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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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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2 01:54:00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八章 小蠻選婢

    鳳閣侍郎、同鳳閣平章事韋方質臥在榻上,顫巍巍地揚聲道:“老夫有疾在身不能遠送,王爺慢走啊!咳、咳咳……”

    武承嗣臉色鐵青,寒聲道:“不敢有勞韋相相送,武某告辭了!”他把大袖一拂,便風一般捲出門去,韋方質望著武承嗣大步離開的背影淡淡一笑,病懨懨的模樣一掃而空,一翻身就坐了起來。

    老管家一揮手,兩個侍婢趕緊取來衣袍,韋方質站起身來,張開雙臂,叫她們給自己穿戴束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擔心地道:“魏王權勢熏天,一時無倆。老奴以為,阿郎縱不屑與之為伍,也不該稱病高臥叫他難堪,這等人睚眥必報,恐怕會為阿郎惹來禍端。”

    韋方質解下額頭土黃色的抹額往榻上一扔,沉聲道:“吉凶,命也!大丈夫頂天立地,豈能折節曲事以取媚於這些皇親國戚?武承嗣登門看望,必然是有求而來,老夫就算大擺筵宴款待於他,只要不與之同謀,依舊是要得罪他的,又何必患得患失,自傷羽毛呢?”

    “阿郎……”

    韋方質擺手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老管事素知阿郎為人方正,聞言也只得嘆息一聲,默然退下。

    武承嗣出了韋府,攥緊了馬鞭,怒聲道:“好個韋方質,竟對本王如此無禮!他在御前告假三天,明明說是偶染風寒,本王過府探望,他居然就病得臥床不起了!我呸!本王都聞到他一身酒味了,這個老匹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隨從們忙陪笑道:“韋方質不識抬舉,王爺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武承嗣冷哼一聲,怒氣沖衝上了馬,揚馬一鞭,疾馳而去。武承嗣到了自家府前,剛剛扳鞍下馬。遠處突有一騎飛馳而來,到了面前滾鞍落馬,拜倒在武承嗣面前,哭叫道:“王爺,求王爺為我家阿郎作主啊!”

    武承嗣看了看,對此人似乎沒什麼印象,不禁奇道:“你是何人?”

    那人揚著臉哭泣道:“王爺,小人是王學士府上的家人王三羊啊。曾經隨侍阿郎左右。見過王爺您的。”

    武承嗣“哦”了一聲,撫鬚道:“你家阿郎是王慶之?他怎麼了?”

    王三羊哭道:“我家阿郎為王爺您入宮請願,被活活打死在午門外了。”

    “什麼?”武承嗣雙眼一瞪。猛一俯身,揪住王三羊的衣領,把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厲聲咆哮道:“你待怎講?王慶之死了?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三羊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也顧不得擦,便把主母告訴他的一番話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王家聽說王慶之被打死午門之後,這王三羊就隨主母去午門收屍,回來以後才被主母派到魏王府送信。

    事情的前因後果,王氏夫人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這王氏夫人也知道當朝天子要殺一個臣子,這仇根本就無從報起,但那李昭德是殺死丈夫的直接兇手。這個人卻未必扳不倒,所以遣人來魏王府報訊時,已經教了他一番說辭,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李昭德的身上。

    武承嗣聽他說罷,把他猛地向外一推,只氣得仰天咆哮。人若碰到一件不愉快的事動了火氣,怒火還未平息驟然再碰到另一件不愉快的事。那怒火真可以激發十倍。武承嗣剛在韋方質府上威風掃地,碰了個軟釘子回來,又聽說這件令他在朝野間威望大減的事來,真是氣得幾欲發狂。

    武承嗣脹得麵皮發赤,他在門下困獸般轉了兩圈。忽然指住一個親隨,厲聲道:“你去。你去,叫周興馬上來見本王!”

    那親隨不敢多言,急急跨上馬飛奔而去,武承嗣咬牙切齒,滿面怨毒地道:“李昭德!李昭德!三番五次壞我好事,本王不殺你,誓不為人!”

    ※※※※※※※※※※※※※※※※※※※※※※※※※※

    楊府書房裡,楊帆和聞訊趕來的趙逾對面而坐。

    楊帆這時才發現,身邊沒個侍候人果然不妥,客人來了,全無人侍候,他這個主人若是親自去端些飲料果盤來,把客人丟在這兒也不妥當,而且這客人什麼身份都有,有些還當不起他的侍候,就像眼前的趙逾,兩個人只好枯坐而談了。

    楊帆道:“昨日趙兄送來的賀禮實在是太貴重了,楊某不知幾時才有機會面見沈兄,應該當面向他道謝才是。”

    趙逾笑道:“郎將不必客氣,這份禮物,我三叔固然拿得出手,可是以前,還從來沒人當得起我三叔送這樣的厚禮。我三叔既以厚禮相贈,就說明在他心中,沒把郎將你當成一般的朋友。三叔捎話來時說過,就憑郎將你智退突厥十萬大軍,免我河西、隴右、朔方百餘萬軍民遭受荼毒的大功勞,便是送你半個洛陽城都是應該的。”

    趙逾打個哈哈道:“只可惜洛陽城不是我三叔的,只好送你一條街聊表心意了。”

    楊帆微微一笑,道:“承蒙沈兄如此看重,慚愧之至。王慶之今日被皇帝下旨,打死在午門之外了,看來武承嗣近來動作頻頻,已經惹得皇帝生厭了,我估計,武三思近日就會有所行動,三日之後,我的婚期結束就會返朝,這段時間,還得你來幫我注意朝野動作。”

    趙逾頷首道:“這個自然。”

    楊帆又道:“沈兄什麼時候會來洛陽?如今局勢,若是沈兄在此坐鎮,應該更穩妥一些。”

    趙逾眉頭微微一皺,說道:“我三叔一時怕是不能離開長安了。實不相瞞,家族裡發生了一些事情,那位姜公子有意為難三叔,此事已經驚動了族中元老,非我三叔在場不能解決,所以……”

    楊帆早已見識過沈沐的神通廣大,既然這件事需要他留在長安,恐怕不僅僅是“一些事情”那麼簡單,他也沒有多問,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安心處理那邊的事情好了。這邊的一切是早就鋪陳好了的。只要不出什麼意外,武三思一定會按時發動,咱們只管等著看戲就是了!”

    趙逾突然想起一事,道:“對了,婁師德將要回京了。”

    楊帆意外地道:“哦?婁將軍要還朝?”

    趙逾道:“嗯,估計三日之後就會到京。居延海大捷,婁師德是立下了大功的,皇帝必有重賞。陞官加爵固然不在話下。很有可能還會留他在京。以他現在的權位和立下的功勞,即便是拜相也不無可能!”

    楊帆欣然道:“婁將軍為人惇厚,品行高尚。若能拜相,於國於民可是一樁大好事啊!”

    趙逾莞爾道:“可是三叔以為,眼下西域形勢還離不開婁將軍。除了婁將軍也實是沒有更妥當的人選,朝中現在並不缺一位宰相,西域卻缺一員名將啊,所以會動用一些人脈,力保婁將軍不離西域!”

    楊帆一怔,仔細想想西域的複雜情勢,眼下確也離不開婁師德這樣的老將坐鎮,不禁點了點頭。

    趙逾神秘地一笑,又道:“姜公子雖然正與我家三叔為難。不過在這件事上他的看法卻與三叔相同,他也覺得西域軍權比一個相位更加重要,所以他那邊也會有所動作的,只是……不免要委屈婁將軍了。”

    楊帆苦笑道:“是啊,拜將封侯,這可是為臣者最高的夢想,婁將軍一定不會想到。他之所以不能拜相的原因,卻是因為……他太能幹了。”

    趙逾道:“婁師德以寬宏大度、謹慎忍讓聞名於世,而這朝中卻是非狐即狼,個個奸詐,以我看來。他在外做個大將軍逍遙快活,未必就不如入朝為相。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楊帆搖頭不語,趙逾又道:“皇帝若想引婁將軍入相,必會諮詢朝中重臣。本來這事與郎將沒太大關係的,不過郎將從西域回返,本就負有替天子考察地方官員、民情、軍機之責任,所以難保不會問起郎將,趙某這裡先知會一聲,免得郎將使錯了力。”

    趙逾說到這裡,微笑著站起身來,道:“郎將新婚燕爾,趙某就不多打擾了,這便告辭,郎將還是回後宅去多陪陪夫人吧!”

    楊帆也隨之站起,笑道:“我那娘子,可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滴滴小女子,如今雖然不在宮裡當差了,可是沈兄卻幫我娘子找了個好差使啊。十六家店舖,再加上我娘子以前自己經營的幾家鋪子,只怕她每天比我還要忙上三分呢。呵呵,請!”

    趙逾哈哈大笑,與他並肩往外走,邊走邊道:“這麼說來,倒是趙某的不是了,我應該晚幾天再把賀禮送上,免得尊夫人新婚燕爾還要忙碌。”

    楊帆道:“要不然她也閒不下的,這不府上正缺人麼,她中午就去了南市,要找人牙子僱些丫環下人回來。”

    趙逾笑道:“當日趙某曾想贈予郎將男女奴僕二十人,郎將偏偏推卻不收,否則今日何須如此麻煩?”

    楊帆道:“當日楊某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留下四個人,我都嫌多,哪知道成了家,只是娶回來一人而已,卻當真覺得這人手不敷使用了。這樣也好,我那娘子親手挑選的身邊人,大概更合她的心意。”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就到了大門前,趙逾回身道:“郎將止步,不勞遠送了。”

    楊帆一笑站住,拱手道:“趙兄慢走!”

    兩人剛說到這裡,門外一陣嘰嘰碴碴的女孩兒家說笑聲,就見高瑩、蘭益清等一眾女侍衛簇擁著小蠻走進門來,一見楊帆與一位客人站在門前,登時站住。楊帆笑道:“娘子回來啦,來來來,我為你引見一下,這位是趙逾趙兄,趙兄,這就是內人了。”

    趙逾趕緊上前兩步,長長一揖道:“趙逾見過夫人!”

    小蠻福身還禮,道:“趙先生好。”

    楊帆道:“娘子,家裡的使喚人可都僱回來了?”

    小蠻抿嘴兒一笑,道:“嗯,眾姐妹幫忙,可省事得多了,人都挑齊了,你們上前來,叫阿郎看看可滿意麼!”

    眾女侍衛把身一閃,便從後面走進來七八個男子,其中一個十一二歲,清秀機靈,想來就是書僮了,還有兩個腰圍很寬,滿面福態,定然就是廚子了,其他幾個下人雖然並非個個都是魁梧之輩,不過看起來都很精神,而且一臉憨厚。

    楊帆連連點頭,道:“娘子好眼力,果然好眼力,這些人,我看著都滿意的很。噯,不是還有內宅裡使喚的丫頭麼,怎麼沒僱回來?”

    小蠻一聽,忽然忸怩起來,輕輕卷著衣角,小聲地道:“丫環……也是僱齊了的。”

    楊帆哈哈笑道:“是麼,快叫她們過來,讓我看看。”

    那七八個男僕忽啦一下閃向左右,小蠻無奈,微微側了身,向高瑩努了努嘴兒,高瑩道:“咳!你們還不上前,見過你家阿郎!”

    楊帆笑眯眯地看著,就見那些女侍衛又向兩旁一閃,楊帆的笑容登時就僵在臉上。他的兩隻眼睛都突了出來,驚愕地看著站在門檻外面的六個……女人,嘴巴也慢慢張開,半天都合攏不上。

    他一眼看去,幾乎以為小蠻把太平公主府的那幾位女相撲手給請回家了,仔細一看,她們的身形比起太平公主身邊那幾個兼作女侍衛的相撲手要小了一號。

    沒錯,她們的確是女人,六個膀大腰圓的女人。她們也的確是丫頭,看那富態中透著稚氣的面相、看她們頭上雲英未嫁的丫角髻,絶對是六個未成年的丫頭。

    小蠻看見楊帆的臉色,不禁嗔怪地瞪了高瑩一眼,硬著頭皮怯怯問道:“郎君……還滿意麼?”

    楊帆就像含了一口黃蓮似的咧了咧嘴,含糊不清地道:“娘子好眼力,果然好眼力,這些人,我看著都滿意的很,呵呵呵……”

    趙逾站在一旁,努力把他因為憋笑而扭曲的五官歸了位,向楊帆長長一揖,道:“郎將忙著,趙逾告辭、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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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九章 仁傑自慚

    魏王府裡,武承嗣一見周興趕到,立即怒不可遏地道:“周興!這一次,你無論如何要替本王出這口氣,本王要李昭德死!一定要他死!”

    武承嗣一面說,一面重重地捶著書案,擂得案上文房四寶“砰砰”亂跳。

    周興趕緊安撫道:“王爺息怒,息怒,下官來時,已經聽貴府家人說了經過。王爺想整治李昭德出這口惡氣不難,不過……,王爺只是想出一口心頭惡氣呢,還是想要這太子之位呢?”

    武承嗣一聽“太子之位”,就像沸水鍋裡澆了一瓢冷水,登時平靜下來,睨了周興一眼道:“尚書所言何意?”

