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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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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30 01:08:53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迷糊小登科

    楊帆家的宅子不算太小,原來只有兩僕兩婢,這宅子還顯得比較荒涼,可是今天楊家卻是特別熱鬧,一大早,楊家就擠滿了人,簡直有點人滿為患的感覺了。楚狂歌和馬橋是一大早就到了,蘇坊正帶著修文坊的一幫鄉親也都到了。

    赤膊的胡人師傅、膠東來的孟師傅、蓄著兩撇彎曲如鈎的大鬍子的尉遲老人,一個個都自告奮勇地要為他操辦席面。楊帆自然滿口答應,馬上叫自家的廚子兼採辦林錫文領了他們去廚房。

    這些人到了廚房擼胳膊挽袖子,剛忙活了片刻的功夫,楊府外就來了十幾輛牛車,前面幾輛車上滿載著水陸八珍各色食材,後邊幾輛車上卻坐著一些大腹便便的胖大漢子。這些胖大漢子到了楊家,就毫不客氣地把孟師傅、尉遲老人等一些在坊間專門經營小吃的廚子轟了出去。

    原來這些人竟是團兒從御膳房派來的御廚,這些宮中的烹飪高手哪裡看得上這些民間做小吃的,對他們自然是毫不客氣。一俟得知對方身份,孟師傅等人卻也不惱,繫著圍裙、扎撒著兩手白麵就被轟了出來,麻溜兒地搬去了胡同口兒。

    雖然說楊帆身為郎將,今日來賀的必然有很多是官場中人,這些人只能在院中、房中置席飲宴,不可能在胡同裡吃流水席,可是修文坊裡許多鄉親也要來的,這些人不可能與那些官員同席,而且楊家雖然不小,也擠不下這許多客人。

    孟師傅等人到了胡同口兒,先占了兩座棚子,缺些什麼食材佐料,就近讓人去附近南市採買。反正婚禮傍晚時才舉行。時間充裕,一切都還來得及。

    楊帆對成親禮儀是完全沒有一點概念的,他站在堂前。這邊有人過來問東,那邊有人過來問西,楊帆始終是一臉茫然。被人呼喚得團團亂轉,卻是一個主意也拿不了的,好在人家過來也只是很禮貌地問他一句,不等他回答,就跑去自作主張了。

    到了中午,楊帆簡單地吃了東西,剛把肚子填飽,馬大娘、花大娘領著修文坊的一群娘子軍也來了,在她們的指揮之下。楊家更是雞飛狗跳,好一通忙碌。到了此時,楊家已經徹底變了樣兒。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楊帆依舊站在堂前,雖然他什麼事都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該安排些什麼事,還是被如此繁瑣紛紜的婚慶禮儀給折騰暈了。

    楊帆正發著暈,一身少婦打扮的面片兒領著修文坊的一班女子忽啦啦地圍了上來,一見楊帆正站在那兒發呆,面片兒笑道:“你這呆子,還站在這兒幹嗎?一會兒重要客人就要陸續登門了,你還穿著這身衣服!”

    楊帆迷迷瞪瞪地問道:“寧姐,我現在該幹嗎?”

    面片兒問道:“你的禮服呢?可已置辦了?”

    楊帆拍拍腦門道:“沒有啊,我不知道該準備什麼呀,宮裡好像是有所準備的吧?陳壽、陳壽!”

    楊帆喊了兩聲,門子陳壽也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滿頭大汗地道:“阿郎,你叫我?”

    楊帆道:“我有禮服嗎?”

    陳壽抽了抽嘴角,道:“阿郎今日成親,怎麼能沒有禮服呢?昨日宮裡送嫁妝來,不是把阿郎的禮服也一併送來了麼?現在就放在阿郎的臥室啊!”

    楊帆喜道:“有就好,有就好。”

    他轉過身去,喜孜孜地對面片兒道:“寧姐,禮服是有的,呵呵。”

    面片兒和一眾來自修文坊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一臉古怪的瞧著他,楊帆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小心翼翼地問道:“有什麼不對麼?”

    面片兒翻了個白眼兒,嗔道:“既然有禮服,那你快些去換上啊!”

    楊帆結結巴巴地道:“哦……,現在……就要換上麼?”

    面片兒拉起他就走,一邊走一邊搖頭嘆道:“唉!姐姐真是替你愁得慌,看你這糊塗樣兒,居然就要做一家之主了!”

    楊帆乾笑道:“小弟從不曾接觸過這些事情,哪知道該幹些什麼呀。”

    馬橋蹬著梯子,正在樑上掛著紅綢拉花,聽見這話,俯身大笑道:“兄弟,今天你是新郎倌兒,現在你啥都不用干,只管好好攢著氣力,等晚上入了洞房再大幹一場就是了!哈哈哈……”

    另一邊拉著綢花的楚狂歌也哈哈大笑起來,震得那梯子一顫一顫的,底下扶著梯子的人緊張地道:“小心些,小心些,不要掉下來了。”

    面片兒仰起臉來,沒好氣地瞪了馬橋一眼,嗔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的什麼混帳話,你可是做大伯的,沒點正經!”

    馬橋擠眉弄眼地道:“嗨!這不是小帆的喜日子麼,今兒不論大小,不論大小!”

    楊帆被一班娘子軍簇擁到臥房,那些未嫁的姑娘都候在外面,已經成了親的大嫂子們可沒那許多顧忌,直接就扒了他的外衣,給他把禮服換上了。

    烏色梁冠、緋色公服,穿戴整齊之後,幾位大嫂子又把他摁在凳上,在他臉上塗塗抹抹了一陣,楊帆木偶一般任由她們擺佈,等到打扮停當,面片兒搬來銅鏡,楊帆一瞧,鏡中的自己唇紅齒白、眉目清朗,真比平時還要俊俏三分。

    他的膚色本來是比較黑的,此刻看來竟也十分白皙,看來幾位大嫂是給他臉上敷了粉的,只是那粉敷得十分均勻,絲毫沒有不自然的感覺。雙眉也修剪過了,稍稍的還描了邊,一雙劍眉更具英氣。

    幾位大嫂瞧著自己的成果,喜笑顏開,七手八腳把他推出門去,候在門外的一幫姑娘忽啦一下就圍了上來,這其中不乏當初暗戀過楊帆的女子,瞧他儀表堂堂,愈發的俊俏,瞧著他的眼神兒便有些火熱起來。

    只是今非昔比,楊帆已經位至郎將。這是她們平時根本無緣一見的大官兒。哪敢有所放肆,若楊帆如今依舊是個小小坊丁,這些性情潑辣的姑娘怕不早就上下其手。先來一出“鬧洞房”了。

    只有小東姑娘膽兒大,先湊過臉兒來,跟楊帆貼面似的相了一下。便拉起他的大袖,幽幽怨怨地道:“二郎今日好生英俊!”

    楊帆正覺尷尬,一個小丫頭跑來喊道:“阿郎,有貴客登門,司儀請阿郎去迎一下!”

    這小丫頭就是沈沐送給楊帆的兩個小丫環之一,兩個丫環一個叫周桃梅,一個叫曹琳琳,如今喊他的就是曹琳琳,有個小名兒叫三姐兒。楊帆一聽如蒙大赦。趕緊把袖子從小東手裡抽回來,乾笑道:“呃……,我先去迎一下客人!”

    楊帆藉機溜走。小東姑娘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一臉幽怨。只是,她的眼神實在是不大好。此時被她那雙“慧眼”深情凝視著的並不是楊帆,而是捧著三升粟米,匆匆趕向門口的楊府廚子林錫文……

    ※※※※※※※※※※※※※※※※※※※※※※※※※

    門前站著五人,中間一人身材魁梧,彷彿一座山般雄壯,那體形堪與楚狂歌媲美,只是他的鼻尖較高,眼窩較深,有些西域胡人血統,正是羽林右衛大將軍李多祚的女婿,羽林左衛中郎將野呼利。

    他是楊帆的頂頭上司,自然需要楊帆親迎,至於其他四人則是魏勇、黎大隱、呂顏、高初,這四人中,魏勇是校尉,黎大隱是旅帥,呂顏和高初只是個隊正,職位都比他小,若非野呼利也同時趕來,是不需要楊帆親迎的。

    楊帆一見他們,連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小弟不知中郎將和各位兄長到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野呼利笑道:“哈哈,今天你是新郎倌兒,誰也沒有你的官兒大,客氣什麼?”

    楊帆一看,主動承擔幫工的修文坊裡那些武候正大包小裹地往裡搬著東西,都是幾人攜來的禮物,忙道:“幾位兄長來就來了,何必還攜這麼重的禮,讓小弟好生過意不去!”

    呂顏笑道:“過意不去這話只管對中郎將和魏校尉、黎旅帥他們說就是了。我和高初都還沒有成親呢,今日送你一份禮,來日少不得要你還一份更厚的禮,我們倆兒可是一點虧也沒吃!”

    野呼利等人聽了都笑起來,高初走上兩步,上下打量楊帆一番,連連搖頭,不斷嘆氣。野呼利笑罵道:“今日是楊帆的大喜日子,你長吁短嘆地作甚麼?”

    高初道:“可惜呀,可惜!二郎若是我的妹婿該多好,可惜被小蠻姑娘捷足先登了。”

    呂顏笑道:“當初在白馬寺初見二郎時,我不就說過要他做你的妹婿麼,你非說令妹眼界兒高,非將軍不嫁。如今二郎真的做了將軍,你後悔了吧?哈哈,不過也不算太晚,要是二郎願意的話,令妹並嫡也就是了。令妹與小蠻本來就情同姐妹,共侍一夫未嘗不是一樁美事呀。”

    二人半真半假地說著,便笑眯眯地看向楊帆。

    所謂並嫡,也就是兼祧。雖然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以“一夫一妻多妾”為法律常態,但是實際上常有一夫多妻並存的情況,這種情況起初多是出於政治聯姻的需要才變通出來的,不過在唐朝時候並嫡風氣卻氾濫起來,不僅限於權貴,便是平民百姓中並嫡現象也並不鮮見。

    楊帆也不知二人是隨口說笑還是有意試探,光是一個小蠻他就不知該如何安置了,哪敢再惹情債,只好苦笑道:“兩位兄長說笑了,說笑了……”

    魏勇見狀,哈哈一笑,打個圓場道:“小蠻姑娘可是天子賜婚,誰有資格與她並嫡呀?你們倆就不要取笑二郎啦,走走走,咱們進去,且坐下再說!”

    楊帆鬆了口氣,連忙道:“是是,諸位請進!”

    楊帆剛剛轉身,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馬嘶,他們幾人都是軍伍中人,一聽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就知道是衝著楊府來的,幾人不由一齊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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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二百九十九章 愁嫁小妞妞

    楊帆幾人站住腳步,扭頭向巷口看去。巷中臨牆搭了一溜流水席,此刻雖然還沒有多少客人,但是已經有些人了,一些上了歲數的修文坊賀客不用幫閒做事,正坐在棚下吃著乾果,喝水聊天,一見巷中擁擠,那騎士馬上放慢了速度。

    楊帆定睛一看,馬上端坐一人,正是奉宸衛郎將狄光遠,當朝宰相狄仁傑之子。除了野呼利職位高於狄光遠,依舊立在階上不動,楊帆幾人都轉身迎下了台階,駿馬一到階前,楊帆便拱手笑道:“狄兄,何必跑得這麼急,時辰還早著呢,你還怕吃不上喜酒麼?”

    狄光遠翻身下馬,神色略微有些尷尬,乾咳兩聲道:“二郎,狄某還有事要辦,今日不能參加你的喜宴了,所以……先趕來見見,給你道個喜,二郎可莫要見責於我啊。”

    “哦?”

    魏勇和黎大隱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瞭然。楊帆最近與武氏走得較近,還曾拒絶過狄仁傑的邀請,這事兒他們也聽說了。他們是純粹的軍人,皇帝是誰,太子是誰,這些事跟他們關係不大,所以他們只要跟楊帆交情夠好就行了,不需要顧忌其他。

    而狄光遠就不同,他老爹雖然忠於武則天,對武氏一族卻沒有半點好感,彼此間涇渭分明,從不往來。既然楊帆投靠了武氏一族,那就等於跟狄仁傑劃清了界限,狄光遠是狄仁傑的兒子,怎麼能來參加他的婚宴。

    狄光遠一露出尷尬神色,幾人就已明白了他的為難之處,楊帆自然也清楚狄光遠為何為難,被他尊敬的一位長者如此誤會,楊帆的心中也很難過,但是有些事不可能張揚的盡人皆知,而且狄仁傑現在對他越是誤會,他才會越受武氏信任。這個秘密是不可能說破的。

    楊帆勉強笑了笑,見狄光遠一手牽著馬繮,似乎說上幾句話就要走,連門都不想進的,便道:“小弟成親,狄兄能於百忙之中前來道喜,小弟足感盛情了。狄兄既有公務在身,自然當以國事為重。小弟哪有見責的道理。”

    狄光遠有些汗顏,他探手入懷,取出一卷畫軸,對楊帆道:“家父聽說二郎成親,特意作了一副畫作為賀禮,二郎可莫嫌鄙薄呀!”

