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者]大聖傳[連載中]

第三百一十二章 送別，領悟

    李青山臉上猶然掛著淡淡的笑容，縱然有些唏噓，卻並不覺得傷感。

    猿魔撈月，早已註定是一場空幻，又何必為月光流散於手心那一刻而悲傷不舍呢？

    “夫妻一場，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

    楊妙真忍不住道，面前的男人曾叫她如此意亂情迷，甚至為他誕下了孩子。

    “是有許多話要對你說，不過我們並非夫妻。我本想舍你而去，沒想到倒叫你搶先了一步。”

    “不是？”楊妙真心中也感到一絲刺痛。

    李青山肯定道：“不是！我曾有過一位想娶的女子，不過最後卻辜負了她。我本以為可以帶她闖蕩江湖，最後卻才明白是自己癡心妄想。從那一天之後，我就發誓不再娶妻，也不再與任何人說什麼海誓山盟，因為對我輩來說，滄海桑田實在是太過容易。”

    楊妙真這才明白，為何他只納王妃，卻從沒舉行過任何一場婚禮，本還以為是他性情跳脫，耐不住這些繁文縟節，幽幽歎道：

    “原來是這樣，這些話我從未聽你說過。”

    李青山笑道：“我又不傻，何必說些惹人生厭的話呢？”

    “今天怎麼不怕惹我生厭？”

    “無論你表現的如何淡泊，但我知你是個重情之人,怕你心中還有割捨不下的東西，而影響了飛升。畢竟是女子啊，像是顧雁影那樣的終歸是極少數。”

    “所以你到底鐘意的還是顧會主。”

    李青山搖搖頭：“不說這些了。老實坐下給我聽好了，你在飛升之後才是剛剛開始呢！”

    於是二人相對而坐，一個說一個聽。李青山從渡劫要注意的事項，再到飛升之後的修行功法，再到修行者之間的鬥法，事無巨細，將所有可能用到的知識，統統傳授給楊妙真，像是師傅在交代即將出山的徒弟一樣。楊妙真不時開口詢問。

    不再是王爺和王妃，而是前輩與後輩。兩個修行者在交流。不知不覺間，那淡淡的離愁別緒已被沖刷的乾乾淨淨，反而充滿了對未來的嚮往與希冀。

    三日之後，雷霆大作。楊妙真騰空而起，與劫雷相抗。

    頃刻之後，雷雲消散，楊妙真回眸向李青山微微頷首，消失在天際。

    從此漫漫虛空隔絕，失散於浩瀚星海中，恐再難有相見之時。

    非是薄情寡義，只是有更大的追求，彼此遙想祝福。總勝過緬懷一方土丘。

    李青山默默道：“妙真，一路順風！”

    轉身回返中都城，憑籍分身觀測飛升天劫。他對這方世界的天地法則有多了幾分領悟，需要好好參悟一番，等到將來脫離這方世界的時候，應當會有不小的幫助。

    在吞噬了霜州鼎之後，這方世界也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不過這種變化並非是立竿見影。而是潛移默化的，或許將來有一天。這方世界的山水中也能凝結出山水神印來，甚至進化成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不過那便是千百年之後的事情了。

    而李青山終於不再覺得無聊了。

    中都城中，被天雷地火毀滅的宮闕，很快重新修築起來，帶有鮮明的青州風格，特別是一尊偌大的雕像佇立在廣場上，身背長刀，遙望遠方，正是李青山的模樣，來往行人路過都要拜上一拜。

    深宮之中，李青山撐著腦袋橫躺在床榻上，身邊擺滿了零食，什麼花生瓜子、水果糕點應有盡有，他隨手抓著往嘴裡送，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一副白日做夢的模樣。

    他的手在盤子裡摸了一個空，立刻高呼道：“飛紅，瓜子！”

    飛紅一臉無奈的端上瓜子，順便清掃了一下堆滿地的瓜子皮和果殼，這裡是顧雁影辦公的機要之地，尋常侍女都沒有資格進入，便只有他這個大總管親自服侍這位俠王爺。

    從那一天之後，李青山就變得更加懶散了，以前還經常到處逛，現在幾乎就躺在床榻上不動了，整天整夜的不睡覺，竟然熬出了一雙黑眼圈。他可是戰無不勝、武功蓋世的俠王啊！

    “哈哈哈哈！”

    李青山忽然爆發出的大笑，嚇了飛紅一跳，卻見他眼神空洞，沒有再看任何東西，不禁重重歎了口氣，向專心處理公務的顧雁影望去：“顧會主，王爺他真的沒事嗎？”

    “你不用管他，他正在參悟天地法則！”

    參悟天地法則？飛紅又望了李青山，見他臉上的笑容收斂，卻變得有些——淫蕩。

    人生天地之間，做任何事都少不了對天地法則的感悟，這樣參悟天地法則的她還從未見過，不禁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顧雁影頭也不抬的問道：“青山，你看看南境南部，我剛收到消息，那裡有幾個洞主似乎不太安定。”

    “嗯，等一下啊！哦，看到了，七十二洞那一群土老帽正在聚了一大群土人在開會，說你新頒佈的律法太嚴苛了，正在想辦法抵制。”

    這麼多年過去，敢於和天下會硬抗的組織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各種的投機取巧、陽奉陰違還是不可避免，發佈的律法往往到了底層就變得面目全非，甚至被人趁機牟利，損害天下會的名聲。

    顧雁影把李青山安頓在這裡，就是拿他當超級監視器來使用，天下間沒有任何事能夠瞞得過他，立馬就能瞭解到最真實的情況，然後針對性的施以手段，及時的修正律法，同時維護律法威嚴，來更加契合地獄之道。

    而隨著李青山對天地法則的領悟，已不只是觀察現在那麼簡單，甚至包含了過去與未來，一轉眼間就能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甚至是窺測人心中最微妙的變化，或者分心數用，同時監察各地發生的事情，這確已是神明的手段。

    不過他卻把這種能力當做電視來用，從豪門情仇到鄉村愛情，從動物世界到人與自然，每一個頻道都充滿了樂趣，需要他時刻追蹤，另外還有幾個“那種”節目，他也沒少看，算是作為調劑。

    唯一讓顧雁影覺得慶倖的是，他終於不再吵著回九州了。

    李青山若有所覺，忽然開口：“顧雁影，等我參透了這方世界的天地法則，我們就回九州，你休想拖延時間！”

    “好吧，您繼續。”

    “哈哈哈哈，這幾個孫子太搞笑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紅蓮業火，九州何在？

    春雨夏雷，秋風冬雪，四季變幻。

    在一場場劫雷中，李青山送走了一位位故人，問繈褓中的羅睺小明：“你說他們會飛升到哪裡去？”

    羅睺小明變得如此之小，甚至比剛出生的嬰兒還小，李青山一隻手就能將他捧起來，肌膚也變成稚嫩的粉紅色，大多數時候都是閉著眼睛，仿佛嬰孩兒一趟貪睡，但總是眉頭緊皺，表情有時候扭曲的近乎猙獰，渾身大汗淋漓，片刻就能浸濕一個繈褓，仿佛正沉入一場醒不來的噩夢中。

    李青山總會在這時候將他搖醒，隨便問他點什麼。

    於是羅睺小明睜開了眼睛，一雙眸子像是紅寶石一樣透亮，卻蒙著一層霧氣，迷茫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嘴唇囁喏了一下，模糊不清的回答道：“六道輪回。”

    “果然如此！”

    李青山點了點頭，因為不久之前飛升的是他麾下的一名阿修羅，他透過鏡像分身的視角，分明看見一輪血色的漩渦在虛空中綻放開來，將阿修羅吞了進去。

    原本還以為是從小世界飛升到中世界，再從中世界飛升到大世界，如今看來，這六道輪回便是這虛空中所有世界，每一個生靈的最終歸宿，無論是生，還是死！

    想來倒也理所當然，飛升者當然不能橫渡虛空去到另一個世界，唯有六道輪回是與每一方世界相聯，才存在了飛升的可能。不過六道輪回倒是以怎樣的形式存在，還是現在的李青山所不能理解的，不過他終於漸漸理解了這一方世界。

    羅睺小明再一次睡去，表情又漸漸猙獰起來，甚至充滿了恐怖之意。

    阿修羅向來以好勇鬥狠、無所畏懼著稱，卻不知到底是什麼能讓這位阿修羅神子露出如此表情。他的噩夢正變得越發深沉，深到李青山也無法再喚醒他。氣息也變得越來越微弱，幾近於無。

    直到某一天，經過一場漫長無比的長眠，長到李青山以為他無法再醒過來，他卻忽然睜開眼睛，像嬰孩一般嚎啕大哭，有著無盡悲苦。

    李青山吃了一驚，忙抱起繈褓，卻嗅到一股血腥味，將繈褓打開一看，稚嫩的肌膚寸寸龜裂，一滴滴鮮血灑落，燃起一朵朵紅蓮。

    本能的危機感令他放開了羅睺小明，遠遠退到一旁，那一朵朵紅蓮火，給他的感覺竟比小安的三昧白骨火還要可怕，其中似乎蘊含著一種法則，比世界法則更加深奧古老、不可違抗，貫穿了諸天萬界。

    正是這種法則，反噬了這位曾經擁有無上神力的阿修羅神子。

    正專注於修訂新的律法的顧雁影也呆住了，凝望著那一朵朵盛放的紅蓮，只覺得縱然是地獄道的律法也無法與那紅蓮中包含的律法相比。

    李青山與顧雁影都屏住了呼吸。

    紅蓮花在綻放到極致之後就紛紛凋零，羅睺小明的哭聲停歇，口中吐出一株紅蓮，這紅蓮比其他所有紅蓮都要大，片片花瓣綻放開來，足有臉盆大小，其中躺著一個嬰孩，赫然也是羅睺小明的模樣，一臉歡暢笑容，哪有半分悲苦，再看蓮花下麵，原本的羅睺小明已化為灰燼。

    這最後一株蓮花也徐徐枯萎，最後凋零消散，一切不過發生在片刻之間。

    嬰孩蹣跚從地上爬起來，審視己身，一臉滿意，雙手恰腰，傲然展示著胯下的小象。

    就在這片刻之間，洗盡了所有的憂鬱衰頹，頤使氣指的道：“李青山，給我拿吃的來，我要鮮奶和葡萄!”

