。」來回踱步,右手比來比去,也不知在比劃些什麼,盤算了一會,改口說道:「嗯,三、五年只怕不夠,恐怕得十年……」有些喪氣,但隨又精神一振,道:「十年就十年,不過那時七指大師年老力衰,我也沒興趣拿他當對手了。」

      封雪娘道:「你想勝過七指大師,其實用不著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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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6-1 09:48: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十一)

      周洛佛停下,轉過身來,笑道:「你這麼看得起我!哈哈,不過我功力不及他精純,差了一截,雖勝他年輕力壯,但臨敵經驗可能也比不上他,而且除了紅葉奪命手、紅葉九影無幻法,不知他還精通什麼高明武功?那飛鳳潛龍劍法,他說只會一路,誰知是真是假!」

      封雪娘道:「臨敵經驗固然可貴,卻不一定可靠,高手過招,變化無常,臨機應變,不拘泥於成法,這才是最高境界,你也不必枉自菲薄。」

      周洛佛十分驚訝,連連點頭,道:「不錯,想不到你這麼有見地。你說的道理是不錯的,不過,真正能夠辦到的,只怕沒有幾人。」

      封雪娘道:「你年輕力壯,方當盛年,便已能自創一門武功,光是這點,已比許多僅知死守前人武學秘笈的前輩高人來得高明。這也是七指大師今日前來試你功夫的原因。」

      周洛佛飄飄然,甚是得意,道:「七指大師與我對了一掌,大約心知肚明,我早晚一定能夠勝過他的,」

      封雪娘道:「我相信終有一日,你能勝過七指大師,但……許九爺呢!」

      周洛佛道:「許九爺……」臉沉了下來,想了許久,搖頭不語。

      封雪娘道:「因此七指大師希望你我二人一起練飛鳳潛龍劍法。」

      周洛佛一呆,道:「你我二人……一起練飛鳳潛龍劍法!」

      封雪娘道:「這門劍法,最重悟性,七指大師認為你聰明才智固然不輸郭北兒,堅忍不屈,意志堅定,更是郭北兒所不及,由你來練潛龍劍法,成就定會在郭北兒之上。」

      周洛佛道:「我們練飛鳳潛龍劍法……練成了對付許九爺?」

      封雪娘道:「朝廷大內供奉只是閒職,但因許九爺威望無人能及,偵緝營其實令出九爺府。許九爺和他底下的人都認為,偵緝營沒有許九爺不行。這世上沒有什麼是非誰不可的,若有人能夠打敗他,令他聲望受挫,或許大家就會漸漸明白這道理了。」

      周洛佛看著封雪娘,看了半天,說道:「我聽說許九爺六十大壽當日,你將在壽筵上獻獬豸刀。」

      封雪娘默然點頭。

      周洛佛道:「你……」他本來想說:「偵緝營裡拉幫結派,這一派要你獻獬豸刀討好許九爺,那一派要你練飛鳳劍法對付許九爺,你獻獬豸刀、練飛鳳劍,這裡頭可有一分是你自己的意思?你受上面看重,難道便得如此任人擺佈!」

      但這一番話周洛佛畢竟沒有說出口,他忽然間想起一件十分好笑的事,忍住笑,說道:「雪娘,你知不知道,這獬豸刀有何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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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6-1 20:13: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十二)

      封雪娘道:「獬豸是古時候的神獸,能分辨曲直。江湖中人在許九爺六十大壽筵上獻獬豸刀,是推崇他大公無私,為世間主持公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來歷麼?」

      周洛佛道:「你或許不知,我當年離開偵緝營後,有好一陣子,無所是事,四處遊盪,躲在南方的深山裡做野人,整日跟一些飛禽走獸為伍。那時日子十分無聊,成天便是看著那些花草鳥獸,可是你絕對想不到,我看著看著看久了,居然讓我看出一番道理。」

