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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圓太極]魯班的詛咒[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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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09:05:33
第二節 計亦賭

“既然是要誘他們遠離,爲什麼不從兩邊多分出幾個人,多燃幾堆火。”劉隻手問道。

“多燃沒有用,朱家不乏擺虛設誘的老江湖,能將他們騙到第二堆火處就已經很不錯了。”

“那留你在這兒能怎麼辦?”胖妮兒心中最牽掛的依舊是魯一棄。

“我和炎前輩就在此處。你們不用擔心,我想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我跟他們明叫闆之後,會待在原處不動。”

“事情過後我們到哪裏去找你?”養鬼婢也問。

“我不知道,你們不要找,該碰頭時自然會碰頭。”魯一棄的回答淡淡地,但誰都聽得出其中的果敢之意。但這句話卻讓養鬼婢立時明白了自己該怎麼做,而且此時就已經作出一個決定,同樣地果敢。

沒有人再多話,他們知道多說什麼也沒有意義,一個個立刻分頭而行。

這一次魯一棄的計劃隻有自己知道了,可以說是自和朱家對仗以來最嚴密的一次。但他這嚴密的計劃其實很簡單,就是賭三把再加上親力親爲。越是簡單的機會越是容易被破解,隻要有人在魯一棄所有安排的任何一個關節上斷個連索子,魯一棄的計劃就可能滿盤皆輸了。而且簡單的計劃不說確實人不知,怕就怕有人會看、會算,特別是隱伏于暗處,偷偷墜在魯一棄的背後,瞄上兩眼也許就把各個細節都給瞭明子了。

半步崖上隻留下了魯一棄和炎化雷,他們對坐著,對視著,許久沒說一句話。隻是靜聽著風聲輕呼和山下人嘶馬叫。

養鬼婢的腳程快,沒多久,第一堆篝火熊熊燃起。在半步崖上能很明顯地看到山下河川般流動的火把隊伍滯動了一下,然後馬上從中分出一條支流直往篝火方向而去。

也就在這堆火燃起之後,魯一棄少有地微笑著開口了。他這微笑是因爲心底發虛沒有把握,因爲這就是他要賭的第一把:炎化雷不是對家釘子,而且會幫自己,能幫自己。這第一把的賭注是他啓寶的計劃和自己的自由。如果這一賭輸了,他此趟西行藏地,啓天寶鎮兇**的計劃也就滿盤皆輸。而自己和所攜玉牌,也都會落在對家手中。

“就江湖身份地位而言,我該叫你炎前輩,而從養鬼婢那兒論的話,我該叫你炎大叔。此地就剩你我二人,我也就不掩著、掖著直說了。今夜我就會去啓寶,前提是你必須幫我做點事情。能行嗎?大叔。”

炎化雷對魯一棄的話沒有表現出太大訝異,似乎一切已經在他意料之中。他隻是反問了一句:“你能行嗎?”

“不知道,試試吧。但你要不幫著我,我就徹底沒戲。”

“說吧,要我怎麼幫?”

“是這樣……”

炎化雷在不住點頭,他這點頭隻是明白自己該怎麼做。至于魯一棄要怎麼做,就魯一棄所說的這些內容中,他也根本無從窺出蛛絲。不過有件事情他卻是非常清楚,魯一棄是個謹慎的人,他所做的一切依舊沒有完全將自己排除在懷疑範圍之外。
雖然魯一棄是直接告知炎化雷他會去啓寶,可如果炎化雷真是朱家暗釘或者有其他什麼企圖,對他所說一個人去啓寶構的說法隻會認爲是試探,不會相信。雖然魯一棄也安排炎化雷負責一些事情,但這些事情都是需要他一個人去辦的,而且和啓寶之事看起來根本就沒什麼搭界。除了魯一棄要炎化雷給他準備的一點爆料,另外的事情簡直就是要將他遠遠地支開。

不過炎化雷到底是飽讀詩書之人,心性也不像久走江湖的那樣較真。在他想來,其實不管是啓寶還是奪寶,自己真是個局外人。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沖著幹女兒養鬼婢的面子。像魯一棄這樣的安排也好,啓到寶了,他就得領自己的份情,怎麼都不能虧待了幹女兒。啓不到寶或者他獨自個強去毀了性命,那也好讓養鬼婢斷了心思,自己也算有個交代。

東西兩邊的第二堆火也先後燃燒起來,時間、距離和魯一棄要求的十分吻合。

而這次山下的火流這次沒再分出直流過去,隻是由奔向第一堆火燃起處的那些火把中分出一些繼續朝第二堆火過去了。這也在魯一棄的意料之中,對家都是江湖好手,他們知道爾虞我詐的伎倆。更知道再這樣的情況下,對手很有可能是要將自己盤守本地的力量分散開。

胖妮兒點燃第二堆火後沒有像魯一棄要求的那樣繼續往遠處躲避,因爲他看到離他不遠有個熟悉的身影飄過。這身影她是想見到又怕見到,因爲此間可能存在一件兩難的事情在。但既然見到那身影,自己就必須跟上去,再兩難的事情最終都要自己做出決斷。于是她也飄身跟了過去,悄悄地盯在那身影背後。

摩巴魯點燃第二堆篝火後也沒有遠避,因爲有件事情始終縈繞在他心頭,他不能就此離開,他必須回到鎮裏把這事情了清。所以沒等火堆燃到最旺,他也立刻上馬,找隱秘小徑往嶺下而去。

就在魯一棄和炎化雷站起身要往山下走的當口,他們發現山下那些火把突然一下少了許多。是火把燃盡了?不對,要燃盡也不會有這麼多一起燃盡呀。那麼隻有可能是人爲地熄滅了,而人爲熄滅火把的意圖最大可能就是要讓別人發現不到他們的走向。

“看來我們必須先找個點兒避一下。”魯一棄對炎化雷說。

“你是怕那些滅亮兒的紮子是沖我們這邊來的?”

魯一棄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自己的分析:“如果真是這麼快就來堵我們,說明是有人給他們遞了暗信兒。而遞信兒的人最有可能的是燃第一堆火的,他們可以在燃起的火堆邊直接置下暗信。也很有可能是燃第三堆火的,他們有這樣一個時間差,可以直接繞道去遞信,然後再去點燃火堆。”

炎化雷沒有說話,但心中卻是頓時有了幾分感慨。他聽出魯一棄這話是說給他聽的。遞暗信的無疑是對家的暗釘,而自己始終在此地,決不可能是那個遞暗信的。魯一棄的分析同時是對自己信任的一種表白。
“我知道嶺後有個點兒挺兜影兒(隱蔽),我們就躲那裏吧。。”既然信任了自己,炎化雷便義不容辭地安排起來。

“不,我們就在那塊岩石後面避一避。太遠了反而不好。”魯一棄拒絕了炎化雷的安排。

滅亮而行,是掩形兒,更是要突現。所以動作會很快,要快得目標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魯一棄他們是幸運的,他們及時發現了異常,所以也及時作出了反應。當朱瑱命從中原之地帶來的那些個高手沖上半步崖時,魯一棄和炎化雷已經悄沒聲息地隱在了離半步崖二十幾步外的一塊不大的岩石後面。

“我就說這信兒不可靠,魯家人總不至于傻到會待在這裏等咱們。”在馬蹄聲平息後,能清楚地聽到有人說話。

“爲什麼不可能,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莫不是我們掩形的動靜太大,讓他們瞧出來了。”說這話的人語氣冷颼颼地,嗓音就像利刃劃過鮮活的皮肉。

魯一棄和炎化雷雖然從遠處聽他們說的話不十分真切,但還是從剛才的語氣話音中感覺出陰寒淩厲之氣。炎化雷偷偷從石後側出一隻眼睛,他看到那群黑色人影中有個像刀一樣的人。其實炎化雷不是獨眼那有的夜眼,也不會胖妮兒的暗視,他能看到的隻是一片黑影。可不知道爲什麼,這群黑影中就有那麼一塊讓他怎麼看都是一把刀,一把鋒利異常的刀,外形像人一樣的刀。人是刀,刀也是人,莫非這就是江湖中傳說的“十六鋒刀人”?

“如果是這樣,他們就不會走遠。”先前那個開口的人又說。

“對,按我們的速度,就算他們一打開始就瞧出我們的意圖,也最多隻走出袋煙辰光。我們分作三隊,一隊往左,一隊往右,剩下的往後嶺。特別注意能兜影兒的暗點。”這種安排布置是絕對正確的,也是極具江湖經驗的。對手既然已經知道自己會快速直撲過來,怎麼著都不會迎面逃避,更何況自己這些人過來時也沒有發現異常。來路是不需要搜索的,少出一路也可以在其他三路上多出些人手。

石後的炎化雷看出,果然是那刀人在安排布置。他說出每一句話的語氣,感覺中都像是在切割著一條生命。

等那些人都走了,炎化雷才輕輕籲出口氣。幸虧是聽魯一棄的話,就近躲了。對家人沒想到自己發現他們暗行而來後非但沒有逃躲,而且就在他們眼皮子下蹲著。這要是聽自己的跑到後嶺那個暗點子裏,他們這些人中有好多是覓跡兒的高手,早晚還是會被掏出來。到那時一場惡戰難免,而那“十六鋒刀人”就並非自己能應付的。

“剛才說話的那是十六鋒刀人,江湖上頭等的硬紮殺手。”炎化雷告訴給魯一棄知道,其實有一點他還是判斷有誤了。剛才領頭說話的人不止是十六鋒刀人,而且是十六鋒刀人的首領,是刀頭!
“管他什麼厲害角色,反正我們不碰上他們就是了。”魯一棄很平靜地說道。

“那我們底下該怎麼著?”炎化雷問。

“按原來計劃而行。”

按計劃而行,計劃是從前嶺對家上下的路徑直下到嶺下的鎮子中。朱家的那些高手沒有想到他們會依舊躲在半步崖上,同樣,他們也沒有想到這魯家的正點會大搖大擺地從他們的來路直下到山下。

天快亮的時候,魯一棄獨自一人來到了金頂寺西側的廟牆之外。此時他的身上多了點東西,那是一對滑油牛皮細繩編制的網兜,用長皮索子掛在他的脖子兩邊。兩隻網兜中各裝著一隻黑末釉馬囊狀粗瓷提壺,這種提壺是藏地常見的裝酒容器。但魯一棄這對提壺中卻不是裝的酒,而是各種壓實的火料。在壺口上裝有硝石撞頭,這是重擊下可以觸發壺中火料的機栝。

都說行家走天下,眼子盯本檔。雖然炎化雷在這鎮子上沒待多少時間,但他卻是將周圍各種自己可用的點兒記在腦中,像油料店、火器店、鐵鋪、硝石鋪等等。所以但魯一棄提出要做這樣一對有較大爆破力的爆炮時,他想都沒想就應承了。

要的東西有了,現在就等時機了。但最佳的時機不是全靠等來的,大多數是需要人創造出來的。魯一棄等待的最佳時機就是需要炎化雷替他創造出來的。

炎化雷能創造出什麼?他最大的特長就是制作和燃放煙花炮仗,或許由此延伸,他還應該是利用煙花炮仗縱火的高手。

的確,魯一棄需要的就是他這樣的特長,他需要火光聲響,而且是大片的火光和巨大的聲響。到那時,他就可以下他的第二把賭注了。

炎化雷不是十分明白魯一棄爲什麼會提這樣的要求。首先要盡量不傷人,其次要在開始時有連續的爆燃。然後是多點的燃燒,從鎮子中間朝兩面鋪開。燃燒蔓延的速度不用太快,讓人有時間撤出。但這火勢又要盡量穩定,不能被人撲息了。說實話,像這樣的高要求,一般需要有十多個人以上才能做好這件事。炎化雷隻有一個人,但正因爲他是炎化雷,所以一個人也能做好這件事。

本來炎化雷就已經將這鎮子中有爆燃料的店子摸得很清楚。在替魯一棄做好那對爆炮後,他又將周圍比較容易燃燒的點兒記錄下來。然後在腦子裏將那些點兒連成圖形,最終確定下這樣的計劃:由硝石、油料鋪子開始,一下子就搞出大的動靜和光亮來。然後以各家屋頂上氈子爲引,將火延向那些削皮的作坊。藏地幹燥,屋頂上氈子早就幹枯透了,一引就著,傳火速度會非常快,不易被隔斷。而那些削皮作坊中到處是常年積沉下的動物油脂,雖然延火速度較慢,但引燃後就不容易被撲滅了。最後讓火朝牲口集市的草料場、牲口欄蔓延。魯一棄說了,此地每天近午時會起一陣繞山而過的西風,這樣可以將燒著的草料在整個鎮子上鋪開。
爲了保證萬無一失,炎化雷還選擇了多個縱火點。。c有硝石火料的點兒用定香引燃,定香無煙無味,不容易被人發現。有油料的點兒用噴焰煙花引燃,噴焰煙花可以從較遠的距離發射,同時也可以以信撚子的長短和藥料控制發射的起始時間。

當魯一棄七繞八繞,躲過那些巡查的朱家手下,一個人偷偷到達寺廟西牆時,其實炎化雷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定香也點燃了,信撚子也點燃了,就等東天日頭快露臉前的那一刻。

從網兜裏將兩顆爆炮小心地拿出來,讓有著一隻殘臂的魯一棄頗費了些時間。寺廟的牆體很結實,用的石料也非常好,與一般墓葬的金剛牆相差不多。這一點魯一棄早就預料到了,這也是之所以要準備兩隻爆炮的緣由。一顆爆炮放在牆根處,另一隻爆炮魯一棄托在手裏。單等約定時機一到,他會對牆根處砸響一顆爆炮,這個爆炮對牆體産生巨大爆破力的同時,也會給予另一隻爆破的機栝沖擊力,這樣在幾乎同時也就能讓另一隻爆炮炸開,從而保證牆體的破裂。對這點他的要求其實不高,隻要有個破口,一個可以讓人通過的破口就行。

東面的天色微微有些發青,天梯山山頂稍稍有些泛白,而此時山腳下的鎮子和寺廟卻依舊沉浸在黑暗中。南嶺上魯一棄布置的東西各三堆火早就已經熄滅了。鎮子裏不斷巡查的火把長龍遊動得慢了,而嶺上四處追蹤的那些火把,星星點點地已經有些已經停滯了。的確,人一夜地奔波不歇,在此時是最困最累的時候。

一聲轟然地巨響,連天梯山都抖了三抖。緊接著是連續的爆響,雖然沒有第一聲的聲音大,卻也震耳欲聾。煙霧灰塵頓時飛散開來,讓人幾乎不能呼吸。人們還未從被這爆響震出的暈蒙中有絲毫反應時,又一聲轟然巨響和連續爆響響起,重複了剛才的情形,這是第二個點兒報音兒(炸響)了。就在響聲和巨震之中,鎮中陡然火光四起,像天上掛下的火流,像地底噴出的火泉。火流、火泉雖然都是暫時的,但它們落下後便化作了火山一般,熊熊的火焰竄起有十幾丈高。

就在第一輪連續的爆響中,魯一棄砸出了手中的提壺爆炮。爆炮和設想中分毫不差地炸開了。聲音雖然很大,卻被鎮中的爆響掩蓋的許多。但即便這樣,還是有人聽到了這裏的異常聲響,而且不止一個。其中有一人就在圍牆裏面,距離魯一棄的爆點不遠。

最出乎預料的是魯一棄隨這提壺爆炮的炸開,身體被氣浪掀了出去,跌落在地半天才爬起來。魯一棄摸了摸自己被火料熏黑了的臉,確定自己還是個活人後,這才站起來朝爆開的破口看去。

結實的寺廟圍牆沒有破開一個洞,而是整個倒塌了一段。炎化雷制作的提壺爆炮的爆破力比預想的要大出許多,可是有必要將威力做得這麼大嗎?是他將藥料的份量算錯了,還是他本就是有意識這樣去做的?
事情到這份上,就不容再躊躇了。沒有時間再想岔丫子的事情了,所有的行動都必須爭分奪秒。

魯一棄知道自己的行動應該與火勢的蔓延同步,火勢蔓延的速度炎化雷應該已經完全計劃好,也完全很控制好。而自己前面還要面對怎樣的困難還無從知曉。

于是,魯一棄深吸了一口氣,這是要給紛亂的心境一個撫慰。雖然這口氣息中夾雜著太多的煙霧和灰塵,但卻讓他的心性還是很快就平靜下來。他穩穩地朝著炸開的寺牆破口邁出步伐,真的很穩,就像是手中端著一碗快滿溢的水。不,他手中沒有這碗水,這碗水是在他的心中。

一步,兩步,三步……終于,他就要邁入到牆內了。這一步邁出,也就是他第二把賭注地押出。這一把他不但要押上自己啓寶之行的所有計劃,也押出了自己的性命……

朱瑱命也一夜沒睡,燈光下臉面略顯憔悴,手中端著的一杯濃釅的沱茶已經涼透。雖然他不用像外面那些手下到處奔波,也不用各處坎扣關節上的杆子那樣嚴守以待,但他的思緒卻再沒有放松過一點點。靜心地打坐沒再能將內息轉過一個周天,不斷報來的訊息讓他心頭的疑竇越纏越多、越揪越緊。

從南嶺上不斷有火堆燃起之時起,他已然能夠確定對手的目標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從今夜對手就開始使誘子分散自己力量的做法來看,魯一棄已經知道自己在回調人手,他們肯定是要鋌而走險,是想趕在自己人馬調回之前動手。

可種種跡象表明,魯一棄他們連同墨家人等總數不會太多。再加上他撒出燃篝火放誘子的,已經剩不下幾個人。憑這麼點人手力量就想行啓寶之事?于是朱瑱命也暗暗將自己手下人色盤算了一下。寺中各處坎扣全啓,關鍵處還有自己帶來的高手操杆(在機括處操縱坎扣靈活變化的人),就算魯一棄坎扣之學登峰造極,但一關關破解下來,沒四五個時辰也是不行地。而天梯腳下有金頂活佛坐鎮,此人研習的密宗手印之功幾近神人,料算了;魯家那些人中應該沒一個能從他手下走過。再加上自己早年間就派駐此地的豹姬,以及她馴養的那些大獸子,這也是無法輕易突破的一道坎口。自己放在外面的高手中還有十六鋒刀人的刀頭刀十六,據巔堂堂主高奔雷,另外還有寺中大護法和陰陽兩天王。且不算上自己,但這些人色要對付魯一棄領著的幾個手藝人已然綽綽有餘。既然如此,爲什麼不不撒個悶坎子呢?于是朱瑱命在荒雞之時(醜時,淩晨一點至三點)發出了指令,讓外查火堆的人馬不必回頭,讓鎮中巡查的將速度減緩,同時將寺外十六鋒刀人的刀頭和據巔堂堂主調回。讓據巔堂護堂長老組織其他一些身手好的門人,暗中退出搜尋,找穩妥地方休息,以便隨時聽候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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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09:06:00
三節 皆遮擊

【中呂·陽春曲】

知己知彼牢封口,東來西歸對坎頭。.

不舞刀劍且說佛,你昏拙,度生無欲求。

朱瑱命之所以這樣做,是要讓魯一棄動,而且給他機會動。隻要一動之後顯了形,暴露出目標和企圖,他將用這些在一邊枕戈待旦的力量給他扣個悶罩子,來個寶難逃人難活。

朱瑱命的安排魯一棄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在繼續按原來計劃行動著。

氣定神閑後,很堅定地邁出一步,魯一棄跨入圍牆之內。在這一刻,他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準備承受粉身碎骨的殺戮。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遠處的還有不斷的爆響、火光的畢蔔和人聲的嘶喊外,他的周圍連一點奇怪的動靜都沒有。

魯一棄喘出了口氣,但隨即又長吸一口氣。接著新鮮氣息進入身體時的自然愜意,他又邁出了一步。這一步之後,就已經將整個人都放入寺廟之中。而且是跨過那些圍牆上的碎磚,踩在裏面神呼灘上的碎石之上。第二步站定之後,魯一棄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環視了一下周圍,然後慢慢蹲下身來,細看了一下腳下這片石灘。

石灘上的石頭大多是許久以前就坍塌下來的,因爲大大小小都沒什麼棱角,這是長時間風化和雪水沖刷才有的特點。當然,石灘上還有其他各種形狀和顔色的石塊,那是信徒們供奉的石塊,其中不乏金玉原石。

然後魯一棄又用手在石塊之間摸索了一下,他很容易地就發現了機栝扣子。和平常的坎理一樣,無路便是死路,此處遍布絕殺的坎扣。但他的第一步和第二步都沒有導緻坎扣動作,這絕不是運氣,這也不是因爲爆破牆體讓機栝失靈,而是應和他從《機巧集》中獲知的天機數,這才是支持他敢下這第二把賭注的真正原因。(具體原因後文會詳細敘述)

魯一棄壓抑住心中的興奮,緩緩站起身來。然後聚氣凝神,將全身心迅速置于極其自然的狀態。于是沒有了天地,沒有自我,沒有殺戮坎扣。隻剩下一個自然的動作,邁步往前走,跟著感覺走。

此時街上已經滿是奔跑的人,他們有大呼小叫著救火的,有搶拿出財物奔逃的,還有呼兒喚女找跑散的家人的。但在金頂寺的寺門前卻依舊很平靜,寺門依舊緊閉,門口也沒有一個人,街上奔跑的人也也似乎忘記了金頂寺的存在。

也就在此時,一個身影閃到金頂寺的寺廟前,左右環顧了一下,見沒人注意到自己,便走直橫相間一二輪換步,上到台階頂,到了門檐下面。然後手法嫻熟挑縫溜邊,將門上機栝解開。寺門被打開一條狹窄的縫隙,那人側身擠了進去。

那人剛剛進入到寺裏,從對面火光閃爍的小巷中立刻閃現出一人。這人也快速撲到寺門口,與前者同樣的步法到了門檐下。稍稍查看了一下剛才那人解開的機栝位,謹慎小心地動了幾下手腳。然後也將寺門輕輕推開,進到了裏面。
先入寺門的那個身影看來非常熟悉寺中路徑,他避開連續幾個暗伏杆子的位置,直往朱瑱命所在的那個隱秘院落而去。

後進來的那人悄沒聲息地緊跟前面那人,所不同的是在過院入房過程中,他還不停地到處查看,似乎在尋找些什麼。

朱瑱命雖然在寺廟東側那個隱秘的院落中,但他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外面情形的變化。連串的爆響響起時,他面色突變,這肯定是魯家人動作的訊號。雖然這已在他預料之中,但心中著實還是希望不要這麼早。現在自家手下能全召回該多好。另外就是這麼大的動靜之前,怎麼自家手下沒發現一點征兆?魯家人到底是從哪處下的手?莫不是又給自家擺的什麼驚雀局吧。

但隨即他便從前後連續爆響的比較中聽出了蹊蹺,這蹊蹺當然是魯一棄炸開西廟牆的聲響。魯家人確實是搶先動作了,明目張膽地動作了。而且完全改變了他們原有做法和風格的行動。

隨著一聲清亮聲響過,一支哨葉鏢叮在了朱瑱命房門的門柱上,嗡然顫動著。

朱瑱命沒有動,大護法則身形一閃,推門而出。同時紅袍一揮,舞作一朵力士雲,以防突然的暗襲。陰陽天王和十四鋒刀人的刀頭緊隨其後,並快速往兩邊閃走開來,準備合圍來襲之人。