    周興捻著鬍鬚,悠然道:“王爺欲謀這太子之位,不但有外敵,還有內患。外敵自然是對李唐猶不死心的大臣。內患,則是武氏族人中有資格與王爺一爭高下的人了。這種情形,恰如當今皇上當年由一才人而至昭儀、皇后再至天子的過程。

    那時候,當今皇上還是一個嬪妃,在宮裡有諸妃爭寵,在朝裡有大臣反對,所爭取的都是高宗皇帝的支持,最後險勝的乃是當今天子,憑的什麼?自從第一次王慶之請願被駁回,下官就在反覆思量這件事。

    下官以為,一直以來,咱們的做法都太過重視陛下一人的想法,以為只要有些人能為王爺搖旗吶喊,只要王爺能討了陛下的歡心,這太子之位就唾手可得了。可是下官反覆思量陛下登基前所用的種種手段,卻覺得,咱們比起陛下來,還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武承嗣傾身道:“什麼東西?”

    周興化掌為拳,重重一握道:“威懾!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威懾力!當今陛下就是這麼做的。對擁戴她的。許以高官厚祿,對反對她的,堅決打擊毫不留情。等到朝中上下只有擁戴順從者的時候,當今陛下自然就成為陛下了!

    王爺你固然是得到了一些官員的擁戴,但是對反對王爺的人。王爺都做過什麼呢?李昭德為何敢如此狂妄?韋方質為何敢臥床不起?因為他們不懼怕王爺!他們知道,就算得罪了王爺,也沒甚麼了不起!”

    武承嗣瞪起眼睛道:“對啊!所以本王忍無可忍,叫你整治李昭德啊,為何卻說本王不妥?”

    周興連連搖頭,道:“當然不妥,太明顯了啊!陛下為何令李昭德監刑?因為連陛下都知道,李昭德如今是王爺的對頭,這時候對李昭德動手。以皇帝的精明,會看不出王爺的用意?

    為君者,不管遠近親疏。重的是一個平衡。唯有平衡,帝王才安穩。王爺雖是陛下的親侄兒。但是為了一個皇位,縱然是父子尚且要防範,何況是姑侄呢?如今,皇帝分明是拿李昭德來壓王爺之勢,以求達到一種均衡!”

    武承嗣怒氣衝衝地道:“均衡?本王受了如此奇恥大辱,若是忍氣吞聲,必然有那見風使舵的官員投到他們那邊,又有些落井下石的小人對本王百般攻訐,此消彼長,如何是好?依你之言,難道還要忍下去麼?”

    周興慢條斯理地道:“忍,自然是不必的,不過要講究一下手段。當年上官儀堅決反對立當今天子為皇后,當今天子是怎麼做的?當今天子不斷剪其羽翼,唯獨不對上官儀本人動手,還在高宗皇帝面前百般稱許、讚譽上官儀,以示無私。

    直到上官儀的羽翼盡除,當今陛下大權獨掌,這才賜死上官儀,這等手段何等高妙?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王爺還需豎著李昭德這根一直和你唱反調的標竿,動不得他。不過其他人麼……,嘿嘿!”

    “嗯?”

    武承嗣低頭沉思良久,霍然抬頭道:“那你所說的其他人,意指何人?”

    周興冷冷一笑,道:“自然是不識抬舉的韋老匹夫!”

    武承嗣恨聲道:“那韋方質對本王倨傲無禮,自然也是要整治的。依你之言,是暫且放過李昭德,先對韋方質下手?”

    周興道:“正是!先扳倒韋方質,然後看看哪個大臣不識抬舉,再把他扳倒!用不了多久,百官就會要麼投入王爺門下,要麼明哲保身,到那時候,王爺一呼百諾,而李昭德之流則成了孤家寡人,不打……他也要倒啦!”

    武承嗣開懷大笑:“好!好!周尚書真是本王的張子房啊,那就按你說的辦,本王先忍了李昭德這口惡氣,先拿韋方質那老匹夫開刀!”

    ※※※※※※※※※※※※※※※※※※※※※

    次日早朝已罷,武則天留下諸相伴駕回到武成殿,到了殿上坐下,又賜了諸位宰相座位,武則天便笑吟吟地道:“明日婁師德就要回京了。這一次,婁師德用兵巧妙,在居延海殲滅突厥精兵兩萬餘人,功不可沒。眾卿以為,朕當如何賞賜?”

    眼下眾宰相中,以武承嗣地位最高,他既是宰相,又是親王,所以在眾宰相中排名第一,但是他一直想爭西域軍權,如今都壞在這婁師德手中,聽說要封賞婁師德,如何願意,因此便把眼皮一抹,不言不動。

    眾宰相中排名第二的是岑長倩,岑長倩是唐初宰相岑文本的侄子,叔侄兩代宰相,甚有威望,武則天登基後大封群臣,又授其爵為國公,所以地位僅在武承嗣之下。

    一見武承嗣無所表示,岑長倩便欠身道:“聖人,臣以為,婁師德年事已高,又立下這等大功,聖人體恤臣子,應該讓他回京。婁師德多年來在西域營田屯糧,戍邊守城,可謂勞苦功高,如今又立下這般大功,臣以為,拜其為相,也是應當的。”

    “哦?”

    武則天不置可否,笑微微地又看向李昭德。諸相中,排位第三的是蘇良嗣,不過蘇良嗣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人。身體從年初就不太好。一直告病在家,所以眼下實際上排位第三的就是李昭德了。

    李昭德聽了岑長倩所言,心中很是不以為然。他是前御史大夫李乾佑之子,出於隴西李氏丹陽房,和李靖是同支。而婁師德出身寒門。幼時貧寒之極,曾經做過放牛娃,出身高門的李昭德哪裡瞧得起他,一聽說要與他同朝為相,頓生反感,便道:“

    婁師德確有大功,然婁師德之功勞多建於邊陲,一個善於屯田戍邊的軍中大將,是否就一定當得起宰相的責任呢?臣以為。婁師德可以嘉獎陞遷,但是拜相卻不可不慎,婁師德還是留在西域為國守邊的好。如此一來。邊牆無事。陛下才好安心經營內政,於婁師德而言。也免得不稱宰相之職,壞了他的一世英名!”

    武則天神色不變,又復看向坐在他下首的狄仁傑,狄仁傑同樣不喜歡婁師德,不過他與李昭德的理由不一樣,李昭德是因為婁師德出身寒門,所以本能地輕鄙他,而狄仁傑卻是因為他的個性與婁師德不同,他嫉惡如仇,很討厭婁師德唾面自乾的性子,同時,他也真心認為婁師德不配做一個宰相。

    狄仁傑道:“婁師德屯田戍邊,勤勤懇懇,確是為國守邊的一員名將,不過,宰相者,,上佐天子,外撫四夷,內親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也。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婁師德在這方面可有什麼建樹麼?

    臣以為,西域才是婁師德大展才幹之地。陛下若要嘉獎,可以任命婁師德為河源、積石、懷遠諸軍及河、蘭、鄯、廓諸州檢校營田大使兼行軍大總管,以其統轄西域諸州兵馬。婁師德熟悉突厥和吐蕃情形,由其鎮守西陲,陛下可高枕無憂矣!”

    武則天又復看向韋方質,韋方質拱手道:“臣以為李相、狄相所議,甚是妥當。”

    武則天淡淡地道:“既然眾卿多以為婁師德宜留守西域,那就依眾卿所言吧。不過,這兩年來西域多事,婁師德雖無西域諸軍長之名,卻有其實,如果令其為西域諸軍檢校營田大使兼行軍大總管,不過是為他正了個名,朕有功必賞,這賞賜可嫌輕了些。嗯!就讓婁師德遙領一個兵部侍郎、檢校兵部尚書吧,實任河源、積石、懷遠諸軍及河、蘭、鄯、廓諸州檢校營田大使兼行軍大總管,眾卿以為如何?”

    武承嗣知道西域兵權他無論如何是拿不到了,只要這朝裡不再增加一個跟他唱反調的宰相,他是沒有什麼意見的,當下點頭稱是,其他幾位宰相也是連連點頭,岑長倩一見眾宰相的意見都與他不同,便也不再堅持己見。

    只有韋方質想了一想,謹慎地提醒道:“聖人,婁師德獨領西域兵馬,如今有名有實,權柄太重了,按我朝舊制,是否應該選派一位御使充任監軍,以分其權?”

    武則天搖頭道:“自古名君遣將,閫外之事悉以委之,鮮有監軍之事。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大將若不能獨斷專行,使一監軍掣肘之,軍中事務無論大小皆須承稟,以下制上,實為弊端,朕派兵遣將,不予監軍!”

    韋方質拱手不言,武承嗣見他吃癟,冷冷橫他一眼,心中略生快意。

    武則天道:“好啦,朕召你們來,就是為了商議如何賞賜婁師德一事,事情既然有了結論,各位宰相都退下吧,狄國老留下,朕還有事問你!”

    眾宰相一聽都拱手退下,只有狄仁傑一人留下。等到殿上一靜,武則天便含笑問道:“國老,你方才說,為宰相者,最重知人善任,所以婁師德不宜為相。那麼,你認為,婁師德不是一個慧眼識人,善於發掘英才的官員麼?”

    狄仁傑略有傲意地道:“婁師德之才能,僅限於屯田守邊,戍衛邊牆罷了。臣只聽說,他唾面自乾、戒驕能忍,脾氣麼,好得很。至於知人善任的本事,呵呵,臣倒從未聽說。”

    武則天“喔”了一聲,若無其事地道:“今日諮詢眾卿之前,朕就已有所決定,無論做什麼官,婁師德都是依舊要留守邊陲的,至少……也要讓他再留守兩年,給朕兩年的太平時光,朕就能做好收復安西四鎮的準備……”

    狄仁傑一聽皇帝對安西四鎮猶不死心,又想進言,武則天擺手道:“朕意已決,卿無需多言。以婁師德之功,朕這麼做,是有些虧欠了他的,不過麼……等安西四鎮收復,朕再補償他吧!”

    說著,武則天輕輕一揮手,內侍小海立即捧過一口竹匣子,武則天淡然笑道:“朕留你下來,是想告訴你,人皆有所短,所謂慧眼如炬,朕做不到,你做不到,這世上任何人都做不到,所以,你為宰相,凡事不可武斷。這匣中的東西,你拿回去好好看一看!”

    狄仁傑滿腹疑竇,又不好多問,只好接過竹匣,施禮退下。還沒回到中書省,狄仁傑就忍不住了,他把竹匣放在道邊一個燈座之上,打開匣子一看,只見裏邊居然是一摞奏章,粗略一翻,足足有十多份,全是署名“臣婁師德”的奏章。

    狄仁傑納罕不已,連忙打開檢視,仔細一看,一張老臉登時火辣辣的,狄仁傑拿著這些奏章,好半晌才無地自容地說道:“狄仁傑受婁公大度包容如此之久,直到今日才知他盛德,實是愧對婁公啊!”

    原來這些奏章都是他得罪權相被貶謫地方之後,婁師德上書武則天,大力薦舉他有賢有才,堪當大用的。

    此時,楊帆與小蠻正在趕往南市的路上。

    十六家店舖都接收過來了,如今南市裡這最繁華的一條街全是楊家店舖,財源滾滾,受用不盡了。楊帆原來對這些身外之物是不甚在意的,可是如今成了家,對這些就不能不在乎了,他是東家,總要見見各店掌櫃的。

    因此過了晌午南市一開,小蠻就陪著他到了南市。楊帆身著襕袍,錦帶纏腰,頭戴一領絲織的烏紗襆頭,衣冠楚楚,俊俏不凡。小蠻做少婦打扮,鵝黃色的窄袖短襦,系一條水綠羅裙,開了臉、修了眉,端莊嫻慧,嬌艷嫵媚,當真一雙璧人。

    二人這一遭南市之行,為的是見一見各處店舖掌櫃,安撫一下這些人剛剛換了東家的忐忑心情,誰知這一去,偏又惹出一樁禍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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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

    “東家慢走……”

    瓷器店的掌櫃唐林親自把楊帆夫婦送到門口,長長一揖,笑容可掬。

    這個東家他滿意得很,這位楊東家很好說話,對他的經營幾乎不作任何評價。楊家主婦倒是極精明的一個,她雖只簡單地問了幾句,定了幾條盤帳的規矩,賬簿也沒有細翻,但是就憑這隻言片語,老唐就看得出這位主母是經商理財的行家裡手。

    細一攀談,原來這條街上那家買賣興隆的首飾頭麵店就是這位主母的產業,難怪瞧著她有些面熟,這一來唐掌櫃的對她就更不敢有所欺瞞了,相應的,對於換了東家之後本店的經營和前途也恢復了信心。

    楊帆和小蠻離開瓷器店,一邊交談著,一邊漫步走向第二家店舖的大門,這一家商舖經營的是各式高檔地毯、掛毯。楊帆道:“你分給唐掌櫃的一成乾股,看他那高興的樣子,這個實惠應該不小吧?”

    小蠻抿嘴笑道:“嗯,本來呢,他只是幫咱們家打理店舖的,每年按照約定付他工錢就行了。一成乾股不是小數目了,放眼這洛陽城南北西三市,怕是沒有幾家的東主捨得這麼大方呢。

    我以前在宮裡做事,置下的幾家店舖其實很少有機會親自過問,能不能賺錢、賺多還是賺少,那就全靠掌櫃的本事了。掌櫃的若肯用心固然好,可是咱不能全憑他的良心吶,那時候我就靈機一動,想出了這個利益共沾的辦法。

    我把店舖分割成十股,送給掌櫃的一股,我這一股可不真是送給他了,只是立下契約。每個月賺的錢分成十份。除了本來應得的工錢,掌櫃的還可以額外再拿一成,他要是不在咱們家幹了。這一股是不能拿走的。這一來,還怕他不頭拱地的幫咱們家打理生意?”