    狄仁傑出身官宦人家,才華橫溢、文武全才,被時人譽為“河曲之明珠,東南之遺寶”,對於士子們都喜歡的吟詩作賦、繪畫撫琴這些風流高雅的玩意兒。狄仁傑也是很擅長的,但是除了偶爾宮廷宴會。奉聖命作詩應和,他很少作詩,作畫更是無人聽說過。

    這時聽說狄相為賀他新婚,竟特意為他作了一副畫,魏勇等人都是驚羨不已,這可是當朝狄相的禮物,而且是狄相親筆作畫。多少真金白銀都買不來的心意呀,以此看來,傳言似乎不實。狄相併不像是對楊帆產生了厭棄之意嘛。

    呂彥和高初急忙上前,幫著楊帆打開了那畫軸,畫軸徐徐展開,眾人閃目望去,卻見那是一副五尺長的橫軸,上面繪的是“歲寒三友”,一棵松、一叢竹、一株梅,運筆圓熟老辣,疏密濃淡十分得宜。

    狄光遠微笑道:“二郎可知家父送你這副畫的喻意麼?”

    楊帆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道:“松柏長青,喻意長壽。緣竹生筍(孫),紅梅結籽(子)。喻意多子多孫。呵呵,這是多福多壽、多子多孫之意呀。相爺美意,楊某感激不盡,這幅畫,楊某一定會好好珍藏的!”

    狄光遠見他有意迴避父親贈畫的本意,只好苦笑一聲,道:“二郎大婚,為兄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禮物。為兄好射獵,家中養有駿馬數匹,這一匹馬,二郎曾經騎乘過的,可還記得麼?”

    “我騎乘過的?”

    楊帆只蹙眉一想,馬上就記了起來,他倒不是還記得這匹馬,而是因為他只騎過一次狄家的馬。那一次,狄家老三狄光昭利慾熏心,想追隨傅遊藝赴宮門勸進,楊帆就曾騎了狄家的快馬,與狄光遠一起趕到午門把他綁了回去。

    楊帆憬然道:“啊!我記得了,莫非這匹馬就是……”

    狄光遠若有深意地道:“不錯,正是這匹馬!當時虧了二郎騎著這匹馬及時趕去,才使我三弟沒有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常言道:‘駿馬贈壯士,寶劍配英雄’,為兄如今就把這匹駿馬贈與二弟,用作新婚賀禮吧。狄某還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就此告辭了!”

    狄光遠向楊帆和其他幾位軍中同僚拱一拱手,轉身便向巷口行去。楊帆緩緩走上兩步,輕輕撫了撫馬鬃,望著狄光遠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位狄仁兄,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

    到了午後,楊府的賀客逐漸增多了,桃梅和三姐兒兩個小丫環里奇外外地跑,跑得釵橫鬢亂,香汗涔涔,不過兩個人卻是眉開眼笑,十分歡喜。自家阿郎這般有面子,有這麼多有身份有地位的賀客登門,她們自然與有榮焉。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薛仁貴之子、右羽林中郎將薛訥,前宰相李義府之子北門宿衛中郎將李湛也相繼趕來,此時曾與他在白馬寺較量擊鞠的那些禁軍將領,除了斛瑟羅還在長安未曾赴京,狄光遠來而復去,就只有左驍衛果毅都尉王同皎不曾到了。

    王同皎是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嫡系族人,楊帆既然與武氏走得很近,他是一定不肯再來的了,楊帆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新娘子未到,酒宴未開,桌上只擺了蜜餞乾果、乳酪飲水等物,大家坐而攀談,嘻嘻哈哈的倒也熱鬧。

    眼看著太陽西斜,馬橋和楚狂歌領了幾個人,帶些果子蜜餞和封好的紅包去打點了看守坊門的坊丁回來,去官府衙門申領夜間通行印紙的人也回來了,楊帆便向已經趕到的貴客們告了聲罪,叫楚狂歌代他接待這些客人,自與馬橋等來自修文坊的人一同去迎親。

    呂彥和高初喜歡熱鬧。非要吵著一同去,野呼利、薛訥、李湛等人已到而立之年,性情比起他們兩個就沉穩多了,見他們兩個興緻勃勃,也不阻攔,只是微笑著看他們追出門去。

    小蠻的“娘家”暫時設在上官婉兒的母親府上。小蠻在京裡自有幾處產業,卻沒有自己的宅子,皇宮大內又不能做她的娘家。需要在外面找一處地方作為新郎接迎之所,上官婉兒就把這個地方安排到了自己母親家裡。

    她的母親是鄭氏夫人,上官婉兒受到武則天青睞、提擢重用之後,鄭氏夫人母憑女貴,也就不再做宮中女婢了,婉兒給她在積善坊置辦了一處豪宅,鄭氏夫人如今就住在這座府邸之中,平時深居簡出,低調的很。

    婉兒把小蠻的出嫁之地安排在自己家中,也是她的一番苦心。自己心愛的男人就要娶妻了。新娘子卻不是她,不但不是她。她還要為新娘子操辦婚事,情何以堪吶。如今把小蠻安排在自己家裡,親眼看著她的婚車離去,權作是自己一般,聊堪自慰而已。

    此刻,一向寧靜的鄭府也是異常的熱鬧,高瑩、蘭益清等一班與小蠻交好的閨閣姐妹今天全都告了假。趕來鄭府為小蠻送親。這麼多鶯鶯燕燕聚集到一塊兒,鄭府裡的熱鬧可想而知。

    小蠻正在她臨時的閨房裡面梳裝打扮,負責為她打扮的是兩位年紀很大的宮廷女官。據說替當今皇上和太子、太子妃在重大場合巾櫛膏沐、冠戴打扮的司衣女官、司飾女官們都是她們兩個調教出來的弟子。

    在這樣德高望重的兩個老女官面前,小蠻除了任其擺佈還能做什麼?小蠻從一大早就開始打扮了,她早餐吃的並不多,飯後沒有多久,就被兩個老女人指揮著七八個宮娥綵女把她扒光了丟進了熱氣騰騰的浴桶。

    這一通洗從早晨一直洗到中午,熱水換了十多次,各種宮廷秘用的沐浴藥也換了十多種,等她終於被允許從桶裡爬出來的時候,渾身乾淨得就像一隻剛剝了皮的雞蛋,身子紅通通的就像一隻煮熟了的大蝦,饒是小蠻一向強健,這時也是“侍兒扶起嬌無力”了。

    可憐的小蠻被折磨的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中午只喝了半碗粥,就又開始了另一撥折磨。她坐在錦墩上,整整一個下午就沒離開過,在兩個老女人輪番指揮之下,她的頭髮被一次次地盤起,又一次次地拆散,只到那髮式令兩個老女官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小蠻的頭皮被綳得很緊,她感覺自己的眉梢都因為頭皮綳得太緊而微微向上吊起來,臉皮子也太緊了,想笑一下都難。

    緊跟著她那吹彈得破的小臉蛋兒又遭殃了,小蠻麗質天生,再加上平時常做男裝打扮,所以很少塗脂抹粉,這時候妝台上擺放的各種化妝品琳瑯滿目,很多竟是她也不曾見過、不知道幹什麼用的東西。

    等到兩個很挑剔的老女官終於點點頭,放過了對她臉蛋的折磨之後,四個宮娥又在老女官的指揮下給她換起了釵鈿禮衣。

    一套靛青色的花釵大袖襦裙層層疊疊,足有十二層,如果不是有四個宮娥幫忙,小蠻一個人還真穿不起來,最後,外面又套上青色的廣袖,繫上紅色的合歡絲帶,這才把她推到兩個老女官面前。

    兩個女官並肩坐在榻上,很不滿意地一起搖頭,說道:“不成,不夠嚴整,脫下來,重新打扮!”

    小蠻聽了,眼淚都快下來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盼著楊帆快點趕來,騎著他的白馬,把她救出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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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章 踟躕結髮人

    一天折騰下來,兩位女官也累壞了,見新娘子的打扮終於達到了她們的要求,兩位一絲不苟的女官這才鬆了口氣,由人扶著到後廂去歇息。

    在房間裡悶了一天的小蠻如蒙大赦,趕緊央求地對旁邊的宮娥道:“讓我到院中透透氣吧,都快悶死了。”

    這幾位宮娥都是認識她的,聽她說的可憐,不禁為難道:“都尉,你才剛剛打扮妥當啊,萬一亂了裝扮,叫兩位婆婆看見,不免要責怪我們。反正看這時辰,新郎倌也快到了,都尉不如再等等如何?”

    小蠻苦著臉道:“還要等啊,我真是悶得透不過氣來。我就到廊下站站就好,絶不胡亂走動,如何?”

    幾個小宮娥商量了一下,勉強點了點頭,小蠻立即歡喜地站了起來,慌得幾個宮娥趕緊提醒道:“都尉,慢些走,慢些走,可別亂了裝束!”

    於是,謝沐雯昂首挺胸,目不斜視,頂著滿頭珠玉緩緩拉開房門,邁著四平八穩的步伐走了出去。

    “呀!小蠻姐出來了!”

    “小蠻出來了?在哪,在哪?”

    趕來祝賀小蠻出嫁卻一直沒機會見到她的那些閨中姐妹們忽啦一下就圍了上來,一看到端然立在廊下的小蠻,她們就驚呆了。看到她們臉上的表情,小蠻不禁忐忑起來,舉手想要摸摸臉頰,又恐壞了裝扮,只好怯怯地問道:“怎麼了?”

    “天吶!這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小妖精真的是小蠻妹子麼?”

    “啊!我正想說,卻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沒錯,就是迷死人不賠命!真是美得禍國殃民、慘無人道啊,小蠻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漂亮?”

    蘭益清兩眼紅心,緊緊抓住高瑩的手。激動的小臉通紅。一疊聲地道:“新娘子好漂亮!真是太漂亮啦!瑩姐,我要嫁人,我要做新娘子!”

    高瑩沒好氣地乜了她一眼。用掌背一蹭鼻子,冷哼道:“省省吧你,等姐姐我嫁了再說!”

    “真的很漂亮麼?”小蠻露出放心的笑容。舉手又想去摸臉蛋,還是有所顧忌地放下,轉眼瞧見高瑩等人手中都拿著一根一人多高的棒子,外邊密密地裹著紅綢,不禁奇道:“你們手中拿著棒子做什麼?”

    高瑩眼珠一轉,搶著道:“這你都不知道麼?這可是新婚必行之禮,謂之‘下婿’,又叫‘障車’,等新郎到了。我們要亂棍打將下去,打的他鼻青臉腫,給他個下馬威。免得他以後欺侮你。”

    小蠻心中雖然依舊有些矛盾。並不願嫁的,但是天子之命。她從來不曾想過違抗。而楊帆是自她阿兄之後唯一一個走進她心裡叫她真心喜歡的男子,她也想不出理由不嫁,那種複雜的心情,實是難以言表。

    這時聽了高瑩所言,小蠻嚇了一跳,可真的關心起楊帆來,失聲叫道:“什麼?哪有這樣的道理,你們……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她可是知道這些女衛們的本領的,楊帆或許武藝高強,可這既然是新婚必行之禮,他肯定不能反抗的,即便他能反抗,在這樣一群身手高明的雌虎面前,休說鼻青臉腫,他能保住一條命就算好的,妞妞可是真的有點著急了。

    眾女衛一見她情急的模樣,不禁開懷大笑起來:“哈哈,你們瞧呀,咱們小蠻還沒嫁過去呢,這就疼男人嘍!”

    小蠻漲紅著臉,頓足道:“不成!我不許你們這樣對待二郎!你……你們要是這樣,我可要生氣了,以後再也不理你們了。”

    眾女衛笑得更是開懷,有人便道:“看吧看吧,女生外向啊,咱們一輩子的好姐妹,為了她的好郎君,可是都不要啦!”

    小蠻被她們調侃得羞窘不已,可是一想內衛諸多女中豪傑,人手一條棍棒,亂棍打將下去,二郎那悽慘的模樣,她是真的心中不忍了。

    小蠻這一跺腳,滿頭珠玉、鳳釵步搖便是一陣搖晃,左右宮娥怕她頭上裝飾滑落,趕緊上前扶住,在她耳邊低低耳語了幾句,小蠻一聽,便道:“當真?喂,你們幹嘛非得障車啊!這‘下婿禮’有文有武,武曰障車,文曰催妝,叫二郎吟一首催妝詩不就行了麼,何必要用武的?”

    高瑩振振有辭地道:“嘁!你家楊二是一員武將,學措大吟什麼詩啊!再說我們都是習武之人,誰喜歡吟詩作賦那套酸啦吧唧的玩意兒,當然是舞槍弄棒才有意思,你們說是不是啊?”

    眾女衛紛紛應是,把小蠻急得不行,還是蘭益清心軟,見小蠻是真的急了,才笑著揭破謎底,道:“好啦好啦,小蠻姐姐,你放心吧,我們哪會真把姐夫打得鼻青臉腫啊,這棒子是秸桿兒做的,怎會打疼了人。”

    她一邊說,一邊用兩根手指拈著那紅稠裹著的“棒子”轉了轉,瞧那輕飄飄的樣子,果然不是真的木棒,小蠻這才放心,恨恨地瞪了惡作劇的高瑩一眼,高瑩向她扮個鬼臉,嘻嘻一笑。

    這時一個鄭府家丁氣喘吁吁地跑進院子,叫道:“快些,快些,新郎的車隊快到府前啦!”

    蘭益清聽了嬌呼一聲道:“姐妹們,走啊!障車下婿去啦!”

    一群女侍衛興高采烈地舉起“棍棒”向府外衝去,幾個宮娥也趕緊上前扶住小蠻,道:“都尉快快回房,新郎倌兒到了。”

    謝小蠻被幾個宮娥扶著回到房中,在妝台前坐了,一個宮娥便把一柄鵝毛羽扇塞到她的手裡,道:“都尉,一旦出了閨閣,千萬以扇遮面,不曾交拜之前,萬勿撤下羽扇以面示人,切記,切記!”

    謝小蠻答應一聲,持扇在手,望著鏡中那副嬌媚得有些陌生的容顏,痴痴地想:“我……這就要嫁了麼?踏出這道房門,便做了二郎的娘子,一生一世。再不分離?”

