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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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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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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5 10:33:4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宣和六年 第九章 化蝶(下)


    嵇琴,奏出了主題。

    二長二短,加上一個結束句,竟綿綿長長,幽幽遠遠。

    彷彿一個美麗的少女在訴說著昔日的故事……伴隨低音重複主題之後,令無數人,似從天上,回到了人間。

    「這是什麼曲子?」

    藍衫文士突然問道。

    玉尹的演奏方法,還有他奏出的音節,以及這樂曲的形式,卻是所有人聞所未聞。廣場上,玉尹披著頭髮,臉上露出一抹回憶似地的笑容。

    那種笑容,令無數女子感到癡迷。

    燕奴呆呆的看著他,自言自語道︰「卻未留意,小乙笑時,竟如此好看。」

    話音未落,曲調突然變化。

    玉尹手裡這只嵇琴的琴弦,似是經過專門調整。

    一弦略粗,二弦略細。

    玉尹用跳弓的手法,以一弦演奏,竟模擬出一種近似於大提琴的效果。在這奇異的琴聲裡,梁山伯一襲書生裝,精神煥發的登上舞台。

    隨後,玉尹連續使用跳弓和滑音的指法,在一弦和二弦上奏出兩種不同的音質,竟有一種大小提琴合奏的趨勢,將主題漸漸引申開來。

    「好指法!」

    藍衫文士雖然距離較遠,卻從那音律之中,聽出了端倪,失聲驚嘆。

    封宜奴也是個中行家,一雙明眸,竟異彩閃動。

    玉尹,神遊物外。

    身體似乎已經完全不受控制,那種把所有一切,都沉浸在樂曲當中的暢快淋灕感受,讓他難以自拔。隨之曲樂歡快,他則披髮而走,一頭烏黑長髮,伴隨著身體的搖晃,飄飛於空中。汗水,散落,在火光照映下,折射迷離光彩。玉尹閉著眼楮,面帶奇異的笑容,如醉如癡。

    李清照的呼吸,急促起來。

    彷彿回到了和趙明誠琴瑟相合的時光……

    眼角,有淚光閃動。可是臉上,卻流露出甜美笑容。

    之前登台想要驅趕玉尹的漢子,尷尬的站在那裡。他也能聽得出好壞,眼見廣場下萬人齊聚,隨著玉尹的嵇琴聲而動,不由得面紅耳赤。

    他想了想,猛然自嘲一笑,從台上跳下來。

    只是這時候,已經無人再去留意他,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尹的身上。

    每一個動作,每一次跳弓,每一個音符……

    都讓人如醉如癡,難以自拔。

    曲聲,透著輕快,猶如風光明媚的三月,二人結伴出遊,欣賞那暮春時節,絕代風華。

    相聚雖好,總有分別。

    當快樂的情緒,蔓延到所有人的身體之後,一曲離情依依,十八相送,讓所有人突然間產生出由天堂墮入人間的痛苦感受。人世間,最苦便是那離別時……李清照的身子,輕輕顫抖起來。她有種預感,如此淒美的愛情,到頭來,只怕將會以悲劇而告終。這會不會是在預兆著,自家和趙明誠的愛情?女人的心,敏感而脆弱……當她把感情完全融入,幾乎是讓自己,完全代入其中,更顯得是難以自拔。

    燕奴,緊咬嘴唇。

    遠處,藍衫文士和封宜奴,也咬緊了嘴唇……

    無數癡男怨女,在這一刻,都生出了一種不祥之感。那種感覺,真的很痛!

    玉尹,停下了腳步。

    琴聲緩緩流出,猶如即將分別的情人,邁不開步履,卻又不得不離去。

    雙弦二重奏,難捨難分。

    這也是整個曲子,第一次走出哭調,預示著一場悲劇的到來。

    嵇琴不斷變幻音調,忽而死大浪洶湧,忽而猛烈低沉。兩種情緒所衍生出來的衝突,漸漸上升,琴聲一**洶湧而來,將那主題淹沒。

    玉尹輕輕喘息著……

    十幾分鐘的演奏,讓他感到體力在飛快的流逝。

    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襟,卻無法阻止他繼續演奏下來的情緒。他已經把自己,代入了這個故事。這具身體中,所蘊含的種種情感,似乎和他的靈魂,完美的契合在一起,想要爆發,卻又無法痛快淋灕。

    玉尹的喜、怒、哀、樂,盡數展現在他腦海中。

    少時的驕傲、父親的亡故、周教頭將他收養,第一次見到燕奴時,暗自所立下的誓言……

    我此生,定要娶燕奴為妻!

    哪怕是用我一世性命,也要讓燕奴快活。

    然而,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卻始終無法得到燕奴的歡心。因為在燕奴的心裡面,總有一個師兄的影子。這讓玉尹痛苦,憤怒,更無人可以傾訴。

    臨死前,玉尹仍惦記著燕奴。

    他留下的最後一段記憶,卻是︰燕奴不知會不會為我難過呢?

    那種悲傷絕望的情緒,恰恰和梁祝吻合。玉尹甩起頭髮,眼中閃著淚光,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那種無奈悲傷絕望的情緒,籠罩著他的身體。

    琴聲悲愴,只讓聞者落淚……

    小乙哥!

    燕奴已淚流滿面。

    她如何聽不出來,那琴聲中所醞釀的悲憤和不甘。

    這,才是小乙哥的真實想法嗎?平日裡,總見他對自己百依百順,可是內心裡的痛苦,卻一直默默的獨自承受。偏偏,自家卻從未留意。

    琴聲,漸趨悲傷,壓抑著所有人的情緒。

    藍衫文士的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握住了身前的欄杆,身子顫抖不停。

    玉尹用他的靈魂,把這悲傷的情緒烘托到了極致。

    「師師,你怎地了?」

    封宜奴的淚水,已經花了臉,聲音顫抖不停。

    莫言也陶醉在那紅塵中的愛情裡,可是聽到封宜奴對藍衫文士的稱呼,他突然激靈靈一個寒蟬。在剎那間,他好像一下子清楚了,這藍衫文士的真實身份。

    嵇琴以淒厲的聲調哭出︰梁兄啊!

    碎奏,斷奏,哀痛欲絕的旋律,有哭聲,有跪行,伴隨著回憶片段。

    玉尹撲通,雙膝跪在了台上。

    可是琴聲卻並沒有因此,而出現半點破綻。

    化蝶!

    當淚眼打開,哭聲歇了,更決斷了心意。伴隨著悲憤低吟,縱身岳父那爆開的墳塋……

    狂風暴雨,雷電交加。

    琴聲更達到了極致,玉尹拉著嵇琴,跪行數步,突然長身而起,仰天長嘯!

    積鬱的悲傷,似乎在剎那間得到了宣洩。

    李清照忍不住痛哭失聲,整個人竟跪在了地上,瘦削雙肩,顫抖不停。

    而長廊下的藍衫文士,更繃緊了身體!

    那種感覺,讓她無法控制,體內一股熱流湧出,順著雙腿無聲打濕了衣襟。雖然拚命的加緊了雙腿,雖然雙手扶住欄杆。可那種宣洩的快感,實在無法抑制。悲憤的琴聲,伴隨那一聲淒厲長嘯,衝擊著她的靈魂,讓她想要拒絕,卻難以抗拒……

    身體,慢慢的滑落,半倚在欄杆上。

    那張絕美的粉靨,梨花帶雨,卻又透著一絲絲的潮紅。

    封宜奴的情況,並不比她強多少。身體搖搖欲墜,直欲跌倒在地上……

    這,也是梁祝的**所在。

    當玉尹用自己的靈魂,前世今生的感悟演奏出來的時候,竟使得廣場下,萬人同悲。

    琴聲,忽而輕盈飄逸。

    愛情的主體再現……

    剛經歷了一場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展現在人們眼前的,卻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從墳墓中化為一對蝴蝶,在花間寰宇自由的飛舞……

    愛情,終究是美好的!

    李清照在趙九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來,淚眼婆娑,卻露出甜美笑容。

    伴隨著琴聲,玉尹忽而引頸高歌。

    彩虹萬里百花開,花間彩蝶成雙對。

    千年萬代不分開,梁山伯與祝英台……

    這不是一首好詩,甚至連韻腳都不合。可偏偏配合這琴聲,還有玉尹那帶著沙啞,充滿磁性的陽剛之聲長出,竟撥動了無數人的心弦。

    千年萬代不分開,梁山伯與祝英台!

    「好!」

    李清照大叫了一聲,鼓掌喝彩。

    一個『好』字,竟包含了無數含義︰好曲子,好指法,好演奏,好詩,好故事……

    廣場下,鴉雀無聲。

    可是隨著這李清照一聲喝彩,掌聲雷動!

    玉尹終於清醒過來,癡愣愣坐在台上,臉上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那笑容,充滿陽光。

    那笑容,在剎那間,竟感染了所有人。

    這,也許是他一輩子,最成功的一次演奏吧。

    只是這演奏結束,卻如同虛脫一樣……

    玉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那樣癱坐在台上。

    周燕奴再也顧不得矜持,飛奔上前,縱身便躍上了高台。與此同時,那嵇琴主人,也走上了廣場,和燕奴一起把玉尹攙扶起來。

    「老人家,多謝你的好琴。」

    玉尹說著,就要把嵇琴奉還。

    哪知老人卻笑了,「這琴在我手裡,一輩子都沒有似剛才那樣快樂過,就好像活了一樣。在我手中,終究是明珠暗投,倒不如送給你,也許才是它最好的歸宿。」

    「老人家,這怎麼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當初我父親製出這琴,就說過若有人能讓它真正快活,便送給他。它在我手裡,整整四十年,我卻感受不到它快活。

    可剛才,它真的再說,它很快活。

    官人和它有緣,是它的福分。若是官人覺得虧欠,他日再拉響它的時候,記得叫老漢一聲。我叫朱紅,不過街坊鄰里多喚我『豬頭』,我就住在沃廟旁邊,官人到時候只需讓人打聽『豬頭』,便能找到老漢。」

    言語裡,透著一絲真摯!

    玉尹笑了,「那恭敬不如從命。」

    他說罷,扭頭向燕奴看去,突然一笑,「九兒姐,今日卻讓你丟了臉,恕罪則個。」

    玉尹是說,他在岳飛面前的失態。

    燕奴梨花帶雨,卻一臉的笑容,攙扶著玉尹道︰「小乙哥,我們回家吧。」

    「嗯,回家!」

    玉尹和燕奴,慢慢走下了廣場。

    圍觀的人們,立刻讓出了一條通路。

    兩人相互攙扶著,緩緩離去。卻讓正要上前盤桓的李清照,停下腳步。

    看著那相互依持的景象,李清照笑了!