    楊帆欣然道:“我明白了!這個主意好,你不能時時關心店舖生意。只能每月月底盤帳,確保掌櫃的不會營私舞弊,從中漁利,卻不能保證掌櫃的盡心竭力。用了這個法子,經營獲利、獲利越多,掌櫃的賺的就越多,他自然就會把這店舖當成他自己的產業一樣用心打理了。”

    小蠻嗯了一聲,道:“如今咱家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店舖,我空閒的時間雖然多了。卻還是忙不過來的,更何況,一個行當有一個行當的門道。做生意是不可能一法通百法通的。今後依賴這些掌櫃的地方多著呢,用這個法子才能叫他們盡心竭力。”

    小蠻輕輕呼了口氣道:“雖然我精通的行當不多。不過這條街上各行各業每個月大概能賺多少錢,我心裡還是有數的。如果有些掌櫃的依舊不肯用心經營,或者確實沒有那個本事,到年底一盤帳我就清楚了,庸者下、能者上,換起人來咱也不用客氣!”

    楊帆看她神采飛揚地說著,只覺此時的小蠻別有一種魅力,與他往昔所熟知的小蠻截然不同。小蠻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看,不覺有些害羞,便輕輕扭過了頭去。楊帆心中悄然浮起一個念頭:“小蠻這丫頭,還真是一個賢內助呢。”

    小蠻走了幾步,到了第二家店舖前面,扭頭一看楊帆還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嬌嗔道:“已經到啦,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麼?”

    “哦!”楊帆清醒過來,趕緊快步走過去。

    這時店中正有一對中年夫婦在看著壁上掛著的一副昂貴的波斯地毯。

    那個婦人大約三旬左右,膚色白皙,容顏秀美,體態婀娜,舉止之間,總有一股優雅高貴的氣質,令人不敢輕慢。

    旁邊那個男人四旬上下,戴一幅軟腳襆頭,穿一件圓領青袍,頜下一部修剪得極整齊的鬍鬚,眉宇清朗,豐神如玉。看他那翩翩風度,年輕時候必定是個令多情少女為之著迷的美男子。如今他雖上了些年紀,卻比年輕男子多了幾分人生閲歷的成熟感,看起來別具一種令人著迷的味道。

    那婦人仔細端詳著地毯,這位面如冠玉、劍眉朗目的中年美男似乎對地毯毫無興趣,便負著手東張西望。忽然聽到店外傳來一個女孩兒家嬌嬌糯糯的聲音,這中年人不禁扭頭望去,只一看,他的眼神就像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挪不開了。

    小蠻正側身扭頭,喚著楊帆。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一身鵝黃衫子,更襯得她的肌膚嬌嫩無比。她還是一個未破瓜的處子,但是已經開了臉,看起來已經不像一個青澀靈秀的小丫頭了,那婦人裝束和髮式,給她憑添了幾分初嫁婦人的秀潤靈媚。

    那種動人的味道是無法形容的,但是一旦看到,你卻能馬上體會得到,那是一種沁入骨髓的風情,一種周身上下無處不媚的婉約,如同一朵帶露的玫瑰迎風綻放著,那風致嫣然、那魅惑的味道,唯有在青春少婦身上才能體現。

    而一般少婦總是透著些嬌弱,小蠻卻是練武之人,氣血旺盛,所以這中年人看她微側的俏臉,只覺那柳眉彎彎,瑤鼻玉柱,唇瓣鮮活,肌膚之上有一種健康活潑的光暈流轉著,如水之潤,如玉之澤。

    這中年人是見慣了美色的,卻少有機會見到這樣集少女青春活力與少婦嫵媚風情與一體的女子,他的目光頓時充滿了驚喜,把小蠻從頭到腳沿著她那溫柔而流暢的曲線留連了一遍,漸漸流露出幾分貪婪。

    小蠻全未注意此人的神態,等到楊帆走到面前,便低聲道:“這家店舖的掌櫃姓顧,叫顧明月,這人我倒是早就認識的,為人精明,心眼活泛,坊市裡的商家都叫他顧明白,此人做生意還是很能幹的,不過有些性喜浮誇,你想問他什麼,須得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要不然聽他滔滔不絶,你壓根兒就插不上嘴!”

    楊帆輕輕點著頭,與小蠻並肩走了進去。那中午人閃到牆邊,為他們讓開了道路,楊帆向他含笑點頭致意,這中年人便也微笑著點了點頭。眼看著這位美麗的少婦從自己面前走過,中年人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氣。

    小蠻的身形剛過,一種春日雨後鮮潤花朵般的芬芳便沁進了他的口鼻,讓他周身舒泰不已,眼看著水靈得彷彿一粒飽滿豐潤、晶瑩剔透的葡萄般的小蠻,嗅著她淡淡的體香,那中年人神魂俱醉。

    兩夫妻一進店去,另一個夥計就迎了上來,剛要說些迎接客人的場面話,忽然看清小蠻的容貌,不禁微微一呆,昨天小蠻接收店舖時已經來過的,這樣美麗的一位東主夫人他又豈會忘記?

    小蠻微笑道:“這是你們東家,帶我們去見你們掌櫃的吧。”

    “哦哦,請請請,東家,這邊請!”

    那夥計畢恭畢敬地打起了簾兒,把他們讓進了後屋。

    這時,那位清秀典雅、氣質高貴的婦人還在端詳著壁上那副地毯,全未注意自己丈夫尾隨那俏麗少婦倩影的異樣眼神。

    那夥計見這美婦人對這副地毯很感興趣,正打起精神,竭力賣弄著:“這位娘子,這副地毯可是從波斯國來的,那地兒氣候陰冷,所以羊毛柔軟細長,這地毯就是用那兒特有的羊毛織成的,手感細膩、平滑柔軟啊。你再瞧這背面,這可是用真絲織成的,摸起來光滑如鏡,還有這花卉圖案,裏邊綉了金銀絲的,這顏色幾百年都不會褪……”

    那中年人眼看著那位紅果兒般水靈可口的少婦進了內室,再瞧不見她的模樣,不禁心癢難搔,一見自己夫人還在打量那副地毯,他忙出了店舖,重重地咳了一聲,正在不遠處攤上胡亂尋摸的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人趕緊迎了過來。

    中年人把他們喚到自己面前,低聲道:“方才這店裡進去一對夫妻,說是本店東主和夫人,一會兒我陪娘子離開後,你們留在這兒盯著點兒,等那夫婦二人出來,打探到他們的名姓身份,嗯?”

    那兩個隨從一聽,臉上露出一絲瞭然的笑容,連忙點頭道:“小的明白,阿郎放心!”

    楊帆和小蠻一家家地走下去,每家掌櫃見了他們都客客氣氣地稱呼他們東家、東家娘子,一開始小蠻還有些難為情,但是一路走下來,輪到最後幾家時,已經安之若素,對東家娘子的稱呼再無一絲牴觸了。

    不知不覺中,小蠻已經代入了這個新的角色,甚至……聽到楊家娘子這個稱呼時,她的心頭還會泛起甜絲絲的感覺,她的心正在悄悄淪陷。同樣的感覺,也在楊帆心中悄然滋生,兩人之間漸漸產生了一種新奇而微妙的感覺----那是愛的感覺。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此時他們已經被人給盯上了。

    當他們返回楊家後,那兩個盯梢的人跟蹤到楊府門前,又向左右鄰居打聽了一番,便匆匆離開了,很快,他們就出現在淳化坊裡一幢豪宅門前。

    影壁牆後四棵門槐,三層漢白玉的石階、兩尊滾繡球的石獅,朱漆大門上碗口大的銅釘閃閃發光,端地氣勢不凡,門頂匾額上銀鉤鐵劃兩個大字“來府!”

    此處竟是左御史中丞來俊臣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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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一章 色膽如天

    那位在地毯鋪子裡與楊帆和小蠻偶然邂逅的中年美男子,居然就是四大酷吏之一的來俊臣。來俊臣回到家就有些魂不守舍了,雖然只是一面之識,可是小蠻的音容笑貌,早已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武週一朝有四大酷吏,其中只有一人好色,此人就是來俊臣。

    來俊臣是京兆萬年人,父親叫來操,本是一個嗜賭之徒。當年與一個叫蔡本的賭徒對賭,贏了蔡本很多錢,蔡本無力償還賭債,來操就把他的妻子納為己有。蔡家娘子此時已有孕在身,後來生下一個男孩,來操並不嫌棄,就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兒子,這人就是來俊臣。

    來俊臣自小品性就不好,為禍鄉里,坑蒙拐騙,後來仗著容貌俊美,又勾搭誘姦女子,被時任當地刺史的東平王李續逮捕入獄,坐了幾年牢。後來琅琊王李沖反武事敗,牽連了大批李唐宗室,李續也被殺了。

    來俊臣靈機一動,趁機跑到朝廷申冤,說他當年就聽說過琅琊王的反狀,想要稟報朝廷,卻被東平王李續關進了大牢。武后聞言大悅,就提拔他做了官,這來俊臣體察上意,專門陷害李唐宗室和忠於李唐的大臣,以致節節高昇,如今竟成了左台御史中丞。

    來俊臣好色與一般男子大有不同,黃花閨女他沒興趣,他只對容貌姣好、體態曼妙的人妻少婦特別痴迷,是一個終極“人妻控”。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母親就是被他父親搶來的,以致對他產生了什麼影響。

    來俊臣一旦看中了誰的嬌妻美妾,便巧取豪奪,不惜一切也要弄到手。他的妻妾全是被他羅織各種罪名弄得家破人亡的那些官員的妻妾,就連他的正室夫人都是從別人那裡搶來的妻子。

    他這位夫人就是今日在南市購買地毯的那位美婦人,出身太原王氏。一等一的豪門世家。她本來是嫁給了一個叫段簡的官員。來俊臣偶然見她美貌,便軟硬兼施,逼迫段簡休妻。

    段簡深知來俊臣的厲害。如果他不答應,來俊臣馬上就能找到一堆“證據”證明他是反武的叛逆黨羽,無奈之下。只得答應。段簡寫了休書,剛剛迫令妻子離開家門,就被來俊臣截走了。

    來俊臣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飯,才派人去太原王氏求親。當時,山東貴族和關隴貴族因為曾反對武則天為皇后,都是受到武氏打壓的對象。眼見木已成舟,奪回女兒也無法挽回她的名節,為免節外生枝,以太原王氏的勢力。竟也不得不忍了這口惡氣。

    來俊臣好人妻,實已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他看中的女人。哪怕是太原王氏這樣的背景。他也敢放膽豪奪,今日那對小夫妻看起來只是坊間商舖的東主。一個生意人,對他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

    想起那位小娘子的撩人模樣,來俊臣不禁心癢難搔。

    其實,來俊臣固然好色,卻非急色,對於女人,他是非常挑剔的,非婦人不要,非絶色婦人不要,要不然他家的後宅裡早就塞不下女人了。但是今天看見的這個女人,真是太對他的胃口了。

    這些年來,來俊臣收集的人妻少婦,既有媚眼如絲,風情萬種、媚骨天生的人間尤物,也有雍容華貴,優雅大方的的豪門少婦,更有清麗絶俗溫婉秀氣的小家碧玉。或端莊賢淑,或靈秀優雅,或嬌艷嫵媚,或純真纖弱,或豐艷風流,各形各色,唯獨沒有一個集少女般的嬌憨稚純、閨中少婦的嫵媚嬌羞於一體的女子,這般極品,今天偏偏被他遇到了。

    來俊臣在書房裡來回踱步,越回味越是心猿意馬,就在這時,房門叩響,門外傳來那兩個家丁的聲音,來俊臣雙眼一亮,趕緊喚道:“進來!”

    兩個家丁閃進門來,施禮道:“阿郎,小的已經打探清楚了。”

    來俊臣急忙問道:“快說,那人姓甚名誰,到底是幹什麼的?”

    一個家丁道:“阿郎,那人確是那氈毯鋪子的東家,姓楊名帆,就住在福善坊裡第六曲第三家。”

    來俊臣大喜道:“好!明日本官就叫人去把那楊帆鎖進大牢,嘿嘿,那般妖嬈的小娘子,他也配享用!”

    另一個家丁道:“阿郎,小的們還沒說完呢,這楊帆是有官身的,他是左羽林郎將啊!”

    來俊臣一怔,遲疑道:“羽林衛左郎將?此人年紀輕輕,官職倒是不低。”轉眼想想那少婦嬌俏可愛的模樣,下腹一陣火熱,便咬牙道:“那也把他抓起來!本官專監在京百司及軍旅官員,還整治不了他麼?”

    御史一直就有未經請旨直接抓捕五品以下官員的權力,只不過以前御史台沒有自己的監獄,沒有審訊權,抓了人也要交給大理寺問案,所以各個朝代的御史一般只動用彈劾權,非緊急時刻不動用抓捕權。

    而這種狀況到了唐朝就改變了,貞觀年間,御史台就設置了台獄,擁有了獨自審訊、關押、判決等一系列的權力,自大夫以下官員御史可以直接拘捕入獄。到了武則天的時候,為了消滅反對勢力,武則天大殺宗室和大臣,進一步擴大了御史台的權力,以致如今的御史台和刑部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大周的御史台沿續大唐的設置,分為左右,各置御史大夫一人為台主,御史中丞一人為副手。左御使台專監在京百司及軍旅官員,右御使台按察諸州文武百官。來俊臣就是左御史台中丞。

    就像周興本來只是刑部的第二把手一樣,來俊臣也是左御使台的二把手。不過,同周興不同的是,周興的老上司張楚金在刑部很有威望,本人也很有手腕,周興覺得他礙手礙腳,就找機會把他幹掉了。

    而左御使台的台主孫辰宇卻是個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主兒,來俊臣早就在御使台一手遮天,把他老人家弄成了空架子。孫大夫也不以為然。從來不干涉來俊臣的事兒,因此倒是與來俊臣相安無事。

    那家丁聽了來俊臣的話,有些尷尬地道:“阿郎。小的還沒說完……”

    來俊臣臉色一沉,道:“有屁快話!”