動作雖然快若閃電,但他們什麼人都沒有見到,發鏢的人已經影子一般消失了。

左天王手纏衣襟從門柱上取下哨葉鏢,那鏢的尾上系著一片白羊皮,皮上有字。左天王沒敢看那些字是寫的什麼,而是嗅聞了一下皮子,再小心用手撚捏了幾下。確定上面沒有陰毒的料兒後,把皮子遞給了朱瑱命。

“寺外暗釘子傳信,外面的焰苗子和亮爆兒我們的人且不要去管,那是對家人使的遮兒,掩形閉音用的。”這哨葉鏢帶來的訊息讓朱瑱命釋懷了許多,剛才外面發生大動靜之後,自己手下沒一點訊息報來,具體情況一點都沒摸清。可暗釘子捎來的信兒證實了自己對魯家人動作的推斷,更給自己塞缺補扣指準了明點兒。

“大護法,你帶陰陽兩位天王立刻出寺朝西去,如果沒意外的話,對家在那裏破缺兒強入寺中。你們到位後不用攔阻,任由他們進入。但要守住缺兒,絕不許進入的人再出來。還有,這之後也不許再有其他援手進入。”朱瑱命吩咐道。“高堂主,你發亮信兒出去,讓在外面休息的好手由活佛府邸暗道進入,直插天梯山下。

就在朱瑱命安排這些事情的時候,寺廟門口大街上奔走的人流中又閃出兩人,他們借助日出前的最後一點暗淡天色,在寺門上踅摸一番,然後也進入到寺裏面。

朱瑱命吩咐一下,據巔堂堂主立刻出門到院中,扯開一個黃銅管,兩顆紅亮的火團飄悠悠升到了空中。而寺中大護法則領著兩爲天王立刻出寺,沿寺牆直往西面魯一棄破缺處而去。
可就在大護法和兩爲天王急速出寺往西趕的過程中,他們輕易地疏忽了兩件事。。一是寺門內的附近,本該有兩個守位的杆子,他們一個都沒見到。這大概是因爲這一夜裏,寺中人手調動太頻繁,具體到每個位上的杆子是怎麼安排的,他們也不是太清楚了。還有一件是寺門上警信和鎖拿的機栝都已經被解開,這點他們都下意識地認爲是朱瑱命所說寺外暗釘進入時給解開的。這樣的疏忽要是換做是十四鋒刀人的刀頭是絕不會發生的。大護法和兩天王肯定是高手,但守護巢窩的技擊高手和廝殺江湖的高手,他們在經驗上和戒備心上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魯一棄朝前走著,走得很輕松。的確,不管是誰,隻要忘卻了世間的一切,包括自己,那他的步伐怎麼走都是輕松的。神呼灘的地形是漸漸朝上的,越靠近山腳地勢越高。其實魯一棄現在所在位置已經不低,站在寺外的街上,已經可以越過寺牆的牆頭看到他。但此時街上雖然人也不少,卻都是注意著那東奔西突的火頭,呼兒喚女,搶救財物,怎麼又有人會注意到他。當然,這已然燒旺了的鎮子中肯定有人不會顧及那些煙火,更不用呼喚什麼人,搶救些什麼東西。這些人中應該會有誰發現了魯一棄的存在。

魯一棄的步法不緩也不急,幾乎是應合著東面冉冉而出的日頭。已經走出兩百多步了,差不多是到了神呼灘的中間位置時候,魯一棄突然停住了腳步。而此時,東面天際之間,那一輪通紅的日頭也剛好露出整個圓來。把血紅色撒在神呼灘上,撒在半面的天體山上。

“天色亮了。”魯一棄有些莫名其妙地自語了一下,恍如剛從夢中醒來。他的臉面也一片通紅,是因爲有初生的紅日映照,也是因爲有漫天的火光映照。

擡頭看了看天梯山,離這麼近的距離仰看,讓他覺得山體是無比的高大,自己顯得極度的渺小。從這裏看不到天梯山頂,因爲層層的灰黑色雲霧攔在山腰處。穆天歸說過,墨家祖先是將寶物藏在此山“內合氣通”之處,“內合氣通”,就是采不到日月精華之光,彙不到風、雨、露、雪四淨,隻有上下氣道可通,卻是走氣不聚氣。從這風水特點上盤算,寶構之處原本該是在那片雲霧纏裹的部位。可玉牌上卻是有“巔之淵”和“梯起”字樣,這兩個方位詞中不管哪一個要是代表寶構所在的話,那麼與那雲層纏裹的“內合氣通”便不搭界了。

魯一棄又回頭看看走過的距離,心中知道自己已經走過了寺牆內絕殺坎的範圍。看來這一把自己又徹底賭贏了,但是他並沒有一點興奮,因爲不知道自己前面還要面對些什麼。賭一把也許是在兩可之間,可面對賭都無法賭的人和坎面,他不知道自己又能應付幾分。

天色雖然是放明了,但山腳下那一片還依舊暗沉。在那片暗沉之中,魯一棄能隱約看到幾對幽光。如果自己沒有估計錯的話,那些應該是寺中散放出的大獸子。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腰間的駁殼槍,但馬上又將手放下了。是呀,如果說自己剛才是在絕殺坎的範圍之中,那些訓練好的大獸子不會對自己發起攻擊,那麼現在自己已經走出絕殺坎的範圍了,爲什麼那些畜生依舊暗伏不動?看來自己這一把賭贏的彩頭比預料中要多,自己應該大膽地繼續下去。
大護法帶著陰陽兩位天王快速往西面破缺而來,雖然這段寺牆較長,距離將近一裏多路,但憑他們的腳程也隻是片刻就到。而事實上他們卻沒有按朱瑱命的要求及時到位,因爲在還差四十多步的地方有人阻住了他們。

是養鬼婢,養鬼婢婷婷而立在西寺牆的暗影中,就像一片悠然未散的淡霧。

從她被魯一棄派去燃第一堆火時她就作好打算,絕不能讓魯一棄獨自行險,何況還有個對自己不薄的幹爹。所以自己負責的那堆火一燃起,她便鬼影似的飄然下嶺,然後隱在一間臨近上下半步崖道路的破房之中。在這裏她雖然看到了些奇怪的事情,但都未作理會,因爲她心中隻關心這魯一棄,其他什麼人、什麼事都與她沒關系。直到魯一棄和炎化雷下山後,養鬼婢這才悄悄尾隨在後面。黑夜之中,她這練鬼功的身手很少有人能發覺她的存在,再加上已經驅了養鬼、散了鬼氣,就是魯一棄也無法感覺到她的氣相。

大護法和陰陽二王在距離養鬼婢十步開外便停住了腳步,他們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卻清楚地感覺到危脅,很不一般的威脅,像鬼一樣。

按道理講,雖然是個不知底細的高手攔住去路,怎麼都不能讓這三個人輕易地停止前行的腳步。問題是他們感覺到的危險不止是來自于養鬼婢一個人,在道路另一邊,一處尚未燃燒起來的房子後面,隱約還有兩股奇怪的氣息散發著。特別是其中有一股氣相,和前面攔路的丫頭一樣不可思議,卻不是像鬼,而是像屍首,無數的屍首。

明一道,暗雙殺,這是典型的江湖暗襲方法。雖然大護法他們未在江湖上常常走動,但這樣的簡單常識是未出師門就已經學過多少遍的。

養鬼婢站在原地不動,她的目的就是不讓這些人繼續往西去,所以隻要對方停下來了,自己根本沒必要主動去攻擊。

大護法也沒動,在沒弄清楚對手目的和有可能出現的各種變化和暗招之前,冒然行動是愚蠢的。

陰陽兩天王卻是動了,但也隻是稍稍移動了幾步而已。他們兩人面對路那邊的異相站成個“天王駕雲位”,這樣兩人可以合力同擊,也可以分邊雙夾。最重要的是,他們兩人的站位爲大護法構築了一道屏障,以防止房屋後面的雙殺突然間對大護法進行攻殺。

房子後面的兩道奇怪氣息卻是動了,緩慢地動了。.而且不是一起,分著先後。隨著氣相的移動,先一個枯瘦的身影從屋後閃現。初升的暗淡陽光照在他身上,就像照在一面破敗的旗幡上。出來的人是賊王瞎子,他的腳步一反常態,失去了該有的輕靈,而是一步一腳,變作非常沉穩。他是瞎子,所以看不到眼神,看不出他的目的和企圖,更看不出他打算如何地行動和具體目標是什麼。這讓江湖上行走得極少的陰陽雙王根本摸不著底兒,心中很是惶然。
瞎子的背後是個豐滿俏麗的身影,那是胖妮兒夏棗花。她的眼神似乎也很漫無目的,隻是盯著前面走的瞎子,對其他的人和周圍的環境根本不多看一眼。但正是這樣一位俏麗的且有些茫然的女子讓大護法和陰陽天王都恐懼了。因爲她的手中提著一根尖頭短棍,這短棍散發出的濃重屍氣讓人直陰寒到心尖兒。如此濃重屍氣的利器,那是要毀掉多少性命才能積聚起來的呀!而且在金頂寺的門前,佛光籠罩之處,這利器上的屍氣竟然絲毫不減,陰盛依舊。

瞎子的腳步節奏沒有變化,方向卻是變了。他沒有正對陰陽兩天王而去,而是斜著朝西面寺牆的破缺而去。胖妮兒跟在他的後面,對面前對峙的四大高手宛若不見,也跟在瞎子身後逕自往那邊走去。

養鬼婢輕“咦”了一聲,但她沒有說話,更沒有阻攔。因爲她隨即便認定這兩人的做法是正確的。魯一棄一個人進入了寺中她是看到的,要不是魯一棄有話在先,自己怕他生氣,自己早就跟了進去。現在自己雖然在外面阻住對家高手。但魯一棄始終是處在最危險的境地。胖妮兒他們兩個進入到裏面會,對魯一棄有很大幫助。外面這三個人,自己能阻住便阻住,阻擋不了了,自己也隨他們從破缺退入寺中堅守。而且瞎子既然已經到了,說不定其他也就在附近,到時人來齊了,怎麼都能博上一搏。

大護法像佛陀一樣微笑著,他此時心裏並不著急。因爲朱瑱命的指令很清楚,可以放人進入,不能讓人突出。到目前爲止一切都還在按門長的思路進行著。拖延的時間越久,對自家越有利。

陰陽兩天王雖然也很詫異,但他們面對這情形立刻隨機而動。兩個人往道路那邊繞走開來,遠離養鬼婢的攔阻範圍。養鬼婢隻有一個人,要想堵住三個人那是捉襟見肘,更何況是三個頂尖的高手。

養鬼婢沒有動,情況對自己是很不利的。另兩個人繞開的距離是自己無法顧及到的,而且隻要自己撤身去阻攔那兩個,面前這個面相肥嘟、身材壯碩的大喇嘛隨時會發起攻擊,這樣自己反陷入到合圍之中。自己最佳的態勢依舊是貼牆而立,這樣至少還能阻住一個,又不會腹背受敵。

雖然魯一棄已經決定繼續大膽地走下去。但他並沒有馬上移動步伐。而是就地蹲下身來,在腳邊摸索了一會。摸索當中,他發現了一個現象,神呼灘上的石塊有一些上有洞眼。而且洞眼口子很光滑平整,就像人工修鑿過的。這大概就是神呼灘在繞山風起後會出現聲音的緣由,風刮過灘面,那些洞眼就相當于許多的哨口,當然會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直到此時他才開始有些興奮了,因爲這個現象證明了他原來的決策是正確的。尋啓天寶,應和天意,好多事情他真的不用聽從別人的建議和信息,自己的感覺應該是最好的手段和途徑。
蹲著的魯一棄有些艱難地將兩塊大小差不多的石塊塞進原先裝提壺爆炮的網兜裏,網兜口子很難張開,而自己又是有著一隻廢手,做這樣的事情的確會有些困難。但這事情卻是必須做的,它一項必要的準備工作,是他攀爬天梯的準備工作。因爲魯一棄的一隻手斷了,要以單手攀爬天梯必定會有很大困難。在洋學堂讀數時,他曾從一些西方書籍資料中了解到。洋人在攀爬高山峭壁時,會用一定重量的挾帶物來穩定自己的身形,同時還挾帶用繩穿的金屬球的工具。這工具可以上拋卡在岩石縫中,也可以繞掛住樹木凸石從而用意固定和借力(這和後來攀岩用的岩釘有相類似的作用)。魯一棄雖然沒有這樣的工具,但用網兜帶這樣兩個石塊,可以在攀爬中掛帶凸凹處。以網兜中間連繩扣系在胸前腋下,這樣就相當于多出兩隻手,彌補了自己右手殘疾的缺陷。

站起身來,將網兜和石塊整理好後,魯一棄深吸了一口氣,並且讓這口氣在胸腹間憋悶了許久才緩緩吐出。就像要用這口氣**心胸間的所有廢物與雜念。然後他再次邁開步伐,義無反顧地朝前走去。走向山影掩蓋的黑暗,走向黑暗掩蓋的危險。

十六鋒刀頭是個頂尖的殺手,爲了成功殺一個人,他可以暗伏于一處三天三夜不動彈。但是讓他靜坐在那裏,完全不知道外面情形,光憑手下人不斷傳來的信息來了解情況,他是怎麼都坐不住的。這和朱瑱命是有著區別的,這一點大概也就是統領者與執行者之間一個很大的區別。

朱瑱命很了解自己的手下,所以他讓十四鋒刀頭出去走了一圈。刀頭走了這一圈,收獲是很大的,甚至可以說是驚人的。他人朱瑱命對金頂寺中的情形有了最新的了解,也作出的最新的決斷。

十四鋒刀頭帶回來的第一個信息讓他很難以相信,“破開西牆那邊隻是進來了一人?沒有死傷的嗎?絕殺坎都沒動?”

朱瑱命很納悶,抓破腦袋都想不通的納悶。但納悶難解的事情還沒結束。

“門長,還有件奇怪的事情。寺門消息機栝全解了,一、二道點位的杆子也都不見了。”十四鋒刀人是殺人的人,也是可能隨時被殺的人,所以他會注意到身邊的每一個不合理的細節,而這些細節就是大護法和陰陽天王疏忽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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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雙強闖

現象和線索串接起來就是結果,就算不是最終結果,也是預見到的結果。。c

“原來是這樣。”朱瑱命似乎明白了,正是因爲明白了,他說這話時心中其實也開始有些慌亂了。但他是不會在自己手下面前將慌亂表現出來。“看來我們得動動了,對家這是要以破西牆爲誘,真實意圖卻是從正路破解坎扣而突。現在不知道他們已經闖到哪一坎了。怎麼這麼重要的情況就沒人馬上報來,連暗釘也沒有訊息傳入?”

朱瑱命所說的暗釘是第一個潛入到寺中來的人,他不是不傳信,而是好多事情他也確實是不知道。而且從朱瑱命那裏傳完鏢信回頭而出時,他就發現自己後面墜上的尾兒。所以其後他所有的精力幾乎都是在與這個尾兒周旋,根本沒顧及到寺中發生的其他事情。

“刀頭、堂主,你們兩個趕緊發號信,讓寺外原先安排在一旁的所有人手回撤,守住金頂寺所有明門暗道。叫外面小喇嘛趕緊傳我訊令,讓大護法與陰陽兩天王不要堵缺了,也從破缺處直逼而入。然後你們兩個隨我沿正通道往後面去。”朱瑱命此時心中很是懊惱,感覺胸腹間氣血又在翻湧。的確,從魯一棄下那個套頭坎開始,自己其實都是順著魯一棄的出招在變招。到現在爲止,自己至少是輸了兩著。一個是沒有想到魯一棄會在天亮時就開始動作,一個是直到現在才知道魯家是強破西牆爲誘,正門沖坎爲實。而現在最讓他沒處著手的是,從刀頭的所見了解,由西牆強破而入當誘子的倒很像是正主魯一棄。那麼從正道突坎而入的是什麼人呢?難道這人比魯一棄更高一籌?說不定就是他們敢明叫闆的依仗?

當親自看到外面情形後,朱瑱命覺得自己再次低估對手了。自己隻是盯著一個魯一棄,卻沒想到魯家還有其他坎子技藝不在魯一棄之下的高手。一道點位斷膝階,二道點位**錯步幡都是順順當當地被解開的。這兩處原本隻有斷膝階處有杆子操動,用以調整飛彈出階面的角度。但此時這裏的杆子蹤影全無,就像被蒸發了一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再往上是三層疊台,一層的“陷步霜刺”是困傷坎,二層“噴火牛面欄柱”是殺坎。這兩坎曾用于明朝初湯王府中的軍機要地“樞密堂”,這在《明京府築密要》中有過記載。第三層的“石翻刀井”是絕殺坎,卻是朱家當年兩廠高手由宋代歐陽慈所創的“翻天頂瓦”這一坎演化而來的。

從種種跡象來看,一層“陷步霜刺”坎面入步位被人砸碎鋪地石數塊,挖斷下面弦簧主筋。這路數是屬強破,瞬間就能完成。從所用工具痕跡上看,不但強度高、鋒口快,而且使用的人力度也非同尋常。

二層“噴火牛面欄柱”可以肯定的是沒有動作,但一時之間竟然看不出沖坎之人是使用的什麼手法,讓它無法動作的。按理說,此坎的動作是最靈敏的,是由欄柱根部那些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假枯草和道面上牽絲細石觸發的。隻要人從欄邊走過,身體、衣角、腳步帶動枯草、細石,甚至是走得急,行風帶動枯草、細石,都會讓欄上牛面噴火扣啓動,噴出燃著的羚牛油,沾身不滅。朱瑱命因爲著急要往後面趕,就沒有對二層坎面未動作的緣由細加查看。所以他沒有發現在那些牛面的眼睛上,沿上眼皮往眼角處**了一根牛毛般的銀針。牛眼的眼角有個小孔,這是安裝內部機栝時勾弦上卡塊用的,必須要留的,這也是此殺坎的缺兒所在。而正是從這小孔中**的銀針墊住了卡塊下面的一個杠杆位,讓卡塊無法動作。
三層上“石翻刀井”的這道絕殺坎卻是全動了,蜂窩般布列的三十六口六角井無一例外都打開了。但奇怪的是動作後卻沒有複位。很快,朱瑱命找到原因,是其中有兩口井的翻蓋被用硬臘木做成的雙三角對頂架撐住了,雙三角對頂架結構雖然簡單,但三角結構是最穩固的,承受力量很大。而且架子的兩底杆可調節長度,這樣就可以卡在各種口徑不等的扣子口兒中。雖然隻是兩口井,但機栝動作卻是統一的,卡住了兩口井也就卡住了全部的翻蓋。在另外一口沒頂架的井中,據巔堂堂主看到一個已經被紮成蜂窩般的喇嘛,看樣子像是寺門內第一道點位的杆子。難怪不見蹤影,原來是被帶到這裏當探杆了。而奇怪的是,這喇嘛死後竟然一直保持著笑容,不知道是被什麼奇怪的力量驅使著他欣然赴死的。

三層之後,是十步無欄梯道,由此而上可轉入到轉輪廊中,這十步梯道頂端有兩座降魔尊者像。這兩座降魔尊者是由生鐵鑄造各個部件後,再用鋼制的雙圓頭滑槽拐連接而成的,其中再暗連筋線弦簧,實爲人控偶坎。在兩座降魔尊者旁邊兩步多遠,就各有一個銅缸。這兩隻銅缸本來是蓄水缸,用作防天旱、防火災的。但這裏,真實的用途就是操控偶坎杆子的藏身處。

來到此處,朱瑱命才終于看到了血搏的痕跡。地面上、尊者像上、銅缸上到處都有四濺的血跡。銅缸中的兩個杆子已經死于非命,四濺的血跡有大部分是其中一個杆子的。這個杆子是腦袋被劈成兩半而死,而且這一記砍殺。這一記砍殺同時還將銅缸缸缸沿劈出個大口子。看來下手之人正是在一層台破坎之人。另一隻銅缸裏的杆子卻不知道如何而死,身上見不到一點傷痕。

“人在前面!”突然十四鋒刀頭低聲喝道。

朱瑱命和據巔堂堂主擡頭尋看,果然見轉輪廊尾端有兩個身影閃過,往雙殿方向而去,轉輪廊尾端的尚有多個轉輪轉動著未停。雖然是打眼見人影一閃,但這三個高手都看出那兩人身形有些不靈便,應該是受了傷了。

“高堂主,你隨我從西面廊下舍居處解坎繞過去。.他們還有雙殿、白塔要過,我們能在前面兜住他們。刀頭,你且在後面逼住,不要急著攻殺,等召回的外面人手到齊了再動手。”朱瑱命越到緊急時,越顯出大家門長的風範來,每個想法布置都是縝密地。
于是這三人分兩路而行事,所有行動鎮定有序。因爲在他們自己的地盤中,他們都有把握將事情扳轉過風頭來。

魯一棄在繼續,雖然他已經能將那些閃爍著幽亮眼芒的大獸子看清楚了。但他依舊毫不遲疑地朝著它們走過去。

離得最近的是一隻雪豹,它就趴在神呼灘邊沿的碎石間,眼若光照,弓肩收腹,一副欲撲的架勢。魯一棄是正對著它走過去的。不是沒有繞開它的面兒,而是故意想試探一下自己的判斷是否可行。

雪豹對著魯一棄呲牙低吼了一聲,但隨即用舌頭舔了一圈牙齒嘴唇。已經饑餓許久的雪豹竟然像剛吃飽了一樣滿足地緩緩站起身來,然後踩著悠閑的步子讓開了位置。

這一賭是可行的!魯一棄悄悄松開握緊槍柄的手。但他心中卻沒有絲毫的興奮。這才是一隻獸子,也許是什麼巧合。前面還有許多大獸子,它們是否也會同樣如此?而且就算所有的獸子都能放過自己,那麼人呢?人性遭受各種凡塵俗念的蒙蔽有很多,遠沒有獸性來得靈銳。事情已經辦到這份兒上了,已經不允許再有絲毫的退卻之意。而且魯一棄的心中自始自終就從未有過一絲退意。

走出了神呼灘,繞過前面的小佛閣,再斜著朝東就能到達天梯之下。此時西牆缺口處走進來瞎子,而且步伐在逐漸加快。胖妮兒緊跟其後,但她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就像馬上就要有什麼大的災禍會落在她身上。

五隻長白花喙鷹突然從寺外煙塵火光中沖飛而出,低低地掠過西牆頭,直撲天梯山山體,就在要撞上山體之時,驟然轉向,一邊兩隻一邊三隻分飛開來。

魯一棄沒有看身後的情形,所以他並不知道瞎子和胖妮兒已經進入到寺裏。他現在已經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朝前走這件事情上。雖然隻是和平常一樣邁步而已,但在有些時候,朝前走是人一輩子中最困難的事情,哪怕是朝前挪動一點點都要頂住各種巨大的壓力。

“此處非極樂,何苦孽欲行。”魯一棄快到小佛閣前面時,突然聽到有人清晰地念誦一聲偈語。

魯一棄一下停住腳步,此刻他是極度駭然地。因爲他沒有發現此處有人,準確地說是他沒有感覺出此處有人。朱家盡數都是高手,如果有人暗伏與此,那這高手的氣相自己多少是會有感覺的。念偈語之人無有氣相,那這人可是要有神仙般虛幻空靈的道行。

但現在的魯一棄已經不同與剛走入江湖道時了,再大的駭然之情也隻是從心頭霎間掠過。驚駭過後,隨即他便凝神聚氣,讓自己趨于自然,這樣以便于對可能發生的事情及時作出正確的判斷。
超常的感覺在快速地搜尋,但他卻是沒有找到說話那人的存在。周圍所有的一切氣相都沒有絲毫變化。唯一和剛才有所不同的就是他在小佛閣中感覺出淡淡的一股佛光之氣。

魯一棄從自然忘我的狀態中回複過來,朝小佛閣邁出兩步。彎腰側臉朝佛龕中瞧了瞧,那裏面有一尊巴紮門特伊手法鑄塑的青銅釋迦摩尼像。從青銅的色澤和毫光來看,這佛像至少受用過數百年的香火。而從隱攏的佛光上感覺,此佛像開光時至少是開的百經之光(爲其開光,念誦佛經在百卷以上)。這樣一件稀貴之物,自己能感覺出淡淡的佛光之氣也在情理之中。

但魯一棄現在要找的是人不是佛像,剛才總不會是這銅佛在念誦偈語吧?