    ※※※※※※※※※※※※※※※※※※※※※※※※※

    夕陽柔和溫暖得像高郵鴨蛋的蛋黃。楊帆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絶無一根雜毛的駿馬,頭戴五梁簪花冠,身穿絳紅公服。彷彿戲台上誇官遊街的狀元,率領著長長的迎親隊伍,向鄭氏府夫人府前進發。

    在他後面。馬橋領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坊丁,分別拿著三升粟米,一捆涼蓆,三斤蘆葦,三隻狼牙箭。這都是送給“新婦娘家”的禮物,粟米三升,用來填舂米的石臼;涼蓆一丈,用來覆蓋井口;蘆葦三斤,用來塞滿灶堂;箭三隻,用來置戶鎮宅。

    遠遠的。楊帆已經看到門楣上“鄭府”兩個大字了:“這是婉兒的家,此刻她正在府中,也不知自己登門娶親。接走的新娘卻不是她。她的心情該如何難過……”,楊帆剛想到這兒。大門忽然洞開,一群很漂亮的母老虎手舉棒棍,喜笑顏開地殺來。

    “呃……,這是怎麼……”

    對於大唐婚儀所知有限的楊帆只參加過馬橋的婚禮,當日卻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他勒住繮繩,正要扭頭問問,忽然發現整個迎親隊伍早就站住了腳步,只有他一人放馬前行,不知不覺間與整個迎親隊伍隔開了四五丈的距離。

    “打呀!”

    高瑩和蘭益清嬌呼一聲,縱身躍起,手中紅綢裹著的兩根“長棍”便掃向楊帆的腦袋,楊帆一看這還得了,真要被這兩根棍子掃中,雖然那棍子看著並不太粗,可這兩位姑娘手勁可不小,頭顱又是經不起重擊的地方,急忙來了一個蹬裡藏身,讓過了兩棒。

    “打!”

    更多的女人衝上來,一陣亂棒打將下去,打得眉開眼笑。

    “咦?不疼!這不是棒子!”

    楊帆躲來躲去,最後乾脆跳下駿馬,四處跳來跳去,還是被人一棒掃中了臀部,結果那“棒子”應聲而折,楊帆並未感覺疼痛,正奇怪間,更多的“棒子”當頭打來,楊帆繼續抱頭鼠竄。

    蘇坊正笑吟吟地看著,並不阻攔,直到看見楊帆逃得五梁冠也歪了,簪花也掉了,實在是狼狽不堪,這才端了一簸箕銅錢上前拋灑,替楊帆大聲乞饒,眾女子這才意猶未盡地住手,嘻嘻哈哈地撿喜錢兒。

    楊帆心有餘悸地站定,對趕上來的馬橋問道:“她們這是幹什麼?”

    馬橋慢條斯理地道:“下馬威嘍。”

    楊帆道:“為什麼你成親的時候沒有這一出?”

    馬橋洋洋得意地道:“我家小寧何等賢慧溫柔?”

    還好,楊帆受到的刁難和驚嚇也僅限於府前這道“下婿禮”,畢竟這新娘子的“家”是借用的鄭氏夫人的地方,女侍衛們也不好在別人家裡太過隨便,所以新娘子很順利地被他接了出來。

    楊帆迎親時並沒有見到婉兒,他也清楚婉兒此時是不可能出現在他面前的,想到婉兒此時心中的苦,楊帆唯有把滿腔內疚,化作悵然一嘆。

    新娘子接出鄭府,迎親和送親的隊伍合作一路,向楊帆的家行去,一路吹吹打打,喜氣洋洋。誰也沒有注意到,鄭府花園一角綉樓上,微微開啟了一道縫隙,一個身著月白衫子的清麗佳人痴痴地望著遠去的隊伍,腮邊輕輕滑落兩行清淚。

    車轎中,一身盛裝的小蠻將那羽扇抓得緊緊的,心中無比踟躕。她清楚,自她踏上這花轎,不管她願不願意、喜不喜歡,這一輩子都是楊帆的娘子了,可她還沒有為人婦的覺悟,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楊帆喜歡的女人究竟是誰,她又如何開心得起來。

    強作歡顏的楊帆騎在馬上,三步一回頭,直到鄭府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今日楊帆娶親,最開心的卻不是新郎倌和新娘子,而是那些一路歡呼、神情雀躍的大內女侍衛們和修文坊眾百姓。

    太陽落山了,天邊只餘一抹昏黃。

    日黃昏以為期兮,心踟躕於結髮,啼笑間,成就一場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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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一章 禮成同心結

    楊府中,堂屋前已經搭好了青廬,竹木為骨,青布為幔。

    小蠻緩緩走下婚車,在兩個盛裝宮娥的扶持下,手持羽扇遮住顏面,綉鞋兒輕輕踏上了紅氈。邁火盆,跨馬鞍,跨米袋,一對“金童玉女”把顆粒飽滿的五穀輕輕撒在他們兩個身上,米泣沿著他們的衣袍活潑地跳躍著,輕輕濺落在紅氈地毯上。

    二人在青廬中站定,賀客們都擁進來,把青廬擠得滿滿的,看著一對新人行禮。

    楊帆望著面前以羽扇輕遮俏面的小蠻,緩緩吟出了事先請人寫好的“卻扇詩”:“嫦娥飛逐彩雲降,不可孤寢在蟾宮。若道團圓似明月,羽扇輕移桂花開……”

    “卻扇詩”吟罷,遮在小蠻面前的雪白羽扇輕輕地移開了,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眸如點漆,膚光勝雪,明麗不可方物。饒是楊帆早就熟悉了她相貌的,也看得呆了,更不要說那滿堂賓客了。

    被楊帆那灼灼的目光看著,小蠻頰上不禁浮起兩抹嬌羞的暈紅,輕輕地垂下了螓首。

    司儀道:“行對拜禮!”

    兩個紅布蒲團擺到了他們面前,兩人相對跪好,小蠻的眼神很是複雜,似乎有些迷惘、又似有些矛盾,但是一觸到楊帆的眼神,她卻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簾。

    “一拜!”

    司儀一聲令下,在兩個宮娥的示意下,小蠻雙手疊放到面前毯上,腰肢深深地彎下去,白皙明淨的額頭輕輕地觸到了指尖,當她緩而優雅地直起腰肢時,她看到對面的楊帆業已大禮還拜下去,她看到了那拜下去的五梁冠,和五梁冠上重新簪好的鮮花。

    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忽然悸動了一下,一種難言的滋味驀然浮上心頭。

    “二拜!”

    楊帆直起腰來受禮,小蠻再度深深地拜了下去。不知不覺間,楊帆也拋開了心中的一切雜念,莊重地感受著眼前的一切。

    三拜、四拜,禮成。

    一把繫了紅綢的剪刀送到新郎楊帆面前,楊帆理出一縷頭髮,“嚓”地一剪,將那縷剪下的頭髮和剪刀放到了紅綢托盤上,托盤又送到了小蠻面前。又是“嚓”地一聲。清脆地一剪,小蠻的一綹青絲應聲而落。

    小蠻凝睇著盤中那綹青絲,好像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被剪斷了。人常說。婚姻於女人而言,等同於又一次新生。那麼,這結髮之禮。大概就如同初生兒剪斷臍帶的感覺了,小蠻心中忽然有些空空的。

    她看著宮娥的巧手把她和楊帆的頭髮靈巧地用紅線紮在一起,放入一個綉著“百年好合”的錦囊,心頭忽然湧起一種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她的母親亡故以後,阿兄用他那被沙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輕輕牽起她的小手時一樣,似乎兩個人的血脈一下子因此聯繫在了一起。古人傳下的神聖之禮,讓她忽然有了一種難言的感悟,她想哭。

    “執子之手!”

    司儀的聲音依舊高亢而昂揚。楊帆的手牽住了她垂在身側的小手,小蠻的嬌軀忽地震動了一下,她正想到阿兄牽起她的手,帶她流浪天涯,楊帆的手牽起她的剎那,她驀然向楊帆看去,恍惚中有一種阿兄的身影與楊帆的身影相重疊的感覺。

    童年記憶中的阿兄。隨著她年齡的增長,也在她的幻想中不斷地成長著,那個形象總是比較模糊、比較抽象的,她一直無法看清夢中阿兄的形象,他的面容彷彿始終隱在一層迷霧當中。而現在,那副形象忽然變得無比鮮明起來。他就站在身側!

    冥冥中,似乎傳來阿兄成熟而又童稚的聲音:“妞妞,你長大了,以後牽著你的手、照顧你一生一世的將不再是我,而是你的丈夫!妞妞,阿兄要走了……”

    楊帆在她心底裡的形象越來越鮮明,似乎要把阿兄的形象從她腦海中驅逐出去,小蠻莫名地恐懼起來,她害怕這種感覺,她想把手從楊帆手中抽離出來,楊帆感覺到了她的舉動,眉頭不由微微一蹙,手上便加了幾分力道。

    兩個人的小小執拗,在觀禮的賓客們看來,卻似乎是新娘子的羞澀使然,於是笑聲頓時溢滿了青廬。

    “執子之手,與子共箸。

    執子之手,與子共食。

    執子之手,與子同歸。

    執子之手,與子同眠。

    執子之手,與子相悅。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夫復何求!

    感謝蒼天,此生復何求哉!”

    在司儀的引導下,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背起了籌備婚禮時早就背熟了的執手詩,一開始,小蠻的聲音似乎總比楊帆慢上半拍,楊帆的聲音也不夠堅定和莊嚴,但是唸到後來,兩個人的聲音竟然有了一種奇異的共鳴。

    小蠻的聲音依舊比他慢半拍,但是聽來卻有一種夫唱婦隨的和諧與美感。

    兩個人不知不覺便受了這莊嚴神聖的儀式影響,變得鄭重而莊嚴起來。

    “從現在起,他就是我的丈夫了!”

    “從現在起,她是我的我妻子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這一回,他們誰也沒有迴避對方的目光,彼此的目光定定的,有一種痴意。

    在“執子之手”的頌詞聲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小東快步走出青廬的背影,和那黯然滴落的兩顆淚珠。

    高瑩唇角帶著一抹辛酸又復欣喜的笑意,輕輕擦了擦眼角,帶頭喝起采來。

    青廬之中,一時采聲雷動……

    ※※※※※※※※※※※※※※※※※※※※※※

    “新婦這邊請!”

    司儀引導著楊帆和謝小蠻出了青廬,在眾多賓客的陪同下來到了左跨院兒,楊帆驚奇地發現,司儀把他們引到了左跨院的豬圈。

    楊帆當然不可能養豬,但是現在豬圈裡分明有一頭豬,而且是一頭洗得白白淨淨的母豬,那頭白白淨淨的母豬頭上繫了紅綾,正哼哼唧唧地很舒服地曬著太陽。

    司儀笑眯眯地道:“新婦,行禮,默禱!”

    “啊?”

    小蠻吃了一驚。怯怯地四下看了一眼,最後還是決定請教楊帆,小蠻悄悄地問道:“為什麼要拜一頭豬啊?”

    楊帆想了想,搖搖頭,司儀聽到了新娘子的這句問話,哈哈笑道:“母豬多產嘛,一胎就能下十個八個的,拜拜母豬。討個吉利。以後多生孩子!”

    小蠻一聽差點兒暈倒,司儀笑吟吟地道:“此乃古禮,新婦快快行禮吧!”

    小蠻無奈。只好向那母豬恭恭敬敬地揖了三揖。那頭母豬受了謝都尉三拜,大剌剌的,理都不理她。只把小尾巴搖了搖,又哼哼了幾聲。

    楊帆一邊站著,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太平公主新婚之夜把丈夫丟進豬圈的那一幕,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謝小蠻被迫向一頭母豬行了三禮,心中本就羞忿不堪,突然又聽楊帆失笑,只當他是取笑自己,忍不住橫了他一眼,脫口說道:“讓我像豬那麼能生。你想都別想!”

    “呃……”

    楊帆的笑容一僵,四下里許多觀禮的賀客聽見新娘子這麼彪悍的一句話,卻是紛紛爆笑起來。

    小蠻自知失言,不禁羞得滿面通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她明明是不想嫁的,怎麼連生幾個孩子的問題都想到了?

    為人妻子的覺悟。在這一項項儀式中,已然一點一點地灌輸到了妞妞的心裡。

    酒宴開了,謝小蠻在好姐妹的陪同下,去新房換了一身輕服,窄袖短襦、束腰長裙。席間穿梭才好行走自如,不虞被人絆倒或者蹭上油膩。而這樣的裝扮。卻也愈發襯托出了她修長苗條的身段,顯得更加俏麗可人。

    “羽林衛武大將軍到!”

    “金吾衛丘大將軍到!”

    司儀站在門口一聲喊,堂上賓客呼啦啦站起了一多半,今日賀客以武將居多,這些武將都比這兩位大將軍職銜低,有許多就是這兩位的直接下屬,豈有不起立相迎的道理。

    楊帆和謝小蠻迎到門前,黃旭昶、張溪桐、魏勇、黎大隱等人也都隨在身後,只見武攸宜和丘神績並肩走來,後邊各有兩個老軍擔著挑子賀禮,一見楊帆,武攸宜便哈哈笑道:“楊郎將,恭喜、恭喜呀!”