    她不知道玉尹和燕奴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在這一刻,看著那背影,竟莫名的感動起來。這小夫妻相互依持而去,何嘗不是她未來,與趙明誠的模樣。

    取出手帕,抹去臉上的淚水。

    「九哥,幫我打聽一下,他的來歷。」

    趙九點點頭,沒有吭聲。

    他害怕,自己一出聲會露出哭腔。

    這漢子真真不是個好東西,一曲下來,竟讓他鼻子發酸,眼楮發紅。

    與此同時,長廊下藍衫文士緩緩站直了身子。

    她突然道︰「姐姐,便是清真居士,也未有如此造詣。」

    「正是!」

    封宜奴臉上旋即露出一抹苦澀,「只是這人惹出的麻煩,奴又該怎樣收場呢?」

    玉尹,已經把現場的情緒推到了**。

    接下來,封宜奴要登台獻藝,如果不能超越玉尹,還真是難以收場。

    藍衫文士想了想,笑了。

    她沉吟片刻,輕聲道︰「既然如此,小妹就厚顏與姐姐聯手獻藝,但願得,莫被那人壓了風頭。」

    「若如此,必是好的。」

    封宜奴大喜,連連點頭。

    只是一陣小風吹過,藍衫文士突然感覺到,兩腿間涼嗖嗖,濕膩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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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5 10:36: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八閃十二翻(上)
     
    天將四更,喧囂的開封城,才安靜下來。

    不過,這安靜不會持續多久。當天亮時,又將迎來一個全新的開始。

    由高頭街北去,從紗行到東華門街,晨暉門。寶宮,一直到酒酸棗門,店舖相連。這裡曾經是開封府最為繁華熱鬧的地方之一。不過在宣和初,就拓展成為夾城官道,不復當年的繁華與喧囂。由此東行,便是潘樓街。從潘樓街向東去,是十字街,這裡又叫做土市子,竹竿市。

    每天不到五更,天還未亮,土市子便開始點燈交易。

    買賣衣物、圖畫、花環、領巾之類的商品。當然了,還有一些不能為人知的貨物,也會在這裡進行交易。當天亮時,土市子隨之散去。

    故而,也有人稱之為『鬼市子』。

    幽暗的火光跳動,人們懷著各種心思前來。

    大家聲音都不算太大,有的還矇著面紗,是為了不被人看出來身份。

    「聽說沒有?」

    「聽說什麼?」

    「昨晚相國寺內有一人,用嵇琴奏出新鮮樂曲,使得萬人為之震撼。」

    「昨晚?自家記得是是封行首獻藝啊!」

    「是啊,所以才叫怪異。

    後來封行首也來獻藝,雖然大家很興奮,可是卻沒有之前那種熱鬧勁兒。封行首還請來了一個幫手,兩人琴簫合奏,也沒能達到效果。

    據說封行首離去的時候,很不高興。」

    「是真的啊……自家昨天家裡有事,沒有去看。」

    「那確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既然能在相國寺登台,必會在其他地方登台。到時候去看一看就是。」

    「你說的容易……人家只是玩樂,又不是靠這個為生。登不登台,也要看人是否願意。不過你猜猜,那個奏嵇琴的人,是什麼來歷?」

    「這我那知道?」

    「馬行街,小乙哥。」

    周圍一怔,旋即有人道︰「你是說馬行街玉家鋪子,那個賣肉的玉小乙嗎?」

    「沒錯,就是他!」

    「你休胡說,小乙和人爭跤或是好手,自家卻未見他奏過什麼嵇琴。」

    「你認得小乙?」

    「廢話,我經常出入馬行街,焉能不知。」

    「可那人真是小乙……一開始自家還以為花了眼,卻不想真是小乙。連九兒姐都上去了,除了小乙還能是誰?倒真想不到,小乙還有這般本事。」

    「真是小乙?」

    「那自然,自家看花了小乙,難不成連九兒姐也認不得嗎?」

    旁邊那人,頓時嘖嘖稱奇……

    平日裡靜悄悄的鬼市子,今天似乎有些熱鬧。

    從來不做交談的人們,或交頭接耳,或是竊竊私語,都在談論著昨日大相國寺的一幕。

    那一幕,實在是太過震撼!

    萬人悲哭,那種感覺若不親身經歷,斷然體會不出來。

    「等天亮時,卻要去玉家鋪子看看。」

    「嗯,我也有此意。」

    不知不覺,天將亮了!

    當晨光還在城市上空閃動的時候,巷陌裡傳來了一陣陣鐵牌子的敲打聲。

    來自於寺院的行者、頭陀們,手持鐵牌子,用器具敲打。

    以平日裡練就的誦經唸佛的嗓門,大聲的通報著現在的時辰。

    邦邦邦邦邦……

    「五更天亮,大晴嘍!」

    這些人,有一個專門的名字,叫做報曉者。

    勿論開封府,還是洛陽城,從城市到鄉村,都會出現他們的身影。

    後人以詩而證︰五更不用元戎報,片鐵錚錚自過門。

    隨著五更天至,晨光浮現。

    城門大開,新的一天,卻開始了!

    ++++++++++++++++++++++++++++++++++++++++++++++++++++++

    玉尹回到家,便一頭栽倒在床上,一覺到天亮。

    演奏化蝶,耗盡了他的力量,更使得他的精神,在經過了亢奮之後,陷入深深的疲憊之中。他記不清楚,究竟是如何回家。甚至連昨夜的那場奏琴,也都以為是一場夢……當他睜開眼楮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頭昏沉沉的,有些不太清晰。

    他爬起來,坐在床上,輕輕拍打著額頭,心裡卻是一陣陣的後悔……

    早知道,就不該吃許多酒!

    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頰,復又想躺下來。

    可是一側身,卻看到枕邊,那隻嵇琴正靜靜躺著,讓玉尹驀地一愣。

    怎麼回事?

    他一下子坐起來,把嵇琴拿在手裡。

    不是做夢嗎?

    昨夜的一幕幕景象,清晰的在腦海中浮現。

    他在八角琉璃殿前披髮奏琴,狂嘯而歌……難道說,那全都是真的嗎?

    朱紅說,嵇琴有生命。

    當他拿起弓子,慢慢拉響。

    嵇琴那獨特的聲音在屋中回響,他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歡愉之情。

    沒錯,我昨晚就是用這只琴,演奏了化蝶!

    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屋中。

    屋外傳來一陣陣水聲,把玉尹從沉思中喚醒。輕輕把嵇琴放在枕邊,玉尹掀起被子,從床上下地。窗前,擺著一雙白底黑面的鞋子。玉尹穿好鞋,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之後,用力將門打開……刺眼的陽光,照的他一陣眩暈。玉尹連忙眯起眼楮,片刻後才向院中看去。

    燕奴穿著一件單薄的青s 背衣,腰間繫著碎花布,正從水井中汲水,清洗衣物。

    聽到門響,燕奴停下來轉身看去。

    「小乙哥,你醒了啊!」

    「呃……醒了!」

    「廚上已做好了飯,還熱著呢……若是饑了,且先吃些,墊墊肚子。」

    聽上去,燕奴說話和平時一樣。

    可玉尹卻能感受出,一種異樣的情懷。

    猶豫了一下,他走出屋子,朝廚房走去。到了廚房門口,卻看到張二姐正在裡面忙碌。

    「小乙哥起身了!」

    「二姐,早啊。」

    「呵呵,卻不早了,這都過了巳時。」

    巳時,是指上午9-11點鐘。說起來,玉尹著實起的很晚,這換做別的家庭,早就開始了營生。

    對了……

    昨天沒殺豬啊!

    「九兒姐,鋪子那邊……」

    「和七哥說了,今天歇一日,明日上工。」

    「歇工?這不好吧!」

    可話出口,玉尹立刻想起來,昨天自己喝多了,沒有去五里店殺豬,自然也就沒得生肉可賣。臉上,頓時顯出一抹赧然之色,玉尹閉上了嘴巴。

    燕奴道︰「奴已經和三哥說過,晚上照常供應便是。

    小乙哥也累了好些日子,今天就歇一歇,明日上工也耽擱不得甚事。」

    說罷,燕奴在木盆旁邊坐下,搓洗衣物。

    衣服是昨天玉尹穿過的……

    不過因為晚上一場喧鬧,有些髒了,所以換下來清洗。就在玉尹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張二姐端著一個盤子,裡面盛放了四五張餅子,遞給了玉尹。

    「小乙哥慢用,奴家正要出門買些東西……小乙哥可有什麼吩咐?」

    「呃,二姐回來時,順便去萬家鋪子,買二十個饅頭來。」

    「曉得了!」

    張二姐說著,便出去了。

    開封城裡,萬家鋪子的饅頭可謂鼎鼎有名。

    不過二十個……

    玉尹想想,旋即釋然。

    他食量驚人,再加上楊廿九夫婦和燕奴,二十個饅頭倒也不算太多。

    於是,他端著盤子,走到燕奴旁邊,搬了一條木凳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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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5 10:37: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八閃十二翻(下)

   

開封城裡,萬家鋪子的饅頭可謂鼎鼎有名。

    不過二十個……

    玉尹想想,旋即釋然。

    他食量驚人,再加上楊廿九夫婦和燕奴,二十個饅頭倒也不算太多。

    於是,他端著盤子,走到燕奴旁邊,搬了一條木凳坐下。

    「燕奴,你師兄……」

    「昨天便走了。」

    「啊?」

    「師兄將去投軍,所以特地來開封府看看。

    昨天午後,他就走了,說是怕耽擱了招刺……」

    燕奴說到這裡,突然抬起頭,輕聲道:「對了,師兄已經成親了,也有了孩兒,而今剛好五歲,名叫岳云。他說下次再來時,帶孩兒過來。」

    這句話,似是告訴玉尹:我和師兄之間,沒什麼。

    同時,也好像是和她的過去,做一個割捨。兒時的夢,應該清醒了。

    岳飛走了嗎?

    玉尹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有歡喜,也有幾分失落。歡喜的是,岳飛從軍,從此和燕奴再難相見;失落的是,那岳飛曾是他前世心目中的英雄,卻這麼錯過了,有些可惜。

    就在玉尹心頭千回百轉的時候,燕奴突然站起來,在腰間的碎花布上蘸幹了手上的水漬,轉身回房。片刻後,她又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個小布包。

    「給你!」

    「這是什麼?」

    「阿爹留給你的,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

    周侗留給自己的嗎?

    玉尹愣了一下,緩緩把布包打開來。卻見裡面是一本書冊,百分百的手寫本。

    看了燕奴一眼,卻見她正用力搓洗衣服。

    玉尹把餅子放在一旁,打開來看,又是一愣。

    書冊上面,全都是繁體字。不過還好,難不住玉尹……前世背樂譜,全都是繁體字所書。如果單論識字的多少,玉尹自認未必輸給那些太學生。可識字歸識字,四書五經之類的,他可是不太擅長。倒是看過,也記得一些。但後世中,誰又考這些東西?連學習中國歷史,都要考試外語,四書五經這樣的書籍,反而不被那些學者所關注。

    所以,玉尹如果想做太學生,難度著實太大。

    「八閃十二翻?」

    玉尹輕輕念出聲來。

    燕奴沒有抬頭,彷彿自言自語道:「這是阿爹畢生所學,說要傳給女婿。只是,這拳腳威力太大,你基礎打得好,且天生怪力,奴一直擔心,你學會了會惹是非。不過現在想來,卻有些錯了……這是阿爹留給你的,奴怎能霸佔?

    現在,交給你了!

    奴別無所求,只希望小乙哥學會之後,再莫似從前那樣與人爭鋒……

    阿舅用命換來了這鋪子,不求小乙哥別的,但求能平平安安。」

    她低著頭,一縷頭髮垂在額前。

    玉尹在一旁,看著燕奴,半晌後嘆了口氣,用布包把那八閃十二翻重新包好。

    說實話,他對這東西興趣不大。

    但這也算是燕奴的一番心意,卻又不好拒絕。

    想了想,他輕聲道:「九兒姐放心,小乙從前不曉事,以後便不會了。」

    燕奴『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把衣服洗好,玉尹幫著燕奴把衣服晾在院子裡。當他準備回屋的時候,卻忽聽身後燕奴開口道:「小乙……」

    「嗯?」

    玉尹回身,看著燕奴。

    燕奴猶豫了很久,咬著唇,輕聲道:「對不起。」

    「什麼?」

    玉尹是真沒有聽清楚。

    可燕奴卻氣紅了臉,解下腰間的碎花布,大聲道:「奴是說,對不起!」

    「呃……沒關係。」

    玉尹,有些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副全不解風情的魯男子模樣,讓燕奴恨得牙根直癢癢。把手中的碎花布,狠狠摔在了木凳上,而後便氣呼呼的回屋,順手蓬的關上門。

    為什麼說對不起?