    李青山與顧雁影相視一眼，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羅睺小明身上仿佛發生了什麼驚人的變化，不過看起來只是變得神氣了許多。

    李青山試探著道：“小明？”

    “嗯，明就明吧，不過把小字給我去掉。從今日起，我便是羅睺明！”

    “好的小明。”

    “是羅睺小明。”羅睺小明臉色一沉。

    “沒問題小明。”

    “混帳東西！”羅睺小明瞪了李青山一眼，眸中戰意十足，像是一個真正的阿修羅那樣。

    李青山緩緩走近他，蹲下身來，試探著伸出右手，扣起中指。

    “你想幹什麼？你敢！”羅睺小明身形搖晃，試圖避開李青山的手。

    啪！李青山彈在羅睺小明的腦門上，羅睺小明應聲倒地，氣的滿臉通紅。

    李青山撓撓下巴，嘿嘿笑道：“我還以為你這傢伙突然有了什麼了不起的本事，原來不過如此嘛！”

    羅睺小明坐在地上：“李青山，我將來一定饒不了你！”

    李青山緩緩扣起雙手中指，羅睺小明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

    李青山命人取來了鮮奶和葡萄，羅睺小明立刻不管其他，開始大吃大喝起來。

    顧雁影好奇問道：“小明，方才那是什麼火？”

    羅睺小明沒好氣的道：“紅蓮業火。”然後正容道：“我們得趕緊離開這！”

    “為什麼？”李青山挑眉，這還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你們可注意到我有什麼變化？”羅睺小明握緊拳頭。

    “你正在長大！”

    顧雁影敏銳的發現羅睺小明頭上的頭髮，比剛才從紅蓮中生出來的時候多了許多，口齒也清楚了許多。

    而李青山卻看到了更多，原本羅睺小明雖然不受這方世界世界排斥，但也不被這方世界接納，但自從在紅蓮業火中重生以來，天地靈氣向他滾滾彙集，簡直是攔都攔不住。

    “不錯，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渡‘一天劫’，我不能在這方世界渡劫飛升，否則便會回到修羅道中。”

    羅睺小明道，和李青山這個半吊子的世界之神不同，他乃是天生神明，又是“出生”于這方世界，便成了受世界庇佑的天命之子。就算他隔絕了天地靈氣，單單是飲食就能讓他迅速成長，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變得更強，直至達到這方世界所能容納的極限。

    “是，你老媽正在滿世界的找你，你可不能自投羅網。”李青山也表示贊同，一臉不耐煩的問顧雁影：“顧雁影，你到底走不走？”

    “你不是要參透天地法則嗎？”

    “我已經參悟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等回到九州再參悟也不遲。

    “隔絕如此遙遠的虛空，你就不怕分身失去感應？”

    “愚蠢的女人，莫要小看我的天賦神通！”

    “好吧，那就出發吧！可是，聰明的男人，九州在哪？”

    “你是在逗我嗎？”

第三百一十四章 決然

    李青山怒目圓睜，濃眉上挑，盯著顧雁影修長美麗的脖頸，一雙大手握緊又張開。

    天空中大風飛揚，烏雲漫捲，雷聲深藏，他一怒之間，竟使得風雲變色。

    顧雁影知道他是動了真火，連忙解釋道：“我們來的時候，只是憑鯤鵬之羽做主，隨意在虛空中選了這麼一方小世界，想要原路返回又談何容易？”

    “那你就給我讓鯤鵬之羽再做一次主！”李青山厲聲喝道，屋外陡然一聲雷鳴炸響。

    顧雁影微微苦笑：“鯤鵬之羽雖是有靈之物，但並沒有所謂靈智，如今我已繼承了一部分其中的傳承，它更加沒辦法自己做主了。”

    “這麼說，你一直以來，都是在耍我嘍！？難怪你一直拖延歸期，顧雁影啊顧雁影，枉我一直這麼信你，你竟敢如此對我！”

    李青山上前一步，獠牙暴突，滿臉獰色。

    雷鳴響成一片，雷光將他的臉色照的忽明忽暗，幾道虎紋若隱若現，顯是真的動了殺機。

    顧雁影心裡歎了口氣，知道此番若是應對不當，怕是有性命之危，無論平日顯得再怎麼戲謔隨便，但在他的心中卻是有一頭猛虎，若是被真的觸怒，絕不存在心慈手軟一說。到時候的“肉償”可就不再是玩笑，而是真的要用血肉來償還了。

    若是穿越了漫漫虛空，克服了重重磨難，最後卻死在他的手中，那才真是大大的悲劇。

    “青山。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並非是有意欺瞞，原本想等你成為真正的世界之神，我或許就能完全繼承鯤鵬傳承，找到回去的路徑。”

    “喂，他等得及，我可等不及！”

    羅睺小明知道那根羽毛的來歷，知道憑顧雁影的修為，想要繼承其中的傳承，決不是十年八年能辦到的。更別說還是在這樣一方世界。

    “閉嘴！”李青山喝道。

    羅睺小明聳了聳肩膀。這個動作還是跟李青山的學的，表示根本無所謂，反正只要不回修羅道，換一個大點的世界就行了。

    而對顧雁影來說。恐怕回不回九州也是無所謂的。

    唯有李青山非得回去找小安不可。

    羅睺小明又到：“就算是有一條路徑。我也勸你們別再找尋什麼原本的世界。你們根本不知道虛空中有多少危險存在，上一次是鯤鵬之羽幫你們選擇了最佳路線，這麼長時間過去。現在這還是最佳路線嗎？還是學聰明點。”

    “小明，這是你自找的！”

    李青山伸手一抓，按住羅睺小明，對準屁股蛋就是一頓猛拍，門外暴雨嘩啦啦的下下來。

    羅睺小明破口大駡，拼命掙扎，堂堂神子，何曾受過這等侮辱！

    顧雁影哭笑不得，想起李青山曾說過的一句話，“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心中又充滿了歉意，對兩個人都是，如果不是自己的緣故，李青山不會落到這方世界，而羅睺小明完全的代她受過，承擔了李青山的滔天怒火。

    末路狂花刀與名為“小丫”的彈弓，靜靜放在床榻上，互相還交流了一下，都感到深深的羞恥，這兩個人太沒溜了。

    這就是他們的第一次交鋒，以李青山的完勝告終，但也被羅睺小明問候了祖宗八輩，此時殺人的眼神死死盯著李青山。

    李青山根本不理會他， 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恢復了平靜，一雙眼眸寧靜幽遠：“到關鍵時候，女人果然是靠不住，嗯，孩子也靠不住！”

    “額……”顧雁影捏了捏鼻樑，無言以對。

    其實這跟男女老幼沒什麼關係，以三次天劫的修為橫渡虛空，在兩個遙遠無比的世界之間來回穿梭，就等於是讓一個小孩子，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穿越一片沙漠。

    所能憑依的就只是那一根鯤鵬之羽而已，而且還不能徹底掌握這件唯一的交通工具。

    “我們明天就出發，我會推演出路徑來。”

    “青山，你知道你不可能推演的出來！”

    顧雁影蹙眉，縱然再相信李青山的手段，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這兩個世界的距離，怕是要以百萬裡來計算，而且並非一條直線往來，不知經歷了多少轉折，其中包含的訊息要比這方世界的法則還要複雜。

    “等到離開了這方世界，我的力量就會恢復，就可以開始推演了，雖然不能一下子推演出全部路線，但可以憑著星象的變化來降低推演的難度。”

    李青山一臉平靜，說的仿佛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不過是一邊走一邊尋路罷了。

    “這簡直是在自殺！”

    顧雁影不得不如此評價，相隔如此遙遠的距離，推演只要偏差一丁點，便永遠也不可能到達目的地，而推演是要耗費大量靈力的，虛空根本不能提供補給。

    “這是你許給我的！”李青山揚眉，複又收斂：“如果你不肯走，我也沒辦法勉強，算是緣分已盡，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就此別過。”

    顧雁影心中似被刺了一下：“可是沒有鯤鵬之羽，你要怎麼……”

