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自由的人

   莉莉娜從帝國區內各個大神殿召集起來的生命女神教徒已經開始忙碌工作，救助傷患，治療那些因輻射和高熱而感染了致命疾病的病患，這樣應該能把戰後損失減少到最小。在這個對傷病員集中救治的小村莊，掀起了另外一種忙碌的熱潮：神教信徒們通過祈禱而施展出來的奇妙神術讓所有人萬分驚奇，這種神奇的力量是連反抗組織的絕大部分正規軍戰士都沒見到過的。當然，在梅洛瓦名下的奴隸種族中，也有會使用魔法的文明存在，但這顆星球上的奴隸們被完全隔離著，他們所見識過的東西其實很少。於是生命神教教徒的醫療還起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作用：神奇的“魔術表演”極大緩解了傷患們的痛苦，也讓被戰爭驚嚇的孩子們終於能露出點笑容。在發現這個現象之後，數名處理完傷患的教會女騎士很樂意地開始了“表演”，用神奇的神術和治癒魔法把全村的孩子們都吸引了過去——這樣至少可以讓這些孩子暫時忘記他們身後滿目瘡痍的家園。

    阿奴麗麗和她身邊的反抗組織戰士們驚奇不已，他們看著那些身穿華貴的教會長袍或鎧甲，周身都被神光籠罩的聖徒們就那樣毫不在意地在泥土地上席地而坐，把一個個髒兮兮的小土孩招呼到身邊，給孩子們表演各種有趣的小把戲；看著那些據說是真神的僕人，本應該在神殿中享受凡人朝拜的門徒們奔走在傷者中間，挽起衣袖滿頭大汗地救助他人；看著一個戴著花冠，披著白色神袍，被尊稱為聖女的聖潔少女被孩子們蹭了一身的血污，卻微笑著恭喜孩子的母親，告訴她她的兒女已經恢復健康——比起梅洛瓦偽神的面具被揭下的一刻。眼前這無法想像的一幕更讓他們難以相信。阿奴麗麗對我露出了質疑的神色，因為就在剛才，我告訴這個女孩，現在這些乘著極光降臨的教徒們就是真神的追隨者，他們所追隨的，就是梅洛瓦人一度妄想成為的神明。

    顯然這些人與當地平民心目中的聖徒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

    “別驚訝，‘神’這個字眼本來就不該有負面意義，只不過梅洛瓦人在你們面前把這個名字給毀了而已，”我微笑著。看向手心裡那個蜷成一團，抱起我一根拇指當做被子蓋在身上的小不點女神，叮噹睡的正香，而且稀裡糊塗地說著夢話，“神有很多。管理著無窮無盡的世界，他們創造世界，又創造生命，因而把世界和凡人都看做自己的孩子。他們不會在乎凡人是否崇拜自己，也不在意凡人有沒有給自己建立神廟——他們甚至不在乎自己創造出來的生命是不是知道神明的存在，如果能對孩子們的發展有幫助，他們甚至不介意凡人在特定的階段宣揚起‘無神論’。然後躲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自己發展。我認識的神就是一幫這樣奇怪的傢伙。儘管不少傢伙性格古怪，但在對待凡人的問題上，他們像容忍最惡劣的熊孩子一樣容忍很多東西。梅洛瓦人以為神是一種力量，以及與這份力量相匹配的地位。但實際上，神是一個職位，以及與這個職位相匹配的責任。他們搞錯了這一點，於是坐擁著帝國的財產。有著比任何一個種族都高的起點，卻幾萬年來都鑽在自我膨脹的死胡同裡出不去。”

    阿奴麗麗帶著驚奇的神色聽我說完這些。她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理解這一番話，現在，她只是好奇地問了一個問題：“那……這就是世界的真相嗎？”

    “差不多吧，一小部分，”我哈哈一樂，“你們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等跟帝國正式接觸一陣子之後就都知道了。世間真相嘛……或許世界有著比你們想像的更加險惡的一面，但生活絕對比你們想像的要好很多。其實你知道麼，帝國也是神族的一支來著……”

    阿奴麗麗和旁邊兩個一路旁聽的反抗組織戰士頓時愣了：“哈？”

    我特別尷尬，撓著頭髮：“咳咳……我知道我看上去不太像，但你沒發現除了我之外，我們剩下的人都挺……至少我們帶來的軍隊都挺有氣勢的麼？”

    我想說剩下的幾個人的，後來想想看，光淺淺跟莉莉娜這跳脫二人組的存在就足夠幹掉所有人的平均印象分，所以趕緊改口。

    阿奴麗麗繼續保持目瞪口呆的狀態，貌似壓根沒注意我在說啥，我這時候感覺很糾結：你說這該怎麼介紹呢？難道真跟莉莉娜當年一樣，見人就說：“你好，這是鴉神，這是鴉神她二大爺，這是鴉神她舅姥姥……”我感覺真要這麼一介紹，那自己就真的徹底沒啥形象分了……

    或許有空我應該去找冰蒂斯取取經，瞭解一下星域那幫神明們是怎麼跟凡人接觸的，又有威嚴又能賣萌……

    “好吧，這個話題不重要，反正我們這一支的神系還沒開張呢，”我撇撇嘴，結束掉眼前有點古怪的話題，看到四周的生命神教信徒們已經把救治工作進行到一大半：生命神力在治病救人方面簡直是個bug，除了信春哥和直接拜叮噹之外，你實在再難找到比這更高效的治療術了，“這些教徒只是一小部分，還有更多教徒正在傳送門前排隊，要把十三個世界好幾兆億的傷病員都救過來，這可是個大工程，啊，還有後續的基因調整和神經毒劑後遺症問題……反正現在梅洛瓦人也完蛋了，估計我得把國內那些薩滿德魯伊星際醫療兵之類的都拉過來幫忙才行。你們還有得忙，我希望你能負責一下接應工作，其他奴隸種族的接應人員就讓他們自己的獨立組織去操心吧。”

    我思考著，後續的很多事情現在就要早作準備。對這些世界的土著文明進行戰後扶植只是所有事情中最簡單的一步：因為現在戰爭已經結束，相關的不少事務都可以放心交給我們的僕從軍去處理，樹精靈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沒有比他們更擅長這種工作的了。而需要帝**部和行政方面操心的，主要是多出來十幾個直轄世界的問題。感謝梅洛瓦人這麼長時間的建設——帝國一次性多出來十三個有基礎設施的直轄宇宙。這是一個巨大的戰果。我覺得和意外到手的那批皇家星艦一樣屬於巨大驚喜。現在這十三個世界必然要併入帝國版圖，否則就不是帝國作風了。接下來我們要啟用離世庭園，把這些世界“拉”到帝國疆域內，具體給它們重新編制個什麼座標，是當做內陸區還是遠疆地區，那就讓軍部的傢伙操心好了。

    而除了世界編制的問題，還有就是對當地那些具備一定戰鬥力和文明潛力的土著居民如何收編，是否併入僕從軍。如此多的種族，其情況也各不相同。他們中有一些對繼續成為高等文明的僕從軍有很強的抵觸心理，阿奴麗麗面對這個話題的猶豫也證明了這個情況，但也有一些文明應該還是可以收編的，在奴隸反抗戰爭中，曾經有很多起義部隊和帝**協同作戰。幾乎可以說他們已經在帝國僕從軍這個位置上“實習”了一把，所以我覺得這十三個世界應該還是能組織出一批新的僕從軍的。

    那麼軍統部又要有的忙了。

    由此可見，真正要治理國家果然是個相當麻煩的事情，你的任何一步行動後面都跟著至少十倍的細節問題，並且每個問題都多多少少有需要你親自過問的地方，那些把帝國戰爭當成倆幫派火拼，以為各自拉著隊伍打完之後搶東西回家就一切ok的……可以洗洗睡了。

    我看看時間。發現天色不早，於是跟阿奴麗麗提起了眾人來此的另外一件事：

    “我們是來帶走圖拉佐的，他應該還在地心避難所裡吧。”

    聽到這句話，阿奴麗麗的臉色立刻有了變化。她很聰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但她也很清楚，自己這時候也做不到什麼。

    圖拉佐是一個梅洛瓦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梅洛瓦人都是奴隸種族的死敵。然而剩下的百分之幾卻恰好相反，圖拉佐是其中最為特殊的一個。對阿奴麗麗和她的族人們而言。圖拉佐是導師，是這一千多年來的庇護者，是讓自己這個種族能得以保留下最後一點種子，堅持到今天黎明到來的恩人。甚至對其他那些剛剛獲得了自由的奴隸種族而言都是這樣。不可否認，奴隸種族中可能會出現主張對所有梅洛瓦人不分青紅皂白極端報復的復仇派，但真正反抗組織的知情人卻知道，他們的生存空間和戰鬥時獲得的武器，全都是保守派梅洛瓦人暗中支援來的，這些保守派在梅洛瓦入侵這些宇宙的一開始就與當地土著站在一起，並且在被巴里安打壓之後都一直堅持為反抗組織提供力所能及的説明。

    他們並不在乎這部分梅洛瓦人當年有沒有背叛過希靈帝國。

    我知道阿奴麗麗是對圖拉佐最為尊崇的那部分人之一，她的表情也暴露了她現在的心情。

    “導師……會被怎麼樣？”阿奴麗麗盡了最大努力，希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一點。

    “會被送上軍事法庭，為七萬年前的叛國行為接受審判，”我歎了口氣，“說實話，我個人已經不恨他了，但他當年對我們的帝國犯下大錯……按照帝國法典的話，叛國罪將處死刑。”

    阿奴麗麗瞬間睜大了眼睛。

    “但我覺得，他和其他保守派會被酌情減刑，”我想了想，如此寬慰道，“他們和激進派不同，他們唯一需要負責的僅有當年的叛國決定，而他們當年曾背叛過的那位皇帝如今還在，那就是我的姐姐，我瞭解她現在的性格——她是個很溫和的人，對復仇沒有多大興趣。再加上保守派在這場戰爭中站對了位置，並且有很大戰功，所以保守派的前景其實還算樂觀。”

    “我並不知道導師當年的事情，”阿奴麗麗低下頭，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很用力，“只希望……不要讓他這麼多年的贖罪白費，好麼？”

    我露出一個盡可能寬和的笑容。拍了拍阿奴麗麗的肩膀：“給我們一個傳送許可——這樣，帝國就不是闖進去抓捕，而是走進去把他帶出來，你明白我的意思。”

    地心避難所還在原來的老地方，這座巨大的鋼鐵都市曾經是一座太空中的戰鬥堡壘，不過在一千年前的戰爭中它已經嚴重受損，被改造為地心避難設施之後便失去了離開這地方的能力。阿奴麗麗為我們打開了傳送許可權，不過她沒有跟著過來：她大概是不想看見自己的導師被抓捕的一幕吧。

    只有我們幾個來到了地下基地，沿著熟悉的路線穿過外層區。內層區那座環形城市和上次見到的時候已經截然不同。

    城市的建築仍在，但現在已經空無一人，避難所中的所有人都已經回到地表，現在這裡是一座徹頭徹尾的空城，原本城市上空繁忙的飛行器如今一個不剩。圍繞城市的大運河中，水流也已經靜止，迎接眾人的只有四面八方吹來的空曠而孤寂的風。應該是這避難所最後的主人知道離開的時候已經到來，現在城市的能源系統正在逐漸停機，環狀都市以順時針關閉燈光，一點一點黯淡下來，我們看著這漸漸入夜的地心城市。感覺一個苟延殘喘了一千年的巨獸正在逐漸步入死亡。

    當我們來到核心區上空的時候，天空的投影設備也停止了運行，伴隨著一陣響徹天地嗡嗡聲，我們上空數公里處那湛藍的天空閃爍起來。隨後消失不見，露出的是灰黑色的金屬頂棚——這個避難所的真正面目，一個古老而陳舊的鋼鐵殘骸。

    我們在核心區的主控制室找到了圖拉佐——事實上，是他把眾人接引到這裡的。

    足球場般寬闊的主控制室仍然燈火輝煌。這裡是避難所唯一還沒有切斷能源的地方，曾經最繁忙的地區現在也是人去樓空。所有操作終端都在自動運行，一個個投影畫面正在順次切換到待機狀態，圖拉佐就站在最中央的控制塔下，他聽到身後傳來聲音，轉過身對我們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聲音很平靜：“請稍等一下，我還有最後一點工作。”

    我們在一旁靜靜等待，看著圖拉佐親手關掉這裡的所有設備，最後，他的手放在控制塔前的一個金屬圓柱上，停頓了一下：“一千年前，我在這裡啟動了鑰匙……”

    金屬圓柱被旋轉一周，緩緩拔出，從四面八方傳來能量降頻的嗡鳴，主控制室的燈光暗淡下來，一種橘紅色的待機燈光代替了正常的照明，始終從地板下傳來的微弱震動感也終於徹底停止。

    “現在它可以下班了，”圖拉佐轉過身來，舉起手中的鑰匙，“我可以帶著這個麼？權當是個紀念。這座避難所會在一個小時後熔毀，我能留下的只有這個了。”

    “當然，”我點點頭，“你還有什麼要收拾的東西？”

    “沒了，這裡的一切本來就都不屬於我們，我們佔據這些東西太久，是時候清清白白離開了，”圖拉佐慢慢吐出口氣，來到我們面前伸出雙臂，“給我戴上鎖鏈吧，抱歉耽擱了這麼長時間。”

    “其實你用不上那東西，”淺淺忍不住嘀咕起來，“你又不會跑……我感覺怪怪的。”

    “戴上吧，我好受一點。另外，離開的時候……我希望見見外面的人。”

    這不是個過分的要求，儘管可能會引起一點騷動，但我們還是點頭答應。

    傳送到地表的座標是在阿奴麗麗身邊，在她身後已經聚集了上百名反抗組織成員，這是這一區域她能找到的所有戰友。當我們和戴著束縛鎖鏈的圖拉佐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四周一片寂靜。

    圖拉佐抬頭看著地表世界的天空，聳聳肩：“好久不見。”

    “導師……”一名反抗組織戰士忍不住上前，似乎想做點什麼，但圖拉佐擺擺手阻止了他：“回去，你還有任務——我也有。”他舉起胳膊示意那道散發著微光的鎖鏈：“這是我自願的。”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反抗組織的士兵，在他面前，是佔據了大半視線的平民們，這些曾經的奴隸帶著訝異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帶著枷鎖的梅洛瓦人，隨後很多人想起了他們從反抗組織中聽說的事情，複雜的視線從四面八方襲來，其中有一些視線帶著友善，但也有充滿憤怒和敵意的注視，圖拉佐對此渾然不覺，他默默環視著這些傷痕累累的民眾，然後——

    他跪了下去。

    緩慢而堅定，老人跪在初獲自由的奴隸們面前，隨後深深俯下上半身，戴著枷鎖的雙臂落在塵土上，額頭緊貼著鎖鏈，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陷入寂靜。

    奴隸們和反抗組織的戰士們都騷動起來，但讓我感覺意外的是，上前將圖拉佐扶起來的卻是一直板著臉的潘朵拉，她扶起老人，灰白色的眼睛沒有焦點地落在對方身上：“走吧。”

    老人在這一刻終於如釋重負，他帶著發自內心的笑，看著手中的鎖鏈：“現在，我終於自由了。”

    是的，自由——在我們身後，是無數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的奴隸，他們剛剛獲得自由；在我們身旁，是帶著枷鎖準備前往帝國法庭的老人——

    他也剛剛獲得自由。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遺物

    圖拉佐被潘朵拉姐妹帶回了母艦，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在套著枷鎖的情況下露出那樣釋然的笑容，人心果然是一種複雜的東西。

    或許對圖拉佐而言，他從七萬年前就已經戴上了另外一幅更加沉重的鎖鏈，這幅鎖鏈讓他這幾萬年來從來沒有自由呼吸過，直到今天，當潘朵拉給他套上枷鎖的時候，圖拉佐才終於卸下了那副更為沉重的鐐銬。被捕的時刻就是重獲自由的時刻，圖拉佐讓我第一次知道了這句話。

    阿奴麗麗和她身後的反抗組織戰士們目送著自己的“導師”消失在傳送光幕之中，說實話，看到他們複雜的神色我竟然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成了惡人——這真是種沒來由而且很荒謬的感覺，但這種感覺還就是出現了，這個世界，太複雜啊……

    “他臨走的時候還是為你們做了最後一件事，”莉莉娜突然微微歎息，仰起頭看著阿奴麗麗，小小的女孩臉上卻帶著完全與其外表不相符的成熟表情，“現在，反抗組織和自由奴隸之間可能產生隱患的間隙終於被填補了，你們不會在梅洛瓦保守派的問題上再有比較大的矛盾……那個老爺子打仗的方面不行，其他方面真是讓本教宗都刮目相看，他想的太深遠了，一開始他就知道，梅洛瓦保守派將是你們和平民之間的一個大問題，如果我沒猜錯，假如帝**不出現，他原本的計畫應該是用自裁來解決這個問題的。”

    莉莉娜看上去幼小，卻有著一顆滄桑的心——這不是調侃。她能看到的東西有時候比我還要深遠。在她說出來之前，我是真沒想到圖拉佐最後還有著這樣的打算。

    “差不多該走了，”我看看時間，已經到了艦隊返回神之國。和大小姐匯合的時候，“這個宇宙會在幾天後和帝國本土接壤，自然會有人員來接收梅洛瓦留下的這些爛攤子，不過還是我承諾的，如果你們希望自由發展，那帝國絕對不會干涉這裡原住民的正常生活，你們就當自己多了個新鄰居吧，我們只是管理宇宙。並不治理居民。另外……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來首府的影子城看看。”

    “影子城？”阿奴麗麗對這個名詞很新奇。

    “帝國的首府，也可以看做是眾神居住的地方——你可以看到真正的神之國應該是什麼樣子，然後就會把梅洛瓦人留給你們的關於神的壞印象一腳踹開了。放心，幾天後我就會調整許可權，你們這些反抗組織都會獲得一批影子城通行和居留權。如果你們想更瞭解帝國，歡迎在影子城建立使館。在那裡你還能接觸到帝國的眷族們，都是一幫很有意思的傢伙，新生活就要開始了，相信我，會比你想像的還有意思——哦對了，臨走前有好東西給你們。”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光治療傷病員就已經夠那些神教教徒忙活的，而這地方還有更麻煩的事情要處理：整個星球的生態圈被嚴重破壞過，梅洛瓦人的轟炸不但破壞了爆心的環境。所釋放出來的劇毒蒸氣和輻射粉塵也讓整個星球將近四分之一的陸地被破壞，而且這些有毒物質還會順著大氣層迴圈，這些東西也要處理。依靠增派人手當然也能解決問題，但自己手頭其實還有個更高效的寶貝，臨走前我打算給阿奴麗麗留下個禮物。

    我捧著叮噹，火速回到母艦上，自己的艙室裡有一套小廚房，正好能用得上。我手腳麻利地準備了一大鍋水，點火。燒開。然後戳戳手裡的小東西：“叮噹叮噹，起來洗澡了。”

    小不點糊裡糊塗地睜開眼。在我拇指上咬了咬：“阿俊，叮噹要睡覺……為什麼要洗澡？”

    “你都睡一整天了，起來洗個桑拿更解疲勞，是吧？”