      封雪娘知道周洛佛一向喜歡胡說八道,抿著嘴兒,笑道:「什麼道理?」

      周洛佛道:「我發現,一群狒狒住在一起,其實跟人一樣,也有長幼尊卑之分,那狒狒頭領,一定是最身強力壯的公狒狒,牠就像人間的帝王一樣,可以獨佔所有的母狒狒,不給其他公狒狒碰,看了真是教人豔羨不已。」

      封雪娘頭一回聽過有這樣的事,大感興趣,睜著一雙美目,臉上露出好奇神情,本想開他一個玩笑:「原來你喜歡母狒狒,不然你豔羨什麼。」但畢竟沒說出口,眼角眉梢不禁露出戲謔之意。周洛佛呆了呆,輕咳兩聲,移開目光,續道:「哈哈,更有趣的,兩頭公狒狒相遇,地位低的狒狒見地位高的狒狒過來,因怕對方打牠,便會翹起屁股朝向對方表示順服,地位高的公狒狒有時便會在對方身上騎一下,以示接受。

      「還有長在郊外的野狗也一樣,兩隻野狗打架,狗咬狗咬了半天分出勝負,輸的那條狗便會四腳朝天,露出肚皮,有時候灑一點尿,好像小狗在跟母狗撒嬌一般,表示認輸,那贏方也不會趕盡殺絕,通常便當輸方是小狗,舔一舔牠,就此化干戈為玉帛。

      「從公狗和公狒狒的行逕,讓我悟出一個道理,江湖上那千百位武學之士,為何要獻出自己的兵器?有道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自己的成名兵器、趁手兵器,那便跟命根子一樣,豈能隨便給人。但有幾句話江湖中人又常常掛在嘴邊,什麼我不殺無力反抗之人,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由此推知,江湖中人把和命根子一般重要的成名兵器,獻給許九爺,其實便是棄械投降,那和公狒狒翹起屁股,公狗打架輸了露出肚皮一樣,是在向許九爺求饒,真正的意思是說,你武功好,我服了你,我怕了你,求求你不要再打我咬我了。哈哈,哈哈!」

      封雪娘聽了半天,才知他在講歪理,一顆芳心橫在半空,不上不下,一時不知該不該生氣。周洛佛又道:「還有,你看刀劍棍棒,都是一根長長的,那模樣便和男人那話兒是一樣的。公狒狒翹起屁股,公狗露出肚皮,屁股和肚皮,都是連著那話兒,由此證實,只要是公的,不管是人,是狗,還是狒狒,在強者面前,為了保命,便得把那話兒獻出來,以示無力反抗。所以你千萬得小心,因為江湖千百豪傑之士獻出兵器,其實便是獻出那話兒,那把獬豸刀,便代表千百英雄好漢的那話兒,萬一你一不留神,有什麼閃失,把獬豸刀弄斷了,便是把千百英雄好漢的那話兒弄斷,哈哈,哈哈!」愈想愈覺得好笑,忍不住放聲大笑。

      封雪娘一點不覺得好笑,實在很想找一團爛泥塞住他的嘴。周洛佛笑了半天,見封雪娘沉著臉不說話,頗覺無趣,便不笑了。封雪娘走上前,周洛佛又嘻皮笑臉起來,笑瞇瞇道:「雪娘,你說,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簡直發千古未有之秘……」不料封雪娘忽然緊緊捏著拳頭用力打他。周洛佛嚇了一跳,不敢反抗,也不敢閃躲,封雪娘打了幾下,便不再打,擒著眼淚,凝視周洛佛,目中盡是幽怨之意。周洛佛心裡震撼,卻呆若木雞,怔怔瞧著封雪娘,啞口無言。封雪娘從懷裡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周洛佛,哽咽道:「這是方才那一路飛鳳潛龍劍法,希望你有空瞧瞧。」周洛佛呆呆接過劍譜,封雪娘別過身去,足尖一點,使出輕功,飛身掠過牆頭。

      一滴清淚落在周洛佛手背,周洛佛泥塑木雕一般,兀立不動。身上被打之處,雖不如何痛,那感覺卻直觸心弦。滿天繁星,蟲鳴唧唧,幾片花瓣飄落,蓮池畔彷彿還隱約可聞得伊人留下的芳香,周洛佛忽想:「她這般氣惱,氣得過來打我,是恨我衝撞冒犯了她,還是怨我不解風情!