    李青山堅毅的道：“我會通過六道輪回回返九州。”

    羅睺小明忍不住嘲笑：“哈，真是笑話，這個計畫比方才那個還要愚蠢，你可知道六道輪回有多麼龐大？以為六道輪回與諸世界相連，就可以將之當做橋樑來用嗎？”

    “無論有多少風險，我也一定要回九州，小安正在那裡等我，我已經讓她等的太久了。”

    李青山大步走向門外，雷雨來得快去的也快，轉眼之間雲收雨散，浩瀚星河越發璀璨。此時此刻，她正守在星空彼端的某一處等著他回來，他從來不懷疑這一點。

    於是這漫漫星河便有了意義，融入了他的胸懷。

    身後忽然響起顧雁影的聲音：“那就出發吧！”

    李青山驀然回首，她唇角含笑，瀟灑如風，於是也露出了笑容。

    “你瘋了嗎？”

    羅睺小明大驚，他要離開這方世界，最大的依仗便是顧雁影，她若是離開這裡，他就非得跟著不可。

    李青山問道：“你怕了嗎？”

    羅睺小明眼眸在李青山與顧雁影之間來回轉動，在他們身上仿佛煥發著，他這個曾經的神明也必須正視的光芒。

    “你們這兩個該死的傢伙！”

    然後撲向牛奶與葡萄，奮力往嘴裡塞，必須儘快的恢復力量。

第三百一十五章 諸子

    深冬，北境。

    夜空澄淨如洗，月華皎潔如霜，照著蒼茫林海，千里雪光洶湧。

    一座孤峰屹立于林海雪原之上，“天下劍宗”四個大字，深深刻在絕壁之上，向南俯瞰天下。

    林海中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少年躍出林海，仰望著這四個大字，輕蔑一笑。

    他的容顏俊美，黑色短髮中間雜著金黃色澤，雙目渾圓，轉動之間顯得機智多變。

    然後輕盈落地，踏雪無痕，眼神也落在了絕壁之下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上，頓時露出複雜的表情，既有發自內心的親切與尊敬，也難免會有怨憤與不滿。

    但是至少有一點不容置疑，這個男人在他心中，遠比孤峰絕壁更加巍峨，甚至有些高不可攀。

    於是走上前去，躬身行禮：“父王！”

    李青山回眸一笑，“麼兒，你果然是最先來的。”

    這少年是他最小的一個猴孩子。

    “父王召喚，我怎能不提前趕來。”

    “不過若是以前，你一定會撲到我背上來。”

    李青山眼中流露出一絲懷念之色，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父王，你……你真的要走了嗎？”

    少年心中忽然充滿了不舍，面前之人不只是名震天下的俠王，更是他的父親。

    李青山擺擺手：“你那些哥哥姐姐們，怕是要過一會兒才能到，去抓點野味來。我要喝一杯。”

    少年應了一聲，轉身投入林中，不過片刻就扛著一頭大棕熊回來。

    李青山身旁又多了三人，皆笑著向打招呼，其中一人道：“老麼，真是殷勤啊！”

    少年哼了一聲，自顧自的去處理熊肉。

    李青山便命那三人去找乾柴來。

    等到篝火升起，熊肉還是散發出香氣的時候，絕壁下已是人影憧憧，有男有女。皆都是人中俊傑；或站或坐。相互之間保持著距離。

    他們皆是王子王女，繼承了這方世界最優秀的血脈，擁有著尋常人所沒有的奇妙力量，縱然是修為比他們高的人。也很難勝過他們。更何況他們許多人。已經擁有了最頂尖的修為，必將是這方世界的主宰者。

    之所以現在還不是，只不過因為現在的主宰者。他們的父親還坐在這裡。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會在這裡呆很久了。

    半年之前，天下會主顧雁影交出了執政大權，結束了長達數十年的統治，然後宣佈即將離開這方世界，天下為之動盪不安，好在有她花費數十年建立起的律法才保證了基本穩定，而且俠王尚在，誰敢胡鬧？

    不過曾經由她**完成的工作，如今要數十人協力才能完成，而且最關鍵的是缺少了一個決策者，天下需要一個新的王。

    而有資格的人就在他們中間，不只是因為他們的身份，這畢竟是一個強者稱雄的世界，若是力量不足，再怎麼賢能也無法坐穩王座。

    於是這個位置，唯有他們才能相爭。

    這樣一來，莫說是同父異母，就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也互相起了警惕。並且認定今夜李青山召集諸子，便是要從他們之中選出一個人來繼承俠王之位，再看其他人就更覺得不順眼了。

    李青山對這一切恍若未覺，笑著命令：“虎臣切肉！鳳仙，過來給為父斟酒！

    一個滿面虯髯、赤著胸膛的漢子便走上前來，拔出腰間長刀一揮，剖出熊尚帶血絲的心臟，獻給李青山，然後再斬下一隻熊掌，大啃大嚼起來，旁若無人。除卻李青山之外，無人有資格要他服務。

    其他人都露出不滿之色，卻知他性情向來如此，雖然修為在兄弟姐妹中不算頂尖，但是卻無一人有自信能在單打獨鬥中勝過他。

    一個頭戴純金鳳冠、身著華美長裙的女子嘟著嘴巴走過來，顯然不樂意做這種斟酒的事，反正她又不想做什麼俠王，才不樂意巴結“老頭子”。

    李虎臣與李鳳仙分別繼承了虎魔與鳳凰血脈，在諸子之中都是獨一無二，性情也最為矜傲，李青山便最愛使喚他們，說是要去一去他們身上的驕氣，但所有人都不相信這個解釋，打心眼裡認為“老頭子”只是在欺負人罷了。

    麼兒尚且已經長成了少年，有了叛逆之心。

    他們中有不少人，用凡人的壽命算，已經步入了中年，再不是當初天真無邪的孩子了，哪怕是李青山的命令，也不能讓他們打心裡順從了。

    當然，這正是李青山想要的，忠臣孝子，最是無趣。

    他笑著搖了搖頭，一口將熊心咬下三分之一，胡亂嚼了幾下一口吞下，將樽中之酒一飲而盡：“龜年，你來分肉！”

    “是，父王。”

    那曾來幫楊妙真傳達消息的青年便走上前來，略一思量，並指如刀，將熊肉一塊塊分給兄弟姐妹，沒有一個人不滿，這顯然並不只是因為他考慮的足夠周全，分配的毫無爭議。

    李龜年是唯一繼承靈龜血脈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對天下大權毫無興趣的人，倒是與他母親楊妙真有許多相似，心無旁騖，一心求道，而且更添了一份靈龜的隱忍謀略，所以他的年紀在諸子之中雖然不大，卻是唯一一個沒有對頭的人。

    李青山眼睛掃過諸子，除了他們三個之外，其中大半都是猴崽子，這自然是因為猿魔血脈佔據絕對上風，性情跳脫不受拘束。

    而剩下的幾個都是牛犢子，性情則要平和許多，但個個都是倔強的很。

    其中一個光著腦袋，是唯一一個沒有拿到熊肉的，因為要做和尚。不知被李青山揍了多少次，結果最後還是做了和尚，持守戒律非常嚴格，此時正雙手合十，默誦經文，替那頭可憐的熊超度。

    李青山心疑自己是與佛有緣，最終卻沒能皈依我佛，於是才生出這樣一個“怪胎”。拿起一團雪搓了搓手，站起身來遙望山巔：“孩兒們，吃飽喝足。暖暖身子。就要準備跟我爬山了。當心別摔下來了，你們量力而為，上不去就留在這裡，摔死了可別怨我這個當爹的沒提醒過你們。”

    諸子都當他又在說笑。區區一座山峰罷了。怎麼可能摔下來？

    就算是那年紀最輕。修為也最差的少，也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難度，他可是攀山爬樹長大的。

    李龜年忽然望向北方。低頭道：“父王，我想留在這裡。”

    “龜兒子，你一向最聰明。”李青山還當他是小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腦袋，“不過並非所有事都可以蔔算的到，一味的趨吉避凶會錯過許多精彩。”

    李龜年若有所思，忽然抬頭望著他，仿佛明白了什麼，“那我也去吧！”

    單純的爬山對他來說，也不存在什麼問題，但是就在說話間，北方一片烏雲迅速席捲過來，遮星閉月，雪花飄落。

    “我們出發吧！”

    李青山縱身攀上絕壁，諸子緊隨其後。唯有李鳳仙張開羽翼，輕飄飄的在周圍飛舞，會飛就是這樣得意。但當小雪變成大雪，再變成暴雪，狂風在天地之間呼號，她也不能再如此飛舞。

    她畢竟不是真正的鳳凰，以她如今的修為，人類之軀還是顯得過於沉重。也唯有狼狽的攀附再岩壁上，沖著李青山大叫：“你一定是算准的！”

    李青山哈哈大笑，向天張開雙臂：“讓暴風雪來的更猛烈些吧！”