“見佛不拜,佛不怪罪,心中當自罪。”

是有人在說話,而且很像是那釋迦摩尼佛像在說話。聲音正是從佛像處傳來的。

魯一棄沒有答話,他現在已經了解到江湖中許多詭異的伎倆,包括話扣。輕易地搭話有可能會讓自己亂了心神,從而導緻行動上的偏差和失誤。他隻是在原地仔細地查看那個佛閣,並用指度之技查量了一下,心中暗自計算它的結構面積。

很快,魯一棄就在心裏作出了分析。從佛龕的深度來看,這座小佛閣是個雙層閣,在佛龕的另一面應該還有一些空間。說話的人肯定是藏佛像的背後,或者是在背後有什麼傳音的設置,藏身之人從遠處傳音到此。

于是魯一棄先遠離佛閣幾步,然後慢慢繞行了過去,他想看看佛閣的背面是怎樣的,又會有些什麼。

轉過來後,他知道自己判斷錯了。這不是一座雙層閣,而是一座雙面閣。在佛閣的另一面也有一個龕洞,而且是比那一面大得多的龕洞。龕洞裏也有一座佛像,卻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佛。

盤坐在佛洞裏的活佛並不像一般佛像那樣低眉合十,而是睜著一雙天光湖色般清澈的眼睛在打量著魯一棄。

看到龕洞裏是個喇嘛,特別是當他看到大喇嘛一副無塵無垢的面相和後天光湖色般清澈的眼光後,魯一棄心中釋然了許多。也是,遇到個活佛總好過遇到魔、遇到鬼。但同時他的心中也不由地肅然起敬,因爲這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自己從遠處感覺不到氣相的高手。就是離得如此之近,也隻是感覺出一點點的佛氣而已。不談此人的技擊修爲,技擊修爲魯一棄也覺不出什麼好歹來。就說這和尚的身道修爲,絕對是在朱瑱命這樣的頂尖高手之上。也就是在這一刻,魯一棄心中已經能肯定面前這個盤坐的大喇嘛就是金頂活佛。

魯一棄和活佛兩個相互打量著,最終雙方目光對上便不再移動。誰都沒有說話,而是用另一種方法進行交流和獲取。這種方法的交流和獲取可以讓他們在短時間中就相互了解了許多。
坐在龕洞中的的確是金頂活佛,聽手下喇嘛報說寺中將會有大事發生,他便獨自坐鎮在金幢白塔背後,原本是在繞塔廊頭的亭子中盤坐的。。c可靜坐時冥冥之中感覺有寺外有奇異氣相往神呼灘處的西寺牆而來,于是他轉向來到小佛閣坐下。魯一棄炸開西寺牆,他離炸開點最近,是寺中第一個聽到的。但他明知來的是對家敵手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是因爲從魯一棄邁進寺中的第一步開始,他就感覺自己的心跳、氣息甚至血流都附和上那個奇異氣相的騰躍節奏,這也許就是佛家之說中的心緣、天應。

“原來是個假和尚。”終于,魯一棄嘻笑著說道,樣子語氣都顯得有些天真無知的樣兒。看清對手後,他便有信心辨別和化解語扣,所以他說話了。而且從這這喇嘛的面相和目光來看,這該是個至誠善良之人,根本不像個會放語扣的江湖肖小。對付這樣的人,自己就該變得奸滑一些,于是他將自己裝出一幅很無知模樣。這就好比與人對敵時,先將自己藏身在暗處。

“佛無真假,真假之說又從何而來。”金頂活佛並沒有因爲魯一棄的話有絲毫嗔意。此時他似乎已經將魯一棄打量清楚了,說話時重又變成了低首閉眼狀。而此時,魯一棄也發現,盤坐的活佛並不是雙手合十,他雙手是作的蓬華三昧耶,這是密宗大手印的手法之一。

“話無虛實,大和尚又何必一問究竟。”魯一棄把嘻笑回複爲微笑了。

“你進我寺來不虛,有所企欲應該也不虛,不分此虛實,又如何斷出你善惡。”

“我一介凡夫,虛實皆在情理之中,善惡自有世人評說。可尊駕乃佛徒之上人,卻將虛實也看得如此之重,那麼我這假和尚說得也沒太大偏錯。”

“你懂佛?”

“我不懂佛,我懂理。”

“何理?何爲理?”

“佛理,道理,規矩方圓之理。世間一切順應天意衆心者均爲理。”

說到此處,魯一棄已經完全恢複到一種平靜自然的狀態,這也是他全身心投入戰鬥的一種狀態。當然,此時他不會以這樣一種狀態拔槍射擊,在這樣一位佛家高人面前,槍會是很無用的一件東西。他是要以腹中廣讀博記之學,在心理上、學知上戰勝面前的對手。也隻有這樣,才是唯一打敗活佛的途徑。

金頂活佛此時重新擡頭睜眼,目光炯然地看著魯一棄:“你懂如此多理,法度上觀更勝懂佛。”

“不盡然,雖知諸理,卻都隻略窺皮毛。”

“就是皮毛也有長短點數,不知你所知在哪一分、哪一毫?”

“佛說無欲自在,道法無我自然,天工之技,規矩下,方圓自成。”

魯一棄這一句話,涵括了三種法門的至理,第一句是從他見過的一部唐代波斯語譯本《無上佛論心咒》中獲取的。第二句則是小時在天鑒山千峰觀中聽道時學來的,第三句卻是出自《機巧集》巧技篇。
活佛緩緩從龕洞中站起身來,整個站立的過程中,他的目光似乎始終未曾離開魯一棄,卻又似乎在魯一棄身體的周圍遊離。

魯一棄見活佛站起來了,邁步便走。這倒不是害怕活佛會突然出手攻擊他,從活佛的目光裏能感覺出來,目前爲止他還不會傷害自己。而且魯一棄很清楚一點,這活佛要是真想攻擊自己的話,根本不用站起身來。

魯一棄具有超人的感覺能力,但這感覺能力往往讓他很清楚地了解別人,卻無法知道自己在別人感覺中是什麼樣子的。其實不管是他裝天真無知,還是進入平靜自然的戰鬥狀態,在金頂活佛的眼中都不是他的本相。金頂活佛研習的是藏佛三密,包括身密、口密、意密。所以他看一個人是看的四輪三脈,這也就是爲什麼他的眼光像是看著魯一棄又像是在魯一棄周圍遊離的原因。所以魯一棄在他面前暴露的是更爲內蘊的東西,包括氣相、身光、心音。在他的眼中,魯一棄不但氣相蒸騰若霞,而且寶光燦爍,心音如梵唱。這種情形讓他已經將魯一棄從絕頂高手的範疇中推出,推進一個更高的境界。再加上魯一棄剛才一番與佛理有關的講論,有那麼一刻,他都暗自在懷疑,面前這個奇異的年輕人會不會是哪位聖佛的化身。

站起身來的活佛走出了龕洞,見魯一棄不再理會自己,自顧自朝前走去,身形便微微晃了晃,根本沒見到他是怎麼走動的,便已經趕在了魯一棄的前面。

趕到前面的活佛沒有攔阻魯一棄,而是以同樣的速度陪魯一棄一起朝前走著,就像在爲他引路。但他們兩個的腳步並不快,因爲邊走邊思考邊說話是會讓人的腳步節奏放得很緩的。特別是魯一棄,他的思緒在飛快地搜索著、思慮著,從腦海中記得的所有典籍秘本中尋找可用的資料來應付金頂活佛的問答,這讓他的腳步變得很緩也很小。他知道自己必須盡最大能力將面前這個高手應付好,一個小小的語誤或許就會讓自己的所有努力化爲烏有。

“佛說無欲自在,我亦無欲,卻身無真佛之跡。此理難達。”金頂活佛的語氣有四分像是在探討,卻有六分像是在請教。但不管是探討還是請教,對于魯一棄來說,就是又一場挑戰和較量的開始。

“你已無欲?祈爲真佛之願便是欲。再說了,所行雖不爲己欲,卻爲少數人之欲而行,又怎能說是無欲。”魯一棄回道。

“祈爲真佛亦是向佛之心難免,我自知。可所行之欲從何而說。”

“就說你守著的這座喇嘛寺吧,建築之地是擇中原風水之說的‘內合氣通’之處,而且是在下氣口。本來這應合密宗學說,是度凡入聖的上上地。可你觀此處,暗藏刀光血腥之氣,明泛金玉財物之氣,將該有的佛光靈氣都掩蓋了。”魯一棄的話中已經開始顯露鋒芒,斥責之意漸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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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動阻僧

數言便得撼佛心,情理逼僧進退意。

刀起雲翻殺阻行,全爲啓寶鎮惡靈。

活佛面色微微暗淡了一下,隨即便恢複正常說道:“此地佛徒衆生以舍身家浮財以向佛心,也是皈依一道,無可厚非。”

“舍財者向佛,可財去之途呢?普渡衆生了?扶貧濟困了?都不是,隻是以你活佛崇法渡生爲名,利用衆生向佛善行之念,爲幾數肖小斂四方信徒錢財,貪天下人極之福。你雖無欲,卻成就別人邪淫之欲,此亦爲有欲,有大欲。有如此奸劣之徒在左右,不度化教誨已爲佛罪。你尚不遠離,未不見、不聞、不覺,更是罪過。”

活佛聽到此處便不再作聲。魯一棄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也不知他是在思考還是在動氣。

“還有自在一說,心修至真佛當然自在。可未曾有自在之身又哪得自在之心?”魯一棄趁熱打鐵,他剛才那些話是在說活佛助紂爲虐,幫助朱家人斂財奪天下。這句話卻是有意在挑撥活佛和朱家關系了,是暗嘲連活佛都在朱家控制之下。

“這其中的確有糾纏難清之俗根,但我心自在,無物可羈。”活佛低聲回道。

“如是說,尊駕在此處候我又是事出于哪根心枝?”

“這其中糾葛很難對你明言。你所說不假,我身不由心,心不自在,都是所修大厄。不過我要將你拿了,就算有了交代,此後便可再無羈絆。”說到此處,活佛驀然停住了腳步,挺身而立。

魯一棄沒有止步,而是繼續向前,直走到與活佛並排處才站住。他沒有轉頭看活佛現在是怎樣的表情,而是悠悠地歎了口氣:“拿我隻如誤殺螻蟻,但毀了天數之行,逆天行事,別說真佛之修,恐怕還會墜入修羅之界,萬劫不複。”

活佛站立不動,沉默了許久。許久之後才終于喃喃而言:“我再想想,我再想想。”說完又朝前走出幾步站定,口中低誦經語不斷。

魯一棄看著活佛的背影,他能感覺到這背影在微微顫動。周身散發的氣相在糾纏跳躍。這是自身兩股氣勢的交彙撞擊才會出現的氣相,活佛此時雖然平靜地站在那裏,可內心中卻在進行著一番天人之戰、心性之戰,而且無比地激烈……

養鬼婢用眼睛的餘光看到陰陽天王也要往寺牆的破缺中進入,便再難在原地靜守。按道理說,她的阻擊位置選擇是正確的,這位置可以憑牆而立,不會腹背受敵。這也正是她爲什麼不直接堵在缺口處的原因。但她沒有想到對家會一下來了三個頂尖的高手。一個與自己對峙已經足夠牽住自己,另兩個繞開戰圈,自己根本無可奈何。

兩天王在破缺處站住了。他們看了一眼牆裏的情形後,便一個朝裏一個朝外站在原地不再動彈,就像兩尊石雕泥塑的護法神像。

養鬼婢已經動手了,她是在那兩天王沒站定之前動手的。如果預先知道這兩天王隻是守住那個牆缺,而不是要進入其中追捕攻殺,那她暫時還不會有所動作。
養鬼婢是動手了,但她又的確沒有動手和腳,而是動的長綢帕子。動帕子在別人也許需要動手腳,而養鬼婢卻不需要。所以當帕子飄然而起,卷成兩股勁風撞向大護法時,大護法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一次攻擊。因爲他沒見到養鬼婢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動作。

養鬼婢的白綢長帕子就掛在脖子上,飄飄悠悠,有些像藏人用的哈達,卻還比哈達長出許多。

藏人除了哈達,也有脖掛巾帕的習慣,以便禦寒遮擋風沙。正因爲這樣,大護法雖然對養鬼婢嚴陣以待,卻隻是一直注意著養鬼婢的手腳和身體,根本沒注意到那長綢帕子。

養鬼婢雖然已經散了養鬼,多年積聚的鬼力卻還是非同小可的。這鬼力,大概可以算是氣功中的一種,不過是借助養鬼練就的邪門功法。使用起來隻隨心意,無須舞動手腳行功運氣。

大護法學練的是藏密正宗佛門功法,根本就沒想到中土還會有如此的鬼力之技。所以這一次他吃虧了。

直到一對帕子頭已經快撞到自己面前了,其中挾帶的巨大力量也已經真真切切能感覺到了,大護法才匆忙出手。雙掌推出,連手臂都未曾伸直,就已經與帕子頭相撞。一聲巨大的破聲響,就像搗破了一隻大的皮鼓。響聲中,如有無數暗紅色的蝶兒在翻飛,那是大護法紅袍的袍袖全碎了。而大護法自己連續退出四五步才站定,一張佛陀般的臉面在青紅間瞬時變換。

雖然大護法是吃了些虧,但養鬼婢所承受的反擊之力也非同小可。那對帕子頭一下翻轉回來,在手臂上圈繞了兩道才停住。而養鬼婢因爲俏然而立,立足之勢不算穩當,也是連續擺晃了幾下,如同疾風中的垂柳一般,這才將力量盡數卸去。

本來養鬼婢一擊大護法之後,就打算回身往牆缺處去。試圖從背後再攻擊一把陰陽天王,從而牽制住這兩個高手,不讓他們進入寺中對魯一棄構成威脅。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大護法被這一下的偷襲之後,隻是臉面顔色一變就已經恢複過來,養鬼婢才轉身,他就已經縱身向前,同時一把扯下身上紅袍,將紅袍舞作一朵力士雲,往養鬼婢頭頂罩下。

養鬼婢走不了了,她隻能揮舞起長綢帕招架。于是,一個濃釅的紅團,一個陰幽的白團,一會兒是部分的交彙,一會兒完全糾纏在一道,一會兒又突然間一下撞開。風聲、撞擊聲、崩裂聲不絕于耳。

暗常理說,大護法修習的是佛門功,養鬼婢修習的是鬼門功,那大護法始終該壓著一籌。可佛門功多少會帶三分仁慈,再加上大護法也不是江湖上的殺伐之輩,所以下手缺了狠、刁、毒。養鬼婢則不然,打底子就學的詭異、刁鑽,狠毒、無常,這些特點都彌補了她功法、力道以及攻殺範圍上的不足,不但不顯敗相,更多時候還讓大護法手忙腳亂。
“大護法,兩位天王,門長有令,讓你們入缺進逼。.”一個小喇嘛從遠處跑來,邊跑便喊。天色已經很亮,所以不等小喇嘛跑近,那三人就都認出,這就是在朱瑱命暗室中照顧朱瑱命日常起居的小喇嘛。

“門長還說……”小喇嘛的話沒有喊完,但他卻不能再喊了。因爲就在他喊前面話的時候,已經有人從旁邊的煙火之中跑向了他,當他第二句話才開口時,一片雪亮的芒光朝他飛閃過去。四個字說完,他的頭顱已經與身體分作兩處。頭顱還在空中翻飛,身體還在朝前奔走,可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屍身繼續朝前歪歪扭扭跑出幾步,快到大護法身後時才倒下,倒下的同時,頭顱也正好重重落地,兀自張口結舌樣。

那片芒光閃過之後,是一朵紅雲,將本該噴濺出的血滴盡數攏收在其中,這紅雲比大護法紅袍舞起的力士雲更爲濃豔。血滴收盡,那芒光才一下定住,從中顯出一張笑臉鬼頭。笑臉鬼頭是一顯即逝,馬上又化作一道芒光飛閃而出。這種出刀法是儈子手才具有的特點,一刀過後,定神換氣後再來第二殺,以保證每一殺能夠成功。笑臉鬼頭刀,劊子手的刀法,這是笑佛兒利鑫到了。

第二刀是攻向大護法的,就如一支閃電掛直了劈向那朵力士雲。前後夾擊,而且都是高手,大護法知道自己無法應對這樣的仗局,所以他雙臂用力,“嘩啦”一聲爆響,將力士雲瞬間分成兩朵。一朵砸向養鬼婢,一朵砸向利老頭,而他自己則從分開爲兩朵的力士雲中沖身而出,奔躲到道路的另一邊去了。

利老頭刀光破紅雲而出,將砸向自己的那半片紅袍又劈作爲兩半。隨即收刀護身,凜然站在原地,他是要視大護法動而動。

養鬼婢見有人幫助夾攻大護法,便理都沒理砸向自己的那半朵紅雲。而是借這機會滑步往後,鬼影般飄動身形,直奔缺口處的兩天王而去。

聽到小喇嘛的傳話,雖然沒有將後面要說的聽全,兩天王還是立刻往牆內而去。但此時能進去的隻有面向裏面的陰天王,因爲在養鬼婢還沒趕到之前,一個肥碩的身影已經將陽天王抵住。這身形挾帶的殺戾之氣讓陽天王已經不敢也不能轉身而走。

那肥碩的身影是楊小刀,他的出現其實並不突然,是和一群從街上奔過的人一起來到距離缺口不遠的街面上的。然後從人群中抽身出來,獨個兒不急不緩地朝牆缺兒走去的。

在楊小刀距離牆缺兒還有十幾步遠的位置時,陽天王就已經從身後抽出一對內外鋒口的金烏環,全神戒備。金烏環這種武器看起來隻是兩個圈,但是內外面兒全開鋒口,隻留小段柄手。使用中不但能砍、削、割、切、剁,而且還可以套、拉、鎖、旋、翻,是一種極其難擺弄的武器。越是難擺弄的武器,越是奇形不常見的武器,也就越是有它獨到的絕妙處,是很難應付的。所以楊小刀的刀子雖然也是近身格殺中的頂尖武器,但他這樣謹慎的老江湖是不會冒然攻襲過去。
陰天王沖入寺牆之內的同時,也抽出一對同樣內外鋒口的月牙鉞,這看上去就像兩隻半圓。這對兵刃與陽天王的金烏環相比,雖然少了一個套字訣的技法,卻多出個刺字訣,格殺技法更加刁鑽陰險。他沖入寺牆後,先是將周圍情形審視了一下,發現沒有任何異常後,便把第一目標確定爲墜在最後面的胖妮兒。

可是小喇嘛話未說完就死了,所以陰天王無法知道進逼到寺中之後,到底是殺、是擒還是跟。所以現在最好的做法應該是逼住,不讓他們逃脫了,也不讓他們有大的動作。自己的存在對闖入的人就是威脅,現身逼住也就等于是明告他們,不要有什麼企圖和動作。等門長那邊再有什麼明確的指令到來後,自己再按要求動手。

而此時胖妮兒隻是盯著步伐在逐漸加快的瞎子,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陰天王從後面逼靠過來……

朱瑱命和據巔堂高堂主解坎而行,沒入轉輪廊,而是從西面台梯而下,穿喇嘛廟的靜舍居而過,然後沿佛示牆前斜坡直上,從這裏可以直達雙殿中西殿殿前的白石欄外。這一路本來都是遍布絕殺坎的死路,但因爲金頂寺整個的坎扣布置是呈綿長曲折局相的,所以當初布坎之人爲防止沖坎之人落回手扣和改坎用,他們在絕殺坎上留了暗活,可以快速解出一道隻有知情人才能走通的暗道。這樣就有利于坎家包抄和側殺。

朱瑱命讓十六鋒刀頭在沖坎的對家後面緊逼,而自己從旁邊迂回急趕。他不是要包抄,也不是要側殺,而是要旁觀。雖然他讓小喇嘛傳話,讓大護法、陰陽天王他們進逼入寺,對闖入者見必殺。可輪到自己見到對家人後,卻是忍不住要想看看他們到底會做些什麼,迫切地想知道的是自家在此落巢這麼多年一直尋找的寶物到底是在什麼點兒上。這一點還是出于急切想得到寶物的強烈**。

事情的發展在朱瑱命的料算之中,當他到達西殿殿前的白石欄外時,對家沖坎之人也才到這裏。但是他沒有料算到的是十六鋒刀頭卻沒有到,這是不該出現的情況。因爲刀頭隻需跟著前面的人直走,不必像朱瑱命他們要解坎而行。對家闖坎人到了,他也必然該到的。其實朱瑱命並不知道,刀頭遇到的困難比他們想象中要大得多。當他從坎扣被全解的轉輪廊過去後,在往下便難順利朝前行了。因爲接下來的藏王階、卍字步面等坎扣全沒解開,和原來設置時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是對家解開走過後又恢複了,不會呀,刀頭隻是在朱瑱命吩咐下一步行動時耽擱了一小會兒,他們根本沒有那樣的閑暇時間。那麼除非他們是飛過去的。

奇怪的是從正路闖入的那兩人並沒有繼續往雙殿後突入,而是在西面石欄處站定了身形。。
朱瑱命一把拉住高堂主,他們也在距離石欄正下方不遠的地方站住了。他們所處的位置倉促間找不到什麼可以遮掩的物件,隻能是將身體盡量貼在殿前場台的壁上。不過此處面西,此時日頭剛出,光照偏低。所以這下面倒也陰暗得很,躲兩三個人不易被發現。

朱瑱命他們不知道上面的人有沒有發現到自己。卻能很明顯地覺察出那兩人絕對是沒有理會自己。他們正爲什麼重要的事情全神貫注地注意著佛示牆外面。

佛示牆外面沒什麼呀,一片坡地,再往幾十步就是小佛閣、神呼灘。對了,按傳來的訊息所說,魯一棄應該是從西面口子進入的。那麼這攻入的兩路人是否想在某處彙爲一道?