    叮噹想了想（她真的深思熟慮了一下），然後高興地點點頭：“對哦，桑拿好舒服的——啊，這裡有個桑拿房！”

    我還思考著怎麼把這個小東西忽悠進鍋呢，叮噹已經化為一道綠光飛出去了，小傢伙半路上就脫了衣服，然後撲通一聲，開水鍋裡濺起小小的浪花：“阿俊阿俊，幫忙把蓋子蓋上，蒸汽都跑出去了！”

    我默默蓋上鍋蓋，數了五分鐘，掀開蓋子發現叮噹已經沉底：她正在鍋底跑圈，這小東西總能找到讓她興高采烈的事情然後一個人玩半天。注意到頭上出現亮光，叮噹咕嚕咕嚕地又冒了上來，沖著這邊呵呵傻笑，我拿個勺子在鍋裡攪了攪，小東西一路追著勺柄游來遊去，場景異常可樂。為了增強療效，我又切了點蘋果片和香蕉片，加兩勺糖，小半勺蜂蜜，叮噹吃掉其中十分之一，並在所有的水果片上都留下了小小的牙印，慢火燉了十分鐘之後，我用漏勺把小傢伙撈出來，在清水下面沖洗沖洗，小傢伙擦乾身上的水，光溜溜地跑了好幾分鐘才突然想起來沒穿衣服……

    不過我都習慣了，而且她也習慣了……

    我提著一暖壺叮噹味的果羹，肩膀上坐著個果羹味的叮噹重新出現在阿奴麗麗眼前，這姑娘等了半個小時，最後卻等來一個暖壺……

    “這玩意兒是生態恢復聖藥，一毫升兌水二十六噸，用飛機在大氣層裡散佈，能有效治癒星球生態圈的各種損傷——對了，你可千萬別直接給人用啊，容易遭雷劈……”

    最後我還不忘這麼鄭重其事地提醒一下，因為當初莉莉娜真的驗證過這個問題，後來我們確認了一件事，叮噹的神力不管稀釋多少倍，都不能直接被凡人吸收，這涉及個瀆神的問題。但奇妙的是，這個奇葩的瀆神判定有至少兩百種方法可以繞過去，比如人工降雨……

    據說生命神系的瀆神判定是最奇葩的，叮噹誠不欺我。

    其他星球上肯定也有需要生態修復的地方，不過叮噹就這麼大，“產量”估計有限，我尋思著就是按燉排骨的火候也很難滿足需求。所以叮噹靚湯只能作為個輔助手段，或許有時間我應該跟莉莉娜商量商量，看是不是能從生命樹上摘點葉子下來，煮點次級靚湯之類的，平常看莉莉娜經常拿生命樹的嫩芽涮火鍋吃的挺高興，說不定那東西也有奇效……

    話說自己一本正經地研究這些東西真的沒問題麼？

    阿奴麗麗神色很複雜地讓人把暖壺收好：她可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只是看這東西的賣相實在跟“藥”聯繫不上。

    結束了在這顆星球上的事情之後，皇家艦隊再度起航。來到十幾光年之外的“神之國”。

    這顆星球該換個名字，梅洛瓦人建立的“神聖帝國”已經坍塌，所謂的神之國自然也應該不復存在。他們所選擇的這顆星球曾經是阿奴麗麗那個種族的首府星，按理說應該把它重新交到阿奴麗麗的族人手上，但後者現在正在從近乎原始社會的階段重建文明，很難說他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做好準備。去重建一顆距離自己十六光年的星球，而且他們還有另外兩個局面更加糟糕的星球要收拾，將這三顆星球重新聯繫起來，讓自己的族人能再度相見已經是他們當前最大的挑戰了。同時由於心靈瘟疫所引發的大規模動亂，神之國上除了那些難以破壞的希靈設施之外，其他所有東西基本上都被摧毀殆盡，城市只留下大片危險的廢墟，可直接居住環境不足百分之十，這個滿目瘡痍的星球委實沒有多少重建價值。它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推倒重來——所以就先這麼放著吧，等到阿奴麗麗的族人慢慢恢復元氣，他們一定能用自己的力量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我相信有反抗組織保留下來的那些科技資料，這一時間不會耗費太久，他們其實是一個很有韌性和內在爆發力的種族：這一點我已經從那些武裝起來的平民臉上看出來了。

    神之國軌道上空的所有東西都已經被肅清，梅洛瓦人曾經在這些軌道上佈設了大量軌道站和華麗的太空裝飾，但帝**到來的時候這些東西沒有一個產生作用，我們不能容忍這些標榜著梅洛瓦人“神明般偉大”的東西繼續留存於宇宙，因此把它們統統扔進了太陽：現在神之國正圍繞著一顆全新的恒星運轉。這個恒星系原本的中心已經被珊朵拉給爆掉。所以我們臨時給製造了個新的，跟原來那個型號一樣。並且更加年輕，將來也可以當做送給阿奴麗麗族人們的禮物。一小支帝國艦隊在軌道上待命，帝國上將號領著其他皇家艦隊來到這裡之後，這一小波艦隊立刻和大部隊合流，林雪很快來到艦橋上跟眾人碰了面。大小姐滿面紅光，看上去心情很好：她必定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看起來你這邊也挺順利的。”看到大小姐出現在軍官平臺上，我笑呵呵地張開胳膊，對方現在已經輕車熟路，順勢撲上來給了我個擁抱：“先讓你看看那個寶貝疙瘩樣機——梅洛瓦人果然不知道那東西是幹什麼用的，他們把深潛船的通訊陣列樣機和其他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希靈設備都放在南極下面的一個巨型空洞裡，我估計那裡堆放的都是他們研究不明白的東西。”

    說著，大小姐把她在現場拍攝的東西給轉接到軍官平臺的投影裝置上，於是我們看到了梅洛瓦人堆放“不明覺厲物品”的巨型倉庫。這地方應該應用了空間擴展技術，否則區區一個南極地下洞窟不可能放得下這麼多東西。在那片廣闊的洞窟中，無數個大型無重力平臺整齊排列，每一個平臺上都放著一個帶有帝國風格的設備。那組通訊器樣機就是這些設備之一，被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半球形的主體和周圍的同心圓環組已經被分離開，分別放在兩個平臺上……好吧，梅洛瓦人甚至不知道這組東西是一個設備的兩個部分，他們把這當成兩套東西了！

    “額……活該他們幾萬年什麼都研究不出來，”珊朵拉看著這微妙的一幕，表情哭笑不得，“用地球人的話怎麼說來著——暴殄天物啊。”

    “這種情況多著呢，”大小姐靠在我胸口，仿佛靠著家裡的靠枕一樣舒服地蹭了蹭，一邊擺弄自己的資料終端。“看看吧，他們甚至不知道怎麼給這些不明覺厲的東西分類，根據現場的技師講，他們把通訊裝置和導航裝置放在一起，把武器系統和生態模擬器放在一起，有一套實驗型的引擎被分成了三個部分保管在三個區域，每一個還被起了八竿子打不著的名字……”

    眾人：“……”

    “這裡所有的東西對梅洛瓦人而言都不明覺厲，它們在舊帝國時代都是尚在驗證時期的原型機或者沒有普及開來的缺陷實驗品。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玩意兒，所以乾脆堆放在一起，每天擦一遍……”大小姐聳聳肩，“木頭你真是個木頭啊，都這時候了怎麼還不趕緊誇我呢？我給你搶救出來多少寶貝你知道麼？”

    我：“……誇獎還能這麼要的？”

    大小姐窩在我懷裡，聽到這話二話不說直接原地一個起跳。咚的一聲腦袋撞在我下巴上——然後她就捂著頭上一邊蹦躂去了。

    林雪發現的這個大型存儲庫不但給我帶來了驚喜，更讓艦隊隨軍科學家們欣喜若狂，樂觀估計他們如果有腦血管的話那現在至少有一半已經腦出血了。在大小姐返航之後，仍然有一支科學家隊伍正在和工兵組一起清點那個存儲庫裡的東西，那些東西有很多都是當年十五天區的試驗品，在帝國標準資料庫中沒有備案，也沒有在十五天區的常規軍事部門列裝過，因此他們清點這些東西的時候還要比對著從天界都市那邊提取過來的歷史文檔，這有點耗費時間。但所有人都樂在其中。不少東西都需要現場處理一下才能搬運回母艦，梅洛瓦人把這些古董寶貝到處亂放，他們不明白這些東西的價值，於是按照自己的猜想給他們分了組，現在科學家們還要根據圖紙和設備本身的識別符號來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組合調整過來。儘管這些老古董裡有一部分對我們而言沒什麼實用價值，但毫無疑問的是，剩下那部分仍將讓我們的科技樹提升一大截——尤其是神秘系的技術。

    “當年的十五天區似乎是個研發能力很強的帝國區，看這陣勢，他們的研究方向並不局限於軍事。”珊朵拉看著存儲庫裡那些幾乎涵蓋了所有領域的半成品。那些都是當年十五天區科研領域的成果，“我記著自己當年的研發中心裡堆滿了武器……”

    潘朵拉立刻高興地抓抓珊朵拉的袖子。後者露出無奈的表情：“當然，那地方已經沒了。”

    我好奇的是，一個專精於科研，在神秘系實力更強，而且擴張性貌似比其他天區還低的地方，到底是怎麼培養出潘朵拉這樣一個小瘋子的……難道都是被逼的？

    正在這時候，林雪好像接到了現場工程組的彙報，她點點頭，吩咐工程組直接把什麼東西送到軍官平臺這邊，然後對這邊眨眨眼：“木頭，還記著我說過麼，梅洛瓦人地頭上除了那個通訊樣機之外，還有個相當重要的東西，現在工程組終於把那玩意兒拆下來了。”

    我隱隱約約記著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由此可見林雪真的是自己身邊不可多得的寶貝疙瘩，她的細心，周密，穩重，以及空前絕後的前瞻性已經幫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如果沒有她，以自己這粗心大意的性格，天知道自己會錯過多少機會。

    工程組在大小姐的指揮下，好像在存儲庫裡找到了一個和深潛通訊樣機一樣重要的老古董，片刻之後，他們就把那玩意給傳送到了帝國上將號的物資堆疊區，並且由一隊蠍子兵將其護送到軍官平臺上。

    “長官！東西送到了！”負責親自押送的是維嘉，她一如既往很有氣勢地對我們行軍禮，然後哢擦哢擦地轉過小半個身子：在蠍子姐的甲殼上放著一塊一米來高的幽藍色水晶，被她用尾巴壓著以防止倒下來，那就是她押送的東西。蠍子兵有在背上馱東西的愛好來著。

    現場的幾個下級軍官上前幫忙把這塊水晶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但我們發現，這水晶相當結實，怪不得林雪會放心大膽地讓工程組把它直接運到艦橋而不先進行一番保護處理。淺淺好奇地上前摸摸水晶表面，後者隨著她手指的接觸，發出一連串音樂一樣空靈的嗡鳴聲，這是帶有輕度充能的水晶常見的共鳴現象。

    “梅洛瓦人……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大小姐臉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們對這塊水晶更加一頭霧水，但估計是覺得它很有氣勢，於是就把這東西鑲嵌在存儲庫的一尊神像額頭上，為把它完好無損地切下來，可真費了點功夫。”

    我知道林雪不會隨便對一個僅僅看上去很有氣勢的水晶如此關注：“這到底是什麼？”

    “還記著十五天區概念割裂之後，科技側母星上保存的世界之心載體不翼而飛的事情麼？”

    大小姐不急不慢地說道。

    我愣了一下，隨後無數個問題湧上心頭……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家裡……

    林雪在出發前就提起過，梅洛瓦人發現了什麼挺重要挺重要的東西，只不過由於先知預言的限制更重要的是這丫頭的惡趣味，她始終沒明確告訴大家，梅洛瓦人發現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這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她指的是當年十五天區首府被概念割裂之後，留在科技側的世界之心載體。

    十五天區的首府宇宙被概念割裂之後分成了兩個部分，神秘側和科技側，而作為每個世界所有資訊糾纏點的世界之心也一分為二，其中神秘側的世界之心已經找到，就是那個差點坑了我一臉的黑色金屬圓環，但在後來查找科技側世界之心下落的時候，我們卻驚訝地發現它不翼而飛。

    當時眾人一度產生了猜想：科技側的世界之心已經在沉睡時期被墮落使徒得手。當時我們手頭掌握的情報有限，能確定對世界之心有所企圖，而且實力足夠對其染指的，也只有墮落使徒而已，做出那樣的猜測是理所當然，只不過猜測終歸是猜測，直到如今我們也沒找到任何實質性證據證明十五天區首府的世界之心真的在墮落使徒手裡，於是此事暫時擱置了下來。

    世界之心對一個體系完整的宇宙而言是相當重要的東西，作為這個宇宙誕生之初所有資訊相關聯的糾纏點，世界之心的消失很容易引發宇宙常數錯亂和穩定度下降，但這一般情況下並不會立刻導致世界末日，再加上十五天區的首府世界作為舊帝國的行政中心之一，其本身經過了希靈使徒的調整和強化，即使沒有世界之心，它也能永遠穩定如常地運行下去，所以儘管很在意，但在更多更讓人頭疼的事情不斷糾纏下，我現在都差不多忘掉自己還弄丟個世界之心的事了。

    沒想到它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蹦出來：還是從梅洛瓦人的存儲庫裡找到的。

    “誒……不對啊，”我發現了很多解釋不清的地方。“梅洛瓦人在概念割裂效應之後被分離在神秘側那邊，他們怎麼會找到科技側的世界？世界之心怎麼會落在他們手上？”

    “所以這塊水晶並不是他們自己從蓋亞當年所處的宇宙中偷到的，”大小姐將手按在水晶表面，微微眯著眼睛，仿佛在和水晶裡的什麼東西對話，“木頭，你還記著自己開大掛掉的事吧？”

    我一愣，不知道為啥話題會突然跳轉到這兒。然後就是一陣尷尬：自己當年開大掛掉的事已經被這個毒舌大小姐調侃過好幾次了：“……這話題咱能別說這麼直白麼？”

    “切，你跟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小姐嗤了一聲，“這塊水晶落在梅洛瓦人手裡還跟當年那件事有點關係呢。”

    我頓時目瞪口呆，感覺事情可能又要喜聞樂見超展開了。

    “你知道，虛空高於一切。”大小姐沖我戲謔地眨眨眼，“高於一切是什麼概念呢？也就是說，哪怕當年陳倩姐的概念割裂計畫再怎麼高明，再怎麼周密，分裂開來的兩部分母星再怎麼刀口整齊切面平滑，那都是對與世界平級以及比世界低一級的事物而言的，對虛空而言……概念割裂這四個字既然能描述，那麼它就低於虛空，既然低於虛空。那麼虛空就會無視什麼勞什子的割裂。”

    我挺糾結地看著大小姐：你說都是人，這丫頭的學習能力怎麼就這麼厲害呢？關於虛空的事兒，她好像研究的已經比我都透徹了……

    林雪沒注意我的視線，她攤開手總結起來：“也就是說，對虛空而言，概念割裂從一開始就可以忽略。雖然概念割裂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瞞過’了虛空，但那只是障眼法，確切來講，只是因為概念割裂沒有挑戰虛空的‘規矩’。所以這種小小的鑽漏洞行為被後者‘放過’了而已。然後。你這個虛空生物開大上去送死的時候完全沒想那麼多，那年你還小。類比到人類身上就是叼著奶嘴去拯救世界的節奏……木頭你那什麼眼神？難道非要我說你是帶著胎盤去拯救世界的？”

    我：“……好吧你繼續，咱別提胎盤的事就行。”

    我發現自己永遠別試圖在嘴巴功夫上戰勝這個伶牙俐齒的姑娘，她這張嘴太能說也太敢說了：曉雪從大小姐身上繼承了一半的嘴皮子功夫我都應付不了！

    “簡單來講，當年——而且現在恐怕也是——你壓根就分辨不出概念割裂開的兩個世界有個毛線區別，因為它們之間的資訊屏障在你這個虛空生物眼中壓根就是隱形的，而且當年陳倩姐也沒給你解釋清楚，於是讓你給首府套個大，你就特別實誠地把這個大套在兩個世界上了……木頭啊，現在你知道自己為啥啊一聲就掛了吧？”

    我愣了半天，指著自己的鼻子：“當年我ot了？”

    林雪鄭重其事點點頭：“雖然據本先知判斷，你就是不ot也會啊一聲掛掉，但假如你當年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集中在保護一個世界上的話，起碼你能啊的時間長一點……”

    自己可能是沒辦法阻止大小姐把注意力放在我啊一聲掛掉這件事上了。

    林雪說的我們都聽明白了，簡單來講就是：姐姐大人上輩子進行的概念割裂僅僅對世界有效，但對虛空生物，是個可有可無可隱形的東西，而當年我不知道詳情，於是在協助保護神秘側母星的時候，還分流了一半的力量去保護科技側的母星——想必在當年的自己看來，這兩個地方壓根就還是重疊在一塊的。那麼當自己開大越塔啊一聲之後發生了什麼呢？

    “蓋亞那邊有很多東西被你卷走了——當然，絕大多數都是遠離母星，無關緊要的玩意，畢竟你遭受衝擊主要都在神秘側那邊，蓋亞那只是被餘**及，但或許是命運使然，好死不死，世界之心也被你順便抽了出去……”林雪的眼底泛著白色的光暈，她將雙手都按在那塊水晶上。以此為媒介，大小姐才可以通過另一雙眼睛盡可能還原當年的事情，有些細節問題她也看不清楚，但整個事情的流程應該就是這樣，“隨後這枚水晶一直在虛空飄蕩，並最終被梅洛瓦人撿到。”

    與眾人之前的猜測截然不同。

    “沒想到真實情況會是這樣，”珊朵拉感歎著，“這樣的話。也能解釋為什麼蓋亞都找不到這個世界之心的記錄，因為東西是被虛空生物卷走的，就相當於在世界層面上被刪除掉——整件事情都和墮落使徒無關。只是……當年的事情有太多撲朔迷離的地方了，不知道將來還會有多少讓人意想不到的秘辛被揭露出來……不過現在至少有個好消息，科技側的世界之心沒有落在墮落使徒手裡，相比之下。它暫時被巴里安這個白癡撿到倒真是一大幸事。”

    “嗯，”林雪只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似乎她並不像珊朵拉一樣樂觀，“我的眼睛沒出問題的話，世界之心的資訊糾纏點仍然被封鎖在這個水晶裡，沒有跳轉走，但……但願是我多慮了吧。”

    我看著林雪，她不是一個會杞人憂天的人，因此我很在意她現在的反應：“怎麼？你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

    “巧合性。”大小姐擦擦額頭一點細汗，剛才觀測那麼久遠的事情，即使有世界之心作為媒介，對她的消耗也是挺大的，“你從科技側首府世界卷走的東西幾乎都是無關緊要的，絕大多數都是宇宙邊際的‘小石頭’，世界之心卻是個唯一的例外：它可絕對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同時世界之心還被蓋亞防禦體系嚴密保護，卻偏偏被你當年稀裡糊塗地‘精確’帶走，其次。世界之心在虛空飄蕩是不假。但它是怎麼離開帝國區那麼遠，一直飄蕩到這地方的？有精確導航都不一定能連續飄這麼遠‘距離’。而且從未落入任何一個主物質世界吧？根據我的觀測，在梅洛瓦人於虛空中找到這塊弱幽能水晶之前，它從未接觸過任何一個額外的宇宙。再其次，梅洛瓦人撿到了世界之心——這又是一個概率極低的巧合。我現在看不到具體的情況是怎樣，但給人的感覺……這個世界之心好像正在自主行動一般，它……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有點像是……”