    仿佛老天聽到了他的聲音，風變得越發狂烈，林海劇烈的起伏著。雪已經不是在落，而是在天地間肆無忌憚的滾動，連厚厚的積雪也被卷起。

    哢嚓一聲，一株高出林海的參天巨木，竟被生生折斷，被狂風卷上天際，轟然落在數十裡外。

    面對如此天地之威，縱然王子王女也如凡人一般渺小，不但令攀援變得十分艱難，驟降的氣溫更是雪上加霜。

    原本誰都沒把寒冷放在心上，憑他們的體魄幾乎是寒暑不侵，沒有一個人穿著冬裝。此時呼氣成冰，方才知道厲害，唯有提起一口真氣來抵禦嚴寒，卻在迅速消耗著真氣。

    李青山偏選擇最為奇險的路徑，甚至故意走的曲曲彎彎。

    所有人都認定這是一場考驗，縱然不為天下大權，為了王子王女的尊嚴，也沒有一個人放棄。

    隊伍漸漸拉長成一條彎彎曲曲的長線，跟在最末尾的少年嘴唇被凍得發青，雙手有些不聽使喚，哥哥姐姐的身影在風雪中模糊，更瞧不見走在最前面的父王。

    向下望了一眼，除了風雪之外什麼都看不到，已經爬了不知有多高，若是掉下去，非得摔得粉身碎骨不可，唯有咬緊牙關，繼續向上。

    頃刻間，前方所有身影都消失了，除了風雪呼號外，也再聽不到別的生意，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渾身血液似乎都快要凝固了。

    忽然間，抓住的一塊岩石鬆動脫落，這本是攀援中經常遇到的事情，然而僵硬的身軀讓他來不及改變動作，一下失去了重心，直向下墜落。

    “啊！”

    “老麼！”

    李鳳仙驀然回首，張開羽翼，縱身一躍，抓住少年，試著返回岩壁。

    然而在暴風雪中，維持她一人飛行尚且不能，更何況是帶著一個人，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被狂風吹的打旋，眼看要雙雙墜落，又一道身影躍出岩壁，大喊道：“猴子撈月！”

    這可不是什麼強大招式的名字，而是所有猴孩子小時候都玩過的遊戲的名字，那個猴子撈月的故事，李青山同他們每一個都講過。

    連續七八道身影撲向漫天風雪，第一個人抓住李鳳仙的同時就覺得雙腿一緊，最後連成一條長長的人梯，在暴風雪中飄搖。

    李虎臣一聲虎嘯，拔刀斬破狂風。

    光頭王子與另幾個兄弟一起，奮力將所有人都拉了回來，不住念著佛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少年回過神來，感到幾條強健的手臂將他緊緊按在岩壁上，一股真氣渡入體內，一張張關切的面龐湊在眼前，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都是誰的手臂，胸中湧上一股暖流，眼淚滾滾而落，立刻凝結成冰。

    方才撲出懸崖時，誰若有半分猶豫，他此時就摔下去了。

    “蠢貨，怎麼還哭起來了，撐不住了也不知道招呼我們？”

    李鳳仙道：“李猿飛，你方才在老麼前面，也不知道照看一下。”

    “姑奶奶，我自己都快撐不住了，哪裡顧得上。說起來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們就沒了。”

    李猿飛一臉冤枉，方才便是他緊接著撲出去，在空中大喊“猴子撈月”，召集了眾兄弟。

    “哈哈哈哈！”

    頭上傳來爽朗的笑聲，眾人仰頭望去，只見李青山雙臂交叉，就橫站在岩壁上，從頭到尾像沒事人一樣，還得意的道：“怎麼樣，多虧我教你們了這一招了吧！”

    所有人都對他怒目而視。

    李青山沖他們勾勾手：“來吧，誰先到山頂，我就封誰做俠王！”

    他們面面相覷，在這暴風雪中，彼此的面容反而變得清晰，胸中湧動著久違的情誼。

    李龜年道：“我來殿后吧！”李鳳仙道：“我跟你一塊，什麼狗屁俠王，我才不稀罕！”

    於是他們組成了新的隊伍，幾個最強者輪流開路，在冰冷堅硬的岩壁上挖出可供攀援的坑洞，也不再全力追隨李青山的步伐，而是筆直向山頂攀援。

    李青山笑著搖了搖頭，縱身一躍，射向山巔，沒入風雪，消失不見。

    隨著他的消失，風雪開始變小，所有王子王女都認定，方才那樣猛烈的不正常的暴風雪一定是他在搞鬼，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操控這股浩瀚的天地之力，但他們就是這麼認定，還為此憋了一肚子的氣。

    或許在所有孩子心中父親都是無所不能的，只是大多數孩子長大以後會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但李青山依舊保留了這種感覺，無論他是何等的親和隨性，依舊像是一座神秘的大山，遠遠佇立在天邊，只能遙望，不能接近。

    在他們接近山巔的時候，正輪到李虎臣在前面開路，絡腮鬍子被染成霜白，**的胸膛上結了一層寒冰，他伸手攀住懸崖邊緣，側身讓開一條通路，開口道：“誰要做俠王便去做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風起兮鵬飛揚

    “我還要專心修行，沒心思料理那麼多雜事。!! ”“唉，我也不慣被約束。”

    “老頭子分明又是在耍我們，決不能讓他得逞！”

    他們紛紛退讓，不肯上去，七嘴八舌之中，不知誰說了一句：“乾脆讓老麼來吧！”竟得到一致贊同，“讓老頭子再得意，我們偏讓最弱最沒用的老麼做俠王！”

    “李猿飛，你才最弱最沒用，你們放開我，我不做俠王！”

    於是少年就被一隻手接一隻手的傳了上去，唯有他大聲反對。但是渾身僵硬，哪能抗拒，一直被送到懸崖邊，急得臉都紅了。

    這時候，一隻大手伸到眼前，順著那只手向上望去，是李青山的笑臉。

    “好，我答應你，不做就不做吧！”李青山又向下掃了一眼：“呵呵，老頭子？一群小傻瓜！”不過若按人類的標準來算，他確實已是百歲開外的老人了。

    眾人在心中破口大駡：“又被老頭子耍了！”

    等到他們疲憊不堪的爬上懸崖，就連李鳳仙也顧不得形象，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李青山負手而立於懸崖之側，視線穿過殘破不堪的門樓，昔日的神猿山莊，數十年來遭風雪侵蝕，連殘垣斷壁也難以辨認了。

    這曾是他在這方世界開始的地方，如今也將作為終結。

    “孩兒們，我要走了！”

    王子王女們吃了一驚，雖然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但當真的來到的時候，還是覺得萬分突然。或許有一種錯覺早已深入心中，這個男人會永遠像是一座大山似得，佇立在遠方，直到亙古。心中不禁有著百般滋味，甚至還有許多不舍。

    李龜年歎了口氣，起身拱手道：“父王，您還有許多事沒有料理清楚，這天下……”

    “這天下與我有什麼關係？”

    李青山眨眨眼睛，剎那間竟顯得比孩子們還要年輕。或許有囚徒最終會愛上囚籠。但是他不會。無論是被關上一百年還是一千年都不會。

    “阿彌陀佛，您可是俠王！”

    所有人都覺得他對這天下有一份責任，哪怕這些年來他其實沒幹什麼正經事，但只是憑著“俠王”二字便能懾服所有宵小。甚至比顧雁影嚴明的律法更加有效。

    “我是俠王。還是你們的父王。我還有許許多多的身份名目，但其實我是李青山。現在，李青山要去做李青山想做的事情了。”

    李青山兩手一拍。什麼世界之主，什麼天下大權，棄如敝履，輕輕快快，邁步走向山莊大門，顧雁影正在那裡等著他。

    “阿彌陀佛，父王，請您再留些時候，你走的如此突然，會讓天下大亂的！”

    “你把阿彌陀佛放在前頭，又來求我做什麼？天下非俠王之天下，也非天下會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如果天下人都覺得這天下該亂，那麼就亂吧！”

    李青山對顧雁影那一套嚴明的律法其實心裡不以為然，雖然使得天下太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是尋常，甚至幾乎實現了人人平等，但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強者不能欺壓弱者、智者不能玩弄愚者、群體讓步於個人，真的合情合理嗎？

    雖然誰都喜善厭惡，但善惡終究不能解釋一切，也從來沒有絕對的標準。

    這樣一個太平盛世，不過是由他們使用超乎這方世界的手段，打造出的一場大夢，屬於李青山與顧雁影的夢，而現在，夢終於要醒了。

    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天下會維持千世萬世，世間哪有不滅之物。也沒想過要讓子子孫孫相親相愛和平共處，他們愛像蠱蟲一樣自相殘殺也隨他們，自己的路自己走。

    而他已經給了所有人機會，各種武功秘笈功法絕學，在這方世界流傳之廣，幾乎達到了爛大街的程度，再沒有人能夠封鎖。

    “孩兒們，希望這世界變成何等模樣，就用你們的雙手去改變吧！想去行善就去行善，想去作惡就去作惡，我會在天上看著你們，然後嘲笑你們的愚蠢。”

    李青山哈哈大笑，踏入山莊大門，消失在一片廢墟之間。

    諸子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言語。

    忽然間，一片蒼青色的雲彩橫過天際，直垂落到地平線外，從北境直到中境，甚至垂到了南境，遮蔽了天空，有著奇妙均勻的紋理。

    諸子皆驚訝抬頭，天下所有人只需抬首便能看到。

    一聲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長鳴響徹天下，蒼青色的雲層忽然向下墜落，給人的感覺仿佛是天塌下來，膽小已是趴在地上。