    楊帆實未想到他們兩人會來,趕緊肅手向堂上讓客,說道:“楊帆成親,哪裡當得起兩位大將軍前來相賀,兩位大將軍前來,實在令楊帆惶恐之至,兩位大將軍,快快裏邊請。”

    堂上這麼多席,還真沒有配與這兩位同席的,幸好此前梁王武三思說過,他會親自前來道喜,楊帆雖不知他所言真假,準備還是要做的,因此堂上本就留了一席,這時便請兩人到這一席上坐了。

    楊帆與新娘子剛剛向兩位大將軍敬了杯酒,司儀在門口用更加高亢的嗓門大聲喊道:“太平公主府李大總管,奉太平公主之命,為楊郎將新婚之喜來賀,並送賀禮,有請楊郎將出迎吶!”

    這句話一喊出來,滿堂喧嘩頓時為之一靜,太平公主?這楊帆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能讓太平公主遣使來賀?所有的人都驚訝不已,就連丘神績也不例外,唯有武攸宜老神在在,毫不驚訝。

    這位大將軍先入為主,早就認準了楊帆是他的便宜姑丈,他的便宜姑丈可不就是太平公主的便宜老爹?近來太平公主與朝臣接觸日益頻繁,看來是有意插手政壇了,對楊帆這位在女皇面前明顯依舊能夠說得上話的人曲意結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丘神績驚訝了片刻,神情便也泰然下來,他所想到的理由,卻是當初楊帆與太平公主同場竟技、力挫吐蕃擊鞠隊的舊事,在他想來太平公主或是因為這段香火之情才對楊帆另眼相看的吧。

    楊帆聽了司儀一喊,心頭卻登時一緊,太平公主?她會有好心來祝賀?今日這樁婚事本就是她妒心發作搞出來的把戲,她又要玩什麼花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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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二章 太平來賀

    楊帆對小蠻低聲說了一句:“我去看看,你先陪著客人!”

    小蠻輕輕點點頭,看著楊帆匆匆向門口行去。

    太平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譯是個太監,當年太平公主出嫁的時候,由宮裡撥為陪嫁的,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如今他已成為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

    一見楊帆出來,李譯無須的圓白麵孔上頓時堆滿了笑容,踏前一步,揖手道:“呵呵,恭喜,恭喜楊郎將成親之喜呀。我家主人特遣咱來道賀,並送上我家主人賀禮,還請楊郎將笑納!”

    李譯說著,側了側身,把手一擺,後邊便有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丁抬了一口長匣子上來。看他們的動作,那口長匣十分沉重,聞訊趕出來看熱鬧的賀客很多,許多人便議論起來:“這樣一口長匣,會是什麼禮物?”

    “看起來很重啊!”

    “瞧這樣子,像是一口劍!”

    “瞎說,什麼劍這麼長,而且你瞧他們倆個,好像很沉重的樣子,劍有這麼沉麼?”

    “沒準是斬馬劍呢!”

    “寶劍贈英雄,楊郎將是一員武將,送一口寶劍原也沒錯,可是你聽說過送斬馬劍的?”

    楊帆看著抬到面前的那口長匣,有些謹慎地看了李譯一眼,李管事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家主人為賀郎將新婚之喜,特意準備的一件禮物,請了能工巧匠,多日打造而成。郎將不瞧一瞧麼?”

    旁觀眾人聽了,連連起鬨道:“二郎,快些打開叫咱們開開眼界!”

    楊帆把心一橫,伸手扯開匣上繫著的紅絲帶,將那匣蓋輕輕掀開,一眼看清匣中的東西,頓時便是一呆。

    匣中鋪了紅色的絲絨。裏邊只有兩樣東西,一根球杖、一枚鞠球。

    球杖呈金黃色,上面細細鏤著各色紋飾。粗淺一看,鯉魚流水、蓮子荷花,松柏仙鶴。俱是吉祥之物。楊帆輕輕伸出手去,想把那球杖拿出來,球杖入手,一股涼涼的金屬之意傳到心裡,暗自又是一詫:“難怪這兩人抬得如此吃力,果然不是木製的球杖!”

    楊帆深吸一口氣,單臂用力,將那珠杖抓緊,猛地抓離長匣,那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丁收力不及。抬著長匣的手竟向上一揚。楊帆只覺球杖入手十分沉重,急忙又伸一隻手把那球杖抓在手中,這才從容一些。

    “金的!這是一根純金的球杖啊!”

    “公主出手好大方,這根球杖得值多少錢吶!”

    “錢?你就知道錢,你有這麼多金子。造得出這樣一根球仗麼?而且,這可是太平公主所贈的賀禮,能拿去換錢麼?”

    賀客們看楊帆抓杖入手的動作,馬上猜出了這球杖的材質,不禁驚嘆不已。丘神績和武攸宜自矜身份,並未離開座位。但是眾人的議論已經傳了進來,二人對視一眼,心中皆想:“太平公主竟然送了這樣一份厚禮?公主送這麼重的禮,我……我送的禮是不是輕了一些?”

    楊帆也面露驚容,將那球杖小心放回匣中,對李譯道:“大管事,楊帆成親,能勞動殿下來賀,已是榮幸之至,這份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楊帆不能收下!還請大管事拿回去吧。”

    李譯笑道:“若是咱家再把送出手的禮物拿回去,公主那裡咱家可不好交差。郎將大人已經驗過了球杖,還不曾看過這鞠球呢。”

    他這一說,楊帆才注意到那枚拳頭大小的鞠球。方才剛一開匣,就有一道紅光入眼,隱隱透出晶瑩剔透、潤澤華麗的光茫,他就覺得這枚鞠球不同凡響,只是當時注意力都被那根金光燦爛的球杖給吸引住了,這時聽李譯一說,這才想起去看那紅球。

    紅球也鑲在絲絨之中,楊帆探手一抓,把那紅球托在手中,只覺沉甸甸的,似乎也是金石一類的器物,他把紅球托起,廊下綵燈一照,那紅球爍爍放光,不管站在哪個角度的人,似乎都能看到一道奇異的紅光映入自己的眼簾,尤其是楊帆的手只要稍稍一動,那紅光四下遊走,彷彿道道金蛇橫空,彼此望去,大家都能看到對方臉上、身上被映紅的一片片光芒。

    手中捧著紅球的楊帆站在最中央,整個臉龐都被映成了紅色,一道道紅光閃爍不定,把他那一身緋色的新郎倌服一照,似乎連他的身體也發起光來,整個人都沐浴在一片紅光之中,彷彿被一朵火雲罩定了似的。

    賀客中也不乏識貨的,忍不住叫起來:“火玉!這是火玉啊!天吶,這麼大的一塊火玉,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

    丘神績坐在座位上,抬眼望去,也看到了彷彿被一團火雲罩定的楊帆,楊帆身形一側時,他也看清了那塊渾圓天成的火玉,不由吃了一驚。

    所謂火玉,是當時人的一種稱呼,實際上就是紅寶石,紅寶石有暗紅色、有亮紅色,還有些是有雜質的,無論是什麼顏色,都少有這麼巨大的。而眼前這塊紅寶石不但碩大如拳,如圓如球,而且通體沒有半點雜質,那就更是價值連城了。

    丘神績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腰帶,他的腰帶上也鑲著一枚紅寶石,只有指甲蓋大小,而且是暗紅色的,遠不及眼前這塊寶石瑰麗出奇。丘神績袍袖一垂,很自然地便遮住了自己的腰帶。

    “這禮……實在是太貴重了,楊帆無論如何不敢收受!”

    楊帆吃驚不小,趕緊把寶石放回匣中,連聲推卻。他只知這枚寶石珍貴,卻還不知道這枚寶石乃是大唐國寶,當年李世民討伐高句麗時,依附於高句麗的靺鞨為免自己遭了池魚之災,而敬獻於大唐天子的一件寶物。

    後來李治愛女太平出嫁,特意把這件國寶做了她的嫁妝,楊帆若是知道這枚寶石乃是太平公主最貴重的一件嫁妝,恐怕就更要把它當做燙手山芋了。

    李譯呵呵笑道:“楊郎將,咱家只是奉命送禮的下人,郎將要是跟咱家這麼客套,咱家可是不好向殿下交待了。”

    他笑吟吟地往四下瞧了一眼,說道:“有勞哪位搭一把手,替郎將把這禮物接下了。咱家身邊這兩個小廝力氣小的很,可別有個閃失,碰壞了公主贈予郎將的賀禮!”

    “這好東西,既然是人家主動送的,哪有不要的道理!”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楚狂歌和馬橋不約而同踏前一步,忙不迭替楊帆接下了那口匣子。楊帆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大管事,請入內喝杯水酒吧!”

    李譯呵呵地笑了兩聲,向楊帆拱手道:“多謝郎將美意了,今兒是郎將大喜的日子,咱家是殘缺之身,入內不祥,可不敢登堂入室,帶了晦氣進去。差使已經辦妥了,咱家這就告辭了!”

    李譯說著返身便走,楊帆只好把他送出門去,這廂送走了李譯,轉身再走回客堂,許多人瞧著楊帆的眼神便有了些敬畏之意。

    楊帆這個郎將或許還不會叫他們太放在心上,可是一個能讓太平公主遣人致賀的郎將,那就不能等閒視之了。能叫太平公主以如此瑰寶相贈的郎將,那就更是……,他到底算是幹什麼的呀?哪怕是一個王爺,太平公主也未必就肯以如此重禮相贈的呀!

    “黃金鞠杖、紅寶石鞠球……”

    楊帆一邊往堂上走,腦海中一幕幕情景歷歷而現:洛水河邊的那場擊鞠,一尾美人魚般臥於軟榻之上的太平公主,順水送來的一杯美酒,揚手擲還自己的那枚鞠球。上元節時,她振臂一呼,躍馬沙場、大敗吐蕃的英姿……

    他知道,利用自己立下大功的機會,巧施計謀,誘騙天子許婚,拆散自己和婉兒,是太平公主的妒心使然。可是今日這份厚禮,卻絶對沒有什麼惡意。太平公主精心挑選這件禮物時,真不知她是一種什麼心態。

    走到堂上,楊帆抬頭,恰看見小蠻正凝視著他,眼神中有一抹古怪。太平公主餽贈如此重禮,在小蠻看來也是不可想像的。她以前侍候在武后面前,對這些權貴迎來送往的事情見多了,這麼重的禮,連武則天都沒收過。

    小蠻自然不知道太平公主與楊帆之間的情事,可太平公主卻送出了這樣的厚禮,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上官婉兒,在她看來,也只有上官待詔才有這樣的大手筆、也捨得贈以如此厚禮,只怕是上官待詔自己不好出面,這才借了太平公主的手……

    如此一想,小蠻心裡忽然有點兒酸溜溜的感覺。

    本來,她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卻破壞了人家的感情,拆散了一對有情人,是搶走了上官待詔的男人。可是一旦嫁了,這身份不同,立場也就不同了,楊帆如今可是她的男人呢,要說眼見此情此景,一點兒也不吃味,她還真的做不到。

    “哦,方才是……”

    楊帆瞧見小蠻有些古怪的神氣,竟也莫名地有了一種被娘子捉姦在床的心虛,剛想解釋一番,就聽那司儀像一隻打鳴的公雞,用高亢喜悅的聲調又叫起來:“護國法師、白馬寺主持懷義大師到……”

    一聽這話,就連武攸宜和丘神績也“忽啦”一下站了起來,楊帆趕緊對小蠻道:“小蠻……,咳!娘子,這是吾師到了,你我一起去迎一下!”

    滿堂賓客隨著楊帆和小蠻一起迎出大門,到了門外一看,只見一個乾癟老僧站在門口,屈指彈著光頭,一臉苦笑。不遠處蹄聲急驟,大家探頭一瞧,卻是一群光頭和尚騎著高頭大馬匆匆離去。

    楊帆奇道:“一濁師兄,師尊何故來而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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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三章 洞房?洞房!

    一濁道人乾笑道:“薛師匆忙趕來,忘了準備賀禮。薛師說,自家弟子成親,做師傅的哪能連件禮物都不準備呢,所以……回去準備賀禮了,呵,呵呵……”

    楊帆聽了,有些忍俊不禁。

    薛懷義的為人品性固然令人不敢恭維,不過此人很有一點江湖義氣,楊帆雖不屑其發跡途徑,也不想學他,但是對這位真心關愛自己的薛大和尚還是頗有親近之意的。

    薛懷義既然離去,楊帆只得先邀一濁入內,一濁頭頂光光、身披袈裟,在賀客之中頗為另類。等他入座之後,酒也喝、肉也吃,坦然自若,神態從容的時候,大家就更覺得另類了。

    喜宴又進行了小半個時辰,司儀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護國法師、白馬寺方丈懷義大師到~~~”

    楊帆等人再度迎出門去,就見薛懷義一身大紅袈裟,一顆禿頭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左右陪著弘一、弘六等人,在他們身後還站著四個膀大腰圓的和尚,用十字木架和繩索抬了一棵金燦燦的果樹,果樹上似有一顆顆小紅燈籠似的閃閃發光。

    薛懷義一見楊帆,便大笑道:“好徒兒,為師酒醉,竟然忘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虧得你六師兄提醒,哈哈,看你如今模樣,還真有幾分新郎倌兒的樣子啊,恭喜、恭喜!”

    楊帆連忙上前見禮,道:“弟子楊帆見過師尊!”

    武攸宜和丘神績也上前道:“見過薛師!”

    薛懷義擺手道:“噯,不用見禮,不用見禮了。天大地大,今日新郎倌兒最大,灑家今日也是一個賀客,無需多禮。走走走。咱們進去喝喜酒,灑家來得遲了一些,好酒不曾被你們喝光了吧?”

    楊帆笑道:“師尊既然來了,今日一定要不醉無歸。要說好酒麼,師傅放心,弟子這兒一定管夠!”

