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21
匿名  發表於 2013-9-3 00:56:16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半冰霜一半火

    楊帆冷冷地道:“公主可知你的駙馬就在前面紅樓之中。”

    太平嬌媚地笑道:“我當然知道,他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還知道紅樓中除了他的侍妾,還有一個他剛從‘翠煙樓’贖來的名妓。我不在乎,他尋他的開心,我找我的樂子,井水不犯河水。武家的這個駙馬,本來就是我阿母想要的,我已經讓她如願了,還要我怎麼樣呢?”

    太平公主伏在楊帆肩上,軟綿綿的好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頭,昵聲道:“你不會覺得,白晝宣淫,於禮不合吧?你給我想要的,我給你想要的,咱們公平交易,不虧不欠,你看這樣如何啊?”

    楊帆終於忍無可忍,大腿猛地一振,太平公主“哎喲”一聲,嬌軀就象皮球似的被顛了起來,楊帆雙手一合,鐵鉗一般卡住了她的小蠻腰,把她順勢一放摁在自己腿上,抬起巴掌,“啪”地一聲脆響,

    楊帆怒氣衝衝地道:“你就不能想點別的?你就不能想點別的?你就不能想點別的?你……”

    楊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罵她才好,一句“你怎麼就這麼淫蕩”到了嘴邊,終究覺得太過傷人,又急急嚥了回去,翻來覆去只有一句“你就不能想點別的?”可他下手卻不輕,劈嚦啪啦的手勁也不小,口中只問了四句,掌下已打了十來下。

    太平公主挨第一巴掌時就傻掉了,她從小到大從沒被人打過。更何況是打她的屁股,那地方被楊帆一通巴掌拍下來,太平公主呆在那裡始終沒有反應,等她終於清醒過來時,屁股上已經感覺不到痛楚,只有麻麻辣辣的感覺,這時反要楊帆一巴掌拍下來。脹麻腫燙的臀部才會感覺好受一些。

    楊帆一連十幾巴掌拍下去,怒氣漸熄,這才發覺每一巴掌下去。眼前那輪圓月都會顫動一陣,就像明月映入水中,水中生出漣漪。如何還能打得下去。

    太平公主生平從未體會過這種滋味,那種新奇、那種異樣,那種在自己喜歡的男人掌下被懲罰的刺激感,弄得她全身酥麻。楊帆手下一停,太平心中竟驀然浮起一抹失望、不捨的感覺。

    她意猶未盡地扭了一下身子,緩緩扭過頭來睇著楊帆,媚眼如絲。

    楊帆想要打下去,又覺得不妥,忽然一眼瞧見旁邊盛冰的盆子,心中一動。伸手就抓起一塊,放在了太平公主的臀上,太平只覺臀後一涼,不由驚叫一聲,身子登時扭動起來。楊帆牢牢卡住她的腰和大腿,怒道:“你明明有了辦法,到底出不出手?”

    太平麻辣的臀部被那冰鎮著,倒覺舒坦起來,她把柳眉一豎,倔強地道:“就不!除非你答應我!”

    楊帆冷笑一聲。仰起頭來不去看她,他在冰天雪地的西域呆過,知道這冰塊敷在身上一處不動,久了是種什麼效果,這種滋味,金枝玉葉的太平公主身嬌肉貴的,恐怕從來都沒體驗過。

    過了一陣兒,太平公主果然覺得被冰壓著的肌膚生起一種奇怪的痛楚,不曾感覺到時還好些,一旦有了感覺,竟是越來越難以忍受,一開始還能強自忍耐,到後來終於忍不住扭起了身子,想要把它晃下來。

    可是有楊帆控制著她並固定著那冰塊,她哪裡能夠得逞,楊帆迫問道:“你出不出手?”

    “就不!好冰……,饒了我,二郎,好冰……”

    楊帆也不敢真讓她的肌膚凍傷,若非兩人的情形如同一對怨偶,他甚至都不敢用這樣的手段,眼見太平可憐兮兮地蹙著眉頭,真的有些痛楚難忍,便把那冰塊換了一個位置,繼續迫問:“你出不出手?”

    太平本就倔強,楊帆又主動讓了步,她哪裡還有服軟的道理,太平咬牙撐著,就是不肯服輸。

    其實太平在楊帆求助於她之前,她就已經決定要促使武三思出手,只是一遇到楊帆,她就再也不是那個冷靜睿智的太平公主了,偏要與他鬧鬧彆扭,這種情態,倒有些像某些戀愛中的女孩子。

    太平只要覺得臀部冰得受不了,就呼痛喊“冰”,楊帆便換一個部位,因為怕她扭動,太平的小腹被楊帆的膝蓋緊緊抵住,一開始還有心避開要害,後來不知不覺便主動迎湊起來,籍那廝磨獲得一陣陣快意。

    她的小蠻腰和大腿俱在一雙大手的掌握之中,那霸道的力道、那腰股上的炙熱、那臀上的涼意、那腹下的牴觸與摩擦,漸漸形成了一種極樂的快感,太平扭動中的呻吟漸漸帶上了一絲旖旎的味道。

    “你出不出手?”

    “我不……我……我……”

    太平被他折磨的明明很是痛苦,偏偏又有一種難言的快感。突然,那快感潮水般湧來,如閃電一般,傳到四肢百骸,最後匯成一股洪流,彷彿整個身子都要炸裂開來。

    太平公主像魚兒一般猛地挺起了身子,下腹緊緊抵住楊帆的膝蓋,這一次力道之大,連楊帆都按不住她。

    那塊化了大半的冰受此顛簸,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臀縫裡,受此刺激,太平發出一聲尖叫,身子急劇地抽搐了幾下,忽然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軟綿綿地癱在楊帆腿上。

    楊帆不知她出了什麼事情,也真怕把她折磨壞了,緊張地問道:“你怎麼了?”

    太平只覺腹下酥麻,快意難當,似有縷縷絲滑的蜜汁沁濕了下裳,生恐被楊帆察覺,急忙掙扎著脫離了他的控制,伏在席上嬌喘吁吁地道:“不要你管,你別碰我,我……我答應你就是了!”

    楊帆大喜,見她神色怪異,額頭香汗涔涔,身子軟得好像動彈不得,不禁又暗生悔意,便道:“你早答應我不就好了?這本就是對你我都有利的事情,你偏要多生枝節。你……要不要緊,我……扶你起來吧?”

    太平此時哪敢要他扶,真要被他發現自己下腹的異狀,那真是羞都羞死了。這女人心思卻也奇怪,她對楊帆敢赤裎相見,敢大膽挑逗,可是偏偏不敢讓楊帆看見她泄了身的狼狽模樣,尤其是在如此情狀之下泄身。

    楊帆冷靜下來,想想二人方才一番較量,不似敵人,倒似鬧了彆扭的情侶,也覺有些訕訕然的不好意思,見她伏地不起,好像頗為委屈的樣子,便道:“你既無事,那……我就回去了。”

    楊帆若是不走,此刻就是打死了她,太平也是堅決不肯起身的,一聽他言,便沒好氣地道:“你滾!快些給我滾得遠遠的,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楊帆倒是從善如流,說道:“既如此,那……楊帆告辭了。方才若有冒犯之處,尚祈公主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面紅似火,嬌嗔道:“滾!快滾!滾得越遠越好!”

    楊帆目的已達,對她氣極敗壞的樣子倒是不以為忤,他舉手施了一禮,便舉步向軒外走去。

    太平公主頭也不敢抬起,直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終於不復再聞,這才輕輕抬起頭來。

    “你這冤家……”

    太平公主幽幽地喚了一聲,聲音忽然有些哽咽,莫名其妙地便淌下兩行淚來……

    ※※※※※※※※※※※※※※※※※※※※※※※※※

    楊帆離開太平公主府約半個時辰,公主府的一名家丁也悄然離開了,

    他慢悠悠地轉到北市,同一家批發肉食的掌櫃嘻嘻哈哈地聊了半天,就陪著這家店舖送貨的車子離開了。這一次,他去的是光祿寺。

    光祿寺乃掌管酒醴饈膳之事的衙門,舉凡祭饗、宴勞、酒醴、膳饈之事,都由光祿寺負責。各地定期供應朝廷的食物類貢品是由光祿寺負責的,皇宮大內上萬人的日常飲食的食材採買也是由他們負責的,光祿寺下設的司牧局,還在龍門山專門設有一家乳牛廠,供應皇室牛乳及乳製品。

    光祿寺在採買各種食材中,本來就有大把的油水可撈,再加上他們是皇差,向京城鋪行買辦時,壓榨鋪行商人那是司空見慣的事,所以這個衙門油水十足。三思五犬之一的宋之遜就是光祿寺丞。

    光祿寺設光祿寺卿一人,少卿兩人,光祿寺丞一人,宋之遜任光祿寺丞,承上啟下,油水最大。可是人心不足,無官的想要權,有錢的想要官,宋之遜也想更進一步,所以他投靠了武三思。

    宋之遜字畫頗佳,尤精草隷,他的兄長宋之問更是初唐極負盛名的詩人,但是這兩兄弟才學是有的,氣節上面卻差了一些,一樣的阿諛權貴,為了陞官不擇手段。太平公主著手發展自己的勢力後,發現此人可以收買,便叫李譯著意與他為善。

    宋之遜固然投靠了武三思,卻也擔心武三思一旦不能奪得太子之位,到時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便做了太平公主的秘密爪牙,一面侍奉武三思,一面又聽命於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府那個家丁趕到光祿寺,悄悄見到宋之遜,一番言語之後便又悄悄離去,宋之遜坐在籤押房中仔細琢磨了一陣,又喚來幾個心腹問了一些事情,心中拿定主意,便起身離開光祿寺,直奔梁王府。
匿名
狀態︰ 離線
322
匿名  發表於 2013-9-3 00:56:35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一十九章 告密

    宋之遜一見梁王,就變聲變色地道:“王爺,大事不好!”

    武三思見他如此模樣也有些吃驚,趕緊問道:“何事驚慌?”

    宋之遜道:“下官一向負責皇室宴勞、膳饈之事……”

    武三思不耐煩地道:“這我知道,快說何事!”

    宋之遜道:“是!今日宗正卿宴請周興和幾位皇室子弟,酩酊大醉之際,下官的人偶然聽到……”

    宋之遜所說的宗正卿就是武承嗣。

    武承嗣現在是武氏一族中男姓最長者,理所當然地兼任了宗正卿。宗正卿是專門處理皇室內部事務的官員,他既可以是皇室中人,也可以是皇室姻親、國姓或外姓大臣,不過一般情況下都是由皇室中輩高年長者擔任,而且大多是朝廷顯官,享有王爵。

    武承嗣就是如今大周皇朝的宗正卿,宋之遜所說的“幾位皇室子弟”自然也是指武氏子弟,而非李氏皇族。

    武三思聽了宋之遜所言,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宋之遜告訴他,武承嗣與幾個心腹吃酒,得意忘形之際,把他下一步的打算說了出來,卻沒有注意到侍候的人中恰有一個來送御酒的光祿寺小吏還沒走,而這個小吏正是宋之遜的心腹。

    宋之遜道,武承嗣酒醉之後洋洋自得地說,擁李派官員已被他打得潰不成軍,而朝廷還需要百官來維持。如果繼續鬥下去,恐怕天子會出面制止。不如放過擁李派的這些殘兵敗將,轉而對付梁王。

    他要周興炮製證據。把武三思一黨也牽連進來,劃為叛逆一黨,如今擁李派官員已元氣大傷,只有自保之力,不能奈何得他,只要扳倒了武三思。天子別無選擇,只能立他為太子,等他做了皇帝,絶不會虧待了這些忠於他的人。”

    這宋之遜模仿武承嗣的語氣措辭惟妙惟肖。為了取信於武三思,甚至還替武承嗣編出了一份將來登基後賞賜的名單:諸如周興為宰相,丘神績為大將軍,諸多皇室子弟所封的王號,他所列舉的那些武氏子侄,也是早與武承嗣走動密切的。

    武三思聽了宋之遜的密報,目中頓時泛起凶光,惡狠狠地道:“本王還沒收拾他,他倒先打起了本王的主意!好!我倒要看看,誰能扳倒誰?我馬上進宮去見天子。來人!來人!把葉安……”

    宋之遜趕緊攔住他道:“王爺,今日魏王剛剛授意周興誣陷你,下官來時他們還在吃酒呢,哪有那麼快就弄出足以扳倒王爺的證據出來。如今天將黃昏,如果王爺此時匆匆入宮,還帶了人證,這動靜可小不了,王爺焉知魏王在宮裡沒有耳目?一旦他有了防範,或者及時與丘神績劃清界限。那就……,所以此事還須秘密進行為妥!”