    那家丁不敢怠慢,忙道:“是!小的打聽過了。這位楊郎將前兩日才剛剛成親,他那位娘子是皇帝賜的婚,原為宮中的女侍衛……”

    來俊臣聽了微微有些恍然,難怪楊帆這個名字剛才聽著隱約有些耳熟,果然是聽說過的,只是因為兩人一向沒什麼交集,來俊臣聽過就算了,一直沒往心裡去,所以直到聽說天子賜婚才想起來。

    來俊臣聽到這裡。依舊不以為然,天子賜婚又怎樣?那些公主們還是天子許婚、主婚的呢,還不是一嫁再嫁的。只要把這楊帆安個罪名投進大牢。要把那個小娘子弄上手又有何難。

    那家丁方才被他瞪了一眼,卻是不敢再大喘氣了。急急又道:“前兩日楊帆成親時,梁王曾經親赴楊府祝賀,太平公主送了重禮,白馬寺的薛大師不但親往祝賀,而且也送了一份不遜於太平公主的重禮。”

    聽到這裡,來俊臣方始吃了一驚,失聲道:“甚麼?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那家丁訕訕地道:“聽說,他是白馬寺薛大師的弟子。”

    來俊臣冷笑一聲道:“薛懷義有什麼狗屁弟子,不過是一群陪他嬉戲玩耍的狐朋狗友罷了,那些人,有哪個值得他親臨喜宴且要送上重禮的?他肯去,那就是天大的面子!更何況,太平公主居然也送了厚禮,梁王居然親自到場,他們就算想要巴結薛懷義,也用不著如此討好他的一個弟子吧!”

    兩個家丁連聲道:“是是,小的愚鈍。”

    來俊臣雖不知這楊帆究竟有什麼背景,從這兩個心腹打探來的消息,卻知道此人絶不是一根好啃的骨頭,一個郎將他不放在心上,一個宮中女衛更沒甚麼了不起,但是太平公主和梁王,尤其是薛懷義,卻不能不叫他心生忌憚。

    來俊臣有心就此罷手,可是一想起那個一身鵝黃衫子,側身立於陽光下,扭身含嗔的青春少婦,心頭就似有幾百隻螞蟻爬來爬去的。來俊臣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圈,終是放不下那個嬌俏麗人,不把她弄到手實不甘心。

    此人對於女色實是有些偏執狂的,更兼膽大包天,除了皇帝,幾無一人放在他的眼裡,心中一橫,便對兩個家丁吩咐道:“你們馬上去台院找衛遂忠,叫他給我好好盯著這個楊帆!”

    “喏!”

    兩個家丁答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來俊臣一雙眼睛鷹隼似的眯了起來,輕輕撫著鬍鬚道:“嘿嘿,才剛剛成親麼,才剛剛成親便這等的嫵媚妖嬈,若是多經幾番雨露灌溉,真不知該是何等的香醇可人了!”

    ※※※※※※※※※※※※※※※※※※※※※

    楊帆可不知道自己的媳婦已經叫人給惦記上了,兩人回到家裡,沐浴更衣,換上燕居的常服,往案前一坐,豐盛的飯菜便端了上來,當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好不愜意,尤其是邊上侍候著的那兩個胖大丫頭,瞧著……可真叫人增加食慾。

    小蠻也穿著一身內宅裡用的燕居常服,這等常服只有內宅裡的丫環和男主人才可以見到,自然不似外間衣服一般嚴整,紗羅衫子薄軟如雲,一根帶子繫了纖纖細細的小蠻腰,往那兒一坐,自有一種嬝娜的風流。

    架上兩盞鴛鴦燈,燈光透過前面花瓶裡的插花斜照在她的身上,花影人形,於燈光下相映生輝。細軟紗羅的裳子被燈光一照,隱隱露出裏邊一抹緋色的胸圍子,幼嫩的肌膚,兩條精緻性感的鎖骨無從遮掩,一覽無餘,楊帆見了心中一跳,忙斂了目光。

    小蠻雖然低頭吃飯,卻似注意到了他的凝視,一張俏臉不覺便紅了起來,燈下望去,臉若塗脂,更顯柔媚嬌俏。

    “咳!娘子,為夫……明日就要回宮當值了。”

    小蠻頭也不抬,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喔!”

    楊帆張口欲言,忽然瞧見杵在邊上的兩個大胖丫頭,懷裡捧著托盤毛巾啥的,頭上兩個角丫,像極了年畫裡抱著金鯉魚的胖大娃娃,實在是有些膩歪,便擺了擺手道:“我與娘子有些體己話兒要說,不必侍候了,你們退下吧!”

    兩個丫頭答應一聲,將盤子放在一邊,退下堂去,小蠻聽見一句“體己話兒”,心裡頓時一慌,便停了箸,抬頭向他望來。楊帆伸手捉住了她的雙手,小蠻一驚,下意識地就想抽回來,但是一抽不動,終於沒再用力。

    楊帆微笑道:“好現象!”

    小蠻臉上泛起紅暈,細聲道:“郎君……要說什麼?”

    楊帆正容道:“我知道,自成親以來,你一直覺得彆扭,其實我也一樣。這樣的日子一天兩天也就罷了,久而久之終究不是個辦法。不錯,我喜歡婉兒,我不會放棄她,可是你我既然做了夫妻,呵護照顧你。同樣是我的責任,我跟婉兒也說過你我之間的事……”

    小蠻低低地道:“婉兒姐姐……怎麼說?”

    楊帆道:“既然天意弄人……”

    小蠻馬上很敏感地抬起頭,道:“天意弄人?其實你不情願的,是麼?”

    楊帆道:“怎麼會?天意弄人,何嘗又不是一種緣份?我承認,天子指婚的時候,還只是喜歡你,從未想過要娶你做我的娘子,那時候,你也不曾想過要嫁我吧?”

    小蠻輕輕“唔”了一聲,又低下頭去。

    楊帆道:“這就是了,現在我們已經做了夫妻,這件事無法迴避,也迴避不了,那我們……就試著做一對恩愛夫妻吧。”

    小蠻細不可聞地“嗯”了一聲,楊帆微笑道:“家裡下人多了,我不能總是偷偷摸摸地住在外面。今晚我們就同房而眠!”

    “啊!今晚?”小蠻又緊張起來。

    楊帆道:“只是同房而眠。你睡榻上,我睡地板!”

    小蠻歉然道:“這……”

    楊帆道:“你放心,有些事你現在無法接受,我不勉強你,我可以等。反正,夫婦之間,又不只是魚水之歡這一件事。讓我們放下心結,試著接受對方,好不好?”

    小蠻緊緊咬著嘴唇,許久許久,才輕輕抬起頭來,用一雙明亮的眼睛凝視著楊帆,輕輕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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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先出手

    楊帆三天婚期已滿,回宮當值,一到所在,副將費晟軒便把奉李昭德所命,毆死王慶之的事向他彙報了一遍。

    楊帆見他一臉忐忑,笑著安慰道:“這件事楊某已經聽說了,即使本官在場,在李相嚴令之下,也只能俯首聽命,將軍何罪之有?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費晟軒暗道:“楊郎將竟這麼好說話?是了,那王慶之是替魏王請命的,郎將大婚之日我在宮中當值不能離開,曾托黃旭昶送了禮去,老黃回來說,當時連梁王都去了,這麼說來,楊郎將是武氏一族梁王一派的人,與魏王並無干係。”

    想通了這個關節,費晟軒心事徹底放下,便與楊帆歡歡喜喜做了交接。楊帆接過今日諸般事務記載流程一看,頭一條上就寫著:“婁師德還京,遣儀仗隨李相十里亭相迎!”

    婁師德到京了,婁師德這一場大捷不僅僅是則天朝第一場大捷,更重要的是為武則天收復安西四鎮鋪平了道路,朝中反對出兵的聲音大為削弱,武則天欣喜之下,特意派李昭德代表她迎出洛陽城。

    李昭德是當朝宰相,諸相之中排名第四,而婁師德目前的官位還遠不如李昭德,武則天叫李昭德代表自己出迎,足見對婁師德的重視,也盡顯了婁師德此番回京的榮耀。

    楊帆安排妥當宮中警戒事務之後,親自帶了儀仗隨李昭德出城了,見到婁師德的時候,婁師德看見這位迎接的禁軍將領竟是楊帆,不禁欣然一笑。

    因為兩人級別還差得遠,而且李昭德才是迎接他的人,所以婁師德未與楊帆多言,只向他含笑點點頭,便向李昭德施禮參拜了。

    李昭德說了一番接迎的場面話,便與婁師德一同登上皇帝派出的御輦,向宮城進發。並捲起車簾,接受城中百姓的歡迎。

    儀仗前行,報功人高聲宣頌入城人的功績和姓名,百姓們聽說御輦上那人就是在西域立下大功的婁師德,歡呼禮拜,極為尊重,李昭德看在眼裡,心中更加不悅。

    他是很瞧不起婁師德的。婁師德出身寒微。雖然做了這麼多年的官,但是許多舉止依舊與普通百姓一般無二,這些舉動看在從小接受貴族教育的李昭德眼中。便有些無法忍耐,覺得很是粗鄙。

    尤其是婁師德常年戍守邊關,風吹日曬的。那皮膚十分粗糙,再加上身體肥胖,走路又有一條腿是瘸的,看在非常重視儀表的李昭德眼中,心中更加厭惡,兩人雖同車而行,可是在座位甚寬的御輦上,他坐的離婁師德遠遠的,中間的距離足以再坐下一個大胖子。一路之上,李昭德都端坐闔目貌似養神,與婁師德沒有隻言片語交談。

    二人到了午門前,便下了御輦步行入宮。楊帆按劍陪侍一旁,三人在幾名內侍陪同下行往武成殿。

    婁師德這些年來一直戍守邊防,上一次回京覲見天子時,還是高宗皇帝李治在位的時候。這一次回京,京城面貌與當年已大不相同。尤其是宮裡面,皇帝朝會百官之所在已經改建成了恢宏壯觀、華麗莊嚴的“明堂”。

    而萬象神宮後面的“天堂”更是高聳入雲,那巨大無朋的佛像,剛剛入城時就能遠遠看見。眉目五官清晰宛然。此時經過“天堂”之側,仰望那巨佛。只覺自己身形小如螻蟻一般,不由心神俱醉。

    婁師德一條腿是瘸的,走路很慢,他一路東張西望的,倒也不致拖慢步伐,只是因為走得慢,順路欣賞一下這宮中氣象。

    李昭德是個急性子,一走快了便得停下來等他,等他趕上來走不了幾步路,又得停下來等候,李昭德便有些不耐煩了,再看婁師德東張西望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李昭德終於按捺不住,斥聲道:“你這沒見識的田舍漢,能不能走快一些!”

    田舍漢是唐朝的罵人話,意思就是鄉巴佬。楊帆聽了臉色不由一變,心道:“這位李相的脾氣真是不太好,如此相辱,婁將軍如何下得了台?”

    楊帆閃目向婁師德望去,卻見婁師德神態從容,沒有一絲羞忿之色,只是打個哈哈,笑道:“呵呵,師德本來就是個田舍漢,倒讓李相見笑了。師德左腿有些殘疾,走不快的,勞煩李相等一等!”

    楊帆見了不禁暗暗讚許:“人說婁師德胸襟廣闊氣度如海,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昭德口不擇言罵了婁師德,一言出口心中就有些後悔,若是真與婁師德理論起來,那理虧的可是他,此時一見婁師德這般態度,他也不便再發火了,只好放慢了步子,陪著婁師德一步一步地往宮裡頭蹭。

    此時,武成殿上,宗秦客和周興正在武則天面前彈劾一位大臣,二人彈劾的正是韋方質。

    周興得了武承嗣授意之後,立即著手準備韋方質的黑材料,因為他控告的是一位宰相,為了增加說服力,他又特意拉上了宗秦客。

    宗秦客現任鳳閣侍郎兼內史,是武則天的親信之一,當初為了武則天登基,宗秦客巧妙運籌,殫精竭慮,立下過汗馬功勞。他與武則天還有另一層身份,他是武則天的表侄,母親是武則天的親堂姐。

    當初,為了宣揚武則天的功績,宗秦客曾主持編撰過《聖母神皇實錄》。武則天登基之初,他又特意創作了十二個新字,武媚如今所用的名字“武曌”中的曌字就是他創造出來的,取其日月當空之意。

    所以此人是甚得武則天信任的,武則天稱帝以後,對宗秦客來說,當然是由武氏子孫繼承皇位,他和他的子孫才能一直榮華富貴下去,所以他對廢除李唐太子是最為熱誠的人之一,故而與武承嗣一拍即合,周興對他剛一吐露來意,宗秦客便滿口答應,與他一起御前彈劾。

    周興把他所炮製出來的有關韋方質的種種反跡向武則天稟報了一遍,又呈上一些從牢中死囚那兒拷問出來的口供,宗秦客添油加醋地道:“陛下信任,方才提拔韋方質為相。可此人不思報答。卻對陛下稱帝心懷不滿,常常在外大放厥詞。

    臣聽說,韋方質後花園裡植有幾棵李樹,今年春上,李樹花開如雲,茂盛美麗。韋方質歡喜之極,還特意在李樹下召開家宴,鋪席飲酒。大醉後言道:‘今日李樹花開繁茂。秋後必然果實纍纍,介時當與你等再來飲酒為賀!’”