    林雪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世界之心一連串巧合的目的性，但珊朵拉補充了下半句：“它好像在有意識地逃離帝國區！”

    大家緊跟著把所有視線都落在那塊水晶上，我看著那閃爍著藍色微光，沉默面對一切的結晶表面，猜測這其實是一個能夠思考，懂得害怕的智慧生物，或者它裡面封印著一個古老的靈魂——然而這都不過是胡思亂想，沒有靈魂，沒有生命，沒有任何可以被讀取的思維活動，我將叮噹掏出來，在水晶上蹭了蹭，小東西對這塊大石頭的唯一評價就是有點涼……

    所以這絕對不是什麼生命體。

    “不是生命，但它真的仿佛有意識一般逃離了帝國區，通過那麼一連串概率幾乎是零的‘意外事件’，甚至還搭了虛空生物的順風車，”我輕輕敲擊了那水晶表面幾下，聽著後者發出悅耳的叮咚聲，“看樣子你喜歡沉默，不過既然當初是我把你從帝國區帶出來的……那這次還是讓我帶你回去好了。如果你這次沒有逃跑的話……就當你同意這個決定了。”

    “你好無聊，和一塊石頭說話。”林大小姐立刻習慣性毒舌起來。

    我：“……不是你說的這東西有靈性麼！”

    大小姐：“……算了，在這種高智商的話題上跟你聊不到一塊。”

    林雪一槽吐過來，然後頓了頓，才好像又想起什麼：“對了，說起來我當初還有個預判來著……梅洛瓦人發現了與帝國有關的重大情報，而這個情報連墮落使徒都不知道。你們還記著這個預判吧？”

    “當然，”我立刻點點頭，裝作自己真的記著這事，“不過現在看來，你的預判好像稍微有點偏差，他們只是機緣巧合找到了十五天區的世界之心而已。”

    大小姐輕輕哼哼一聲：“失誤麼……現在的情況確實跟一開始預感到的有點差別，但我覺得自己不會失誤到這種程度。我懷疑自己當初看到的那個跟帝國有關，而且墮落使徒都不知道的秘密就跟眼前這塊水晶有關，只不過我把它的揭示時間提前了而已。梅洛瓦沒來得及發現這塊水晶裡的秘密，他們得到寶箱卻不得而入。根據預言一般規律，如果我們沒有出現，大概他們在短時間內就會從這塊水晶裡發現什麼東西。木頭，我建議你多派幾個人，二十四小時嚴密地盯著這塊水晶，如果我的預感沒錯，它總會昭示出什麼的。梅洛瓦人不可能突然獲得研究水晶的科技。所以只有可能是水晶主動暴露出一些資訊。”

    我點點頭：“這個不用你說——你看那幫把水晶摳下來的科學家們，眼睛都是綠的。”

    大小姐點點頭，然後揉著眉心歎了口氣，我上前給她揉揉太陽穴，感覺果然還是有點心疼：“一次跨度這麼大，還是挺累人的吧？”

    “倒不是這個原因。”林雪順勢靠在我身上，大大方方地將臉頰和我蹭了蹭，強勢如她，這時候身上也是軟軟的：如今大小姐非但不對這樣程度的親昵行為有什麼抵觸，而且也不會在意旁邊還站著珊朵拉和淺淺，我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現象——反正旁邊倆姑娘都在偷偷朝這邊撅嘴，“我只是在想，自己應該還可以變得更強大一點，直覺告訴自己。有某種突破存在……可以從根本上讓預言的能力提升一個品質級，如果那樣的話，我所看到的很多東西就不再是殘缺的片段和似是而非的虛影了，很多迷迷糊糊的東西都可以直接看到，不打啞謎，不兜圈子……可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辦到這點。真是羨慕主修戰鬥的人啊，起碼有個明確的練習方法和管道，我平常想提升一下能力唯一能幹的事就是全球天氣預報……真鬱悶。”

    “這是……對預言能力的預言？”我繞了兩圈才把這個關係捋順，頓時挺驚奇。然後不由自主就聯想到了家裡的姐姐大人。“我去，你不會也是要神了吧？”

    林雪從我懷裡抬起頭。有氣無力地一笑：“不知道，這方面的事情沒法預言，干涉面太廣，不過你看——當初我和陳倩姐還有淺淺是同時鑽到母巢裡的……”

    一說這個我感覺就有點坐不住了，家中姐姐大人那的異常情況如鯁在喉。

    眼下這個世界的事情好像真心沒什麼值得自己繼續親自插手的，所有事情都差不多吩咐完，剩下的可以交給西維斯和她的智囊團們，關於十三個世界的“拖拽”工作則只是個單純的技術工程，塔維爾和離世庭園的工作人員就能搞定一切。至於收編清點梅洛瓦人這裡的帝國遺產——那不是一兩天能弄完的東西。想到這，我跟大家點點頭：“收工回去吧，我覺得姐姐那的情況得趕緊確認一下，一個月前冰蒂斯來資訊的時候我聽她都有點抓狂的意思……”

    “她就是個暴走綜合症，這輩子沒有不抓狂的時候。”珊朵拉頓時蹦出一句罕見的吐槽，女王陛下平常從不吐槽，涉及到冰蒂斯那個女流氓的時候除外：這倆好姬友的關係真好。

    在記掛家中事情的情況下，我們把這裡的後續事務不論瑣碎與否都交給了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好副官姐姐西維斯——說實話，有機會的話真的應該請副官姐姐來家裡吃個飯搞勞搞勞，她差不多把我們一群甩手掌櫃日常丟下的瑣事一個人全給撿起來了——隨後和第二批大部隊一起返回了首府世界。在完成“特殊戰俘”交接，也就是把圖拉佐等保守派梅洛瓦人暫時安置在最高法庭候審監禁區之後，我們馬不停蹄地回到家中。

    傳送到客廳，四周是熟悉的家中景象，家裡很安靜，小娃娃頭們應該都在二樓睡午覺，現在這個時間是家裡最安靜的時候。我環視了一圈，發現一切如常，不由得松了口氣：看樣子一切都在控制中，家裡也沒有變成轟炸現場嘛。

    我剛閃過這個松一口氣的念頭，身旁沙發上一團鼓鼓囊囊的毛毯下面就突然甩出一條蒼白纖細的胳膊來，有氣無力地垂到地上。

    這條手臂嚇了大家一大跳，隨後我看到手臂上緣有著熟悉的、仿佛魔紋一樣的暗色花紋。

    小心地碰了碰這條胳膊，入手冰涼。

    然後我和珊朵拉同時抓住毛毯邊緣，唰一下子掀開，下面果然躺著冰蒂斯——黑暗神族，膚色蒼白，而且胳膊上有當年封印深淵而留下的魔紋痕跡，這除了冰蒂斯也沒別人了，只不過她身子怎麼會這麼涼？

    冰蒂斯身上不但蓋著毛毯，另一隻胳膊還抱著一個卡通暖水袋，她的臉色蒼白……好吧，冰姐的臉色一直很蒼白，但起碼她原先一直是很漂亮的那種白淨感，而現在真的給人一種健康堪憂的感覺了。看到這一幕我頓時驚奇不已：“誒我去，冰蒂斯你這是怎麼了？裝死嚇唬人呢？”

    冰姐有氣無力地對我擺擺手，聲若遊絲：“你……你還知道回來……妾身來大姨媽了……”

    眾人崩了一片：“！！”

    “就上次跟你通完話……”冰蒂斯欲哭無淚，“你說我嘴怎麼那麼賤啊……來了整整一個月……”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神化的姐姐

    客廳裡的動靜迅速驚動了家裡人，很快，從大房子的各個角落就鑽出一大幫人來——其實我很好奇為什麼是各個角落，但這個話題我們略過不談。神族條子五人組中除了冰蒂斯之外，其他四個看上去氣色都不錯，而且根據依爾森如喪考妣的臉色，我判斷四個人剛才應該在打麻將。安薇娜飄飄搖搖地從旁邊的大座鐘裡推門出來，以無可挑剔貴族禮儀對主人行禮，小泡泡等熊孩子則歡呼著從二樓連滾帶爬沖下來，轉瞬間掛了我一身，人偶小燈一邊抱著我的腦袋一邊用力把小泡泡擠下去：“你去組成胳膊，我來組成頭部，去去……”

    從戰場上回來的氣氛一瞬間就被這幫戰鬥力超強的娃娃頭給驅散的不剩啥了：有這麼一群開心果，果然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我費了點功夫，把泡泡和小泡泡以及湊熱鬧也來掛一掛的莉莉娜摘下來，在沙發上擺成一排，至於組成頭部那個，拆下來的難度太高所以就暫時扛著她吧。話說泡泡……你自詡為孩子她媽，成熟的職業女性，這時候能稍微幹點孩子她媽應該幹的事麼？

    最後的最後，姐姐大人終於也從二樓下來，穿著一身居家的衣裙，上身套了個白色的小坎肩，長髮飄飄，步履輕盈，而且氣色不錯，這看上去完全沒有一點問題——當然，考慮到姐姐大人的能力，神力暴走之後她自己肯定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那個現在正在沙發上趴著裝屍體呢。

    姐姐大人一出現，我身邊的傢伙們立刻很有默契地分散開，連那幫天不怕地不怕的毛丫頭都趕忙轉移到了遠處的毯子上，曉雪本來正在跟她媽膩歪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詢問外面打仗的事。這時候刺溜一聲鑽到了沙發後面。而在樓梯拐角的陰影裡，那只已經徹底陷入吃—睡迴圈的妖狐少女本來正趴著打盹，這時候耳朵突然豎了起來，姐姐大人從她上方經過的一瞬間，狐狸妹妹尾巴上的絨毛根根豎起，隨後她整個人如同一個爆炸的大風車一樣“嗷”一聲就朝我的方向竄過來，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這頭狐狸已經掛在沙發靠背後面了，扒著腦袋探頭探腦地往外看。耳朵跟抽風一樣抖啊抖的：這算是犬科動物的警覺性麼？

    現場唯一不躲不閃的就是正趴在沙發上裝死的冰蒂斯，女流氓有氣無力地對姐姐大人招招手，要多柔弱有多柔弱：“來這邊吧，我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根據一家子這反應我就能判斷出，姐姐大人的情況還真挺嚴峻……

    片刻之後，客廳安頓下來。在我對面坐著倆人：一個是笑容和藹溫柔，同時還帶著點困擾神情的姐姐大人，一個是仍然趴著裝死的冰蒂斯，而在我身後，全家人以我為頂點，排列成一個錐子形陣列，神族條子五人組中剩下四個離得最遠，而那只明明經常被折騰卻死活記吃不記打的二貨狐狸離得最近：她就掛在我後面，尾巴搖來搖去。一臉好奇難耐的模樣。

    大概她以為眼前放著個很結實的肉盾，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這算是徹底養成哈士奇了。

    “先說說情況，先說說情況——”我乾笑著，視線落在冰蒂斯身上，“你先說說自己是怎麼回事吧，你這情況……挺觸目驚心的。”

    真的很觸目驚心，冰蒂斯在我印象中從來都是個滿怒的狂暴戰，她每天不是在惹事就是處於準備惹事的階段，哪有現在這樣文文靜靜的。現在冰蒂斯這模樣。這氣質，這韻味——扔到韓劇裡絕對在四十級以後死於癌症。當然最讓人震驚的還是她自稱自己已經來了一個月大姨媽……

    “你姐真的神力暴走。”冰蒂斯翻個身，慵懶地靠在沙發上，順手抄起旁邊的暖水袋抱在懷裡：儘管我不認為這東西對她而言有絲毫作用，“妥妥的暴走，現在她和被她影響的人都處於言出法隨狀態。上次妾身跟你通話不是說了句……”

    “‘幸虧女神不來大姨媽’，”珊朵拉躲在我身後第二排，戲謔地看著一臉憋屈的女流氓，“我記得可清楚，真虧你說這話能一點不帶猶豫的。”

    “娘的，現在腸子都悔青了，”冰蒂斯欲哭無淚，“詛咒力量失控，任何行動都指向最糟糕的結果，而個人主觀表態會把這一過程極大加速——在那當天妾身就來大姨媽了，這個月來了兩次，一次半個月……尼瑪的，女神根本沒這功能好不！我們的身體結構雖然看上去……”

    “咳咳！！”我趕緊一咳嗽，這個話題再這麼討論下去，冰蒂斯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你說這個女流氓怎麼就沒一點矜持呢，“咱們不討論這個話題，現在說說姐姐的情況，神化之後有什麼表現？另外我該怎麼……嗯，怎麼幫她控制一下？冰蒂斯你不是說我回來就能幫她控制住了麼？”

    冰蒂斯幽怨地看著這邊，那眼神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說實話，這個女流氓雖然長著一副好臉蛋，但真心只適合掄著板磚衝鋒在前的形象設定，現在她讓姐姐折騰了一個月看著跟個怨婦似的，我整個世界觀都崩的不剩啥了。

    “靠，你個缺義氣少良心的……妾身這麼大事你一句話就帶過去了……”冰姐碎碎念著，但總算還沒忘記正事，“讓你姐穩定下來很容易，你在她身邊就行。妾身研究了一下，你姐主要就是在神化的關鍵時刻突然和催化劑分離——催化劑就是你——結果導致神化過程暫停，但暫停的時候她這個過程已經進行超過一半，也就是說，你姐已經有了神的性質，但還沒來得及把這種特殊能力穩定下來。現在你在她身邊呆著，一切就能順利繼續下去，中間中斷了一個月並不影響產品品質……等她徹底完成轉化之後，一切就……這麼說老娘還得難受至少半個月？！”

    冰蒂斯說的挺直白，我很快就搞明白一切是怎麼回事：說白了。姐姐大人的神化過程其實在我們出征梅洛瓦世界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她的力量當時就在慢慢增強，然而由於干擾源很穩定——也就是我一直都在她身邊，所以姐姐大人的力量雖然增長，但與之一同增長的還有穩定度，而我中途離開，導致這個暫時成了爛尾工程——很慶倖的是，神化過程支持中斷點續傳。否則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恐怕就浪費掉了。

    知道只要自己呆在姐姐身邊就能保證一切順利，我頓時松了口氣：周圍人也跟著松了口氣，似乎他們看到解脫的曙光已經出現在自己眼前了。而淺淺翻著眼睛想了半天，突然好奇地指著小烏鴉：“那不對啊，小鳥神化的時候一直都在阿俊身邊的，為什麼她還是失控了一次？”

    冰蒂斯默默地看了正蹲在不遠處。認真清點地上的幾十個小小烏鴉人數的傻鳥一眼，搖頭歎息：“第一，她亂吃東西導致發育超前，第二……智商問題。”

    然後大家就一起哦了。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姐姐神化之後都有什麼表現？一開始你們是怎麼發現這事兒的？”我好奇地看著冰蒂斯，雖然從這個女流氓的遭遇上大致能看出點端倪，但姐姐大人的力量到底變異成了什麼形態，我還是有點糊塗。

    “你現在看到的是最主要的方面。”冰蒂斯指指自己，“她的力量落在妾身身上，所以妾身說什麼都要小心翼翼，如果不小心說出了倒楣的事情，而你姐的力量恰好處在某個活躍週期，那……不管你姐有沒有釋放力量，妾身都會因為資訊擾動而受到影響，哪怕是違反法則的事情，也會一語成讖。”比如來一個月大姨媽。是嗎？

    “這有點像崩壞版的象徵效應。”大小姐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一邊還在不厭其煩地把曉雪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那個站起來跟她媽差不多高的瘋妮子又進入了神經質狀態。現在她認為自己可能剛剛六歲半，“原本應該是提供各種正面效果的象徵效應，結果直接以詛咒的形式降臨到你頭上。”

    冰姐打了個響指：“正確。然後該說起一開始我們是怎麼發現這個情況的……”

    眾人頓時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你姐有一天上網，她發了個帖子。哦對了，是在地球的互聯網上，不是帝國通信網。”

    “哦——”眾人整齊地拉長了聲音。其實我們一家子平日裡的日常生活也挺普通的，淺淺喜歡出去亂逛，大小姐喜歡買一些奇奇怪怪的稀罕東西堆到我家，幾個小的喜歡去各種遊樂園和公園，而姐姐大人則不太喜歡動，平常在家她除了幫著安薇娜做做家務之外，偶爾就是去上上網什麼的。你看，儘管一家人的職業情況是那麼驚天動地，但這並沒有影響我們各自擁有一顆俗人的心，姐姐平常還在微博上曬自己炒的菜呢，連那只小人偶都有淘寶帳號：因為她要在sd娃娃專區淘漂亮衣服。

    “這個帖子什麼內容？我姐平常也不跟人吵架吧。”

    “帖子的內容沒什麼，”姐姐大人主動說道，“我就是曬了小泡泡幾張照片，然後在下面貼了小泡泡平常的幾件趣事。你也知道，那小丫頭平常稀裡糊塗的，經常鬧出點笑話，把自家孩子的趣事貼出來，也算個側面的炫耀——這沒錯吧。”

    我一哆嗦，想起了當年偶爾考個好分數就被姐姐大人拿著卷子到處炫耀的羞恥事蹟——這都十幾年過去了，姐姐這個毛病不但沒改，反而直接延續到小泡泡身上了麼？

    冰蒂斯歎了口氣：“你姐發的這個帖子確實沒什麼毛病，問題是……帖子下面有個人回了句：哈哈哈，笑尿了……”

    眾人：“……”

    我：“……叮了個當的該不會是……”

    旁邊的小人偶從沙發縫裡掏出張一個月前的報紙來，大聲讀著上面的字：“三十歲大叔患上怪病，輾轉十二家男科醫院找不到病根——笑，如此令他困擾，下面還有小標題：幽默的鄰家叔叔為何會變成面……面……面……”

    我揉揉小人偶的頭髮：“那個字念‘癱’。”

    小人偶大聲接了下去：“變成面癱！笨蛋不用你提醒，我會讀這個字的！”

    “這是個令人悲傷的故事，”莉莉娜語氣唏噓不已，但表情特別燦爛，“那你們是怎麼把兩件事聯繫到一塊的？難道大愛無疆又活動了？”

    另一邊曉雪嘿嘿乾笑了兩聲：“主要是後來規模擴大了。跟風隊形毀一生，那個倒楣大叔的回帖下面有一百多個隊形跟風的——然後他們就全都笑那啥了。”

    我：“……這簡直是一場人間慘劇。”

    “這不算啥，”曉雪笑嘻嘻地說道，“後面還有個笑死了的……”

    當場所有人都一陣惡寒，大小姐一巴掌把自己閨女拍到沙發上：“別說這麼噁心的話！”

    曉雪捂著後腦勺趴在沙發上，悶聲悶氣地念叨：“話不噁心，主要是事兒噁心……”