    “好!只要有好酒,灑家就放心了!”薛懷義撫著肚皮,漫不經心地道:“十七呀。今兒是你的大喜日子,為師一個出家人,也沒什麼賀禮送你,就送你一顆百子樹吧。呵呵,百子千孫,大吉大利。”

    小蠻一旁聽了,小臉忍不住又是一皺。心道:“真是的。這男人怎麼一個個的都這樣啊,難道女人成親就是為了替你們男人一窩一窩地生孩子麼?”

    弘一道:“十七呀。師傅送你的這棵果樹可不一般吶,這樹以黃金為干、碧玉為葉、火玉為實,火玉共一百顆,顆顆價值千金,這棵果樹那可是價值連城啊!”

    弘六馬上接口道:“這寶樹。枝幹共耗黃金一百四十三斤八兩五錢,不過這也不算什麼。黃金有價玉無價呀,這上面的樹葉兒可全是上等佳質的翠玉所雕,每一片都……”

    他還沒說完,薛懷義就瞪了他們一眼,笑罵道:“不過是為師自庫中隨意取來的一件賀禮罷了,你們顯擺些什麼。一邊兒去!”嘴裡說著,臉上卻露出洋洋自得的神色。

    薛懷義今日趕來喝喜酒。本來是備了一份賀禮的,雖然貴重,也不過是些金餅玉珮一類的東西,可是等他趕到楊府,正好聽見在門外吃流水席的客人大驚小怪地說起太平公主剛剛送來的禮物,薛懷義一聽臉上就掛不住了。

    他這人一向最喜歡出風頭,除了武則天他不敢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比個第一才甘心,哪肯讓太平公主壓他一頭,當下二話不說打馬就走,誓要找出一件可以壓太平公主一頭的禮物出來。

    別看他嘴裡說什麼只是隨意取來的一件賀禮,其實這棵華貴艷麗的金果樹,在他的藏寶之中那也是獨一無二的,為了別人送他這件瑰寶,他還答應了別人一件事情的,如今忍痛割愛,正要借兩個心腹弟子之口,說與那些不識貨的客人們知道。

    瞧見那些客人驚羨稱奇的模樣,薛懷義心中得意之極,楊帆素知他為人,聽到這裡已知他方才為何來而復去了,對於如此重禮,楊帆免不得又要推卻一番,之後便親手斟一杯酒,叫新婦獻與師尊。

    薛懷義接過喜酒一飲而盡,哈哈大笑道:“你去忙,你去忙,灑家自與兩位大將軍吃酒便是!”

    這時司儀在門口又喊:“梁王千歲駕到……”

    楊帆聽了,少不得與小蠻還要再迎出去,丘神績和武攸宜向薛懷義告了聲罪,也一同出去,唯有薛懷義安坐不動。他那些弟子們見師傅不動,也都大剌剌地坐在那兒毫不理會。

    武三思是王爺,若論身份,以他最為尊貴,連主人帶客人,全都迎了出去,眾星捧月一般把他接進來。武三思送了一對玉鴛鴦為禮,比起魏王武承嗣派人送來的賀禮自然貴重,但是與方才太平公主和薛懷義送的寶物相比,卻是沒有引起絲毫轟動。

    武三思神情倨傲,大搖大擺地往堂上走。進了大堂,一見居然還有客人坐在那兒沒動,便露出些不悅之色。

    薛懷義一手抓著酒罈子,指著他大笑道:“三思,你來的好晚,當罰酒三杯!”

    武三思定睛一看,挺起的胸膛“噗哧”一聲就癟了,趕緊踮著小碎步迎上去,滿臉堆笑地道:“哎呀,薛師,原來你也在這裡!”

    薛懷義打個酒嗝兒道:“廢話!今天成親的是灑家的弟子,灑家不在這兒,還往哪裡去?”

    武三思道:“是是是,三思糊塗,怎麼竟把這碴兒忘了。理當罰酒,理當罰酒!”趕緊擺好三個杯子,斟滿酒一飲而盡,這才陪著笑臉在薛懷義身邊坐下,替他斟上一杯,道:“薛師,請!”

    丘神績看武三思竭力巴結薛懷義的樣子,不禁暗暗冷笑:“薛師已經答應替魏王進言了。他送楊帆的這株百子樹,就是魏王送他的鎮宅之寶。魏王馬上就要成為大周太子,你這時才急來抱拂腳,還趕趟麼?”

    楊帆一見梁王也有了差使,不需要自己相陪。不禁微微一笑,對小蠻道:“走吧,咱們到外面去敬一敬修文坊裡的那些鄉親,天色不早了,一會兒他們就要散席回去的。”

    “好!”

    小蠻溫順地答應了一聲,隨著楊帆往外走,楊帆走出兩步,忽然覺得小蠻的眉眼神態大異尋常。心頭不禁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

    喜宴終於散了。

    本來,馬橋和高瑩、蘭益清他們還想要鬧洞房,但是因為來的客人太多,楊帆和小蠻忙裡忙外。等他們把一撥撥客人陸續送走的時候,已經快到三更天了,若是再鬧上一場洞房,楊帆這洞房花燭夜怕是就過不成了。

    馬橋娘和面片兒耳提面命。不許馬橋壞了人家洞房花燭的好時辰,幾人一想確也在理。只好意猶未盡地放過了這個機會,也向楊帆一一告辭,就此散去不提。等到客人們全都散盡了,楊帆和小蠻就像剛打完一場仗似的,忽然就覺得腰酸背疼。

    三姐和桃梅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兩個丫頭的小臉都被汗水沖花了,她們有氣無力地對楊帆道:“阿郎、娘子。請早些安歇了吧。婢子會把客堂打掃乾淨的。”

    廚子林錫文沒精打采地道:“阿郎,小的……從下午忙到現在,水米未沾牙呢,小的先吃點東西墊吧墊吧,就幫她們打掃客堂。”

    楊帆也不知該如何安排,忍不住去看小蠻。小蠻咳嗽一聲道:“你們都辛苦一天了,堂上先這樣吧。不忙著收拾,趕緊吃點東西早早歇下。明日一早,我店裡會派幾個夥計來幫著灑掃的。”

    幾人一聽如蒙大赦,連聲道謝。小蠻微微一笑,道:“這點東西,你們拿去,置辦幾套新衫子。好了,今兒大家都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謝謝娘子,謝謝娘子!”

    東西入手,赫然是幾粒金豆子,桃梅、三姐兒等人喜出望外,連聲道謝。小蠻也是看他們著實辛苦,中間回新房補妝換衫的時候,靈機一動,從被底摸了幾粒壓床的金豆子來,這時正好派上用場。

    楊帆驚奇地看著小蠻,端莊沉穩,胸有成竹,還真有幾分當家主婦的氣派,難道這成婚可以讓人一下子就變得成熟起來?這還是那個刁蠻俏皮的小丫頭?

    三姐兒幾人也真是累得狠了,腳後跟都站得生疼,原先還不覺怎麼,這一歇下來,真是一刻也堅持不住了,主母既然吩咐下了,便一溜煙兒退了下去,只剩下陳壽慢了一步,等那三人離開之後,對楊帆道:“阿郎,趙逾因故未來,囑咐老奴把這份賀禮送上。”

    因為小蠻在場,陳壽沒有多說,楊帆一聽是趙逾,自然明白實際上是沈沐送給他的新婚賀禮,東西接到手中,卻是一個牛皮紙袋,輕飄飄的,也不知揣了些什麼東西,陳壽微微一笑,向新郎新婦一躬退下。

    曲終人散,客堂上只剩下楊帆和小蠻兩個人了。小蠻一見四人退下,肩膀也塌了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說實話,她也累得慘了,這一天啊,總算是熬過去了。

    小蠻微微一轉身,忽然瞧見楊帆正看著她,心裡沒來由地又緊張起來。不對,這一天好像還沒有過去,貌似她這位新娘子還沒有履行完一個新婦全部的責任啊,接下來該幹什麼呢……

    小蠻腦海中迅速閃過了一副副男女交合的畫面,其情其景叫人眼餳耳熱,那是宮中派來的兩位老女官逐幅講解與她知道的《三十六宮素女圖》。小蠻已累成一團漿糊的腦瓜兒突然福至心靈般清醒過來:“對了,接下來應該是……,洞房?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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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四章 盈盈一水間

    天宇寥廓,夜色空明,大地靜謐,蟲聲新透。

    魏王武承嗣府上的書房裡,燭火依舊明亮如晝。

    房門輕輕叩了三聲,一個人輕輕地走進來,赫然正是今日赴楊帆婚宴的丘神績。書房中早就坐定兩人,一人高踞上首,重眉闊口,美髯垂胸,乃是武承嗣。側首一人,雙目有神,儒雅灑脫,看起來斯文得很,卻是刑部尚書周興。

    兩人似早知丘神績會來,見他進門毫不驚訝,武承嗣只是做了個手勢,丘神績抱拳一禮,便在周興對面坐下。

    武承嗣問道:“梁王也赴楊帆婚宴去了?”

    丘神績道:“是!”

    武承嗣搖頭一笑,曬然道:“武三思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以王爺之尊去捧一個郎將的場。楊帆現在不過是羽林衛一郎將,固然可以拉攏過來為己所用,但是於大事上面,此人現在的用處著實有限。咱們這位梁王,似乎是有點饑不擇食了,呵呵。”

    丘神績含笑道:“以梁王的身份,確實無需如此紆尊降貴,不過依末將看來,梁王怕是知道薛懷義會去,所以才去捧楊帆的場,目的只是拉攏楊帆這位尊師罷了。”

    武承嗣恍然道:“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不無可能。”

    周興淡淡笑道:“可惜了,他卻不曾想到,王爺您早已捷足先登,得到了薛懷義的承諾。”

    武承嗣傲然道:“三思一介匹夫,麾下只有五犬,能成什麼大事?哼!本王原就沒把他放在眼裡,真正難辦的是聖上啊。王慶之已多次上書為本王請命,聖上始終不置可否。唉!也不知這一次請薛懷義進言,能否促使聖上下定決心。”

    周興溫文爾雅地一笑,道:“王爺不必擔心。只要薛懷義按照咱們的話進言,聖上縱然不會馬上拿定主意,這心思也難免要動上一動的。王爺你想。聖上已然年邁。不可能再生育子女,現在的太子一旦繼承皇位,必然恢復唐的國號和李姓。

    如果那樣,聖上的一切努力豈不都付諸東流了嗎,她又何必煞費苦心地謀這皇帝之位?如果這大周江山不能傳下去,而是恢復李唐國號,那麼對於當今天子稱帝之舉,後人該如何解釋?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這是篡逆、這是謀反!

    到那時,不但是聖上的江山傳不下去。還要壞了她的一世英名。聖上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一旦想通了這一點,她豈會把江山傳予李姓後人呢?依在下來看,聖上之所以猶疑不決,未必是不捨得把皇位傳予武氏後人,而是在王爺您和梁王之間,聖上不知該如何取捨。”

    丘神績贊同地道:“周尚書所言有理,末將也是這麼看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可以多找幾個位高權重的人為王爺說項。不能指望單憑王慶之率領些洛陽百姓。便為王爺把這太子之位定下來!聖上見人心所向,還能不屬意王爺麼?”

    周興道:“不錯,如今重金賄買薛懷義,正是為了這一目的?不過,我們確實不能把希望全放在薛懷義一人身上,據我所知,聖上已經有了新寵,對薛懷義未必像以前一般言聽計從。如今聖上已經是皇帝。對朝臣們的意見也尤為重視。”

    武承嗣蹙眉道:“那麼,你們以為何人可以相助本王?”

    周興道:“要想在聖上面前說得上話,還得叫聖上聽得進去,非宰相不可!”

    “宰相?”

    武承嗣撫著鬍鬚,沉吟片刻道:“狄仁傑那隻老狐狸是想都不用想了,李昭德麼,王慶之第一次入宮請願時。好事就壞在他的手裡,此人也不可能!剩下的,就是蘇良嗣和韋方質了,本王要請託於他們?”

    周興搖頭道:“蘇韋二人一向不和,彼此勢同水火,他們二人怎麼可能同時為王爺所用呢?二人之中,只能擇其一。”

    武承嗣想了想道:“薛懷義剛剛受寵於聖上時,曾誤入南門宰相出入之所,且言行不恭,為蘇良嗣所惱,命人打了他一頓,薛懷義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如今本王既用了薛懷義,那就不能用蘇良嗣了。”

    周興頷首道:“王爺所言甚是,而且蘇良嗣老邁,自打年初就告病在家,疏於政務,已經漸漸離開中樞,如果貿然請他出面,恐怕會引起聖上疑心,所以,只有韋方質可用!”

    武承嗣振然道:“好,就依你所言!明日本王就備下厚禮,去見一見他韋方質,嘿!在野有王慶之率百姓請願;在朝有韋方質這位當朝宰相進言;後宮之中,又有個薛懷義吹枕頭風,聖上終究是個婦人,本王就不信,三管齊下,還不能定了她的易儲之心!”

    ※※※※※※※※※※※※※※※※※※※※※※

    洞房內,龍鳳紅燭高燃,楊帆和小蠻坐在榻邊,一動不動,彷彿也是兩根蠟燭。

    小蠻的眼神不時溜向窗戶,盼望著黎明的那一刻早早到來。若是現在睡下,那就要與他同床共枕了。跟一個男人同床共榻?她真的還沒準備好。腦海裡忽然掠過那些妖精打架的畫面,小蠻的臉蛋兒又開始發燙了。

    楊帆盯著案上那對紅燭,心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奇怪那些彼此不熟、甚至不曾見過面的新婚夫婦們究竟是如何完成行房大業的,為什麼他現在不止沒有推倒小蠻的勇氣,甚至連看她一眼的膽量都沒有?