      「她希望我回偵緝營,為了要我回去,甚至請出七指頭陀,這或許是上面的意思,但難道不是她衷心所期盼的麼?

      「她這麼看重我,希望我和她一起練飛鳳潛龍劍法,這其中的情意,難道不夠明白!我卻不以為意,反而嘲笑她,侮辱她,把獻獬豸刀這件事說得如此不堪,還自鳴得意,一點沒有顧慮到她的感受。

      「她是一個好姑娘,我卻這般傷她的心。我老是喜歡譏笑別人,說別人不是,看別人笑話,其實我自己才是一個最大的笑話!

      「我自命不凡,自以為是,總認為偵緝營對我不公,但不是偵緝營,我能有今天麼!」

      悵立院中,惘然無限,手背上那一滴清淚漸漸乾了,細思封雪娘實已表露無餘的愛戀之意,周洛佛心中湧起柔情萬千,不覺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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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6-2 21: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

      次日上午周洛佛起身後,練了一趟掌法,在丹房靜坐練氣,做完功課,便出門進城。來到縣衙附近,本想進去打聽封雪娘落腳何處,忽覺心怯,來回走了兩圈,抬起頭見對街一座酒樓,周洛佛心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先喝杯酒再說。」當下穿越大街,步上酒樓,找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坐下,要了一壺酒,兩樣小菜,自斟自酌,喝了兩杯,腦海裡又浮現出封雪娘的身影,心下一片迷茫,拿著酒杯,怔怔出神。忽聽樓下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周洛佛認出那是薛勝北聲音,尋思:「這麼巧,薛勝北也來這兒喝酒。」一個鬚眉如雪的高大老者和一個妖嬈女子步上樓來,果然便是薛勝北。那女子濃妝艷抹,風塵味十足。

      薛勝北見到周洛佛,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隨及哈哈大笑,道:「周老弟,想不到在這裡碰見你。」周洛佛想起日前鐵鴉會之事,有些內疚,站起身來,笑道:「哈哈,薛老,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請薛勝北二人坐下,吩咐跑堂添兩付碗筷,打兩斤酒,配四色酒菜。

      薛勝北敬了周洛佛一杯,道:「周老弟,那天多虧是你攔著不讓我動手,不然我便要誤傷楚小姐了。哈哈,你是不是早知她便是楚小姐?真有你的。」心裡卻想:「你這不講義氣的渾蛋,平日與我稱兄道弟,遇上事情卻龜縮不前,簡直屁都不如,老子倒了八輩子楣才和你做朋友。」

      周洛佛故作神秘,瞥了那女子一眼,輕咳一聲。薛勝北道:「香香姑娘是自己人,周老弟有話但說無妨。」周洛佛低聲道:「實不相瞞,楚小姐潛入鐵鴉會之事,十分機密,當時鐵鴉會其他人在一旁虎視眈眈,我明知楚小姐是自己人,卻不能說破,情非得已,只好先出手救了楚小姐。總算楚小姐吉人天相,沒有鑄成大錯。」其實他事前根本不知楚衛葭的來歷,順水推舟信口開河,只是讓薛勝北不能見怪他那天袖手旁觀,不講義氣。薛勝北將信將疑,但回想當時的情景,周洛佛似乎還真有點心知肚明的味道。他當然清楚,楚衛葭若死在他手裡,事情遠比惹上鐵鴉會還嚴重,如此一來,反倒是他欠周洛佛一個天大的人情了。薛勝北心想:「也罷!你這小子是誤打誤撞也好,事先知情也好,那天你不讓我動手,的確是你對。」嘿嘿一笑,也壓低聲音道:「該等重大機密,豈是等閒之輩可以與聞,嘿嘿,老弟,不是我不信你,只不過我實在想不透你如何會知道這些事的,哈哈,哈哈。」