    “唔……”

    武三思沉思良久,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嗯,你說的有道理!那本王就再忍一晚!”

    武三思對宋之遜道:“這一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本王就吃了武承嗣的大虧。你放心,這份大功,本王會記在心裡,來日本王若做了太子,斷然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

    上官婉兒和小海等一應內侍、宮娥靜靜地站在武成殿前,悄無聲息。

    過了半晌,小海悄悄靠近上官婉兒,低聲道:“待制,梁王如此詭秘,能有什麼事啊?”

    自從“詔”字犯武則天的名諱,朝廷行文時詔字統統改成了制字,上官待詔自然也成了上官待制。

    上官婉兒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在御前做事,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聽的別聽,不該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要不知道!”

    “是!”小海把頭一低,又悄悄退了下去。

    上官婉兒心中暗忖:“朝中形勢如今十分嚴峻,武三思在這個時候求見皇帝,而且是密奏,恐怕朝廷上這場風波將更加險惡了。反正郎君只是個負責宮禁安全的郎將,不管誰波掀舟翻、船毀人亡,都牽連不到我家二郎,這個時候,我該更加的小心,免得被人拉下水去,倒讓二郎為我擔驚受怕!”

    上官婉兒正想著,殿上傳來武則天有些肅殺的聲音:“婉兒!”

    上官婉兒一驚,趕緊應道:“臣在!”立即舉步趕進殿去,就見武三思躬身站在武則天面前,武則天面前那只暗刻蓮花雙鳳瓷碗已然摔在案前地毯上,碗沒碎,碗蓋卻摔成了兩半。

    上官婉兒還很少看到武則天如此失態,心中更加吃驚,連忙躬身站定,武則天道:“叫內衛、百騎各遣十人,隨三思回府提一個人回宮見朕!”

    上官婉兒心中驚疑,臉上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淡淡模樣,應道:“諾!”

    武則天道:“宣婁師德、來俊臣入宮見駕!”

    “諾!”

    婁師德雖常年在邊陲,但是作為一位封疆大吏,在洛京也置有自己的宅第,他的宅第就在擇善坊,與福善坊的楊帆算是一對近鄰。

    “傳旨,武攸宜接掌九門防務,李多祚接掌宮中防務,內衛、龍武衛立即集結待命!非朕親筆旨意與虎符並至不得妄動!”

    “諾!”

    這一回上官婉兒的聲音終於緊張起來,見武則天不再有其它指示,上官婉兒急忙轉身離開,武三思向武則天欠身行了一禮,武則天擺擺手,他便也跟著上官婉兒走了出來。

    等到他們都離開之後,大殿上只剩下武則天一個人,武則天一臉疲態,最出色的司飾女官也無法用精妙的化妝術掩飾她此時老邁的模樣了。

    她沉默良久。低沉地喝道:“來人!”

    大殿上本沒有人,所有侍候的人都在武三思報密時被趕出了大殿。但是武則天聲音一落,兩根殿柱後面卻突然轉出四個人來。一身勁裝,肩頭負劍,向她肅然而立。

    武則天吩咐道:“把武承嗣、丘神績、周興的府邸秘密控制起來,但有異動,格殺勿論!”

    四個負劍勁裝武士向她欠了欠身,一言不發。身形只一轉,便又消失了蹤跡。

    上官婉兒親自安排了百騎的黃旭昶、張奚桐等十名武士和高瑩、蘭益清等十名女衛跟武三思回去提人,等這二十人全副武裝趕到他們面前後,武三思向上官婉兒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勞待制!”

    上官婉兒看著他們匆匆離去的背影,心神不寧,自她到了武則天身邊以為,還從來沒有發現武則天如此慎重,她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知道,一定有重大事件發生,身在局中,怎能不暗生警惕。

    上官婉兒正待回去向武則天復旨,剛剛走出不遠。就見楊帆領著一隊羽林衛士卒匆匆走來,二人迎面撞個正著,眾目睽睽之下,不能暴露私情,楊帆站住,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禮。

    上官婉兒擺擺手,身後四個小內侍立即退開幾步,楊帆見狀,忙向前趕出幾步。走到她的身邊,婉兒低聲道:“你帶著這麼多人,去幹什麼?”

    楊帆道:“武攸宜下令,加強宮中警戒,叫我帶人去武庫搬運弩具,鞏固宮城!”

    楊帆說著,向她亮了亮一枚武攸宜賜下的符令。禁軍的宮中防禦平時只有近程武器,是不准配發弓箭和重弩的,這些東西都在武庫中存放,非詔命不得動用,而此刻居然要把床弩等重型遠程武器取出來裝備宮城防禦,楊帆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大事,如此緊張,難道有人謀反?

    上官婉兒看出他目中的疑惑,輕輕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今日武三思突然求見大家,而且摒退了所有人,之後,大家就下了一連串的命令……”

    上官婉兒把武則天下達的詔命對楊帆透露了一遍,關切地道:“定有大事發生了,加強宮中防禦,應該也是以防萬一之舉,料來不會有人敢進攻宮城。郎君只管聽命行事,不可有所懈怠,獲罪於天子。”

    “你放心!那我這就去了。”

    “嗯,郎君自家小心!”

    上官婉兒看著楊帆領了那隊士兵匆匆奔向夾城武庫,也折身返回武成殿。

    楊帆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上官婉兒把武則天的那幾道諭旨一說,他自然就明白發生什麼了什麼:武三思果然出手了!

    武承嗣是宰相、親王、宗正卿,在宮裡朝裡黨羽眾多,丘神績又控制著駐紮在孟津的數萬大軍,既然要動他們,武則天未雨綢繆,有此安排也就不足為奇了。

    “太平用了什麼辦法?這個女人還真是……”

    楊帆一路走著,想到太平公主,不由得暗自欽佩。當今天子女中豪傑,偏偏兩個兒子----當今太子和房州的那位廬陵王據說平庸的很,性情也很懦弱。不想偏偏生出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女兒。

    人前,她是雍容高貴、風華絶代的大唐公主;幕後,她是胸懷韜略、智計百出的女中諸葛。可是……,為什麼在我面前,她就像個慾求不滿的深閨怨婦似的,唸唸不忘的就是床笫之歡?

    楊帆的臉皮子抽動了幾下,想起每次遇到太平公主,不管之前聊的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最後總能拉扯到男歡女愛的話題上,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婉兒趕回武成殿前,見小海正恭立在門側,便道:“旨意可都傳下去了?”

    小海道:“小的哪敢耽擱,已經全都傳下去了。”

    武則天在殿上聽到說話,揚聲道:“婉兒回來了?進來吧!”

    婉兒不敢怠慢,連忙邁步進殿,看見平時總是神采飛揚、精神奕奕的武則天萎頓地坐在那兒,眼神飄忽,彷彿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不禁吃了一驚。

    武則天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定在婉兒臉上,淒涼地道:“皇帝,真孤家寡人也!天下復有何人可信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323
匿名  發表於 2013-9-3 00:56:52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二十章 獨白

    在婉兒眼中,武則天永遠都是一副智珠在握、信心十足,性格之強硬令得世間一切人望之卻步的模樣,卻從不曾見她有過如此憔悴、如此黯然。

    上官婉兒惶然,急聲道:“大家……”

    武則天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婉兒,你說韋方質、岑長倩他們,是不是真的有謀反之舉?”

    這話婉兒如何能夠回答,她也根本不能表態,只好低聲道:“婉兒愚鈍……”

    “呵呵……”

    武則天笑了幾聲,笑聲中竟然難得地帶上了幾分慈祥:“你這孩子,你不是愚鈍,你是太聰明,所以你根本不想摻和這事。可惜……這世上的聰明人太少,蠢人卻太多!

    或者說,是他們的貪慾太多,他們想得到更多,就難免會做蠢事。韋方質是這樣,岑長倩是這樣、武三思……也是這樣!雖然目的不同,其實他們又有什麼兩樣?”

    婉兒把頭一低,心中有些發慌。

    皇帝願意與你推心置腹,這固然是一份榮寵,可是帝王的秘密知道太多,終究不是一件好事。皇帝的軟弱只是一時,她需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神秘、保持強勢,那時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就要成為她的眼中釘了。

    但是,武則天並沒有住口的意思,大概她的心裡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心情太抑了太久太久,她也需要有一個傾訴的對象。

    武則天沒有等來婉兒的回答,便自顧說道:“也許……他們並沒有謀反之舉。但是跟我武家不是一條心。這卻是肯定的。否則,承嗣何必攻訐他們?

    朕還在,他們不能怎麼樣,如果朕不在了,那時候,他們會怎麼樣?沒有謀反之舉,卻有謀反之心。或者這謀反之心,現在還沒有滋生,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可這謀反的根芽卻早已深埋在他的心底,他們只是在等,等著朕衰老、等著朕歸天!”

    上官婉兒聽到這裡。心中不由一驚:“難道大家已經決定傳位于武氏族人了?”

    武則天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曬然一笑,道:“不!朕還沒有決定呢,朕之所以沒有決定,實在是因為我武氏一族的後輩之中,挑不出一個可以叫朕放心、叫朕滿意的人吶!”

    她喟然嘆息了一聲,又道:“可是,朕希望,不管朕怎麼決定,都是由朕自己來決定。一個忠臣。就應該唯天子之命是從,天子在時,竭盡忠誠盡臣之忠,天子駕崩後,殫精竭慮侍奉天子指定之繼主!而不是由他們來左右朕。選出一個合乎他們心意的儲君!他們僭越了!所以,死不足惜!”

    武則天這段話一開始說時語調還比較低沉,說到後來時,卻越來越激昂。婉兒的頭垂得更低了。

    武則天沉默了片刻,聲音又變得低回婉轉起來:“韋方質出事了,岑長倩出事了。宗秦客出事了,傅遊藝也出事了。有些人,對朕這個女人做皇帝,心中是頗不以為然的,若只是背後說說怪話,嘲諷幾句,那也由他去,朕不怕人說。

    可是,說這話的是宰相,那就不能等閒視之了。這樣的人,縱然今日不反,他也只是畏懼於朕的力量。一旦朕衰老病弱不能視事時,他們會做什麼?可想而知!有些人,對朕做皇帝是竭力擁戴的,可是他們擁戴的理由是什麼呢?”

    武則天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苦澀:“朕以為,他們總該是對朕忠心耿耿了吧?卻也不然,他們只是為了自己能爬得更高,做更大的官,撈更多的錢!”

    武則天一掌拍在案上,憤懣地道:“朕一手建立的大周王朝啊!這滿朝文武,要麼是處心積慮,臥薪嘗膽,巴望著朕早點死去,以便恢復李唐江山的所謂忠臣!要麼是貪污腐敗,賣官鬻爵,現在就在乾著毀損朕的江山基業的所謂忠臣!

    朕的大周王朝,好多的忠臣啊!一些現在就在乾著給朕掘墓的事,一些耐心地等著以後給朕掘墓。你說,這麼多的大忠臣,朕不殺,又待何時?”

    “大家……”

    婉兒聽出了武則天話中悲涼無奈的心聲,可她只是輕輕呼了一聲,卻不知該如何解勸。

    武則天輕輕閉上眼睛,又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貪錢的,賣官的,如果只是這樣那也罷了。現在還有一些朕的大忠臣,為了掌握軍權,為了成為太子,居然出賣朕的江山,居然引狼入室!”

    “大家是說?”

    “婁師德治理西域很用心,有他在,朕就不用對西域太操心。丘神績為了把他這塊絆腳石一腳踢開,掌握十數萬精鋭邊軍,居然泄密於突厥,引外敵侵我江山!”

    婉兒“呀!”地輕呼一聲,反倒是武則天,大概是因為剛剛發洩了一通,神色依舊平靜,好像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這時,內侍小海忽然出現在殿門口,小心翼翼地道:“大家,狄國老求見!”

    “嗯?”

    武則天緩緩坐回御案之後,吩咐道:“請國老進來。”

    這時,她的臉色奇蹟般地又恢復了那種從容、自信、高高在上、雍容高貴的氣質。許多人地位越高,面具越多,終其一生都活在假面之下。高高在上的帝王,臉上的面具絲毫也不比他們少。

    “臣狄仁傑,見過陛下!”