    大風起！

    不似暴風雪那般冰冷狂烈，反而帶著熱度，猶如六月夏風，令漫天冰雪消融，在天地之間呼嘯湧動。

    茫茫林海露出蒼翠之色，像是小草一樣低低的彎下腰來，東方的大海中激起滔天巨浪。

    諸子也覺得難以喘息，眼看著那蒼青色雲彩要壓在頭上，又忽然向上升去。一眨眼間便小了百倍，方才看清楚，那原來是一隻大鳥。不禁睜大了眼睛，心中震撼到了極點，心胸仿佛被漲大衝破，感受到了天地的無盡遼闊，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然則心中無悲無喜，一個感受都變得渺小無比，竟不知為何而哭。

    大風起兮鵬飛揚！

    轉眼之間，鯤鵬遠去，星漢燦爛，玉宇清澄。

    諸子在懸崖上凝立了許久，方才回過神來，感到有些意興闌珊，以前認為無比重要的事情，此時忽然覺得不值一提。

    “父王走了。”李龜年開口道。

    “他真的走了嗎？”少年癡癡的問，“他不是說會在天下看著我們嗎？”

    李猿飛大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老麼，你真是太年輕了，這種話也信，他永遠活在我們心中還差不多。”

    話音方落，天空中風雲突變，一縷縷雲彩湧現出來，在月華的照耀下形成一張大大的笑臉，像是孩子的信手塗鴉，但隱約像是李青山的模樣。

    李猿飛吶吶道：“這……總不會是偶然吧！”

    “真是討厭啊！”李鳳仙低下頭，卻不由露出笑容來。

    少年忽然仰天大喊：“父王，你就好好看著吧，我們絕不會讓你失望！”

    山崖上頓時響起聲聲猿嘯，雲燦笑臉漸漸隨風消散。

第三百一十七章 飛吧

    無盡星空撲面而來，群星畫出億萬條線，鯤鵬忽然收斂羽翼，穩穩的停在虛空之中。

    李青山趴在鯤鵬背上，忍不住回眸望去，小世界已被遠遠拋在身後，變成一顆閃亮的星辰，相隔不知多少萬里。

    他又望向虛空深處，黑暗深邃，星漢燦爛，頓時明白這虛空中每一顆星辰都是一個世界，而每一個世界都有無數故事正在發生。

    “青山，你與分身可還有感應？”

    顧雁影的聲音在李青山心中響起，仿佛也變得浩大了許多。

    雖然決定完成送他回九州的承諾，陪他賭這一場，但並不是不顧一切的冒險。

    李青山能否推演出回家的路徑，關鍵就在於能否與分身保持聯繫，從而獲得靈力的支持，否則在虛空中靈力會不斷散逸，而推演本身就要耗費大量的靈力。

    “最後說一句，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羅睺小明的聲音響起，他離李青山距離不遠，已長到兩三歲的模樣，渾身都是肥肉，變成了一個小胖墩，縱然一臉的正經，也著實嚴肅不起來。

    “當然有感應，還很強烈呢！”

    李青山聽到山崖孩子們的對話，還操控雲氣畫了一副自畫像出來。

    鏡像分身果然沒有讓他失望，這樣一來，他的回家之路就有了一整個世界的支持。

    而奇妙的是，小世界的時間流速要比虛空中快得多，一切都仿佛按了快進鍵一樣。轉眼間，雲聚雲散，日移月轉，孩子們散落天下，各行其是。

    本來還想著抽空讓分身降臨一下，來一個王者歸來，嚇所有人一跳。如今看來，等他有時間做這種事的時候，只怕“俠王”二字已經成為遙遠的傳說了。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他們走自己的路吧！而我也要走我的路。

    “那就好。開始推演吧！”

    顧雁影又輕輕揮舞了一下翅膀。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湧動流轉。

    雖然那還不是她本身的力量，而且一經消耗又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復過來，但是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化為真正的鯤鵬！

    而此時此刻。鯤鵬之羽與她的心相呼應。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既然是鳥便要飛翔。

    鯤鵬是有著大魚的形態。但正如蝴蝶是由毛蟲所化，在深海中游曳、在地面上攀爬的每一刻，都只為了展翅高飛的那一天。才算是還我本來面目。一味的潛藏隱忍，也不是真正的鯤鵬之心，這一場旅行對她來說，不僅僅是為了一個承諾，而是一場更大的歷練。

    李青山點了點頭，試著舒展了一下手腳，沒了小世界的禁錮，牛魔、虎魔、靈龜、鳳凰紛紛覺醒，又張開了雙眼。

    剎那間，全部力量恢復，浸染了他一雙暗金色的眸子，也不再是深紅，而是變成了漆黑，幾乎忍不住要高呼一聲，“我李青山又回來了！”

    不過隨著催動《靈龜鎮海訣》，心神又寧靜下來，宛如深海。

    先是默默感受如今的狀態，《猿魔變》還只有第一重，並未太過影響《神魔九變》的平衡，但在運轉之間已不如以前那麼圓潤自如。然而這畢竟是嶄新的力量，一味的追求平衡毫無意義，唯有新的力量不斷湧現，方能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時候，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憂慮，因為隨著“靈龜變”的力量全部恢復，他與鏡像分身的感應變得更強了，更加的如臂使指。這本身不是什麼問題，就好像一個人在經過鍛煉之後，肯定會覺得操控身體變得更加靈活自如。

    但如果存在“更強”，是否也會“更弱”呢？如果真將距離拉到了百萬裡、千萬裡、萬萬里，真的還能保持聯繫嗎？

    他不會為之改變回家的決心，但也沒有隱瞞這一點，將之通傳給顧雁影和羅睺小明。

    顧雁影道：“小明，你怎麼看？”

    “你的神通分身若是源於歸墟中的靈龜一族，那麼確實是非常強大，我就聽說過有些靈龜會讓分身在六道輪回中漫遊。但是你要知道，六道輪回雖然不小，但也無法與整個虛空相比，任何力量都有其極限存在，絕不存在無所不能這回事，我也不能肯定距離會對你的神通造成多大的影響。為今之計，唯有繼續前進，通過實踐來驗證。你最好能在這段過程中，將與九州世界的大致距離推演出來，到時候再做決定吧！”

    羅睺了是“最後說一句”，那便是真的最後一句，李青山既然沒有改變決心，他就不會再說廢話，而是改為全力支援，發揮自己的閱歷來提供最佳建議。

    曾經身為神明的他，是三人之中最瞭解這片虛空的人，雖然現在還很虛弱，但是在這種境況下，知識要比力量更加重要。

    正如李青山並不會因為羅睺小明大喊著要向他報仇雪恨就斬草除根一樣，他們都自有一番心性魄力，才能夠同舟共濟。

    “嗯，我會盡力而為，試著推演出其中規律。”

    鯤鵬飛來的時候，可不是做均速直線運動，而是充滿了曲折變化，就憑鯤鵬的速度，快慢之間的差距可能大到令人無法想像。到底能否推演出規律來，他也不好說。

    “但就算與分身失去聯繫，我也不會回頭！”

    羅睺小明道：“那時候回頭也晚了，我們要在分身失去聯繫之前，尋找其他世界落腳，積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機會。你們都是跨越過世界的，應當知道其中的風險。顧雁影，你可有這個能力？”

    “若是距離不太遠，我自信可以帶你們飛過去，但是無法對世界進行甄別選擇。”

    第一次飛到小世界，還是鯤鵬之羽受到她意念影響，選擇了最為安全的世界，即便如此仍是歷經艱險才紮下腳跟，如果不是有著李青山的大衍神符在，恐怕已經隕落在小世界了。

    而如今，大衍神符已遺留在了小世界中，不可能再作為救命稻草，世界的選擇就變得更加重要，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危。

    “那就好，我來甄別世界，我可是很擅長這個。”

    羅睺小明自嘲一笑，摸了摸腰間的彈弓。

    “好，那就有勞兩位扶持了！”

    李青山由衷的道，有這樣的同伴，何愁大事不成！

    “不用廢話了，反正離開也是勢在必行。在這虛空之中，正好不容易被鎖定位置。”羅睺小明心中默默道，遇到這兩個傢伙，可算是我的幸運吧！

    “小明，那我就再同你做一個約定，如果你能助我回返九州，我一定幫你打你媽！”

    李青山言出如山，渾然不顧在自己的對手中，又添上了一位強大神明！反正已經與窮奇有了五百年之約，債多了不愁，神多了不咬。

    羅睺小明愣了一下，擰著眉頭：“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哈哈，意思對就行了！一心想至自己的兒子于死地，這種禽獸不如的媽，不如殺了痛快！”

    李青山與羅睺小明相處了數十年，自認對他的性情有幾分瞭解。雖然不知道他怎麼造下這麼大的惡業，竟召至業火反噬，但他決不是那種窮凶極惡之輩，其他方面更是沒的說，絕對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羅睺小明深深的望了李青山一眼，朋友？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東西，以往誰又有資格跟他做朋友呢？