    三更了,楊帆已經聽到了街頭傳來的打更的梆子聲,可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有做,再拖延下去天就亮了,想到此處,楊帆不由心急如焚。

    今天是他的洞房之夜,也是另一個女子傷心欲絶的時刻,他能安心享受他的洞房花燭麼?可是……身邊這位,是他明媒正娶接進家門的妻子,是他結髮執手,一生一世的妻子,他該怎麼做?

    一雙紅燭靜靜地燃燒著,芯旁的燭脂被高溫融化,一顆顆地輕輕滑落下。就像是流下的淚水。那是誰的眼淚?

    楊帆心中煩躁,身子不由挪動了一下,房中本來靜悄悄的,楊帆身形一動,小蠻馬上有所察覺,她像觸了電似的跳起來,反應之激烈,倒把楊帆嚇了一跳。小蠻急急退了兩步,吃吃地道:“你……你要幹什麼?”

    楊帆遲疑了一下。指指桌上的紅燭道:“燭芯要被燭淚淹滅了,我想挑一挑……”

    小蠻鬆了口氣,道:“哦,那……你去吧!”

    楊帆本來只是隨口一說,這時只好起身去把那龍鳳紅燭挑亮了一些。

    小蠻看著他的動作,心想:“他把燭火挑得那麼亮幹嗎?他……是不是……”

    心中忽然掠過一個旖旎的畫面,小蠻的臉蛋兒頓時羞得發燙。

    楊帆挑亮燭火,扭過頭來。恰好看見小蠻腮上紅潮未退。幼滑鮮嫩得如同三月桃花,嬌美之狀不可形容,不禁看得一呆。小蠻一見,更加錯會了他的心意,於是愈發地慌張了:“然而他可是自己明正言順的丈夫啊,如果他真的……真的……,我又有什麼理由拒絶?”

    “三更了,我若再不去。婉兒的淚豈非就如龍鳳紅燭,一直流到天明了麼?”

    楊帆把牙一咬,決定對小蠻坦白自己的打算,畢竟他與婉兒的情意小蠻也是一情二楚的,只希望她能夠諒解自己,大不了以後多多補償於她也就是了,但是今晚。他無論如何做不到安心享用銷魂滋味,卻無視伊人心碎的感傷。

    楊帆勉強咳嗽一聲,對小蠻道:“小蠻,天色已經……”

    他一邊說,一邊走過去,只走出三步,便驀然站住。他已不能不站住,小蠻一見他向自己走近,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倉皇地一跳,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擎在了她的手中。

    楊帆驚道:“小蠻!你……你拿刀作甚麼?”

    “我……我……”小蠻理屈詞窮,只好吞吞吐吐地央求道:“二郎,我……我們兩個……可不可以……先不要……同……同房呀……”

    “嗯?”

    小蠻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是低著頭,怯生生地道:“二郎還記得……記得武厚行麼?”

    “武厚行?”

    楊帆想了想才道:“啊!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被你一腳踢死的病秧子,你提他幹什麼?”

    小蠻鼓足勇氣坦白道:“我……從小就有個毛病,不能叫男人挨著我的身子,否則就會控制不住想要傷害他,我知道我這樣不對,可是我沒辦法……,二郎,給我些時間好麼,也許……也許我們熟了以後就好了……”

    她自己也知道這理由很荒唐,這要求很無理,也許她會立即挨一記怒不可遏的大耳光,如果不是因為她是皇帝賜婚,甚至還會馬上接到一紙休書,很沒面子地被轟出府去,所以她越說頭越低,簡直要把頭埋進胸口了。

    “當然可以!”

    楊帆很痛快地答應下來,臉上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都要心花怒放了,這是一個多麼善解人意的姑娘呀!

    “他居然答應了?”

    小蠻訝然抬頭,看向楊帆。

    楊帆柔聲道:“我怎麼會強迫你呢?你放心好啦,總要等你心甘情願,肯接受我的時候,我們再做真正夫妻!”

    “二郎!”

    二郎竟是這般通情達理!小蠻心中一軟,要楊帆留下共睡一榻的話兒差點脫口而出,可是楊帆的手剛伸過來,她手中的刀就下意識地揮了出去,要不是楊帆縮手及時,手指就斷了兩根。

    “對不起,對不起,我想也沒想……,我控制不住……”

    “沒關係!”

    楊帆驚出一身冷汗,看來貿然靠近她的話,還真的很危險吶,一個不小心,做太監都是大有可能的。

    他心有餘悸地收回手,道:“那……你好好歇息吧,這一天下來,你也累壞了。”

    小蠻過意不去地道:“嗯,可……你睡哪?”

    楊帆微笑道:“咱家的空房子還有得是呢,我還能沒地方住嗎,你好生歇息吧,我出去了!”

    房門輕輕拉開,又輕輕掩上了,小蠻被如此溫柔體貼、心胸豁達的夫君感動得眼淚汪汪。

    楊帆站在院中,抬頭看看滿天星斗,依稀似見一位素衣如雪、人淡如菊的女子正默默垂淚,那滿天的星光就是她腮邊的淚痕。

    楊帆長吸一口氣,雙臂一振,大鳥一般掠進了夜空之中……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上官婉兒憑欄而立,悵然望向夜空,晚風拂得她的長風飄揚起來,讓沐浴在星光之下的婉兒美如精靈。

    望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辰,想到楊帆此刻正擁美高臥、恩愛纏綿,婉兒的心忍不住又是一種酸楚。淚眼朦朧中,她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從夜空中閃出來,站到了她的面前。

    “二郎……”

    雖然星光黯淡,婉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婉兒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楊帆,她生怕這是一個夢,想要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頰,卻又遲疑地停住,直到楊帆抓緊了她的小手,感受到他的大手傳來的溫度。

    婉兒期期艾艾地道:“你……你……真的是你?”

    楊帆憐惜地道:“當然是我!”

    婉兒驚訝地道:“你怎麼可以在這裡!今晚可是你的新婚之夜呀……”

    “我知道,今天我成親了,成親就意味著真正地長大,我要養家餬口,我要生兒育女,我要應付生活中的坎坷磨難,我要為自己的家人撐起一片天,我要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婉兒,難道你不是我的一份責任嗎?”

    “郎君!”

    婉兒忘情地撲到了他的懷裡,她滿足了,有此一刻,今夜有他的懷抱,她心滿意足了。

    星空下,綉樓上,一雙人影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個。

    這一夜對婉兒來說很短也很長,短短一個時辰的相聚,兩個人也不知說了多少話。她依偎在他的懷中,溫存著,傾訴著,只要他在聽,心裡就甜甜的。她絮絮低語,時而歡喜、時而幽怨,其實訴說的都只是一種心情,

    楊帆撫摸著她的秀髮,嗯上一聲,就能叫她轉悲為喜,插上一句,就能讓她破啼為笑,楊帆忽然有種哄孩子的感覺。莫非這男人有了女人就能成為真正的男人,而這女人有了男人,卻一下子就變成了咿呀學語的小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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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 15:23:02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五章 殺一儆百

    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的時候,楊帆從一間廂房裡出來,抬頭看看天色,躡手躡腳地走向貼著紅喜字的新房。

    他回來已經有一陣了,安撫了婉兒之後,趁著天色未明,楊帆又連夜趕回來,先在一間沒什麼陳設的靜室裡打坐休息了一陣,看看晨曦已現,這才趕回新房。新郎新婦總不能頭一天就讓下人們看見他們是分房而睡吧。

    楊帆原還擔心小蠻已經閂門睡了,少不得還要叩門叫醒她。誰知輕輕一推門,房門竟應聲而開,楊帆悄悄地閃進去。到了房中一看,臥榻上帷帳並不曾放下,錦被依舊整齊,小蠻伏在窗前的几案上,正沉沉地睡著。

    楊帆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就見小蠻歪著頭趴在案上,手中還持著一管毛筆,面前有厚厚一疊禮單,楊帆歪著頭看看,只見小蠻面前還鋪著大紙,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一排排小字,竟是小蠻整理出來的清單。

    楊帆輕輕吁了口氣,從她手中抽出毛筆擱在桌上,又去榻上取了一條薄毯蓋在她的身上。自己就在几案對面坐下,靜靜地看著她。

    小蠻雙臂伏於案上作枕,頭微微側著,頭上的髮飾還沒有取下,依舊是雲寰霧鬢,襯著她那張嫵媚清麗的小臉,長長的眼睫密密簾兒般覆下,小嘴微微張開一隙,神情無比可愛,叫人忍不住就想一親芳澤。

    楊帆凝視著她,不覺想起了兩人初次相見的情形,他騎坐牆頭,正扮一個小偷,而她手持長槍,衣帶飄飄。如仙子凌空。人生際遇之奇真是莫過於此。那時節,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這麼一天,她卻做了自己的娘子。

    娘子?

    楊帆突然又想起了小蠻昨夜所說一被男子沾身。便會克制不住地想要反抗的怪癖,眉頭不由微微一緊。他看得出小蠻並不是撒謊,昨夜他想伸手去拍小蠻肩膀時。小蠻那信手揮出的一刀,絶對是自然而然的反應。

    當然,以前他也拍過小蠻的肩膀,那時卻不見她有這般敏感。看來輕微的接觸並不至於激起她的強烈反應,只是因為昨夜她是新娘子,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時刻,才讓她格外的驚懼。

    這樣的話,說明小蠻的怪癖只有在她意識到一個男人想要跟她親昵的時候才會發作?

    想到這裡,楊帆心頭不禁浮起一抹陰翳。

    他年紀雖然不大。但是走南闖北,奇聞怪事是聽過許多的,他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是有異於常人的怪僻的。比如有人有潔癖。一天要洗幾十次手;有人喜歡粉色,家裡的一切統統都塗成粉色。包括他騎的馬和他養的狗。他還親眼見過一個喜歡生吃東西的人,不管是蚯蚓、青蛙、蛇、狗、麻雀……

    可是小蠻這怪僻……,這是天生的怪僻,還是因為她曾經經歷過什麼……,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強烈了,楊帆不願再想下去,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把這個令人不悅的念頭逐出腦海,目光重新定在小蠻的臉上。

    她是他的新娘,他卻是此時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她的模樣。

    這一看去,楊帆馬上發覺了異狀。小蠻有一雙又黑又亮的眉毛,雖然稍稍影響了她柔美的外形,卻也令她因之擁有了一種異於其他女子的英氣。她那雙英氣勃勃的雙眉,是叫人一見難忘的。

    此刻,她的眉毛變細了,變彎了,很顯然是修剪過的。楊帆看著一下子變得異常婉媚的小蠻,唇邊不禁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他輕輕伸出手,沿著小蠻彎彎的眉線掠去,就像在為她描眉。

    他的指尖距小蠻的眉毛其實還是有點距離的,可是不知怎地,他的手輕輕掠過後,小蠻的眼皮動了動,忽然就醒了過來。

    “啊!”小蠻睜開眼睛就看見楊帆在對面坐著,不禁吃驚地掩住了嘴巴。

    楊帆笑道:“醒了?怎麼在這兒就睡下了,妝也沒卸,這樣能解得了乏麼?”

    “哦,我……我沒事。”小蠻直起腰來,搭在肩頭的薄毯便滑落下去,小蠻摸了摸圍在腰畔的毯子,偷偷瞟了一眼楊帆,心中湧起一抹溫暖之意。

    楊帆道:“昨夜怎不好好睡下,整理禮單著什麼急?”

    小蠻抬手理了理鬢邊的一絡秀髮,垂首道:“人情往來,早晚要還的。我昨夜一時還沒有睡意,就想著先整理好了,免得今日灑掃諸多繁亂,萬一不慎遣失了一份。哦,對了,這一份你要特別地看看……”

    小蠻忽然記起了什麼,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牛皮口袋,說道:“你昨夜隨手丟在房中的,我打開看過,才知是貴重之物。”

    楊帆接過那牛皮口袋,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小蠻答道:“我記得是昨夜客人散去之後,陳壽才交給你的,說是一個叫趙逾的人送你的賀禮!”

    楊帆“啊”了一聲,道:“是了,我想起來了,他送的這是什麼東西?”楊帆一邊說,一邊打開牛皮口袋,探手向裡摸去。小蠻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是店舖轉讓的契約!”

    “店舖轉讓?”

    “嗯!這是洛陽南市十六家店舖轉讓的契約。我已經看過,這十六家店舖全部位於南市十字大街最繁華的地段,那條道上客人最多,大道兩側各有十七家店舖,全是日進斗金極賺錢的鋪子。如今……這十六家店舖都歸你了。”

    楊帆聽得一呆,他知道沈沐會送禮,卻沒想到這份禮竟然厚到這種地步,他知道沈沐有錢,但他從來也不知道沈沐究竟多有錢,今日看到沈沐送的這份賀禮,他才明白什麼叫富可敵國!

    楊帆呆了一呆,便打個哈哈道:“好大方!當真是好大方呀!不過……既然那段街市一共只有十七家店舖,他十六家都送了,何不把另一家也買下來送我呢,呵呵,那一來整條街不都是咱的了麼?”

    小蠻吸了吸鼻子。一臉古怪地道:“因為另外的那家店舖。是我的。”

    “啊?”