    狄仁傑手中捧著一個包袱,臉色凝重。

    宰相們紛紛入獄,狄仁傑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可他如今也是如騎虎背,進退兩難。

    周興大興牢獄,每抓一人都濫施酷刑,迫使人犯攀咬更多的官員,或許用不了幾天就會把他咬成謀逆的同謀,而皇帝對此態度頗為曖昧。似乎有意縱容。狄仁傑自身尚且很難保全,又如何解救他的同僚?

    無奈之下,狄仁傑只得動用了楊帆送給他的那包有關丘神績陷害黑齒常之的證據。

    他清楚,眼下武承嗣勢大,這些證據很難把武承嗣也牽連其中,甚至丘神績也很可能找些誤信人言、判斷錯誤一類的託辭來為自己開脫,眼下並不是動用這些證據的最好時機。但這已是他眼下唯一能夠動用的武器了。

    他已不指望憑此證據能扳倒武承嗣,他現在只希望利用此案把朝野關注的重點轉移到這件事上來,從而給眼下如火如荼的政爭降降溫。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武三思恰在今日呈上了另一件對丘神績不利的證據。而且那件事是皇帝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事情:為了打擊政敵,出賣天子的江山!

    武則天平靜地看完了那些證據,把它們輕輕放到一邊。輕輕閉上了眼睛。

    武則天的表現很是出乎狄仁傑的預料,狄仁傑忍不住道:“陛下……”

    武則天抬手制止了他,沉聲道:“朕知道了,這件事,朕會交給來俊臣查辦。朕現在很疲倦,國老先退下吧。”

    狄仁傑一聽交予來俊臣查辦,便知武則天對這些證據至少已經信了七成,這倒省了他許多口舌。

    他知道丘神績是武則天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心腹,對他寵信有加,武則天每次出行。都是調丘神績擔任重要警戒任務,原還擔心要讓皇帝採信這些證據會大費唇舌,當下鬆了口氣,忙道:“陛下保重身體!”

    等狄仁傑退下之後,武則天若有所失地一笑。對婉兒道:“朕老啦,這國事沒有你幫著,朕都沒有精力處理!呵呵,薛懷義造《大雲經疏》,說朕是佛,可朕這尊佛。沒有千手千眼可以看遍天下事管遍天下人。也沒有一雙慧眼識盡天下人心。朕的耳目手腳就是這文武百官,文武百官跟朕卻不是一條心,你說朕該怎麼辦呢?”

    婉兒低著頭不說話,武則天徐徐站了起來,嘴邊噙著一抹冷笑,寒聲道:“那,朕就用人血來洗他們的心!看看他們的心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那聲音,恰如金石,隱帶殺伐之意!

    葉安被人從武三思府秘密地帶到了皇宮。葉安這些日子在梁王府過得著實不錯,除了不能自由。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伙食標準是按照梁王府二管事的標準供給的,一段時日下來,居然養得白白胖胖。

    好在,他的模樣並沒有走形,婁師德曾經親自提審過他三次,看到他的時候還是認了出來。

    武則天見婁師德一臉驚異地看著葉安,便道:“婁卿?”

    婁師德驚醒過來,連忙回身道:“陛下,此人卻是從臣的中軍大營逃脫的那名突厥奸細?”

    武則天道:“婁卿沒有認錯?”

    婁師德毫不猶豫地道:“臣絶不會認錯!”

    武則天緩緩點了點頭,展顏一笑道:“好,勞動愛卿了,且回府歇息吧。”

    婁師德今天是莫名其妙就被傳到宮中的,一路上心中惴惴,還以為自己出了事情。因為最近莫名其妙入獄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他卻不曾想到叫他入宮竟是為了叫他辨認一個人犯。

    如今人犯身份確認,皇帝居然立即叫他離場,婁師德雖然有些意外,可是他看了看一直肅手站在旁邊,神色平靜的來俊臣,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深深一揖,便退出了大殿。

    來俊臣冷眼旁觀,已經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只是他還不確定要倒霉的人究竟是誰。方才看見婁師德上殿,他還以為他馬上就要接待的“客人”就是婁師德,所以已經端詳了這個胖子許久,琢磨著用什麼刑具才能更好地利用他的一身肥肉。

    如今一見婁師德離開,來俊臣立即斂去嗜血的眼神,對他的主人謙恭而渴望地道:“陛下,不知對臣有何差遣!”
匿名
狀態︰ 離線
324
匿名  發表於 2013-9-4 01:17:18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二十一章 動手

    武則天沉吟著,久久不發一語。

    來俊臣眼觀鼻、鼻觀心,拱手肅立,耐心等候著。

    殿宇兩角,兩隻銅鶴裊裊地吐著香煙,婉兒娉娉婷婷地立在案邊,一如那熏香的銅鶴,飄逸優雅、嫻靜自然。

    過了許久,武則天緩緩開口道:“左金吾大將軍丘神績、刑部尚書周興聚結不逞,心懷反意,誣構良善,臓賄如山,國之賊也,著即逮捕入獄,務必拿到真憑實據,讓其俯首認罪,以正國法!”

    “臣遵旨!”

    武則天又道:“朕嚴密封鎖了消息,他等案發,尚不知情。丘神績如今正在孟津軍營,你是一介文官,不宜出面,朕命武攸宜率羽林衛前去拘捕,內衛、龍武衛彈壓金吾衛!人犯抓到,再由你接手!周興現在刑部,你直接去把他拘押起來,朕會命羽林衛助你行事!”

    “喏!”

    來俊臣興奮地答應一聲,見武則天再無其他吩咐,便長施一禮,緩緩退了出去。

    武則天揚聲又道:“來人!”

    內侍小海躬身出現在門側,武則天道:“去中書傳李昭德晉見!”

    小海稱諾,剛要退下,武則天又道:“且慢!”

    小海站定身子,武則天略一沉吟,說道:“去中書傳旨之後,你再去一趟狄府,告訴國老,黑齒常之的冤屈,朕……早晚會為他昭雪!”

    “早晚?”

    上官婉兒明慧的雙眸飛快地掃了一眼武則天,然後又迅速垂下。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武則天嘆了口氣,伸手去端盛著醪糟的細瓷小碗,婉兒見狀,連忙取過裝醪糟的瓶子,想為她斟滿。

    武則天搖了搖頭,把碗中剩下的甜酒緩緩飲盡,輕吁道:“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朕為什麼要以謀反罪逮捕他們?”

    婉兒乖巧地道:“大家睿智天賜,如日之升,無處不照。這麼做一定大有深意。婉兒不解其中道理,也不敢妄揣聖意。”

    武則天喟然一嘆,低聲道:“朕準備用兩年的時候收復安西。此時正是要用到西域十萬雄兵的時候,朕能叫天下人知道,朕最信任的大將軍搆陷了鎮守西域、戰功赫赫的黑齒常之?朕能叫天下人知道,這個朕最信任的大將軍還把軍機秘要贈予外敵,引賊寇關?朕能叫將士們知道朝中的將領在算計他們的統帥、在他們背後捅刀子?”

    武則天澀然一笑,道:“兩個月前,丘神績才剛剛因為事君以忠、做事勤勉,而被朕賜予國姓啊。今天就以謀反罪名抓他,這是他不忠,也是朕識人不明。卻也只是朕識人不明而已,至少不會讓三軍將士為之心寒,對朝廷失去信任!你記住,安西四鎮收復之前,黑齒常之一案的真相一定要封存起來。這冤屈,他還要再背一陣!”

    “諾!”上官婉兒深深地彎下腰去。

    ※※※※※※※※※※※※※※※※※※※※※

    李昭德得到小海傳訊,馬上趕往武成殿。

    狄仁傑離開時已經把自己把對武承嗣不利的證據呈報天子的事告訴了他,所以李昭德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一聽皇帝此時傳召,便知必與武承嗣有關。

    李昭德到了武成殿。武則天賜座之後,語調平緩地把丘神績、周興“有反跡”的事對他說了一遍,然後道:“這兩個人與魏王一向過從甚密,此事魏王或無牽連,但是這兩人恃寵仰勢而生異心,未嘗不是因為魏王縱容之故。卿以為如何?”

    李昭德聞聽此言心中暗喜,忙道:“陛下,魏王乃陛下之侄,又是親王,以宗室親王之身參知政事,原本就是不大恰當的。自古帝王,雖然父子之親,猶相篡奪,所以雖為太子,一日不為君,不可干涉政事。況且陛下與魏王只是姑侄呢?

    當今太子尚且安守儲君本份,魏王卻得以參知機要,陛下的寶位怎麼可能安穩呢?魏王縱無野心,那些親近於他的大臣為了謀取更大的前程,也會滋生野心。何況方才陛下也說,周興和丘神績恃寵仰勢而生異心,那麼魏王就不會恃陛下之寵仰陛下之勢而生異心麼?”

    武則天欣然道:“李相所言甚合朕意。這樣吧,卿可上奏一本,言明親王干政之利害,朕自當定奪。”

    李昭德欠身道“臣遵旨!”

    楊帆得了旨意,馬上趕去御史台見來俊臣。來俊臣的大名他是久仰了,只是兩者一文一武,地位又相差懸殊,楊帆升為郎將時日尚短,還真沒機會見到他。

    楊帆帶了人趕到御史台,御史衙門的人通報進去,來俊臣聽說羽林衛的人已經到了,立即傳他進見。

    來俊臣此時端坐案後,緩緩地捋著鬍鬚,正在思索周興一事。

    武則天的一番話,他反覆揣測之後,已經明白了,皇帝這是對丘神績和周興動了殺心了,這兩個人注定完蛋,不過,看來對於武氏族人皇帝是要網開一面的,或者會有懲罰,但是一定是以其他理由進行處治,不會讓武氏族人也打上一個謀反的標記。這一點必須得注意,不能把武氏族人牽扯進來。

    武攸宜已經帶人去抓丘神績了,對丘神績,來俊臣並不擔心,任他是百戰沙場的老將,只要進了大牢,就不怕他不乖乖招供,錚錚鐵漢畢竟也是血肉之軀,耐得住他的刑具折磨。

    但是對周興他卻沒有這麼大的把握,他處治過那麼多罪犯,還從來沒有一個同他一樣是精於訟獄刑罰的高手,周興是頭一個。此人對於刑訓逼供的心得並不比他少,要對付這樣的人就比較麻煩,而陛下顯然是想速戰速決,不欲此事拖延太久,影響太大,那麼該如何讓周興儘快低頭呢?

    來俊臣思索良久,忽地計上心來,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他不僅想到了如何對付周興,甚至還想到了如何借助此案把他一直想要除之而後快的楊帆也牽連進來。

    楊帆只是一個郎將,在這樣的驚天大案之中,只能算是一個小蝦米,弄死他,連一朵浪花都濺不起來。太平公主和梁王、薛懷義等人縱然和他有些交情,想來對於謀反大案,也是不敢沾惹的。

    再者,牽連此人進來,是要借周興、丘神績之口,到時候薛懷義等人縱然有所不滿,也只能認為是丘神績等人趁機搆陷政敵的爪牙,他來俊臣和楊帆可沒有絲毫過節,兩個人原本就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人,誰會疑心到他的頭上呢?

    等到把楊帆弄死,此案過後風平浪靜,再把那個嬌媚可愛的小娘子妥妥地弄到手,像薛懷義、太平公主這等高高在上人物又怎麼可能知道?來俊臣想到得意處,不禁嘿嘿地笑了起來。

    楊帆站在他的案前,好奇地看著這位御史中丞。他一看到來俊臣,就認出來了,楊帆實未想到當日在自家店裡所見過的那位客人,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來俊臣。

    他不明白這樣一位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大官,坐在明鏡高懸的公堂之上,能有什麼事情會讓他笑得如此得意,而且還帶些許猥瑣的意味。不過,此時顯然不是敘舊的時候,而且兩人縱有一面之識,也無舊可敘。

    楊帆咳嗽一聲,打斷了來俊臣的幻想,朗聲道:“羽林衛左郎將楊帆奉諭,聽候來中丞差遣。”

    來俊臣這才醒覺羽林衛的人已經到了堂上,驚了一驚,順口說道:“嗯!本官已經有了主意,對周興,只可智取,不宜用強,將軍你且……”

    來俊臣說到這裡,忽然醒過味兒來,不禁失聲道:“楊帆?”

    楊帆心道:“他怎麼大驚小怪的,莫非也看過我擊鞠,聽過我的名頭?”楊帆想著,欠身道:“正是末將!”

    來俊臣定了定神,迅速平靜了神色,說道:“啊!楊郎將,本官剛剛想過,周興此人刁頑狡詐,抓他固然容易,想要他認罪招供,恐難如登天。因此本官想出一計,可以智取之,而無須動用武力,所以怕是不需要你出手了。”

    楊帆道:“陛下吩咐末將,聽從中丞安排。中丞無需用兵,末將自當遵從。只是,末將奉諭而來,為的是確保逮捕周興不生意外,所以……總要等中丞抓捕了周興,末將才回覆旨啊!”