    武則天臉色陰沉,一隻保養得宜。嬌嫩如閨中少婦的玉掌“啪”地一聲拍在御案上。侍立在一旁的上官婉兒見此情形,心中暗忖:“這韋方質怕是要倒霉了!”

    武則天果然大怒,前兩年她曾重用弓嗣明。結果弓嗣明居然藏匿反賊徐敬業的胞弟徐敬真,還千方百計助他出逃,如今重用韋方質,韋方質又心向李唐,還是要顛覆自己的統治,這些人果然是養不熟的一群白眼狼麼?

    武則天對周興怒氣衝衝地道:“立刻把韋方質下獄查辦!一俟罪名屬實,籍沒其家,流配儋州(海南島)!”

    周興心中暗喜,連忙躬身道:“臣遵旨!”

    就在這時。內侍小海在門口稟報導:“大家,婁師德殿外候旨!”

    武則天聽說大功臣來了,容顏稍稍一霽,吩咐道:“你們退下吧,宣婁師德覲見!”

    宗秦客和周興目的已達,匆匆退下,李昭德便引了婁師德進殿面君。

    楊帆把李昭德和婁師德送到武成殿前。使命便已結束,本想迴轉宮門,忽然看見宗秦客和周興從殿裡出來,一臉得意,喜上眉梢。心中不禁一動。

    內侍小海傳完了旨意,正要迴轉宮中。楊帆看見,連忙招呼一聲,把他喚到面前,低聲問道:“中貴人,宗內史和周尚書所為何來?”

    小海是上官婉兒的心腹,他雖不知楊帆與自家待詔有私情,卻知道這位楊郎將與待詔過從甚密,算得上是自己人,便低聲告知道:“他們是來告韋方質謀反的,大家甚怒,已然下制,命刑部嚴查了!”

    因為武則天如今取名武曌,“曌”字音同“詔”字,所以詔書諱其名,稱為制書了。下詔也不說下詔,而改稱下制。小海不敢久耽,說完了這句話便向楊帆告了聲罪,趕緊進殿去了。

    楊帆聽了小海的話不禁愣在殿外,武承嗣招攬韋方質碰了釘子的事現在還沒有傳開,楊帆並不清楚周興為何對韋方質下手。

    不過韋方質是保李派的中堅人物,楊帆與沈沐等人的計議是,武則天稱帝勢不可擋,唯有寄望於她年事已高,來不及從武氏族人中培養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所以暫且蜇伏,保存力量,等她百年之後,再把江山奪回李氏手中。

    因此,現在就需要儘可能地保留和培養忠於李唐的力量。韋方質心向李唐,且身為宰相,這是傳承李唐薪火的一支重要力量,想不到就此完蛋大吉。

    楊帆並不知道宰相們對此有無良策,不過從以往發生的類似事件來看,或者是因為武則天太過固執己見,一旦有所決定便無人能予更改,又或者說周興等人刑訊迫供的手段太過高明,只要落到他手裡,就不怕你不招供,因此一旦入獄,還能清白出來的幾乎從不曾有過,所以寄望宰相們出手是絶不可能的。

    “這可如何是好?”

    楊帆搓手蹙額,心事重重,及至走到宮門處時,心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武三思。

    周興是武承嗣的爪牙,武三思手中現在可是握有毀滅武承嗣的證據,只要讓他出手扳倒武承嗣,武承嗣這棵大樹一倒,猢猻散去,韋方質之危不就迎刃而解了麼?

    想到這裡,楊帆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到武三思面前,可他此時職責在身,不能離開宮廷半步,心念一轉之下,便向夾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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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各逞機心

    楊帆來到夾城,許多今日不當值的男女侍衛見到楊帆,只要是認識的,都同他親切地打著招呼。楊帆倒是沒有一點架子,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升作郎將而慢待故人,他一路微笑還禮,直到拐進女侍衛們的住處院落。

    一個女侍衛正在住所前顛球,練著各種顛球技巧,忽然球兒失去控制,向楊帆這邊滾過來,楊凌雙足一跳,夾起那球,向空中一甩,用腳面輕輕一送,便把那球穩穩地送了回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十分優美。

    那女侍衛停住球,對他喝了聲彩。

    楊帆並不認識這名女侍衛,便向她微笑著拱了拱手,說道:“勞駕,請問高瑩侍衛和蘭益清侍衛他們誰在?”

    他不認識那女侍衛,那女侍衛卻是認得他的,抿嘴一笑道:“小蘭正在御前當值,今日高侍衛歇息,楊郎將請稍候片刻,我去找她出來。”

    楊帆道:“多謝!”

    不一會兒,那女侍衛把高瑩找了出來,高瑩穿著一身草綠色的箭袖,英姿颯爽,朝氣蓬勃,見了楊帆有些意外地笑道:“郎將大人正值新婚燕爾,怎麼想起來找我了?可別讓你家小蠻知道了,憑白呷我的乾醋。”

    楊帆笑道:“高侍衛說笑了,我有一件事想麻煩你?”

    高瑩問道:“什麼事?”

    楊帆道:“我有一件急事,需要見一個人,但是此刻正在當值,離不得皇宮,想麻煩你替我跑一趟。”

    高瑩打趣道:“什麼人,你不會剛剛成親,就在外面養了外室吧?”

    楊帆打個哈哈。壓低聲音說道:“我想請你替我跑一趟梁王府。請梁王來見我!”

    高瑩一怔,疑聲道:“武三思?”

    楊帆道:“不錯,怎麼。你不認識梁王府?很好找的,他的府邸就在……”

    高瑩道:“我認得。只不過……”

    高瑩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武家人風評不好。二郎前程似錦,不攀附武家,一樣有大好前程。實在不宜與他們走得太近。”

    楊帆正了正顏色,道:“說的是!楊某與武氏交往……,呵呵,楊某為人如何,你日後自知。只是無論如何,這次這個忙還是要請你幫我一幫。”

    高瑩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但是你有所求。我怎會不答應呢?”

    楊帆哪吃得消她這半真半假的玩笑,見她已經答應,向她道了聲謝。便狼狽逃去。

    ※※※※※※※※※※※※※※※※※※※※※※

    武三思府上。此時正有一位客人。

    來人乃是監察御史姚紹之,三思五犬之一。

    宗秦客、周興彈劾韋方質。然後衝到中書省拿人的消息,他是第一個知道的,姚紹之立即一溜煙兒跑到梁王府報訊了。

    武三思聽了大樂,這些不把武家放在眼裡的人,都是武家人的眼中針、肉中刺,如今韋方質倒了霉,武三思自然歡喜。

    姚紹之道:“王爺且慢歡喜,下官不來,明日王爺也會知道此事,下官匆匆趕來,可不是為了向王爺報喜的。”

    武三思一聽便知姚紹之另有文章,趕緊做不恥下問狀,道:“紹之何以教我?”

    姚紹之道:“王爺手中掌握著對魏王大為不利的證據,下官想知道,王爺打算何時把它呈報到聖上面前?”

    武三思道:“嗯,此事本王曾經仔細想過,陛下杖死王慶之,對武承嗣奪嗣之舉,顯然是心生厭煩了,本王原打算明日就呈上證據的,不想今日武承嗣先動了。武承嗣先受王慶之一事挫折,又被韋方質一番羞辱,如今是瘋狗一般亂咬人,顯然是亂了方寸。

    那班宰相雖然一樣勾心鬥角,不過一旦碰到外敵,卻是同仇敵愾的。如今韋方質倒霉,那班宰相必然不肯罷休,本王此時呈上證據,那班宰相一旦風聞,必然趁機落井下石,幫本王收拾了武承嗣。”

    姚紹之連連搖頭,道:“王爺此言差矣!下官請問,這班宰相看不上魏王,對王爺你又是如何看法?”

    武三思哼了一聲,道:“在那班老朽眼中,只有李氏子孫才是天皇貴冑,他們瞧不上武承嗣,自然也瞧不起本王。”

    姚紹之擊掌道:“著哇!王爺,既然你也知道此中道理,此時你怎麼能出面呢?”

    武三思奇道:“紹之有何高見?”

    姚紹之道:“王爺,以前周興等人雖也攻訐過比宰相權位更重的親王、郡王,皇帝宗親,一方諸侯,可那時當今天子還未登基啊,誰都明白,攻訐那些人,主意實是出於今上,而非周興等人。”

    武三思頷首道:“不錯,那又怎樣?”

    姚紹之舔了舔嘴唇,陰陰笑道:“而今卻不同了,如今這天下就是當今天子的天下,自皇帝登基以來,朝中一直相安無事,還不曾有人告倒過位至宰相的重臣。原因何在?因為皇帝已經得了天下,已經沒有那麼多障礙需要踢開。

    這班宰相,大多是皇帝登基之後任命的,都是新臣,而且此番有人攻訐宰相,並非出自天子之意,你想他們會甘心麼?如果他們坐視周興搆陷韋方質,此例一開,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對他們開刀了。

    下官愚見,這班宰相就算為了自保,也必力保韋方質,而魏王想要重振他受挫的聲勢,也必然不肯甘休。此時扳倒魏王,可就成全了那班宰相,到時候他們又會成為王爺你爭取太子之位的障礙,王爺何不暫且忍耐,等他們鬥個兩敗俱傷呢?”

    武三思一聽茅塞頓開,擊掌道:“對啊!紹之,你這一番話,可真是提醒了本王了!對對對,本王這時不該出手,就讓他們雙方鬥個你死我活吧。等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本王再出手,到時候朝堂之上,還有何人能與我爭?”

    武三思剛說到這兒。府上管事悄悄進了書房,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武三思聽了一怔。便對姚紹之道:“好!就按你說的辦,你且回去吧,本王還有事情要辦!”

    姚紹之一聽,連忙起身道:“下官告辭!”

    姚紹之一走,武三思便讓那管事把一身男裝打扮的高瑩請進了書房,高瑩把來意一說,武三思不敢怠慢,立即跟著她離開了王府。

    楊帆是因為職責在身,離不開皇宮。倒不是有意對一位王爺拿架子,武三思清楚這一點,自然不以為忤。他不知道楊帆有什麼急事要見他。倒是真不敢耽擱了。

    武三思到了午門見到楊帆,立即把他喚到一邊。低聲問道:“二郎何事要見本王?”

    楊帆道:“王爺,婁師德到京了。”

    武三思聽了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不禁奇道:“婁師德到京,與本王何干?”

    楊帆道:“葉安吶!那個人證!婁師德是見過他的!皇帝對魏王近來舉動已心生厭憎,王爺此時獻上人證正是時候,到時候有婁師德為證,丘神績百口莫辯,皇帝在氣頭上的處置必然更重,於王爺你可是大有好處呀!”

    楊帆卻不知他進言晚了一步,武三思已經先聽了姚紹之進言,此時已然打定了坐山觀虎鬥的主意,哪肯再摻一腳,聞言連連搖頭,笑道:“不急不急,不妥不妥。二郎啊,婁師德此番回京見駕,一時半晌是不會回去的,本王有什麼好著急的呢?

    武承嗣先受挫於李昭德,又受挫於韋方質,嘿嘿!你還不知道吧?他今日指使他的爪牙參倒了韋方質,那班宰相們絶對不會善罷甘休,你看著吧,很快他們就要打個頭破血流,本王正好坐山觀虎鬥,到時再來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是好?”

    楊帆聽了頓時一呆,他沒想到一向性情衝動的武三思竟然打了這樣陰險的主意,當初與太平公主計議,借武三思這口刀對付武承嗣的時候,實未想到會有今日這般變化,眼下人證已經落到武三思手上,主動權在他那裡,他不肯出手,楊帆也無可奈何,他總不能表現的比武三思還要熱衷扳倒武承嗣吧。

    武三思見他模樣,還以為他對自己忠心耿耿,所思所想全是為了自己打算,便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二郎,你還年輕,不曾想得如此長遠實屬正常。你不用擔心,一切盡在本王掌握之中!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後有什麼消息或想法,還是及時報於本王,本王一旦做了太子,來日龍登九五,是不會虧待了你的!”

    楊帆暗暗苦笑,只好躬身道:“謝過王爺!”

    武三思心懷大暢,哈哈一笑道:“本王既然來了,不進宮走一遭難免會惹人懷疑,本王就去見見聖人,你且忙你的去吧!”

    武三思說著,便大搖大擺地進了宮。

    韋方質正在當值,周興突然帶了刑部的人闖進中書省,直接把他帶走,此舉果然激怒了眾宰相。自武則天登基以來,百官都以為皇帝已經如願以償,再不會出現以前那樣動輒破家滅門的危險了,事實上也是如此,自武則天登基一年以來,朝中已經很少發生大臣被逮捕的事情了。

    韋方質被抓,使得百官人人自危,當天晚上,朝中百官便紛紛勾連串通,互通聲息,準備營救韋方質,可是他們都小瞧了周興這等天生為刑訊而生的酷吏所掌握的本領了。

    第二天早朝,他們紛紛揣了奏本上殿,可是還沒等眾宰相帶頭力保韋方質,周興已搶先一步向武則天稟報:韋方質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親筆寫下了認罪書,並且還檢舉了一個同案犯:宰相蘇良嗣!