朱瑱命在盤算著,雖說西殿石欄與佛示牆間的距離不大,借用一些小伎倆的工具就能過去。可此處卻不是平常江湖之地,乃是坎扣聯袂成鏈成網的殺戮地。無路便是死路,他們憑什麼敢枉自在這無路處彙作一道?不對,魯一棄不就是從無路處而入的嗎?他就未走上必死之路。是了,和自己最先的判斷一樣,他們手中必然有所依仗。

就在朱瑱命思慮之間,突然聽到上面人高聲叫起來:“快攔住他,他這是要下殺手的。”

他們果然是遇到什麼緊急的事情,連最基本的掩形匿聲江湖道道都不顧了。

朱瑱命探頭往上看了一眼,雖然倉促見所見不是很清楚,但他卻認出喊話之人是自己認識的。就是那個在黃土坡下懸棺墳中用銀針偷襲過自己的醫堂先生。朱瑱命對這人的印象是很深的,不止是他詭異的針法,更因爲此人和自己在氣質、外貌以及年紀上都有著幾分相似。而且那次之後,他讓手下從江湖人物中羅列了一下,基本確定出這個醫堂先生是滄州的倒拔**易**脈。

“他中的是失魂引,快找出他身上是用什麼做的引,卸了引子就沒事了。”這是另一個人的喝叫聲,此人聲音洪亮,氣息充足。朱瑱命一聽之下就知道其功力非同一般,不在自己之下。這世上能達到如此境界的人不多,就是本門之中全擺出來也沒幾個。江湖中就更難得見,除非他是墨門的門長穆天歸。

那人就是穆天歸,要不然誰能從金頂寺正面坎道直入,那麼短的時間中就闖到雙殿位置。而且從一路的各種痕跡上看,也隻有墨家門長才具有如此的功法和道行。

朱瑱命從那兩人所喊叫的內容中基本聽出是怎麼回事了。這是祭魂師的奇技奏效,不管歸界山那邊的人馬有沒有到來,這祭魂師肯定是回轉過來了。如果自己判斷得沒錯的話,此時從西面破寺牆而入的魯一棄已經命在頃刻間。

佛示牆外,魯一棄還站在原地。不過此刻他已經轉過身來,面對著不止不休瘋狂撲向自己的敵人。那敵人是瞎子。

胖妮兒動作比瞎子還要快,每當瞎子要躍起撲出之際,她便立刻出手拉住他的背心和腰帶。但瞎子每被拉下之後,便又撲身而出,全不管不顧,猶如瘋狂了一般。所以雖然胖妮兒不斷地拉住他,他的位置還是不斷地在朝前靠近,朝著魯一棄靠近。
“我找不到引兒,我跟著他許久了,怎麼都找不到。”胖妮兒的聲音急得都快哭了。這一聲回話,讓她氣息流轉稍稍一凝。瞎子便一下朝魯一棄靠近了許多。

也就在幾乎同時,五隻長白花喙鷹幽靈般再次由高處掠飛而下,在很低的高度打個交叉,扇形般飛開。

“啊!長白花喙鷹!鷹笛無聲。已經是盲音笛控引,這是引子入心髓。沒得救了,殺了他,快殺了他。”易**脈再次高呼道。

“不要!不能殺!我不能殺!”胖妮兒的聲音中已經有哭音了。

魯一棄的手已經握緊了駁殼槍的槍柄。但他沒有拔出來。這種情形他早就預料到過。原先他是心懷僥幸,覺得還有其他更好的解決辦法。可沒想到最終呈現出嚴重後果的時刻,自己所處的境地卻是如此的尷尬。他也不忍殺,當著一個女兒的面殺死她的父親是非常非常殘忍的一件事情。他更是不敢殺,此時自己已經用世理和佛理將金頂活佛逼入一個自戰、自悟、自省的狀態中了。這種時候自己要是再拔槍殺人,那麼前面的一切都付之東流了。到那時,活佛原先的殺念一起,舉手投足的轉瞬間就會將自己拍成腐肉碎骨。

“快,丫頭,你後面有敵人攻到,你快動手殺了他。”易**脈的聲音中滿是焦急,嗓子都快喊破了。但他並不知道胖妮兒和瞎子是父女,如果知道這種關系的話,他也許就不會這樣大呼小喝了,這樣做畢竟是缺乏人性、人情。

易**脈叫喊沒用,穆天歸很明智地知道自己現在再多喊叫幾句也不見得有用。于是閃身而行,直撲西殿殿後而去。他是想用最快的速度繞過西殿、白塔和環塔廊,趕到佛示牆外面的坡地去。

雙殿雖然是金頂寺中主要的佛殿,但和一般藏地古寺相仿,密宗宗派的禮佛是禮的群佛,是要一路拜過來的。雖然是主殿,但佛殿不像中原地界寺廟的正殿那樣雄偉,也就和中原寺廟中的普通經堂差不多大小。

所以這麼短的牆側道是不大好擺設坎扣的,所以穆天歸隻是幾步就到了左殿西北角,所以穆天歸希望下面的路途能像這幾步一樣走得輕松順暢。這樣的話,自己真就有可能在魯一棄被攻殺到之前趕到另一邊。

但事情要是像他想得那麼容易,這金頂寺也就算不上朱門的巢子了。才到西殿後牆角處,他就發現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九色天雲獸紋場”。這是個大坎,綜合了**格、惑神繞、錯步旋、倒射天柱、鋒口合鎖等多重傷殺扣子。墨家上溯三代前,曾有前輩高手在山西雲台茱萸嶺上,被困于這種“九色天雲獸紋場”的坎面兒中數日不能出,最終不得不冒險強突,結果全毀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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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09:07:23
第六節 靜度人

穆天歸趕緊辨看了一下周圍環境布置,過了“九色天雲獸紋場”,緊挨著就是金幢白塔。。如果自己料算不差的話,這金頂寺的代表建築絕不會隻是個擺設,其中肯定會有明、暗扣的設置。

而且“九色天雲獸紋場”後半坎有面兒可以與白塔相合,也就是說會有機栝與白塔機括相連,相互彌補缺兒,這樣在坎子的後半截就會形成兩坎的合殺。而這種高低合布的雙坎面又不同于同平面上的雙坎面和交連坎面,他們是沒有交合坎沿的,也不是真的沒有,而是他們交叉的面線是在半空之間,虛空無著,根本沒法利用。

周圍的環境設置配合著局相幾乎是天衣無縫的,所有點、線、面都讓你無從插足,插足則殤。這是擺設絕殺坎面的宗旨,也是設立坎面的至高境界。

但面對這種情形穆天歸反而胸有成竹了。也就是在自家前輩高手困于“九色天雲獸紋場”之後,墨家人別出蹊徑,在破解坎面之外獨走一路,創出個避坎之技。但此技終不是正技,不是在所有坎面上都可用,而且使用過程中是需要冒險的。所以墨家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用的。

現在就已經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了,于是穆天歸掏物件、尋根靠,快速動作起來……

寺牆之外,大護法眼見合圍自己的養鬼婢突然退走,他才站定的身軀突然閃出,直撲利老頭而去。但就在他臨近利老頭身邊之際,又一個閃身退回。**的右胳膊上顯出一道細長血痕。

利老頭的刀沒有砍到大護法,他見那大喇嘛突然間反撲而來,隻來得及下意識橫刀削出,這是以攻爲守之勢,更是倉促應敵之勢。

大護法既然攻出,他就是已經將對手看清,特別是對手所使用的武器。對手的攻殺範圍全在他掌控之中。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明明是避開了對方的刀風範圍,可刀後的暗紅色綢帕拂過自己手臂的力道竟然不亞于一般的刀鋒。他知道自己低估對手了,未曾將所有情況了清便冒然出手。本來是想來個閃殺,卻沒料到落個傷己。幸好隻是受了些許皮外傷,而這種小傷是有好處的。它是個警示,可以讓自己更清楚地知道該如何去對付面前這個高手。于是才閃身退回後的大護法沒等腳跟落實地面,便再次撲殺過去……

養鬼婢離著陽天王還有一段距離時,手中長帕就已經卷出,像兩朵雲旋兒隻罩向陽天王。她現在急切地要將陽天王逼開,隻有將陽天王逼開後,自己才能進入到寺中保護魯一棄。

剛才在與大護法的格鬥中,養鬼婢發現,大護法的紅袍力士雲撲殺的同時,還起到遁形掩跡的作用。讓她每欲出招卻不知道準確目標在哪裏。也就是這一點,讓她腦中靈光一現,她突然想到剛才往寺牆缺口中走的瞎子。瞎子看不見,也沒有人指點,他是如何準確知道缺口所在的?養鬼婢原來是朱家人,她知道朱家諸多的鬼魅伎倆。于是很快明白,是失魂引!瞎子被失魂引控制了。還有胖妮兒,她也很茫然地跟在背後,雖然不像中的失魂引,卻也不排除中了其他什麼招數。這樣兩個人進入到寺中,不但對魯一棄沒有幫助,很有可能還是朱家用來對付魯一棄的絕殺人扣。裏面的衆多高手已不是魯一棄能夠應付,再加上這樣兩個被別人控制、無有知覺的人扣,魯一棄的境地太危險了。
這一次養鬼婢是出了全力,可不管雲層多厚多濃,終究是遮掩不住太陽的光芒。更何況陽天王手中有兩個“太陽”。

《奇門利器譜》的編著者,南宋江棋山就對使用環、鉞者推崇備至。因爲這種武器拿捏困難,操縱更加需要技巧。好多練者未曾傷人就已經無數次自傷過。可隻要練成,其攻殺路數就匪夷所思,不管對付長短輕型兵刃還是軟索類兵器,都像是它們的克星相仿。唯一能讓他們顧忌的就是大錘巨棒這樣的重型兵器。

所以當養鬼婢的兩多雲旋兒落下時,他一對金烏環旋、套兩技同出,將養鬼婢的帕子頭一下鎖住,同時內刃旋力,將帕子一段段片落下來。于是兩朵雲旋兒在迅速消散,化作無數的雪片飄落。

但占盡上風的陽天王隻削掉不到一尺長的帕子後便撤身而退。因爲接下來的兩招變數不是他能同時應付的。

養鬼婢根本沒有想過要殺傷陽天王,她隻是想從陽天王守住的缺口處沖入到寺裏。所以帕子頭撒出之後,不管對手如何應招,她都不管,隻是將掛在自己脖頸間的帕子中段橫撒出去,這一招可以試圖將對手纏裹住。應付這樣兩面橫纏的招式,陽天王必須分撤雙輪,擴大應招範圍。這樣他無可避免地需要側轉身體,面對養鬼婢過來的方向。可身形如此一動,閃開的位置便已經足夠養鬼婢閃身闖入。

陽天王還有一個在意料之中的變數他也需要應付。就是纏罩向自己的雲層中出現了一道閃電,一道曲折變化根本無法預料的閃電。那是楊小刀的異形屠刀。

刀本身就是個異形,刀走的路線更是怪異,幾乎是在追逐著陽天王動作中每個最靠前的血肉點。不管是手指還是腳趾。陽天王雖然並不清楚這刀的厲害之處,但他卻知道絕不能讓他沾身。手中雙輪必須用來應付纏裹的長帕子,那麼對于這把刀,他就隻能退避,不斷地往後退避。

養鬼婢閃身進了寺牆之內。楊小刀也欲跟著沖進去。可就在此時,另外一邊傳來一聲痛呼,是利老頭。于是楊小刀趕緊回頭往另一邊沖去。他必須救助利老頭,歸界山過來後,大家互不信任散了夥,他們兩個卻是結伴而行的。也許都是用刀的人,不管刀是用來殺人的還是殺牲畜的,都是殺的該殺的。而且在歸界山“陰世更道”,他們兩個共同面對天葬師。這讓他們兩個之間有了種默契,西來的這些人中,除了魯一棄,他們兩個之間是最信得過的。
楊小刀轉身而走,陽天王這才得出空兒,雙輪一挫,擺脫了長綢帕的糾纏。。他沒有從背後追擊楊小刀,雖然那樣會是二對二的局勢,而且對家還有一人很可能已經被大護法擊傷,自家兩人又是夾擊之勢,占盡便宜。陽天王是毫不猶豫地往養鬼婢身後追擊過來的。因爲剛才小喇嘛傳的口訊他聽得很真切,不守缺口,逼殺進去。門長的號令,如果不能及時執行,産生後果後自己的結局會很悲慘。孰輕孰重這些久居巢子的高手要比外遣的朱家手下更拎得清。

胖妮兒已經拉不住瞎子了,瞎子的背心衣服已經被扯碎,腰帶也已經扯斷。但他黑瘦身軀依舊挾著無休無止的大力往前沖著。他手中揮舞的盲杖尖兒已經離魯一棄很近很近。

魯一棄沒有動,現在他更不能動了。他能感覺到活佛已經回轉過身來了,他更能感覺到活佛那雙帶著疑惑的目光正看著他。

胖妮兒覺得自己到了最終作出抉擇的時候了。他必須在自己愛的兩個人中選擇一個。可這種抉擇是艱難的,更是痛苦的。

“世間總有魔障孽念,魔惑心竅,這種人也能度嗎?”活佛在問,是問的魯一棄。

“你覺得殺他是度,還是被他殺是度?”魯一棄是反問,也是回答。

“佛說,舍身成佛,殺魔亦成佛。”活佛的回答是將難題又回給了魯一棄。

“你是說殺我身,滅他魔。也對,他沒要殺我,是魔要殺我。”

“魔由心起,其心不可渡。”

“他卻是心由魔控惑。心可渡,魔不可渡。”

“我佛慈悲,其魔何在?”

“其魔便是出自你周圍行繞者、同道者。憐你身爲佛子,心向真佛,卻爲群魔所擁,所修法門如何得通啊。”

活佛似乎猛然間打了個冷戰,重又閉眼垂首。隻是雙手合作的大手印手法由“蓮華三昧耶”變成了“召罪”。活佛手印這一變,頓時間氣息蒸騰,寶相莊然。(密宗中將雙手名爲二羽,兩臂名兩翼。十指名十度,亦名十輪十峰,右手般若,亦爲觀、慧、智;左手三昧,亦爲止、定、福。手印之法等同于道教中的撚訣,有蓬華三昧耶、降三世、大欲、召罪、法輪等衆多手法。均代表著佛意心音。)

瞎子的盲杖已經能刺到魯一棄衣襟了,但魯一棄卻不能動。他的整個身形竟然被活佛驟變的氣相抵住。此刻隻能是將內外身心趨于自然,順應著活佛氣相的跌宕起伏。

“不要!啊!”胖妮兒發出一聲嘶叫,然後陡然出刺。鳳喙刺挾著濃重屍氣直**瞎子的背心。

刺尖血花噴濺,從瞎子胸前透出。

魯一棄悶哼一聲,從背心處噴濺出的血點灑在活佛佛光寶相的臉上。

妮兒是個江湖人,她權衡了面對情形的利弊。如果任由自己父親殺死魯一棄,其後他身上所埋失魂引能否得解還是個未知數。如果不能解,那麼還會有更多的親近之人會喪身在他的手中,包括自己。而且她是非常了解自己父親的,讓他這樣失魂地活著還不如去死。可魯一棄不同,他是啓寶鎮**定凡疆的關鍵,他也是許多人行動的一個引導和指示。他必須活下來。于是胖妮兒忍住心中巨大的痛苦出手了。
可惜的是,胖妮兒這一刺雖然傳透了瞎子的心髒,但瞎子卻沒有停止動作。反借助這一刺之力,身形前移,盲杖對魯一棄刺出。

魯一棄不能避讓,他隻是在最後關頭將殘缺的右手臂擡起,下意識地護住前胸。

失魂之人畢竟是失魂之人,再加上是在自己被刺殺的同時出招的。所以瞎子的盲杖刺殺線路偏移了。但失魂之人的力道卻是不減,甚至比清醒時更大。所以這一刺不但是穿透了魯一棄的手臂,還繼續從他左肩窩**,穿透了他的左肩。

腥熱的血讓活佛睜開眼睛,他呆住了。不知道是因爲沒見過這樣的血腥場面,所以驚駭,還是因爲魯一棄至死都沒有出手讓他難以理解。在他的感覺中,特別是剛才自己聽了魯一棄的話後,就入定靜思的很短時間中,他真切體會到面前這個年輕人蘊含的無窮能量。自己多少年修煉的護體罡氣,在他的周圍完全無著無依,就像落入到一個無窮盡的深淵之中。可就是這樣一個蘊含無窮能量的絕世高手,竟然能以鮮血甚至生命來度一個失魂之人,那他修習的佛理又到達如何一個境界?他要不是真神誰又是真神?

驚異、崇敬混合在一起,讓活佛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刺透魯一棄的盲杖尖。他是怕這盲杖拔出,魯一棄會大出血。那樣的話如果真神歸天,自己不是還有太多佛理還沒來得及討教。另外他也是在感受盲杖上挾帶的血液溫度,感覺血的流淌。舍身以度衆生,爲此流淌出的血對向佛之人將是一種誨示。

也幸好是活佛握住了盲杖尖。他這一握之力,便是再多兩個瞎子都無法拔動分毫。拔不出,傷口就不會大量出血,同時也避免的瞎子二次再殺。

“啊!沒用!”佛示牆另一邊的易**脈看到胖妮兒明明已經刺透瞎子,可瞎子仍舊像沒事一樣在掙紮,在用力回抽他的盲杖。唯一與剛才不同的是他胸口有血在泊泊地流淌著。

這情形讓易**脈馬上想到了百足白勾蟲。以百足白勾蟲爲引,剛開始隻是附于經脈血管彙集的脊椎上,可用高聲笛音攪亂心神,從而逐漸控制心智。但初時也並不能完全控制,被控人的意識會有抵抗。當蟲子齒口咬入髓脈,並且與頸椎後的經脈血管完全連接在一起後,就可以完全控制被控人的意識了。但到這個程度,這種蟲扣還是可接的,前面第三章中就曾提到魯承祖和任火旺曾攜手破百足白勾蟲,就是在蟲子齒口還未合緊時,用魯家解坎的鈎環針將蟲子挑住,再用燒紅的青鋼簽穿透肌膚,點燙蟲子頭,讓其松口挑出。
可如果到了百足白勾蟲的百足以及勾觸完全與經脈血管相連接時,不但可用無聲盲音笛控制,而且完全可以以控引子之人的心意來左右他的行動。就算是被控人死了,隻要經脈不斷,照樣能驅動軀體而動。而且到了這程度,那人便再無法可救,隻能血破百鈎蟲,讓人蟲俱毀。

“丫頭!聽清了!一念心血,含吐刃尖,刺透頸節,人蟲俱毀!”易**脈高聲叫到。他此時不再像剛才那有焦急了,而是每個吐字都十分清晰,生怕妮兒聽錯了什麼。

一念心血,對于現在的胖妮兒來說不是什麼難事。親手刺殺了自己的父親,讓她心頭聚集了一團郁血始終無法散去。而且眼下的情形還需要她進行第二刺。這就算是瞎子已經死了,那也是損屍不敬之痛。更何況眼見著瞎子還在全力地運力動作,和平常時並無太大區別。

“丫頭,快呀!他現在隻是個被控制的屍身而已!”易**脈又高喝一聲。

胖妮兒覺得整個胸膛酥酥地一緊,一股寒意在背心散開,隨即一口腥熱帶甜的血塊從咽喉間竄到口中。鳳喙刺第一刺時就沒有按機括彈出雙倍長度,所以此時手中還是三尺左右的短杆。這樣的長度很方便地就可以將刺尖口中。口中血塊快速地在刺尖上散開,並吸聚在刺頭三棱血槽中。

“啊!——”胖妮兒的這一聲呼喝聲音並不高,而是帶著哭泣的長音。鳳喙刺這次是由瞎子背後頸椎處刺入的,刺透了脊椎,也刺透了附著在脊椎上的百足白勾蟲。沾滿血液的刺尖刺入,出來的尖頭卻是綠色的,並且不停地泛著沫。這是因爲一念心血與蟲血迅速發生化學反應。如果沒有一念心血,即使蟲子被刺透,也並不能馬上讓所有百足都失去操控能力。但不同血液的化學變化,卻是可以讓所有蟲身迅速收縮焦化。剎那間就失去了失魂引的作用。

瞎子像個掉了線的木偶一樣,折手折腳地跌落在地。果然已是屍身了,蟲死後便再無任何反應。

胖妮兒此趟本來是外出尋父,結果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下來,自己卻最終不得不親手殺死自己父親。這樣的結局讓她心中郁悶的怒火再難抑制,她必須找到發泄的對象,要不然自己恐怕會得氣脹血崩之症。回頭見陰天王碎步低身趕來,已經離自己沒幾步了。于是發出一聲怪異地慘呼,對陰天王直撲而去,勢若下山的雌虎。

魯一棄身體猛然一松,腳下連續晃動幾次才勉強站穩。這一刻他心中真的很輕松。瞎子這件事壓在他心頭已經許久許久了,但他一直在懷疑,在不確定。事實上他也真沒有什麼證據來證實這件事。現在一切都明了了,一切也都結束了。重新回想自己的推理和判斷,應該都是正確的。

其實魯一棄最早懷疑瞎子是在闖出龍三角後的船上。瞎子的性格每次在有鷹嘯過後都變得無常暴戾,這本身就讓人産生很多疑慮。原先魯一棄並不是太了解瞎子的性格,然後雖然覺得瞎子性格乖僻,因爲有獨眼在,總認爲是他們私自間的仇怨放不下。可是到了海上以後,獨眼已經不在,瞎子的性格變化便漸漸凸顯出來。另外當魯一棄設下一個局,逼朱家釘子露尖兒。船上連續有人半夜被殺,可後來被逼出的釘子老叉雖然慨然承認自己是暗釘,卻怎麼都不承認前面那些人是自己殺掉的,而是說自己掩形是害怕被殺。那時魯一棄覺出不對來了,覺出自己在什麼地方犯了錯誤,因爲老叉真的沒有必要否認自己殺人,殺人者另有其人。而且每當後半夜有人被殺時,自己總是昏睡不醒,感覺就像中了江湖傳聞中的迷香一般。然後死者傷口都是呈圓洞狀。這些都是與瞎子特征相符合的。他是賊王,迷香是隨底兒(隨身必須品的意思)的料,盲杖刺殺人後,留下的傷口就是圓洞狀的。後來他將所有往事都回想了一遍。瞎子在和自己闖入北平院中院時曾落入蓮花池七柱峰的扣子,然後到自己殺出時才又會合,這段時間中誰都不知道他遭遇到什麼。事實上瞎子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下的蟲引,要不然“七峰柱”“絞龍網”怎麼都不會讓瞎子脫了身。然後他又想到在與獸王郎天青時所說的話(見第三章),郎天青讓他注意身邊有人中了蟲子。當時他以爲所說是獨眼,因爲獨眼中了三更寒的幼蟲他是知道的。可那時獨眼已經陷在山體之下,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經死了。那郎天青說這話不就是有些多餘嗎?看來當時郎天青所言之人不是獨眼而是瞎子。
可即便到了這程度,魯一棄所有的結論都是推斷出來的。沒有一個真憑實據,更沒有見到瞎子對自己有任何威脅。于是他雖然不斷提防著瞎子,卻沒把他拋開。像黃土坡懸棺墓中那樣的陣仗,本來是最適合瞎子超常耳力的黑暗環境。可魯一棄並沒有讓他下,而是讓他和利老頭他們在地面上戒備對家。

直到陰世更道聶小指被殺。魯一棄這才徹底認定瞎子是中了對家招數了。聶小指被殺前,場面雖然混亂,但魯一棄還是看清了,他是與瞎子碰撞了一下後才失去反抗能力的。然後在禿鷲將聶小指抓提起來後,從他身上血流的痕跡也可看出,緻命的是一記刺傷。認定瞎子中招了,魯一棄首先想到的不是殺了他,而是如何解救他。這裏面有諸多緣由,大伯和瞎子的交情,胖妮兒對自己的情意,而且自己也算是瞎子帶入的江湖。解救的法子他不知道,但他想到了易**脈。這一刻他心中真的十分後悔,怎麼讓易**脈跟穆天歸往西北而行了。更後悔怎麼在關中之地時,就想著如何利用倪家老七設局鋪坎,就沒找時間把之前的事情理理清楚。讓易**脈查查每個人內在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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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飛過坎


【點絳唇】

凡俗有心,親尊失魂隨其轉。

天數不換,豈是幾步分。

僧聖聆聽,佛意數達徑。

說苦理,大乘小悟,梯上看雲舞。

但魯一棄在後悔的同時,也暗暗打定了主意。他要趁瞎子還未徹底發作前,將他帶到藏地與穆天歸、易**脈會合,到時讓他們想辦法解救。這樣是很冒險的,特別是對魯一棄而言。朱家設下這樣一顆大的暗釘,主要就是要來對付他的。瞎子在海上殺人,是因爲朱家當時以爲他們得到寶貝,想追上他們的船。像他途中殺聶小指,隻是對家操控之人需要確定瞎子到了那種失魂狀態。所以入藏的路途上,瞎子還是一個未爆發的暗雷,是個可以觀察到危機程度的暗雷。魯一棄自信自己可以觀察揣度出這種危機爆發的時刻,可以在最危險的時候控制他或者帶領大家遠離他。可後面一連的情況突變將他的計劃全打亂了,一群人分作兩處,偏偏瞎子還在另一處,自己對其失去了掌控。所以炎化雷到來後,說墨家兩弟子都死了時,他首先就想到是瞎子下的手。奇怪的是他所描述的死亡狀態並不是想象中那樣,而且從實際意義上來講,利用瞎子殺墨家兩個弟子真的很不劃算。這是要始終放在魯一棄身邊的棋子,他在關鍵時刻可以起到奪寶制人的決定性作用。

可如果不是瞎子動的手,那兩個墨家弟子又是被何人所殺,另一群人中除了瞎子外,難道還有哪個隱得更深的暗釘?