    我捂著腦門，聽曉雪、冰蒂斯和姐姐大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著過去這一個月來發生的各種讓人無語的事情。感覺這個亂吶：姐姐大人一個神力暴走，竟然首先是通過這麼個令人意外的管道，而且還直接蔓延到了外面。只能說幸好它是通過網路蔓延的，資訊擾動力再強也有限，如果是直接接觸的話……現在那個窩在沙發上哼哼唧唧的女流氓就是個慘烈的例子，身為高階神明的她。都免疫不了姐姐大人這兇殘的厄運力量，你說這要是普通人該死多少回了？

    “於是我們費了挺大功夫才把外面的事情擺平，”曉雪終於停止折騰她媽，她蹭過來折騰她爸來了，這個特大號的熊孩子掛在我脖子上，笑的格外沒心沒肺，“幸好淺淺媽弄的那個大愛無疆組織平常也有自己運營，就借助他們在人類社會裡的各種身份，我們把當時回復過那個帖子的人都找到。然後好不容易才趁著他們不注意把詛咒給驅散掉，接下來就是各種隱秘補償啦，影響消除啦，還有輿論控制什麼的。驅散詛咒真的超麻煩誒！普通人體質太弱了！”

    我揉揉這姑娘的頭髮，曉雪提到了大愛無疆，這次事件她也借用了大愛無疆的力量——我只能說，這熊孩子終於辦了點正事。

    當然我也不無惡意地猜想這熊孩子是終於找到新玩具了……

    大愛無疆這個由淺淺興致勃勃建立，並且罕見地一直保持到現在的組織如今基本上算是個長期運行的正規部門了，雖然這個部門不屬於任何帝國機關。但它如今已經有了成熟的機制和一整套人員結構。在有任務的時候。大愛無疆會協助異能組處理一些地球上棘手的非自然事件，在一些比較特殊的事件——比如姐姐大人的神力暴走或者帝國某些老古董不可燃垃圾突然出現影響到了普通人——發生之後。負責在暗地裡消除影響，承擔著這樣的職責，它可以算是一個不在編的帝國從屬單位，在單位編制清單裡，大愛無疆的另一個名字還叫表世界異常交易處理中心。

    雖然大愛無疆的創始人是淺淺，但這丫頭沒辦法長時間對一件事情保持熱度的情況大家是知道的，所以在更多時候，大愛無疆都是在自己運轉，只有在有事件發生的時候，我們才會直接調用這個部門的力量。

    “判斷神化的一個重要依據，就是自身力量的釋放途徑是不是符合象徵效應和資訊擾動效應的一般規律，”冰蒂斯抱著暖水袋正襟危坐，好像真的很認真一樣，“妾身就是根據上述事件第一時間判斷出你姐已經神化。她的力量不再是一種需要她有‘明確釋放過程’才會生效的東西，而變成了一種只要存在，就可以被協力廠商啟動的信息擾動源。你姐在網上發的帖子僅僅是一條資訊，她沒有對這條資訊施加任何東西，但事件的受害者通過接觸這條資訊卻遭受了詛咒衝擊。這就是最典型的資訊擾動現象。假如你姐在貼子裡主動添加了詛咒，那自然是另一回事——當然，咱們現在不討論這個。”

    莉莉娜在我後面不知道哪個角落裡神神叨叨地念叨起來：“神有偉力，言出法隨——說的就是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偉力。神不需要主動做什麼，祂說出來的話，思考的事情，甚至一個眼神，直接就可以化作力量。陳倩大姐頭現在已經徹底成為一個這樣的神，而且由於她還是主司戰鬥的‘神職’，她的力量在失控情況下更多地表現出了破壞的一面，而不是助益的一面。現在這份神力也快重新恢復控制，很多事情就要開始準備，老大，依本教宗的經驗，現在咱們差不多是時候給陳倩大姐頭組建個宗教部門了……”

    我扭頭，默默地看著莉莉娜——又一個妖孽級熊孩子要活動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不做死就不會死

    姐姐大人神化的情況基本上已經明瞭，整個事件怎麼說呢——頗有點出乎我的預料，看樣子過去一個月裡家裡發生的事情也有夠跌宕起伏錯綜複雜的，如果不是自己已經領著人遠征梅洛瓦世界，那這次事件估計也會把自己折騰的不輕。當然，假如自己沒有領著人出征的話，大概姐姐大人神力失控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我不知道那群在姐姐大人的帖子裡面回復“笑尿了”和“笑死了”的人最後得到了什麼樣的善後，不過應該也用不著自己操心。經過好幾次讓人抓狂的意外事件洗禮以及這幾年來的運營，大愛無疆如今已經是個相當成熟老道的組織，再加上組織裡除了帝**人之外，更多的還是僕從軍裡抽調出來的擅長處理此類“非正常情況”的人，這都讓大愛無疆有很強大專業的善後能力，那些倒楣中招的傢伙想來也被妥善安置好了。冰蒂斯還在感歎，幸虧當時回復裡面沒有說“笑死了”的，要不整個事件的善後瞬間就要上升兩個難度。不過儘管沒有笑死的情況，其實這事兒當時的複雜情況也夠讓人頭疼了，因為據說那個帖子首頁還有十幾樓的回復是這樣：怒搶前排！插插又不會懷孕……

    幸好人類懷胎需要十個月，幸好短時間內懷胎不會露出端倪，幸好大愛無疆在頭半個月就把整個事件全部擺平，否則說不定姐姐大人這次還要得個“打胎使者”的神位……

    這次的事情跟“神”沾邊，家裡最活躍的當然又是莉莉娜，這個妖孽蘿莉儼然已經是個重度宗教偏執狂，只要跟宗教有關的事情，她都能興致勃勃地參上好幾腳。現在她已經開始籌畫要建立一個全新的宗教部門，對姐姐大人的神化進行跟蹤並且妥善利用這份神化資源。就像當初對小烏鴉做的那樣。

    “話說……按照這個多一個人神化就要建立一個教派的幅度，到最後咱們家得亂成啥樣？”

    我對莉莉娜的宏圖大業倒是沒什麼意見，相反，這丫頭能解決自己最頭疼的問題。我還是很支持的。只不過一想到將來自己全家要被不知道多少人做成小木牌和石膏人，放在桌子上早晚三柱香，自己就忍不住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惡寒：你說我會不會也遲早有一天被人做成大頭貼，印在教會的小廣告上？

    即使接受了這個設定，那也受不了這麼亂啊！

    “這是必然的。怕麻煩怎麼能當神仙。”莉莉娜神情儼然地坐在茶几前面，兩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摞了差不多跟她一樣高的卷宗，而她手裡則正在擺弄自己的資料終端，“想想羅馬萬神殿。地球上一小疙瘩土地上都能擠那麼多神仙，每個神還都有獨立的崇拜體系，更何況咱們這邊是真神紮堆，而你還有那麼大的領土。樂觀估計到時候帝國遲早要成立一個類似萬神殿的部門，專門負責對希靈神系的教派和信仰進行統籌規劃——就像本教宗現在做的這樣。只不過現在這個萬神殿還沒成立，而且也沒這麼多希靈神系需要處理，所以暫時就讓我一個人解決好了。”

    “額……聽上去是個好大的工程……”我被莉莉娜描繪的前景弄的悠然神往，希靈神系光輝萬丈的未來仿佛已經呈現在眼前，對面的冰蒂斯抱著暖水袋默默地看著這邊，突然冒出來一句：“這小丫頭說的還真沒錯，確實需要這麼一個部門來對神族內部所有的信仰體系進行統籌，我們星域就有一個萬神殿是幹這個的。不過我們都叫它戶籍辦，另外萬神殿有時候也幹一些街道臨時工的活。畢竟神系一旦成熟，每天需要處理的工作就很枯燥簡單了，閑著沒事的時候萬神殿的人都集體去社區參加義務勞動……”

    我：“……你就不能讓我光輝萬丈的腦補多持續一會？”

    “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而已，神的日常也沒多少了不起的，”冰蒂斯在沙發上搖來晃去。然後突然苦兮兮地幹嚎起來：“老娘抑鬱了！老娘抑鬱了！”

    沒想到女神來大姨媽也會有抑鬱症的。不過想想也能理解，任誰來一個月大姨媽都不可能不抑鬱，一想到這個女流氓竟然也有這麼一天，我怎麼就這麼想笑呢？

    不過看著冰蒂斯在那撒潑耍賴了半天。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來：“我說……冰蒂斯，你為啥不試著變成那個大個蘿莉的形態呢？你這不就繞開詛咒誘因了麼？”

    想必大家還沒忘記。流氓女神冰蒂斯其實還有個第二形態的。

    冰蒂斯一愣神，她果然一直沒想到這個，然後就見女流氓一個響指，一團模糊的光霧籠罩了她的全身，這團光霧飛快地縮小，冰蒂斯的身體也在急劇縮小，身上的衣服仿佛流體一樣跟著變形。片刻之後，身材激爆的御姐女神消失在眾人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髮一直拖到地上的漂亮大蘿莉，這只大蘿莉的眉目間還能看出冰蒂斯的影子，但儼然是後者小時候的模樣，她那件華麗的黑色晚禮服也被換成一條黑色的公主裙，與這個女流氓目前的蘿莉形態相吻合。

    一個有著血色雙眸，表情不可一世但個子小小的大蘿莉，總體形象激萌無比。

    幼年版冰姐從沙發上跳下來，按了按已經一馬平川的小胸脯，低頭看看腳下，說的第一句話是：“誒媽，看見腳面了。”

    現場氣氛瞬間十分熱烈，家裡除了那幫還沒開竅的毛丫頭之外，每一個整天低頭就能看見腳面的姑娘紛紛表示想弄死她……

    冰蒂斯這個大大咧咧的傢伙對周圍的氣氛當然渾然不覺，她只是輕快地原地蹦了兩下，感覺渾身輕鬆，頓時露出一臉驚喜：“啊哈！果然有用！我就說嘛，這種半成品的神術怎麼會沒有漏洞可鑽！”說著，她又朝我的方向撲過來：“你怎麼不早說！你怎麼不早說！”

    “我哪知道你整整一個月都沒想到這點，”我趕緊躲開這個女流氓的熊抱，別看現在身材變成了搓衣板，這貨喜歡熊抱別人的毛病還是一點都沒改，要是原先那個形態還好。起碼軟軟的有個緩衝，現在這形態……我是真怕硌得慌，所以只能躲開，“你悠著點啊，注意形象。呆會珊朵拉用你的頭髮把你幫在桌子上可別怪沒人提醒。”

    冰蒂斯重獲解脫。已經顧不得細節問題，只知道高興的上躥下跳，好半天她才安靜下來，第一時間跑到冰箱旁邊。捧了整整一臉盆的冰淇淋和冰鎮飲料回來——看到這一幕我都同情她了，姐姐的詛咒力量是要多違反自然規律啊，堂堂一個女神居然被逼成這樣。

    冰蒂斯抱著冷飲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然後沖姐姐大人笑嘻嘻地說道：“哈，現在不怕你的詛咒了。我就不信自己現在一未成年形態也會來大姨媽……”

    這句話一出來我就有不詳的預感，周圍人也瞬間全部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大蘿莉形態的冰蒂斯重新披上了毛毯，抱起她的暖水袋，跟林黛玉一樣病懨懨地靠在沙發上以淚洗面，一邊給自己大嘴巴子一邊念念叨叨：“老娘真tm嘴賤，老娘真tm嘴賤……”

    我同情不已，上前按著大蘿莉冰蒂斯的腦袋：“想開點，頂多半個月詛咒也就解除了……”

    冰蒂斯一甩腦袋。血紅色的眼睛盯著我：“妾身不管！妾身要吃冰淇淋！這些東西妾身攢了一個月了，一口都沒來得及吃，剛把包裝撕開就tm嘴賤弄沒了！”

    我扭頭看看後面，冰蒂斯捧出來的那一洗臉盆的冷飲還放在茶几上，不過已經有一半變成了包裝袋。一幫興高采烈的小傢伙正圍在臉盆旁邊，跟過節一樣把冰淇淋分而啖之——每次傳來一聲包裝被撕開的聲音，冰蒂斯都哆嗦一下，最後乾脆捂著腦袋鑽回毛毯裡繼續裝屍體了。

    不做死就不會死。這個女流氓怎麼就不明白呢？

    莉莉娜嘴裡叼著雪糕，一邊在小本子上記錄什麼東西。一邊含含糊糊地總結：“根據效果來看，陳倩大姐頭的詛咒可以扭曲既定事實，讓本來神級體質的女神也產生了和凡人一樣的弱點，暫估計這些弱點無法致命，但陳倩大姐頭的力量性質和層次已經可見一斑……”

    “你幹什麼呢？”我看著莉莉娜面前堆積如山的卷宗和她手邊閃爍著微光的資料終端，以及那個似乎從不離身的小本子，好奇地問道。

    莉莉娜頭也不抬：“做點統計工作，順便給新聖經打個草稿，反正不費什麼事，我把生命女神教和鴉神教的聖經各摘幾章放進去，剩下的去戳度娘，兩天一本的效率，妥妥的。”

    我：“……”

    “沒事，隨她便吧，我無所謂，反正將來肯定要改版。”姐姐大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後從沙發對面挪過來。瞬間，我身後那錐子形的一大群人整齊地後撤了至少五米，只有那個已經跟哈士奇同宗的二貨狐狸還反應不過來，仍然掛在我後面好奇地四下張望，等姐姐坐過來之後她才激靈一下子，用尾巴趕路滾回了後排。

    “……她最近好像越來越二了，是吧？”

    姐姐看著那團滾回後排和一幫小丫頭們鬧作一團的金色毛球，語氣悠然：“確實有點，不過這才是她真正希望的生活。狐狸其實是個很簡單的傢伙，她說如果有機會，自己寧可要這種完全不用動腦子，每天無憂無慮的日子——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還在森林裡的時候一樣。大概她現在終於是找回了這樣的日子吧……嘛，阿俊，咱們不談狐狸的事兒了，神化的事也先放放，給姐姐說說你們這一個多月的經歷吧。我大致知道了梅洛瓦人的情況，還有那十三個世界的狀況，有些在意。”

    “哦——不過那幫活寶你就不管管？”我指的是那幫面對姐姐組成防禦陣型的傢伙——話說珊朵拉竟然也攙和進去了，姐姐的威懾力有這麼嚴重？

    “嘛嘛，隨便了，”姐姐看上去笑的還挺高興，“家裡就是這樣才像個家，你小時候比他們胡鬧多了。”

    我扭頭看看家裡那幫仍然呈倒錐子形陣列躲的遠遠的活寶們，他們對姐姐當然沒什麼惡意，現在這就是喜聞樂見日常式的集體抽風行為，既然姐姐也願意跟著他們胡鬧，那就讓他們繼續耍寶去吧。

    “那就說說遠征一個月發生的事。”我呼了口氣，“姐，這事兒可能不怎麼讓你舒心……”

    接下來的將近兩個半小時裡，我把遠征梅洛瓦世界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提到了阿奴麗麗和她的弟弟。還有那些被控制的奴隸種族。提到了圖拉佐和他的保守派，提到了激進派的梅洛瓦人在巴里安領導下犯下的瘋狂罪行，還有十五天區失竊的那些帝國財產。

    當然，我也提到了姐姐大人當年留給梅洛瓦人。讓他們逃命用，最後卻險些被用來對付帝**的皇家星艦，以及最後被找到的深潛通訊樣機和那個偶然發現的世界之心。

    這些事情林林總總說了兩個半小時，也只是大致交代清楚而已——原先自己也沒感覺，但這時候回憶起來。才發現原來過去一個月自己經歷了這麼多。老實說，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令人不愉快的經歷，梅洛瓦人應該是新帝國成立之後自己遇上的最大黑歷史，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回避就能回避的。而姐姐大人則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著，不發表任何看法，臉上的表情也幾乎沒有改變——只有在聽到梅洛瓦人做出的那些殘暴的行為時，她才皺起眉頭，露出充滿怒氣和隱含著悲傷的神色。

    而在這之前，她始終帶著一如既往淡淡的微笑。

    顯然。對姐姐而言，舊帝國的龐大財產、她當年的皇家艦隊、十五天區物資清點以及世界之心背後的秘密之類錯綜複雜的事情都沒多大意義，姐姐並不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她仍然是那個將“家”看做自己一切的普通姐姐，除此之外的事物都很難讓她產生實感。就連自己成為神明這麼重要的事情她都能三言兩語暫時放到一邊。那舊帝國各種讓人頭疼的黑歷史她當然更殊乏感觸了。

    “啊啊——上輩子的事情啊，”姐姐沉默良久，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阿俊。其實我一直覺得假如自己不知道前世的事情就好了……不知道當年發生過那麼多事，然後安安心心地幫你打理家裡。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為你出征，就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額。”我看著姐姐大人，多少也是有點理解她這種困擾的，當了二十多年普通人的姐姐，一直都小心謹慎地生活著的姐姐，從來都沒什麼雄心壯志的姐姐——她能接受突然獲得的力量和在帝國的責任，僅僅是因為這些東西可以幫上弟弟的忙，但她很難接受身份上的巨大轉變，因為她不適應這些在她看來缺乏真實感的東西。姐姐就是這樣的人，你可以說她缺乏遠大的志向，反正這種東西她從來都沒在意過。

    “每次去天界都市都讓我很尷尬，那裡的每一個人都認識自己，奧蕾莉亞仍然激動地把我叫做皇帝陛下，奧德姆修斯也是一樣，”姐姐不太自然地笑著，“對他們而言，當年的皇帝回來了，而他們所有人都很瞭解那個皇帝，但對我而言……幾乎想不起他們的太多事情，面對那些熱切的招呼，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頓了頓，姐姐又趕緊補充一句：“當然，我也不煩他們，奧蕾莉亞和奧德姆修斯他們都是很忠誠的部下，他們真的在百分之百地付出，只是感覺見面了有點尷尬而已。”

    “算了，不說這些，”倆人沉默了幾秒鐘，姐姐突然釋然地搖搖頭，“總會習慣起來的，當初被他們稱作主母的時候不也一樣彆扭麼……那十三個世界最後要怎麼處理？”

    “併入帝國版圖，作為直轄世界，”我說出了和珊朵拉早就商定好的處理方案，“當地文明體系被破壞嚴重，那些宇宙都不能算是有主權的世界，所以統統劃歸帝國，我打算把它們安置在帝國中層區：放在邊境序列太過危險，它們沒有防禦力量，放在首府世界周邊則沒必要，還是放在常規統治序列為好。至於那裡的原住民，珊朵拉已經調查敲定了一批有潛力的土著，科技水準很高，而且基本上有獨立自主發展的餘力，同時這部分土著也有過和帝**協同作戰的經驗，他們對加入帝國陣營的抵觸心理也較弱，所以可以考慮組建僕從軍，但其他的土著文明抵觸心理就較強了……他們還是忘不了梅洛瓦統治時期的事，對任何外來強勢文明都有點不信任。”

    “那就讓他們信任，”姐姐慢慢說道，“我們不能走舊帝國和梅洛瓦人的路，強征來的軍隊總是不穩定的。可以讓他們和其他的僕從軍接觸一下……嗯，樹精靈和救世軍應該是最合適的，前者很友善，有親和力，而且對帝國有種傻樂天的好感度，後者資歷老道，是新帝國最早建立的僕從軍之一，說話有分量。讓這些同屬於僕從軍的種族出面拉攏，會更有效吧。”