    玉尹呆傻傻站在門口。

    而且你說對不起,我說沒關係,很合適啊?不說這個,那該說什麼?

    女人,真是古怪。

    殊不知,燕奴在門口咬牙切齒。

    死小乙,臭小乙,我已經說了對不起,你還要怎地?你為什麼不痛痛快快,把心裡話說出來?總要奴猜來猜去……小乙哥,奴也會累啊!

    可這,真不能怪玉尹。

    前世為生計而奔波,二十六年仍是童男子,連個女朋友都沒有處過。

    到了今生,玉尹也是個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感情的魯男子。

    若玉尹知道如何表達,也就不會與燕奴有那麼多的誤會。而今兩個魯男子合而為一,那『魯』的都已經熟透了,甚至比先前還要嚴重。

    ++++++++++++++++++++++++++++++++++++++++++++

    開封,鎮安坊。

    一座從外面看上去並不是很奢華的宅院裡,卻是雕樑玉柱,美輪美奐。

    似錦繁花中,一座閣樓拔地而起。

    樓前有一塊匾,卻是用瘦金體所書,醉杏樓。

    樓外,桃紅杏白,景色怡人。閣樓上,一個身穿薄薄絹衣的淡妝女子,正憑靠在欄杆上,一張嬌豔如出水蓮花般的粉靨,斜倚粉臂,正呆呆出神。

    就在這時,從樓下上來一個老嫗。

    「姑娘,打聽出來了。」

    「嗯?」

    女子抬起頭,向老嫗看去,「姥姥,打聽出什麼來了?」

    「昨日在相國寺搶了封宜奴風頭那漢子,名叫玉尹,也有人稱他小乙,諢號玉蛟龍。住觀音廟,家中已有了一房妻室。此人無甚功名,父親玉飛,便是十年前在朱雀門外,摔死遼人的內等子,後被人暗算而死。

    這玉小乙十二歲時被御拳館的周侗收養,練得一身好撲。

    後來靠著他阿爹的餘蔭,在馬行街開了一個肉舖子,靠賣些生熟肉為生。

    平日裡喜歡和人爭跤,好勇鬥狠。

    前段時間,與那小關索李寶撲了一場,險些喪命……不過雖然活下來,卻又欠了人三百貫,約定四十天後償還。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

    姑娘何故對此人有興趣呢?」

    「卻是個賣肉的!」

    女子眉頭一蹙,卻透出無限嬌媚。

    她顯然沒有想到,那個將嵇琴奏得出神入化,直令她達到巔峰的男子,確是個屠子出身。若是個雅士,倒還可以談風弄月。可一個屠子……

    女子想了想,輕聲道:「姥姥不覺得,有些奇怪?」

    「有甚奇怪?」

    「一個屠子,卻能奏得那麼一手好琴。

    奴昨日雖隔得有些遠,卻能看出,他技藝非凡,卻非一個屠子能做到。

    宜奴的技藝,自家清楚。

    或許比自家遜色一籌,但確是各種翹楚。連她也自認不如,說明此人……

    姥姥,煩你再費心打探一下,弄清楚一點。」

    「姑娘放心,自家省的……不過,姑娘卻需小心,這兩日官家會來,可莫漏了口風才是。」

    「奴省的。」

    老嫗從閣樓退下,女子復又趴在欄杆上。

    突然,那張嬌媚至極的臉上,露出一抹有趣的笑容,「屠子?力士?奴卻不信!」

    ++++++++++++++++++++++++++++++++++++++++++++++++++++++

    桑家瓦子,郭家店。

    郭京送走了郎中之後,陰沉著臉,看上去極為難看。

    「二哥怎樣?」

    郭京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住心頭怒火:「情況不是太好,肋骨斷了三根,至少要歇三個月。該死的,自家尋那玉小乙麻煩,怎使得趙九出手?」

    「這個……」

    「對了,玉家鋪子的生肉,可弄清楚了?」

    「弄清了,是他自己屠宰……生豬是張三麻子賣給他,據說這價錢也不算高。三哥,要不帶些人找張三麻子,警告他不許賣給玉小乙?」

    「張三麻子手下有幾十個腳伕,個個身手不凡。

    真要火拚,自家未必能討便宜……他三麻子和我一向不對付,就算找上門,也沒有用處。本來,我還想通過官府收拾那玉小乙,可趙九這一插手,自家倒是有些猶豫。你說,玉小乙和趙府,可有關係?」

    「這個,說不準……

    玉小乙阿爹原是內等子,出入皇城,難保認識些人,說不定還真有些關聯。」

    「這個,可就麻煩了!」

    郭京拍了拍額頭,顯得有些苦惱。

    片刻後,他吩咐道:「這件事,不能咱們出頭……想辦法把這事告訴蔣十五。

    玉小乙這也算壞了規矩,看蔣十五他們怎麼說。」

    閒漢唱了個肥喏,便匆匆離去。

    郭京臉色陰晴不定,在屋中徘徊片刻,準備去探望一下牛寶亮的狀況。

    卻在這時,聽門外有人道:「三哥,李寶的侄子李秀才,前來拜訪。」

    「李寶的侄子?」

    郭京愣了一下。

    他沒聽說,李寶還有個侄子,而且還是個秀才?

    想了想,郭京道:「快,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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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5 10:39: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成名的煩惱(上)

     大相國寺的那場表演,漸漸淡去。

    可是玉尹的名字,卻為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曉。玉家鋪子的生意,因此增色不少。在兩天時間裡,鋪子的銷量直線上升,每日所賣出的生熟肉,三頭生豬才可以滿足需求,也讓小小的肉攤,看上去生意格外興隆。

    「小乙,奏一曲吧。」

    當生意興隆的時候,玉尹不得不親自上陣。

    隨著他宰殺生豬的數量增加,這手上的活計,也越來越熟練。當然了,刀法比不得羅一刀那麼熟練。可是來買生肉的人,是衝著他那一手嵇琴,所以也就沒有那麼受人關注。不過,這鋪子裡人手不足,玉尹實在是忙不過來。

    「你就是玉小乙?」

    就在玉尹忙碌的時候,忽聽有人叫他。

    抬起頭,看過去,卻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來到了砧板前停下腳步。

    刺鼻的生肉味道,讓女子不禁摀住了鼻子。

    她身著一件翠綠色薄紗襦裙,五官姣好,只是濃妝豔抹,多少破壞了她精緻的五官,給人一種庸俗感受。也許是受不得生肉的氣味,女人退了兩步,手裡的小方帕揮舞兩下,清楚的表達了她內心中的不耐煩。

    「聽說,你使得一手好琴?」

    玉尹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好琴不敢當,不過是平日喜歡耍弄,讓姐姐見笑了。」

    「一月三十貫!」

    「啊?」

    「我是說,一月三十貫,做我家姑娘的樂師。」

    「這個……」

    玉尹有點糊塗了。

    「她是白礬樓俏枝兒姑娘的丫鬟,名叫奴哥。甚得俏枝兒姑娘寵愛,和許多風流雅士認得。」

    俏枝兒,是白礬樓裡雜劇的名角。

    但若是說的直白一點,就是伎女。是伎,不是妓!這俏枝兒素來高傲,平日裡少與人顏色。可就是有那麼一幫子賤骨頭,好她這種傲氣,時常前來捧場。一來二去,俏枝兒也就有了名氣,在白礬樓裡站穩腳跟。

    這年月,可別小看這些伎女。

    能到白礬樓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地位,更不泛那種非富則貴的主兒。

    她們交際面很廣,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那些市井閒漢,都有些交情。若是得罪了她們,有時候比直接得罪那些人還要可怕。這女人的心思,變化莫測,永遠無法猜透。所以前來白礬樓的人,也都儘量寵著……

    俏枝兒?

    聽說過,但沒見過!

    或許玉尹見過,但那是以前,而不是現在。

    再者說了,這奴哥的語氣,讓玉尹很不高興。我又沒有求著你們,何苦來的傲慢無禮?

    這奴哥,分明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三十貫聽上去很誘人,但對我卻沒什麼幫助。

    觀其下人,知其主人,想來那俏枝兒也是個驕橫的主兒。我又不缺你的三十貫,何苦前去受辱?再說了,我奏琴是因為我喜歡,卻不是為了給一個伎女當樂師。

    奴哥傲慢,可玉尹同樣是個骨子裡很驕傲的人。

    當下,他微微一笑,沒有理睬那奴哥,而是扭頭問一名老婦人:「老娘要些什麼?」

    老娘,不是一個貶義詞,是一個敬語。

    在北宋年間,面對一個老嫗的時候,常以『老娘』而尊之。

    老婦人一癟嘴,立刻笑了。

    本來好好的該她來買肉,哪知道奴哥上來就搶在她前面,老婦人心裡自然不快。可玉尹沒有理奴哥,反而熱情的招呼老婦人,自然心情愉快。

    「小乙,要三斤精肉,莫要肥的……我家大哥不好吃。「

    「三斤精肉,不要肥肉,明白了。「

    說話間,玉尹抄起砧板上的鉤子,挑下來一條生肉。他拿起刀,在手裡挽了個刀花,倒握刀柄,看了一眼那生肉之後,一刀下去,順著生肉紋理,切下一條精肉,不見半點肥膘。往稱上一稱,玉尹咧嘴露出尷尬之色。

    「三斤六兩!」

    「那就三斤六兩,我家大哥好吃!」

    老婦人倒倒是個爽快人,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玉尹連忙道謝,讓一旁小七幫忙打理。可如此一來,奴哥卻怒了!俏枝兒在白礬樓獻藝,奴哥也知道這玉家鋪子,更聽說過玉尹的名號。只是她自視甚高,怎看得上一個賣肉的屠子?更不要說整日裡好勇鬥狠。

    「玉小乙,你什麼意思?」

    玉尹抬起頭,看一眼奴哥後,輕嘆一聲,「姐姐恕罪則個,小人在這裡勾當,若姐姐沒有照顧,且到一旁,莫髒了姐姐衣裳,小人也賠不起。」

    「我剛才問你的事情……」

    「姐姐莫怪,小人使琴,只為了愛好,卻非是為那阿堵物而來。

    若要使錢的話,小人這裡買幾斤生肉足以,卻不想髒了小人的琴……」

    一句話,只說得奴哥面紅耳赤。

    玉尹朝她一笑,轉身繼續忙碌起來。

    奴哥則咬牙,看了看玉尹,氣呼呼扭頭就走。

    「小乙哥,何苦得罪俏枝兒?」

    「這怎說得上得罪?不過是我志不在此而已。想那俏枝兒也非那不曉事之人,斷然不會怪罪。」

    黃小七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於是便不再勸說。

    小乙哥使得一手好琴,那是他的本事。可若為了三十貫就給人屈膝為奴僕,卻實在是可惜了!奴哥也實在是太過傲慢,剛才說話的樣子,好像施捨一般。小乙哥是什麼人?那可是能壓住封宜奴風頭的人,你一個丫鬟家家的,不好好說話,卻來這裡使性子,豈不是自討苦吃嗎?