比魯一棄更早發現瞎子不對勁的是胖妮兒。她是瞎子的親生女兒,而且是相處時間最長的女兒,自然是了解瞎子此前性格習慣的。打他們在落日鎮鎮剛一見面,胖妮兒就覺出自己父親的變化來,而且這變化很大很怪異。所以她一直都注意著瞎子。聶小指被殺她是看得最真切的,不過胖妮兒也是老走江湖之人,稍一分析就知道自己父親是中了某種失魂的蠱咒之術。因此她始終也沒聲張,而是在保證魯一棄安全的前提下,暗中獨自想方設法要解了瞎子身上的蠱咒。可還沒等到她查出瞎子到底中的是什麼失魂迷術,陰世更道崩塌,她便與瞎子分開,再未能見到面。直到胖妮兒在左嶺東側上點燃第二堆篝火之後,突然間在山嶺小徑上發現失魂而行的瞎子,于是便尾隨而來。不過此時瞎子已經不能識人,完全被無形的法術控制著行動。胖妮兒沒有其他辦法,隻好緊跟著,以便隨時制止瞎子做出什麼荒唐事情。

養鬼婢預料到魯一棄會重入鎮中,她點燃第一堆篝火後便提前回到鎮中,躲在入鎮道路必經的一個無人小屋中。沒見到魯一棄到來之前,她還見到好些奇怪事情。胖妮兒緊跟瞎子茫然失魂地入鎮就是其中一件。另外他還看到十六鋒刀人滅亮出鎮,還有墨家弟子一前一後潛入鎮中。但這些她都沒關心,她心中在意的隻有魯一棄。

養鬼婢此時又看到了魯一棄。雖然離得遠遠的,但養鬼婢還是能將魯一棄的每個細小的動作看的真真切切,因爲天色已經大亮了。
魯一棄的左手輕輕地搖著,這意思很明確,是讓養鬼婢不要靠近。

養鬼婢也沒想靠近,就算魯一棄不搖手她也不會靠近。因爲魯一棄身後站著一個面若淨盤、目如朗星的喇嘛僧。雖然自己可以爲了魯一棄舍卻性命,但她卻不想因爲自己的靠近而導緻魯一棄被別人瞬間要了性命。感覺之中,養鬼婢知道那喇嘛僧就是個能瞬間要了魯一棄性命的高人。

活佛沒有想要魯一棄的性命,他依舊抓住刺穿魯一棄肩窩的盲杖頭,隻是將身體稍稍靠近了些魯一棄,低聲說道:“世人並不是都能度,如若不是那胖丫頭,這盲眼的人便度了你了。”

身受痛楚的魯一棄將咬緊的牙關慢慢松開,在臉上綻出一個勉強的微笑。他平常時都是面無表情,微笑往往是他出擊的預示:“我是未能度他,可那丫頭卻度了他。一刺之痛,了卻失魂苦楚,了凡世無助之心,棄無控軀殼,不再替兇爲惡,當登極樂。我亦並非未度,你沒見我也渡一人嗎?就是那丫頭。爲我一介殘軀,更爲了蒼生百姓之利,她忍心中萬般苦痛親手殺了自己父親,此悲此善當趨真佛之心。”

“那你知如何度我嗎?”活佛問道。

“我若知道,便不能說。天機不泄,佛理自悟。而我確實不知,所以我可以告訴你。至于是理、是引、是謬、是惑你自省。”

“請誨。”

“我佛悟道之前,俗身貴爲王子,享盡天下所有富貴甘醇,才悟出無欲皆空之佛理。我輩之人無有此極緻境地,所以該從另一極緻入道,所修皆應落在‘苦’字上。”魯一棄所說之理是從一部很少爲人知的《苦儺脫諸經》上得來的,但這一佛理是爲大乘佛派,與藏密小乘佛學差別很大。所以對于活佛來說,這種觀念是有新意的。

“何爲‘苦’?”

“知衆生苦,爲衆生苦,苦心、苦志,苦修,苦悟,然後方能舍私欲,棄俗體,念成灰。舉止皆自然,四觸皆虛空,登玄入佛境。”這些短短幾句中,魯一棄又加入了道教的玄虛自然之道,這是活佛更未曾接觸過的。

“如何行?”

“送我上天梯。”

“你來度我?”

“無分你我,度人亦是度己,我爲天意,你爲佛行。”

“當是這般。”這次活佛沒有多想,說完此話,立即出手。

剎那之間,隻見鋼折血濺……

要從“九色天雲獸紋場”這樣的坎面上過去,方法有兩種,一種是解坎而行,這一點穆天歸辦不到,就算能行,眼下的時間也不允許。另外一種方法就是從坎面子上方飛過去,穆天歸是不會飛的,不過此舉卻是完全可以利用器械一試。

穆天歸卻並沒有因爲可以采用第二種方法而感到高興。因爲從“九色天雲獸紋場”上方過去後,還要面對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就是坎面另一側的金幢白塔。飛過“九色天雲獸紋場”也許可以,但飛過這座白塔可以嗎?!
白塔之上肯定是會有扣子與“九色天雲獸紋場”相疊,而且扣子的扣殺範圍很有可能就是用來彌補“九色天雲獸紋場”這種平地坎的空中缺兒。。也就是說,金幢白塔上的殺扣很有可能就是用來對付從空中闖過“九色天雲獸紋場”的坎子家們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不但是要穆天歸能飛過去,而且還要在合適的位置沿這兩組坎扣相疊的坎沿而行,這樣才能安全通過。

合適的位置在哪裏?坎沿又是什麼形?時間緊迫,穆天歸已經來不及將所有事情都弄個清楚。他決定先靠近白塔再說。于是把隨身包囊打開了,取出應用物件。

穆天歸的輕功不如瞎子、胖妮兒,也不如養鬼婢,所以要讓他像瞎子那樣從“飛蛾索”那樣粗細的牽索子上走過去是很困難的。但功力達不到的方面,往往是可以利用器械進行補救的。這點對于墨家的當家人來說正合上他們所長。

一隻四翼八爪飛蜘蛛,用關外精鋼鑽竅、刮片(兩種處理鐵制品的工藝)而制。穆天歸將它機簧上緊後,擡手間,“呱啦啦”一聲飛出。蜘蛛飛出的同時,尾部竅眼中放下一根金陵織造出的三盤絞金線。飛蜘蛛在白塔的中上部飛繞了一圈後,最終落在塔腰的上斜面上,八爪彈扣,一齊牢牢抓住磚縫,同時還壓住了正面的金絞線。穆天歸輕提金線,將一隻做工極爲精緻的小滑輪放在金線上,小滑輪輪鈎上帶有一根比金線稍粗的彜麻線,這線很輕,隻比金線稍重,拉力卻是強勁許多。然後輕輕抖拉金絲線,那滑輪便沿著金線前行。很明顯,那精緻滑輪中帶有單向扣齒。

滑輪很快就撞上壓住正面絲線的八爪蜘蛛,輕輕一聲,滑輪上環撞入蜘蛛尾部的內開式環鈎(隻能朝裏打開,開後即恢複成環)。

穆天歸再用彜麻線系上圈巴掌款的節紋竹夾布。這布是用皮料絲、動物鬃毛織成,極是牢固,上面又每隔一段就有竹夾,用作借力。這東西是輕功不是太好的江湖人隨身攜帶用來攀爬陡壁的器械。

當這竹夾布卷也到位後,穆天歸將尾頭用一隻雙齒豬頭釘固定在左殿外牆的角柱上。這雙齒豬頭釘和八爪蜘蛛一樣,受力後,雙齒和八爪會越來越緊,越拉越往固定物中鑽。

寫的雖是繁瑣,穆天歸整個操作過程卻是極快,也就半鍋煙的工夫,所有設施都已到位。有了這竹夾布卷,憑穆天歸的輕身功夫已經能穩穩當當地踏空而去了。

話是如此說,但走在這樣的布卷上,還是步若驚濤、身若寒葉。在不斷的搖擺晃動中,穆天歸很驚險地走過了大半的坎面,來到了兩坎相合之處。到了此處便不能再走了,繼續往前身體重量會更多地加注在白塔上,這樣很可能會帶動上面的什麼機栝。而且就算能走到近前,白塔的下方也鐵定沒有落腳之處。最好的辦法從此處找到兩坎的疊沿,然後順坎沿折向另一個方向。
“九色天雲獸紋場”坎是鋪開的整面,而如果以金幢白塔爲坎,卻是個由上而下或者由下而上的殺傷局。並且這殺傷局的範圍會是以白塔爲中心的一個圓。這樣看來,兩坎的疊合處應該是在“九色天雲獸紋場”上方,大概白塔半高位的一個弧線。這個位置高度穆天歸很快就找到,但如何利用這個位置高度還是有個問題。

問題是淩空而行最怕的就是走弧線。淩空本身就已經無法使力,更不要說是朝橫行弧線方向的使力。就算有外借的著力點,也隻能在瞬間使用。而且淩空的借力很少能夠借走弧線,大多是直來直往。

穆天歸找到一個著力點,就是白塔繞塔廊道的一根廊柱。可就是從那裏發一根拉繩,也隻能是讓自己直線往西側而去,這其中肯定會有半程甚至大半程的距離中,人不能準確處于坎沿之上。

如果在平時,穆天歸肯定會好好盤算一下,看看能不能再多借用一根、兩根或更多的著力點,分配角度,讓自己借力騰空朝西時,身體能劃一道弧線過去。可現在沒有那樣的時間,自己每慢一秒,使命和希望隨時都可能會灰飛煙滅。于是他決定冒險,這是一輩子謹慎的他極少有的冒險決定。

在另一隻四翼八爪飛蜘蛛的牽帶下,又一根輕飄飄的彜麻線繞系在廊柱上。穆天歸將這根彜麻線帶緊,這讓他晃動的身形穩定了許多。他又試了試彜麻線的勁度。完全能承受他一沖騰空所需借用的力道。于是他定心沉氣,將內外氣息環轉一個周天,然後手、臂、肩、背、腰、臀、腿、腳,一條線的使下力來,就要騰身而去。

也就在此刻,突然從左殿後殿門竄出一道淩厲的刀氣,那刀氣無聲,卻挾帶著一聲怪異地低聲嘶吼。這嘶吼讓人聽得心中發磣,慌亂不知所措。這是以聲奪人,以刀殺人。也隻有江湖中最厲害的殺手十六鋒刀人在單獨對敵時才會是這樣的表現。

來的是十六鋒刀頭,他沒撞上易**脈,是因爲他是入右殿,然後從兩殿見的邊側門直接解坎入到左殿從後面出來的。眼前的情形讓他想都沒想就合身而出,人出便是刀出,刀出就是要人命的。雖然他出刀的目標隻是一卷展開的竹夾布,但這一刀隻要落下了,穆天歸便會落入“九色天雲獸紋場”和金幢白塔合殺的坎面中,再無生理。

人刀落下,布卷斷開,穆天歸失聲驚呼……

易**脈見胖妮兒一刺穿透瞎子頸脊後,終于稍稍低首喘出口氣。但這一低首,正好看到下面的朱瑱命和據巔堂堂主。朱瑱命正凝神聆聽佛示牆外面的聲響情況,而據巔堂高堂主卻正好在往上面察看情況。四目相對,眼珠都未及抖動便都同時出手。

易**脈甩手射出幾根牛毛般的芒光。而據巔堂堂主則是將手中奔雷杵脫手而出。奔雷杵器體巨大,飛行速度雖慢,卻帶著無窮氣勁。與這樣的兵刃相比,特別是在飛撞之中,易**脈的銀針顯得太輕太微不足道了。
奔雷杵撞飛了大部分的銀針,而帶起的勁風讓剩餘的銀針也都遠遠偏離的方向。.

銀針肯定是阻擋不住奔雷杵了,那大銅杵沒有一點滯怠地繼續上沖,直撞穿欄牆。

見到如此剛猛地攻勢,易**脈隻能後退,不停地後退,三兩個雙纏蛇盤花步便退出五六個案桌的距離開外,靜觀奔雷杵下一步的變化走勢。

高堂主之所以將大杵飛出,是因爲這大杵不同與其他杵器。在它的杵柄上還牽有一根很粗的緬白鐵打制的鏈條,這就使得這具兵刃遠攻近取都順如人意。

大杵穿透欄牆後,繞了個圈掛住了上橫欄。高堂主立刻膀臂帶勁回拉。這一拉並沒有將銅杵收回,而是人隨鏈走,他那高大魁偉的身軀竟然很是輕盈地躍起。

朱瑱命本就打算從這下邊過去,所以早就將欄下壘石斜坡上的絕殺坎扣解了。所以躍起的高堂主放心地沿著壘石斜坡騰身而上,兩個墊腳便已經立身在橫欄之上。然後手中鏈條抖收,奔雷杵活的一般跳回到手裏。

一個魁偉的漢子,橫著一把帶鏈的大銅杵,如同天神般落在自己面前,這讓易**脈很是心驚。朱家的高手他知道很多,也遇到過很多,每一個都有他們自己獨特的功法技能。但自己每次總能沉著應對,至少也可從容脫身。可眼前這一個,雖然不知道他的功力到底如何。就剛才那一擊卻是可以看出,他運轉的氣勢範圍中,自己很難找到可插針的縫兒。沒有插針的縫兒,自己的手中的針就等于廢物。那怎麼可能還有勝算?

高堂主從橫欄上一個跨步就下來了,對于他這樣的身材,那欄牆顯得過于低矮了。看著易**脈緊張的樣子,他無聲地咧開大嘴一笑,然後扯著悶雷般的嗓音問道:“就落你一個在這兒了?不要緊,不管先後都要上路的,他們就算往前再多趕幾步,早晚還是會和你在輪回道上碰頭。”

易**脈沒有說話,面上表情很是艱難,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難受。而下擺的衣襟微微有些擺動,卻不是風吹的,因爲此時此地沒有一點風。

“你害怕了?你發抖了?不會吧。敢入到這寺中,又能闖到這點位的絕不會是江湖上的易與之輩。不要給我攪什麼惑相子,我不吃那一套。”這高堂主大概平時也是發號施令貫了的人,話很多很絮叨,這和他的身材相貌很不相配。

可易**脈從高堂主的話裏知道,最與高堂主相貌身材不相配的不是他的話多,而是他的心眼。自己故意擺出的怯懦外相一下就被他看穿。這是個粗中帶細的高手,這也肯定是個貫走江湖的老手。能成爲朱家霸定一方的堂主,絕對不會隻是個草莽之輩,必然是有他獨到之處的。

此時易**脈能做的就是全神貫注地戒備,全神貫注地尋找。企望發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和現象,這些很可能是在一個平常人無法想象的位置。

高堂主緩緩地擺出個攻守兼備的起勢,是非常謹慎小心地擺出的起勢。他真的沒有小看對手,應該說他這輩子從沒有小看過任何對手。這是他能在江湖上混得如此之久,地位混得如此之高的先提條件。
易**脈收斂了怯懦之相,既然被對手看出就不必強自繼續,那樣反會被對手利用,找到可趁之機。他也非常小心地從針壺中抽出了一根針。隻是一根針,但這針比平常的針要長出三倍有餘。因爲長,便顯得這針更細、更軟,看著就連普通的綢帛都不能穿透。

一把巨大的銅杵,一根細長的銀針,雙方都希望這一場濺血要命的決鬥能在最短的時間中有所分曉。

朱瑱命從心底滿意據巔堂堂主的反應和行動。畢竟是個久經沙場的老江湖,一見情形不對便驟然出手,將形勢扭轉過來。自己這邊雖然是兩個人,但所處的位置卻是很劣勢,不但處于下方,而且是在佛示牆和壘石斜坡相夾的窄縫中。如果不是據巔堂堂主將易**脈逼退,並及時占據位置。在易**脈完全做好準備後,憑他的手段應該能將下面的這條道封住。就算最終自己兩人能闖過去,但被他拖延住一段時間卻是肯定的。

而現在的情形卻反過來了,是據巔堂堂主守住了位兒,將上邊的口子封住了。此時就算穆天歸從前面折回,兩人合攻據巔堂堂主,那也會被高堂主拖延住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已經足夠自己趕到佛示牆的另一邊,彙聚周邊自己的手下力量,用最合適的方法解決魯一棄這塊難題。但自始自終,朱瑱命都沒想過高堂主的生死。這是他做事的風格,不要說一個堂口的堂主的了,就是再親近的人他都會在適當的時候斷然舍棄。在他認爲這才是大家的做法,要想成爲天下之主,沒有英雄的意志和梟雄的狠忍都是不行的。

朱瑱命快速地從通過了下方的狹道,悄沒聲息地往佛示牆尾端而去,從那裏出來,就是繞塔廊的廊尾亭。到了那個位置,他可以與活佛會合,可以與獸姬娘娘會合。這樣的話,就算此時牆外的魯一棄能躲過眼下一難,最終還是會在劫難逃。

利老頭差點也就在劫難逃了。他根本沒有想到大護法的動作變化會那麼快、那麼突然,疾風電閃一般,完全不是自己這種刀法能夠適應的。

大護法是快,快的不止是身法招式,更重要的是還有肢體的變化。藏傳佛教中,不止是有衆多的佛學經典是由印度直接傳來,而且還有許多練身的技法也是那邊直傳過來的。像大護法所使的力士雲,便是印度佛教中講經場護場僧人使用的道場雲旗變化而來的。當然,印度最神奇的技藝是瑜珈功。在所傳佛經中,夾帶的各種教僧人強身健體的技法,都是與這瑜珈功多少有些關聯的。

大護法除了會力士雲,他還會一種折肢軟體的技法。這技法就與瑜珈功有著很大的關系,是從瑜珈功中脫演而來,應該算是它的一個技法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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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09:08:36
第八節 涅盤殺

瑜珈功法的特點就是運氣龜息、拉伸肢體。.所以修習這種旁支功法後,人的肢體關節也可以向各種平常人無法彎曲的角度和方向彎曲動作。攻擊對手時方向和角度匪夷所思,而且還能在最細微的距離中再進行變化。創者無名,反倒是中原之地有人見過這種功法後,給它取命叫轉輪掌。其意是這功法就像佛祖示人的掌中轉輪那樣變化無窮。

利老頭隻是個儈子手,算不上真正的江湖人,各種奇異武功見識得太少,根本沒有應付這種怪異招數的經驗。其刀法雖然殺法淩厲,但招法變化卻很是單調。而且每一殺後有凝神回氣的習慣,使得前後招的連貫環節中有瑕疵。這些缺點讓他根本無法適應大護法轉輪掌的變化,施展渾身解數卻連一掌都沒法擋格避讓。

隻一掌,雖然看上去不止一隻手掌,可大護法的確隻出了一掌。打出這一掌時,手臂由手肘處爲支點快速擺晃著的,而且是朝許多方向擺晃成一個圓輪,這其中當然包括那些手肘無法根本無法彎曲的方向。雖然隻是一掌,在利老頭眼中卻像是有千百掌,根本看不出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幻象,更不知道這一掌的落點在哪裏。而此時,又正是利老頭一刀削出收回,正回氣聚力的那個微小停頓的當口,他已經來不及回刀反劈,以攻代守。

直到手掌已經落在了右肋之上,直到身體隨著手掌跌翻出去,利老頭依舊沒看出來這麼多手掌中哪個是真的。因爲此時他的眼前已經是黑暗中金星四竄,兩耳之中聲鳴如鼓。隻能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帶著血腥味道的嘶喊,而且這嘶喊中還是驚駭多過痛楚。

大護法一招得手,卻沒來得及出第二招。因爲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隻出一掌就能夠得手,而且還將這老頭打得跌飛出七八步開外。按照剛才自己對這老頭的判斷,就算自己看出他的招法缺陷來,自己要不和他糾纏個幾十招、上百招是決拿不到勝算的。就算最不濟的話,這老頭也該在中掌後強停身軀,縮身藏體,以刀護形,防止自己繼續攻出第二掌呀。可怎麼會這樣直接翻跌出去,直接躺倒在地。莫非其中有詐?