    這回換了楊帆發怔了,小蠻心裡清楚,自己當初費了多大的心力才盤下那家店舖。那還是店家因受謀逆大罪株連死於獄中,而自己恰恰是那案子經辦之人,這中間尚且頗多周折。能擁有十六家店舖,實是想都不敢想。

    小蠻輕輕嘆道:“那個地段,日進斗金,出多少錢也沒人肯轉手的,所以,這人既然能送你十六家店舖,他絶不是從別人那裡買的,只能是……這店舖原本就是他的。”

    楊帆“嗯”了一聲,小蠻這話。分析得八九不離十。小蠻道:“我在那裡,從不知左右那些店舖屬於同一個人,可見此人行事之詭秘。如今。他出手如此豪綽。郎……郎君……”

    小蠻顯然還不太適應這個稱呼,不過磕磕絆絆的總算說了出來。一句“郎君”出口,她的臉蛋已艷若桃李:“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人送這麼厚的禮,所圖之事一定非同小可,郎君……是一員武將,他一個商賈想圖你什麼?郎君三思。”

    楊帆能夠體會到她話語之中濃濃的關切之意,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為何送此厚禮,我心中有數的。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楊帆說著,也不再看那牛皮口袋了,而是把它遞向小蠻。

    小蠻遲疑道:“這是……?”

    楊帆道:“咱家的財產,不交給娘子打理,還能交給誰呢?”

    “喔……”

    小蠻有些羞怯地垂下頭,接過了那牛皮口袋,細細品味著“娘子”這個稱呼,竟然隱隱有了些心醉的感覺……

    ※※※※※※※※※※※※※※※※※※※※※

    早朝散後,武則天擺駕武成殿,到了殿上只掃了一眼,就發現少了一個人:婉兒。

    婉兒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已是一日不可或缺,每天她到武成殿,婉兒都早早迎候在這裡,把一天之內需要處理的公事按照輕重緩急整理得井井有條,怎麼今日她竟不在呢?

    武則天有些不快地向左右問道:“婉兒在哪裡,怎麼不見她在殿上等朕吶?”

    內侍小海急忙躬身道:“大家,上官待詔近日身體有些不適,又兼為楊侍衛操勞婚事,大家前日曾親口許她告假三天,在府上歇息的。”

    “哦!是了是了,唉!老了,真的老了!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

    武則天搖搖頭,喟然嘆息一聲,便坐到了御案後面。

    沒有上官婉兒先期的甄選、閲覽、題注、以加處理建議,武則天獨自批閲這麼多奏章可著實有些吃力了,她的眼睛已經有些花了,批閲了一會奏摺,眼睛裡就蓄滿了淚水。

    武則天懊惱地嘆了口氣,她重重地擱下筆,仰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掐眉心閉目養神,正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武則天雙眼一張,惱怒地道:“誰在外面喧嘩?”

    小海慌慌張張地趕進來稟報:“啟奏大家,弘文學士王慶之闖宮見駕,奴婢說大家正在處理朝政,叫他候著,他卻說他有大家賜予他的通行印紙,奴婢等不能阻攔……”

    他還沒有說完,王慶之就從外面闖了進來,後面跟著兩個攔阻不及的小太監,王慶之一見武則天,立即長揖到地,還不等他說話,武則天先冷笑一聲,道:“王慶之,你這些日子往朕這兒跑得可夠勤啊!今日來,又是為了廢太子、立魏王?”

    王慶之恭聲道:“陛下,皇嗣,國之根本,豈可不予重視。魏王人品貴重、德行高尚、學問深厚,堪為太子之最佳人……”

    武則天面沉似水,冷冷地打斷他道:“朕一時半晌還死不了呢,你就這麼急麼?”

    王慶之聽了這話不禁一呆,偷眼一看武則天臉色,心中就更慌了。眼見武則天面色不愉,王慶之趕緊跪倒,辯解道:“陛下恕罪!臣忠心耿耿,所思所為,全是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著想啊,臣絶無半點私心!”

    武則天怒極而笑,道:“你的一番忠心,朕是實實地領受了。朕正有許多國事需要料理,易太子之事暫且就不要談了!”

    武則天說著,翻開面前一本奏章,提起筆來潤墨,頭也不抬地道:“王慶之公忠體國,堪為百官楷模。傳旨,賞!”

    “謝陛下!”

    王慶之鬆了口氣,趕緊趴在地上磕了個頭。方才看見武則天臉色,他就知道今天來的不是時候,幸好不曾加罪於他。

    內侍小海執著拂塵躬身站了半晌,不見武則天再說話,悄悄抬頭一瞧,武則天正批閲著一份奏章,小海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大家!奴婢正在聽旨,呃……,不知大家要賞王學士些什麼?”

    武則天淡淡地答道:“賞他廷杖!”

    武則天御筆一頓,又道:“叫鳳閣侍郎李昭德監刑,去吧!”

    “奴婢……遵旨!”

    小海腦子裡轉了個彎才明白過來,連忙向兩個站殿武士擺了擺手,兩個武士衝上來一把摁住了王慶之,拖起他就往外走。

    王慶之聽到“監刑”兩字才回過味兒來,蓋因廷杖這東西從東漢時期就有了,但是歷代帝王很少有人動用廷杖。所以王慶之剛聽到廷杖兩字時,還在那兒琢磨這“廷杖”是賞他的東西還是賜他的官職,等他清醒過來後,已經被拖出武成殿了。

    小海也跟了出去,急急赴中書省面見李昭德,李昭德與狄仁傑正在商議近來長安糧價波動劇烈的問題,聽了小海傳下的口諭,李昭德眉頭一皺,淡淡地道:“知道了,本相這就去!”

    小海一走,李昭德便發起了牢騷:“王慶之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只知阿諛奉承的小人!此人一再進宮聒噪,惹惱了聖人,聖人要打他板子,打就是了,居然還要我去監刑,我堂堂宰相什麼時候幹起了小吏的差使?”

    狄仁傑捋著鬍鬚想了想,睨了他一眼道:“王慶之第一次入宮,貌似就是昭德兄你壞了他的好事吧?”

    李昭德把鬍子一撅,哼道:“不錯,怎麼?”

    狄仁傑嘿嘿地奸笑了兩聲,緩緩說道:“陛下睿智,一言一行,莫不大有深意。如今指名叫你監刑,恐怕不是打一頓板子那麼簡單吧……”

    那時廷杖少有打死人的,施以廷杖的目的主要還是羞辱和懲誡,所以李昭德壓根就沒往“殺”字上想,但狄仁傑這麼一說,李昭德自然一點就透,不禁擊掌道:“對啊!趁此良機,打殺了這個厭物,看看誰還敢為武承嗣請命!”

    狄仁傑趕緊把雙手連搖,道:“這話從何說起?狄某隻是說陛下或有深意,至於有何深意,天心莫測,哪裡作得準呢?李相且莫莽撞!”

    李昭德指著狄仁傑道:“嘿!你這隻老狐狸呀。本相懶得理你,這就午門監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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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六章 持家

    一大早,小蠻店裡的夥計就趕來幫忙,同楊家的僕人一起忙裡忙外的一通打掃,將近中午才打掃乾淨。這時連那林廚子也累得不行了,小蠻見狀,便給了他們一些錢,叫他們去外面吃點東西,再給留守家裡的人捎點回來。

    這些人一走,小蠻馬上找到楊帆,開口便道:“郎君,咱家的使喚人實在是太少了,這三進院落的宅子,除了門子和廚子,就只兩個丫頭,連個門面都撐不起來。我剛才里奇外外走了兩圈,還沒敢走遠,喏!你瞧,後邊這間屋子裡就堆著貴重的賀禮呢,眼下也沒個置放的地方。

    我估算了一下,咱家裡管事人怎麼也要有一個的,不能大事小情都讓你來操心。書房的小廝也要有一個,郎君縱然不喜讀書,以後官場往來,私相應酬,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身邊總得有個侍候人才成。

    還有啊,這前後院落得分開,內宅就是內宅,外宅就是外宅,總不能讓下人隨意出入吧,那可一點規矩也沒有了。我估計,這內宅裡頭怎麼也得再配六個人,六個也不見得就夠,先按六個人算吧,若是人手實在不足時再說。

    這廚下呢,一個廚子也是不成的,且不說這一大家子的飯食他一個人是忙不開的,萬一他有個頭痛腦熱的,全家人都去外面吃飯麼?廚子至少也得三個才能應付過來。

    另外,郎君出門總要乘馬的。狄家恰好還送了一匹好馬,咱們府上可不能連個喂養馬匹的人都沒有,所以馬伕也要配一個。內宅外宅分開之後,外宅裡還要再加兩個灑掃侍候的丫頭,這樣的話才能勉強撐起一副架子。

    還有人家送的這些禮物,太平公主府和薛和尚送的重禮就不提了,唉!我昨兒晚上睡不著。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原因,門上就一把鎖啊!我晚上出來看了好幾回,實在放心不下!咱家有寶的消息今天就得傳開。這東西也不能隨意擺在這兒呀。

    我方才在後院走了兩圈,發現原屋主有個藏匿重要物事的密窖,只是太小了一些。我打算下午把比較貴重些的東西先搬去我在南市的店舖,放入那裡的寶庫,然後請匠人把咱們這個密窖重新修整一下。”

    “呃……”

    楊帆剛一張嘴,小蠻小嘴吧吧地又說開了,楊帆趕緊又把嘴閉上。

    “這個藏寶的密窖四周要以夯土砸實,再砌五尺厚的石牆,灌以糯米汁彌合縫隙,最後再澆鑄一層鐵板,出口只有一個,就砌在臥室當中。我認識一個鎖匠。在工部有職司的,宮裡許多密鎖都是由他設計的,他設計的五開鎖、迷宮鎖、暗門鎖最為出色,我請他為咱家這密窖設計三把鎖就好了。”

    “啊……”

    “對了!咱家現在有一條街的店舖啊,收上來的錢財都要放在家裡的。光有密窖也不成,雖然這是天子腳下,可難免會有膽大的盜賊。等密窖建好,咱家還得請些武士護院。你那兒有什麼知根知底的人可以僱傭麼?”

    “我……”

    “算了,你在洛陽時間短,沒什麼人脈原也正常。這樣的人我倒是認識一些。他們大多是宮中退下來的老武師或者這些老武師教出來的徒弟,現如今我那首飾頭麵店裡僱請的護院武師,就是從他們裏邊僱請的,這些人絶對可靠!”

    小蠻好像生怕自己忘記似的,一口氣兒全說了出來,說完之後見楊帆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麼話說?”

    “我……我……”

    楊帆“我”了半天,才苦笑道:“家裡竟有這麼多事需要安排麼?我怎還看著一切都挺好的,呃……娘子所言甚是!還是娘子想得周到。其實這些事我也不大懂的,那個……你覺得該怎樣,盡由你作主就是了。”

    小蠻白了他一眼,嗔道:“話是這麼說,可是又要添丁進口、又要大興土木的,你不點頭,我怎好自作主張。誰讓你是一家之……”

    小蠻失言,急忙背轉了身去,明淨無瑕的臉蛋上便爬起了一抹紅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家裡沒個使喚人,什麼事都擺佈不開的。既然你同意了,那……一會兒我就去找人牙子,你且待在家裡,這地方現在離不得人。”

    小蠻說著就想逃開,楊帆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對了,那十六家店舖,你一併去接收了吧。經營之道,我是不懂的,以後這些事情都要勞煩……勞煩娘子了。”

    小蠻應了一聲,快步走出去,楊帆一見她離開,不覺也鬆了口氣。現在和小蠻在一起,他也常有些不自在的感覺。夫妻不像夫妻,朋友不像朋友,也不知他們兩個這樣尷尬的局面還要持續多久。

    小蠻剛剛走出客廳,三姐兒就提著裙襬跑過來,氣喘吁吁地道:“夫人,昨日來過的高姑娘、蘭姑娘等人又來了。”

    小蠻一聽喜出望外,急忙向外迎去,剛剛走到前院,就與高瑩、蘭益清她們碰個正著。小蠻雀躍地迎上去,還未等她說話,女侍衛們就“呼啦”一下把她圍在當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地打量起來,小蠻納罕地道:“你們這樣看我幹什麼?”

    高瑩似笑非笑地道:“我們看你與昨日有何不同啊。”那群女子哄然大笑起來,小蠻臉上一紅,瞪她一眼道:“能有什麼不同啊!臭丫頭,今天你來取笑我,就不怕來日你成親時被我作弄麼?”

    一個女侍衛擠上前,擠眉弄眼地道:“小蠻姐,我聽說第一次那個那個的時候很痛呢,你痛不痛啊?”

    “呃……你們……,怎麼這種話都問得出口!”小蠻又氣又羞。一張臉蛋漲成了大紅布,

    高瑩左手托著右臂,右手捏著下巴,點了點頭,一臉深沉地道:“看樣子是不太疼的,你們看小蠻方才走的那幾步,步履輕盈。毫無異狀嘛。”

    “那可不好說,碧玉破瓜時,疼與不疼。旁人哪知呢。這一夜的顛鸞倒鳳,與郎君同諧魚水之歡,共效於飛之願。到得後來,苦盡甘來,步履輕盈也就不稀奇了,我可聽說,這種事是倒吃甘蔗、漸入佳境的。”

    “你們……你們幾個真是討打……”

    小蠻被人這樣調侃著,臉蛋兒真是燙得都能煎雞蛋了。小蠻這一動手,那些女侍衛便七手八腳地搔起她癢來,一邊嬉鬧,一邊笑問:“快招,疼不疼?疼不疼?”

    楊帆從後院出來。恰好聽見一句“疼不疼”,便笑著接口道:“哈哈,一大早的我說是誰來了,你們說什麼疼不疼啊?”

    “呃……”

    一眾女子面面相覷,女孩兒家在一起時什麼瘋話都敢說。可是突然冒出一個男人來,那就不好意思的很了,蘭益清和幾個年紀小些的女侍衛紅著臉叫了聲“姐夫”,便悄悄避往他人背後。

    高瑩也有點不好意思,她生怕別人說漏了,咬了咬嘴唇。趕緊搶著道:“哦,我們說,剛剛從宮裡來時,見到那個一再勸說聖上易儲的王慶之被施以廷杖之刑了,那板子打在屁股上,疼是不疼!”