    百官聽了,只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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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兩條瘋狗

    文武百官實未料到韋方質頭一天下午才被抓走,僅僅一夜的功夫,就已對所有指控全部供認不諱,甚至還交待出了一個同謀。

    雖然此事充滿蹊蹺,可是周興連韋方質的親筆認罪書都拿出來了,韋方質身為宰相,常對各衙各司有所批示,百官都熟悉他的字體,武則天令百官傳閲了他的認罪書,眾人一看,確係韋方質親筆,不禁啞口無言。

    他們雖也知道刑訊迫供的厲害,終究不曾親臨,不知道那些令人欲求一死而不可得的刑罰究竟有多厲害,更何況韋方質有子有孫,如果這刑罰不是施加於他的身上,而是施加於他的骨肉身上,讓他親耳聽著那慘絶人寰的哭叫聲,真是可以令人徹底崩潰,乖乖從人所命。

    所以百官雖然心生疑竇,但是無憑無據的卻也不能對周興拿出的證據進行否定。原本他們是打算營救韋方質的,現在韋方質自己都認了罪,已經救不得了,大家只好匆匆放棄原本的目的,轉而為蘇良嗣請命。

    其實在周興而言,是想迫使韋方質攀咬正當權的某位宰相,以期擴大戰果。自從武則天登基以來,他已經寂寞的太久了。

    韋方質為求自己和家人免受那不堪忍受的痛苦,違心地承認了罪名,但他終究不願把與自己交好的同僚們拉下水,可是不攀咬別人,周興那一關又過不去,最後只好把心一橫,供出了蘇良嗣。

    蘇良嗣與韋方質其實一向不合,當初兩人為了爭奪相權和在宰相中的排名,就曾多次明爭暗鬥,早已結下仇怨。韋方質自知難以倖免,不攀咬別人又過不了周興那一關,思來想去,就把這位老相爺給說成了同黨。

    周興只一夜的功夫就能得到這樣的成果已經殊為不易,他也聽到些風聲,知道百官正準備營救韋方質。已經沒有時間再讓他迫問出一個更理想的追查目標,本著無魚蝦也好的心理,就把蘇良嗣抬了出來。

    忠於武承嗣一派的官員和忠於李唐的官員在金殿上爭論不休,各持己見,武則天見狀,便令人傳蘇良嗣金殿見駕,與周興當堂對質。

    蘇良嗣已是八十五歲高齡,自打年初就因患病臥床不起。一聽宮中來人說明緣由。蘇良嗣只驚得魂飛魄散,趕緊穿戴起來,強撐病軀趕到金殿。痛哭流涕,訴說冤屈。

    這時他也顧不得與韋方質之間的一些齬齟不宜擺到檯面上來談了,只求能證明自己清白。武則天聽他含淚陳述。又看他老態龍鍾、白髮如雪,一臉的病容,說個話都氣息奄奄、行將待斃的樣子,心中也覺得此人不大可能與韋方質有所謀劃。

    武則天便道:“好啦好啦,你們都不用爭了,蘇相也不用再說了。朕相信蘇相對朕是忠心耿耿,絶無異志的。此應系韋方質挾怨報復,故意攀咬蘇相。周興,你辦案不明。誤中奸計,險些害了朕的忠臣!”

    周興一聽,趕緊謝罪道:“臣愚昧,若非陛下聖明,險些誤害忠良!”

    蘇良嗣聽武則天為他開脫,不禁感激的老淚縱橫,連連叩頭道:“陛下明鑒!陛下明鑒!老臣多謝陛下!”

    武則天嘆了口氣。擺手道:“好啦!蘇相抱恙在身,就不必行此大禮了。且回家去好生歇養,朕不會加罪於你的。”

    “謝陛下!老臣多謝陛下!”

    蘇良嗣又叩了三個頭,掙扎欲起,可他年事已高。又患有重病,再被一驚一嚇。驟然放下心事,只覺耳鳴心跳,渾身酥軟,掙扎了兩下沒有站起,反而一跤仆倒在地,登時暈厥過去。

    金殿上一陣慌亂,狄仁傑搶過去把蘇良嗣抱在懷裡,連連掐著他的人中,武則天見狀,叫內侍小海取了自己案上的玉盞,灌了蘇良嗣兩口熱水,蘇良嗣這才悠悠醒來。

    武則天見他面如金紙,實在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便傳了兩名御醫,又叫人駕了御輦,護送著蘇良嗣回府。

    誰知這蘇良嗣已是風燭殘年,再經過這麼一折騰,還沒等他到家就嚥了氣。消息傳回金殿,百官聞之失色,武則天聽了也甚是不快,早朝因此不歡而散。

    早朝散後,與幾位宰相各有交情的大臣們紛紛簇擁著自己的主心骨,七嘴八舌,表示憤慨,宰相們也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這時還得按捺自己的情緒,竭力安撫眾大臣。

    好不容易安撫了眾人,幾位宰相回到中書,還未落座,李昭德就怒不可遏地吼道:“這班宵小如此猖狂!現在好啦,韋相認罪了,他是一定完蛋的!蘇相雖然無罪,卻也受牽連而死!一日之內,一位宰相成了階下囚,一位宰相成了冤死鬼,我等堂堂宰相,竟也不過是這班酷吏手中隨意擺弄的一隻玩偶!”

    岑長倩道:“周興若非有所圖,又豈會交惡於宰相?當初他大興冤獄,是因為揣摩上意,迎合今上。這一次周興搆陷韋相,卻明顯不是今上的意思了,背後一定有人主使。”

    狄仁傑冷笑道:“岑相也是年歲大了,耳目有些不靈通,你不知道周興現在已經投到武承嗣門下了麼?此舉當然是武承嗣授意無疑!”

    李昭德怒道:“你們兩人爭論這些東西有甚麼用處!是武承嗣的主意也好,是周興扮瘋狗咬人也罷!總之,韋方質成了罪囚,蘇良嗣已然身故,你我難道對此置若罔聞?如此下去,接下來就該輪到你我了!”

    岑長倩道:“我等自當還以顏色!只是……周興‘有理有據’,我等又能如何?”

    狄仁傑撫著長鬚沉吟片刻,緩緩地道:“宰相為百官之首,現如今百官都在看著你我的動作,若是我等偃旗息鼓,不但令百官寒心,助長魏王氣焰,而且很可能如李相所言,接下來就該輪到你我了,魏王這一招,咱們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

    狄仁傑說到這裡。緩緩揚起花白眉毛,沉聲道:“我等若想還以顏色的話,也並非就沒有辦法!”

    ※※※※※※※※※※※※※※※※※※※※※※※※※

    今日發生在朝堂上的這一幕,來俊臣毫不關心。

    來俊臣是一個很怪異的人,同周興、丘神績等酷吏不同的是,這些人辦案通常都有一個明確的政治目的,或者是為了排除異己、打擊政敵,或者是為了迎合上意、求取高官厚祿。

    而來俊臣從來不在意這些。他是一個孤臣。既不拉幫結派。也不投靠任何權臣,他只忠於武后一人,武后叫他咬人。他就不遺餘力地去咬,往死裡咬,連帶著把那人的三親六故統統咬死。

    他不結黨。也不摻合政務,對於政壇上的風雲從不關心。他甚至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後路,沒有想過武則天年事已高,如果她一旦駕崩,自己這個孤臣該抱誰的大腿。

    除了受命於武則天,為她咬死那些唱反調的官員,他只關心兩件事。

    一個是少婦,一個是用刑。

    四大酷吏中,周興和丘神績孜孜不倦地追求的是權勢;索元禮那個胡人最在意的是財富;而來俊臣在意的就只有女人和用刑。當然。如果有人得罪他,他是一定要報復的,問題是,有誰會主動招惹他這條瘋狗呢。

    來俊臣對美貌婦人有特殊的癖好,再一個癖好就是用刑了。像周興、索元禮這些人設計種種酷刑,是為了迫使受刑人乖乖任由他們擺佈,一旦達到他們的目的。他們也就沒必要再施予酷刑。

    而來俊臣不同,他享受的是用刑的過程,他之所以設計種種酷刑,是因為他喜歡看著受刑人在刑具上肉骨俱靡的樣子,喜歡聽他們慘烈無比的哭叫聲。

    所以犯人最害怕的就是落到來俊臣的手裡。因為即便你完全按照來俊臣的要求供述一切,他也要繼續用刑。直到他看得心花怒放、聽得心曠神怡,這才肯罷手。

    這個人,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這個瘋子眼下最執著的事,就是得到謝小蠻。

    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渴望,來俊臣如今對妞妞簡直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了。

    朝堂上,武承嗣一派的人和宰相派的人爭得你死我活的時候,武三思一派的人和騎牆派的人都在作壁上觀,來俊臣這位孤臣也在作壁上觀。他根本不在乎到底是宰相們贏了,還是武承嗣得手。

    當時他正神遊物外,幻想著他已經把那個朝思暮想的美貌少婦弄到了手,以種種手段恣意蹂躪。就在金殿上,變態的來俊臣幻想得興奮,胯下之物就像站殿武士手中的長戟一般堅硬地崛起了,幸好官袍一向都比較肥大……

    當早朝一散,百官憤慨不平,紛紛圍住宰相們大訴冤屈的時候,來俊臣沒事人一般悠哉悠哉回了御使台,當他趕回去的時候,他欣喜地看到,他的心腹衛遂忠已經等在那裡了,而且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你是說,南市那一條街,整整十七戶商家,全都是楊帆的產業?”

    “是!而且,就是他成親之日,有人贈給他的!此事雖然隱秘,可是他要接收這十多家店舖,怎麼可能把消息完全壓下來?小人本想抓了那些店主用刑迫問的,只是中丞不許小人打草驚蛇,所以小人才用厚利賄賂,買通了幾家店舖的夥計,這才問出真相!”

    來俊臣摸著下巴,緩緩地道:“好大的手筆!”

    衛遂忠道:“是啊!他一個郎將,有什麼人、有什麼必要,送他這樣的厚禮呢?”

    來俊臣嘿嘿地笑了起來,吩咐道:“你給我繼續查,如果能找到此人不法的真憑實據那樣最好。如果找不到,老子就送他幾條罪名就是!”

    衛遂忠道:“是!只是……,薛師、梁王還有太平公主……”

    來俊臣瞪他一眼,道:“若不是嫌他們礙手礙腳,老子早就直接就把他拿下了,還會要你查什麼?你放心,到時候,諸罪之上,本官自會送他一個叫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罪名,看誰還敢來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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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五章 血雨腥風

    第二日早朝之後,武則天來到武成殿,上官婉兒為她端上一碗她最愛喝的醪糟,便輕手輕腳地退到了一邊,生怕觸了她的霉頭。

    殿上有兩個人,一個是戶部郎中薛凌雪,一個是工部員外郎高延禮,兩人早朝還沒結束就已經等在這裡了,上官婉兒已經知道他們的來意,自然格外小心。

    果然,武則天一聽二人說明來意,臉色立即陰沉下來。

    兩個人是檢舉揭發來了。

    武則天本來是最喜歡聽人告密的,為此她還特意設了“銅匭”接受告密。她甚至還下了一道旨,命令天下州縣,如果有人進京告密,須給告密者提供驛馬和五品官的住宿、飲食待遇,送其來京告密,且地方官不得詰問告密內容。告密屬實給予封賞,告密不實不予追究。

    可是今天這兩人告密,武則天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兩個人揭發的不但是武則天的親戚,而且是武則天極為信賴、倚重的幾個心腹。

    薛凌雪和高延禮檢舉的人是宗秦客、宗楚客兩兄弟、他們的堂弟宗晉卿,此外還有在武則天登基時立過汗馬功勞的傅遊藝。

    宗秦客是鳳閣侍郎兼內史,宗楚客是戶部侍郎,宗晉卿是將作大匠,傅遊藝如今雖被罷免了宰相之職,但他現在是司禮少卿,在禮部也是一個重要官員。

    薛凌雪和高延禮提供了賬簿等確鑿證據。指控宗秦客三兄弟和傅遊藝等人貪髒枉法,收受賄賂。貪墨公款,賣官鬻爵。甚至在建造武氏七廟的過程中也偷工減料,大肆貪墨。

    宗秦客是鳳閣侍郎兼內史,想要賣官鬻爵他是有這個條件的。宗楚客是戶部侍郎,宗晉卿是將作大匠,在宮室、宗廟、陵寢營建方面他們都能插得上手,而這些建築在規制、裝飾、規格、質料等方面的驗收時是要通過禮部的。所以傅遊藝這位司禮少卿也完全插得上手。

    薛凌雪和高延禮自然是被宰相們指使而來的,不過他們拿出的證據也是確鑿無疑的。這些證據宰相們早就掌握著,之所以沒有早拿出來,是因為這些證據雖能打擊政敵。卻不能起到讓對手傷筋動骨,甚至徹底擊潰的作用,所以一直沒有動用,以免在沒有充份準備的情況下貿然交手。

    如今,武承嗣咄咄逼人,他們不得不還以顏色了。

    武則天真的很難過,她當然懂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更懂得“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於一人之義”的帝王術,她也從不想苛求自己御下的官員清正廉潔的如聖人一般。

    但是,宗秦客三兄弟和傅遊藝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份了,賣官鬻爵!那麼朝廷將會任命一些什麼人作官?連武氏七廟的建造都敢偷工減料,那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貪墨的?