大護法的所有判斷都是合理的,一個正常的江湖人都該如此。但利老頭不是真正的江湖人,他隻是個憑殺人手藝過居家小日子的散淡人。他中掌後的反應和平常人沒有什麼兩樣,**的反應是盡量的退讓,完全地順勢順力而出。所以外在狀態的反應是不會刻意去堅持什麼,也不刻意掩藏什麼痛苦和窘態,因爲他不需要維護什麼江湖名頭,保持什麼江湖形象。這一點和魯一棄趨于自然的道理很接近,也正因爲這一點,利老頭所受的傷也比想象中要輕得多。這要是換個其他什麼江湖人,中招後的首先是想到挺住,同時反擊,擊中也可,以擊爲守也可。那樣就相當于承受了對方和自己雙重的打擊力,頓時就能骨折腑穿,至少也是重傷內息。
就在大護法猶豫過後,準備補上第二掌時,楊小刀到了。大護法的這第二掌隻好轉向了楊小刀,同樣是擺晃角度方向怪異的一掌。

楊小刀出刀了,他的刀形本來是怪異的,可沒想到他的出刀路數竟然和大護法那一掌同樣的怪異,莫非他也學過與轉輪掌類似的功法?。

沒有,楊小刀不會這樣的功法,他隻是持刀的手沒用什麼力,很自然很放松地輕捏住刀柄。他的手臂也沒動,也正因爲他不會大護法那樣的功法,手肘無法轉動許多方向角度。雖然手臂無法轉動,但他的手腕卻是動了,手腕是個正常人就能往各個方向轉動。何況楊小刀這會使庖丁刀法的手腕,其靈活性和勁道都遠勝正常人。

也許說了也很難讓人相信,此時楊小刀的手腕轉動是不由自主地,完全是由手中的刀帶動著在動。這把庖丁刀就像是有著靈性,刀尖是始終追著血肉筋骨而行,就像血蠅釘住了血腥一般。這樣楊小刀就以手腕爲點,手掌加上刀長,倒正好與大護法以肘爲點的前臂加掌相合。所以不管大護法的手掌如何動作,幻化出多少個手影,那刀始終追住無數掌影中的真手不放。

沒有人願意以手迎接利刀,包括大護法。所以這種情形下他隻能退,身形流水般地往後隻退,直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楊小刀不會讓大護法就這樣逃走,步步緊逼。因爲他非常清楚,隻要大護法退到路的對面,靠上房牆,沒處可退時,他這隻手就算是沒了。

大護法沒有退到路的另一邊,卻也離著不遠了。就在他快要到達退無可退的地步時,風沖火卷,從那邊的煙火中連續有人竄出。楊小刀隻是用眼睛餘光看了下那些人,便止步後撤,然後調頭跑到剛剛站起來的利老頭旁邊,拉扶著他就走。

那些人楊小刀認識,其中有好幾個是入藏路上,隨朱瑱命一直追在背後的高手,還有一些是據巔堂在仙臍湖第二殺中圍堵過他們的殺手。繼續緊逼也許能要了大護法一隻手臂,但被這群人圍住,自己會被要掉一條性命。這樣的生意劃不來,論誰不用掂量就知道該往回逃。

但楊小刀拉著利老頭逃跑也不是漫無目的地,他是直奔寺牆的缺口而去的。對家門長發令要手下進逼而入。對家使月牙的進去了,原來使輪子守缺口的也跟這養鬼婢進去了。現在形勢反了,該輪到自己和利老頭守住那裏,不能讓這般癟孫沖進去。他們要是再進去了,裏面魯一棄他們就真的沒機會辦成事情了。

目標是對的,意願也是好的。可能不能守住那個缺兒還需要有足夠的能力。他們面對的不是一兩個高手,他們面對的是一群高手,一群不懼生死、舍身往前的高手。這群高手看著楊小刀和利老頭這兩個跌撞奔逃的對手顯得並不著急,他們站位有條不紊地緩緩往缺口圍攏過來。手持的兵刃擺出的都是必殺之式。
楊小刀攙扶著利老頭跑到缺口處,幾乎是一下子將他扔在地上。.然後迅速回轉身來,隻來得及喘口粗氣,卻來不及摸一把臉上汗水,因爲背後最靠前的對家高手已經距離自己沒幾步了。楊小刀先擺出個平刺捅牛式,隨即晃頭往兩邊看了看。從兩邊的距離可以知道,自己這樣的招式是無法守住整個缺口的。但他沒有變更招式,因爲捅牛式殺一敵的力道氣勢是非常剛猛地,他要以這樣一式攻招震懾住衆多的對手。

一刀見血,殷紅隻有一點,就在咽喉處。趕在最前面的對家殺手攻勢才起,就已經站立在原地無法將手中兵刃再往前推進半分。刀中咽喉之處,但他並沒有因爲這一刀斃命,因爲楊小刀的刀才入咽喉處的皮肉就馬上停住。他眼下的目的是阻住對方,並不是要殺多少人。將對家這樣一個人用刀抵住,並且左右他的行動,可以加大自己守護的範圍。

楊小刀的刀平伸著,毫厘之距,對家的高手不敢退,這樣快的刀速,他退逃不了。他更不敢進,進一分等同于自殺。

扇形圍住缺口的對家人群中又有一個身影側身而進,是想從缺口的一個邊上突闖進去。楊小刀刀尖微微帶力,刀上所抵住的高手立刻人隨刀行,轉向另一邊。他的感覺是敏銳的,動作的快速的,如果人不隨刀行,半邊的喉嚨便會被切開。這便正好遂了楊小刀的意圖,移動的身形正好擋住了試圖側身闖入的高手。

想突闖而入的高手急速退回,他不想自己的行動造成自己夥伴的喪命。

楊小刀刀尖橫帶,被制住的人便又回到正面。這是個很好的肉盾牌,的確應該放在最合適的位置。

又一個身影撲出,卻不是找隙強突,而是直奔肉盾牌而來。由此人的行動身手來看,他比刀尖上掛住的和剛才被逼退的都要高出一籌,應該是個在朱家有些小身份的角色。

楊小刀有些愕然,因爲他看不出來者是要走什麼路數。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不妙,十分的不妙。

朱家高手,特別是放出江湖久經殺場的高手,是絕不會珍惜任何一個同門的生命的,更不會因爲一個同門被制就阻止手腳。撲出的身影沒有一絲猶豫,左手猛然出掌,一把推在肉盾牌的背心。楊小刀的小刀想撤回都來不及,一下便刺穿了肉盾牌的咽喉。

此時反變成楊小刀的刀尖上掛著一個屍身。而且這一掌的前推沖勁讓他連從屍身上收刀回撤都變得艱難。而與此同時,一股刀風從肉盾牌的身後斜砍而出。這樣就算楊小刀及時將刀抽出,也無法找到對方的骨肉點。因爲他和對手之間隔著那個已經死去的肉盾牌。與剛才的情形恰恰相反,這死去的肉盾牌現在保護的已經是別人了。

楊小刀隻能急速退避,連刀都來不及抽回。很險,對方的刀風是貼著楊小刀臉面前胸和及時垂下的持刀手臂而過的,剎那間能真切地感覺到刀風刮過肌膚時火辣辣地生疼。刀是躲過去了,可手中沒了刀的楊小刀又能有何作爲?
胖妮兒轉身後是直撲陰天王而去,其態幾乎是有些瘋狂。陰天王卻是冷靜的,他的思緒轉瞬間便將如何應對這樣一個瘋狂攻勢的招式路數理得分分清清。他沒有繼續朝前趕,而是站定下來,雙月牙對扣,腳步丁字,腳尖弓形,這是個順讓攔砍的招式,可側讓、後避,也可彈步前殺。而且對扣的雙月牙橫翻切,便會形成一個刃旋,這無疑是給神志有些紊亂的胖妮兒擺下了一個器扣。

從行動上來看,胖妮兒恐怕還不止是神志紊亂,她幾乎就是完全失去理智,勢態和自赴死路沒什麼不同。她的上半身低彎著,垂著頭,樣子就和個發狂了的瘋牛相仿。裂魄鳳喙刺也沒有彈伸出雙倍長度,還是短棍般,隻是貼近上半身持著。腳步雖然快速,卻是跌撞雜亂,根本無步法路數可循。像這樣朝著陰天王而去,無疑就是把脖頸往雙月牙上送。

當胖妮兒距離陰天王還有五六步遠的時候,陰天王已然確定,這女子必然要死在自己手下。在這個距離之中,不管她是進、是停、是退,都已經沒有任何招數可以回天了。

當胖妮而距離陽天王還有三步左右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也許是陰天王雙月牙的陰冷寒光讓她的思維稍稍清晰了一些。可一切都來不及了,陰天王弓形腳尖用力,彈步而出,左手月牙鉞燕翅展,以助出擊的身形平衡。而右手月牙鉞水平橫劈,這一招是最保險的,此時胖妮兒要是擡頭,那就劈下整個頭顱。如果始終不擡頭,那也能將頭顱劈成前後兩瓣。除非……如果真有什麼意外的話,除非胖妮兒的頭顱是鋼鐵所制,否則必死無疑!

胖妮兒是想擡頭,按照常理,停下腳步的目的就是要擡頭看清面前的情形。但她的頭隻來得及擡起了一點點,這個角度月牙鉞照樣是會從額前切入,削去她大半邊的腦袋。

“叮當”一聲脆響,月牙鉞沒能劈入頭顱。這意外讓陰天王驚愕駭然,難道這女子的頭顱真的是鋼鐵所制。本來鐵定會一擊成功的招數突然發生變化,陽天王隻能下意識回撤月牙,以便自保或者再擊。

也就在這錯愕之間,也就在這月牙下意識地回撤之間。陰天王並沒有發現,有一點寒芒挾一股淩厲屍氣,隨著自己手中月牙鉞回撤勢道一同奔自己而來。

胖妮兒的頭顱不是鋼鐵所制,沒有辦法擋住陰天王的月牙鉞。但有一個緊貼住前額的點位卻是能將月牙鉞擋住,那就是裂魄鳳喙刺的刺尖。刺尖爲三棱槽,三槽在頂端彙作一個月形弧彎,平削成刃,這一點與陰天王的月牙鉞很相像,隻是小得多,小得隻有黃豆大小。最終的微微擡頭,不是要茫然地前望,而是要將頭頂讓開,讓這黃豆大小的一個弧形刃口擋住橫劈而來的月牙鉞。

由于胖妮兒剛才的狀態一直是彎腰垂頭,所以陽天王並不能看到她緊靠上半身持著的短杆般的裂魄鳳喙刺。而當這裂魄鳳喙刺隨著回撤的月牙鉞一起出擊時,它的攻擊面隻有一個刺尖,是最小的,同樣無法在瞬間查看清楚。更何況此時陰天王正處于一個意外驚愕的狀態中。
鳳喙刺**陰天王面門時不但沒有費太大的力量,連聲響都非常微弱,因爲陽天王至死都沒來得及慘呼一聲。一則是刺尖太過銳利,再則借助了陰天王前沖的未了餘勢。刺尖從右眼**,從左後腦刺出。眼前鮮血和著眼黑隨刺杆花棱槽往外擠擁,腦後鮮血混同腦白順杆身棱溝噴濺而出。

以必死之狀博對手一擊斃命,這一招叫做“鳳凰涅盤”。此招是胖妮兒從一部武技殘頁中學來的,殘頁上原先是以平頭劍使出的,而妮子卻將它融爲刺招。從學會此招起,她還是第一次使用,以前不敢使用也沒必要使用。因爲這招險惡,稍有差池就會要了自己性命,而且也沒有那樣的境地和心情來使,過去她是打得過便打,打不過便逃。今天卻不同,自己和魯一棄他們都深陷對家腹地,不博不行。而自己剛剛還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這讓她滿心之中都是博命之念,生死皆可,殺命爲快。這才使出這性命處于巔毫間的一記絕招。

沒人看清陰天王是怎麼死的,包括已經離他很近了的養鬼婢和陽天王。明明是他探手取命的一招,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自己屍身重重倒地,並隨著神呼灘上碎石一同往下滑滾。

陽天王立刻收住腳步,他很會審時度勢。自己的功力並不比陰天王高出多少,陰天王隻是一招之間便給斃命了,自己的勝算又能從哪裏去尋找。而且,現在對家已經是雙人成勢。不說殺陰天王的那個女子,就自己追趕的那個丫頭也鬼蠱得很,是極難對付的對手。不過遠遠見金頂活佛站在那裏,好像還制住了對家一個什麼重要人物。自己現在不需要急功近利,隻需靜候觀望,看下一步的局勢發展而行。

胖妮兒是如何殺了陰天王的,養鬼婢也真的沒看清楚。從進到缺口之後,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魯一棄身上呢。不過背後的陽天王此時停下腳步她倒是聽得清楚,因爲從進缺兒以後,她就始終注意著背後的腳步,注意著陽天王與自己之間的距離,這是個意圖要將自己放倒的對手,絕不能有半點疏忽。當胖妮兒從陰天王屍身上拔出裂魄鳳喙刺的瞬間,養鬼婢對背後陽天王的戒備狀態徹底放松了。她知道胖妮兒絕不會再讓陽天王繼續往前趕來,因爲隻要沖過的她們阻攔,威脅到的將會是魯一棄。

但她沒有想到的,也是胖妮兒沒有想到的是,那站在魯一棄身後的大喇嘛突然出手了。本來從魯一棄的平靜面容和對養鬼婢做的手勢來看,雖然狀況很不明朗,但情形卻還不是十分嚴重。可怎麼都沒料到大喇嘛會在一團祥和之氣的籠罩下突然出手,力道剛猛強勁。
活佛出手了,卻沒有要了魯一棄的性命。也許現在還不是要魯一棄性命的時候,也許留著魯一棄還有其他什麼作用,而最有可能的是,他修行的信念和目標還需要魯一棄幫助點明。

一掌拍斷穿透魯一棄身體盲杖的後面部分,又三指一絞,生生擰斷穿透身體的盲杖尖兒。盲杖斷作三截,而且中間一截還留在魯一棄的身體裏。沒有辦法,這樣才能保證魯一棄不會出現大出血現象。活佛不是醫生,也不是江湖人,身上不會帶什麼外傷靈藥。而且眼下的情形也不允許對魯一棄進行細緻的醫治。不是害怕養鬼婢和胖妮兒有什麼行動,而是害怕朱家人已經逼迫到近前了。活佛久在朱家統管之下,十分了解朱家的手段。在他感覺中,朱家絕頂的高手已經離得不遠了。

解除了盲杖的累贅,隻在喘息中間。然後單手提托在魯一棄腋下,似架似拎地帶著魯一棄轉身便走。

“把他放下!”見此情形,養鬼婢發出一身嬌叱,縱身便追。

胖妮兒沒有說話,但她回頭見此情形,也立刻提氣縱步追撲過去,速度一點不比養鬼婢慢。隻是在經過瞎子屍身時,腳下稍稍遲疑了一下。

陽天王雖然離得遠些,在這樣已然大亮的天色下還是能將發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也立刻緊緊跟上。

幾個人中,陽天王卻是思慮得最周全的。隻要進到廊尾亭那邊,就滿是自家的坎扣,而且還會有自家的高手藏身,說不定連門長他們也會到了那個地方。在那種環境中再與這兩個女子對決,就是甕中捉鼈的局相。活佛將所持之人帶向那裏,意圖可能也是如此。

魯一棄對肩部的傷口已經麻木,這也許是太過疼痛的緣故,也可能是注意力被轉移的緣故。被活佛帶著走很輕松,自己幾乎是腳不沾地,一點都不費勁。但隨著走過的路徑所見,他開始爲後面追過來的養鬼婢和胖妮兒提起一顆心來。雖然活佛走得很快,但魯一棄明顯看出他腳下的步法是有規律的,特別是進入到廊尾亭後,雖然廊道是曲折彎曲的,可他走的是直線的五四三循環步。在走到繞白塔那一段廊道時,又改作連二的頓滑步。在此處,他還看到廊裏廊外一些已經啓動了的機栝。有兩根廊柱繃彈出了由上而下四層蓮花錐,在廊外有兩根從平地上突兀豎出的尖頂四方的穿天柱,靠近白塔那邊地面上插了許多支頭端正在燃燒的箭杆。

有人已經闖到了這裏,是誰?墨家人,還是獨眼他們?但不管是誰,他們肯定中了坎扣,不死即傷。

出了繞塔廊,右側山石遮掩不見的位置,有野獸的咆哮和人的發力呼喝聲。其實魯一棄如果能凝神聚氣地感覺一下,他應該能獲知穆天歸那熟悉的青霜劍氣,知道是穆天歸到了。那樣兩邊會合一處,力量便壯大許多,辦後面事情的成功可能也高出許多。可是活佛帶他前行的速度讓他沒有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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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登梯難

攜君而上,已見天梯數。

過去豔壁人說不,氣息重重難度。

誰說爲對全阻,虎嘯豹吟閃路。

步步心提氣短,前人成灰之處。

再往前就是天梯山山體了,在山體朝南的山腳處,有平整的裸石壁面,上頭畫著色彩豔麗的壁畫。魯一棄打眼看了一下,那些壁畫畫的內容都是佛顯世人、散花賜福、飛天聖女等佛家故事。就在壁畫的左側,有一路蜿蜒往上的石階,不寬,最多也就能讓兩人同行。陡度卻很大,需要手足齊用才能攀上。

金頂活佛帶著魯一棄是直奔那石階而去的。但未等來到那石階近前,突然有個聲音響起:“佛爺,這是要往哪裏去?”這聲音很是洪亮,猶如半空中落下一個炸雷。

魯一棄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左右掃視,卻未見到發聲之人。

活佛對這問話卻無動于衷,似乎早就料到會有此聲,他低眉垂眼回了一句:“上天梯。”

“不行!”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行因我欲行,你能奈何?”活佛依舊低眉垂眼。

“佛爺,你這就難爲我了。主上要我守住這天梯,你要上也得主上發句話呀。”

魯一棄知道憑自己的眼力勁兒是找不到說話之人的,所以他借著活佛停住腳步後暫時的穩定狀態,迅速讓自己的心境進入到自然之中,用超常的感覺去尋找說話的人。

感覺中的氣相是雜亂的,首先是陰陽兩氣的縱橫交錯、跌宕若湍,這種氣相應該是正常的。在臨近兇**的極惡之地,又有藏寶寶氣爲鎮,祥兇兩種氣相是會推動陰陽兩氣呈穿插抗衡的狀態。而在這這種大局氣相中,他隱隱還覺出各種小股氣勢的騰湧。身邊的活佛是一處,那面壁畫是一處,有人聲獸嘯的地方是一處,繞塔廊廊西的碎石斜坡巷那裏也有一處。而且其中最爲熟悉和可怕的就是在斜坡巷那裏,那股氣勢平靜穩重,既有道家之氣的自然玄妙,又有王家之氣的霸道決斷。朱家人中,能擁有這樣氣相的隻有朱瑱命。是的,絕對是朱瑱命。魯一棄能感覺那團氣相中有一兩點的氣位會時不時地浮跳一下,這是內息受傷未曾盡數恢複才會有的不平穩現象。可奇怪的是,朱瑱命那股氣相不知道爲什麼始終靜靜蟄伏于原地不動,他有何企圖?難道是在尋找最佳的時機進行偷襲嗎?不會,憑他的身份和道行怎麼都不會做出這種不體面的事情呀。他之所企必定比這偷襲之事要深含毒狠許多。

“朱家門長就在左近,他現身,必會阻你佛修。此處不能久滯。”魯一棄小聲地提醒身邊的活佛。

活佛眉頭微微一皺,眼皮也稍稍睜開了些,然後朗聲朝著石壁處:“等不及了。參佛理數十年,隻爲今日這一刻,不容怠滯。”這話是對發出洪亮聲音的人所說的,語氣很是誠懇。

“那真沒得說了,我受朱家恩寵也有幾十載,不能連這麼一處狹邊兒(指小口子、險要處)都守不住。”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雖然婉轉,其意卻是絕無商榷。
魯一棄的感覺終于從壁畫上搜索到了發聲點,那也是壁畫處氣相的中心點。可魯一棄怎麼都不能相信自己的感覺,因爲感覺中的和眼中所見的、耳中所聽的差異太大。

那處的壁畫畫的是群飛天女子,個個身材豐盈妖嬈,面容珠圓玉潤,裝束近乎半裸,手持各種樂器。這些畫像應該是《佛臨世》中“九龍灌天浴”描繪的天樂聖女。

讓魯一棄感到奇怪的是,那個洪亮的聲音怎麼會是這群畫像抑或其中某個畫像發出?而且這些飛天畫像形態都是呈倒掛天和橫飛天,就算朱家有什麼眼惑子(類似于易容術)能把人裝扮得和畫兒一樣,這人也不該總是倒掛或橫掛在光滑的石壁上。再有,就是那些畫像不管是那一個,也都不像是發出那種洪亮聲音的形象。

“看來你定是要阻我修爲。”活佛緩緩擡起頭來。

“我不阻,你所修也未必能成。”那洪亮的聲音微微停頓一下又說:“世人蠱惑謊詐無數,活佛不入世,不要誤信世俗妖言,誤入魔道。”

這次魯一棄的感覺找到了正點,的確是一幅聖女畫像發出的聲音,而且是個倒掛天的持琵琶聖女。魯一棄已經感覺出她嘴唇的微動和說話時氣相的起伏。

找到正點,許多不明白的奇怪現象就能看出來了。魯一棄沒用“指度”,隻是用魯家另一種更簡單的技藝“五分目”便看出來了,那畫像不是倒掛著的,而是翹腳趴伏著的。

“五分目”以眼皮睜開最大爲限,然後分五次逐漸閉合。這是要分別以五種不同的視覺域度觀察東西,從而相互比較,看出其中的位置、角度、亮色度的不同。

魯一棄在二分和三分間看出了此畫像所處的石壁不是一個光滑的平面,而是有個橫折的平台,隻是前後石壁的顔色和明暗度配合得極好,讓人産生視覺錯誤,看著就像一整塊平面。這道理和啓東北“金”寶時走的高低反錯的怪坡是一個道理。也正因爲這石面的錯覺,讓這持琵琶的聖女雖然是上半身有一小半趴伏在橫折的平台上,而看起來卻像是倒掛在石面上。

“形作聖女,聲若洪鍾,似掛實伏。正常人斷無此身此爲。若說妖孽,誰出其右。看來活佛你不但是深陷俗惡之中,尚還有妖魔爲伴,難得清修不進,佛理難通。”魯一棄在金頂活佛身邊輕聲說道。他很清楚,自己此情此景已經無所依仗,唯一能憑借的力量就是活佛。這活佛要是再被那壁上人給說動了,自己就沒一絲機會。

“此女並非妖孽,實是朱家門長妾伺獸姬娘娘。據說她精通豹房秘術(明代宮廷中女子秘傳,讓男人可以欲仙欲死的房中術),所以門中大多人也都喚其爲豹姬娘娘。”聽活佛如此說,魯一棄不由地暗暗稱奇,這朱瑱命打什麼地方找這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奉作寵愛。
“其實也不能怪她,此處爲她守護之處,也是她練功之處。。身形下伏如倒掛,是爲陰陽倒修,以外陽滋養其私隱之處,以蘊豹房術所需真氣。但這種行功法子也有弊端,緻使下陰所收陽氣下落,最終彙聚頸喉以上,包括顔面。這陽聚顔面最多是使得面若鼓卵而已,但彙于頸喉,卻使得其音如鍾如號,不讓須眉。”活佛這人實誠,倒不是著意想反駁魯一棄剛才話裏的意思,而是就事論事,聽著卻是在爲豹姬娘娘辯駁解釋。

活佛所說陰陽倒修的這些話讓魯一棄腦神兒猛然一顫,他由此一下就想起玉牌上自己僅辨出的五個字中“巔之淵”這三字。“巔之淵”,以巔爲淵,高低互換,不也有著陰陽倒行之意嗎?而且如果真和穆天歸對自己所描述的一樣,那此處暗構是在風水學上叫做“內合氣通”之處,這采不到日月精華之光,彙不到風、雨、露、雪四淨,隻有上下氣道可通,卻是走氣不聚氣的位置本該在山的哪一處?是巔?還是淵?可從自己這幾日所查看山勢,不管是巔是淵,都不應“內合”所說的無日月少四淨。莫不是當年墨家祖輩誤建寶構,位不鎮兇,這才導緻天梯山今日這樣的氣相局勢。

就在魯一棄暗自思忖之間,突然又一股淩厲殺氣從金幢白塔那邊緩緩移來。移動的過程是斷續轉折的,應該是在解坎而行。這殺氣雖然離得尚遠,卻已經讓人感覺如同一片鋒芒畢露的刀刃切膚而至。