    也虧得小乙哥而今脾氣好!

    若是換做從前,定要打得你滿面花開……

    想到這裡,黃小七笑了!

    不過,奴哥走了,麻煩卻來了。

    正忙碌時,從遠處來了幾個衣著華美的女子,在肉攤子停下來,燕語鶯聲道:「敢問小乙哥可在?」

    「啊?」

    玉尹正幫著張二姐滷肉,聽到聲音,從攤子後面站起來。

    見這幾個女子,雖衣著華美,卻風情萬種,頗不似正經家的女子。

    今兒個是怎麼了?

    玉尹心裡暗自發笑,怎麼來找自己的人,這麼多?

    「幾位姐姐,可有吩咐?」

    「你就是小乙哥嗎?」

    「啊,正是。」

    「奴聽聞小乙哥使得一手好琴,所以斗膽來見,不知小乙哥可否為奴奏上一曲?」

    玉尹剛要開口,卻感覺身後有人拽了一下他衣袍。

    是張二姐!

    扭頭看,張二姐輕輕搖頭。

    那意思分明是告訴玉尹,莫要答應。玉尹心裡有些疑惑!這幾個女子,確是生的美豔,而且彬彬有禮,與先前奴哥的態度相比,截然不同。

    不過二姐既然反對,定有她的道理。

    玉尹忙拱手道:「姐姐恕罪則個,小乙這手頭,還有許多事情,只怕脫不得身……再說小乙才疏學淺,當不得姐姐厚愛,勿怪,勿怪!」

    幾個女人一聽,似有些不高興。

    可是見玉尹不理她們,也就沒有逼迫,轉身走了。

    好不容易天將晚了,玉尹要收攤子,算是清閒下來。他這才問張二姐,「二姐剛才,為何攔我?」

    「那幾個女子,必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

    小乙哥今非昔比,更需愛惜羽毛才是。她們找小乙哥,說穿了就是為一個『名』字。小乙哥前幾日在大相國寺使得好琴,也當得『名家』兩字。今日若小乙哥為她們使琴,她們便有了自抬身價的藉口。只需言小乙哥專門為她們使琴,至少能翻上一倍的價錢,小乙哥切莫上當。」

    還有這種事?

    玉尹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這不就是『借勢上位』嗎?

    張二姐雖然沒有說的明白,可大致意思卻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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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5 10:40: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成名的煩惱(下)


    頭疼!

    玉尹不禁苦笑。

    一場酒醉,卻引來這許多的麻煩,實在是非他所想這些個鶯鶯燕燕整日前來,使他的生意受到了影響。你不理這些人不成,可若理了,又哪是個結束?

    使琴,不是!

    不使,好像也不成。

    一味拒絕,只怕得罪的人會越來越多。

    萬一那天這些人想要整他,少不得會惹來許多麻煩。

    想到這里,玉尹心里不由得發苦。

    “小乙哥,若沒什麼事,我們就先走了。”

    黃小七和玉尹唱了個喏,然後告辭離去。

    玉尹搔搔頭,正要走,卻聽張二姐道︰“小乙哥,奴有件事情與小乙哥商量。”

    “二姐但說無妨。”

    張二姐自來了玉尹家,吃苦耐勞,勤勤懇懇。

    玉尹笑道︰“但求莫要我使琴則個。”

    “小乙哥卻說笑了……奴是見小乙哥的生意越來越好,可人手未免有些不足。

    不知小乙哥,還要不要人手?”

    “哦?”

    玉尹不是沒想過此事,可這開封府的好刀手,大都有人雇佣。若是從前,玉尹可以接著他的名頭強行挖來。但現在,他有點落魄鳳凰不如雞的意思,想要招募好刀手,恐怕沒那麼容易。天曉得,他能干多久?

    “二姐有好介紹?”

    “奴家中有一大哥,而今方二十。幼年時隨鄉人學得一手好槍棒……此次家鄉水患,不得不離開家園。大哥不願隨我們來開封府勾當,留在鄉里。只是他性格暴躁,我夫婦實在不放心。若是小乙哥招人,奴想讓大哥前來。雖當不得刀手,可是打雜使力的活計也還算熟練……

    奴聽說小乙哥而今也有些麻煩,若能用的大哥,也能讓他幫襯一二。”

    張二姐說的非常含蓄。

    可玉尹還是聽得出,那位‘大哥’,恐怕也是個刺頭,或者是橫行鄉里的潑皮。

    這種人若來了開封,不曉得會不會惹出禍事。

    但是看張二姐說的誠懇,玉尹也不太忍心拒絕。

    “大郎叫得什麼?”

    他知道,二姐家里只有一個兒子,所以大郎這個稱呼,卻也不算過分。

    張二姐忙道︰“大哥的名字,是村里先生所起,雙名再興。”

    “哦!”

    玉尹點點頭,便說道︰“二姐不妨打聽一下,若他願意,自家接下卻無妨。”

    “多謝小乙哥。”

    玉尹笑了笑,便走了。

    可是走了幾步之後,他突然停下來,回身向那鋪子看去。張二姐正收拾著,看上去非常勤勞。可玉尹卻緊蹙眉頭,臉上帶著不可思議之色。

    楊廿九,楊再興?

    楊廿九的兒子,肯定姓楊,除非二姐是再嫁。

    可問題是,二姐似乎是從一開始就嫁給了楊廿九。也就是說,她的兒子必是姓楊。名再興?那不就是楊再興嘛!這可是宋代的一員抗金名將,可惜英年早逝,戰死于小商河。不過,玉尹對此人卻是耳熟能詳。

    楊再興或許比不得岳飛那般名號,但也非等閑之輩。

    難道說,二姐的兒子就是楊再興?

    之前燕奴的師兄是岳飛,玉尹就覺得是非常巧合了……現在,又蹦出來一個楊再興。

    莫非這兩宋名將,紛沓而來?

    玉尹感覺著,有些凌亂了!

    也許只是巧合而已,說不定此楊再興,非彼楊再興呢?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

    怕是我想多了……

    玉尹搖了搖頭,直奔看街亭而去。

    此時,正是萬豬入城的時候,張三麻子站在看街亭上,指揮人驅趕生豬。

    看到玉尹過來,他爽朗一笑,朝著玉尹招手。

    “三哥!”

    “哈,小乙卻不當張三朋友嗎?”

    “三哥這話從何說起,若非三哥幫忙,小乙而今怕是連飯都吃不得,如何不當三哥朋友?”

    張三麻子哈哈大笑,“那你怎不告訴我,你便是那天相國寺里大出風頭之人?”

    “這個……”

    “哈哈,小乙莫怕,我說笑而已。

    相國寺那天,我正逢有事,所以沒去觀瞧。後來聽人說,有一人在八角琉璃殿前使得一手好琴,連封宜奴都壓不住風頭,故而才有些好奇。

    昨日尋人打聽,才知是小乙獻藝。

    嘿嘿,我就知道,四六老哥介紹的人不會錯,小乙你果然是深藏不露。”

    “讓三哥見笑了!”

    “這怎是見笑?”張三麻子打著玉尹的肩膀,口中帶著些酒氣,“不過確是要小乙幫忙。我和那幾個殺才說,識得小乙,他們卻不肯相信。

    改日自家做東,請小乙來,好生讓他們瞧瞧。

    咱張三麻子的兄弟,也有那了不得的……到時候,必羞臊他們的面皮。”

    “三哥既然吩咐,小乙焉能拒絕?”

    “哈哈哈,說定了……到時候我通知你。”

    說著,張三麻子讓人把生豬加上了車子。

    玉尹付了錢,正要走,卻被張三麻子拉到了一旁。他左右看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小乙,最近當小心些。蔣十五他們不知是從誰那里知道了你在我這邊購生豬宰殺,言你壞了規矩,還叫囂著要教訓你一下。”

    “有這等事?”

    張三麻子點點頭,“蔣十五那些腌潑皮,為人雖不堪,卻也有些本事。

    你要小心點,莫著了他們道。

    真要是擔不住的話,就與我說。自家雖是個賣生豬的,還算有些門道。”

    這三麻子,是個義氣之人。

    玉尹連忙道謝,“三哥這番情意,小乙必銘記在心。”

    “誒,自家弟兄,休說得這些呱噪。”

    玉尹不再言語,再次拱手,與張三麻子道別。

    只是這心里面,卻多了些警惕。蔣十五這些人雖非亡命之徒,但也不好招惹。如果真要是生事上門,終究有些麻煩,最好還是小心應對為好。

    這幾日,讓燕奴別再去五里店了!

    萬一被蔣十五他們攔住,可就真的麻煩了……

    只是,蔣十五如何這麼快就知道?

    而且還找上了張三麻子!玉尹腦海中,閃過了郭京那張臉,不由得下意識,握緊了車把。郭京那鳥廝當真可惡,這是要對自己,趕盡殺絕啊!

    玉尹深吸一口氣,讓心中怒氣平息下來。

    不過你郭京莫得意,待我緩過這口氣,早晚要找你算賬。

    ++++++++++++++++++++++++++++++++++++++++++++++

    來到了五里店時,周燕奴已經忙碌起來。

    今晚,她準備了玉尹最喜歡的餃子……見玉尹過來,她連忙上前幫忙。

    “小乙哥,先吃飯,再干活不遲。”

    “嗯!”

    玉尹坐在門檻上,端著那盤餃子狼吞虎咽。

    燕奴則坐在一旁,笑盈盈的看著他。雖說不上含情脈脈,卻閃爍著一抹從未有過的溫情。玉尹呢,也吃的格外香甜,八十個餃子入腹,這才滿足的拍了拍肚子。

    休息了一會兒,兩人把三頭生豬抬進院子。

    玉尹抄起殺豬刀,在手里挽了個刀花,輕車熟路的走到了生豬旁邊,惡狠狠一刀下去,便讓那生豬斷了生機。這些日子,死在玉尹手里的生豬,加起來也有幾十頭。從最開始的不適應,到現在的熟練,玉尹已沒了剛開始的那種悸動。三頭生豬宰殺妥當,燕奴也把水燒好端上。

    “對了,明日你莫來了。”

    “為什麼?”

    玉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把這件事說出來。

    “蔣十五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知道你我在五里店殺豬……說咱們壞了規矩,想要生事。我擔心,他們會對你不利。這幾日我自己來就好,你莫再過來……你放心,我盡量不和他們沖突,此事若能妥善解決,總好過把事情鬧大。等我和他們照過了面,咱們再商議這解決之道。”

    “不行!”

    燕奴聞聽,頓時急了。

    “你一人,怎敵得過他們許多人?”

    玉尹一蹙眉,“九兒姐你休要胡鬧,這件事挺麻煩,你最好聽我的話……若我敵不過他們,加上你又能如何?到頭來總不成咱兩人都出了事。”

    “你敵不過,卻不代表我敵不過。”

    周燕奴忍不住笑了。

    “你什麼意思?”

    “小乙哥莫生氣,奴也知道,你使得好撲。

    可你忘了,奴從小便隨父親習武。未記事起,便是被阿爹在藥水里泡大。

    若言技巧,奴比不得小乙哥。

    可如果真要交手,小乙哥恐怕抵不住奴十招。”

    好吧,我知道你是周侗的閨女,可你說這話,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

    這大男人的面子還要有!