    “嗯，我和珊朵拉也是這麼想的，等十三個世界全都就位，就打開這些交流管道。另外，姐……關於梅洛瓦人……”

    “激進派的事我不想多問，”姐姐提到激進派，臉上露出帶著怒氣的表情，“帝國法庭會處理好的，只是我對那個圖拉佐很有興趣……過兩天，讓我去見見那些保守派吧。”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希靈使徒的法律思想

    關於梅洛瓦激進派的審判，似乎是一件毫無疑問的事，我們抓回來的全都是梅洛瓦激進派的高級軍官，正是這部分人，犯下了那一系列不可原諒的罪行，對他們進行審判的時候，帝國法庭所面對的唯一一個問題就是：現有法典甚至沒辦法對他們進行量刑上限。

    激進派中百分之九十的軍官所犯下的幾條重罪，每一條都超過了量刑上限！

    因此在審判剛一開始，依照慣例，法庭的統籌主機對這部分梅洛瓦軍官做出的預判就是適用無上限刑罰。也就是說，統籌主機根據現有所有法典和案例分析之後，認為即使審判結束，也不會出現第二種結果。這一刑罰是帝國法庭極其特殊的一種審判結論，它的另一個名字就叫“第四區”。

    這說得上是相當罕見的情況了，第四區這個極端處刑場其實是很少出現在帝國法庭判決書裡的，它僅適用於那些經過嚴格審核，被確定現有任何刑罰都不足以對應其罪行的極端罪犯，這種極端罪犯在正常情況下根本不會大量出現。自第四區成立，帝國法庭與第四區掛鉤以來，此類罪犯也只有數百人：而這還是整個宏世界兆億人口中才積累起來的數量。一個正常的智慧生物，在精神清醒而且周圍的基本道德環境正常的情況下，即使再兇殘也不會輕易瘋狂到足夠進第四區的地步，即使徹底拋卻了良心，一個有腦子的智慧生物也該有最起碼的心理下限存在，因此通往第四區的那條被戲稱作“跳蚤小路”的空間通道一般情況下都相當冷清，罕有新的囚犯被送進去。

    結果這次帝國法庭可能要一次性往裡面送一群人進去……只能說，巴里安成功領導出了一群讓法庭主機都感覺震驚的惡棍，以至於我聽說統籌主機都打算專門給這群梅洛瓦人開闢一個案例資料庫。把他們挨個從犯罪學裡摘出來，單獨組成一個科目……

    不過儘管有了預判，正常的審判流程還是必須進行的，今天是對激進派的一部分高級軍官進行審判的日子，在姐姐大人的主動要求下，我帶著她來到了法庭。

    位於影子城的這座法庭是帝國最高審判機關，僅用於處理被下級法庭提交上來的極端犯罪情況，以及針對帝國軍部的直接犯罪行為。它並不在影子城的主城區，而是在影子城“正下方”。我們知道。影子城其實是一塊漂浮在空間中的空中都市，仿佛一座倒立的空島般懸停在母星蓋亞上空，影子城的所有居民都居住在這座空中都市的正面，但這座空中都市背面也不是空蕩蕩的。這裡也分佈有數量較少的帝國設施，它們沿著隆起的空島背脊排列。仿佛依山而建的殿堂群落。這些設施大部分是影子城的城市維持裝置，比如能量中樞，數學穩定器，還有與蓋亞的同步資料傳輸陣列，剩下的設施則包括一些軍事工廠和機密部門。這些建築物分散排列在影子城背面大片荒涼的丘陵中，與大地另一側繁華的諸界之都形成鮮明的對比。

    帝國最高法庭就位於這片陰暗、荒涼大地的最中央，隆起的空島背脊的最高點上。它是一座對稱十字形的巨大建築。主體部分是一個圓形拱頂大廳，以這個大廳為中心，向四周對稱延伸出四個長方形的長廊。整座建築由堅固的星際合金鑄造，泛著銀白色的冷光。其表面沒有任何裝飾，從空中看下去，法庭就仿佛一個釘在大地上的銳利十字。

    在法庭的入口前，是我和珊朵拉的巨型全息投影。這應該就相當於門口的石獅子了……好吧，我知道這有點問題。但自己一直是這麼理解的。而在巨型投影下方，用帝國文字書寫著一行大字：

    坦白一切！入此門者，妄語有如對皇帝撒謊！

    “……我還是感覺像兩個石獅子……”默默看完那行飄在半空，魄力十足的大字，我忍不住又提起了關於石獅子的聯想，“聽珊朵拉說，舊帝國時代每個天區的最高法庭門口都是這個規矩，要放一個皇帝像，然後寫上這句話。但現在帝國是在一個統治區內同時有兩個皇帝治理，所以就只能大門口一邊放一個了……”

    姐姐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是往常，看到門口那兩個拉風的投影她肯定是有很多話要說的，不過現在，她只是擺擺手，便拉著我走了進去。

    帝國法庭的審判現場和執法流程或許和很多人印象中的法院有很大不同。

    這裡沒有給陪審團的席位，也不存在雙方的辯護律師，“審判者”不需要任何辯護行為，也不接受任何源自主觀的協力廠商指控。所有和審判有關的資訊採集工作都是由一個完全獨立的“搜集者”團隊完成。這個團隊的成員是資深特工和資訊記錄專家，他們在工作時以純理性思考，他們不對犯罪行為和犯罪者進行任何評價，其唯一的工作就是將所有用得上的情報搜集起來以提交給法庭主機，他們搜集的情報不允許出現描述性和修辭性資訊，事實上，“搜集者”們提供的情報更像是一段歷史的精准快照，將犯罪行為發生時的現場情況，所有人員的舉動，所有人員產生上述舉動的誘因，每一個相關個體舉動所產生的結果……所有東西都製作成不包含任何修辭成分的列表。而這些資訊被提交給一個特殊的審判團體。審判團體由三台法庭主機、三名審判員以及三名記錄者組成。法庭主機分為統籌主機、資料庫主機和邏輯主機，統籌主機負責將所有資訊——來自搜集者團隊和資料庫主機——進行統和，比對，對每一條資訊進行精確的糾偏以確保完全符合法典，同時統籌主機會根據自己的比對結果提前對整個案件進行預判，這個預判結果並不和最終審判掛鉤，但它會被記錄下來，用於以後矯正下一代主機。隨後統籌主機將自己比對結果提交給邏輯主機，邏輯主機開始根據帝國法典分析案例，同時根據智慧生物的感性思維模式對最終量刑進行糾偏，而資料庫主機全程不參與任何分析工作，它僅僅負責精確提交可供分析的資料，然後把記錄者們上傳過來的資料保存下來，當做案例。

    其實法庭的主要審判者就是這三台主機，而三名審判員的工作更像是在協助這些主機工作，至於三名記錄者。更是無權發表任何建議的。

    那麼這種審判是否保證了絕對的公平？

    ——不，它只是保證了絕對符合帝國的法律。

    每一個種族都有各自的世界觀，甚至每一個智慧個體都有各自的世界觀，在這個前提下，一個普適而絕對的公平是不存在的。希靈使徒們也沒這個閒工夫去研究一個絕對公平的結果。對整個帝國統治區通行的法典，其實更像是一個“最終邊界”，在這個最終邊界以內，每個種族都可以按照自己的道德觀和世界觀制定自己的法律，願意幹什麼都可以，但一旦接觸到“最終邊界”，帝國法庭的三台主機就會忽略掉你的種族。忽略掉你的想法，它將你的一切都轉化成資料，然後和帝國法典比對，就仿佛把一個不太合格的螺絲放進一個標準的螺絲孔中。任何不合格的地方都會被無情地削掉，而被審判者作為一個感性的智慧生物，其世界觀和道德觀在這個過程中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只能是選擇被一刀削到位還是分成二十刀慢慢削——並且這個選擇過程還與你無關。

    所以帝國法庭與其說是一個法律部門，倒不如說它是一個富有希靈特色的“調試”工廠。在這個工廠中。被“維修”的“壞零件”和負責“維修”的工程師之間不需要過多的交流，希靈使徒印象中的“審判”就是這樣。作為一種絕對忠誠，在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觸犯法典的特殊生物，他們難以理解為什麼會有智慧個體主動觸犯種族和祖國的利益，因此他們把這些犯罪者看做是“運行不良的機器”，機器壞掉了，那就需要修理，壞的太厲害，那就需要拆解報廢，扔進反應爐。對法庭主機而言，它們看不出一個在戰場上逃跑的將軍和一個少了一圈螺紋的螺絲釘有什麼差別，兩者都需要“削一刀”，只不過前者會被削死而已。

    那麼如果一個東西壞的太厲害，完全無法“維修”，甚至扔進反應爐都有可能污染爐子呢？

    那就是所謂的無上限刑罰——第四區。

    不得不說，這樣的法庭與感性化的常規種族所建立起來的審判機關完全不同，甚至有點挑戰很多人的世界觀，但就如剛才說的那樣：它從來不保證自己的判決結果是普適於任何世界觀都絕對公正的，但它保證自己的判決結果百分之百符合帝國的法律，這就是希靈使徒獨具特色的守法觀：當一個好零件，否則就回爐重鑄，他們把一切帝國名下的東西：包括公民都看做是某種零件，而零件就應該有自己的技術參數，如果不符合技術參數，那就是犯罪，至於這個零件是怎麼想的，在帝國利益得到保證的情況下，沒有人在意那些無關的東西。

    不過帝國統治區內的普通種族倒是不用擔心自己被扔到這樣的法庭上，我也不用擔心這樣的法庭會令那些並不適合帝國鐵血思維的平民感覺不安，原因很簡單：帝國法庭不審判家長里短……

    希靈使徒制定的法律很有意思，它沒有民法，沒有經濟法，沒有合同法——這些五花八門的法律類別讓那些腦袋一根筋的傢伙們異常糊塗，甚至珊朵拉都表示完全理解不了為什麼這些理所應當全民遵守的東西還需要制定法律，才能讓人民明白該怎麼做。希靈法典的條目最多的是針對帝國軍令、種族存亡、世界安危之類聽上去就碉堡了的東西而制定的，他們覺得只有宇宙生死存亡、種族發展延續之類的事情才有立法的必要，因此普通種族幾乎沒有上帝國法庭的機會。帝國法典這個“最終邊界”比你們想像的還要廣闊，在這個範圍內的犯罪行為還是要普通的“人間司法”來解決。而那些不小心碰觸了“最終邊界”，超出人間司法的傢伙……

    基本上扔進帝國法庭也沒人會有意見。

    簡單來講，在帝國統治區內，絕大部分常規種族所要遵守的仍然是人間司法。負責管理他們的也仍然是人間司法，而帝國法典就是一個對凡人而言想犯法都犯不著的概念級標準，把帝國法典看做是一個用於規範人民活動範圍的“房屋”，那這個房子的建築面積已經達到一百萬平方公里了……於是抬頭看看，驚歎高山仰止的凡人種族們只好在這個空前絕後的大房子裡面隨便找塊地板磚，蓋自己的房子……

    所以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大概所謂的神之教條對凡人也是一樣的感覺吧：神明的法典讓人敬畏，無可抗拒，然而真的接觸之後你卻會發現。自己身為一個凡人，連犯法的門欄都很難夠上——梅洛瓦人應該在這方面自豪一下，作為一個凡人種族，他們差不多把帝國最嚴厲的幾條重罪都犯了個遍：在身為帝國僕從軍的情況下叛國，殺害長官。盜竊帝國財產，非法種族滅絕，以及進攻帝國皇室。以上這些罪名還真不是一般凡人種族能夠得上的，有時候，兩個種族的文明落差達到一定程度，真是會發生各種讓人難以想像的奇妙現象……

    我和姐姐來到這樣的法庭，看到的自然也是無聊的景象。除了給我們預留的特殊席位之外。這裡根本沒有“圍觀群眾”。橢圓形的審判大廳分為兩端，一端就是審判者的位置，三台法庭主機是三個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的銀白色圓柱體機器，其表面鑲嵌著的水晶面板上不斷刷新著大量資料。這三個十幾米高的圓柱體主機向後傾斜大概三十度，半埋在大廳銀白色的合金牆壁裡，而在主機基座前的坐席上，審判員正在將下一個犯罪者的名字顯示到全息投影中。經過一段時間的比對處理之後，主機和審判員就會共同做出判決結論。在這之後。犯罪者有發言的時間——在這個發言時間裡，你可以宣佈認罪，也可以宣佈抗議。

    是的，你可以表示對判決結果有異議，這倒是個有點出人意料的設定，如果被審判者對判決結果不滿，並且當場可以提供更多並未在“搜集者”知曉範圍內的案情資訊的話，那麼他的抗議就有效，根據希靈使徒的審判邏輯，他們會把新的資訊加入比對流程中，確認資訊真實，然後重新微調審判結果。只不過這僅僅是個理論上的“翻案”流程，在實際情況中，我們還未遇到過法庭“搜集者”遺漏資訊的情況。而至於正在接受審判的幾名梅洛瓦軍官，他們更是沒有什麼脫罪的餘地了。

    審判員當然注意到了我們的到來，但他們並未暫停工作，只是對我和姐姐落座的方向點頭致意。現在接受宣判的是一名梅洛瓦高級軍官，他的罪行除了那些“通用條目”，比如叛國和掠奪帝國財產之外，還包括親自策劃並實施了對三個無辜低等文明的滅絕——並且是在那三個文明宣佈投降之後，出於報復行為這麼做的。

    法庭主機發出低緩的嗡鳴聲，統籌主機正在向資料庫提請資料，邏輯主機有條理地分析著比對完成的資料點，資料庫主機沉默著，不對案情發表任何意見，三名審判員連接上了私人網路絡，和其他法庭的審判員交流一些意見，當邏輯主機將分析結論整理成文檔發佈出來之後，三名審判員針對這份文檔進行了快速的評判，確定文檔的正確性以及比對過程的精確性，隨後他們將審判結果告知囚犯——又一個需要送進第四區的傢伙，不過他的罪行比其他同胞竟然還算輕微，因此他在第四區的服刑時間僅需數百年。

    這名梅洛瓦軍官似乎對審判結果難以接受，但他不具備提出抗議的條件：他沒有可以被統籌主機採集的更多證詞。於是這名軍官在審判台前躁動起來，如同一個被恐懼支配了的普通人：儘管他們曾經還自認為是神。

    就在這時，姐姐大人突然站了起來。

    或許是此身已神化，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從來都溫和待人的姐姐現在竟然帶著一種隱隱約約的淩冽氣息，審判台前的梅洛瓦軍官們一陣愕然，他們可能感覺這氣息有點熟悉，隨後紛紛抬頭。

    “皇帝……陛下……”

    一名戰犯驚愕地說道，如果不是座椅上的枷鎖，或許他已經滑到地上。

    原本所有躁動的戰犯也安靜下來……不能說是安靜，倒更像是面對巨大的恐懼而失去了行動能力。等待審判的其他戰犯們也都陷入了同樣的驚懼狀態，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這副面孔抽走了所有人的勇氣和反抗意識，他們頹然低頭，甚至不敢繼續抬起目光注視這邊，數萬年過去，似乎曾經那位皇帝給他們帶來的壓迫感如今仍在。我忍不住看了姐姐一眼：在數萬年前，姐姐還是另一個人的時候，究竟會是個怎樣的統治者？

    我的目光最後重新放在法庭上，在戰犯中尋找巴里安的身影，一開始沒有找到，我以為他沒有在這一批的候審名單中，但很快自己就在最角落找到了他。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暴君佝僂著身體，似乎在盡全力躲藏進一個不會被姐姐大人注意到的陰影中，他竟然會頹喪到如此狀況，頓時我就失去了繼續關注他的興趣：與圖拉佐比起來，這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看來這也沒什麼可看的，他們對我而言已經是陌生人了，”姐姐輕輕歎了口氣，拉起我的手離開座位，“阿俊，走吧……等過幾天，我再和那個圖拉佐見見面。”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小小烏鴉們的日常

    我發現一個情況，那就是姐姐大人對自己“神化”一事真的很沒有自覺。你說這是多驚天動地的一件事？神化！這可是希靈神系主神的神化！姐姐大人這事兒幾乎快折騰的半個首府都天翻地覆了，莉莉娜在到處跑著明察暗訪，尋找適合成為新宗教教徒的平民，每天一睜眼就是幫姐姐大人張羅宗教計畫，影子城的研究部門也是加班加點，當初研究小烏鴉神化現象的團隊現在又增加了對詛咒神力的研究項目，他們是我們手頭唯一有相關經驗的團隊，所以只能是能者多勞，大愛無疆則還在監控表世界的資訊流向，從姐姐大人神化開始，她對外界產生的任何資訊交流都要被監控住，以防止更多的詛咒力量洩露到凡人世界——這麼多部門緊張的天昏地暗，處在風暴眼正中央的姐姐大人卻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她還是跟平常一樣，早晨起來收拾房間，幫安薇娜做飯，檢查娃娃頭們有沒有認真洗臉洗手，在永遠都不會結束的家務中忙碌而又輕快地度過一天。

    她好像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神了。

    當然那只小烏鴉至今也沒意識到……

    當然，說姐姐大人沒有自覺也僅僅體現在她自己沒什麼緊張感上，她還是知道自己應該配合著幹點什麼的。去研究中心幫忙做能力測試，跟著莉莉娜研究資訊擾動的規律，跟著冰蒂斯學習怎麼控制跟以前稍有不同的力量形式，還有協助大愛無疆完成各種調查工作——這些份內的事情她一件都不落下，而且做的很積極，就是每次看到姐姐露出那種跟平常一樣沒啥壓力的微笑我就感覺一陣脫力……你說鴉神是個孩子也就算了。姐姐你頂著個詛咒女神的名頭，就不能有點壓迫力麼？

    這天上午，看著姐姐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收拾碗筷，跟個最平常的好人妻一樣面帶微笑地忙活家務，我忍不住吐槽她沒有神化的自覺，姐姐大人忙完手裡的活計，臉上帶著無辜的微笑：“因為……我這確實沒什麼感覺吶。”

    看著姐姐那一如既往，二十年前是這樣，二十年後的今天還是如常的微笑。我覺得自己其實是在挑戰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姐姐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居家女孩變成一個坐在神座上那眼神殺人的女神，這難度夠讓中國隊勇奪世界盃了。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們一家都是這樣，人人都在各自的性格和日常上有一種令人驚歎的惰性，所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自己身邊這群奇葩。比如神化之後還每天忙碌做飯洗衣上街買菜晚上看肥皂劇的姐姐大人，比如我旁邊這個還是只要能和家人一起住在大房子裡就心滿意足的淺淺獸，當然更比如正在門口的大落地鏡前面比個子的潘朵拉和維斯卡：這倆真是樂此不疲。

    我扒著頭看向院子外面，那裡能看到自己家裡的第二尊希靈女神。小烏鴉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的新裙子，白底的長裙，在腰際點綴著一連串淡淡的綠格子，這件衣服穿在少女身上能立刻把文靜指數往上拔高二十個百分點。小烏鴉要是穿著這件新衣服能安靜地站上幾秒鐘，我保證拍下來的照片可以免ps，但看著那只傻鳥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我只能感歎——給小烏鴉穿真是白瞎了這件好衣服。那只傻鳥什麼時候文靜過？