    如今這天下是她武則天的天下,她要讓自己的皇朝邁凌千古,她要打造一個屬於她武則天的盛世天朝,而這些貪官污吏的所作所為。是在毀損她的皇朝大業。

    想到這裡,武則天的眉梢地輕輕揚了起來。只是眉梢上揚,她那本來顯得很是詳和的佛一般雍容的面孔上便泛起了淡淡的殺氣。

    武則天抓起硃筆,筆尖如鋒,在紙上懸停了片刻,便筆走龍蛇,書寫起來。片刻之後,一道聖旨寫罷,武則天對上官婉兒道:“加印,送御史台,叫來俊臣從速辦理!”

    上官婉兒答應一聲,對小海使了個眼色,小海馬上取來玉璽,上官婉兒趁機看了一眼那道聖旨,一瞧武則天的遣詞用句,就知道宗氏三兄弟或可留得一條性命,那個因帶頭勸進而高昇的傅遊藝是一定完蛋了。

    所謂著來俊臣再查,不過是按照律法走一遍程序,聖旨中已經決定了這些人的命運,而來俊臣這種善於體察聖意的人,是會按照皇帝想要給予的處罰,“找出”所需要的罪證的。

    武則天為了她的萬世基業,決心大義滅親,處治這些違反大周律法的臣民,但是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意識到,她本人就在做著違反大周律法的事情。

    薛凌雪和高延禮見武則天已經做出了處治,便躬身退下。武則天疲憊地仰到椅背上,黯然閉上了雙眼。婉兒見了,忙走到她背後,伸出纖纖十指,輕輕為她按摩著肩頭。她發現,武則天的鬢角已經變成了一片銀霜,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雖然婉兒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武則天處死的,但是作為一個信奉君權至上的人,她無法生起對武則天的敵意。而且,她的祖父和父親在她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時就已死去,她和他們並沒有什麼感情。

    相反,對這個從她十四歲時起就朝夕相處的武則天,她是有一種特殊感情的,那種感情既像是對慈母的孺慕,又似對嚴父的敬畏。現在,她發現,儘管武則天每天花費大量時間,耗用無數天材地寶保養她的身體,她的年華還是在一天天逝去……

    “婉兒……”

    “什麼?”婉兒一驚,趕緊問道。

    武則天悠悠嘆息了一聲,夢囈般呢喃道:“朕……不能容忍任何人毀壞我親手打造的帝國!可是,總有朕信任、重用的人試圖破壞它,你說……,究竟有誰是朕可以信得過的呢?”

    婉兒輕柔地按著武則天的雙肩,認真地思考了許久,正想委婉地迴避這個問題,卻發現武則天發出輕微的鼾聲,她睡著了……

    ※※※※※※※※※※※※※※※※※※※※※※※※※

    來俊臣的效率比周興更高。第二天一早。他就向武則天稟報了審理結果:宗秦客、宗楚客、宗晉卿三人聯手貪默建造宮室的款項,罪證確鑿。並從三人府上搜出了大量臓物, 三人已承認所犯罪行,恭請聖裁。

    武則天下詔。宗秦客貶為遵化縣尉,宗楚客、宗晉卿流放嶺南。

    武則天旨意一下,來俊臣馬上從袖子裡又摸出一份奏章,說是司禮少卿傅遊藝夢見他登上湛露殿並坐上龍椅,穿上龍袍,受到百官膜拜。醒來以後沾沾自喜,把夢中所見告訴了他的親人。

    他的親人深明大義,跑到御史台檢舉了他,來俊臣鎖拿傅遊藝入獄勘問。傅遊藝對其野心供認不諱並畏罪自殺。武則天下旨,人犯既死,不再追加罪名。傅遊藝家人深明大義,舉告有功,不予追究!

    傅遊藝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一年多以前,他因帶頭勸進,由下六品的小官一路高昇,登閣拜相,位極人臣,陞遷之神速。被人稱為“四時仕宦”,一年多後,他因為“做了一個夢”,在獄裡“畏罪自盡”了。

    從高昇到橫死,傅遊藝奇幻般的經歷,何嘗不像一個夢?

    宗秦客和傅遊藝等人如今都是武承嗣一黨,他們的飛來橫禍分明就是宰相們的反擊。傅遊藝“自盡”,宗秦客被貶為一個小小縣尉,宗楚客和宗晉卿被流放嶺南。一連串的有力反擊,令非武氏一黨的官員揚眉吐氣。

    但是武承嗣豈肯甘休,馬上指使周興重施故伎,很快就從韋方質那裡拿到了一份新的口供,招認宰相岑長倩是他同黨。這一次周興汲取了上一次攀咬蘇良嗣失敗的教訓,一俟拿到口供,立即對岑長倩的府邸進行搜捕,竟然變戲法兒似的搜出了盔甲百餘副,長矛數百枝、勁弩數十具。

    岑長倩不僅是宰相,而且還有軍銜。他曾長期擔任過兵部尚書,直到現在還有一個輔國大將軍的軍銜。岑文倩是太宗朝宰相岑文本的侄子,叔侄兩代宰相,人脈廣泛,門人眾多,又身兼文武兩職,一聽說他是韋方質的同黨,武則天大為緊張,馬上命周興加緊盤查,並加強了京城防務。

    岑文倩入獄後,一見那令人魂飛魄散的新奇刑具,就知道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根本捱不過這些刑具的折磨,岑家門人眾多,到時候受刑不過,違心攀咬一番,必然害了許多與岑家交好的大臣,而自己背著這謀反的罪名終究難逃一死,還不如早早了斷,把心一橫,竟碰柱而亡。

    武則天聞訊大怒,下令掘其父、祖之墓,曝其父祖屍骨於荒野,周興猶不死心,見岑文倩自盡,便對其子岑靈源用刑,迫其交待同黨。岑靈源受刑不過,便胡亂招認了一些大臣,一時間,如司禮卿歐陽通、右御使中丞格輔元等數十位大臣皆以謀反罪入獄。

    宰相們不甘示弱,利用他們掌握的對方官員的不法證據,不斷對其進行彈劾,原本一派昇平氣象的官場被攪得烏煙瘴氣。武則天原以為她登基以後政治清明、百官清廉,卻沒想到謀反的謀反、貪污的貪污,憤怒傷心之下,殺心大起。

    一時間,洛陽城腥風血雨,自武則天登基之後已冷清許久的幾處棄市所在再度門庭若市,每天都有被押赴刑場處決的官員。此時,已經進入炎炎夏季,可是對許多人來說,每天都心寒如冰。

    宰相們同武承嗣的決戰,楊帆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他知道要想制止這一切,唯有第三股力量插手。這個第三方力量的最佳人選自然是武三思,只要他肯出手,不但能改變眼下這種局面,而且還可以沉重打擊武承嗣。

    然而,武三思對眼下這種狀況非常滿意,對決的雙方為了避免第三方勢力加入對方陣營,在廝殺中都竭力避免把隷屬於第三方勢力集團的官員們牽扯進來,武三思既然毫無損失,自然樂得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沈沐此時正在長安與姜公子鬥法,武三思又按兵不動,楊帆別無他策,只得硬著頭皮去找太平公主。眼下,如果還有人能制止這場慘烈戰鬥,也就只有這位洛陽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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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六章 鎮國妖嬈

    湖上一座軒亭,太平公主坐在一領笛竹涼蓆上,一肘支著几案,微微蹙著眉頭。

    此處是公主府的後花園,太平的衣著比較隨意,一頭秀髮鬆鬆地挽著,只穿了一領雪紋羅裳,赤著雙足。

    太平身下這領竹蓆其澤瑩潤如玉,乃是取自盛產名竹的蘄州,滑如鋪薤葉,冷似臥龍鱗,柔軟堅韌,光滑清涼,可以橫豎摺疊而不變形,這樣的一領竹蓆至少價值百金。

    蘄州竹蓆剛剛製作完成的時候是青色的,隨著時間流轉和使用,漸漸變成茶色,然後顏色愈來愈深。太平身下的這領竹蓆已經呈棕紅色,可見其年頭之久遠,這樣一領竹蓆,市面上至少賣到五百金。

    不過這領竹蓆乃是太平的嫁妝之一,宮廷御用之物,其價又遠非五百金可得了。

    軒外水面上碧綠的荷葉大如玉盤,鋪得層層疊疊,荷花在葉隙間鑽出來,鮮艷欲滴。湖上有微風,輕輕掀動著荷葉,也拂動著太平公主嬝娜腰肢上的衣帶。

    身在軒中,四周都有蝙蝠般延伸出去的很寬的滴水檐,不但可以避雨,而且可以遮陽,本來是極涼快的,不過此時正值晌午,依舊很是炎熱,所以在太平公主身周還放了幾盆冰塊,方才涼意襲人。

    外管事李譯跪坐在對面,向她稟報著什麼,內管事周敏在她身側坐著,時而會拿起一隻銀槌。在晶瑩剔透的冰塊上敲擊幾下,讓它裂開。使得涼意散發的更快。

    太平面前的几案上擺著一甌葡萄酒,還有一盤雕成魚兒形狀的冰。太平聽著李譯敘。有時會慵懶地拿起銀製的夾子,夾一枚冰魚兒投進琉璃杯,輕輕搖一搖,等那冰雪兒融化,酒杯中泛起一層淡淡的霧氣,便拿起酒杯呷一口酒。大概她已經喝了不少酒。白皙嬌嫩的臉頰上有一抹淡淡的嬌紅。

    聽李譯完,太平公主道:“嗯!迄今未止,咱們有多少人受了池魚之災?”

    李譯在心裡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欠身道:“七個人。不過官職都不算太高,官位最高的也只是一位郎中。”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道:“嗯,宰相們和武承嗣都擔心中立勢力投入對方陣營,所以他們都在竭力避免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也是本宮做事一向太心了些,這些官員身份隱秘,他們雙方都不知道這是我的人,以致受了牽累。”

    李譯心地道:“是!那麼,要不要想辦法營救他們出來?”

    太平公主輕輕嘆了口氣,道:“救?怎麼救?都是以貪墨、謀反罪名入獄的。阿母此刻火氣正旺。再,本宮的勢力,現在還不能太早的暴露。”

    李譯道:“可是……再這樣下去,只怕無端受牽連的人會越來越多,到時候……”

    太平公主道:“嗯!再這麼鬥下去,國本都要動搖了。他們都不瞭解阿母的性格,阿母性情剛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只要你這朝中全是奸佞。那麼她寧可把這朝堂打掃一空,拼著元氣大傷,也要重整旗鼓,想讓阿母覺得事態已不可控制,主動來平息事態,那是不可能的。”

    周敏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口道:“公主,婢子以為,如今雙方都有些騎虎難下,要想平息事態,只有公主出面斡旋才成了。”

    太平公主微微側了身子,換了另一隻手支著桌面,這一動彈,柔滑薄露的春衫一滑,胸口便露出一抹白膩誘人的峰丘。不過,這軒中沒有別人,李譯是她當年陪嫁過來的一個太監,太平從未把他當成一個男人,絲毫不以為意。

    太平公主也不遮擋,只是對周敏格格笑道:“阿母一向反對我干政,本宮羽翼未成,此時不能出面。”

    周敏道:“公主不能出面,那該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地眯了起來,悠然道:“武三思這回居然沉住了氣,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沒這個心計的,想來是他麾下五犬給他出的主意!現如今宰相們與武承嗣鬥得勢均力敵,只要有一方敗北,事態就能平息了。本宮只要想個辦法,讓武三思出手,大局可定!”

    李譯皺眉道:“公主,武三思既然打定主意要坐山觀虎鬥,他肯出頭麼?”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本宮自有辦法!你且去安撫好咱們的人,叫他們放心,明日朝堂之上,便會風雲突變了!”

    李譯頓首道:“喏!”

    李譯起身退下,這時一個青衣丫環匆匆趕到涼軒,向太平公主道:“公主,有一位左羽林郎將名叫楊帆的,登門求見!”

    “哦?”

    太平公主雙眸一亮,坐直身子道:“快快有……,咳!帶他來見我!”

    “是!”

    青衣丫環退下,太平公主睨了周敏一眼,道:“去忙你的吧,不必侍候了。”

    周敏應聲退下,太平公主正了正衣衫,端然坐定,宛如一朵素淨的白蓮花,冉冉於池中水上。

    ※※※※※※※※※※※※※※※※※※※※※※※※※※

    楊帆跟著太平公主府的家人向後宅走去,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太平公主府,如果不是朝中的形勢漸漸失控,而他又別無人手可以求助,他還真不想來。

    已經離開了前院,放眼所見,不再是華麗莊嚴的殿宇式建築,這裡樹木山石蔥蔚洇潤,亭台樓閣掩映其間,偶露一角崢嶸軒峻,氣派果然不是一般人的府邸可以比擬的。

    前邊一個衣帽周全的廝引著楊帆,經過林中一座紅樓時,忽聽樓上傳來一陣歌樂聲。隨即又有幾聲女子的嘻笑,有些冶艷。又似嬌喘,隨即“啪”地一聲。一隻酒杯從樓中飛了下來,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楊帆身形一閃,揚首向樓上望去,只見一個只著褻衣,妙相畢現的妖嬈女子嘻笑著逃到樓頭,緊跟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滿臉酒醉的酡紅。踉踉蹌蹌地衝過來把她拉了回去,楊帆一眼看去,還看見另有兩個身著春衫的美人兒追上了扶住了這個男人。

    楊帆認出這人就是駙馬爺武攸暨,不禁吃了一驚。

    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大唐的公主自然有妒性大的,卻也溫婉嬌柔的,因此駙馬命好不好,就看他尚的是哪位公主了。有些駙馬爺攤上個溫柔賢淑的公主,不但在家裡過得優遊自在,若想嘗鮮納妾也是可以的。有些公主妒性大,駙馬要偷食就得格外心。

    但是不管什麼樣的公主,公主就是公主,公主自有公主的尊嚴。大婦自有大婦的規矩,沒有哪個駙馬敢做得如此過份,在公主府裡這麼花天酒地,公開聚集一班侍妾飲宴尋歡,明目張膽地挑釁公主的權威。

    可是現在……

    “郎將,這邊請!”