    來俊臣微笑道:“那是自然!如此,請將軍把你的人手安排到二堂左右屏風之後,待本官把周興收監,再去御前復旨不遲。”

    楊帆笑道:“既如此,末將遵命便是!”

    楊帆退出大堂,率領他帶來的三十名虎賁趕往二堂,來俊臣候他離開,“啪啪啪”三擊掌,一名衙役應聲出現在堂下,來俊臣道:“吩咐下去,二堂設宴,再持我名貼,去刑部請周尚書前來一唔!”

    那衙役應聲退下,來俊臣的眉頭又深深地鎖了起來。

    丘神績、周興是垮定了,問題是他來俊臣並不知道這兩人究竟是因為何罪而被天子制裁,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天子讓他審斷二人謀反之罪,顯然是要遮掩他們真正的罪責。

    皇帝派楊帆來助他執行任務,顯然是不相信楊帆會是這二人同黨的,而他又不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犯了何罪,這種情況下貿然把楊帆牽連進去,實在有些冒險,一旦天子問起,答得漏洞百出,豈不弄巧成拙。

    想到這裡,來俊臣深以為憾地嘆了口氣,不得不放棄這個殺其夫奪其妻的大好機會,繼續耐心尋找更好的時機。
匿名
狀態︰ 離線
325
匿名  發表於 2013-9-4 01:17:54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二十二章 擒賊

    孟津,金吾衛駐地。

    校場上,將士們玩石鎖的、練擊鞠的,熱鬧非凡。中間一塊場地上,圍攏著大批的將官,在眾將官中間,有一位身著箭袖的男子正在演練大槍。

    這人身材魁梧,頭髮稍見斑白,已然有五旬上下,可是身形依舊矯健有力,進退之間穩如磐石,動如狡兔,令人歎為觀止。

    那桿大槍,在這人手中平進、下截、上挑、中扎、外攔、裡拿,諸般動作剛勁有力,颯然生風,只是一個人、一把槍,方圓五丈之內,似乎就再也容納不下任何東西了。

    正所謂衝鋒陷陣則通沉吞吐,斬將搴旅則金雞點頭,擋馬撥箭則抖耀槍花,旁觀的眾將官都是會家子,眼看著這老將使槍,每到精妙處,都不約而同大喝一聲“彩”。

    這人“攔、拿、提、擼、顛、纏”,手中長槍幻影如輪,槍尖如雪,陡然一定,身如嶽峙,長槍在手,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此人正是金吾衛大將軍丘神績。

    四下里爆發出雷鳴般的喝采,丘神績把大槍一扔,一個親兵俐落地接過長槍,另一名親兵馬上遞過毛巾,丘神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對圍觀眾將官道:“無論拳腳兵器,練時有定勢,而用時必無定勢,勢乃死法,存於心中,則身不靈便,一旦碰上會家子必吃大虧……”

    郎將鄭書亮道:“大將軍說的是,只是這道理固然說得明白。可是又有幾人能有大將軍這般造詣呢。”

    丘神績笑道:“你這廝若把拍馬屁的一半功夫拿來拿功夫,也能有老夫這般槍法了。”

    眾將領聽了都是大笑,鄭書亮是丘神績心腹,聽他笑罵調侃沒有半點難為情,反而沾沾自喜,似乎頗以此為榮。

    這時,遠遠一人急奔而來。因營中不能馳馬,這人一路飛奔,烈日之下。跑得滿頭大汗。

    “大將軍,龍武衛大將軍李珣、內衛大將軍武攸暨演練兵馬,途經我金吾衛營地。”

    禁軍人馬是衛護皇都的主要力量。為了維持這支力量的強大,朝廷不但輪番調動他們參與邊疆戰事,拉練行軍、演練兵法陣圖更是常事,所以丘神績絲毫不以為奇。

    這兩位大將軍都是忠於武氏的,武攸暨更是武氏一族中人,平時都極相熟的,他們既然經過自己這裡,丘神績就不能視若無睹了,一聽此言,忙道:“李珣和武攸暨來了?待老夫去會一會他們。”

    丘神績匆匆趕到轅門。手下親兵早已牽了馬過來,丘神績翻身上馬,率了十餘親兵飛馳而去。

    遠遠的,就見龍騎衛的騎兵和內衛的步卒正排成一條長龍,沿官道匆匆行進著。丘神績看見“李”字帥旗和“武”字帥旗並列一起,立即策馬迎去,馳到近前,果見李珣和武攸暨並列旗下,騎著戰馬,很悠閒地邊走邊聊著天。

    一見丘神績趕來。行進的隊伍立即閃開一條道路,武攸暨二人也勒住戰馬,丘神績放緩馬速迎上去,大笑道:“兩位既然經過丘某的地盤,怎麼也不使人來知會一聲,丘某也好備下酒宴,款待兩位大將軍啊。”

    李珣和武攸暨都是一身戎裝,武攸暨比李珣還要小著十多歲,年輕力壯,本該是英姿勃發的時候,只是近來酒色過度,雖然穿著一身英武的戎裝,看著依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武攸暨一見丘神績到了,懶洋洋地扳鞍下馬,結果似乎不堪那一身沉重的甲冑,落地時一個踉蹌,丘神績心中鄙夷,面上卻依舊帶著和氣的笑容,騰身一跳,從馬上矯健地落下。

    李珣笑容滿面地同他打著哈哈,道:“軍務在身,只是途經貴地而已,哪敢勞動丘大將軍,若要吃酒,還是等……”

    他一面說,一面也作勢下馬,只是動作慢騰騰的,比丘神績慢了一拍,丘神績下馬站定,身後十餘親兵也齊刷刷地翻身下馬,李珣突然身形一正,又端然坐回馬上,把臉一沉,厲聲喝道:“把丘神績給本帥拿下!”

    “唰!”

    左右正扛槍行軍的內衛士兵們彷彿早有準備,李珣一聲令下,他們行進的身形戛然而止,原地做了一個挺槍突刺的動作,齊刷刷喝道:“殺!”一片槍林就把站在大道中央的丘神績和他手下那十幾個親兵圍了個風雨不透。

    騎在馬上的那些龍武衛士兵也應聲而動,紛紛掣弓在手,居高臨下,瞄準了他們的要害,此刻已升為龍武衛騎軍隊正的馬橋端坐馬上,張弓搭箭瞄準了丘神績的胸口,厲聲道:“棄劍!”

    丘神績臉色大變,駭然道:“兩位將軍,你們……這是開什麼玩笑?”

    一副酒色過度模樣的武攸暨有氣無力地打了個哈欠,從袖底摸出一卷黃綾捲軸,徐徐展開,漫聲道:“罪臣丘神績跪接聖旨!”

    此時,數百騎士一陣風般捲向金吾衛大營。碉樓望哨上的金吾衛士兵老遠就嚷:“站住!什麼人擅闖軍營!”

    來騎中一人當先飛馳,手中高舉金燦燦一枚令符,厲聲喝道:“羽林衛大將軍奉旨巡察,速傳旅帥以上所有將官中軍大營迎候!”

    這令符是自古傳下來的調兵信物,唐朝諱李氏祖先李虎名諱,因此虎符不再叫虎符,而叫魚符,其形狀也不再是猛虎,不過作用是一樣的。

    飛騎到了轅門前,那看門的士兵中迎上一名隊正,驗看了那半枚虎符和兵部勘合,把手一揮,迅速清理了鹿角拒馬,大開轅門,這時百餘騎已經衝到門前,風一般捲進了大營。

    那隊正叫道:“唉!營中不能馳馬……”

    一句話沒說完,快馬馳過捲起的塵土就把他埋了起來。

    “咚咚咚……”

    金吾衛中軍大營響起了聚將鼓。各處將領聞聽鼓聲不敢怠慢,紛紛披掛整齊趕往中軍。

    中軍大營,武攸宜披掛整齊,殺氣騰騰,身後四名小校按刀而立,又有兩員裨將站在左右,一持魚符。一捧聖旨。

    武攸宜站在帥案之後,一手按在帥印之上,見眾將到齊。於帳中森立如林,便振聲喝道:“來人,勘驗魚符!”

    金吾衛中郎將鄭書亮是丘神績心腹。代他掌管魚符的,這時惴惴上前,取出自己保管的半片魚符,與武攸宜持來的半片魚符一合。那魚符嚴絲合縫,完全吻合。

    武攸宜命人把那勘合的魚符向眾將領亮了亮,右手一伸,聖旨便落到他的手中,武攸宜把聖旨徐徐轉開,冷冷地掃了滿堂站定的金吾衛將領,沉聲道:“聖上有旨!”

    “鏗!”

    帳中不下數十員大將。齊刷刷抱拳聽旨,甲冑摩擦,發出“鏗”然一聲炸響,武攸宜頓了一頓,高聲道:“門下:丘神績心懷叵測。圖謀不軌,著即免去金吾衛大將軍之職,由武攸宜兼領金吾衛軍務!金吾衛諸將忠於國家,與丘神績無涉,各自安心,旨到即當遵從。肆後朕當各有封賞!”

    武攸宜宣讀已畢,帳中頓時一陣騷動,鄭書亮又驚又怒,率先按劍出列,亢聲道:“丘大將軍忠心耿耿,豈有反意,這定是有人陷害,職等誠請陛下明察,還丘大將軍公道!”

    武攸宜冷冷地道:“聖旨在此,你敢抗命?”

    鄭書亮大聲道:“朝廷處斷不公,末將只是為丘大將軍不平,武大將軍若非心虛,為何不敢讓末將說話?”

    “報!”

    帳口忽然出現一名金吾衛小校,惶然稟報:“中郎將、各位將軍,內衛、龍武衛已把我金吾衛團團包圍,丘大將軍被五花大綁,押在陣前!”此言一出,帳中頓時一片啞然,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武攸宜獰笑一聲,指著鄭書亮道:“鄭書亮是丘神績同謀,抗旨不遵,意圖謀反,把他拿下!”

    武攸宜話音一落,兩個百騎武士閃身掠到鄭書亮身上,一把擒住他手臂反擰在背後,抬腿在他膝彎裡一踢,將他摁跪在地上,鄭書亮臉色蒼白,黯然垂下頭去。

    帳中靜了片刻,諸將不約而同,單膝跪地,抱拳應道:“末將遵旨,願奉武大將軍號令!”

    武攸宜五指箕張,把那帥印抓在手中,發出一陣得意的大笑……

    此時,周興剛剛踏進御史台,被來俊臣親自迎進二堂。

    周興與來俊臣雖同為武則天寵臣,干的都是看家護院的活兒,不過兩個人一向沒甚麼來往。來俊臣出身粗鄙,周興這樣正途出身的官員本就看不起他的,何況兩人之間還存在競爭關係。

    不過同為司法大員,哪怕私下爭得再厲害,這面子上的和氣還是要維持的,再說來俊臣還很少主動對他發出邀請,周興心下也是有些好奇的。

    周興見來俊臣對自己執禮甚恭,態度慇勤,料他必有求於己,神色更是矜持倨傲,落座之後,看看滿桌佳餚,周興椰揄地道:“呵呵,來中丞今日如此客氣,實是出乎周某預料,卻不知來中丞這是搞的哪一齣啊?”

    來俊臣笑吟吟地給他斟滿一杯酒,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嘛!來某今日請你周尚書來,實因一事難決,所以誠心求教呀,呵呵……,來來來,且吃杯酒,再吃來某慢慢敘說!”
匿名
狀態︰ 離線
326
匿名  發表於 2013-9-4 01:18:15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二十三章 請君入甕

    周興端起杯來,細細地抿了口酒,輕捋鬍鬚道:“哦?以來中丞的手段,竟也有難決之事求教於周某麼?”

    來俊臣笑吟吟地道:“人有所長,必有所短麼。周兄也知道,小弟掌御使台,為天子耳目,平素問案,遇到些刁頑之輩,慣喜以酷刑施之。可是,今日小弟卻遇到了一樁為難之事、一個為難之人,不能盡情施為了,一時間不免有束手無策之感。”

    周興對來俊臣的手段一向鄙視的很,他還聽說來俊臣與其心腹爪牙萬國俊合寫過一部《羅織經》,據以問案拿人,無往而不利,以致來俊臣奉此經為至寶,秘不示人,周興聽說之後也只是一笑置之,從未放在心上。

    今日聽說來俊臣碰上了硬碴兒,那些粗鄙手段全都用不上,不禁笑道:“中丞,不是周某說教,你那些刑訊的手段,什麼‘定百脈’、‘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聽起來固然駭人聽聞,卻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一旦碰上手眼通天的人物便無從施展了,你且說說,如今有何難題?”