    和平常每天一樣，小烏鴉身後還是跟了一大群的小小烏鴉，目測應該有七八十個，也有可能更多。這不太好數。那些身高只有十釐米的微型少女和叮噹不一樣，她們會飛但不喜歡飛。這些小傢伙更習慣跟在母體後面東奔西跑，小烏鴉正在領著自己的“女兒”們在院子裡尋找草籽和鮮嫩的草莖當午飯，於是一群迷你麥迪雯就在草叢裡鑽來鑽去，我估計同一時間至少還有二十個小小烏鴉被那些茂密的草叢給擋住。很快，小烏鴉自己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真的忘了自己一開始放出來多少只“女兒”，反正她突然停下腳步，扭頭拍著胳膊對身後的“鳥群”發出嘎的一聲叫喊，瞬間就看到草叢裡有很多小小的身影竄來竄去地集合到了一起。

    小烏鴉蹲下身子，很認真地舉著手指頭一個個清點起來，每個被點到的迷你麥迪雯都會抱著一根草莖從隊伍裡跑出去以示區別：這群小傢伙就跟當初剛見到的時候一樣，有著非常高的團隊配合能力。我推開窗戶，一隻剛點完名的小小烏鴉立刻就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嘰”一聲跳上窗臺，舉著她的寶貝蛋殼，跟我做出討要東西的動作。我想了想，給她的蛋殼里加點果汁，於是小傢伙就興高采烈地跑去跟姐妹們炫耀了。

    這些小不點還敢更可愛點麼？

    “你看，另外一個女神不是也沒什麼緊張感麼？”姐姐端著一盤冰鎮西瓜過來，放在我面前的小桌子上，我頓時感覺相當糾結：“姐，你有必要跟一隻鳥比智力麼？”

    “嘛……順其自然吧，冰蒂斯也說了，希靈神系的一切都要摸索著走，反正也沒有既定路線，那不如放輕鬆，走一步算一步。只要注意別再給人帶來麻煩就好。”姐姐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一片西瓜放在窗臺上，於是瞬間就有六七個小小烏鴉飛過來，掏出她們的蛋殼哼哧哼哧地在西瓜山上挖掘起來，簡直就好像在開山一樣，片刻之後，這幾隻小烏鴉挖夠了瓜瓤，便有下一批小傢伙上來接班繼續挖——讚美鴉神和萬能的蛋殼，我感覺姐姐好像在給野生鳥類投食。

    我感覺胸前的口袋從裡向外拱了拱，叮噹扒著頭冒出來，看到桌子上的西瓜頓時高興不已：“啊！有好吃的啦！叮噹喜歡吃西瓜！”

    事實上這小豆丁喜歡吃任何帶甜味的東西，這也難怪把叮噹煮了以後，水裡不管放不放糖都會帶著一種清甜味道：小不點幾乎是被糖喂大的。

    碩大的西瓜對叮噹而言是種巨型食物，她甚至沒辦法在不弄髒身上的情況下順利下嘴。不過對女神大人而言這都不是什麼問題，因為這個豆丁壓根不在意弄不弄髒衣服……桌子上很快就響起了密集緊湊的哢擦哢擦聲，轉瞬間叮噹已經在最大的一片西瓜上咬出個大坑來，小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仿佛一隻正在偷吃東西的小型齧齒動物，我和姐姐樂不可支地看著小東西就這麼把西瓜咬穿，然後肚子鼓鼓的被卡在瓜瓤裡，跟我們擺著手求助：“叮噹吃不下了……把叮噹拔出來……”

    我把小東西從西瓜裡挖出來，順手扔進早已準備好的杯子裡。小傢伙非常自覺，不用我動手她就自己在裡面晃蕩起來——我的飼養方法是不是在某些方面有些微妙的問題？

    “領著大家去阿瓦隆放鬆一天吧，怎麼樣？”正在我被叮噹這有點傻得冒泡的可愛舉動徹底萌翻的時候，姐姐大人突然笑著說了一句。

    看到我一時間有點錯愕的眼神，姐姐提醒道：“你有多久沒陪陪那幫小傢伙了？”

    姐姐這麼一提醒。我頓時一巴掌拍在腦門上：是啊，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在外打仗，在家休息，仿佛兩班倒一樣迴圈的日子，即使閒暇時光也只能抓緊時間處理點積壓下來的事務，這麼一回憶起來，好像確實很久沒領著家裡一幫孩子們去外面真正地玩上一天。

    嗯……也不光孩子們。我的視線掃到了正無聊地趴在沙發上擰魔方的淺淺，家裡還有這樣同屬於孩子和成人兩個物種的神奇生物來著。

    “從早起我就和安薇娜準備了野餐的東西，”姐姐對我眨眨眼，“行了。你去宣佈吧，再等一會外面那只傻鳥吃草就吃飽了。”

    我頓時興致高昂，一聲嚷嚷：“有人要出去野餐不？中午不回家吃飯了！咱們去阿瓦隆玩一天！”

    話音還沒落下我就聽到四面八方都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動靜：這貨真價實的雞飛狗跳，家裡一幫行動力超強的傢伙甚至沒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稍微錯愕哪怕一秒鐘。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只看到一群人在那收拾東西了，這簡直跟早就準備了不知道多久一樣。我一開始還真以為他們是早有準備。不過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對自己這一家子沒溜的貨而言，“出門玩”是唯一不需要準備，隨時都能瞬發出來的buff狀態……

    片刻之後，真的是片刻之後，所有人就都整裝待發了，林大小姐甚至神速地傳送回家，換了身清爽亮麗如同草原小花一樣的淺粉色連衣裙回來，戴著個大大的遮陽帽在那笑的沒心沒肺，淺淺則還在手忙腳亂地和珊朵拉比賽往隨身空間裡塞零食，不過也很快完工。最後一個做好準備的是院子裡那只傻鳥，因為她有幾十個小小烏鴉要收拾，後來那丫頭急的連掃帚都快用上了，才把一幫竄來竄去的迷你麥迪雯收攏起來，等站到眾人面前的時候，傻鳥頭上和肩膀上還坐著八九個小小烏鴉沒收回去，一群小小烏鴉仿佛跟著某種節拍一樣整齊地晃著腦袋看來看去：這應該是她們第一次遇上全家出動出門玩的事。

    “……只有在這種情況下行動力才超高……”我忍不住嘟噥了兩句，一招手，旁邊已經等了半天的小人偶就順勢撲過來，順著我的胳膊爬到肩膀上，佔據著制高點得意洋洋地環視四周：“笨蛋！你終於想起來辦正事了！”

    對熊孩子而言，果然只有出門玩才是正事麼？

    肩上扛著小人偶，另一隻胳膊還要抱起小泡泡，我這樣走著就已經很費勁了，結果旁邊白光一閃，又一個純白色小小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咯咯笑著坐到了自己另外一邊肩膀上，好吧，這是阿賴耶把閨女也放出來了。仍然處於大蘿莉形態的冰蒂斯看著我如此全副武裝的一幕，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要不妾身也掛上去？”

    根據這貨現在的精神狀態，我判斷姐姐大人的詛咒在她身上正在減弱，因為前兩天她看著還跟虛脫了一樣，現在已經能繼續跟人鬥嘴了……

    珊朵拉幫忙打開了通往阿瓦隆空間的直達傳送門。我剛要扛著一身的閨女進去，突然感覺身邊似乎少了個人，環視一圈，果然少了一堆毛茸茸的金色尾巴，於是趕緊朝著大門口喊起來“狐狸！狐狸！趕緊過來！咱們出去玩了！”

    那頭二貨狐狸沒在家，但她的耳朵可是妖獸級別超靈敏的，很快我就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隱隱約約的風聲，仿佛是什麼大型動物正在狂奔過來，然後就從客廳敞開的窗戶蹦進來一團金色的大毛球。大毛球在地上滾了兩圈，從中間打開——原來那是一團尾巴，尾巴打開之後才露出裡面一臉高興的妖狐少女來：“我剛才去街口曬太陽……放心，我有隱身的……”

    狐狸高興地繞著眾人轉來轉去，冰蒂斯看著這一幕。終於忍不住嘀咕起來：“……妾身怎麼感覺是要遛狗？”

    妖狐少女耳朵特別尖，聽到這話，那對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頓時豎起來：“我是狐狸！”

    ……唯一反對的只有物種，最後還是默認了被遛麼……

    阿瓦隆這地方，不管來多少次，都是那麼讓人心曠神怡，不得不說。雖然叮噹這小東西在造物學大科上笨蛋的不可救藥，但在個人的審美上，這小不點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她親自設計了這整個大陸，並且按照自己的喜好一直在擴展這個空間。如今阿瓦隆的面積明顯已經超過了它作為一個小族群居住地和特殊設施存放場的必要，除了位於妖精森林和仙女湖附近的妖怪聚落，以及阿瓦隆中央的大神殿屬於人氣比較密集的“繁華區”之外，這個世界絕大部分地方都人跡罕至。完全不受人為干擾的森林、山川和草原在這些地方保持著最自然的面貌，草木和獸群完全按照著叮噹為它們設計的生命規則生長繁衍。如今，這個生態系統仍然茁壯，而且已經繁化到近乎完美的平衡點，這些人跡罕至的地方似乎在告訴每一個人：看吶，如果沒有人類，世界就應該是這樣！

    去多了那些高樓林立，鋼鐵叢林的高文明世界，偶然來這樣的地方放鬆一下實在是種享受。

    一家子來的時候也沒什麼明確目標，於是在叮噹的建議下來到了大神殿附近，從大神殿向妖精花園的方向有一小片無名草原，這片草原視野開闊，景色也不錯，一家子休息放鬆最佳的去處也就是這樣了。吸一口新鮮空氣，眺望遠處的群山和平原上高聳的世界之樹神殿，我感覺心曠神怡，然後開始把身上掛著的一堆閨女挨個往下放。

    小人偶輕輕巧巧地跳到地上，興致勃勃地去幫姐姐她們鋪開野餐布，小泡泡則抱著我的胳膊沒有走開，一個人高興地嘀嘀咕咕著什麼東西：反正也沒人能聽懂，這小傢伙平常也不在乎別人能不能聽懂的樣子。

    這片地勢平緩的草原被一層柔軟但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草覆蓋，這應該是叮噹的某次試驗生物，看樣子小烏鴉的女兒們對這裡非常滿意——那只傻鳥現在已經徹底進化成一個好母親，她到這兒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出了自己所有的小小烏鴉，然後我們就看到十幾平方米的小不點嘰嘰喳喳吵吵鬧鬧地轟然散開，這些有著人類外表卻有著鳥類習性的小不點酷愛吃綠色植物和草籽，生菜葉子和野草的草莖對她們而言都是標準的午飯，這群小不點飛快地鑽入草叢，四散跑開，很快我們就發現一個問題……

    她們吃的好快，簡直跟收割一樣，片刻之後周圍一大片的草皮就沒了……

    我忍不住拍拍麥迪雯的腦袋：“額，小鳥，你把她們餓多久了？”

    “孩子們正在長身體嘎！”小烏鴉特別高興，帶著自豪的神情一邊看著四周正在快速消失的草皮一邊答道，“她們很能吃！”

    長身體？這群十釐米高的傢伙好像壓根沒有長個子的傾向吧！

    “爸……這看樣子咱們要換個地方是吧？”曉雪湊過來拽拽我的袖子，手指著四周兇殘的場景。眾人身邊十幾米範圍內已經露出泥土地，如果從空中看下去應該就好像草皮中間出現了一個大空洞，而在這空洞的一圈邊緣上，上千隻小小烏鴉正低著頭奮力往前推進，她們排列的整整齊齊，不爭不搶，我只能聽到耳邊不絕於耳的“哢擦哢擦”啃草的聲音，而腳下裸露出來的泥土地就如同白紙中央點燃了火苗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開來。

    我：“……怎麼感覺有點毛骨悚然的？”

    幸好，小小烏鴉們餓的快，飽的也快，她們最後能啃掉的草皮面積還是有限，很快上千隻手辦小姑娘就填報了肚子，鬧鬧哄哄地聚攏回來，叮噹把附近的草地再生了一下，眾人也就不用挪窩了。

    規模超大的一家人，終於能久違地享受一段閒暇時的天倫之樂。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阿瓦隆一日遊以及關於神的秘聞

    阿瓦隆的無名草原上，清風徐來，空氣中夾雜著一種新鮮的泥土味和青草氣息，這味道在已經高度工業化的鋼鐵叢林中幾乎已尋覓不到蹤影，而在這裡，大自然仍然主宰著一切。

    一個一二十人的超級家庭出門野餐一次可是盛況空前的，尤其是我們這一家子裡還包含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傢伙，別的不說，光一個珊朵拉，那飯量……你就想去吧。

    不過說是野餐，大部分人的心好像壓根就全在玩上，小泡泡和小烏鴉正在遠處的草坡上打滾，倆小丫頭大呼小叫著沖到突破上，然後咕嚕嚕地滾下來，好像這樣傻氣的遊戲就能給她們帶來莫大的快樂似的。有上千隻巴掌大的迷你麥迪雯在草坡兩邊給她們加油，嘰嘰喳喳響成一片，閉上眼睛，你仿佛到了清晨四點半的養雞場一樣。泡泡也總算暫時從她的聯網遊戲裡面退出來，她至少這時候還知道要看孩子。淺淺剛才拿了塊蛋糕就不見了蹤影，現在也不知道跑到哪了，大概是去旁邊的小樹林裡探險之類的：反正她就喜歡這種幼稚的事情。神族條子五人組除了冰蒂斯之外都集中在不遠處，圍成一圈在打麻將……話說這氛圍這環境，他們竟然在打麻將！依爾森那對奇葩兄妹倆也就算了，肯瑟大叔是個被拖著上陣的老好人也就算了，怎麼連總是老實巴交沒啥不良嗜好的琳現在也被污染成這樣，活該那丫頭的鱗片被冰蒂斯給摳成麻將。對了，他們正用的麻將就是當初冰蒂斯用琳的鱗片做的。

    我在附近找了個坡度和緩的小草坡，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看著澄淨的天空發呆，天光不算刺眼。稀薄的雲朵也不多不少恰到好處，迎著微風，眯起眼睛，不到半分鐘我就覺得自己快睡著了。

    “這他娘的才是生活啊……”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聲音聽上去是小女孩，但聽這口氣就知道是冰蒂斯。我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一片銀白正從眼前劃過，這是冰蒂斯那一頭誇張的銀髮，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笑的沒心沒肺：“倒挺能享受的——那幫熊孩子你自己也不看著點。”

    “沒事沒事，她們拆不了這地方……”我打個哈欠，渾身懶散，“反正有我姐看著。”

    冰蒂斯聳聳肩，然後轉過身“嘿”地一聲向後跳。用一個誇張的姿勢把自己跟鐵板牛肉一樣甩在草坡上，跟我並排躺著。我被她這莫名其妙的起跳動作弄的一頭霧水，直到自己看見這傢伙正好躺在自己的頭髮上才恍然大悟：一個一米多點的大蘿莉，留著一頭一米七的長髮，她要不用這個姿勢往後摔過來，這一頭銀毛都沒法處理的。

    “頭髮長就是好，”冰蒂斯在草坡上拱了拱。把頭髮徹底鋪平，“你看，還能當墊子用。”

    “你……那啥沒事了？”我有點好奇地看著基本上已經恢復常態的冰姐：雖然她的大蘿莉形態還是沒變，但這情緒貌似是從抑鬱症狀態解脫出來了。一個月大姨媽的話題其實挺尷尬。大老爺們絕對不會跟一個正常女孩子探討這個問題，但我們都知道，冰蒂斯從來就不是個正常女孩子——事實上我覺得她是個女漢子還差不多，胸口碎大石那個級別的。跟這種女孩子討論什麼話題你都別有心裡壓力。因為這貨往往比你還重口和肆無忌憚好幾倍……

    “差不多吧，差不多。”冰蒂斯果然毫不在意，還大大咧咧地擺擺手，“你回來果然有奇效，妾身感覺自己這兩天的倒楣指數正在下降，剛才吃東西的時候一共才咬了三次舌頭。大姨媽的問題也沒那麼嚴重了——誒你是不知道啊，之前一個月可把妾身給折騰的，女神壓根就沒大姨媽這一說，妾身這必然是星域神族裡空前絕後的一個，娘的，有史以來第一個來大姨媽的女神，回去之後妾身要被載入史冊的。你回來那天也看見了，妾身都快虛脫了，那是真難受啊……吃啥啥不香睡覺還睡不著，跟你姐打聽這事怎麼解決，結果她告訴妾身這事兒只能忍著。對了，一開始妾身還被嚇了一跳來著，雖然妾身學識淵博通天徹地，但當初是真他娘的沒往大姨媽的方向聯想啊，一開始誰知道怎麼回事，妾身還以為自己這是感染了不治之症來著，你知道最嚴重的時候……”

    ……你看，我之前就說過，像冰蒂斯這種級別的女漢子，她說話那是從來不忌憚於任何形式的重口味的，我覺得如果自己再不阻止她，這貨遲早要蹦出不得不打馬賽克的字眼來……

    “我說，你多少也算個女孩子，這時候稍微注意點行不行？”

    冰蒂斯白了我一眼：“嘁，你先起的頭，這時候還說別人——不用你提醒，妾身可是女神，有教養有學識，從小拿著全額獎學金畢業而且還上過好幾百年禮儀課的淑女，妾身矜持著呢。”

    我：“……”當年學校老師給你獎學金的真實目的是讓你趕緊畢業滾蛋吧？

    這時候，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從旁邊傳來，循聲望去，我看到小人偶已經站在自己腦袋旁邊，小丫頭看著心情超好，那張總是板起來的漂亮臉蛋上竟然還掛著挺罕見的笑容。這姑娘應該是家裡一幫熊孩子裡面個性最古怪的一個，除了和莉莉娜打鬧的時候，她基本上是個挺孤僻的人，不會跟小泡泡一起玩那些幼稚的遊戲，也不會跟小烏鴉一起去外面跑著犯傻，就如她自己所說：雖然身高不到一米，但她內心裡可是個閱盡滄桑的成年人——雖然對後半句我始終表示質疑，但她平常不怎麼能和其他孩子玩到一塊卻是真的。也正是因此，我平日有點頭疼的事情之一就是怎麼讓這個臭脾氣的人偶高興起來：現在看著，這是成功了。

    “笨蛋，今天你表現很好！”明明只有九十多釐米高，小人偶卻露出一副居高臨下了不起的模樣，紅寶石一般的雙眸中閃爍著高傲的神采。嗯。她說我表現不錯，不過自己今天有什麼表現呢？好像也沒做什麼，僅僅是帶著全家人出來放鬆一天而已，另外頂多也就是剛才喂她吃了點東西——如果非要說這個小人偶所指的“表現”，大概也就這些了。

    或許對她而言，這些也就夠了吧。這個看上去總是很了不起模樣的人偶，其實也是個相當容易滿足的傢伙呢。

    “來，在這兒躺著，”我很高興地把小人偶拉到自己跟冰蒂斯之間。把她跟後者並排安置下來，然後挺有興致地比較了一下，“誒，冰蒂斯，你爸說的不錯啊。現在看著你倆真挺像的，尤其你現在變成這幅模樣，除了頭髮長，其他方面看著簡直是姐妹倆……”