    李青山不再說什麼，閉上眼睛開始全神貫注推演路徑，為了應付分身失去聯絡的風險，他必須在這裡推演出最長的路徑來。

    當初來時，那旋轉飛逝的星海，再一次映照於心海之中，又漸漸慢了下來，與諸天星辰一一對應。

    雖然只是一個小世界，但是擁有的靈力絕對是浩瀚如海，似乎不用擔心會枯竭。只是在虛空中，靈力散逸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沒過多久就必須停止下來，等待靈力慢慢恢復。

    不禁有些羨慕顧雁影與羅睺小明，顧雁影是化身鯤鵬，憑依的根本不是自身的力量。而羅睺小明雖然連一次天劫都未渡過，但力量非但不散逸，反而能從虛空中汲取力量，此時正在專心修行。

    “我能否鎖住靈力呢？可是就連靈龜都鎮壓不住，牛魔虎魔更不必提，不過等等！”李青山心中一動，伸手按住自己的天靈蓋，默念道：“猿魔攝空！”

    這正是他猿魔第一神通的名字！

    本來猿魔變太弱，被其他四種變化壓制的厲害，可以想像這樣一幅畫面，左青牛，右赤虎，下面是靈龜，上面還踩著一隻鳳凰，而一隻可憐的猿猴被擠在當中，急的抓耳撓腮，此時終有解脫出來，舒展長臂，鎖攝虛空。

    霎時間，李青山感覺自己與浩瀚虛空隔絕開來，靈力果然不再散逸。

    雖然在這種狀況下，完全是動彈不得，而是維持神通也要耗費一定靈力，但是卻比方才的境況好太多了。

    反正推演也不需要身動，只要心動就可以，效率頓時高了許多。

    羅睺小明不禁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他還真是有各種強大血脈，奇怪竟能融於一身。

    這種鎖攝虛空的神通手段，若真是那只傳說中的猿猴，等到完全成長起來，漫遊虛空也不是難事。

    不知過了多久，李青山睜開眼睛：“飛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小明渡劫，群山攔路

　　一條湛藍色軌跡映於鯤鵬深邃明銳的眼眸中，張開不知其幾千里的寬闊羽翼，奮力一揮！

　　虛空中本沒有風，翅緣卻蕩開一輪輪波紋，扭曲了黑暗虛空。霎時形成彷彿大風一般的存在，沿著那湛藍軌跡，消失在無盡虛空中。

　　星河旋轉飛逝，在這無盡虛空中，縱然是鯤鵬也渺如戒子，卻有一種魚歸大海的逍遙自在。若是被困在小世界中，就連舒展翅膀都嫌局促，就算是九州世界，也無法盡情遨遊。

　　顧雁影完全沉浸在飛翔的歡娛中。

　　是的，這就是她一直在追尋的東西，無窮無盡的自由！

　　唯有那條湛藍軌跡是一種束縛，令她常常有脫離軌道的衝動，需要費勁全部心力方能抑制住這種情緒。

　　軌跡仍在不斷延伸，只是進程十分緩慢，遠遠無法跟上鯤鵬飛翔的進程。

　　李青山站在鯤鵬背上，睜大雙眼，集中精神，通過流轉的星河，不斷驗證自己的推演，然後更進一步。

　　不過在運動之中，無法用猿魔攝空來防止靈氣散逸，推演的效率自然不高。

　　而值得慶幸的是，到目前為止，他推演出的路徑還沒有出現問題，一一對應上了所有星辰，令他鬆了一口氣。

　　最後經過一番計算，乾脆不再進行推演，只是驗證，更好的積蓄靈力，為下一次推演做準備。

　　而羅睺小明則完全沉浸在修行中。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成長著。

　　李青山有些羨慕他們的自在，他還是更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或許是太過習慣大地之力的滋養，一旦離開了大地便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停一停！」

　　羅睺小明的聲音忽然在李青山心中響起，鯤鵬便收斂了翅膀，停在虛空中。

　　「怎麼了？」李青山問道。

　　「我要渡劫！」

　　羅睺小明說完，一聲雷鳴便在虛空中響起，一道雷光撕裂了黑暗，映入李青山眸中，心中感慨：「這天劫還真是無處不在！」

　　原本是可怕的劫難，此刻看來竟顯得十分親切。不過又覺得有些奇怪，羅睺小明以前定然渡過了許多次天劫，怎麼能再來一次，就算是鳳凰涅槃重生、從蛋開始，渡過的天劫也不會再來。

　　羅睺小明騰身而起，迎向天劫。

　　沒過多久，便又落回鵬背，身材消瘦下來，並且長高了一大截，看起來有五六歲的模樣。渡劫的過程乏善可陳，簡直猶如吃飯喝水一般容易，一道道劫雷在他手中，就如同馴服的小狗，最多只能溫柔的咬他幾口，留下些齒痕罷了。

　　「走吧！」

　　李青山問出心中的疑惑，羅睺小明笑道：「若是連天劫都騙不過，我現在已被業火燒盡。」

　　阿修羅本來就是不死之身，可以不斷的重生，更何況是這位阿修羅神子。而業力反噬，莫說是涅槃重生，就算是輪回轉世也逃不過。

　　「青山，你也快渡劫了吧？」顧雁影忽然問道。

　　「嗯。」

　　李青山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渡劫本是每一個修行者都夢寐以求的事情，每渡過一次天劫，便是一次破繭重生，不單單是力量的提升，就連本質都會發生改變，可由凡人直達仙佛之境。

　　然而他現在是絕對不能渡四次天劫的，因為超過了九州所能容納的極限。

　　九州可不是小世界，不會只是禁錮力量、厄運連連那麼溫柔，他曾親眼見過窮奇化身降臨時的場面，那可是真正的天打雷劈，罡風地火一起來，不將入侵者消滅決不甘休。

　　他在平衡牛虎龜凰四種變化之後，離四次天劫就只差一步之遙，而如今又開啟了猿魔變，還好猿魔變只修成了第一重，力量十分有限又打破了原本的平衡，才沒有立刻引來天劫。

　　但是就憑他與猿魔變的契合程度，一旦突破了小世界的界限，接下來的修行絕不會太困難。

　　而在小世界一番歷練，他的收穫著實不小。

　　先是從世界禁錮中感悟了大地之力，唯有牛魔有這種能耐，自然也就為突破牛魔六重奠定了基石，甚至已經可以嘗試進行突破了。在諸般變化中，牛魔變既是根本，也是最合乎他心性的，就連猿魔變都差了一籌。

　　數十年來與天相爭，虎魔的鬥志早已蘇醒，不斷經受著磨礪與考驗。不過虎魔變向來注重爆發，想要突破虎魔六重仍需要一場大戰作為機緣。

　　而在成為世界之神後，觀察世間萬物，參透天地法則，對於靈龜變的益處，絕不在牛魔變之下，甚至更為持久，恰好這兩種變化都注重積累，突破靈龜變第六重也只是時間問題，如今傾盡全力的推演路徑亦是一種修行。

　　就算是鳳凰變這個「短板」，在經歷了這個入世又出世的過程後，亦有一種浴火重生般的體悟。

　　可以說，所有變化都在蠢蠢欲動，想要將李青山推上更高的境界，這時候若能找到一方與九州相當或者更大的世界，立刻就可以渡過第四次天劫，成為妖帝。

　　「放心吧，我會壓制力量的，實在不行就再涅槃重生一次。」

　　等一回九州便立刻渡劫，帶著小安飛升妖獸道。

　　就算不是為了回九州，虛空中也絕非渡劫的好地方，單是一個靈力散逸的問題，就會大大影響渡劫的成功率。他雖然自信，也還沒狂妄到認為渡四天劫可以像羅睺小明渡一天劫那樣簡單。

　　鯤鵬再一次展翅高飛，之後又停頓了兩次，好讓李青山可以靜下來推演接下來的路徑，雖然與鏡像分身的感應確實變弱了，但依舊可以如臂使指，似乎完全不用擔心聯繫中斷，一切順利的出乎預料。

　　李青山已經有心思規劃與小安重逢後要做的事情：先要幫大榕樹王成為世界之神，順便到龍州宰了姒慶太子，瓊枝應該一切安好，如心也不知怎麼樣了……

　　正在他尋思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久違的大地之力，然而放眼望去，最近的一顆星辰也遠在百萬裡外。

　　除了諸世界外，這漫漫虛空中也會有大地嗎？

　　鯤鵬陡然減速，群山擋住去路。

　　這是來時所沒有的，似乎他們的好運氣，終於到了盡頭。

第三百一十九章　破碎世界

　　百萬座大山橫貫虛空，形狀大小各異，大的縱橫萬里，堪與小世界相比，小的則只有拳頭大小，多的難以計數，一眼望不到邊際，全都靜靜的漂浮著，默默注視著鵬背上渺小的李青山。

　　李青山眉頭緊皺，這是來時所沒有的，否則憑鯤鵬的龐大身姿定要繞道，而他推演出的路徑卻是直穿過去。

　　「確定推演沒有錯誤？」顧雁影問道。

　　「沒錯。」李青山道，這百萬大山簡直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你仔細觀測一下，四周可少了一顆星辰？」羅睺小明道。