    來俊臣對他倨傲的態度絲毫不以為忤,應聲道:“是這樣,小弟現在接手了一樁案子。這人犯位高權重,且多年來一向受天子信任,小弟擔心,陛下或許會割捨不下,萬一一時性起,想要親自詢問他,小弟把他弄得血肉模糊、人鬼不辨,陛下面前不免難看。”

    周興會意地笑道:“嗯!這人既然素受天子信賴。一旦天子見其慘狀,說不定還會動了惻隱之心,法外施恩。再者說,此人既位高權重,必有黨羽,到時也不免會以此為據,說你濫施酷刑。迫逼偽證。”

    來俊臣連聲道:“不錯,小弟正有這個顧慮,此人文弱。一旦施以酷刑,萬一禁受不起暴死獄中,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待。同時。陛下希望此案速戰速決,免得節外生枝,時間上也不允許小弟慢慢擺佈於他。這就難了,不施酷刑,他如何肯招?若施酷刑,又有諸般顧忌,周兄何以教我?”

    周興大笑道:“以周某多年主持刑獄之見,一些刑罰雖然能把人整治的血肉模糊,可是痛苦再強烈,也只是一時。如有意志堅定者,咬牙硬捱,未必就撐不過去,這麼多年來,周某也是見過一些鐵骨錚錚。捱得起大刑的。

    刑罰之妙,不在於血腥與否,而在於你施加於人犯的痛苦是否持續不斷、是否逐步遞增,但有可持續而長久施予的痛苦,但凡血肉之軀,無人可御!”

    來俊臣連忙為他再斟一杯酒。虛心地道:“還請周兄指教!”

    周興道:“比如說,在人頭上加一鐵箍,鐵箍之中鍥以木楔以勒緊頭顱,只要楔子不拔出去,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就會一直存在,如果再加一根楔子,那就可以叫人欲求一死而不可得,若是三根木楔下去,嘿嘿,哪怕他是大羅金仙,也不怕他不乖乖招供,而你在他身上,是看不到什麼嚴重創傷的。”

    來俊臣眨巴著眼睛,連連稱讚道:“妙!妙啊,此法聽來斯文儒雅,不想竟有這般奇效!”

    周興傲然道:“這有什麼,周某還有一個法子,既簡單又有效。你只需取大甕一口,將人犯置於甕中,以炭火在甕下燃燒,那種酷熱高溫是逐步遞增的,不等他遍體鱗傷,意志已然崩潰,這種情況下,只為能離開大甕,任何事他都會招認,周某這些年來,一旦遇到難對付的犯人,都是用這個法子,還不曾見過一個捱得住的!”

    來俊臣鼓掌大笑道:“受教了,來某真是受教了。”

    周興得意地道:“這也不算甚麼,周某雖無你那樣的《羅織經》,整治人的手段卻是信手拈來!”

    來俊臣笑得更愉快了,用力鼓掌道:“佩服!佩服!小弟對周兄真是越來越佩服了!來來來,周兄,請滿飲此杯!”

    周興端起杯,與他一碰,笑飲了這杯酒,來俊臣揚聲道:“來人,取大甕炭火來!”

    周興奇道:“怎麼?中丞不信周某所言,還想要當堂驗證不成?”

    來俊臣笑而不語。

    大甕是用來儲水防火之物,在官署豪宅中都是常備之物,至於木炭也是一樣,冬際嚴寒,官衙中禦寒,朝廷都會撥付取暖的木炭,通常都會有剩餘,不致用個一乾二淨。不一會兒,大甕和木炭取來,就在堂上架起大甕,燃起了炭火。

    周興笑眯眯的,也想當堂賣弄一下自己這刑罰的妙處,便對來俊臣道:“也好,那就叫你來中丞瞧瞧我這甕刑的厲害。只是不知那人犯誰啊?”

    來俊臣神情一肅,對周興正容道:“今有內狀,告兄台謀反,請兄入此甕吧!”

    周興怔道:“來中丞這是開的什麼玩笑?”

    來俊臣神情嚴肅,沒有絲毫說笑的意思,周興的臉色不由慢慢變了。

    楊帆在幕後聽得清清楚楚,不禁輕輕吁出一口氣,鬆開了他握劍的手:“自商鞅以來,作法自斃者,又多一人了!”

    ※※※※※※※※※※※※※※※※※※※

    少華山下,天愛奴牽著馬,於山間小徑上停下腳步,對向若蘭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妹這就上路了,姐姐不要遠送了。”

    向若蘭站住腳步,對天愛奴道:“阿奴,你腿上的傷才好了八成,真不知你有什麼事這般著急,執意要去洛陽。罷了,姐姐也不攔你,只是路上你自多加小心!”

    天愛奴微笑了一下,她怎好告訴向若蘭,說她要去洛陽找男人?

    在郭家養傷這些日子,天愛奴與向若蘭相處融洽。情投意合,已經義結金蘭。天愛奴的腿傷好了大半便要離開,向若蘭苦勸不得,只好由她去。

    天愛奴道:“姐姐放心,小妹的傷勢已經不妨事了,再說,還有姐姐相贈的駿馬。有馬代步,更加無妨。等小妹到了洛陽,這傷也就全好了。等來日……小妹再看探望姐姐。”

    說到這裡。天愛奴忽然有些羞意。

    她在郭家已經養了這麼久的傷,公子那邊一定以為她已經死了,此去洛陽。只要換一個身份,少些拋頭露面的機會,就可以與二郎雙宿雙棲,長相廝守,一想起來,怎不叫人心花怒放。

    郭少凡搔了搔頭,憨聲道:“表妹,這世上有許多看起來好心眼的壞人,越是大城大阜,這樣的壞人越多。你長得這麼漂亮,可要自己小心,不要被他們騙了,如果有人欺負了你,你就回來告訴我。我去替你出氣!”

    他大嫂早就告訴他阿奴不是他表妹,郭少凡卻一直就沒改了稱呼,如今阿奴認了他大嫂為義姐,卻真的成了他貨真價實的表妹了。

    向若蘭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心眼兒實誠,那些話都是家裡人教你的。怕你被人騙了去,你表妹也像你一般呆麼?”

    郭少凡聽大嫂說他傻,不高興地努了努嘴兒,不過“積威”之下,卻也不敢反駁。

    天愛奴抿嘴笑道:“憨二哥,你就放心吧,小妹一定會很小心的。如果真有人欺負了我,小妹一定回來向二哥告狀,請二哥為我主持公道!”

    郭少凡一聽,又咧開了嘴巴,開心地道:“表妹放心,誰敢欺負你,二哥一箭就射殺了他!”

    向若蘭不想聽他的瘋言瘋語,只對天愛奴道:“天色不早了,小妹上路吧,免得錯過了宿頭。你一個女孩子,縱有一身功夫,出門在外,也須格外小心!”

    天愛奴點點頭,翻身上馬,對向若蘭和郭少凡拱了拱手,大聲道:“姐姐、二哥,小妹這就去了!”

    一騎遠去,漸漸消失在山腳下。憨二郎單獨與他大嫂在一起,頓覺十分的不自在,一見天愛奴的身影已經消失,馬上找個藉口溜之乎也。

    向若蘭獨自領著老管事與四個家人往回走。老管事低聲道:“已經派人尾隨阿奴姑娘去了,遵照夫人吩咐,咱們的人只護送她到洛陽為止。真是沒想到啊,阿奴姑娘竟是姜公子身邊的人。”

    向若蘭微笑道:“我也沒想到,這位姑娘對楊帆用情如此之深!以她本領,原不需有人照料的,可她如今畢竟身上有傷,再者,沈沐對那個楊帆可是十分看重的,不能叫她出了意外。只是……”

    向若蘭微微蹙起眉頭,道:“沈沐那邊送來的消息語焉不詳,只叫我不要插手,看其言語,似乎楊帆已經成親了。這男女糾葛,卻也不是我們能夠幫忙的,只希望這丫頭不會為情所困,做些傻事出來……”

    御史台的台獄設在麗景門內,正式名稱叫推事院,由御使台主持,獄卒由御史台自己僱傭,但獄吏全部來源於年老或致殘退伍的禁軍侍衛。

    周興呆呆地坐在牢房裡,面前一張几案,獄中書吏擱下毛筆,拿起供狀吹了吹未乾的墨痕,遞到他的面前,周興木然抬起手,在硃砂中蘸了蘸,在那供狀上深深地按了一個指印。

    周興看著那書吏出去,牢門“哢嚓”一聲鎖上,呆滯的眼神稍稍移動了一下,定在牢房外一具刑架上,黯然說道:“丘兄,他們想要你招什麼,你就招了吧,何必多受皮肉之苦。”

    丘神績被牢牢綁在刑架上,雜草般的眉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兩隻眼球都恐怖地突了出來,他的頭上戴著一個銅箍,此刻已經鍥入了第二根木楔,疼得他齜牙咧嘴,面目猙獰,連後槽牙都清楚地露了出來。

    不知道《西遊記》中孫悟空戴了金箍咒的創意,是否來源於周興一手創造的這種刑罰,但是此刻的丘神績,真的彷彿是一隻痛苦不堪的人猿。這只人猿還在苦苦撐,不肯認罪。

    一個獄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信手拈起第三根木楔,“嘿嘿”地冷笑兩聲,把尖端插入頭箍,拈起一根木錘。

    “砰!砰!砰!”

    木楔才只釘入三分,雙目充血、面孔扭曲如鬼的丘神績就崩潰了,他用嚎哭一般的聲音慘叫道:“我招!我招了啊!拿供詞來,我畫押,我全招!我招了啊!”

    在這推事院裡,人可以變成獸,神可以變成鬼,就算是無法無天的齊天大聖,也得乖乖低下他的頭,口念“阿彌陀佛!”
匿名
狀態︰ 離線
327
匿名  發表於 2013-9-4 01:18:42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二十四章 唯一的牽掛

    朝廷對丘神績謀反一案的處治一如既往的迅速,這種不經過縝密、詳盡的調查,不經過複審,迅速的定案、判決,對謀反大案簡單快捷的處理風格正是在四大酷吏持續不懈的努力下形成的,如今作繭自縛,他們自己也成了受害者。

    丘神績被判謀反,棄市處死!

    周興作為同謀,被判流放嶺南!

    今天正是處死丘神績之日,由武三思監斬。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如今岑長倩、韋方質已經死在獄中,相權派元氣大傷。而武承嗣全面潰敗,其重要爪牙幾乎損失殆盡,在這場惡戰中,一直袖手旁觀的武三思成了獲利最大的人。

    宦海中人,個個都是人精,即便彼此的政治智慧、政治謀略有些高下,在智囊幕僚的輔佐下也不會相差的太遠。有時候,一個判斷失誤、形勢的發展一旦脫離了自己的控制,未必就不會別人趁虛而入。

    此時看來,太平公主的驅狼鬥虎之計似乎是失敗了,武三思這匹狼成了最大的利益獲得者,而太平公主並沒有從中占到什麼便宜,也沒有因此壯大了自己的政治力量,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朝廷宣佈丘神績、周興謀反的第二天,李昭德上奏天子,大談親王宗室插手朝政之利害,天子深以為然,立即免去武承嗣的宰相之職,並且升李昭德為內史。一躍成為宰相之首。

    武承嗣本人雖然全身而退,但是他丟了宰相的職務,手下幾個重要的爪牙也被剪除一空,黯然退場。

    隨即,武則天又詔告天下說:“周興身為秋官尚書,掌管國家刑獄,多次搆陷朝臣。言其謀反;國家自有國家的律法,就算是朕也不能違背,所以只能依法辦事!

    朕也曾懷疑過周興舉告不實。曾經令近臣到獄中親口詢問過犯案的大臣,可是他們畏於刑罰,皆有親筆供狀。承認所犯罪行,所以朕對周興等惡吏的所作所為從未懷疑。

    朕垂拱而治天下,耳目賴於文武,大臣或畏其權勢,或恐受株連,或曲意諂媚,皆順成其事,以致陷朕為淫刑之主,令朕痛心疾首。今奸佞伏誅,還望眾卿揭發其罪。平反冤屈,以挽朕之過也!”