    小人偶一聽這個頓時不安分起來，被我按著還在扭來扭去要逃跑，這倒並不是說她對冰蒂斯有什麼意見，主要是當初冰蒂斯她爸熱情過度。小人偶這是被嚇出心理陰影來了。冰蒂斯則對這個話題挺感興趣，她還在半空召喚出個大鏡子來照了照，滿意地點點頭：“我爸總算說對一件事。誒我說，陳。你該不會是對妾身有啥非分之想吧？想給孩子找個媽？”

    小人偶已經快折騰瘋了……

    我讓冰姐這毫無障礙跳躍式的話題給弄的挺尷尬，你說提什麼不好偏偏提這個，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女流氓的秉性。不過幸好，自己的尷尬僅僅持續了幾秒鐘。就聽到姐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阿俊，原來你在這。還以為你上哪了呢。”

    姐姐一出現，冰蒂斯頓時渾身一激靈，然後在最短時間內重新變成了36e御姐形態，同時悄悄地往旁邊挪了半米以和姐姐拉開距離。我挺好奇地看著她：“保持距離我理解，怎麼還帶變身的？”

    冰蒂斯頗為心悸地拍拍胸口：“娘的，不知道為啥，以小孩子形態出現在你姐身邊五米範圍內就特緊張，一開始還不明顯，這兩天愈演愈烈了……”

    我：“……”看樣子姐姐神化的不只是詛咒力量，這眼看著是連熊孩子懲戒光環一起當做神力給神化的節奏吧？

    我這頭既然聯想到了神化的事情，當然也就順嘴提起了這個話題：“姐，莉莉娜說給你折騰個宗教，現在這事兒忙活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姐姐仿佛毫無自覺一樣地笑著，如同那宗教跟自己無關一樣，“進度大概不大吧，畢竟我的力量有點危險，和小鳥那種中立力量區別挺大。詛咒是一種很容易誤傷的東西，我覺得把這個作為信仰實在有點怪怪的——誰會去信仰一個總是給人帶來厄運的女神呢？”

    “你這個想法就不對了，”冰蒂斯頓時坐起身子，“黑暗女神信徒有多少你知道麼？黑暗女神還專司世界末日跟種族滅絕呢。凡人信仰神明不應該僅僅是為了獲得力量，那樣的信徒即使再多也不會受到重視。神的力量是保護世間秩序的，破壞也是維護秩序的手段之一，如果不能抱著這樣的心態，一個信徒祈禱再多次，也會因為和神明的意志相悖而停步不前。關於信仰和賜福的事兒複雜著呢，你的詛咒可不只是破壞那麼簡單。對了，你忘了，你的詛咒力量如果運用得當的話還可以當做幸運祝福來用，只要逆轉概率就可以。很多力量都是這樣同時具備兩面的，就看人怎麼利用。”

    我恍然：“對了，想起來了，莉莉娜還說過，生命女神也是死神來著。”

    “雖然聽上去挺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這樣，”冰蒂斯伸出手來，在我胸前的口袋上撥了撥：叮噹剛好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正從那探出頭來好奇地四下張望，“在一些世界，生命女神教直接就被叫做死神教派，不同的種族有不同的世界觀，有些凡人會認為死和生如同晝和夜一樣，是同一片天空的不同表現形式，因此他們認為死亡就是生存，死神自然也主管生命：不得不說，這部分凡人很聰明，他們無意之中就接觸到了真相。你口袋裡這個小不點。平常除了創造生命，還有個重要的任務就是給那些需要消亡的種族畫上休止符，這是生命迴圈的一部分。而你——”

    冰蒂斯的視線落在姐姐大人身上：“詛咒的力量比你想像的更加強大，你要看到它的本質。所謂詛咒，其實並非單純的破壞和厄運堆積，它意味著萬事萬物的發展方向。世間任何萬物，皆處於變動之中，而只要有變動存在，就必然會遇上分叉口。是繼續存在還是就此消亡，是開始進化還是開始退化，這些分叉口只要能被描述，就有出現的幾率，而只要有出現幾率。就可以被控制，而你，應該就是控制著這種東西。所以你嚴格來講並非詛咒之神，而是……”

    我有所聯想，莊重地點點頭：“我覺得是概率學之神……誒這麼說我姐其實是數學家的保護神？”

    冰蒂斯默默地看著這邊：“要不是大姨媽纏身，妾身跟你打一架你信麼？”

    我訕訕地一笑，這種專業話題自己果然不適合攙和。不過冰蒂斯的話自己還是聽懂了。其實她在說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我們看到的世界，是不是註定的？

    世間萬物都在演化，演化的分叉口無窮無盡，你所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在億萬年的推演之後所得出的“結論”，而這個結論曾經面對無窮計數個選擇，只要其中有一個選擇和歷史不符，你就將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甚至作為觀察者的你自己。都有可能不復存在。

    而世界萬物演化中所面對的這些選擇，在自然情況下似乎有很多都不會輕易改變。因為自然條件下的概率總有一個固定的傾向：高概率的東西實現幾率永遠比低概率的東西高，所以世界就呈現出了它最有可能呈現的樣子。

    但如果這一切與姐姐的力量相撞，概率學就將灰飛煙滅，原本應該遵循概率學而前進的歷史車輪，會被姐姐輕易扭轉，她可以讓世界內的任何東西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演變——當然，前提是等姐姐大人徹底掌握了自己的力量之後。

    因此我說姐姐大人其實是概率學之神也沒錯……

    “這種力量用途很廣，當然，如果用於戰鬥，最主要的發展方向當然還是詛咒和反詛咒——也就是祝福，”冰蒂斯一邊對姐姐說著，一邊伸個懶腰，慵懶地躺了回去，鑒於她現在恢復了御姐形態，因此那是一陣波濤洶湧啊……我都不敢看了，“但假如你完全開發出自己的能力，大概可以扭曲一切正在變化的東西，或者說……塑造命運？”

    冰蒂斯自己都被這個猜想弄的一愣，然後咧嘴笑了起來：“嗯嗯，這樣才對，塑造命運，這樣才有主神級別的派頭嘛……”

    我被冰姐描繪的未來吸引到悠然神往，看著姐姐大人感覺她老人家身後現在都快冒出光圈了，不過姐姐對此竟然完全沒啥激動神色：她對力量不感興趣。

    “反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吧，現在先想辦法把神化程序控制住就行。”姐姐微笑著，用手輕柔地理著我的頭髮，她的視線則放在遠方的平原上，若有所思，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地平線盡頭是世界樹的龐然身姿：世界樹有兩部分，一部分在影子城，另外一部分就在阿瓦隆，他們互為投影也互為真實，同時它們內部也都通往叮噹的大神殿正殿。看著那在地平線盡頭仿佛一片連綿山脈般的巨大“植物”，我突然產生個想法：“對了，姐，說起來還得給你準備神殿吧，神不都有神殿麼，你看小烏鴉都有專門的鴉神殿了。你喜歡什麼樣的？”

    姐姐臉上一陣呆滯：“……神殿？那東西真有必要？其實我好奇很久了，為什麼神都要有這麼大的房子，只是個住的地方有必要這麼大？叮噹每天還不是就住在你口袋裡和床頭的燈罩裡。”

    “大部分神其實還是住在神殿的，它可不僅僅是個居所那麼簡單，”冰蒂斯順口答道，“神殿通常和世界管理系統直連，在裡面辦公會方便很多。當然也有習慣用遠端桌面來管理世界的。對了，順便說一句，四大主神裡有三個都真正常年住在神殿，除了最高龍神之外。最高龍神也是個喜歡遠端控制的神明，他在冰封大陸的一座山上挖了個洞，住在洞裡，輝煌神庭的龍神殿是空的。別驚訝，很多龍神的生活習慣都多多少少有點奇怪，他們畢竟有龍類的天性，比如在山裡挖洞和收集亮石頭，你家正蹭飯的那個小丫頭龍神其實算她族裡的另類了……”

    我：“……那個碎催的生活習慣好奇葩……那輝煌神庭上專門建個龍神殿的意義何在……”

    “為了對稱，”冰蒂斯聳聳肩，“父神是不對稱會死星人，你沒發現他連女兒都是對稱的麼？”

    我目瞪口呆：話說你這麼形容自己頂頭上司真的沒問題麼？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還是得工作

    大草原上響起一陣喧鬧，不一樣的風從半空掠過，吹動了草原上一團金黃色的毛球，毛球晃動了兩下，幾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從中打開，露出裡面午飯過後剛睡了十幾分鐘的妖狐少女略顯困惑的臉蛋，她抬頭看看天空，正好看到一道綠色的光芒從距離地面十六七米的高度快速劃過，留下星星點點的淡綠色粒子，而在這道光芒之後，緊跟著的是如同烏雲般的一大片飛舞在空中的身影。

    “哈啊……又開始了……”妖狐女孩歎口氣，摸出兩個夾子把自己的大耳朵折起來夾住，尾巴蒙在頭上繼續睡覺：她只有這樣才能繼續睡下去，因為天上太鬧騰了。

    空氣中迴響著密集的“嘰嘰喳喳”聲，仿佛上千隻鳥雀聚攏在一起般，事實上……這還真的是上千隻“鳥”。雖然她們長著人類的外形，可我實在沒辦法把這群吃菜葉草籽，會從土裡刨石頭，喜歡鑽進草窩裡睡覺的小不點跟鳥類區分開。

    小烏鴉站在不遠處的高坡上，拍著胳膊興奮不已地上躥下跳，大聲為自己的女兒們喊著加油，儘管她自己都分不清那些小小烏鴉到底誰是誰，但這不妨礙她給小不點們起了一大堆隨時變換而且她自己也記不住的名字。這些名字有一半都是她直接從最近看的電視劇上摘下來的，於是我們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小烏鴉這樣的叫喊：“伊莉莎白加油啊！你快掉隊了嘎！”“四阿哥加把勁嘎！露易絲快追上你啦！”“克裡奧佩特拉飛快一點！向南邊飛有空間嘎！笨孩子，笨孩子，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往下飛嘎！”

    然後上千隻小小烏鴉就在她們母親的指揮下亂作一團，到處亂碰。不但和叮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還不斷有一頭栽到地上的倒楣蛋，因為小烏鴉好像只知道“向南突破”這一個戰術，這可能是她從某個電視劇裡看來的，因為聽上去很不明覺厲所以她就記住了，而問題是她堅持認為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眼前這一幕的開端怎樣，我已經搞不清了，好像是叮噹和幾個比較熟悉的小小烏鴉比賽賽跑，然後越鬧越大。最後就成了叮噹和將近兩千隻小小烏鴉比賽速飛，現在看來叮噹果然不愧是十二釐米高的大型飛行物，比那幫只有十釐米高的小傢伙快多了——而且她還有四片小翅膀的先天優勢。不過我估計這幫小不點也對勝利沒什麼興趣，因為在叮噹的帶隊下，她們從一開始就飛錯了方向。現在原定終點在這群小不點背後好幾百米的位置，琳在那舉著一個作為終點線的大鐵圈，表情欲哭無淚。

    “無憂無慮真是好啊。”大小姐靠著我的後背，席地坐在草原上，似乎並不介意地上有沒有髒東西——當然，也確實沒有，這片草原乾淨的跟莉莉娜的下限似的。厚厚的一層綠草還隔絕了下面的泥土。迎著草原上帶著清新氣息的輕風，大小姐按了按頭髮，一兩束髮絲繞過兩人的脖子，飄到我鼻子前面。帶著少女身上的清香：在我終於忍不住打出噴嚏之前，這一幕美得跟詩一樣。

    “你說小烏鴉這幫‘閨女’……將來真的是鴉神神系的女神們？”我看著遠處叮噹領著烏雲一般的一大群小小烏鴉在空中抽風一樣到處亂飛，聽著她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飄出恐怕有半公里遠，忍不住嘟噥起來。現在那些小不點麥迪雯仍然沒有任何智商和情商上升的跡象。她們每天所有的日常就是跟著“媽媽”找草籽吃，去土裡刨東西。跟家裡的主人們搗搗蛋，然後玩到小烏鴉叫她們回巢為止。一系列不怎麼精確的測驗證實，這些小傢伙的智力絕對不是野生動物那樣低下，她們好像確實有和人一樣的思考能力，但那種源自野鳥的生活習性和亂七八糟的性格極大抵消了其智商，於是這群小小烏鴉就始終維持在介於人類和動物之間的思維狀態：這相當微妙。

    “反正曉雪是這麼說的，將來鴉神教的下級女神日常形態就是這麼大點，而且她們都依靠孵蛋來增加女神數量，”大小姐笑眯眯地說道，似乎看著那幫小笨蛋的日常也能讓她的心情跟著明朗起來，“莉莉娜不是也這個看法麼。另外，小烏鴉自己還是個半吊子呢，你就別要求太高了。”

    我隨口哦了一聲，感受著背後傳來的少女溫軟的觸感，曾幾何時，嬌蠻任性的大小姐也有了這樣的軟妹子形態，儘管當前這狀態也只能說是偶然出現，我還是感覺挺特有成就感：咱這調教……感化手段還是比較高明的嘛。

    不過看看不遠處正在教幾個小丫頭編花環的姐姐大人，我還是忍不住歎口氣：“唉，突然感覺希靈神系的前景暗淡無光……你看最先覺醒的倆人都什麼狀態啊，一個吃睡玩三項迴圈，一個是超市減價和成神之路同時擺在面前的時候選擇先買菜……”

    大小姐好像輕輕噗嗤了一下，然後一仰頭，頭頂撞在我後腦勺上：“你看看叮噹，想想她的上司，你再看看琳，再想想她的上司……”

    我：“……”你還真別說，林大小姐這麼一提醒，我頓時感覺人生又充滿希望了！

    “爸，媽！你們看看我的手藝！”

    一聲從不遠處傳來的、聽上去就咋咋呼呼的呼喊暫時打破了自己跟大小姐的安靜，曉雪緊接著就跑進了我們倆的視線，這個永遠處於活蹦亂跳狀態的熊孩子手裡抓著個花環，跟我們得意洋洋地炫耀：“看！編的好吧！這種簡單的東西我一學就會了，當年學開單兵戰機我都只用了倆星期來著，爸，你閨女可是個天才……”

    “多大人了，你也跟著湊熱鬧，”林雪白了這姑娘一眼。言談間是貨真價實的人妻狀態，隨後她接過曉雪手裡的花環，“這東西啊，我記著自己小時候也研究過來著，不過七歲半就不玩了，這都是小丫頭片子的遊戲。你現在應該學學高雅藝術，身為名門之後你得接觸點格調高的……”

    “比如用鋼琴把加州旅館彈出加州招待所的味來？”

    大小姐一聽這個頓時勃然，開始以我為中心，在半徑兩公里的範圍內追殺她閨女。看著這貌似八字不合但實際上感情超好的“母女倆”，我頓時感覺這果然才是人生。而就在自己這麼感歎著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也跑了過來——那是莉莉娜，這丫頭手裡抓著個更加精緻的花環，滿臉傻笑：“老大！老大！看看人家的手藝！這個編的漂亮吧！”

    我一樂：“今天怎麼都突然對這玩意兒感興趣了。你的目標不是用宗教統治世界麼……”

    “咕吖！”莉莉娜身後緊跟著就是小泡泡，她高興地撲過來，手裡揮舞著一團亂七八糟的野花，果然，跟某些骨子裡已經熟透了的腹黑傢伙比起來，小泡泡還是個真正的孩子，雖然她會製造十萬馬力的戰鬥機器人。但她卻不知道怎麼把一堆野花和草莖編成一個圈——甚至她手裡那堆亂七八糟的花束都是用膠水粘起來的，我把它們從小泡泡手上弄下來的時候費了半天勁……

    曉雪，莉莉娜，小泡泡。這仨都出現過了，我尋思著這情況下還少個熊孩子，果不其然，這個想法幾乎是剛剛冒出來。小人偶的聲音就傳入了自己的耳朵：“笨蛋！快來看看我剛剛編的花環！我比那個綠油油的白癡可厲害多了！雖然不小心弄的大了一點，但這個可是珍品……”

    我驀然產生一種不詳的感覺——結果這個感覺尼瑪是真的。因為自己一抬頭，就看見那個只有九十多釐米高的小人偶正拖著一個直徑將近兩米的花圈往這邊跑……

    “這誰教給她花圈和花環是一個概念的？”我一跳半米高，然後憤然四顧，結果視線的餘光中果然看到莉莉娜正跟受驚的兔子一樣往遠方竄去。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大小姐在追殺她閨女，我在追殺莉莉娜……

    而遠處那個傻鳥仍然在給她的小小烏鴉們加油，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方式指導小不點們向南突圍，草地上現在已經插了一地的小不點，淺淺跟在後面提著個籃子把她們挨個拔出來……

    在這樣的氣氛中，時間過的當然很快，似乎真的只是歇了一下，天色就漸晚了，安薇娜開始和姐姐大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那幫小傢伙則頗有點怨念：她們真的很久沒這樣全家人一起出來玩上一整天，因此所有人都感覺結束的有點早。小人偶坐在我肩膀上，抱著我的腦袋用力搖來搖去：“晚上放煙火，晚上放煙火……”

    其實我是很想同意這小傢伙的要求的，不過畢竟家裡還有兩個只要放煙火就必然掏出高射炮往天上打的小瘋子，此事不提前做好居民疏散和領空封禁我實在是不敢隨便答應，而且更重要的是——今天晚上小的們是沒啥事幹，自己可還要去司令部看看情況。所謂的一國之君日理萬機，這並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套話，真到了這個位置上，你會發現自己要日理的壓根不是區區“萬機”那麼簡單。今天出來玩等於是個意外情況，有很多工作自己之前都沒安排妥當，所以晚上說什麼也不敢繼續陪著這幫小的們胡鬧了。

    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不論是軍事還是內政，自己都趕不上珊朵拉一星半點，很多事情自己都幫不上珊朵拉她們的忙，所以至少要把自己現在手頭能做到的事情儘量做好，勤不一定能補拙，但在不給人添亂的情況下努力補一下，總比不勤好，是吧？

    “吶，吶……”正在東西收拾完，眾人準備回去的時候，我感覺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身旁傳來一個很柔和的聲音，扭頭一看，原來是那只跟哈士奇僅有一步之遙的狐狸，話說這姑娘也是個寶貝，明明出來玩的時候那麼興致勃勃，跟即將被遛的……反正就是很興致勃勃的。結果中午吃完飯她只是繞著草原抽風一樣跑了兩圈便找個角落趴著睡覺去了，一直睡到現在，這傢伙是要進入冬眠期了麼？在這驕陽似火的七月中旬？

    “你耳朵怎麼了？”我一眼就看到狐狸腦袋上那對毛茸茸的大耳朵很奇怪，一隻耳朵很精神地豎著，另外一隻耳朵卻皺巴巴地趴在頭上，雖然這狀態也挺萌的，但我明明記著狐狸沒有折耳種的，於是一邊好奇地問道，一邊伸手給她捏了捏。結果後者從身上摸出兩個夾子來：“剛才睡覺的時候感覺很吵，就用夾子夾住耳朵……其中一個夾子有點大了……”