      周洛佛莫測高深的笑了笑,伸出左手拇食二指放在桌上。薛勝北一愣,馬上轉顏笑道:「哈哈,老弟,真有你的,我早知你不是池中之物,果然沒看錯,你上面關係這麼好,將來飛黃騰達,可別忘了老哥我,哈哈,哈哈!」

      周洛佛收起手,笑道:「薛老太客氣了,薛老上面的關係,那才真正是直達天聽,京師官場上,誰人不知薛老即將復出,到時我沾薛老的光,薛老拉我一把,我就平步青雲了。」薛勝北笑的眼角都是皺紋,一臉興奮,頓了一頓,道:「你這是那裡聽來的?」周洛佛笑瞇瞇的道:「大家都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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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6-3 22:3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二)

      兩人皮裏陽秋,言不由衷的互相恭維一番。那女子香香姑娘十分嫻淑的坐在一旁斟酒,兩人連喝數杯,都有了些酒意,周洛佛想起昨夜聽聞大內總管單海超與許九爺鬥掌一事,見薛勝北滔滔不絕地談論他所認識的朝中大員,肚子裡暗暗好笑,心想:「索性讓你在姘頭面前威風威風。」拿起酒杯,道:「薛老,聽說大內總管單海超身子不適,朝廷體恤他的辛苦,希望找人接替他的職務,讓他安心養病。至於這接任人選,環視當今內廷侍衛,再也沒有比薛老更德高望重的了,哈哈,哈哈,薛老,讓我先敬你一杯,下次敬你,說不定便要稱你薛總管了。」

      薛勝北臉色一變,左右張望一下,沒發現什麼可疑人物,身子坐直,正色道:「周老弟,這薛總管可不能亂叫的。」舉杯一飲而盡。

      周洛佛本來只是哄他開心,見他忽然一臉正經,反而有些起疑,暗忖:「莫非薛勝北當真有把握可以取單海超而代之,接下大內總管一職?」出言試探道:「單總管的病,大約也有三、四年了吧!」

      薛勝北道:「不錯。單總管武藝高強,內力精湛,但三、四年前一場大病之後,身子就很虛弱。去年我見過他一面,看他面色萎黃,嘴唇淡白,而且氣喘冒汗,應該是氣虛合併血虛,當時我勸他好好休養,多吃些人蔘、山藥、黃花、大棗,補氣養血,他苦笑搖頭。」

      周洛佛道:「若是病後體虛,也可以用黨參、黃花、首烏、玉竹,調養身子。」心下尋思:「單海超的什麼氣虛血虛之症,多半是因為受了掌傷,以致元氣大損。薛勝北難道不知?還是故意裝傻!」

      薛勝北道:「這幾年來,他遍尋良醫,卻一直無法根治,還要勉強處理公務,實在教人看了不忍。」

      周洛佛道:「正是。」心裡卻暗笑:「你乾脆明說,單海超既然身子不好,就應該退位讓賢,不要佔著毛坑不拉屎,擋別人的路。」

      薛勝北又左右看了兩眼,喝下一杯酒,坐在位子上盤算許久,開口道:「周老弟,我乾脆跟你直說了,單總管身子不好,這內廷侍衛總管一職,遲早要交出來的,但因接任人選擺不平,所以延宕迄今,如今,你若肯助我一臂之力,嘿嘿,這大內總管一職,我便有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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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6-7 10:27:3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rowadu 於 2016-5-6 22:48 編輯

第七章 (三)