    這道聖旨一下,朝野間揭發周興、丘神績罪行的奏章不斷,曾經被他們陷害過的官宦士紳人家奔走相告,雀躍之態溢於言表。然而宰相韋方質,岑長倩和歐陽通等一班大臣終究是已經死了。

    這些人在武則天看來都是不甚可靠、與武家不是一條心的官員,但是她登基之初,又不可能擢用太多只是忠於自己卻無宰相之才的人,不得不啟用他們以穩定政局。

    而今政局漸漸穩定,這些人終於被清洗了。周興、丘神績等人本是為了迎合上意。替她剷除秉政的障礙。如今,這些爪牙為了個人權利拉幫結黨,做出了對她的統治有害的行為才被除掉,但是就算死,他們最後一點利用價值也被搾取出來了。

    武則天很輕鬆地就把自己擺脫出來,把所有的罪惡都推到了這些酷吏們的身上,周興和丘神績這兩條看門犬成了替罪羊,這場政爭中最大的獲利者,究竟是武三思還是武則天,還真的不好說。

    ※※※※※※※※※※※※※※※※※※※※※

    太乙門前,棄市之地,人山人海。

    四面八方通向這裡的道路早就被蜂擁而來的百姓擁塞得水洩不通,許多曾被周興、丘神績迫害過的官紳全家出動,在法場周圍擺下香案,有些人焚香禱告,痛哭流涕地祭告著親人,有些人對天子的聖明感激涕零,因為自家的冤屈終於得以昭雪,而向宮城方向叩拜不止。

    監刑官武三思高坐在監斬台上。

    遠處,由羽林衛將士警戒押送著的囚車正向這裡緩緩行來。

    武三思側首對一名心腹低聲問道:“周興已經上路了?”

    那人道:“是!周興的囚車剛剛離開洛陽,小的遵照王爺吩咐,已經派了人一路尾隨下去。”

    在謀反罪名之下,真正掩飾著的是丘神績、周興他們為了爭權、為了太子之位而不擇手段的種種不法行為,和這些行為對大周江山的危害,而在這些惡行中,丘神績是急先鋒,周興或者是出謀畫策的那個人,但在武則天心中,他為惡顯然不及丘神績之多,所以對這個為她立下汗馬功勞的鷹犬,武則天動了一絲惻隱之心,沒有判他死刑,而是流放。

    “嗯!”

    武三思捻著鬍鬚冷冷一笑,低沉地道:“打蛇不死,後患無窮!聖人從不畏殺,今既判周興流放,而非棄市,看來是對他還有些不捨啊,不讓他死,終究是個禍害,等他離開洛陽,找個合適的地方,就送他去見丘神績吧!”

    “諾!小人一定安排妥當!”

    武三思擺擺手,道:“去吧!”

    等那人離開了,武三思就探著頭向刑車駛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丘神績在軍中多年,部眾甚多,今日處斬丘神績,為防萬一,禁軍已經全部進入戒備狀態,九城都在皇帝最親信的北衙禁軍控制之中,就連押送人犯上刑場和刑場周圍執行警戒安全的人,都不是洛陽府或者刑部、大理寺的公人,而是羽林衛。

    楊帆騎在馬上,率領羽林衛將士押送著丘神績的囚車,緩緩駛向法場。

    丘神績一身死囚的服裝,頸上戴了大枷,立在囚車之上。囚車轆轆而行,丘神績的臉色一片灰敗,兩旁百姓投擲過來的菜幫子臭雞蛋砸在他的頭上、臉上,他像是一點知覺都沒有。

    他的嘴裡塞著一個木球,把嘴巴撐得大大的,臉頰就顯出幾分古怪來,合不攏的嘴巴連吞嚥動作都做不了,所以口水不時順著嘴角流下來,就像一個中風病人。

    臭雞蛋砸在他的額頭,液體淌下來,流到他的嘴裡,又和著口水一塊兒淌出來,其狀之狼狽,當真是無法形容。

    對犯人行刑要塞上他們的嘴,始於垂拱四年,也就是四年前。那一年,處決被誣告的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賢時,郝象賢破口大罵,在刑場上慷慨陳詞,曆數武則天的罪惡,連她和薛懷義通姦的事都說了出來,弄得武則天尷尬不已。從那以後,處決人犯就必須塞上口球,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丘神績對武則天的秘密掌握的更多,包括武則天指使他處死太子李賢這個儘管盡人皆知卻絶不能坐實的事情,這個人當然更加不能叫他開口。

    楊帆並沒有阻止百姓們泄憤的舉動,他只是勒了下自己的馬繮,距丘神績遠了一些,免得受了池魚之災。沒有人察覺這位年青的羽林衛將軍,一臉平靜的背後是如何的心潮澎湃。

    桃源小村的慘烈景象,依稀地又幻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的爹娘、阿姐、小村裡的鄉親……,童年的巨變改變了他的一生,他從南洋萬里迢迢來到這裡,這是他的最後一個仇人。

    今天,丘神績就要伏誅了,是因為他提供的證據而被處死的,是死在他的手裡,他的最後一個仇人終於也要死了,從童年時期就壓在他心頭的這份重擔終於可以卸下。

    看著道路兩旁許多受丘神績迫害過的人家擺設的香案,楊帆禁不住想要流下淚來。他現在好想對屈死的親人們大聲宣告:“爹、娘、阿姐,你們的大仇,終於報了!”

    楊帆仰起臉來,讓眼中的淚光悄悄散去。

    今天的天空非常晴朗,只在天邊飄著幾朵白雲,天高雲淡,讓人的心胸也莫名地開闊起來:“爹娘和阿姐的冤仇已經報了,所有的仇人都已經死了,妞妞,你在哪裡?”

    天邊的雲,好像一個小女孩的笑臉。雲形像一張瘦瘦的小臉,薄厚不勻的色彩像是她臉上髒兮兮的模樣,上邊參差的邊緣像是她亂糟糟的頭髮,她好像正向自己笑著,嘴巴里缺了兩顆門牙。

    楊帆向著那雲微笑了一下:“妞妞,阿兄一定會找到你的!”

    ※※※※※※※※※※※※※※※※※※※※※※※

    小蠻正坐在妝台前,懶洋洋地梳著頭髮,鏡中的容顏俏麗中帶些嫵媚,只是透著一種慵懶和無聊的韻味。

    楊帆已經七八天不曾回家了,自從丘神績案發,洛陽城和宮中就一直處於嚴密戒備狀態,作為宮廷戍衛的重要將領,楊帆這時哪能走得開。

    小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平時楊帆在家的時候,她最怕的就是從店舖裡回來面對著他的時候;最羞窘的時刻就是每天晚上,雖然楊帆睡在地鋪上,可兩人畢竟是同室而眠,羞得她連外衣都不敢脫,翻個身都怕被他聽見,弄得她每晚都睡的不自在。

    可是,這些天楊帆不在家,每天回到家看不到楊帆,每天晚上看到榻邊空蕩蕩的地板,她的心裡也是空空蕩蕩的,總像是缺了點什麼、丟了些什麼,幾天下來,弄得她吃飯也沒胃口,睡覺……似乎也更難入眠了。

    “夫人,阿郎回府了!”

    三姐兒的叫聲在臥房外剛剛想起,小蠻就興奮地跳了起來。

    “哎喲!”

    因為動作太急,梳子未及放下,扯著了頭髮,疼得她“哎喲”一聲,但她根本顧不及這些,只把牛角梳子往妝台上一丟,一個箭步躍到了門口,拉開房門,雀躍地道:“他回來了,在哪裡?”
匿名
狀態︰ 離線
328
匿名  發表於 2013-9-4 01:19:13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二十五章 鳳凰于飛

    “郎君!”

    小蠻剛剛問完,就見楊帆笑吟吟地站在院口,手中還托著一隻青烏色的罈子。小蠻先是一喜,繼而便有些羞意,她的歡喜模樣實在是表現的太明顯了些,連三姐兒那小丫頭眸中都似露出了椰揄之色,這小妮子。

    小蠻瞪了三姐兒一眼,抿抿嘴唇,向楊帆迎上去,聲音放低了些,卻依舊難掩那柔婉中飽含的歡喜:“郎君,你回來了!”

    楊帆的鬍鬚沒有修剪乾淨,頜下有些青微微的胡茬兒,使他看起來透著幾分成熟的味道。小蠻注意的卻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澄澈、明淨,透著一種平時不易見到的亮光。

    小蠻心中微微掠過一抹醉意:“他看到我……也很歡喜呢!”

    楊帆微笑著看著她,小蠻一身藕色紗衫,長髮未挽,隨意地披在肩後,把那一張俊俏的小臉掩映得更加俏美,,宛如明玉生輝。寬大的燕服難掩她那體態的窈窕娉婷,彷彿薄霧輕籠一枝芍藥。

    楊帆輕聲道:“嗯!回來了,這幾日朝中多事,一直在擔任警戒,也不方便給家裡送信兒,叫你牽掛了,家中還好麼?”

    小蠻道:“家中無事,郎君放心好了。奴也聽說宮中發生的這些事了,這種當口,郎君當然離不開,今天聽說丘神績被斬於太乙門,奴便猜郎君快回來了,只是不曉得是今天還是明日。”

    小蠻說著。對站在一旁的三姐兒道:“三姐兒,吩咐廚下準備酒宴。再燒些熱水來,給阿郎沐浴洗塵。”

    “是!”

    三姐兒答應一聲。像只快樂的喜鵲似的飛出了院子。

    楊帆笑道:“又不是出遠門兒,哪有這麼隆重。”

    小蠻道:“郎君在外辛苦,回家來自當輕鬆一些。這是什麼?”

    楊帆道:“哦,這是我在‘金釵醉’買的葡萄酒,四蒸四釀呢,口味醇佳。這些天娘子獨自操持家務。著實辛苦了,今晚喝點酒,慰勞一番。”

    小蠻心中更加歡喜,接過酒罈。對他笑道:“咱家就有酒肆的,專賣各處好酒,郎君怎麼反去照顧別人家生意?”

    楊帆是經過“金釵醉”時,想起最後一個大仇人也伏誅了,大仇得報,尋找阿妹的事情也馬上可以著手進行,心中快意,才想要飲酒慶祝,於是順手買了一罈,當時還真忘了自家接手的那十七家店舖中就有一家專賣名酒。

    小蠻這一說楊帆才記起來。失笑道:“是了,我怎忘了自家有酒。”

    小蠻陪著他走進房去,把酒罈子放到桌上,又為他斟了一杯酸梅湯,道:“天氣炎熱,這是加了冰的,郎君先喝兩口,消消暑氣。奴去為郎君準備常服,一會兒沐浴一番。歇歇乏兒。”

    此時的小蠻,還當真有一種溫良賢淑小娘子的感覺。

    更難得的是,她做的自然,楊帆也受用的自然。

    ※※※※※※※※※※※※※※※※※※※※※※

    “砰!”

    一罈子葡萄美酒摔在地上,酒液四溢,殷紅如血。

    一隻通體黑色、毛茸茸的松獅狗興奮地跑過來,低頭嗅了嗅,便伸出舌頭舔起來。

    “砰!”

    又是一隻雙龍探水的玉白色提耳淨瓶擲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那獅子狗嚇了一跳,抬起頭看了看它那爆怒中的男主人,不在意地搖了搖耳朵,繼續舔著葡萄美酒。

    武承嗣困獸一般在房中遊走,看見什麼就想砸什麼,鳳閣舍人張嘉福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邊,不斷地道:“王爺息怒,息怒!”

    武承嗣終於沒什麼可摔的了,氣咻咻地坐回椅上,張嘉福忙又湊到面前,欠身道:“王爺息怒,陛下對王爺百般維護,不叫王爺與丘神績、周興一案有所勾連,足見陛下對王爺的關愛,王爺暫且忍耐,只要聖寵未消,王爺靜伺時機,未必就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武承嗣冷笑道:“機會?本王還有機會麼?”

    張嘉福道:“只要陛下的江山還想傳給武氏後人,有資格繼承這江山的就只有王爺和梁王。王爺操之過急,惹得陛下生厭,這才略施懲誡,可是王爺焉知梁王得意忘形之下,不會重蹈王爺覆輒?自古儲君幾起幾伏,幾欲廢立者不知凡幾,其中就沒有終得寶座的嗎?王爺又何必如此頽喪?”

    武承嗣眼珠轉了轉,沒有說話。

    張嘉福又道:“以陛下一向的為人,但凡有所憎惡,莫不雷霆俱下,把他殛為齏粉。可是這一次丘神績和周興雖然倒了,陛下卻百般維護,不讓王爺與其有一絲一毫的沾連,反而授意李昭德上了一本,議宗室皇親參政之利弊,然後才免去王爺的宰相之職!”