    周燕奴比玉尹低了一個頭還多,而且嬌小玲瓏,看上去柔弱不堪。

    若說連十招都抵不住,那你也太小瞧人了……

    燕奴似看出了玉尹的心思,嬌笑一聲,閃身來到院子中央。只見她身形一轉,裙角飄揚,順勢塞進了腰間的碎花布里,伸出手來,朝玉尹招手。

    “小乙哥,咱們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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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燕子飛,裙里腿(上)


    叫板?

    被一個妙齡少女這樣挑釁,就算是自己的老婆,是個男人也無法忍耐。

    已經完全和這具身體融合的玉尹,大致上知道,周燕奴家學淵源,是一名高手。至于什麼不記事就被泡在藥水里泡大?你當你是胖大海不成?

    玉尹知道,周侗一直希望有一個兒子,可惜到老才得了一女。故而,這老武師畢生心血,都投注在燕奴的身上。想必身手好,也不是吹牛。

    可要說十招之內就能勝了自己,玉尹斷然不信。

    看著一臉得瑟的燕奴,玉尹還是忍了一人,“好了九兒姐,莫再說笑了。”

    “說笑?”燕奴那好看的柳葉眉一挑,“奴若輸了,家中大事小情,盡有小乙哥吩咐。不過若是小乙哥你輸了,卻要答應奴一件事情,如何?”

    玉尹看著燕奴,半晌後問道︰“答應什麼?”

    “打過再說。”

    燕奴咄咄逼人,玉尹再想退縮,可就沒了借口。

    于是,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體。玉尹深吸一口氣,“好吧,咱們點到為止。”

    “嗯,點到為止。”

    燕奴笑靨如花,卻突然錯步滑行。

    玉尹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卻見眼前裙角飄揚。在那飄飛的裙角中,燕奴縴足閃電般襲來。玉尹嚇了一跳,忙雙臂交叉,在胸前使個十字臂,也叫鐵門閂。蓬蓬蓬,就在眨眼間,燕奴就踢出了十余記。雖然玉尹封擋住了燕奴的攻擊,可那縴縴玉足,卻蘊含無窮勁力。哪怕玉尹一身怪力,也抵擋不住,腳下不斷後退,拼命才擋住了燕奴的攻擊。

    “九兒姐,你使詐!”

    當玉尹擋下燕奴最後一腳的時候,燕奴卻借力騰空而起,恍若靈巧的燕子,在空中翩然飛舞,當雙腳落地的一剎那間,身形電射而出,那雙修長柔荑,卻化作利爪之狀,夾帶著凶猛勁力,再次向玉尹襲來……

    玉尹,剛站穩了腳,燕奴的第二輪攻擊就來了。

    這一次,他可不敢再輕視,雙手握拳,大吼一聲一拳轟出。

    這在相撲計較當中,名為‘當頭炮’,取得是一股氣勢,威力極為驚人。

    拳爪踫撞,燕奴化爪為掌,貼著玉尹的拳頭,向下一按。

    就是這一下子,玉尹的步伐頓時亂了。身體好像被一股奇異的力道所牽引,跌跌撞撞就朝前跌倒。燕奴則順勢側身,伸出玉足在玉尹的腳上輕輕一勾。

    噗通,玉尹狠狠的栽倒在地上。

    燕奴這一連串的攻擊,使得是快如閃電。

    最令人吃驚的是,她在出手的同時,氣脈顯得格外悠長,手腳絲毫沒有停頓。

    玉尹翻身坐在地上,驚訝的看著燕奴。

    “這是什麼功夫?”

    “燕子飛……”燕奴輕笑道︰“阿爹生前專門為奴創出的一套拳法,是從那穿雲巧燕的變化而來,可內外兼修……小乙哥,你感覺如何?”

    這輩子就沒受過這麼大委屈!

    被一個女娃子打成這樣,令玉尹心里很不舒服。

    “不過取巧手段,剛才自家輕敵,才著了你的道……下次就不會了!”

    燕奴臉上絲毫沒有慍色,而是擺出一個旗鼓式。

    “既然小乙哥不服,那再來!”

    玉尹一巴掌拍在了地上,呼的站起身來。

    “九兒姐,自家可要動真了。”

    “小乙哥只管動手。”

    玉尹趁著燕奴說話的一剎那,大吼一聲,身形竄出,雙手化推山掌,掛著風聲,呼的就劈向燕奴。玉尹天生怪力,這一掌中蘊含不下數百斤的力道。可是燕奴卻絲毫不懼,看著玉尹的推山掌劈來,向後退了一步,抬手啪的一聲脆響,就打在了玉尹的手臂上。她動作很快,快的玉尹甚至看不清楚,燕奴這一巴掌是如何打出來的。那玉掌上似有異力作祟,打得玉尹手臂為之一麻,頓時力道全失……

    “這是什麼功夫?”

    “嘻嘻,這叫碎玉手……小乙哥小心,奴要出手了!”

    說話間,燕奴猱身而上,手足並用。

    但見裙角飛揚,擾的玉尹視線模糊。在那裙角中,一記記凶猛的踢腿襲來,踢得玉尹連連後退。或是裙里腿,或是碎玉手,驀地手腳並用,令玉尹根本無所適從。被燕奴逼得,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玉尹只好連連閃躲。

    頂過了燕奴三招之後,玉尹突然暴起,雙手張開,朝著燕奴就僕了過去。

    燕奴卻嬌笑一聲,縴縴玉掌啪啪兩聲脆響,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拍擊在玉尹的胳膊上。與之前碎玉手似乎有所不同,燕奴這兩掌下來,打得玉尹上半身都好像失去了感覺。

    “不好!”

    玉尹心中頓覺不妙,錯步就要閃避。

    卻聽到燕奴嬌笑道︰“小乙哥,葉里藏花鴛鴦腳!”

    啪啪啪,一連串的脆響,在小院中回蕩。

    那縴縴玉足如同雨點般落在玉尹身上,把他踢得連連後退,最後噗通倒在地上。

    “葉里藏花鴛鴦腳?”

    玉尹驚呼道︰“這不是我阿爹的招數,怎地變成了這副模樣?”

    燕奴,飄然落地。

    臉不紅,氣不喘,看似平靜異常。

    “小乙哥,前兩日奴給你的那本秘冊,你沒有練過吧。”

    “沒有!”

    “也沒看過?”

    “呃……翻了幾頁。”

    周燕奴嘆了口氣,輕聲道︰“奴就知道……若你練過,定不會似今日這般狼狽。

    小乙哥,那八閃十二翻,是阿爹結合了他的拳腳功夫,與阿舅的相撲技法創出,內里更要煉氣之法,使力的竅門。小乙哥天生怪力,等閑人無法相比。可若不曉得這煉氣使力的法門,即便是技巧再好,用的還是蠻力。

    那小關索比如小乙哥高大威猛,比不得小乙哥氣力。

    可是他卻能勝得小乙哥,也就是因為那煉氣法門!這幾天來,小乙哥每日操勞,奴心里開心的很。但卻從未見小乙哥練功,不知是何原因?”

    玉尹一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燕奴為何要突然和他交手的原因。

    可是,這問題怎生回答才好?

    我根本不喜歡這玩意兒,難不成還要強練嗎?

    這人啊,講的是一個興趣。玉尹前世記憶,注定了他喜歡音樂,而非功夫。當然了,每一個中國人都有一個俠客夢。玉尹也不例外……小時候,跟著老爹練過一段太極拳,但說起來,那也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

    末武時代,真正的練家子,又有幾多?

    玉尹前世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練琴上,才使得他技巧超凡脫俗……

    而今,卻要練武嗎?

    人說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玉尹不是沒有毅力,而是實在沒有興趣。

    所以,得了周侗手書的秘冊之後,他還真沒有往心里去,更未曾練過。

    但,這話該怎麼說?

    燕奴嘆了口氣,輕聲道︰“奴知道,小乙哥怕奴不高興。

    不過奴既然把秘冊與你,也是不想你荒廢……那秘冊,凝聚了阿爹畢生心血,更是結合小乙哥特點所創。奴希望小乙莫辜負了阿爹的厚望,把這一門絕技湮沒。再說了,郭京能請出李寶一次,就能請出他二次,三次。他這次若是不能得逞,那下次呢?小乙哥以為,能敵得過李寶嗎?”

    玉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他倒是沒有考慮這麼多,一直在想著,怎麼渡過難關。

    可正如燕奴所言,郭京敢害他一次,就敢二次,三次的迫害。

    就比如這私自宰殺生豬的事情,郭京而今隱忍不發,恐怕是勝券在握。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找了蔣十五等人出頭。

    玉尹這次如果還上三百貫,卻保不住郭京沒有後招。到時候他再出招,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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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燕子飛,裙里腿(下)
   

    就在玉尹沉思之時,燕奴卻拉起了玉尹的手臂。

    小手輕輕揉動玉尹的胳膊,雖隔著衣服,可是玉尹卻感受到,燕奴那雙小手越來越熱,漸漸變得滾燙起來。按在他的身上,身體的麻木感在慢慢消除。與此同時,一種極為古怪的力量透入他的皮膚,流轉全身。

    “這是……什麼功夫?”

    燕奴微微一笑,“燕子飛。”

    “啊?”

    “燕子飛本就是一門內外兼修的煉氣功夫。你剛才被奴用寸勁擊中,表面上沒什麼傷害,可是筋骨已經受損。我用燕子飛為你化開淤血,恢復元氣。若不這樣子,等過上十年二十年,你就會出現氣血衰敗的情況。”

    氣功?

    亦或者內力?

    寸勁不是截拳道的功夫嗎?

    玉尹雖然不好功夫,卻不代表他不知道寸勁。

    不過,他可以肯定,燕奴的寸勁和李小龍的寸勁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並不是一回事。說穿了,就是重名而已。其實中國武術博大精深,在李小龍沒有成名之前,又有多少人知道寸勁這個說法?如果後來沒有《葉問》或者《詠春》等電影,恐怕也沒人知道,寸勁是詠春拳的功夫。

    周燕奴為他推拿了一陣,身體恢復了知覺。

    同時,還感覺到精力格外旺盛……這恐怕就是燕奴所說的︰氣血強壯!

    “好了,開工。”

    玉尹站起來,興致勃勃。

    而燕奴則微微一笑,自去廚房里忙碌起來。

    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燕奴推拿真的有效。反正干起活來,總覺得精神非常旺盛。分解生豬的速度,比之早先也加快不少,三頭生豬,不到三更天,就全部解決。

    燕奴端來一盆水,讓玉尹洗面。

    她又在廚房里忙碌,煮了些面條,權作早飯食用。

    “對了!”

    燕奴突然取出一件物品,遞給玉尹。

    玉尹接過來一看,卻是一支牙刷。比起後世牙刷的式樣,他此時手里的牙刷,並不是特別漂亮,甚至有些丑陋。可,這是史上第一支牙刷啊!

    “依著小乙哥上次說的樣子,奴試著做了一把,但不知,是否合用?”

    “試試不就知道了?”

    玉尹猶豫了一下,從廚房里取出一些青鹽。

    用這簡陋的牙刷蘸了蘸,而後在口中洗刷。有點硬,不太舒服……不過總體而言,還算合用。

    “這東西,做起來麻煩嗎?”

    “也不算麻煩,只是骨柄處理起來有些復雜,豬鬃倒是簡單一些,制作起來,也不復雜。”

    周燕奴說著話,那雙嫵媚的大眼楮,好奇的盯著玉尹。

    “小乙哥,你有何打算?”