    我：“……”這貨其實是個抖m麼？！

    “我想去妖怪鎮……今天晚上不回家，”狐狸指著大草原的盡頭，那是妖精森林的方向，“嗯。很長時間沒和大家見面了，可以嗎？”

    我想了想，完全確認這個二貨已經徹底忘記自己原來的家其實就是妖怪鎮，她現在儼然真的把元首家的大房子當成自己家了……

    “去吧去吧，替我跟那幫傢伙問個好。”我也沒提醒對方這微妙的認知錯誤，只是笑著點點頭，後者頓時露出高興的神色：“嗯。嗯——其實主要是今天上午通過妖怪們的聯絡方式，知道鎮上新來了個不認識的女孩子，想去打聲招呼……那我去了啊！”

    話音落下，狐仙女孩便原地趴下身子。四腳著地準備起跑——兩秒之後她覺得哪不太對勁，於是站起身蹦了兩下，變成一個比奧拓還大一圈，尾巴上燃燒著狐火的巨型狐狸。這才重新趴下去，然後卷起了一陣狂風和飛揚的塵土草屑。轉瞬間消失在眾人眼前。

    “這狐狸最近經常和街口的大黑玩，你得管管，”姐姐看了我一眼，“她是妖怪，不在乎人類的看法，不過街口小超市的人現在都以為咱家在圈養智力殘疾少女，要不是珊朵拉的精神干涉，他們都該有人報警了……”

    我一頭冷汗：“是，是……”

    “阿俊，我感覺有哪不太對勁啊，”正在這時候，珊朵拉好像想起了什麼，她微微皺起眉頭，看著狐狸消失的方向上那翻滾的塵浪，“妖怪鎮出現一個新人？妖怪們還都不認識？這有點讓人在意。這裡是阿瓦隆空間，人口出入是有管制的，而且外來人員想在阿瓦隆活動，就必須有對應地區管理人員的主動邀請才行。妖怪鎮不應該出現一個連他們都不認識的陌生面孔。”

    “這……”我頓時感覺情況也真不太對勁，“我還真沒想到這麼多。不過你覺得阿瓦隆可能被混進可疑人物？”

    “不，我不覺得這種事有可能發生，這裡是帝國首府，阿瓦隆又是僅次於司令部的軍事管制區，如果沒有通行許可權，即使我都不可能混進這樣安保級別的地方，那些妖怪們平常是有點稀裡糊塗，但影子空間傳送管制中心的負責人可不會粗心大意。大概是那頭狐狸搞錯了什麼吧……”

    珊朵拉說著，釋然地搖搖頭，“跟那幫妖怪有關的事情，不能較真。而且你看，先知不是都沒報警麼——那就肯定沒事。”

    我哦了一聲，抬頭看到林雪正揪著曉雪的耳朵在那數落什麼，後者雖然不怕這點傷害，可還是誇張地做出呲牙咧嘴的表情在那跳來跳去，注意到我的視線，這熊孩子還抽空扯著嘴角做了個鬼臉：倆先知都這狀態，那必然是沒事兒了。

    等其他人都回家之後，我和珊朵拉來到了影子城，當前軍部和研究中心正在進行的幾個專案都還沒什麼突破性進展，比如深潛計畫和下一代裝備列裝計畫之類，這些東西一時半刻是不可能到位的。我和珊朵拉來這裡，主要是想看看當初從梅洛瓦世界帶回來的東西。

    那塊據說相當了不起，但目前還沒發現有任何特殊價值的巨大水晶。

    這塊水晶原本是計畫送往研究中心，讓塔維爾和她手下那幫研究狂們慢慢分析的，但在水晶進入影子空間的一刻，計畫產生了變化：蓋亞突然檢測到她的記憶資料庫中多出來大量和水晶有關的資訊，並且確認這塊水晶原本被保存在母星蓋亞的一處特殊設施裡，於是我們就把水晶轉移到了母星上。把那東西放回它原本的設施中，或許我們能比研究所更快地找到它的秘密。

    至於這一過程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用說，也跟當年那場有點烏龍的拯救世界有關係。當年自己開大拯救世界失敗的時候，把原本作為科技側世界之心的水晶給卷了出去，由於虛空生物的力量，水晶和原世界之間的聯繫被割裂開來，蓋亞的資料庫中自然也失去了對這個原本就屬於她的東西的記錄，但那些記錄並沒有被刪除，而是如同概念割裂一樣，被暫時封存了起來。現在這塊水晶被我重新運回蓋亞所處的空間，這就在形式上完成了“虛空生物撤銷當年行動”的過程，於是類似概念割裂的現象被瞬間終結，蓋亞終於想起來自己當年有這麼一個寶貝疙瘩……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沉默的水晶

    作為影子空間最特殊也是最重要的星球，母星蓋亞很少對外開放，對影子城的普通民眾而言，懸掛在他們頭頂的這片倒垂大地只是個美麗的背景，可望而不可即，據說在影子城有很多和蓋亞有關的都市傳說，比如蓋亞表面的那片大陸是由鑽石打造，比如蓋亞上居住著一位女神，比如現在的影子城其實是從蓋亞上摳下來的——這些不明真相的胡思亂想總是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雖然它們沒幾個靠譜的，但我覺得這多多少少也算影子城的一種文化：無聊之餘的各種族民眾對身邊那些不明覺厲的帝國設施編故事，然後拿回自己的世界出版成童話集和神怪小說來騙錢的文化。

    母星表面的晝夜交替是按照帝國通用時間進行的，我和珊朵拉從阿瓦隆離開的時候天色剛剛開始暗下來，於是等我們到母星上的時候，這裡也正好被晚霞籠罩，因為本身不受太空環境的影響，同時有星球護罩的過濾機制存在，所以母星上的天空也和影子城一樣，依靠類比裝置來人工製造，今天這顆星球的管理者為自己的家設置了一個漂亮的主題包，天際的霞光完美的仿佛畫卷，我們腳下銀灰色的合金大地蔓延到地平線上，另一個方向的視線盡頭則是鬱鬱蔥蔥的連綿群山，這些景致組合在一起，出人意料的協調，甚至憑空給人一種蒼涼遼闊的震撼。

    珊朵拉總是自嘲希靈使徒對藝術一無所知，但在我看來，他們無意之中創造的很多東西。都已經足夠見識淺薄的人類驚歎為壯麗奇跡了。

    自己和珊朵拉目前所處的位置是母星赤道附近，這裡有一塊大致呈長方形的小型人工大陸，蓋亞姐說的那個設施就在這塊大陸地下，我們現在站著的這個廣場看上去是某個大型設施群的外延部分，腳下的合金大地說明它們是標準帝國基地的基座，而在我們身後數公里之外則可以看到巨大的銀灰色建築仿佛整齊的利劍一般指向蒼穹。

    “那是我的一個冗餘處理陣列，前幾天剛建立起來，”正在自己的視線落到遠處那些利劍一般整齊排列的建築群上時，身旁突然傳來了一個帶有空靈感的聲音。我轉過頭，看到一個淡藍色的半透明身影正站在身旁，她身後微微波動的光暈殘跡說明這個影像是剛剛投影過來的，“閑著無聊的時候，我就對母星做做改進。增強一下自己的功能。現在研究中心那邊在進行很多超大項目，泡泡表示她那種型號的主機不擅長處理巨量重複任務，正好我的核心架構是專門為了這種大資料任務而設計的，所以打算幫她和她的主機網路分擔一些資料壓力。母星上正在建立更多的類似陣列——嗯，我應該向您彙報過這件事。”

    我想了想，前兩天看到的報告裡面好像真的有提到蓋亞正在母星上給自己增加一些模組，於是恍然：“哦……你說的原來就是這個。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只是沒想到那些東西建起來之後是這個樣子的——你知道，我對主機設施的印象一直就是那種金字塔。我還以為你給自己造了一群新的母巢呢。”

    蓋亞姐微笑起來，身上的光芒微微閃爍：“我這個樣子已經不能使用標準母巢了，陛下。現在我依靠這些自己設計的輔助設備來工作，大概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失去了標準身體的束縛，我覺得自己的擴展性比一般主機要強許多倍。我可以把整個星球都鋪上自己的外掛外掛程式，用星球的幽能井來給自己充能，也不用擔心超載問題。嗯，唯一的缺點是沒辦法使用通用插口，和其他主機交流起來必須有轉接裝置，幸好現在帝國境內的主機只有我和泡泡兩種型號，轉接裝置也很簡單。”

    我看著蓋亞，感覺這個話題很微妙。以自己的眼光來看，眼前這個漂亮的幻影姐姐狀態真說不上好，永遠失去身體，甚至不允許使用傀儡義肢，只能以一個程式和靈魂的狀態被固定在星球上，這對一個智慧生物而言必然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然而眼前的蓋亞似乎對這種狀況完全不在意，她已經在這種狀態中生存了不知道多少萬年，而且有可能還要這麼繼續下去，然而她就是微笑著，對自己仍然能繼續工作表示心滿意足——或許她是真的感覺沒有遺憾的地方吧，畢竟自己已經在這個話題上跟她交流過不止一次，知道她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強顏歡笑來寬慰任何人：這不是希靈使徒的作風。只能說，不同生命形式之間的思維方式真的很不一樣，自己身為一個人……好吧，自己身為一個虛空生物，順便殘存的那點人類世界觀，真的很難理解希靈使徒的思考過程。

    最後我決定暫時不糾結世界觀的問題，跟蓋亞提起了那塊水晶：“我和珊朵拉是來看看那個大石頭的——聽說你已經把它安置好了？”

    蓋亞露出一個很高興的笑容：“是的，陛下，感謝您的努力，世界之心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我來為您帶路，安置設施就在這下麵……”

    話音落下，蓋亞的投影身體便化作一連串流光，迅速下沉到合金大地下面，我和珊朵拉面面相覷：“……她是不是忘了啥？”

    片刻之後蓋亞果然又冒上來了，一邊打開傳送門一邊特尷尬地對我和珊朵拉笑笑：“很抱歉，兩位陛下，已經好幾萬年沒有領著別人進入這個地方……我忘了。”

    我呵呵一笑：“沒事沒事，其實我習慣了，在家的時候安薇娜拉著我去看她新研究的菜色，基本上每次都是拉著我往廚房牆上撞的……”

    蓋亞臉色一呆，腦袋上冒出一行字：“now loading……”

    我覺得這就是種族隔離的另一個表現方式了！

    存放水晶的保全設施在地下深處，應該已經進入地幔一部分。母星蓋亞是一顆定制星球，它的地幔本身就是作為各種安保要求比較高的設施的存放點而存在的。在這一層其實有著比母星地表還要密集的工廠和資料處理核心之類的東西。我們通過地表傳送門進入了母星的地下世界，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個空前廣闊的地幔空間。頭頂上數公里外是一層有著微微內弧度的合金穹頂，穹頂上可以看到分佈稀疏的燈光和緩緩變幻著的幽能管網，那應該是給地表設施供能的能量網路的實體部分。而在穹頂下面，是根本望不到邊際的地幔大空洞，這空洞高度恐怕有十幾公里，暗紅色的岩漿在腳下極深處湧動，普通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恐怕低頭看一眼就會暈厥過去。我看不到這裡有能夠將人和下面地底岩漿隔絕開來的“地面”。但自己確實是腳踏實地地踩在什麼東西上面，這應該是一層透明的遮罩。我感覺這個設計相當惡趣味，尤其是對那些同時具備恐高症、幽閉恐懼症、墜落恐懼症、火焰恐懼症和廣場恐懼症的人而言，這地方神奇地把一切能讓人心裡發毛的地貌景觀都融合到了一塊——只能說蓋亞果然沒有人類的心理，她在改造這顆星球的時候完全是按著實用便捷的標準來的。

    在腳下這層看不到的“大地”上。就排列著一系列體積龐大的建築物，蓋亞跟我們介紹著這裡的情況：“這是一號大空洞，地幔部分一共有二十個這樣的空洞，一號空洞其實是最小的一個。這裡存放的是天區資料中心的主體部分——當然，現在這個資料中心就要接受改造，因為十五天區已經解體，這個資料中心的架構又不符合現在帝國統治區的使用需求。所以我打算把它整個重組，將來可以作為研究中心的備用資料庫存在。至於目前新帝國統治區的資料中心，現在還是讓泡泡維護著。嗯，這個工程很快就會完工的。我已經開始施工了，看那邊就是……”

    蓋亞領著我們升上半空，飛快地掠過一座座巨大的、仿佛豎起來的骨牌一般的資料中心，然後突然減速。指著不遠處的一座長方形建築。我看到那座建築的外殼已經被拆解下來，露出了它內部複雜的結晶化結構。暗淡的幽能正在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水晶網格之間慢慢流動，貌似這設施仍然在運轉，但已經進入了最低限度的待機狀態。而在這個“工地”上，忙忙碌碌的是一群自律機械。

    自律機械是母星蓋亞上數量最龐大的“居民”，蓋亞將它們看做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我注意到蓋亞看著那些忙忙碌碌的機器人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隨後她指著其中一個個頭最大，看上去是小隊指揮的自律機械說道：“陛下，還記著它麼？”

    “這個是……”我一時有點愣神，但在看到那個自律機械身上還沒完全摘乾淨的改裝外掛程式後，立刻反應了過來，“啊，當初從那個舊帝國深潛港的廢墟裡帶出來的！它已經重新工作了？”

    “它主動要求的，”蓋亞微笑著，“自律機械們思維很簡單，但它們也有基礎的思考，即使沒有人格，它們也喜歡工作。這孩子來這裡第三天就申請重啟了，現在它是表現最好的一個。”

    我看著正在下方的工地上興奮地飛來飛去，幫忙拆卸資料中心的小機器人——嗯，或許應叫它大機器人——感覺一陣心安，看樣子它也回到了自己最喜歡的生活方式。

    “話說你每天真的挺忙啊。”我瞧了蓋亞一眼，忍不住說道。

    說實話，平常蓋亞在自己身邊的存在感真的不高，她無法離開母星，自然也不可能參加任何會議，司令部的辦公室上能出現的永遠只有她的報告書，這樣大概會給不明所以的人一些錯覺：蓋亞在帝國統治層中並不活躍。但這完全是個錯誤印象，恰恰相反，蓋亞每天的忙碌程度甚至不亞於西維斯和塔維爾那樣的工作狂。她一個人打理著母星，同時完成了將這顆古老母星和新帝國的各種中樞設施重組的工程，作為一個功能強大而且又擴展了大量元件的超級希靈主機，她還為泡泡和量產泡泡們分擔著海量的繁雜資料任務。在很多外人難以注意到的領域。蓋亞兢兢業業地打理著一切，只有你親自到母星上看看，看到了那些忙碌的資料中心和工廠，看到各種改建工地，才會真正意識到這點。

    不過面對我的感歎，蓋亞只是淡然地說道：“我的空閒系統資源還沒有被充分利用起來，應該想辦法加快改建母星上那些古老的設施，當年十五天區的防禦控制中心也要和影子城司令部達成同步，它有很多狀態還很好的邏輯主機。不能繼續空閒下去。嗯，我的工作效率需要進一步提升……”

    一個標準的希靈使徒。

    我們來到了存放水晶的地方。

    這裡就位於地下空洞的中央，水晶的存放設施是一個外觀看著和周圍那些資料中心差不多，但體積要大將近一倍而且表面結構更加複雜的建築物，即使對這些資料中心瞭解有限。我也能猜到這座建築物和周圍的設施應該屬於同一套系統。蓋亞很快就證實了這個猜測：眼前的大型長方形建築物是當年十五天區資料中心的主機，它管理著整個空洞中整齊分佈著的一百二十二個伺服器，接收當年十五天區所有管道上傳過來的資訊，並在初步處理之後將其按照不同優先順序分別發送給蓋亞、各個專用主機陣列、各級指揮部和行政部門以及天區皇帝本人，其功能定位就類似現在影子城的量產泡泡主機陣列，當然，它的能力要比後者更強大一點。畢竟當年的十五天區……可是比如今整個新帝國版圖還大的（不包括巨集世界部分）。

    “因為失去了製造量產主機的能力，所以我開始製造這種巨大的伺服器，”蓋亞為我們介紹這些方方正正的設施的來歷，同時這應該也是母星上其它那些數量遠超標準的各類資料處理設施的來歷。“它們佈設起來麻煩一點，不如量產主機好用，而且不具備建造功能，但因為我本身能被無限擴展。和這些伺服器連接起來的話可以極大提高它們的效率，所以這套系統一直運轉很不錯——在某些批量重復資料處理方面的表現甚至比通用型號的希靈主機還要優秀。至於當年十五天區的建設工程。則交給了那些經受過特殊設計的自律機械。現在想想，當年的工作其實比現在還繁重呢……”

    在蓋亞的一路介紹下，我們來到了這座資料中心最核心的位置，眼前的是一個看上去沒什麼特殊之處的、類似某種機房一樣的大廳，在這個面積大概有兩個籃球場大小，兩側分佈著大量立櫃似的設備的長方形大廳最中央，就是那塊剛剛歸位的巨大水晶，它正漂浮在一個突出地面、中間凹陷下去的無重力平臺上，在慢慢的自轉中反射著變幻莫測的光芒。

    “這塊水晶原本是資料中心的一部分。”

    蓋亞應該是啟動了大廳裡的某些設備，我聽到低沉的嗡鳴聲從牆壁後面傳來，隨後那塊水晶的緩慢自轉漸漸停止，一些仿佛掃描線一樣的亮藍色光束從無重力平臺下投射到水晶上，片刻之後，在無重力平臺前的半空中浮現出了大量全息投影：複雜的圖表，看不懂的機械，還有大段大段的文本。這看上去是一個剛剛打開的資料庫。

    “這不是世界之心麼？”我一時腦袋抽筋順口就問了一句特白癡的話，果然，自己還沒來得及把這句話收回去，就迎來珊朵拉一個白眼：“所以你果然把我們告訴你的事情給忘了啊——世界之心是不可見的一個概念性的東西，它是個資訊糾纏點，只不過會依附在某樣實體上而已，這塊水晶是世界之心的載體，但它自己為什麼不能有自己的功能了？”

    “我這不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麼，”我訕訕地笑笑，為了解除尷尬，把視線重新放在蓋亞身上，“這個難道是資料庫一類的東西？”

    資料中心最主要的功能就倆，一個是對來自天區各地的資訊進行暫存，一個是對它們處理，眼前這塊水晶給自己的第一印象是前者：希靈科技裡確實有不少資料庫外表看著就是一塊水晶的。

    當然，這些資料庫的內部結構就不止外表那麼簡單了

    “有一部分核心資料庫功能，同時也帶有二級緩存和基礎的源指令調用功能，”蓋亞點點頭，“它是資料中心的核心部件之一，功能也不局限於暫存資料，可以看做是具備資訊篩選權的‘硬碟’吧——這樣說您應該更好理解一點。”

    “哦……”我隨口答應著，慢慢靠近了那塊正處於直讀狀態的水晶，腦海中還記著當時珊朵拉的猜測：

    這塊水晶好像是有意識的，它自己選擇了一條逃出舊帝國的路線。

    我把手放在水晶上，入手冰涼，而且帶著微微的震顫。

    如果你真的有意識，那麼現在你已經到家了，能不能和我們交流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