    張嘉福微微一笑,道:“此舉固然對王爺是一個打擊,卻也絶了梁王參政的門路。這一次他固然是聲勢大振,可王爺只要竭盡忠誠,不失去陛下的寵信,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咱們密切關注梁王的舉動,只要等到他出錯,或者咱們幫他製造機會出錯……”

    “嗯!”

    武承嗣冷靜下來,雖然目光依舊陰冷如蛇,神態卻不復狂怒。

    張嘉福見狀暗暗鬆了口氣,又苦勸半晌,看看天色已晚,這才向武承嗣告辭。

    張嘉福一出武承嗣的府門,便仰天嘆息一聲,別看他剛才說的那麼冷靜,武承嗣能否東山再起,他也是不抱希望的。東山再起者固然有之,可是如今這大周王朝,卻很難再給武承嗣這麼一個機會。

    武三思、太平公主、李昭德、狄仁傑,一個個都不是善碴兒。他們是白痴麼,誰會給武承嗣再度攫取權力的機會?可是。他已經上了武承嗣這條船,再也下不去了。不這麼說又能怎樣呢?

    讓魏王燃起一線希望,自己才有一線希望呀!

    張嘉福剛一離開,武承嗣就冷笑了一聲,張嘉福的心思他如何看不出來,若不是在他這棵大樹上綁得太死,根本脫不了身。張嘉福早就做了一隻散去的猢猻,跑去舔武三思的屁股了。

    張嘉福如此安慰,不過是希求自保罷了。只有勸的他不甘心,才會有心維護爪牙。他如今雖已失勢,但是憑他在武氏宗族的影響力,絶不會一下子就被削弱,如果他有心保全幾個小嘍囉,相信不會有人冒著逼他狗急跳牆的危險不依不饒。

    但是,他做太子的希望已經不在,隱忍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現在只想找出那個壞了他的大事,絶了他稱帝夢想的人,不惜一切地報復,不管是兩敗俱傷還是同歸於盡!可他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紕漏,為什麼惹得天子如此震怒。

    武三思、狄仁傑的連番告密激怒了武則天,武則天在決定剷除丘神績、周興,罷黜武承嗣的時候,為防消息洩漏引起金吾衛兵變,同時也擔心這一系列的醜聞有辱大周朝廷的尊嚴,使邊軍對朝廷失去信任,馬上就動用羽林衛封鎖了整個宮廷,所以直到。武承嗣還沒有機會跟他在宮中的耳目取得聯繫。

    “不管如何,讓我知道你是誰,老子就一定要你死!”

    武承嗣雙目充血,咬牙切齒地詛咒道:“隱忍?隱忍個屁!大不了同歸於盡罷了,此仇不共戴天,老子就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獅子狗舔光了地上的美酒,心滿意足地轉過身,搖搖晃晃地向門口走去,它努力嘗試了半天,也沒爬過平時很輕鬆地就能邁過的門檻,獅子狗納罕地轉了幾圈,忽然一頭撞到門框上……

    ※※※※※※※※※※※※※※※※※※※※※

    “對面巷口那家店主病死了,娘子不善經營,欲盤出店舖回老家去。我看機會難得,郎君困在宮中不能出來,沒法子跟你商量,所以就自作主張,把這家店也買了下來。

    價錢很高,不過那個地段實在是太好了,兵法有雲,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我在南市經營許多,這個道理還是知道的,同樣的生意,地段咫尺之遙,紅火程度就有天淵之別!”

    “還有,‘博古齋’古董店我叫人重新裝修了一下,畫柱雕樑,佈置典雅,儘是大內那種雍容高貴的風格,還讓如眉師傅介紹了兩個弟子,每日來店裡彈奏箏曲。達官巨賈、貴婦名媛喜歡附庸風雅嘛,這一來看著開銷是多了些,可是生意卻更好了,每個月只要多做成一單生意,賺的錢就遠遠超過這些支出了。”

    小蠻開心地說著。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楊帆的存在,她喜歡看著楊帆吃東西,喜歡說事情給他聽,這樣做的時候,她會有一種安詳恬靜、幸福滿足的感覺。

    楊帆感慨地道:“說起來,家裡的事一直就是你在操持,我其實什麼都沒做,娘子著實辛苦了,楊帆……敬你一杯!”

    楊帆今天是頭一回不用人勸,就自己喝得很痛快,此時他已喝得俊面飛紅,小蠻今天也是格外的開心,一杯杯醇濃的葡萄美酒喝下去,她的腮上也泛起了兩朵桃花。

    見楊帆向她敬酒,小蠻忙也舉起了杯。兩人遙遙一碰,滿飲了杯中酒,楊帆又斟滿一杯,忽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院中走去,小蠻詫異地跟在後面。

    楊帆一步步走到院中,痴痴地望著天空中那輪皎潔的圓月,忽然屈膝跪倒,小蠻訝然道:“郎君,你這是……”

    楊帆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告祭……父母雙親的……在天之靈!”

    小蠻訝然看了他一眼,道:“郎君等等!”

    她急急返回房中取了杯酒出來,走到楊帆身邊,一撩裙裾,盈盈跪倒,柔聲道:“奴與郎君一起告祭公公、婆婆!”
匿名
狀態︰ 離線
329
匿名  發表於 2013-9-4 01:19:39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情深似酒

    “阿耶,阿娘,阿姐……”

    楊帆仰望著夜空,輕聲呼喚著他的親人。

    天空中一輪明月,皎潔如玉盤,在那明暗的陰影中,他似乎看到了嚴父慈母的容顏,看到了阿姐那俏麗的模樣。

    楊帆緩緩閉上眼睛,淚水悄然流到了腮邊,雖然那已是多年前的舊事,可是一想到父母雙親被燒焦的屍體,想到阿姐被人一刀斷頭的那慘烈一幕,楊帆依舊心如刀割。

    他哽嚥著道:“阿耶、阿娘、阿姐,咱們家的大仇人,已經全部授首了,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心了!”

    他垂著淚,把一杯酒輕輕淋在地上。

    小蠻聽到他的話,不禁暗暗吃驚,她知道楊帆自幼父母雙亡,可是她一直以為楊帆父母雙亡是因為天災造成的,然而此刻從楊帆的話來分析,似乎其中大有文章呀。

    眼見楊帆灑酒祭奠,小蠻忙也學他的樣子,把杯中酒輕輕灑在自己面前。酒液緩緩淋在地上,小蠻心中靈光一閃,身子不由一震,失聲叫道:“郎君,莫非那丘神績就是……就是郎君的大仇人?”

    楊帆沉默了片刻,輕輕頷首道:“是!我的家人……全都死在丘神績手中!”

    小蠻看到他眼中閃閃的淚光,乖巧地閉起了嘴巴沒有再問,心中只想:“丘神績殺人如麻,僅在河南道博州一地,被其所害者就不止千餘家,卻不知郎君家鄉何處。如今看來,郎君所說的世居交趾,那也是為了遮掩身份而編出來的謊話了。”

    小蠻暗暗猜測著,卻忽略了楊帆方才所說的是“全部授首”,如果她注意到這一點,就該知道楊帆的仇人並不只丘神績一個了。

    楊帆把酒杯放在地上,低聲訴說道:“阿耶。兒幼時頑皮,不喜讀書,常常惹你生氣。兒如今做了郎將,總算是有些出息了,阿耶開心麼?阿娘。兒為你娶了一位溫柔賢淑、美麗可愛的娘子,阿娘開心麼?

    阿姐,如果不是你,我當年就隨你和父母雙親一起去了。如今,你的兄弟已經成家立業,我一定會肩負起光大門楣,重振家聲的責任!咱們家,會興旺的!你們放心好了……”

    小蠻聽到這裡,悄悄低下頭去,有些自責。

    沒錯。她現在已經嫁給楊帆了,可她真的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了麼?娶妻,就要繁衍後代、傳遞香火,郎君全家被殺,孤苦一人。傳宗接代的責任全繫於他一身,而自己……

    小蠻偷偷瞟了楊帆一眼,他閃著淚光的雙眼正痴痴地凝視著空中那輪明月,郎君的眉又黑又亮,斜飛入鬢,郎君的鼻梁又高又挺。猶如懸膽,郎君那抿起的雙唇輪廓分明,唇線清晰,他真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

    “他是我的丈夫……”在這柔和的月光下看著他,小蠻心中不禁悄悄泛起了一絲漣漪:“或許……我該試著接受他,他是要與我相伴一生的男人呢,他碰我的話,我應該不會又發‘瘋’吧?”

    “小蠻!”

    楊帆忽然轉向小蠻,小蠻正心生旖念,被他一看,生怕被他看破了自己的心事,臉上頓時一熱,連忙低低地應了一聲。楊帆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在家裡為父母雙親設下祭位靈牌麼?”

    小蠻輕輕搖了搖頭,以前也還罷了,現在楊帆有了自己的府邸,卻沒有為父母雙親設下靈位,她做了新婦之後,楊帆也從未帶她祭奠過亡父亡母,她一直有些奇怪呢。

    楊帆澀聲道:“因為,我並不知道自己父母雙親的真名實姓!”

    “什麼?”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小蠻的意料,她詫異地張大了眼睛。

    楊帆黯然道:“我查過州府的戶籍,他們用的都是化名,當他們被殺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告訴我,我們本該姓什麼,叫什麼,是哪裡人氏。”

    “我是犯官之後,丘神績雖然死了,可他當年做下的種種屠家滅門的事情,都是出於今上的意思。這些案子迄今不曾平反,所以我的真正身世依舊無法查明。”

    “我當初到洛陽來,是一心想著要報仇的,那時只想著以一己之力報仇雪恨,並不曾想過能夠混跡官場,而今我做了官,我的仇人也已經死光了,我想,我該有能力為自己的家人做的更多!”

    “今上為了登上皇帝之位,當年以謀反罪名剷除了許多官員,她是永遠也不可能為這些人平冤昭雪的,除非……李唐宗室重新奪回皇位。所以……我是站在李唐宗室一邊的!”

    楊帆緊緊地盯著小蠻,沉聲道:“宦海生涯,凶險無比。這些天你也看到了,有多少朝廷大員前一刻還風光無比,下一刻就鋃鐺入獄。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你這些秘密!

    小蠻,你要做我的女人,就要和我一起承擔這些危險,你有權選擇去留,如果你願意走,咱們所有的產業都可以給你,我不要。如果你願意跟著我……,去與留,我聽你決斷!”

    “郎君……”

    小蠻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她的聲音很低,但是語氣堅決的不容質疑:“小蠻是郎君明媒正娶接進門來的結髮妻子,進了你的門,就是你的人,青廬盟誓,言猶在耳,小蠻沒有忘: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楊帆為之動容,輕輕牽起了她的小手。一輪明月下,青廬對拜時的朗朗誓詞,似乎就在他們耳畔響起:“執子之手,與子同歸。執子之手,與子同眠。執子之手,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昌谷鎮上只有一家小客棧,因為這裡距洛陽城僅有數十里距離,除非是錯過了宿頭,很少有人會在這裡投宿。就這一家客棧,主要也是靠來往客人打尖歇息時賣酒賺錢。

    天邊一輪明月已經掛上了樹梢,這個時辰不大可能有客人來了,掌櫃的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正要去後宅裡歇息,遠處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旋即就見一騎快馬趕到了門前。

    掌櫃的精神一振,連忙吩咐一個小夥計道:“快著些,去迎一迎客人!”

    馬到了客棧前停下,馬上一人飛身落下,動作極其矯健。這人穿著一身青色騎裝,蓄著兩撇漂亮的八字鬍,是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

    “把馬牽去喂一下,要用上好的豆料,馬包送進我的宿處。”

    這人吩咐一聲,搖著馬鞭走進了客棧,朗聲道:“掌櫃的,給我安排一間上好客房,再給我準備兩桌上好的酒席。”

    店主一愣,說道:“這位客官,你是說兩桌酒席?”

    青年微微一笑,道:“不錯,一桌精緻些就好,倒不用太多的菜餚,送到我的房間去。另外一桌要豐盛一些,就擺在這客廳裡面,一會兒我還有六位兄弟趕來,你可以連房間也提前為他們準備好!”