      周洛佛一怔,道:「哦,我能幫你什麼?」

      薛勝北道:「紅葉這孩子的事,你應該也聽說了。」

      周洛佛不動聲色,道:「紅葉兄年紀輕輕,患了這種怪病,大家看了都很難過。」

      薛勝北道:「他瘋是瘋了,卻不是患了怪病,只不過豔錦的事,一時想不開,心裡糾結難以解開,所以舉止逆常。」

      周洛佛道:「許九爺想必十分困擾。」

      薛勝北道:「以九爺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大概除了紅葉之外,也不會有什麼困擾了。下個月三十就是九爺六十大壽,倘若我們找到紅葉,幫他打開心結,讓他不再到處偷盜屍體,就是幫九爺一個大忙了。九爺不會沒有回報;雖說現下有好幾路人馬都在爭大內總管這個位子,但只要九爺肯動用他在朝中的關係保薦我,我十拿九穩定可以雀屏中選。」

      周洛佛心想:「原來你是打這主意。」沉吟不語。薛勝北道:「但要幫紅葉打開心結,除非是豔錦復生……唉,豔錦這孩子,我始終想不透,豔錦怎會犯下殺害御醫的重罪。當初我原本有心,搓合你和豔錦,誰知她父母卻把她許配給紅葉。紅葉對豔錦,也真是情至意盡,拼著自己前程不要,從天牢把豔錦救出,若不是有九爺頂著,單是這劫囚重罪,即便不殺頭,也得發配邊關。」

      周洛佛道:「但豔錦畢竟還是死了。他抱著豔錦的屍首,不吃不喝不睡,幾天後被偵緝營的人找到,豔錦的屍體已經……已經……唉!他的瘋病,便是從那時開始的。」

      薛勝北道:「紅葉是九爺獨子,九爺對他,也真是無可奈何,把他關起來,他又逃出去,幾年下來,九爺實在已經對他心灰意冷了。」

      周洛佛道:「連九爺都對他心灰意冷了,我們有什麼辦法。」

      薛勝北道:「不然,別人或許對紅葉都莫可耐何,但你我不然。我是豔錦的堂伯,你過去和豔錦頗有交情,我們找到紅葉,好好開導開導他,憑你幫人解夢的三寸不爛之舌,說不定能打開他的心結,教他醒過來。」

      周洛佛遲疑道:「假如這法子管用,為什麼許九爺以前不試一試?」

      薛勝北道:「一開始,九爺公務繁忙,也沒留意紅葉不太對勁,待得發現,已經過了將近一年。九爺四處延攬名醫前來醫治,他卻不肯吃藥,也不讓人碰他,想施以針砭之術也沒辦法,當真是群醫束手。他又經常逃出去,非得大費周章才能找得回來,唉!我記得他以前的樣子,真是一個正直有為的青年,謙恭有禮,沒有一點虛矯之氣,誰知竟會淪喪至此,你見了他,一定不肯相信他就是以前的許紅葉。情之一字,誤人之深,莫此為甚。豔錦泉下有知,見紅葉如此,也一定很難過。」

      周洛佛點頭道:「不錯。」

      薛勝北道:「數月之前他再次逃走,九爺府派出大批人手要抓他回去,都被他逃脫,後來便行蹤成謎,直到十幾天前才在中牟縣附近出現,最近又有人在邙山見到他。」

      周洛佛道:「他到邙山來了。嗯,邙山南麓,墓地最多,他老毛病又犯了。」

      薛勝北十分熱切的看著周洛佛,道:「如何?」

      周洛佛想了一想,道:「好,我們這就分頭去找?」

      薛勝北道:「不用,我已經派人去了。」

      周洛佛道:「如此甚好,我就住在仙源宮,你的人若發現紅葉兄的下落,可以到那裡通知我。」

      薛勝北滿臉堆歡,一連敬了周洛佛三杯。周洛佛想起要找封雪娘談談,本待推辭不飲,但拿著酒杯,還是一飲而盡。三杯酒下肚,薛勝北逸興遄飛,意氣風發,高談闊論,好似已經坐上大內總管的寶座。

      這一日周洛佛畢竟沒去找封雪娘,酒足飯飽,與薛勝北一同去賭場賭了一下午,贏了幾百兩銀子,晚上在百花樓喝到半夜三更,才醉醺醺的返回仙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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