    “我在想……”

    玉尹突然擺手,啞然失笑。

    這玩意自己能接受,是因為他來自後世的靈魂。可而今是宣和六年,這牙刷絕對是一個新鮮事物。想要被人接受,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至少就目前而言,需要有一個過程才行?

    可問題是,他現在有這精力嗎?

    而且,靖康之亂就要來臨,開封汴梁也將不復如今的繁華……嗯,還是想辦法,先還了那三百貫,而後再賺些錢,到時候去臨安……不對,應該是錢塘定居。到那個時候,再好好考慮一下,如何推廣牙刷不遲。

    “只是有些想法,但還不是很清晰。

    待我想好了,再與九兒姐知。”

    “嗯!”

    燕奴用力點點頭,算是答應。

    此時,天已過了四更。

    夫婦兩人收拾了一下小院,而後一起,推著車朝開封府的方向行去……

    +++++++++++++++++++++++++++++++++++++++++++

    把鋪子打開,生肉擺好。

    玉尹便徑自回家,準備歇息。

    就在他準備離開鋪子的時候,卻見石三迎面過來,一把就拉住了玉尹。

    “小乙,辦成了!”

    “啊?”玉尹一怔,疑惑問道︰“什麼辦成了?”

    “你不是說,要把宅子過到九兒姐名下?

    你這件事忒復雜,主要是之前在開封府備了案,所以處理起來有些麻煩。

    好在二哥認得衙門里的文書,請他吃了幾頓酒,便答應下來。

    只是,需要你過去畫押,才算是作數……還有,那文書要價十貫。二哥說了很久,他才算減少了兩貫。本來這事情不需要花費許多,可你那邊有案子,只能如此才算作數……不過我和二哥卻沒有要一文好處,當初便與你說過,要作成此事,少不得要使些錢兩,你當時也同意了。”

    這件事……

    玉尹一拍額頭。

    他忙扭頭看了一眼鋪子里忙碌的燕奴,拉著石三走到旁邊。

    “就這麼說,但你可別讓九兒姐知道。”

    “這是當然。”

    “那文書叫什麼?”

    “肖餒

     “這一兩日若得閑,請兩位哥哥代我請他吃酒。”

    說話間,玉尹從懷里摸出一些錢來,塞進了石三手里,“約好時候,我到時定去。”

    石三沒有看,只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小一貫錢!

    石三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這個我省得……說實話,你是不是打算賴賬了?”

    “到時候再說。”

    石三嘆了口氣,“可恨那郭三黑子欺人太甚……自家也知道,小乙若非被逼到絕路,必不會如此。不過你還是要小心點,那鳥廝心狠手辣。”

    “多謝三哥提醒。”

    “那我走了!”

    石三和玉尹唱了個喏,便要分手。

    卻沒想到,燕奴突然過來,詫異道︰“小乙怎地還在這里?與三哥說甚話?”

    “啊……”

    石三一怔,張口結舌。

    玉尹忙說道︰“三哥說,要找日子請我吃酒,我正說要與九兒姐知呢。”

    “是嗎?”

    “當然當然!”

    石三忙不迭點頭。

    可是燕奴還是顯得有些懷疑。

    “三哥,你不是說和二哥約好見面嗎?這眼看著快到了時辰,你還不快去。”

    “啊,是啊是啊,我與二哥約好……九兒姐,自家先告辭了。”

    燕奴道了個福,並未阻攔石三。

    一旁玉尹見石三走了,忙做出疲倦模樣,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九兒姐,自家困了,先回去歇息。午飯時再過來,煩九兒姐多費心。”

    不等燕奴說話,玉尹掉頭就走。

    燕奴那兩道極為秀氣的柳葉眉微微一挑,自言自語道︰“確是耍什麼花招?

    神神秘秘的!”

    +++++++++++++++++++++++++++++++++++++++++++++

    回到家,玉尹便睡了!

    這一覺睡得很香甜,午飯時,醒了過來。

    洗了一把臉,玉尹抖擻精神,往玉家鋪子行去。

    正午時分,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玉尹來到鋪子里,卻見燕奴和黃小七,苦著臉,滿面愁容。

    “怎麼了?”

    黃小七苦笑道︰“白礬樓斷了咱們的熟肉。”

    “為什麼?”

    “那鳥廝不說,自家也不清楚。

    剛才我按著規矩送熟肉去,卻被攔住,說以後都不要咱們的熟肉了……”

    “怎會這樣?”

    玉尹一聽,頓時大怒。

    “我與他說理去!”

    “小乙……”

    燕奴連忙上前,想要攔住玉尹。

    可玉尹卻不管她,徑自朝白礬樓走去。也難怪他生氣!玉家鋪子和白礬樓不是一兩天的生意。這白礬樓的生意甚好,一天下來,會消耗上千斤的熟肉。而玉尹每天則要煮兩百斤熟肉。其中有一大半的熟肉,都是由白礬樓消化。而且,熟肉的價格比生肉要貴不少,也是玉家鋪子一大收入來源。現在突然斷了合作,必然給玉家鋪子帶來巨大沖擊。

    如果是在平常,還好一些!

    可而今玉尹可指望著玉家鋪子賺錢還債,若熟肉的生意一斷,結果可想而知。

    “小乙哥怎地來了?”

    玉尹剛走進白礬樓,一個熟悉的伙計就迎上來,攔住了玉尹的去路。

    這白礬樓,原本是因商賈再次販賣白礬而得名。

    後來改名為豐樂樓,並由此延續……但作為老開封人,還是習慣稱呼豐樂樓為白礬樓。因其建築在店鋪民居之中,故而其格局,是朝空中發展。

    三樓相高,五樓相向。

    高低起伏,參差錯落。樓與樓之間,飛橋欄檻,明暗相通。而且,站在西樓,可以鳥瞰皇宮。要知道,宋開封皇宮,是以高大聞名于世,可白礬樓的高度,卻高過皇宮,足見其規模之大,在開封府可算得上獨一家。

    能夠與白礬樓相提並論的,恐怕只有潘樓街上的潘樓。

    其他酒樓與之相比,還是有些差距。

    白礬樓采用了一些宮廷廟宇的建築式樣,門首排設朱黑木杈子。所謂杈子,就是用木條互穿而過,可以用來遮攔人馬。魏晉之後,只有官至極品,才可以有資格使用杈子。東京御街,御廊,安置有黑漆杈子,御街的路心,則擺放兩行朱漆杈子,阻隔行人。白礬樓排設杈子,也似乎表明了它非凡的來歷。正因為如此,白礬樓開設至今,少有人生事。

    玉尹認得那伙計,名叫朱成。

    以前也是馬行街上的閑漢,為人極為孝順。後來在母親的勸說下,便收了心。經人介紹,在白礬樓尋了一個差事。而今,朱成已經成家,有了妻子和一個女兒,小日子過得也算是和和美美。他和玉尹的關系不錯,雖然洗心革面,但是和玉尹的聯系一直不斷。每天下工,會在玉尹的鋪子里,買些豬肺之類的下水,回家給妻兒食用,也算得上老主顧。

    朱成攔住玉尹,把他拖到了一旁。

    “可是為熟肉之事而來?”

    “正是!”

    “這個事,你去也沒用……我問你,昨日里奴哥是不是到你鋪子上了?”

    “奴哥?”

    玉尹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那個濃妝艷抹的腦殘女。

    “是有這麼回事。”

    “你怎地得罪了她?”

    “這話怎麼說?”

    朱成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那奴哥卻是個驕橫的主……仗著俏枝兒的寵愛,平日里在店中就有些霸道。你得罪了她,豈不是自討苦吃。”

    “慢著慢著!”

    玉尹問道︰“這件事暫且不說對錯,我就算得罪了她,為何要斷我生意?”

    “你是不知道,俏枝兒在樓里的地位。

    多少客人前來,就是聽她小唱。你得罪了奴哥,就等于得罪了俏枝兒,你得罪了俏枝兒,樓里怎還能要你的熟肉?那小姐,也是個驕橫之人。”

    在宋代,很少有人使用‘小姐’這個名詞。

    對正經家的少女,多用‘姑娘’來稱呼,再不濟,也會喚作‘娘子’。而‘小姐’這個稱呼,多少帶著鄙薄之意,是用來喚那些伎女或者妓女。

    這就有些類似後世的狀況,你若是對正經人家的姑娘稱呼‘小姐’,老大的耳刮子直接上來,打你都不會有虧。至于何時‘小姐’變成了正經稱呼,卻不太清楚。反正後來錯打錯著,卻又恰恰回復了早先的習俗。

    玉尹有些怒了!

    這俏枝兒,也忒不講理……

    他正要開口,卻聽旁邊有人說道︰“呦,這不是玉小乙嗎?怎地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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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又算什麼東西?(上)
   

    仲春的陽光,有點毒!

    玉尹的位置正好是背著太陽,聽到有人叫他,很自然的轉過身,正迎著那一道毒辣的陽光,讓他不自覺的眯起了眼楮,才算看清楚了來人。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奴哥一身淡綠色的襦裙,腰間系著一條月白色的鴛鴦帶。挽著仙人髻,足蹬一雙弓鞋,看上去婀娜動人,風姿俏美。臉上沒有施濃妝,比上一次見她,看上去多了幾分清雅。只是那眉宇間,依舊流露著倨傲之色。

    玉尹,卻突然笑了……

    “多謝大郎提醒,那我先走了。”

    回過身,他朝著朱成拱手唱了個喏,拔腳就走。

    對奴哥這種女子,你越是理睬她,她就越是耀武揚威。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之無視,看她能猖狂幾時?

    果然,奴哥一下子怒了。

    “玉小乙,我家姑娘說了,之前所言,依舊算話。”

    玉尹腳下一頓,大笑而行。

    把個奴哥氣得臉通紅,“玉小乙,莫要給臉不要臉,到時候可別後悔。”

    言語間,透出一絲威脅之意。

    這番爭執,卻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

    時正午,不少人前來豐樂樓用餐。看到這一幕,都饒有興趣的停下腳步,駐足觀看。其中不少人,認得奴哥。于是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起來。

    “那廝何人?怎得罪了奴哥娘子?”

    “不曉得!不過看他裝束,卻是個閑漢,怎會和奴哥發生沖突?”

    “剛才奴哥說他家姑娘……莫不是俏枝兒?難道說,俏枝兒十八春心動,看上了那鳥廝?真真個瞎了眼,自家這等人物,何故無人看顧呢?”

    “呸,你也不看看你那肚子,快趕上了十月懷胎的娘子。”

    “……”

    玉尹緩緩轉過身,看著奴哥,眼中透著一抹冷意。

    他不喜歡惹事,卻也不是個怕事的人。這奴哥咄咄逼人,還有那俏枝兒蠻橫不講道理,讓玉尹很不高興。只是他身上背著麻煩,所以不想節外生枝。可這奴哥好不曉事,把自己的退讓,當成懦弱,一再挑釁。

    奴哥,活脫脫一直驕傲的小公雞。

    昂著頭,挺著胸,有一種俯視的眼光看著玉尹。

    “怎樣?”她面帶不屑之色,冷笑道︰“我家姑娘還說,只要你答應,便想辦法免了你家的債務。郭少三那邊,我家姑娘自會出面與之說項。”

    這可是**裸的利誘!