    “對啊對啊對啊!”七八個女侍衛如蒙大赦,一齊點頭,彷彿一群小雞啄米。

    楊帆一看就知道她們言不由衷,不過他的注意力已經被“王慶之”這個名字吸引住了,楊帆趕緊走上兩步,沉聲問道:“你是說,那個為魏王請願的王慶之被皇帝施以廷杖之刑?”

    高瑩見他神色慎重,忙道:“是啊,本來這事兒我們也沒放在心上,後來聽說是當朝李相親自監刑,這才瞧了一眼,我們出宮時,王慶之正在午門外受刑呢,看李相那架勢,可不像是要不疼不癢地打上几杖便了事的模樣。”

    楊帆點了點頭,略一思忖,對小蠻道:“娘子,正好你這些姐妹們過來,我看,不如就請她們幫個忙,把需要存入南市寶庫的貴重禮品拿過去。你不是還要挑些奴僕下人回來麼,也正好請她們幫著參詳參詳。”

    小蠻點頭應是,不一會兒,那些比較貴重的器物就被小蠻取了出來,由眾姐妹幫忙拿著,前呼後擁地趕向南市,此時,南市開市的鼓聲剛剛敲響,踏著節奏明快的鼓聲,娘子軍一路行去,嘰嘰喳喳,引得路人側目。

    高瑩聽了小蠻的打算,說道:“後宅裡需要用六個人吶?嗯,這後宅裡的人是最重要的,要忠心,用著才放心。還要貼心,不然一定煩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我幫你找……”

    “什麼什麼?要找十四五歲的小丫環?那可不成,要找就找幾個五十出頭的大娘好了,太年輕了可不安全!”

    “要爬高摸底打掃房間?那……那成吧,反正是內宅裡的使喚丫頭,也不大見外客的,咱們得有多醜找多醜的。”

    蘭益清不服氣地道:“瑩瑩姐,你太小心了吧,小蠻姐這麼漂亮,還怕被個丫環比了下去?”

    高瑩道:“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這女人吶,就算長得跟仙女一個模樣,娶回來三月兒也當黃臉婆放著了,男人就沒有不喜歡嘗鮮的,一個俊俏機靈的小丫頭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能不動心?

    小蠻要打理店舖吧?要十月懷胎吧?嘿!一個沒看住,那老貓就偷腥吃!我跟你講,我這可是經驗之談,我有幾位姨娘就是這麼趁虛而入的,把我老娘氣得……,前車之鑒,不可不防!不找最老的,就找最醜的,安全!”

    一群未出閣的黃花閨女,七嘴八舌地向小蠻傳授著馭夫經。聽得小蠻一個頭兩個大。

    楊帆一俟他們離開,就匆匆趕到門房,對陳壽道:“王慶之於午門受刑了,看來武承嗣的舉動已經惹得天子生厭,我還有三日假期才會回宮,你叫趙逾幫我勤打聽著,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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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零七章 說客

    廷杖是一種專門的施刑用具,一般用慄木製成,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狀,外包鐵皮,鐵皮上又有倒勾,一棒打下去只要順勢一拖,倒勾就能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來,所以廷杖之刑只要施刑人不肯手下留情,一般三十杖下去必死無疑。

    李昭德到了宮前,一聽天子吩咐賜予杖刑,卻沒有說明打多少杖,更是喜上眉梢。一聲“用刑!”吩咐下去,兩個羽林衛士便掄起了大杖。

    因為這年代施杖刑一般都是起個懲誡、著辱的作用,少有把人活活打死的,所以兩個羽林軍一棒打下去,手上雖不曾留力,卻不曾用那“拖”字訣,几杖打下去,王慶之雖然連連呼痛,呼聲倒是愈來愈高亢。

    王慶之此番入宮請願,又彙集來三千多人,除了一些與武氏一族有方方面面關係的人,其餘的都是他花錢僱來的閒漢,這時一看王慶之被打,這些人紛紛鼓噪叫罵起來。

    李昭德看在眼裡,冷冷一笑,對羽林衛副將費晟軒道:“本相眼裡從來不揉沙子。如今既奉命監刑,你們若不用心著些,只怕今日不好向本相交待!”

    今日當值的還是左羽林衛,左羽林衛郎將就是楊帆,不過楊帆因成親告假在家,現在由他的副手費晟軒主持事務。費晟軒知道自家這位郎將來頭小,且與武氏友好,因此對為武氏搖旗吶喊的王慶之未敢下重手,但是李昭德既然這樣說了,費晟軒就不好手下留情了,這位宰相同樣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費晟軒心道:“反正這是李相爺的吩咐,回頭郎將若是怪罪下來,我只管推到李相身上就是了!我只是奉命行事。他也怪不到我的頭上!”

    想到這裡。費晟軒便對兩個等待施刑的羽林衛士兵遞了個眼色,手抬起來,捋了一把鬍鬚。然後向下重重一放,這是用大刑的意思,那兩個膀大腰圓的軍士把他的動作看在眼裡。用幾不可察的動作輕輕點了點頭。

    頭兩個軍士打了二十杖便退下歇息了,剛剛得了示意的這兩人把大杖一頓,便大踏步走上去。

    王慶之被打了二十杖,傷雖不重,業已屁股開花,一見他們退下,還以為用刑已畢,他忍著痛揚起頭來,剛想喊幾句場面話。就見兩個滿臉橫肉的軍士提著大棒又向他走來,不禁驚叫道:“你們幹什麼?你們幹什麼?”

    王慶之奮力掙扎起來,奈何頭和雙手都被枷住。根本動彈不得。那兩個軍士在他身邊一左一右站定。左邊的軍士“呼”地一棒打下來,順勢一拖。“嗤啦”一聲,王慶之的袍子褲子就被棍上倒勾撕開,原來只是被血跡漬濕處皮肉綻開,立即血如泉湧。

    “啊!”

    王慶之痛得一聲嘶吼,五官都扭曲起來,他咬牙切齒的剛想對李昭德大罵一聲,右邊那名軍士又是一棒下來,“嗤啦”一聲,王慶之的兩瓣屁股就被劃了個稀爛。

    這兩名軍士你一棒我一棒,二十棍下去,王慶之的下身已經看不得了,他的衣袍已經全被撕爛,露出血肉模糊的下體,那兩片屁股被廷杖刮成了一條條的肉絲,髖處依稀可見白骨露出,王慶之已疼得人事不省。

    費晟軒走到李昭德面前,低聲道:“相爺,王慶之已經昏厥!”

    李昭德微眯雙眼,冷冷地看著那兩三千早已停止鼓噪,只是呆呆發怔的所謂民意代表,對他的請示視若無睹,費晟軒低咳一聲,又道:“相爺,王慶之……已經殘了!”

    李昭德一言不發,只是背轉了身去,費晟軒把牙一咬,用力一揮手,第三隊施刑軍士又衝了上去。

    “噗噗噗……”

    大棒打在王慶之身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王慶之的身子僵硬,只是隨著棍棒打下去的動作,才會發出一下顫動,他的眼耳口鼻都沁出了血絲,二目圓睜著,卻已沒有一絲活氣。

    “噗!”

    又是一杖下去,那軍士使力一拖,王慶之的一條腿竟然跟他的身子分了家,被他一棒勾了下來,那軍士立足不穩,向後搶出幾步,險些跌倒。圍觀群眾發出一聲驚呼,忽啦一下向後閃退出一丈多遠。

    費晟軒長長吸了口氣,轉身向李昭德抱拳道:“相爺,受刑人……已氣絶身亡!”

    “嗯!”

    李昭德緩緩轉向那些面無人色的請願民眾,一指王慶之殘屍,厲聲道:“此賊欲廢我皇嗣,立武承嗣為太子!今本相奉聖諭,將他活活打死,以正王法!你們還有哪個甘為武承嗣請命的,站出來!”

    眾百姓唬得連連後退,那些花錢僱來的人一看僱主死了,這錢是一定拿不到的,轉身便走,其他人一看生怕自己留下有個什麼好歹,趕緊也跟在他們後面散去,一時間樹倒猢猻散,午門前再無一個閒人。

    李昭德仰天大笑道:“所謂天心民意,就是連個收屍人都沒有麼?”

    李昭德大笑著向宮中走去,那些羽林衛士對費晟軒道:“將軍,這屍首怎麼辦?”

    費晟軒懊惱地道:“尋一領涼蓆裹了,等他家人認屍來吧。去,提些水來,把地面洗刷乾淨!”

    薛懷義帶著弘一和弘六兩個弟子大搖大擺地向宮門處走來。

    弘一是他的大弟子,弘六則是因為機靈乖巧,最稱他的心意,因此成了他身邊最得寵的弟子,薛懷義各處行走時最喜歡帶著他們兩個。快到午門時,薛懷義便要拐向東面的宮牆了。前面這道門戶進去也可以面聖,不過從這道門進去,需要先經過中書省。

    所以宰相們入朝當值,都是走這道門戶,這座宮門幾乎成了宰相們的專用通道。當年薛懷義也曾走過這道宮門,結果卻因為迎面碰上宰相蘇良嗣,倨傲不敬,被蘇良嗣命人狠狠地打了一頓。

    薛懷義跑去向武則天告狀。武則天卻告訴他。以後進宮從北門進來就是,不要與宰相們爭道。如今雖已時過境遷,他的權勢遠非昔日可比。任何一個宰相也不可能再像當年一樣對他喝叱打罵,但是這道宮門他是再也不肯走了。

    薛懷義正想沿著宮牆拐去北門,迎面就見一群人滿面懼色地逃來。看他們穿著打扮俱是尋常百姓。尋常百姓輕易不會到午門前來,再看他們神色慌張更顯詭異,薛懷義不禁站住了腳步。

    “太可怕了!王慶之那簡直就是被活活分了屍啊!”

    “是啊是啊,這簡直比五馬分屍還慘!就算是五馬分屍,也就嘎蹦那麼一下,再就不覺得痛了,這可是一杖一杖活活打死的!”

    “你看到了麼,王慶之七竅流血的模樣真是連鬼見了都怕,我的頭皮現在還冷嗖嗖的。你們先回家吧,我得去天宮寺裡拜拜,我膽子小!”

    “王慶之?”

    薛懷義摸摸光頭。頓起疑心。他當然知道王慶之是誰,這人三番五次為武承嗣請命。早就鬧得朝野皆知了,他今天入宮也是為武承嗣去做說客的,一聽王慶之被人打死,如何不生疑竇。

    “弘六,你去打聽一下,看看出了什麼事?”

    薛懷義一聲吩咐,弘六趕緊追了上去,攬住一個急急逃走的人肩膀,那人剛一扭頭,弘六一把銅錢就塞到了他手裡,然後兩人就跟認識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一起向外走去。

    不一會兒,弘六快步如飛地跑回來,對薛懷義道:“師傅,弟子打聽清楚了。那王慶之進宮面聖,促請皇帝廢了太子,改立魏王,皇帝大怒,叫人把他架出宮門活活打死,聽說是宰相李昭德監刑,把王慶之整個人都打得骨肉離散,慘不忍睹啊!”

    “啊?”

    薛懷義一聽這話,臉色便是一變。

    這兩年,武則天召他入宮侍寢的次數比前幾年要少多了,薛懷義並不知道武則天在宮中有了新寵,還以為是武則天年紀大了,對於床笫之事不像以前一般熱衷,可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對他的寵愛已經不如從前卻是實情,因此薛懷義的底氣已經不是那麼足了。

    “王慶之進言勸進竟被打死?莫非皇帝決心已定,根本不想立武氏子侄為儲君?那我這一遭來……”

    薛懷義一路思索著,越走越慢。他倒不信因為他進言一番,武則天就能把他處死,不過觸犯天顏,惹得武則天生厭,碰一鼻子灰怕是在所難免了。若是不為武承嗣進言呢?人家的禮都收了,而且還轉手做了人情,退也退不得了,這可如何是好?”

    “師傅,你有心事?”

    弘六頭前走著,忽然覺得師傅腳步慢下來,扭頭一看,見薛懷義正用手掌一圈一圈地摩著光頭,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弘六一見,便知薛懷義必有難決之事,趕緊停下來問道。薛懷義喃喃自語道:“他娘的,老子中了武承嗣的算計了。”

    弘一也趕緊湊過來,問道:“師傅,怎麼了?”

    薛懷義道:“武承嗣對灑家說,皇帝早有易儲之心,只是苦於太子無過,又不知百官心意,所以叫我替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老子怎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就滿口答應下來了,今日皇帝把王慶之杖刑而死,這分明是要告訴天下人,絶無易儲之心了。灑家若不知好歹,繼續為武承嗣進言,必然惹得皇帝不悅!可若不為他進言,灑家禮都收了,如何反悔?”

    弘六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滿不在乎地笑道:“師傅,這有什麼啊,師傅每次入宮,都是皇帝單獨召見,反正四下無人,誰知道師傅你說過什麼,沒說過什麼,咱們回來只說已經替他美言過了,我就不信他武承嗣敢去找皇帝印證!”

    “這個……”薛懷義捏著下巴道:“這樣做,貌似有些不厚道啊……”

    弘一道:“師傅,要說不厚道,那也是武承嗣算計在先,咱們有什麼過意不去的?”

    薛懷義憬然道:“嗯,不錯!是他不厚道,所以灑家才不厚道!”

    弘一和弘六連聲道:“對呀,師傅英明!”

    薛懷義哈哈大笑,把大袖一揮道:“走!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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