　　李青山閉上眼睛，複又張開：「是少了一顆，難道這是！」

　　「一個毀滅的世界罷了。」

　　羅睺小明幽幽道，又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臉色微微一沉。

　　「是什麼毀滅了世界？」

　　李青山心中一寒，警惕的望向百萬大山，彷彿某一座山的背後，正潛藏著一個恐怖的怪物。

　　「不用擔心，多半是自然衰亡。」羅睺小明托著下巴觀察。

　　「自然衰亡嗎？」

　　李青山喃喃自語，他經歷過兩個世界，雖然大小不同，但給他的感覺卻是亙古長存，沒想到此番竟親眼見到了一個世界的衰亡。

　　「萬物皆有生滅，就算是一方世界，也不可能永遠存在，自有其誕生與衰亡，在這虛空中每一刻都有星辰隕落，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可那顆星辰離這裡本來有很遠。」李青山皺眉不解。

　　「正因為如此我才確認是自然衰亡。世界死亡不是突然爆炸，而是像所有事物一樣，逐漸崩潰瓦解，往往會持續很長時間，一旦無法再錨定於虛空中，力量不定向的噴湧放射，誰知道會噴灑到哪裡。」

　　「原來如此。」

　　李青山歎了口氣，這雖然說是偶然，但在如此漫長的旅途，如此浩瀚的星空中，又實在算不上是偶然。

　　凝視著這具龐大無比的「屍骸」。發現它並非是靜止不動，縱然最龐大的山峰也在緩緩移動，不知道最終會在哪裡停步。

　　罡風回蕩在大山之間，彷彿世界殘存的喘息；元磁時強時弱、變幻不定，猶如不肯散盡的精魄。這兩樣事物原本一個在高空，一個地底，此時交融在一起，變得異常狂亂。

　　無數隕石激蕩飛射，越是小的石頭，威力反而越大，縱然大修士出手也不過如此。畢竟是天地之力，縱然是殘存的餘威也非同小可。

　　「看來我們只能繞路了。」

　　顧雁影問道：「可是青山，一旦偏離路徑，你還能找到正確的道路嗎？這一繞可是要繞出上千萬里。」

　　這個衰亡的世界顯然不是一方小世界，厚重大地完全崩潰鋪灑開來，充塞數百萬里的虛空，隨便一繞就是上千萬里的路途。

　　「不好說。」

　　李青山微微搖頭，他這一路行來，不斷的定位星辰的位置，可不是吃飽了沒事幹，而是要根據星圖不斷修正路徑，若是這麼一繞，就等於是前功盡棄。虛空中根本沒有明顯的坐標，繁星看起來又差不多，可能再也找不到正確的路徑，徹底迷失在虛空中。

　　「我可以縮小身形穿過去。」顧雁影道。

　　「小明，你怎麼看？」李青山問道。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用最快的方法，儘快離開這片區域。」羅睺小明神情凝重。

　　「為什麼？」

　　「你們最好不要知道。」羅睺小明笑了一笑，令人不寒而慄。

　　「那就穿過去吧」

　　顧雁影深吸一口氣，鯤鵬漸漸縮小，最後翼展只剩下千丈，若是放在一方世界中，依舊是龐然巨物，但是在浩浩虛空中，可就更加的渺小了，展翅飛向群山。

　　她此時執掌鯤鵬之力，一邊抗衡著無所不在的元磁之力，一邊彙集浩蕩罡風，蕩開飛來的隕石。而最危險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大大小小空間碎片，猶如破碎的玻璃，近乎完全透明，就連鯤鵬也要小心閃避，速度也就大受影響。

　　羅睺什麼，出神的凝望著周圍的景象。

　　在靠近一座綿延萬里的大山時，李青山閉上眼睛、伸手虛攏，但是卻沒有感受到大地之力，難道是因為太小了，還算不上是大地？

　　但是這裡最大的山也就這個規模了，在九州想找這樣的大山也不容易，顯然還包含了原本屬於地底的部分。

　　而他又分明感受到了大地之力，而且正在變得越來越強，簡直像是一種呼喚，心中不禁充滿了好奇，前方到底有什麼在等著他呢？

　　「你們看那邊！」

　　顧雁影的話語打破沉默，李青山與羅睺小明沿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一座大山上有一座鑿山而建的巨大建築，雖然風格迥異於九州，且被破壞的厲害，但依然可以看出幾分宏偉氣象。

　　「這絕非凡人能夠建成的東西，想來也是一個大宗門。」

　　李青山有些唏噓，凡人的亭臺樓閣根本不可能保存下來，而修行者們尚且落得如此下場，更何況是凡人呢？

　　「嗯，還能看到守山大陣的佈置，似乎是被岩漿吞沒了。咦，那裡有人，哦，原來是石雕！」

　　顧雁影依稀看到山頂有一個人影，飛近一瞧才發現原來是一尊石像，女子模樣，眉發俱全，栩栩如生。

　　「不是石像，而是將自己石化了，妄圖逃過一劫。哼，真是愚蠢，若是早點自殺還有機會進入輪回。」

　　羅睺小明一臉不屑，世界衰亡到一定程度，與六道輪回的聯繫就會斷絕，但是一般人自然不會知道這種事。

　　李青山與顧雁影才注意到，女子一臉絕望之色，顯然也明白這不過是垂死掙扎，虛空不單會吞噬靈氣，還會吞噬魂魄，將身軀化成石像又有什麼用呢？

　　顧雁影道：「或許她也是等人吧！」

　　李青山凝視著女子的面龐，一時無言。

　　顧雁影道：「抱歉！」

　　「沒關係，不過九州可沒那麼容易毀滅。我看這方世界的規模不在九州之下，你們說會不會遺留下什麼寶貝？」李青山感到大地之力的召喚變得越發強烈。

　　「世界毀滅，靈氣散盡，依附其上的一切都會隨之消亡。」

　　羅睺小明心中又浮現出那副畫面：血色大地之上，一個孩子在母親的指引下，手持彈弓，射殺群星。

第三百二十章 九天息壤

    羅睺小明臉色慘白，緊緊按住胸口，業力反噬他已憑犧牲了所有力量來化解，然而這段記憶卻是抹不去的。

    縱然是一方小世界，承載的生靈也是數以兆計。

    世界毀滅，眾生消亡，甚至沒有任何理由，更加沒有任何價值，全都源於他無端的惡意。就算是魔域的十二魔神也不會做這種事，只會擴張魔域，傳播理念，顛倒善惡。

    這種惡，縱然是魔神也望塵莫及，甚至巨大到沒有實感，就只是一顆星星的隕落罷了。

    但阿修羅道並不是魔域，反而是六道輪回中三大善道之一，阿修羅更非惡神。

    面前的世界仿佛是由他親手毀滅的一般，那百萬座大山壓在胸口，令他喘不過氣來。

    “小明，你怎麼了？”李青山訝然道。

    羅睺小明無力的擺了擺手。

    李青山一步跨到他面前，一拳轟出。

    轟！

    一塊飛來的隕石崩潰四散，險些將羅睺小明砸成肉泥，憑他現在的狀況，縱然不死也得身受重創。

    李青山亦受到反震，後退了半步，感到氣血翻騰，這些隕石的威力實在是太大了，低頭問道：“沒事吧！”

    羅睺小明艱難道謝。

    這時候，鯤鵬已離開了那座大山，更深入群山之間，前後左右都是漂浮的大山，而罡風與元磁變得越發的紊亂狂暴。

    鯤鵬也得不斷的變幻姿態，揮舞羽翼。駕馭罡風，抵抗元磁，再也無暇顧及背上的李青山與羅睺小明。

    李青山一把將羅睺小明提起來，張開風神羽翼，一邊吸納罡風，一邊在鯤鵬背上來回閃躲，閃躲不開的時候，便催動大地力場，偏轉隕石的方位。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那股大地之力倒是越來越強烈。為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生力。

    見羅睺小明一臉衰頹。仿佛又回到了重生前的狀態，便有意問道：“你若是能在虛空中生存，幹嘛不在這裡呆著算了，找個偏僻的角落修行個幾千年。估計力量就恢復的差不多了。”

    “我們屬於世界。而不屬於虛空。凡人吃草根樹皮也能維持生命。但必然會陷入衰弱，靈力是不可或缺的資糧，選擇一方合適的世界。比什麼都重要。”

    越是高階的生命，掌握的力量就越接近本源，但是越接近本源的力量，就越難被吸收轉化。靈力對修行者來說，就相當凡人的食物，就算是某些天賦異稟的存在，可以脫離對食物的需求，像是草木一樣吸納陽光，但總不如直接吸納靈力來的方便快捷。

    “原來如此，你若是回到修羅道中，力量恢復的速度，應當能快上許多吧！”

    李青山道，阿修羅道可要比九州大的多，世界意志也更加強烈，他身為阿修羅道的愛子，能夠得到的助益大到無法想像，完全是天命加身。

    “在完全恢復之前，回去就是找死……不過若能再幾座修羅場，倒是非常有用。”羅睺小明遲疑了一下，極為難得的提出了某種要求。

    “等回到九州，我幫你搶幾座來。”