    想來那俏枝兒也確實是想要玉尹加入,才說出這樣的話。

    以俏枝兒的人脈和財力,幫著玉尹還上那三百貫並非一件難事。而且憑她的面子,郭京就算再蠻橫,也不過是一個潑皮閑漢。俏枝兒有足夠的能力,讓郭京老實下來。只不過,如此一來玉尹就永遠要活在俏枝兒的陰影里。從俏枝兒行事手段來看,那將是一個永遠還不完的人情。

    玉尹人魯,可並不愚蠢。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舉起了雙手,“這是什麼?”

    “啊?”奴哥一怔。

    玉尹露出一抹自豪的笑容,“這是我的手!玉尹不才,沒什麼大本事,可是不缺手,不缺腿,還不需要做那等仰人鼻息的事情。奴哥,你家那位小姐以為她是誰?你又覺得,你算什麼東西?玉尹頂天立地,一不奴顏屈膝,二不坑蒙拐騙,三不會橫行霸道……靠自家這雙手,自可打出一片天地來。要我向你主僕低頭?呵呵,奴哥,你太高看了自己。”

    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奴哥頓時紅了臉,那雙桃花眼里,泛著凶光,直勾勾盯著玉尹。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自俏枝兒成名以來,誰個不贊她一聲才藝過人?哪個不是百依百順?

    可自家事自家清楚,俏枝兒就算再紅火,卻終究是個伎女。

    ‘小姐’這個稱謂,是專門對下賤女子的稱呼。雖然大家開口俏枝兒姑娘,閉口俏枝兒娘子,但俏枝兒和奴哥心里卻很明白,她們是什麼人。

    越是如此,就越在意這種事情。

    奴哥那近乎扭曲的自尊心,也有很大程度,源自于此。

    玉尹卻毫不客氣,直接稱呼俏枝兒‘小姐’。說穿了就是告訴奴哥,你以為你是誰?可以在開封府一手遮天嗎?你那主人,不過是一個伎女而已。老子清清白白的做人,靠自己雙手打拼,不比你們卑賤……

    豐樂樓上三層,一扇窗子打開。

    竹簾低垂,只能隱約看到那窗戶後,站著一名女子。

    一雙白皙如玉的縴縴玉手,搭在窗欄上,一雙美目,透過那竹簾縫隙,朝樓下看去。

    “咦,怎地是他?”

    竹簾後的玉人,輕呼一聲。

    卻聽得屋中有人問道︰“姐姐再看誰?”

    “喏,就是那日在相國寺使琴的漢子,似乎在與什麼人爭執……九哥,下去打聽一下,看看是什麼事?”

    腳步聲響起,漸漸遠去。

    又見一人走上前來,與那玉人並肩而立。

    “可是大相國寺,使得一手好琴,令萬人瘋狂的玉小乙?”

    “正是他!”

    “嘻嘻,卻是個有趣的人。

    這廝原是個閑漢,人卻不算太壞……之前著了人的道兒,和李寶爭跤,險些被打死。這好了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地,每日里也甚為勤快。

    而今開來,卻是本性難移。

    這剛好了幾日,又要與人爭執,卻可惜了那周家小娘子。”

    “妹子對他倒挺熟悉。”

    “熟悉稱不上,不過他那玉家鋪子就開在我樓下,我焉能不打探清楚?

    只是,他那一手嵇琴,果真使得好嗎?”

    “怎一個出神入化了得!”

    玉人身邊女子,咦了一聲,“倒未聽說過,小乙有這等本領,不知是從何人學來。”

    就在這時候,房門聲響。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夫人,已打聽清楚。”

    “嗯?

    那一聲回應,慵懶嬌柔,若只聞其聲,說不定會以為,是個豆蔻少女的聲音。

    “這個事情……似乎和馬娘子有些關系。”

    “和我有關?”

    “好像是那玉小乙,不知怎地得罪了樓里的俏枝兒姑娘。而後那俏枝兒姑娘,便使樓里斷了玉小乙的熟肉生意。樓下是俏枝兒的婢女奴哥,攔著玉小乙爭執。聽說似乎是俏枝兒姑娘看上了玉小乙,可玉小乙卻不肯依從。”

    謠言,往往就是這麼興起。

    如果俏枝兒知道事情變成了這模樣,不曉得會氣成什麼樣子。

    也怪那奴哥,說話不清楚。一個是東京名伎,一個又生的俊秀高大。

    才子佳人的故事,最容易被人接受。

    當年柳永醉眠青樓,成為天下美談。而今在這豐樂樓前,自然就有了這樣的猜測。

    玉人,登時閉上了嘴巴。

    而那位馬娘子,卻滿臉通紅,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

    “好個不知羞的女子!

    不過唱曲的,卻如此霸道……來人,給我把馬十三喚來。自家卻要問問他,這豐樂樓,何時竟讓個唱曲兒的跑來當家作主?他莫非是皮癢了不成?”

    “慢!”

    玉人卻突然開口,阻止了馬娘子。

    “妹子何故如此動怒?”

    “姐姐有所不知,豐樂樓和玉小乙的熟肉生意,乃是亡夫生前定下。小乙的父親,便是玉飛。當年和遼人爭跤相撲,為咱大宋爭了面子……沒想到慘死在遼人暗算之下。亡夫當時尚在世,見小乙過的淒苦,便和玉家鋪子定下了熟肉生意。數量雖不算太多,卻可以幫襯一二。

    這馬十三竟敢擅自做主,把亡夫生前所定下的事情壞去。

    而且,還是為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所壞……若不懲治,我家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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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又算什麼東西?(下)


    「居然有這種事?」

    玉人猶豫了一下,卻依舊攔住了馬娘子,「妹子莫急,且看小乙如何應對。

    若他應付不來,你再出面不遲。

    我知你也是愛護之心,但有些事情,他終究要去獨立面對。這樣對他,也有好處……你只管在旁看著,若實在不行,再出手相助,也不遲。」

    「可是……」

    「妹子,你放心。

    那玉尹有如此高明的琴技,而且又能隱藏至今,說明他是個知道隱忍的人。說不定以前與人爭鬥,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觀其事情,卻不會善罷甘休。俏枝兒今天擺他一道,且看他將如何應對,討要回來。」

    玉人如此說,那馬娘子也就沉默了!

    兩人走到窗後,就見玉尹揚長而去……

    「小乙,當如何應對呢?」

    玉人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自夫君去緇州赴任以來,總覺無趣……而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怎可以輕易放過?若真個有本事,倒是可以向夫君推薦一二。

    雖說到時候要遠離開封繁華,卻也勝似當個賣肉的屠子!

    ++++++++++++++++++++++++++++++++++++++++++++

    「小乙,怎麼了?」

    當玉尹回到了鋪子裡,燕奴立刻迎上來,關切詢問。

    玉尹笑了笑,「沒事兒,不過小人作祟。」

    「那白礬樓……」

    「少了他白礬樓,難不成還能餓死咱們嗎?九兒姐放心,此事我自有計較。」

    不管心裡有多麼沒底兒,可玉尹還是拍著胸脯保證。

    難道讓燕奴平白無故的為之擔心嗎?

    不過,這件事還是要妥善解決。倒小覷了那俏枝兒的能量,竟然用這樣的辦法,來逼迫自己。可老子吃軟不吃硬,你越如此,我越不會向你低頭。

    一個唱曲的戲子,竟然霸道如斯嗎?

    想到這裡,玉尹不由冷冷一笑……

    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結束!他剛才把話說的那麼狠,想必俏枝兒也不會善罷甘休。

    兵來將擋,水來土填。

    話雖是這麼說,可仔細想來,自家麻煩已經夠多了,而今又莫名其妙的惹出一個女人出來。玉尹搖了搖頭,莫不是自己天生就有吸引仇恨的光環嗎?

    俏枝兒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不過呢,如果事情往兩面看,雖說有些麻煩,卻也給玉尹帶來了其他的思路。

    我既然可以把熟肉賣給白礬樓,為何就不能提供別家?

    開封府七十二家正店,腳店數以萬計。如果真能打開銷路,倒也是一件好事。可問題在於,自家這些熟肉,該怎樣才能進入開封府大大小小的酒店酒肆呢?玉尹不是學經濟的,對此沒有任何頭緒。可這思路開啟,總是一樁好事。後世那麼多電視劇電影裡,總能找到一些辦法。

    「九兒姐,辛苦了一晚,回去吧。」

    「那你呢?」

    「鋪子裡的人手,足夠應付過來。

    我留在鋪子,反而平添許多亂事……這幾日殺豬巷的姐兒們,常跑來這邊擾鬧,雖說沒甚影響,卻總歸不好。我想著,晌午後走走,到處看看。

    說不得能想出些門道來,也不至於被那白礬樓逼到這等模樣。

    晚上,我自去五里店。

    九兒姐你就別動了,以免惹出禍事。」

    雖然知道燕奴一身武藝,恐怕也沒多少人能夠威脅她。

    但內心裡,玉尹還是不想燕奴冒險。

    燕奴笑了笑,沒有回答。

    而是話鋒一轉,笑嘻嘻道︰「如此,奴就先回家歇息,小乙哥莫太焦慮,有些事情總能解決,莫急壞了身子。」

    「嗯!」

    玉尹用力點了點頭。

    燕奴走後不久,原本陽光明媚的天空,突然間烏雲密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這春雨最是纏磨人,讓玉家鋪子的生意,一下子冷清不少。

    玉尹坐在鋪子裡的長凳上,看著雨水洗刷道路上的塵埃,路人行走匆匆……

    「我去走走。」

    「小乙哥,正落雨呢。」

    「我知道。」

    玉尹說著,從鋪子的角落裡,取出一面油紙傘。

    「只是在附近走走,當不得事。

    小七哥在這裡幫忙照拂,我很快就會回來。」

    「那小乙哥多小心。」

    玉尹點點頭,打著油紙傘,施施然走出鋪子。

    沿著那青石鋪成的路,他慢悠悠的在雨中漫步。雨中的開封府,又是一副別樣景色。朦朦朧朧,行走其中,恍若置身於夢幻,真邪,夢邪?

    沿著潘樓街東去,不知不覺,便走出望春門。

    一座小橋,橫跨於河上。

    河兩岸綠柳窈窕,隨風婀娜舞動。

    在細雨中,宛如動人少女,翩翩起舞一般……橋,名朱家橋。玉尹漫步走過去,站在橋上,舉目遠眺。卻見一派朦朧,萬物籠罩在那雨霧之中。

    清新,瑰麗?

    這原本是一副極美的圖畫,卻讓玉尹心頭,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

    如此美麗的景色,兩年之後,還能再看到嗎?

    上蒼讓他重生於宣和六年,卻又沒給他任何的提示。

    玉尹至今,仍不清楚他為何來到了這個時代。而面對著一場災難即將到來,他一介草民,卻不知該如何去應對。有時候想想,卻真真羞愧!