魯一棄也感覺到了這股殺氣,他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了活佛一眼。很明顯,活佛的臉上露出一絲難色。魯一棄非常能理解活佛此時的心情。的確,前面有豹姬擋道,背後有朱瑱命暗中窺測,這橫地裏又一把鋒利的刀芒殺來。而活佛不但要自保,同時還有護住受了傷的魯一棄。這種爲難的局勢,不要說這凡胎俗體的活佛,就算真是什麼大羅神仙到了,也難免心中局促。

不過這金頂活佛心中已然決定要棄朱家而行,以獲取佛道至理。所以就算局勢危急,他也沒有任何退卻之意。

“看來此時唯一之路隻能從豹姬娘娘這裏突行,趕在門長和那個殺手到來之前搶上天梯。”活佛似乎是在對魯一棄說,可表情上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語氣卻是信心十足。

此舉能行嗎?魯一棄心中很是疑惑。如果隻是活佛單身獨行,沒誰會懷疑他此舉的能力。可是這突走之時,面對巨敵,還要攜帶上受傷的魯一棄,誰又能有十足把握。

魯一棄根本沒有想到事情的另一面。在活佛眼中,他魯一棄是個通透佛理、可以心禦敵的絕頂高手,就算是受了些傷,但有這樣修趨真佛的高手與自己並肩對敵,要闖過豹姬娘娘這一關應該是件很輕易的事情。

既然不明白活佛的決定,而且自己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那就隻能尊重別人的選擇。

活佛架著魯一棄就往前闖。那見此情形,那豹姬娘娘暴喝一聲:“活佛,若要強行,可別怪我無情。”
話剛說完,隻聽石壁上一陣喧嘩。魯一棄一聽就知道是機括張簧上弦之聲。豹姬娘娘是個高手,但她還是個娘娘。娘娘當然是不會輕易和人動手的,除非到萬不得已之時。所以一般對沒有得到門長指令的想要上天梯的人,豹姬娘娘都是用坎扣給解決的。

壁畫範圍很大,涵括了從塔外廊到天梯山石階下大部分的路徑範圍。所以隻要有人踏上這段路徑,就已經在這張大型坎子的殺傷範圍之中。

魯一棄是聽到機括張簧上弦之聲後才認真注意面前這片豔麗的石壁岩畫的。那畫在發出響聲後出現了一些微小的變化。是的,微小的變化,每一個變化都意味著一種殺扣或困扣的存在。

魯一棄所處的位置距離石壁還有二十多步的距離,並不能將畫面上的變化都看的清楚。但他現在已經完全不同于數月之前了,對《機巧集》的學習,以及將之與《班經》融會貫通,讓他對坎扣之理已經到達一個巔峰的境界。眼下所見到的現象的確不多,但已經足夠了。從這些可以看到的變化中,魯一棄已經完全可以肯定十五種以上的扣子存在。自己正對壁畫的區域中就有“八足拋網”、“窗形快口枷”和“刺蝟靠”三種,然後在往西面依次有“雲霓圈”、“田字切”、“九九歸一穿山矛”、“隨風血罩”等等,往東依次有“天蟾吐金”、“落地座”、“夢筆生花”等等。而且其中還有兩處機括魯一棄雖然看出弦簧總機所在,卻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扣子,因爲隻有管眼,估計不是腐液、毒水,就是熏煙、藥霧之類的。

往東的魯一棄他們可以不加考慮,因爲從自己的立身處往天梯石階是要往西去。這一段連續的扣子卻是比東邊的還要多,總在十種左右。

見到如此之多的坎扣,魯一棄開始懷疑活佛強闖的信心了。據他所知,坎子行中,從古至今,沒一個人能連續從這麼多機關中闖過。坎子家中有記載最多的恐怕就是唐代時的坎家奇人墨非嫣,這是墨家出來的一個奇女子,一聲專研坎扣之理。在她六十三歲時,獨闖安祿山的聽天堡,在堡中第二層布戰廳中,連續闖過六道扣子,可最終還是喪命在“十切斧形閘”下。另一個就是宋朝時開封府的錦毛鼠白玉堂,他在逍遙樓中落入“雀鈴網”被亂箭射死之前,已經連續闖過五道扣子,然後又躲過“雀鈴網”網口的蓮花刀刺,算是過了五道半。這兩人被稱爲坎子行中的“墨白雙成”,是後人的標杆和楷模。

現在面對這麼多的連續殺扣,活佛要硬闖過去。要麼是他對此處的坎扣已經爛熟于胸,早就暗中將闖過的方法和步驟思考得非常清楚。不過這種可能幾乎是沒有的,因爲設坎之人是會考慮到坎扣的連續性,後續扣子的殺傷是會針對前一道扣子可能被突的缺兒的。
如有意外除非是設坎之人當初根本就是胡亂設置,未曾考慮相互間的關系。魯一棄心中估計,朱家中的坎子高手斷不會有此疏忽錯誤。所以魯一棄其實更相信另一個可能,那就是這活佛根本就不知道坎扣之理,完全不清楚自己立身行走之處,暗藏有無數的利物殺器,可以隨時要了自己性命。

“活佛,你確定這些坎扣你都能避過?”魯一棄的問話帶些惴惴地試探,說實話,他希望聽到活佛肯定的回答。

“什麼坎扣?”活佛表情很茫然。

“就是畫壁之上的那些機關暗器。”魯一棄生怕自己所說的坎扣對方無法理解,他索性說得更直白些。

“啊?!那壁上有暗藏的殺器嗎?”

魯一棄沒等聽完此話,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第二個推測是正確的,這活佛完全不知道坎扣之理。也的確,要是自己是朱瑱命的話,也會對手下這樣一個人物留一手的。金頂活佛雖然算是朱家之人,但他的身份卻是領袖一方藏民和佛徒的活佛,同時又精研佛學和大手印的功法,這樣的人隨時可以脫朱門而出,也隨時可以驅朱門出藏。所以要想控制住活佛,一個就是將他高高掛起,不讓他與外界有太多接觸,不讓世人之念影響到他。還有就是讓他對某個技能方面完全懵懂,然後以這種技能來決定他的生死留舍。朱瑱命對活佛留一手的技能就是坎扣之術。

此時那如刀般的殺氣已經過了白塔了。魯一棄也在此時感覺出來,這種氣相曾在南嶺上出現過,那時魯一棄和炎化雷就躲在離他很近的位置,所以對這種氣相的感覺很真切。

而此時在繞塔廊尾端那邊,殺氣縱橫,鬼氣森然。那肯定是胖妮兒和養鬼婢遇到了非同一般的對手,正全力搏殺。這點可以從養鬼婢所攜的鬼氣上看出。她已然散了養鬼,所攜鬼氣已經極淡。而此時能感覺出那裏鬼氣森然,必定是養鬼婢將全部功力發揮到極緻了。

朱瑱命那邊依舊沒有動,他是在看戲,更是在等待機會,等待最合適最有效的機會。

豹姬娘娘啓開所有機括後,氣相反倒輕淡下來。她很清楚沒人能從自己操控的坎面中闖過。而且隻要啓開後,所有坎扣的觸弦都是用的“影隨形”光動咒。不管魯一棄他們從現在的立身之處往天梯石階而去,還是回頭望東沿繞塔廊回逃。隻要身形移動變化,帶動了光線的明暗變化,就能啓動咒符。咒符啓,便會發無形力,或跳、或顫、或抖,牽觸弦簧動作。根本不需要豹姬娘娘和其他什麼操杆子視情形操縱。所以豹姬娘娘現在反無事可做,隻需旁觀局勢發展,很是輕松。

沒有援手!活佛無法依仗!對手已經逼到近前!隻能靠自己,不!必須靠自己和活佛聯手而行。魯一棄的思緒在快速轉動著。

再次回頭將面前畫壁看了一遍,那裏的坎扣現在對魯一棄來說,一眼就能看出所有主弦、簧機、竅口所在,腦子不用轉就知道它們的破解之法。可是有一點卻是他現在無法做到的,那就是距離。要想解開這些坎扣,不管何種破解之法都必須走到近前,必須在夠得著那些主弦機括的位置。而現在,自己離著那些解決坎扣的緊要部位差著二十多步,就算是個長臂羅漢也夠不著呀。
應該還有其他辦法,魯一棄在對自己說,而其實此時這辦法已經同時在他腦海中形成。于是這一遍壁畫他沒白看,是將那些坎扣該看的都看了,該記的都記了,該算的也都算了。

“我說動,就走;起,便直跳;躍,便前跳;定,便停;低,便俯身。”魯一棄面色凝重地對活佛說,他知道必須與活佛統一口徑,這樣下面才能按自己的要求和目的往前闖。

在活佛聽來,魯一棄說的話就像是命令,是自己很願意接受的命令。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但目光與表情顯露出的卻是堅定和信任。

魯一棄見活佛點頭,心中卻未能釋然,因爲突然覺得好有什麼不妥。對了,除了行動的信號要統一口徑,在行進之中,所行距離位置的控制也是關鍵。在坎面之中,特別是連續坎扣的坎面中,哪怕就是半腳掌的偏差,也都會導緻所有努力前功盡棄,性命棄于頃刻之間,所以必須有個魯一棄和活佛都非常熟悉的距離步數的控制技法。

按照常理來說,步數方位控制最好的是用八卦位數。可這活佛深研藏密佛學,八卦爲中原道家專研之道,估計他斷是不知道八卦離、虛、滿之類的理數的。那麼有什麼是他熟知的呢?是了,魯一棄突然想起一部在北平時讀過的《藏佛七輪釋身》,這部典籍是一個太監賣到梅瘦軒的,應該是從清宮之中流出。那書中有三脈七輪的解釋,藏密佛學,說人體有七輪爲持。其中一輪體外,爲“梵**輪”,六輪體中,爲“頂輪”、“眉間輪”、“喉輪”、“心輪”、“臍輪”、“海底輪”。七輪以體“梵**輪”爲始,然後各輪之間位置距離各不相同。雖說這七輪爲距隻是在一條直線上,不想八卦位變化多端。但用于這樣一個平行而過的坎面,這計量位應該是可用的,而且也該是活佛所熟悉的。

“九丈坐佛七輪之距爲行,行前聽我讀位。”魯一棄告訴活佛。這種計量方法是以九丈高坐佛之像的七輪距進行控制。說實話,這也就是魯一棄熟記了《藏佛七輪釋身》中的理數,又將《班經》中鑄塑之學研究透徹了,這才敢臨時以這種方法控制距離。

活佛再次堅定地點點頭。這七輪之說爲藏佛三密口密、意密、身密中的身密。活佛精通同屬于身密中的大手印技法,那麼對這身密七輪又怎會不熟悉。而他這輩子幾乎每天都面對著佛像,現在要他以九丈佛像的七輪定所行距離,這對他而言也如同擺弄手指般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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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 奇解行

拔出駁殼槍讓魯一棄感覺有些艱難。。右手已經殘缺,隻能用左手射擊,可剛才的瞎子的盲杖偏偏又是刺穿的左肩窩。

手臂已經不能伸直,所以駁殼槍平端起來隻能靠手肘的提彎。這樣平端隻能是將槍端在腰肋間,這個高度是根本無法瞄準的。幸好的是魯一棄射擊是不需要瞄準的,他百發百中的槍法靠的不是眼力,而是感覺。

“呯——”,一聲槍響。與寺外大火中的喧鬧聲相比,這聲槍響真的很微不足道。但寺中現在聚集的都是這世上少見的高手,這聲槍響不但許多人聽到了,而且聽出了這是魯一棄開的槍。在把槍響的具體方向位置都辨得清清楚楚後,有好些人朝這邊趕赴過來。雖然他們的面前的路途是危險的、艱辛的,但他們毫不遲疑退縮,拼盡全力和性命而來。因爲他們知道魯一棄開槍意味著什麼,連魯一棄都出手了,那就是已經到了最緊要危難的關頭,而且是魯一棄已經沒有任何可依仗的幫手了。

其實情形雖然危急,卻並沒有到那些人想象的地步。魯一棄這一槍隻是爲了找基準點。像這樣把槍端在腰間射擊還是第一次,所以應該先把基準點找到,這樣才能正確、準確地去感覺。

輕吐深吸,聚氣凝神,身心盡趨自然。魯一棄感覺之中已經沒有了自我,**仿佛已經融入空氣之中。但正是因爲如此,一時間其所攜氣相縱橫騰躍,如雲行空、水行澗、光華噴天東。見此氣相,朱家衆多高手驚異了、錯愕了。就連見識過魯一棄氣相的朱瑱命都暗暗稱奇,這才數日未見,這神奇的年輕人所攜氣相中蘊含的力量和光華都變得更爲強勁耀眼,給人一種無所能拒的感覺。

再次將所有的坎面扣子在腦子裏梳理一遍,包括那些坎扣的機簧弦線位置以及動作形式。所有這些概念已經在他意識之中預構形成了一幅的畫面,這畫面在他感覺中拉近、再拉近,隻拉到探手可及。預想的畫面已經拉在手邊,那麼它的具體實現隻是需要他一揮而就了。

“動,心輪!”魯一棄一聲輕喝。

活佛看著很平靜閑暇樣,但魯一棄字才出口,身形立刻動了,帶著魯一棄一起迅疾地動了。隻是一縱,位置卻是應合九丈佛體的心輪位。

活佛和魯一棄動了,另一邊的機栝也動了。首先正面範圍中的“刺蝟靠”,這扣子是正對三隻扣子中最靠西的一個。魯一棄算籌著活佛帶自己最多能一下閃過兩扣,所以將落點定在心輪位。“刺蝟靠”的確是啓動了,但它的弦簧隻動了一半,便卡在了那裏。因爲魯一棄在說出“行”的同時開槍了,子彈正中“刺蝟靠”主括位,主括撐闆卡入齒杆,扣子便停住不再動作。

第二槍射中的是“九九歸一穿山矛”石縫中的掛弦,“九九歸一穿山矛”在魯一棄他們剛踏上殺傷範圍時就已經崩弦上勁。但這一槍卻使得整個扣子弦勁一下全松了,穿山矛無一飛出。
“定!”魯一棄又高喝一聲。此時他的聲音已經不想最初時那麼平靜,因爲自己已經進入一個哪怕是眨眼的差池都會導緻瞬間命喪的境地,不管是誰都會下意識地緊張。

說“定”的同時,魯一棄開槍射中了“田字切”的括扳子。這扣子爲動扣子,射出殺器時有左右一段距離的移動,這是爲了擴大殺傷範圍,也是對想突闖而過的高手一個追殺的手段。而且這扣子的機栝是側向扳力。從魯一棄這個位置角度無法讓機栝松弦退勁。這因爲如此種種原由,所以魯一棄是射中的括扳子。這樣那動扣子便提前移動了,在田字形切格未出之時就動作了。魯一棄讓活佛“定”,就是要利用這時間差停頓一下。這樣剛好躲過最先彈射出的田字形切格。

“躍!海底輪”魯一棄又喝一聲。

活佛應聲而動,帶著魯一棄,身形正好隨著前面“田字切”依次彈出的切格躍出。切格盡出之際,他們也正好落地。

落地的同時,與“田字切”複合的下道扣“雲霓圈”正好動作,時機剛好搶在活佛落地轉息需要的剎那停滯。頓時,有無數鋒利刃口的平身鋼圈飛雲般卷來。這一次他們兩個正在口形正中,再也無處可躲。

“伏!”魯一棄喝叫的同時,手中槍再次響起。這一回是連續地響起。

子彈是直奔那些環而去的,但就魯一棄手中槍的子彈數量遠遠少于那些環,更何況這子彈也不能全打完,要少了它們,下面的坎扣還是無法過去。魯一棄沒有全將子彈射出,隻是打了五槍而已。這五槍卻不是與飛環正撞,而是有一定的角度,這樣被子彈撞到的飛環便變向撞到相鄰的飛環,所以雖然隻是五槍,撞飛的飛環卻是三倍數上。十幾個飛環撞飛了,這就讓如雲的飛環群中出現了一個缺口。這缺口不大,形狀也蹊蹺,可卻能讓伏身收形的活佛和魯一棄剛好從這缺口中通過。

在旁人看來,活佛和魯一棄就像在表演一場木偶戲、皮影戲,槍擊聲、機簧動作聲是他們的伴奏。他們的身形動作是怪異地、莫名其妙地。一會行,一會停,停後又行,再伏,再躍……唯一的要求是他們必須將這些動作連續、連貫地做到底,直做到沒有坎扣的位置。因爲稍有滯怠或者錯失一個機會,代價將是兩條性命,兩條極有價值、無可替代的性命。

豹姬娘娘驚呆了,十六鋒刀頭駭異了。暗伏于隱蔽處的朱瑱命快步地沖了出來,他不是要趁這機會攻擊魯一棄他們,而是不想錯過震驚千古坎子行的精彩一幕。原來坎扣還可以這樣解,原來坎面還可以這樣過。魯一棄自己就是坎子高手,除了有其他高手一樣的驚駭之外,他更多地還有欣賞和佩服。到魯一棄他們沖到最後兩三個扣子時,他甚至從心底暗暗在給魯一棄鼓勁,希望他能順利闖過去,希望他能創造奇跡。這道理也就是常說的,真正的對手也正是最好的知己。
魯一棄和活佛闖過去了,他們擺脫了所有的坎扣。。雖然有的是解的,有的是破的,有的是躲的,有的是投機取巧讓它預先動作了的。但他們確確實實是闖過去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闖了過去。

一共是連續的十一道坎扣,卻是魯一棄和活佛兩個人共同闖過。兩人之中少了哪一個都不成。不知道此舉到底算不算超過了“墨白雙成”兩位前輩的造詣。

闖過之後,兩人並沒有因爲這樣一件奇跡的創造而有任何得意和回味,如果真要有什麼的話,也該是後怕和慶幸。所以他們隻是繼續急急朝前趕,直往天梯石階而去,不敢有絲毫停滯,匆忙得連臉上冷汗都未及擦拭,。

當到達石階之下時,活佛卻突然奇怪地“咦”了一聲。

“有何不妥?”魯一棄問。

“不是不妥,隻是奇怪,豹姬娘娘的那些靈獸怎麼一隻都沒見。”活佛言語中帶著些疑慮,更帶著些慶幸。

如果魯一棄知道活佛所說的靈獸是什麼,他一定會覺得活佛不但應該慶幸,而且更該狂喜。靈獸所指當然不會隻是那些饑餓的豹子老虎,這種靈獸是朱家費數百年之功暗中培育而成的“三獸獒”。據有識之士考察,這一怪異種類,也許就是《山海經》中所提到怪獸之一——狡。《山海經·西次三經》中有:“玉山……有獸焉,其狀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見則其國大穰。”。

這些靈獸並不是豹姬娘娘對魯一棄他們網開一面而驅走,而是因爲它們另外要面對一個厲害的闖坎者而無法脫身。這厲害的闖坎者就是穆天歸。

穆天歸遇到這些靈獸時已經受傷,他隻能退避到凸石背後的一處凹壁中。或者說,他根本就是被這些靈獸逼入到那塊凸石之後的。

先前他上到竹夾布卷,來到坎沿相合之處。當他將一切準備都做好,準備冒險蕩到繞塔廊中。就在這欲縱未縱的瞬間,十六鋒刀頭到了。刀頭要從背後追襲穆天歸已經是來不及了,而最簡便的間接攻擊方法就是割斷穆天歸立腳的竹夾布卷。

穆天歸是剎那之間感覺到背後如刀的氣勢的,脊背肌肉的緊縮和汗毛的倒立讓他知道危險的來臨。而且這危險非同小可,不是自己能在短時間就解決的。所以回頭應對不如及早避開。而自己又正好是欲躍之勢,要收式回轉也已經來不及了。

穆天歸的選擇是正確的,不過動作卻是慢了。不,應該說是刀頭的刀來得太快了。刀頭全身有刀,人就是刀,刀就是人。隻要是心意一到,那刀也就到了。刀未及物,刀勢就已經讓那竹夾布卷立斷。

竹夾布卷一斷,穆天歸躍出之勢便隻借得半截勁力。腳下突然的虛空讓穆天歸不由發出一聲驚呼。趕緊手中帶力,是想利用手中有彜麻線將身體帶起。但彜麻線畢竟隻是輔助器物,不能全借于它。如果將它拉斷,那麼穆天歸就要直接落入到坎面之中。所以穆天歸雖然試圖以彜麻線借力,力道卻隻是控制到它的最大承受力。這樣雖然身體依舊能朝前方飛出,同時卻還是大幅度地斜下而落。
不過有一點卻是值得慶幸的,正因爲刀頭這一刀砍斷竹夾布卷,穆天歸的半力斜下而落,倒比他原先的計劃更趨于坎沿的弧形。隻是在最後的階段偏離坎沿,而且提前的落地處是在“九色天雲獸紋場”坎面之中。

穆天歸在要過“九色天雲獸紋場”之前就已經看清自己會面對什麼坎扣。所以自己的落腳處會出現什麼扣子殺傷已然早就在料算之中。著地處有翻闆,微微一踩那翻闆便會側翻,翻開的口子中會有“倒射天柱”撞出。“倒射天柱”,爲四面尖頂直形石柱。高過兩丈八,四格窗見方粗細,所以這扣子極其粗大,分量也重。也正因爲這樣,它需要極強的上沖力道,但沖擊速度卻不快。把這扣子放在坎尾就是因爲其除了有上沖攻擊力外,在所有柱子都啓動後,還是一道屏障。可以逼得輕功較弱且沒有輔助裝備的闖坎之人繞路而進。當然,到達此處,能找到的繞行路都會是死路。

謹慎了一輩子的穆天歸之所以敢在此處冒險,就是因爲他對付這最後位置的“倒射天柱”有點辦法。當一隻腳剛踩開翻闆,另一直腳便立刻在旁邊的翻闆口邊沿上借力一踏,盡全力騰身而起。但不管怎麼著,人的勁力都是比不過機栝之力的。所以穆天歸雖然是躍起了,兩根“倒射天柱”還是隨著他躍起的身形而出,直追到他的身體。

因爲都是上沖之勢,因爲穆天歸已經預料到直柱尖頂的所在。所以穆天歸並沒有被“倒射天柱”傷得很重,隻是被硬生生地頂推了出去。空中縱躍的身形,無可避免地是被頂翻了,所以穆天歸舞手舞腳地在半空中第二次朝前撲出。

將穆天歸傷得很重的是那幾支箭,從金幢白塔上射下來的箭。

相鄰的兩個坎面,又有坎沿相交,在前坎的最位一扣做成與後坎聯動,這是坎子家設置坎面時常用的技法。穆天歸被兩支“倒射天柱”推出之時,也正是這兩根柱子帶動下一坎中“飛雨射”扣子動作的之際。沒等到落地,已經有三支牛尾箭射中了穆天歸。落地之後,除了又有兩支牛尾箭叮在穆天歸身上外。