    李青山很大方的慷他人之慨，反正要去龍州殺姒慶太子，到時候順便把老的小的全部教訓一遍，拿幾座修羅場回來還不簡單。

    羅睺小明想了想：“不過這裡並非沒有寶貝，既然罡風與元磁還存在，那就可能還有天罡風髓與地煞磁極，可以用來打造先天法寶。這些世界碎片也極有價值，可惜我們現在沒辦法收集。”

    “先天法寶！”李青山心中大動。

    “天罡風髓！此物真的存在嗎？我原本一直以為是傳說，還專門尋找過。”

    顧雁影也十分感興趣，她以前的玉骨摺扇已經不堪使用，正缺一柄新扇子。

    “這兩樣東西皆與世界同在，猶如皮膚下的血脈，唯有世界崩裂外界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平常自然找不到。而一旦把‘血脈’抽離出去，世界就會加速衰亡。”

    “那我們豈不是身在寶山之中，反正這方世界已經死了，正好可以搜屍！”

    李青山眸中熠熠生光，覺得這虛空固然是危險，但也未嘗沒有機遇。

    “不過我勸你們不要太過偏離路徑，也不要再這裡停留太久，這可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羅睺，就是不想讓他們過多停留，又自言自語道：“這樣大的世界，或許還有那樣東西……”

    “那樣東西？”

    “不用想了，天罡風髓和地煞磁極還有跡可循，而且數目眾多。那樣東西完全沒有任何氣息，就算是也只有一點，唯有將這一座座大山打碎，才有機會發現，也可能根本就沒有。不過若能找到一塊也是值得的，可惜我們現在太弱了。”

    羅睺起天罡風髓和地煞磁極的時候，還顯得異常平靜，他世界都打碎了不知多少個，當然不會太稀罕這些“大路貨”，但是在提起那樣東西的時候，也流露出意動之色。

    李青山著急道：“你說的那麼熱鬧，到底是什麼啊！”

    顧雁影忽然提醒：“小心前面！”

    一大片隕石呼嘯而來，大大小小，數以萬計，其中大塊的若是落在九州，直接就能把大佛山給抹平了。小塊的擊殺個把大修士，也如等閒。

    覆蓋的面積極大，鯤鵬都無法閃避，只能彙集罡風準備硬抗。

    李青山臉色沉凝，雙手抱圓，大地力場全開，無形引力橫拉斜扯，有的隕石遠遠飛開，有的撞碎在一塊，不但保護了他和小明，還保護了身下的鯤鵬。

    羅睺小明感歎道：“若非親眼所見，真不能相信這是妖王所能有的手段！”

    李青山看看自己的手，雖然牛魔神通用著一向順手，但這次可真是超水準發揮了，多半還是受了那股大地之力的影響，心中懷疑那便是羅睺的東西，便將自己的感應到力量說了出來。

    “你竟能感受到九天息壤？”

    羅睺小明震驚了，他到底還有多少神通手段，大地之力可是屬於本源力量。

    “九天息壤，那是什麼東西？”

    李青山在隔了這麼久之後，終於再一次聽到了“九天”這兩個字。

第三百二十一章 風髓元磁

    羅睺小明道：“一種土，既沒有靈性，也沒有光芒，甚至看起來也與普通的土塊差不多。但可以生生不息的不斷增長，所以被稱為息壤。”

    “那九天又怎麼講？”李青山追問，即便是在這空虛冷寂的虛空中，也讓他的心一下子火熱起來。

    “你不是想要到九天之上嗎？那裡是諸天萬界中的第一方世界，傳說三千世界都是從那裡分離出去的。而沒有大地則不成世界，所以息壤又被稱作是大地之源，於是合稱為九天息壤。”羅睺小明道：“你感到的方位在哪？若是沒有偏離航線太遠，我們現在就過去。”

    “你不是說要儘快離開這片區域嗎？”

    “若能拿到一塊，冒險也值了。”

    “好，就在前面不遠了，偏離航線不到十萬里。”李青山閉上眼睛推演了一下，而控制在這個範圍內，基本不用擔心迷失方向的問題。

    羅睺小明由衷的道：“你還真是個幸運的傢伙。不過這樣一來，就不要刻意收集天罡風髓和地煞元磁了，路上能遇到最好，遇不到就算了。”

    “嘿，這是實力。”

    李青山重新推演了路徑，在虛空中畫了一條長長的弧線，又映在鯤鵬的眸中，鯤鵬輕輕振翅，滑翔而去。

    “玄光盡照。”

    李青山一揮手，片片靈龜玄甲散開，映照出四面八方數百副畫面，雖然不及鯤鵬的雙目那樣銳利，但是勝在不受視野的遮蔽，可以更好的尋覓想要的東西。

    果然沒過多久，就看到了一股奇異的罡風，並不似尋常罡風那樣狂亂的舞動，而是始終維持著一定的形態，猶如一條細長遊蛇，隱隱帶著銀色的光澤，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四周呼嘯的罡風正是以它為源頭。

    “天罡風髓！可是要怎麼拿？”顧雁影問道，尋常罡風尚且難以駕馭，更何況是這天罡風髓，“不知道須彌指環能否容納，難道要我直接吞下去？”

    羅睺小明沒好氣的道：“那我們的旅途就到此為止了，你們的須彌指環層次太低，根本不可能容納天罡風髓，若是信得過我的話，可以用我的乾坤袋。”

    說著拍拍腰間的布囊，布囊模樣十分尋常，一圈紅線作為封口，很像是小孩子的錢袋子，李青山記得他的彈丸就是從裡面摸出來的。

    “裡面怕是有不少好東西吧！”

    李青山搓了搓手，一副準備殺人越貨的模樣。

    羅睺小明根本懶得理他。

    “青山，別鬧了，快將天罡風髓引來。”

    顧雁影一邊催促著，一邊令鯤鵬暫且藏身在一座大山的山凹處，避開縱橫激射的隕石，顯然是真動了心。

    “好嘞！”

    李青山隔著大山，向著風髓的方向伸出雙手，大地力場再一次發揮了神奇的作用。

    天罡風髓也逃不過無形無影的引力，一陣流動，猶如上鉤的遊魚，被拉了過來。

    牽一髮而動全身，萬里罡風都隨之動盪，刮在他們藏身的大山上，頓時被削去了一層又一層。本來要接近狂暴罡風的中心都是一件困難的事，鯤鵬畢竟只是一個虛影，能夠駕馭的罡風也是有極限的，如今有了這樣一個盾牌，頓時不用再擔心什麼。

    天罡風髓輕而易舉的貫穿大山，來到他們的面前，要比想像的要大上許多，猶如一條長龍隨著李青山雙手轉動而流轉。

    羅睺小明張開乾坤袋，李青山雙手用力一揮，天罡風髓便湧入其中，舒了一口氣：“果然是好東西，不知那地煞元磁又是什麼模樣？”

    但是在接下來的旅途中，莫說是地煞元磁，就連天罡風髓也再沒見到，令他心中充滿了遺憾。根據羅睺小明的說法，隨著世界毀滅，天罡風髓和地煞元磁也會消亡。

    倒是有許多世界碎片漂浮，而且不會被虛空消融，但也正因為如此，就連乾坤袋也無法存儲，或許只有另一個世界才能吞噬消化。

    李青山好奇問道：“你說這虛空中每一刻都是世界毀滅，那麼應該到處都是世界碎片才是，但是我們一路飛來，怎麼一片也沒見到過。而且世界崩潰雖然會令靈氣散盡，但是那麼大量的土石，總不會平白無故的消失，也沒見到像樣的隕石。”

    “虛空無法消化的東西，自然會有別的東西來消化。”

    “噬空獸？”顧雁影問道。

    “你竟然連噬空獸也聽說過，以你的修為來說，還真是見多識廣。”

    顧雁影笑道：“我還見過一顆噬空獸的眼球，餓鬼道曾有一個屍王入侵九州的時候曾經用過，封禁了一大片界域，差點被餓鬼道吞了。”

    羅睺小明肯定的道：“那一定是偶然間得到的，就算是最弱小的噬空獸，也不是區區一個屍王能夠對付得了的。”

    李青山也回想起那一戰的慘烈，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六道輪回，笑道：“若能再宰兩頭噬空獸，拿幾顆眼球來玩，那就更好了。”

    “但願你的烏鴉嘴不要成真，噬空獸乃是虛空中的清道夫，能夠吞噬萬物，世界碎片正是它們最喜歡的食物，用不了多久就會有許多噬空獸被引來，我們還是趕緊取了九天息壤離開吧！”

    鯤鵬又飛出數十萬里，停了下來，凝視著萬里之外一座小山。

    顧雁影和羅睺小明，縱然沒有李青山那樣感應大地之力的能力，也能夠確認九天息壤一定就在那裡！

    小山並不出奇，但是周遭萬里之內，再沒有別的山峰存在，甚至就連一顆隕石都沒有。一條條天罡風髓飛騰纏繞其上，將這片虛空變成一片罡風的海洋，無論是大山還是隕石，全都被粉碎成微塵。

    而在風的海洋，卻有點點光芒閃爍，毫無規律的任意移動，完全不受罡風的影響，卻始終不遠離小山，相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李青山已感到妖氣有些潰散，那正是元磁最直接的效果，這些光點必定是羅睺小明所說的地煞元磁。

    根本不必費心尋找，天罡風髓也好，地煞元磁也罷，這裡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