    橋頭下,是一處瓦子。

    此刻有些冷清。

    在路邊,有一座小茶肆,那幌子在雨中低垂,顯得有氣無力。

    玉尹感覺有些口渴,便走到茶肆裡坐下。

    茶肆的面積不大,三三兩兩的,客人也不多。玉尹要了一碗冷面,配上兩個饅頭,一邊津津有味的吃著,一邊欣賞店外的景s 。這家茶肆的冷面,做的不差。純手工面,入口勁道,有些彈牙,非常有嚼頭……

    湯,是用大骨熬製,極為鮮美。

    冷厲的面,爽口的湯,一碗入腹,分外滿足。

    沒有味精,也沒有那種亂七八糟的調料,純自然的冷面,分外可口。

    玉尹一碗落肚,甚至意猶未盡。

    不過,他不想再吃了,而是要了一碗茶水,坐在簾子後面,呆呆發愣。

    「這果是家園製造,道地收來也。

    松陽縣軟柔柔白璞璞m 煎煎待粉兒壓扁的凝霜柿餅,也有那婺州府脆鬆鬆鮮潤潤明晃晃拌著糖兒捏就的龍棗頭。m 和成糖制就細切的新建薑絲,也有日曬皺風吹乾去殼的高郵菱米……白甜甜的蓮子呦,錢塘的菱角兒!」

   朦朦朧朧細雨中,傳來甜美的唱叫聲。

    那帶著極有地方韻味,偏又融合了各地口音的技巧,頓時吸引了玉尹的注意力。

    就聽一旁有人探頭出窗子,大聲喊道︰「八姐,要三兩薑絲,兩斤菱角。」

    從雨中,走來一個小姑娘。

    看年紀大約在十**歲,胳膊上挎著一個籃子,吃力的慢慢行來。

    很顯然,小姑娘和茶肆的人t ng熟悉,聽到叫喊聲,立刻跑過來,把東西奉上。

    「八姐,這下著雨,在店裡歇歇吧。」

    「可是……」

    「八姐,唱叫則個!若唱叫的好,你那些果子,我等都要了。」

    「就是就是,八姐唱叫則個。」

    唱叫,就類似於後世的叫賣。

    在北宋年間,屬於口技的範疇。這唱叫極有技術,需要用不同方言,把身邊來自各地的貨物,一一唱叫出來。雖口音有差別,卻要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比如,福建的荔枝,當要用福建的口音。

    但客人卻必須要明明白白聽出來,你賣的是荔枝……

    這可是一樁極有技巧的營生。唱叫的好,甚至可以帶來豐厚的收益……

    玉尹一開始覺著,這八姐唱叫的極好,很有滋味。

    可是,當他弄清楚其中奧妙之後,腦海中卻突然間浮現出一道靈光。

    可以嗎?

    玉尹搔搔頭,不自覺的眯起眼楮。

    也許,可以……
男兒生世間  及壯當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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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5 10:42: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唱叫(上)

   
細雨靡靡,如輕霧,籠罩東京。

    汴河水潺潺,雨絲飄落,蕩起一圈圈漣漪後,很快便被流水抹平了……

    興國寺橋下的酒肆,冷冷清清。

    不過這裡的視線很好,坐在酒肆裡,透過竹簾,便可以看到河兩岸桃杏美景。雨落下,卻見桃紅杏白紛紛飄落地上,令河堤平添幾分淒然意境。

    郭京在酒肆裡坐下,難得的穿上了一身長衫。

    只是他那模樣,那氣質,即便是華美衣裳,依舊給人一種極端猥瑣的感受。

    要了一角酒,一斤帶膘的肥牛肉,還有幾個小菜。

    北宋,禁止殺牛。

    但可以販賣那些非正常死亡的死牛牛肉。

    這也給了不少酒店以鑽空子的機會……我說這牛是死於勞累,你又奈我何?私下裡,不少人幹著屠宰活牛的活計。官府在大多數時候,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非踫到那種很較真的官員,也許會有所收斂。不過大多數時候沒人過問,於是乎那禁令,也就變得如同一張廢紙。

    酒菜上來,從店外走進一人。

    個頭不太高,大約在170左右的模樣,膚色古銅。五官端正,相貌很普通,屬於那種走到人群裡,基本上就認不出來的主兒。看打扮,卻是書生模樣。頭上戴著一塊青色東坡巾,手持摺扇,慢慢的來到了店中。

    「大郎,在這邊。」

    郭京看到那人,忙舉手招呼。

    來人微微一皺眉,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露出燦爛笑容。

    「三哥,可讓我好找。」

    他說話帶著濃濃的燕雲口音,快步上前,在桌前坐下。

    「來來來,嫂嫂方燙好了酒,大郎來的正是時候。」

    郭京熱情的招呼,還親自為那人滿上一杯。

    如果有人看到他此時的樣子,定然會吃驚不小。這一向都是囂張跋扈的郭三黑子,何時也變得如此有禮貌了?而來人卻不推拒,非常痛快的一飲而盡。

    「好酒!」

    「呵呵,自是好酒。」郭京一臉狗腿笑容,「雖比不得那瓊花露,但滋味也不太差。李三娘祖籍就是揚州人,釀的一手好酒,這興國寺橋可以有了名的。」

    「是嗎?」

    來人一笑,正好那鸊槽嫂嫂路過,他端起一碗酒道︰「卻還要敬嫂嫂一杯。」

    李家嫂嫂也是個爽快人,和那人吃了一杯,自去忙碌。

    「大郎,不知阿叔那邊怎麼說?」

    來人冷笑一聲,「三哥做的好事,卻讓我去吃排頭。

    當初你讓我阿叔出手幫忙,說好了是切磋較量。可你倒好,竟然暗中作撲,令我阿叔掃了面子……而今東京城裡人一說,都是我阿叔仗勢欺人,與你合夥陷害那玉小乙。你還想他出手?哈,他不找你麻煩就好。」

    郭京頓時慌了。

    「大郎,還請美言幾句啊。」

    「我倒是想,可你也知道,我久居燕雲,多年未與阿叔聯絡。若不是而今局勢混亂,我又怎會跑來這裡?阿叔供我住所,已經很關照我了……這件事,我著實幫不上忙。再說了,你要對付那小乙,何必勞我阿叔出手?」

    「大郎的意思是……」

    「我阿叔門下,得真傳者十八人,找其中一人出手,也就是了!」

    郭京連連搖頭,「大郎有所不知。

    玉小乙使得一手好撲,是家傳的絕學。一般人,恐怕當不得他的對手。」

    「當得當不得,與你何干?」

    「大郎這話是什麼意思?」

    來人一笑,伸手輕輕唸著頜下短鬚,「我問你,這次生事,可是你來挑頭?」

    「當然不是。」

    「著啊,既然不是你挑頭,管他做什麼?

    打的贏了,蔣十五他們心滿意足,玉小乙也就沒了奔頭;打輸了……你覺著以阿叔的性子,會善罷甘休嗎?到時候不用你說,自會出手。

    玉小乙,還不照樣是死路一條?」

    「著啊!」

    郭京一拍大腿,興奮大叫。

    只是這市井中的舉動,讓那人不禁眉頭一蹙,露出了幾分不快之色。

    「三哥,說起來你也是有身份的,以後要多多留意舉止。

    你看你,在東京也算是小有資產,可為什麼卻不得人關照?就是你這粗俗舉動,讓人望而止步。你可別怪兄弟直言,我這真的是為你考慮。」

    郭京頓時滿面通紅,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自家以後會多小心。」

    「對了,三哥可知道這東京何家胭脂水粉最好?」

    「這當然知道。」

    郭京忙滔滔不絕介紹,而那人只是靜靜聽完,然後起身拱手與郭京道別。

    人剛一走,幾個閒漢就湊過來。

    「哥哥,那鳥廝好囂張……不就是個秀才,怎可以對哥哥如此無禮?」

    郭京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隱去。

    突然,他冷哼一聲,「那鳥廝若不是李寶的佷兒,自家何需要吹捧著他?不過,他也確實有些本事……就說剛才那主意,你們誰能想得出?

    哼哼,而今且讓他張狂些時日,等自家解決了小乙,他叔佷一個也不放過。」

    「哈,這才是三哥嘛。

    不過聽人說,這鳥廝的渾家,卻是個極風騷的,不知哥哥可否見過?」

    「見過,見過,卻是風情萬種。」

    郭京說著話,忍不住咯咯笑起來,好像被卡住了喉嚨的公鴨動靜。

    片刻後,他突然止住笑聲,「找人和蔣十五說,李寶雖請不來,可以請他徒弟出來嘛……對了,李寶的大徒弟呂之士確是一把好手,據說甚得李寶真傳,一手翻子使得出神入化,綽號鬼腳八,想來也不會太差。

    就讓他們請那姓呂的出面,看那玉小乙如何應付。

    對了,別露出我的名號,說不定會弄巧成拙……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

    「哥哥放心,小底們怎會不知?」

    郭京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裡,頗有滋味的咀嚼起來。

    ++++++++++++++++++++++++++++++++++++++++++++

    雨停了!

    玉尹興沖沖回到家,見燕奴並沒有休息,而是在廚房裡忙進忙出。

    突然意識到,這段時間燕奴好像清瘦不少。他白天還可以睡一兩個時辰,可燕奴似乎,連兩個時辰都休息不得。如此下去,早晚會累壞了身子。

    而且這殺豬的活計,不是一兩日。

    至少還有三十多天,她怎受得住?

    別看燕奴每次都說她午後歇息過了。但認認真真想來,根本歇不得多久。

    首先,她要收拾屋子。

    而這其次,還要為玉尹準備晚飯。

    比如前日那頓餃子,恐怕就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做好。

    如果再這麼繼續下去,只怕三百貫沒賺到手,燕奴自己倒可能累倒了。

    「九兒姐!」

    玉尹站在廚房門外,喚了一聲。

    燕奴正在烙餅,聽到玉尹的聲音一愣,忙回身過來,露出吃驚的表情。

    「小乙哥怎這時候回來?」

    「咱們,別殺豬了。」

    「嗯?」

    玉尹嘆了口氣,邁步走進廚房,輕聲道︰「再這樣下去,只怕債沒有還上,你身子就要先累垮了。我這幾日一直在想,這也不是個法子……

    每日裡通宵不睡,我還好些,晌午可以歇息一下。

    可是你……」

    燕奴連忙擺手,「小乙哥莫擔心奴,奴沒事的。」

    「現在沒事,不等於以後沒事……我決定了,一會兒找三哥商量一下,請他幫忙宰殺了生豬。我記得小七不是在永慶坊住嗎?就煩勞他辛苦一些,早上去接一下生肉。小七也是個信得過的,想來不會有問題。

    無非是少了些錢,可身子骨要緊,累壞了可不是那幾貫錢能顧得過來。」

    燕奴眼楮一紅,兩隻手在腰間的碎花布上抹了一下,轉過身子。

    「可這樣一來,每天怕要少一貫多呢。」

    「呵呵,一貫多又怎地?就算是一日多賺兩貫,還是差不少。自家覺著,似咱們這樣老老實實的販賣,到時候還是還不上,需想些主意才好。

    我剛才在外面,見人唱叫。

    明明五文的果子,卻賣到了八文……

    我就想,要不咱們也來個唱叫?我可是聽人說,中瓦子的丈八娘,靠著一手好唱叫,一天賣的果子,比別人多出一倍有餘,不一樣能賺錢嗎?」

    本覺著自己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哪知道燕奴卻笑了。

    「丈八娘確是有一手好唱叫,可她賣的是果子……中瓦子每日裡行人眾多,自然生意興隆。可咱們賣的是生肉,這詞兒該如何編寫?還有那南腔北調的唱法,你知道多少?能不能唱的如丈八娘那樣吸引人呢?

    小乙哥,奴非是不願。

    只是你這主意,實當不得用處……」

    東京開封府以唱叫聞名的角兒不少,可演變至今,已經成了一種藝術形式。

    丈八娘唱叫果子,是有人為她專門寫的好詞。

    可這賣生肉,如何唱叫?

    這唱詞誰來編寫?還有,誰來唱叫?

    讓燕奴唱叫?

    玉尹萬萬不會答應。

    可讓他來唱叫,恐怕也吸引不得太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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