    前邊那廝神態從容,非常平靜,看起來這種情景他早就司空見慣了。楊帆捺下心中的疑問,隨著那廝離開了。輕輕的風把樓中的冶艷笑聲飄送到他的耳中,終至不復與聞。

    再往後邊,樓閣更少,倒是山水景緻逾加繁茂。

    唐時園林多取自然風光,不多做修飾,所以行在這林木之中,楊帆倒有一種走在山間道上的感覺。

    前邊又有青衣婢侍候,那廝止步,由那青衣俏婢引著繼續前行,不一會兒便來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旁。

    湖邊一座軒庭,大半凌駕於水上,四面軒窗洞開,青衣俏婢示意楊帆止步,自到軒前稟報:“公主,楊郎將到了!”

    “請他進來!”

    楊帆走進軒廳,看見李令月一身清涼的休閒裝束,又看看案上葡萄美酒,眉峰不禁微微聚了一下。

    太平公主輕輕擺了擺手,摒退了俏婢,向楊帆嫣然頷首,道:“二郎請坐!”

    軒廳中除了太平公主身前一張几案,就只有側首原來周敏坐過的地方放著一張几案,楊帆也不行禮,大步走過去,在几案後坐了,沉聲道:“公主好悠閒!”

    太平公主淡笑道:“夏日炎炎,暑氣甚濃,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又無需操勞國事,不在這裡悠閒自在,避暑乘涼,還做什麼去呢?”

    她一面,一面拿過一隻琉璃杯子,斟滿一杯鮮紅如雪的葡萄酒,又夾了兩隻冰魚兒進去,輕輕推到案邊,白玉似的素手輕輕一讓,微笑道:“請酒!”

    晶瑩剔透的冰魚兒在殷紅如雪的酒液中或沉或浮,再配上玉黃色的琉璃杯,當真是琉璃鐘,琥珀濃,槽滴酒真珠紅。楊帆也不客氣,猿臂輕伸,端過酒杯,一仰脖子就把一杯酒盡數灌入口中,咕咚一聲吞了下去,然後把那還未及融化的兩枚冰魚兒嚼得咯嘣直響。

    太平公主掩口失笑,道:“如此美酒,如此飲法,當真是牛嚼牡丹,大煞風景!二郎啊,這酒可不是這樣喝的,來,我教你!”

    太平公主用很優雅的姿勢,輕輕伸出兩指拈住了琉璃杯,慢慢送到嘴邊,輕啟檀口,將鮮紅的酒液慢慢傾入紅唇,然後放下酒杯,微微張開嘴巴,讓楊帆看她的唇形和舌頭。

    太平公主的舌頭像葉子一般從兩側向中間微微捲起,那鮮紅的酒液就在她的舌頭輕輕流動,太平公主怕那酒液溢出,待楊帆稍稍看清,便把舌頭一卷,抿起了嘴巴,讓那酒液一絲絲潤入喉嚨。

    等這一口酒飲盡,太平公主才微笑道:“美酒入口,用舌頭攪動,緩緩嚥下,如此才能品味出它甘醇、芬芳的味道,使得齒頰留香。”

    楊帆板著臉道:“公主殿下,末將今天來,可不是向你請教飲酒之法的。”

    “哦!得是呢!”

    太平公主把臂肘往案上一支,托住下巴,袖口滑下,頓時露出雪膩一截嫩臂,腕上還一隻翠**流的玉鐲,與雪膚相映生輝。

    太平公主托著下巴,慵懶地道:“你這大忙人,仕途上一帆風順,家中又有日進斗金的店舖十數間,每日裡忙得很呢。那麼,你這個大忙人,今日百忙之中來見本宮,到底有什麼事呢?”

    太平公主著,還很俏皮、很天真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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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生怨偶

    楊帆勃然道:“公主殿下,你跟我裝什麼糊塗,朝中如今成了什麼情形,你真的不清楚?”

    太平公主越是見他氣極敗壞,心中越是開心,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心理。她笑逐顏開地道:“你看你,這是什麼脾氣呀,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麼?這幾天天氣太熱了……”

    “天氣炎熱怎麼了?”

    “天氣炎熱,本宮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悶在府上沒出過門,所以還真不知道朝中出了什麼事情。”太平公主媚眼流波,向楊帆蕩漾地一閃,嫣然道:“不如,就勞煩你楊郎將說與我聽聽吧。”

    楊帆明知她裝模作樣,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把朝中近來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太平公主若無其事地道:“宰相與親王赤膊上陣,親自率領百官殺得你死我活,這事皇帝不急,你一個小小郎將,明哲保身就好了,何必強出頭呢?”

    楊帆凝視著她道:“如果繼續這麼鬥下去,就會朝局動盪,江山不穩,你身為大唐公主,難道忍心看到天下人心思危,百業凋零,內亂頻生?一旦讓武承嗣大權獨攬,到時怕武三思手中的證據也奈何不了他了。你,難道就不著急?”

    “哈!”

    太平公主忽然一聲大笑,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冷冷地道:“如今這天下姓武不姓李,我著什麼急?”

    楊帆道:“天下姓武了。太子卻是姓李的。大事……未必不可為!”

    太平公主睨著他,唇邊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閃而過,緩緩地道:“這麼說,你倒是我李家的忠臣了?”

    楊帆沉聲道:“忠臣不敢說,不過我卻知道,這麼爭下去,於國於民有害無益。你不曾去過西域,你甚至不曾瞭解過真正的小民是怎麼生活的,但是我知道。你知不知道坊間那些尋常百姓終日奔波勞碌求的是什麼?不過是能有一間房子住,家裡的米缸常常是滿的。

    你知不知道在西域苦寒之地的百姓們生活又是何等的艱辛?他們需要的更少,也許常常餓著肚子。也許寒冬臘月一家人要抱在一起發抖,他們也沒有怨尤,只希望能踏踏實實地活著,不用總是擔心異族人的屠刀砍下他們的腦袋。不用擔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被人擄走淫虐玩用,不用擔心自己的親生兒子被人抓去做牛做馬!

    換成一年前的我,我的確只想獨善其身,天下人與我何干?可是經過西域之行,親歷親為的一切,親見親聞的一切,我的想法有了改變。我希望天下太平!我希望國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夠活得快樂!

    我希望有一天,當我要離開這個人世的時候,我不用擔心一旦旱澇天災,我的子孫就不能生存;我不用擔心戰事頻仍。敵人隨時會殺進家門,我的兒女無處逃生;我不用擔心貪官污吏橫行,奸佞梟雄滿朝,叫我的兒孫們入仕做官不放心、做一個布衣百姓更不放心!”

    太平公主的一雙鳳目微微地眯了起來,酷肖武則天沉思時的神韻:“你想得可真是長遠啊!家、國、天下,你都想到了!真是因為西域之行?我看是因為你成了家,有了女人,想到了你的家、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吧?”

    楊帆毫不迴避地迎著她的目光,道:“這樣想又有何不對?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我沒有為了達到一家一姓的安康而投靠奸佞,我也做不到為了朝廷、為了天下。拋棄自己對妻兒的責任。

    家國天下,難道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麼?修身齊家、治國安天下,本來就不是相悖的,如果相悖,必是違背天道人心。勢難長久!”

    “天道?”

    太平公主的眼睛有些發紅,憤然道:“你們男人口口聲聲都說什麼天道!似乎如此一來。你們就大義在手,所作所為合乎了天道人心。

    呵呵,你現在嬌妻在側,前程似錦,自然相信這就是天道了,可李唐宗室被枉殺那麼多人,甚至包括襁褓中的孩子和身懷六甲的婦人,誰來為他們主持公道了?我現在孤苦一人,日日買醉,誰來為我主持公道了?”

    太平公主說完,一仰脖子,將杯中紅酒狠狠地灌了下去。

    楊帆平靜地道:“宰相們現在所做的一切,楊某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麼?但有一分希望,也要努力爭取,盡人事,聽天命,無愧本心而已。你在自怨自艾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些?當初是你說要利用武三思,既可分化武氏,又可扳倒武承嗣,如今武三思人證在手遲遲不肯動手,而你這時卻又說什麼明哲保身了!”

    “你這是在指責我啦?”

    太平公主眉梢輕揚,漫聲道:“沒錯,出主意的是我,可拿主意的卻是你楊大將軍。人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你楊大將軍的一個狗頭軍師,你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既然你同意了的,如今事情辦砸了,可不能怪罪到人家頭上。”

    楊帆忍不住了“啪”地一拍几案,打斷了太平公主的話。

    太平公主輕拍酥胸,嬌怯怯地道:“你嚇我呀?哎呀,人家真的被嚇著了。”

    楊帆被她這般態度弄得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忍了半晌,才壓住火氣,儘量用平和的語氣道:“公主,如今情況危急,如果我們在朝中的力量損失殆盡,那麼到時候就算武三思扳倒了武承嗣,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只不過是換了一個比武承嗣更狂妄、更跋扈的武三思獨霸朝堂。眼下,狄公身陷局中,沈沐遠在長安,你若再袖手旁觀,局面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太平公主微微眯起眼睛,傾過身子,嫵媚地道:“你這是在求我麼?”

    楊帆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比起太平,他終究少了幾分人生閲歷,被她一通撩撥,心浮氣躁的,哪有閒心跟她打情罵俏。

    太平瞧他像只青蛙似的,胸腹一鼓一鼓的,一副有氣無處撒的模樣,不禁“噗哧”一笑,一邊撩人地掠著秀髮,一邊慢條斯理地道:“我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求人也能求得這麼理直氣壯,我欠你的麼?”

    她瞟了楊帆一眼,冷哼道:“你進來時,見了我拜都不拜,好歹我也是位公主吧?你往那兒一坐,氣勢洶洶就像討債似的,請問,我欠你什麼?我就活該替你收拾亂攤子不成?”

    楊帆沉聲道:“公主,如果任由他們鬥下去,與你可也沒有半點好處!再鬥下去,你苦心經營的那點勢力也會遭了池魚之災!”

    太平用纖指卷著頭髮,滿不在乎地道:“我不在意呀!什麼我的勢力,那不過是本宮閒極無聊搞出來的一點小把戲,有他們在,本宮是公主,沒有他們,本宮依舊是公主,難道還能做皇帝不成?”

    楊帆見她這樣無賴,不禁為之氣結。

    太平公主妙目一轉,笑盈盈地站起來,赤著一雙纖如鵝掌、白似初雪的天足,在竹蓆上舞蹈般漫步走來,走到楊帆跟著,背著雙手,笑眯眯地彎腰問道:“楊郎將,你新婚才幾天功夫吧,與新娘子洞房花燭,新婚燕爾,可還快活麼?”

    楊帆只一抬頭,就見一雙飽滿的豐乳恰似一對吐露著成熟芬芳的玉瓜垂在面前,太平這套家居常服太鬆軟了些,這一俯身領口大開,那對飽滿渾圓的乳球受了地心引力,顯得更形壯觀,楊帆只一抬眼,就完全躍入眼簾,衝擊感甚是強烈。

    楊帆趕緊收了眼神,說道:“多謝公主關懷,楊某與娘子夜夜春宵,男歡女愛,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太平公主聽楊帆這樣一說,心中妒意頓起,她本想撩撥楊帆,但楊帆一直不肯接招,如今楊帆只是“秀了一下恩愛”卻恰恰擊中她的要害,她馬上沉不住氣了。

    太平公主霍地直起腰來,在涼蓆上急急踱了幾圈,忽然想通了什麼,頓時心平氣和了,又緩緩走回楊帆身邊,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是成心氣我,可我偏不生氣。你想要我幫你,行!不過,禮尚往來,我幫了你,你如何謝我?”

    楊帆抬起頭道:“公主想我如何謝你?”

    太平公主凝視著他,漸漸春情上臉,兩眼濕得好像要沁出水來,她纖腰一折,忽然就坐了下來,坐到楊帆懷裡,把那礙事的几案向外一推,使一雙軟綿綿的手臂輕輕環住他的脖子,昵聲道:“不如……你陪本宮快活快活,如何?”

    那豐盈綿軟、富有彈性的圓臀正好抵住楊帆的要害,此時正值夏季,太平穿著薄軟,楊帆穿的也不厚,那敏感處似乎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肌膚的嬌嫩幼滑。楊帆有心把她推開,可她纖腰扭著,一對挺拔的玉峰就抵在自己胸前,雙手哪裡還能動彈。

    太平公主見他又要張嘴,立即豎起蔥白似的一根玉指,輕輕抵在他的唇上,柔聲道:“你不是我的面首,我也不是你的娘子,與這些統統無關!好不好?我是女,你是男,我是陰,你是陽,我是坤,你是乾,我是地,你是天……”

    太平公主輕輕伏到楊帆肩頭,柔聲道:“天地合一,乾坤交泰,陰陽調濟,男歡女愛……,一次,就一次,然後,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不教任何人知道!”

    她柔柔地昵喃著,輕輕扯起窗邊的紗幔,紗幔似霧一般將二人籠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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