    店主一聽還有生意上門,不禁眉開眼笑,連忙答應一聲,吩咐廚下準備酒菜,又親自引了青年去客房。不一會兒,客棧外面又是一陣雜亂的馬蹄聲響起,果然有六騎快馬馳來。

    這六人都是二三十歲的精壯漢子,胯下坐騎也俱非凡品,一看就是耐力非凡的長程健馬,馬鞍前掛了刀,鞍後攜了馬包,和那先到的青年一樣,都是些趕長途的旅客。

    那掌櫃的早已得了青年提醒,一見六人趕到,立即興沖沖地迎上去,六人中一個方面大耳,氣度沉穩的中年人看了看馬廊裡正在喂著的那匹馬,對掌櫃的道:“店家,給我們準備幾間上房,再給我們準備些飯菜!”

    店家搓著手笑道:“幾位客官,六間上房已經給你們拾掇妥當了,飯菜也都準備好了,各位快快請進吧!”

    那中年人用馬鞭指著他笑道:“你這掌櫃的很會做生意啊,這客套話兒說的忒也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能掐會算呢!”

    店家陪笑道:“小老兒哪有那般本事,各位客官不是有位朋友先到了一步麼,是他告知小老兒的,這桌酒菜也是他為各位點的,他還交待說,承蒙各位自少華山下一路護送至此,感激不盡,這桌酒菜,是他的一番心意。”

    六個騎士聽了,不禁相視苦笑,其中一人喃喃自語道:“原來,我們的行跡早就被她發現了!”

    房間中,那位八字鬍青年輕輕撕去臉上的兩撇鬍子,又調皮地向鏡中的自己扮個鬼臉,這才起身走到手盆前,撩起清水輕輕洗去臉上的易容之物,漸漸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俏美面孔來。

    原來,這八字鬍青年竟是天愛奴裝扮的。她打開馬包,取出一套輕便的衣袍換上,回到几案旁坐下。案上已經擺了幾樣清淡的小菜,還有一壺美酒,天愛奴斟滿一杯,舉杯在手,甜甜一笑。

    她的心很小很小,所以她從來也不叫人住進去。一旦叫一個人住進去,便會把她的心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自從她敞開心扉,把自己的一番情意傾注在楊帆身上,這個把自己封閉多年的女孩兒就再也不可自拔了。

    愛一個人太深,心會醉的。

    明天,就可以見到他了,一想到這裡,阿奴未飲,先就歡喜得醉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30
匿名  發表於 2013-9-4 01:19:59
第十二卷 啼笑姻緣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迷戀你的懷抱

    楊帆今日大仇得報,心願得償,自然是快意無比。

    對於逝者的責任,他已經盡到了。今後,他要為自己、為生者而活,未來的日子對他來說將更有意義,他要建功立業,要光大門楣,要不負婉兒的一片痴心,還要找回幼年失散的阿妹,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這一夜,楊帆酩酊大醉。

    長到這麼大,這是楊帆第一次解開心防,讓自己踏踏實實地大醉一場。

    小蠻吃力地架著楊帆,搖搖晃晃地往臥室裡走。她從不知道一個人喝醉了的時候身子可以重成這樣。

    “今夜叫他睡在榻上,我打地鋪就好了!”

    小蠻想著,架著楊帆走到榻邊,彎下腰去剛想把他輕輕放在榻上,楊帆就一頭栽了下去,小蠻“哎喲”一聲,被他一拖,立足不穩,一下子撲倒在他的懷裡。

    小蠻又羞又窘,想要掙脫出來,可是她的一條手臂被楊帆死死地壓在身下,根本抽不出來。小蠻使勁掙了兩下,楊帆似乎硌的不太舒服,忽然一翻身,大腿一抬,便搭到了小蠻腰間,把她牢牢的卡住。

    小蠻嚇呆了,整個身子僵臥如弓,一動也不敢動。

    她緊張地看著楊帆,楊帆兩頰酡紅,呼呼大睡,一陣香甜的鼾聲頃刻間就響了起來。小蠻啼笑皆非,努力抽了抽手臂,還是沒有抽動,小蠻轉了轉眼珠,又用力去推楊帆的大腿。

    他的大腿好粗、好有力啊。小蠻費了好大的勁兒,卡在她腰間的大腿才鬆動了一些,小蠻心中一喜,繼續加大力道。眼看就要把楊帆推得仰面去睡,楊帆突然不滿地“咕噥”了一聲,用力一翻身子。

    “啪!”

    那條大腿重新卡回了她的腰間,膝蓋抵在她的後腰眼上,一隻大手則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臀部上。

    前功盡棄!

    這一下兩個人契合得更緊密了,小蠻以一種很曖昧的姿勢側臥在楊帆懷裡,那唯一得以自由的手臂也被楊帆攬住了,小蠻又羞又氣。偏偏掙脫不得。

    “咦?我居然沒有揍他!”

    經過一番努力掙扎,始終無法擺脫楊帆的小蠻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忽然驚奇地發現自己方才居然沒有“發瘋!”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有什麼毛病了,武厚行那個病秧子並不是她的第一個受害者。她童年時被帶到長安。侍候公孫小姐只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之後就被她的師傅看中,成了太后近身女衛的人選之一。

    在那艱苦的訓練歲月裡,與她切磋過的可不只有她的師姐妹,還有從宮衛中調過來的武技高手。只要有男人以擒拿角搏等近身肉搏技巧把她制服。與她的身體接觸稍微大一些,她立即就會“發瘋”。

    她會馬上爆發出近乎自身一倍以上的戰力,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奄奄一息。直到再也動彈不得,以致後來再也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與她切磋。儘管她也清楚對方對她並沒有惡意。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在新婚洞房之夜。儘管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要求實在是太過無理,可她不能不提出來。不然的話,如果楊帆執意與她同房,很可能……她的洞房之夜,就是她守寡的開始了。

    然而,小蠻此刻卻驚訝地發現,儘管楊帆以這樣曖昧的姿勢壓著她,幾乎是把她整個身子都壓在自己身下,她卻依舊很正常,她既沒有一腳把楊帆踢飛,也沒有一拳打斷他的肋骨。

    “天吶!我……竟然正常了?”

    小蠻驚奇地自問。

    ※※※※※※※※※※※※※※※※※※※※※※

    清晨,公雞“喔喔”地打著鳴兒,楊帆闖雞而醒。

    正值夏日,天亮的早,則天門上的鐘鼓還沒有敲響,窗櫺上已經透入了白濛濛的光明。

    楊帆醒過來之後並沒有馬上睜眼,他的頭還是昏沉沉的,宿醉初醒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不過,錦被光滑的感覺從指端傳來,卻非常舒服,細膩、光滑、柔軟、結實,富有彈性……

    “嗯?彈性!”

    這個感覺映入心裡的時候,楊帆“呼”地一下張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烏油油的一頭長髮,那秀麗的長髮有些蓬亂,就在他的頜下,目光再往下看去,衣裙糾纏在她的身上,綳出了曼妙的體態,楊帆的一隻大手正撫在她高翹而圓潤的臀部上。

    楊帆嚇了一跳,他沒敢亂動,只是悄悄挪開了胸口,然後他就看到一張俏麗的小臉,被他的胸膛捂得紅撲撲的,那雙整齊、細密的眼睫毛,正輕輕覆蓋著她美麗的眼睛上,小蠻正在他懷中熟睡呢。

    楊帆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鬼鬼祟祟的正想毀滅非禮人家的證據,小蠻的身子忽然動了一下,大概是他的動作把小蠻驚醒了。楊帆趕緊躺回枕頭,閉上眼睛,佯做熟睡。

    可是他的神志已經清醒了,手依舊蓋在小蠻的臀部上,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裡的豐滿、圓潤、結實、綿軟與彈性。

    小蠻醒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這一醒過來,才發覺自己的一條手臂依舊壓在楊帆身上,已經壓得沒有一點知覺了,整個身子就那樣側臥如弓地睡著,整整一晚都沒有換過姿勢。

    一想到自己就這樣在楊帆身下睡了一晚,小蠻有些難為情,同時又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這是她自童年時睡在阿兄懷裡之後,第一次在別人懷裡睡了一夜,她似乎又找到了那種踏實、安穩的感覺。

    悄悄張開眼睛,見楊帆依舊在呼呼大睡,小蠻趕緊向外抽動自己的手臂。

    “這傢伙。怎麼這麼沉啊!”

    小蠻費了半天勁,也沒抽出自己的手臂,忍不住輕輕咕噥了一聲。楊帆依舊在裝睡,還微微地發出鼾聲。

    小蠻想從他身下掙脫出來。身體便不免有些動作,兩人都是一套夏日穿著的薄軟輕衫,楊帆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小蠻的腰肢柔韌有力的扭動,感覺到她那緊繃綳的臀部用力拱起時隱隱跳躍的臀肌所散發出的青春活力。

    這種感覺當然很誘人,楊帆很想體味更多。可是已經深知歡愛滋味的他是禁不起一個美麗少女在身下如此扭動的,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有了反應,如果被小蠻察覺……

    楊帆似乎想到了自己悽慘的下場,他當機立斷。馬上夢囈似的咕噥了一聲,小蠻立刻嚇得不敢動了,她緊緊閉起眼睛,縮緊身子。小貓兒似的裝睡。

    楊帆咕噥了一聲,翻了個身,面朝床裡,小蠻不失時機地把她的手從楊帆身下抽了出來,兩個人配合的真是天衣無縫。

    小蠻躡手躡腳地下了地。長長鬆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那條被壓了一晚的手臂酸麻得一點氣力都使不上。

    楊帆面朝床裡,等著小蠻離開,以免兩人尷尬。可是他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開門的聲音,楊帆正暗暗納罕。不知自己該不該此時“醒來”,忽然覺得榻上一沉。小蠻似乎又悄悄地爬到了榻上。

    “她要幹什麼?”

    楊帆一邊打著鼾,一邊好奇地猜測著,他感覺到小蠻的呼吸就拂在他的耳朵上,楊帆把眼睛悄悄張開一條縫,就見小蠻從他身上悄悄伸過手來,抓起放在床榻裏邊的一套被縟,然後就像賊一樣溜開了。

    很快,楊帆就聽到地板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明白過來的楊帆不禁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小蠻鋪好被縟,看看猶自“熟睡”的楊帆,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和衣躺了下去,輕輕過拉薄衾,蓋住自己身子,小蠻忽然有些懷念他的懷抱了。

    “當~~,當~~,當~~”

    則天門上鐘鼓齊鳴,楊帆和小蠻“同時醒來”,兩個人互相笑笑,道了一聲:“早啊……”

    兩個人的笑容,似乎都帶著一抹得意的味道。

    ※※※※※※※※※※※※※※※※※※※※※※※

    近來朝廷多事,武則天改變了隔日一朝的規矩,每日都開朝會。如今政局穩定下來,便又恢復了隔日一朝的規矩。

    楊帆的左羽林衛自昨日傍晚起就與右羽林衛換防了,他至少會有半個月的休息期。楊帆是軍人,當然不可能每天都待在家裡,不過這段時間著實辛苦,他想告幾天假還是很容易的,他的頂頭上司就是野呼利,哪能不予他方便。

    楊帆用過早餐就離開家門去找趙逾了。

    當初他認識趙逾的時候,是因為趙逾的耳目人身份,雖然後來知道這趙逾是沈沐放在洛陽城的一個耳目,但他的公開身份依舊是包打聽,楊帆要找人,當然要找他幫忙。

    楊帆原打算在他報仇雪恨之前,不與任何人有過深的牽連,當時沒有著手尋找妞妞,就是擔心在復仇過程中失手暴露身份,反而牽連阿妹。至於後來與婉兒暗訂終身,以及皇帝賜婚小蠻,則非他能預料的了。

    如今他最後一個仇人業已授首,就該著手尋找阿妹了。

    在楊帆看來,要尋找阿妹應該並不太難,這天底下姓公孫的固然不少,可是夫家姓裴、自家姓公孫的卻絶不會很多。而且,這個女人被廣州都督路元睿視若上賓,那麼她必然是極有身份的,這樣的人家更不會許多。

    天下權貴,多集中於洛陽和長安,楊帆打算讓趙逾動用他的人手先在洛陽查訪一番,如果洛陽沒有,就請身在長安的沈沐在那邊代為尋找,沈沐與長安的高門大閥來往密切,如果有這樣一戶人家,或者曾經有這樣一戶人家,他一定可以打聽到。

    如果這樣依舊找不到的話,那麼就只有使用遍貼尋人啟事的法子了,雖然那些高門大閥不會去街巷間看這些東西,但是這樣的人家大多僕從如雲,這些僕從之中總會有人知道的。

    趙逾聽說楊帆叫他幫忙找人,自然無不應承,問明楊帆所知道的線索之後,立即便安排了下去。此時,天愛奴已經進了城,往修文坊去尋找楊帆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5 02:0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