將穆天歸傷得很重的還有鋒口鉗夾,是金幢白塔坎面範圍中,暗埋于地面下的“片鈎鉗”。

“片鈎鉗”是由獸捕子改良過來的扣子種類,有鏈子與地下深處的固石相連。突然從地上土層中跳出的兩副“片鈎鉗”,分別夾住了穆天歸的右大腿和右腳踝。“片鈎鉗”除了夾口鋒利,而且夾勁剛猛。一副“片鈎鉗”頓時就將大腿處夾得皮開肉翻,而另一副“片鈎鉗”更是將腳踝附近的脛骨一下便給夾斷了。
到底是墨家當家人,遭受如此重創卻沒一點驚慌。沒顧及是否會再次自傷,手中劍一下劈出。也虧得穆天歸手中劍利,青芒一閃,便劈斷了那兩對“片鈎鉗”的鉗口。然後也不管身上插著的箭杆,就地而滾,直滾到繞塔廊的廊欄邊上。滾動中,身上的箭杆都被壓斷了,可箭頭卻更深地**進身體。不過也虧得這及時地滾動,因爲就在眨眼之間,在他被鉗住的位置上,落下如雨般的箭矢和楓葉鏢。

廊欄下,伸出半尺廊道基座。如果繞塔廊也是一座坎面的話,那這位置就是繞塔廊和金幢白塔這兩個坎面的坎沿交合處。穆天歸看得很準,料算也沒錯,這位置果然是安全的。但再安全,這裏也不能就留。現在倒不是急著要去救助魯一棄,而是要自保住性命。背後那攜帶刀鋒般氣勢的人正在解坎往這邊過來。自己已經受了如此的重創,無法再與這樣的高手對敵。眼下之計隻有另找個地方逃避開來,保住自己性命再說。

點壓幾處經脈**道,止緩流出的鮮血。這是一般江湖人都會的處理傷口的臨時措施。這種手法倒不是真正用來治療傷口的,而是減少逃遁時留下的血跡,不讓別人快速追蹤到。然後以劍撐地,穆天歸跌撞著沿廊基跑出金幢白塔的坎面範圍。他知道,此時再不能往西面去了,自己這樣子,非但幫不了魯一棄,反而會連累到他。那麼是往東走呢?還是就在此地等待後面的援手?後面的援手隻有易**脈。剛才那刀子一般氣勢的殺手能追到自己背後,削斷竹夾布卷。說明他肯定是過了易**脈那一關。易**脈要麼已經身傷命喪,要麼就是被另外的什麼高手羈絆住了,一時半會兒恐怕是指望不上了。往東去不知道有沒有路,要是沒路,自己個兒再踏個死路扣,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就在他思量之間,突然覺得兩邊有異常響動。朱瑱命汗毛陡豎,脊背發寒,怎麼,那刀子般的殺手這麼快就解坎而至?不對,怎麼沒有感覺到刀氣和殺氣的?還有,那感覺也不像是人的,而且不止一個。朱瑱命沒有轉頭看,他是老江湖,當然知道在成爲別人的目標後,一個微小的動作就會導緻對手提前攻擊。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做的第一個動作也是最快的動作隻能是攻擊或者是逃跑。

兩邊的逼迫越來越近,聽出來了,異響有些像是鼻息。也感覺出來了,兩面的氣相像是某種獸氣。是何種兇獸,卻無從而知。像穆天歸這樣見多識廣的人,竟然從未遇到過類似的獸氣過。

不清楚是什麼獸子,更不清楚這種獸子的厲害。能感覺到的是隨著這些獸子的慢慢接近,巨大的危險也在同時逼近。那麼幾乎不用想,能做出的第一個也是最快的動作就是奔逃。

穆天歸雖然身受重傷,渾身浴血,但逃命時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背後是坎面,兩邊都有獸子,奔逃的方向也隻有朝前。

其實說穆天歸隻是逃命並不準確,因爲他唯一可逃的方向並沒有路。對于這點他並不是不知道,辰時(七點到九點)都快過了,天色如此之亮,當然能看清前面就是無法攀援的山體,而且是山體的一個內凹處。他往前去隻是想占住一個有利的地形,對于這一點,他的決定完全是正確的。在那個位置,不但可以背靠山壁禦敵,而且在凹處,對手的攻擊面也展不開來。這對于應對多個敵手來說,應該算個不錯的選擇。

兩邊逼近的獸子速度也很快,在穆天歸奔逃之時,它們緊隨其後,並且輕松地保持著原有距離。看來它們似乎並不急于要滅了穆天歸,要不然憑它們奔跑的勁道來看,應該可以快速追上穆天歸。或許穆天歸也是它們未曾了解的對手,所以也在謹慎而行。

再有兩步,身體就要觸到山體石壁了。穆天歸朝前邁步的同時,身體猛然反抽,朝後面揮出一劍。這一劍是爲了防止獸子趁自己停步轉身的瞬間攻撲過來,同時,他也是借這一揮之力讓自己穩住驟然停住的身形。

站穩腳步,轉過身來,這才將追他的這群獸子看得清楚。很怪異的獸子,的確是從未見過。體形並不大,不但不如獅虎之類的大獸,甚至比一般的豹子都要小些,和藏地常見的雪豹差不多大。但其頭型卻是碩大,額前毛鬃蓬張,似有肉角隆起,眼若銅鈴,口若血盆,有多種特征如同雄獅。尾若鞭杆,爪利賽鋼鈎,這些如同猛虎。削腰收腹,身上有花斑隱約可見,卻是與花豹一般。那些獸子見穆天歸停下,便也都停住追趕,隻是緊緊圍住,鼻息之間,更多出一些低聲咆音。聽那咆音,竟然如同瘋犬。

似獅、似虎、似豹、似犬,這是什麼獸子?穆天歸心中一顫,腦袋嗡然。獸有奇相,必有其惡。落在這樣一群兇獸群圍之中,是否還能留息而存,恐怕隻有天知道了。也許天都不知道,隻有那群獸子知道。

這些獸子就是獸姬娘娘轄管的靈獸——三獸獒。獸姬娘娘布設獸坎,一般是在外圍放饑餓的虎豹,在內圍關鍵處才會放這種三獸獒。這三獸獒其實是用四種惡獸雜交而産,爲獅、虎、豹、獒。先是以獅虎雜交而産出獅虎獸,這品種因爲獅種難尋,朱家人是捕捉到東北虎後,渡洋運至外域,雜交産出後再運回。再以花豹與藏獒雜交出的品種獒豹與獅虎獸進行交配,産出三獸獒。雖然隻是如此一說,朱家高手卻爲此種配下了幾百年的工夫。本來隻要是雜交之獸便再無繁殖能力的,數萬次中才偶然會有一隻能行交合,産出幼崽。所以最開始的配交總不能成功。後來朱家高手也不知從哪裏尋來的改造之法,用內藥配合金石之術,最終讓獅虎獸與獒豹配成,産出三獸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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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皆狡殺

獸育百年殺頃刻,巨杵方舉針斷壽。.

不知梯上吉兇數,踏上立明兇改構。

由于《山海經》中傳說的怪獸“狡”就是多獸雜交而成的,而且文中記載:“……其狀如犬而豹文……其音如吠犬……”,這些都與三獸獒外形特征相合。所以見過三獸獒的人中有學識高的,在經過一些文字典籍的印證後,說狡就是三獸獒。雖然不知此種說法是否準確,不過由此可見三獸獒性情的兇猛、狡猾。

圍住穆天歸的三獸獒並不急于發起攻擊,其中一些甚至已經趴伏下來,不過一個個都將眼中碧綠的兇光都盯牢穆天歸,不讓他有絲毫逃遁的機會。

隻一會兒,中間有一隻三獸獒慢悠悠地邁動步伐,朝穆天歸這邊走來。但它並不是直走,而是左晃幾步右晃幾步,低矮著身形一點點朝穆天歸靠近過來。

穆天歸見識過許多大獸子,雖然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何品種,但從三獸獒的行動中就已經知道這種獸子絕不是容易對付的。這些獸子很聰明也很謹慎,這點有些像狼,但它們應該比狼更冷靜。如果是狼的話,在聞到穆天歸的渾身血腥味後,早就群撲上來了。要是那樣的話,穆天歸反倒可以利用混亂的場面突出而逃。可現在,三獸獒並不是如此,它們隻是群圍住,然後讓一隻獸子先出來試探目標的虛實。而出來試探的獸子又是極度狡猾的,這一點像狐狸。它以一種遊弋的狀態慢慢接近。這樣不但自己可以隨時改變狀態發起突襲,而且在遇到強勁對手時,也可迅速往一旁逃開。

可沒料到的是,這三獸獒比穆天歸想象中還要聰明狡猾,它並沒有在遊弋間發起突襲。而是不斷加大遊弋的範圍。然後在距離穆天歸已經很近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它停下的位置很好,靠著一側石壁,這樣就算穆天歸突然向他發起攻擊,也就隻有正面也一個側面可攻,而它卻是可進可退可閃,甚至還可以借助石壁上躥旁縱。

穆天歸這樣的老江湖當然能看出三獸獒的意圖,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樣一個怪異的畜生,心思縝密得竟然不弱與一個江湖高手。

這隻三獸獒站住了,獸群中又一隻三獸獒遊弋而出了。不用看,穆天歸就知道,這隻獸子肯定會像第一隻那樣在一個距離自己很近的絕佳位置站住。而當它們將所有有利位置都占據之後,就會朝距離自己更近的位置遊弋,繼續占位,直到它們隻需一起伸頸探口將自己咬碎爲止。而在這整個過程中,隻要自己有什麼行動,已經占據有利位置的獸子會對自己進行牽制,其他的獸子則趁隙猛攻或者靜觀其變。

自己完了,今天恐怕要成爲一群不知名畜生的餐點了。除非,除非這些獸子並不像他們外表那樣兇猛,自己的利劍可以每招斃敵。而這樣的可能必須及早實施,應該搶在這群畜生圍實自己之前動手。

于是穆天歸不會再讓第二隻三獸獒占好位置了。他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腳步,速度卻不慢。手中劍更是疾如閃電地直奔第一隻占好位的三獸獒。
穆天歸的劍,刃寬背厚,但重形之中卻不乏輕靈,它是其利能斷金、其堅能摧石的寶器。北平院中院裏,劍劈銅頭鐵背猞猁;白龍澗,獨劍硬擋鐵鷹雲。

穆天歸使出的劍式是反手橫劈,這樣的攻式既可以阻住獸子旁逃的路線,而且攻擊面較大,獸子後退或前躥也都在劍勢範圍之中。看來就算三獸獒再厲害,恐怕也難逃過這樣剛猛與輕妙並存的劍式。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那隻離得最近的三獸獒沒退也沒進,隻是豹腰一擰,前身立起,就輕易躲過了穆天歸的一擊橫劈。

不過穆天歸也未曾托大,像這樣外相和心思都奇異的獸子,他心中並沒有把握一擊就中。因爲早有如此打算,所以招式才使出一半便變招了,橫劈改作了豎挑,劍頭直奔三獸獒頸下挑起。

讓穆天歸駭異的情形出現了,那獸子見劍挑來,前掌猛然一甩,從側面拍在劍身上。不但拍的位置準確,而且力道奇大。穆天歸的劍一下被拍開,劍頭重重撞在石壁上,濺起一串火星。而更爲駭異的是,那三獸獒趁劍頭在石壁上撞擊後的一緩之機,張口直往劍身咬去。它竟然是要奪劍!

穆天歸畢竟是墨門門長,心中駭異,手中卻不弱。劍回抽半把,讓過獸口。然後突然前刺,奔尚未閉合的獸口而去。

三獸獒前撲低頭,但還是慢了些。劍從頭頂刺過,一溜長毛飛散開來。但此招得手後,穆天歸腳步顛簸了一下依舊退回石壁的最凹處。是的,正是因爲這得手的一招讓他徹底絕望了。劍尖本來明明是刺中三獸獒的額頭的,可是卻從額頭處朝上滑開,隻挑掉一串毛鬃,而且未見一點血光濺起。自己的劍連這種獸子的頭骨都刺不進,這怪異獸子的皮骨竟然比銅頭鐵背猞猁還要堅固得多。發生的現象是在告訴穆天歸,他根本無法傷到對手,那麼這拼鬥還有什麼意義?

被刺的三獸獒晃了晃碩大的腦袋,然後依舊站立原來位置。穆天歸的這番攻殺,竟然沒能將它逼退開一寸的距離。在攻擊第一隻三獸獒的時候,第二隻正逼近的三獸獒停住了腳步。它也是狡猾的,它是要看自己圍住目標的實力。待穆天歸退回凹處時,它才繼續慢悠悠進逼,最後在另一側同樣的有利位置貼壁而站。

緊接著,獸群中第三隻三獸獒踱步而出,遊弋而進……

剛剛看著那接招的架勢擺得似模似樣地,可自己才揮杵擡腿邁步,身體尚未沖出,那人就已經自己趕在前面雙膝跪下,上身直撲拜到地。據巔堂堂主做夢都沒有想到會遇到如此的對手,如此軟弱不濟的對手。難以置信的是這樣的江湖人竟然也敢闖溜到朱門重地來。但這樣的想法隻是半瞬間,邁出腳步的半瞬間。在邁出腳步下落的另外半個瞬間時,高堂主知道自己錯了。高手對決,錯了就意味著敗了、死了。所以勝敗生死就在這半瞬之間。
易**脈的確是跪下了,而且是瞧準了高堂主身體微微前傾之際跪下的。.身體前傾,當然是要邁步前沖,邁步前沖,當然是會探出腳來。所以易**脈不但是跪下了,而且上半身還直接拜伏到地。當然,這拜伏到地也是看準了高堂主已經前腿半提,後退斜繃的狀態。這種狀態下,腳掌勢必會下落,而易**脈就是要等他這隻腳掌。從易**脈也高堂主之間的距離度算,也隻有跪下並拜伏到地才能夠著落下的腳掌。

高堂主也就是一念之間的遲疑,要不是見到對手這樣一番情形他或許就不會有這份遲疑。如果還是在前半瞬的邁步之中,那他還會有些轉機,可當到了後半瞬,已經是提步半落狀態時,他的腳就已經收不回去了。

對于這一點,其實易**脈比高堂主更清楚。學醫之人當然非常清楚人的生理結構,也非常了解人體的一些類似膝跳反應的無主觀控制反應。身體前傾,後腿斜繃,前腿探落到一定的高度點時,此時腿部的反應就變得無主觀控制。主觀都無法控制,當然收也就收不回了,隻能繼續落下。而跪趴在地的易**脈正拿著那根細長的銀針在等著無法收回的腳掌。

銀針就那麼豎在地面上,腳掌是自己踏上銀針的。針很長,不同于一般的醫用針,但正是因爲它這樣的長度,剛好可以將刺入點控制在高堂主腳掌無法收回的高度。針也很細很軟,可在易**脈三根指頭的扶持下,竟然十分輕易地就刺透了厚厚的牛皮靴靴底,進而刺穿高堂主厚厚的腳底肉繭,刺入到血管經脈之中。

按常理而言,這樣一根針就算是刺透腳底,哪怕是正中腳上什麼**位,都不能對據巔堂堂主造成太大傷害。何況這一下刺中的還不在**位上。事實上也是如此,雖然長長的針刺入腳掌,高堂主卻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楚和不適。所以他在腳掌的高度重新到達自己主觀意識能控制的高度時,沒等它完全落地就提氣回收。而他手中揚起的奔雷杵卻沒有絲毫變化,繼續落下,目標是跪趴在地的易**脈的背心。

前面書中我們曾經提到過了,易**脈的醫道是反常理的,和正常醫道的方式方法完全背馳,所以他的技法被叫做“倒拔**”。什麼是“倒拔**”,就是顛倒**位位置,頭病醫腳,內病醫表。而所用的針灸技法亦是以拔代刺,疏血氣代替聚血氣。所以高堂主的感覺沒有錯,易**脈刺中的的確不是**位。

可別看這一針刺中的不是**位,卻是經脈血氣的糾合之處,相當于小氣門。練功之人都有氣門,也叫罩門。爲雖軟弱的散功點。但除此之外,他們身上還有許多精血、真氣的聚合點,這些位置也很重要,它們關系到身體某些部位的運轉狀態,這些聚合點就叫小氣門。練功人的氣門,會因爲所練功法的不同和程序的不同,而處于不同的身體位置。小氣門卻是人人一樣,因爲小氣門主理的都是揮臂、擡腿、奔跳之類的平常動作。隻是因爲有了鍛煉後形成的小氣門後,他們這樣的平常動作在勁道、速度、反應上都不同于平常人。
一般的練家子都不懂這小氣門之理,因爲一般小氣門都是處于多肉皮厚之處,而且是深埋皮肉之中,一般是傷不到的。真要等傷到了,這練家子也差不多是個廢人了。隻有身懷高超技藝的醫家才會注意到小氣門,因爲在醫治內外傷時,這些部位是很重要的通氣散淤之處。

易**脈是個高超的醫家,所以知道人體中的這些點,所以知道如何去利用這些點,否則他也不會用這樣一個跪拜姿勢去等待其中的一個點。最軟弱的姿勢,最會讓人看不起的姿勢,最讓人産生疏忽的姿勢,其實卻是最強的攻勢。“倒拔**”的用針技法,雖然刺入時沒什麼反應,可就在高堂主提氣收腳之際,銀針從腳底拔出,頓時血氣外泄,中元潰破。針雖然是從腳下拔出,可此小氣門帶泄出的血氣卻是聯控雙臂的。因此奔雷杵雖然高高揚起,但麻木的雙臂卻無法將其落下。甚至麻木得連握杵的手都無法松開,想把手中大杵扔掉都不行。

銀針拔出來了,跪拜在地的易**脈也直起身來。他不用看就知道頭頂的奔雷杵一時半會是下不來的,自己有充裕的時間可以繼續下一招。上身是挺起了,雙膝卻依舊跪著沒起來,而手中剛拔出的針卻這瞬間再次刺出。

如果高堂主不是因爲被腳底被刺、雙臂不能動彈的情況驚慌惶恐不已,這一刺他應該是能躲過的,因爲他的雙腳並沒有受制。但一個揮動重型兵刃的技擊高手,在對敵中突然雙臂不能動彈了,他的驚惶的心思當然全都放在了雙臂上。所以這一刺他不是躲不過去,而是根本就沒躲。

銀針刺中的位置讓高堂主心頭一酥,血朝面湧,感覺不但不難受,甚至有些舒服和刺激。銀針是刺在高堂主的襠部,正中命根冠溝之處。針才入肉穿根,手腕弓抖,立時回拔。

但還未等完全拔出之際,高堂主已經意識到自己又一要害處中招。腳底一刺,已經讓自己雙臂僵固。這命根上一刺,那傷害到的實際部位就更加不得了了。情急之中,他死命地將未曾落地重新提起的那隻腳朝前踢出。

易**脈過于托大了,一招得手後的得意讓他冒險連續再下了第二針,而不是先謹慎地躲開,然後伺機再攻。被踢中一腳就是對此付出的代價。這一腳力量很大,而且正中他的胸前。易**脈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下,身體便在地面上平飛出去,落地後又連續滾了五六滾,直到被石欄擋住才停下。停住的身體立刻變成一動都不動了,臉面朝著地面,直直地趴在石欄邊,看著是已經死透的樣兒。
因爲這突然的一擊重踢,易**脈身體飛出時三指松了,並沒能將**的銀針完全拔出。.但即便這樣,一大半回拔的銀針,所**的血氣已經讓高堂主沒了剛才的舒服刺激感覺。他隻覺得全身的血都在往面部沖湧,整個腦袋就像是要爆開一樣。終于,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隨著這吼叫,鼻下人中處裂開一個血洞,一顆血球抖晃著飛出,掉落塵埃,四濺而散。

本來那銀針要是能完全拔出的話,那裂開的位置該是眉心。那樣的話,高堂主就會斃命當場,無絲毫回轉生機。現在裂開的雖然是人中,高堂主還是感覺到丹元氣由裂開處快速外泄,就像是個決堤的口子。隨著丹元氣的外泄,高堂主全身的力氣很快消失殆盡,雙腳不要說踢人了,連站得無法站穩。身體直直朝後倒下,軟癱得像堆稀泥。

高堂主倒下時,手中的大杵重重落在石鋪地面上,石面被一溜砸碎了四五塊,那聲響就像撞響了寺中晨鍾。

易**脈坐了起來,他是聽到奔雷杵落地的才坐起來的。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知道自己出了錯,便不會繼續這樣的錯誤。被踢中之後,並不能馬上了解自己受傷的情況,也不知道對手是否有能力繼續下一個攻勢。所以此時最好的做法就是裝死,讓可能仍有實力繼續攻殺的對手放棄下一步的行動,同時讓自己有時間了解自己的傷情並暗中盡量迅速調整好自己身體狀態。

坐起後的易**脈面色青紫,他先深喘兩口粗氣,然後隨手從衣襟間又抽出一根普通模樣的灸針。銀針在左手小拇指二指節上一刺一拔,頓時口中連續噴出三大口紫黑淤血。噴出了淤血,易**脈的臉色一下好了許多,再經過幾次深長氣息的轉換過後,他扶著旁邊石欄緩緩站起身來。

看著倒在地上兀自勉強掙紮的高堂主,易**脈撇著嘴角笑了。雖然是受了些傷,但對目前的結果看來他還是很滿意的。易**脈沒有再走近高堂主細看,因爲他知道,雖然隻是人中崩裂,不像眉心崩裂那樣會立死。可高堂主此時的功力已然散盡,就連個平常人都不如了。而且要是得不到及時正確的救治,他還是難逃性命之厄。

環顧了一下周圍情形,確認再無其他威脅後,易**脈也朝左殿後走去。不過從他離去的背影而看,已經沒了原先的輕靈飄逸。

楊小刀的刀雖然很厲害,但是身形的轉換移動卻算不上真正的高手,更何況他肥碩的身軀也確實有礙于靈活運動。所以雖然揮刀逼住他的對手手中還挾帶著一個屍體,但進逼的速度還是讓楊小刀一下就陷入重重危險之中。而且還有一點也是楊小刀無法解決的弊端,那就是他是在倒退著避讓。這要是在平地之上、無遮無礙的話,也許還不至于落到這種境地。可此地偏偏是滿地的碎石,倒退著又看不見地面情況,當然更加沒法將身形展開了。
倒退避逃中的楊小刀連續兩個踉蹌,幾乎倒跌在地。對手抓住這個遲緩的瞬間,刀勢已經將他完全罩住。現在隻需楊小刀手中的刀或身形再有一個遲緩,讓防守的封面出現個小小的漏洞,對手立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而這遲緩和漏洞隨著不斷阻格的手法招式終究都會來的。因此就形勢上講,楊小刀已經半條腿邁入鬼門關了,鐵定是逃無可逃的。

也就在這個緊要的關頭,旁邊躺在地上的利老頭突然一個縱身站立起來。手中鬼頭刀一片白光斜砍而至,就像平地旋起一股狂飆。

沒人會料到會出項這樣的突發情況,楊小刀沒料到,以屍體爲盾牌的殺手更沒料到,所以他連聲驚呼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被連同挾持的屍體一起砍作兩截。一片血跡濺出,鬼頭刀後紅綢如雲飄起,正好全收攏其中。

砍殺完對手,利老頭右手握柄橫刀,左手托住刀上鬼頭,攔在楊小刀前面。

楊小刀終于得到機會能喘出一口氣。也是直到喘出這口氣之後,他才確定自己仍還活著。

半圓形圍住的那群殺手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一左一右兩個身影突閃而出,一個縱身由上攻入,一個低身伏地,由下攻入。他們現在的目標是利老頭。

楊小刀知道利老頭受的傷不清,他此時的臉色鐵青,手中的刀也由晶雪般顔色變成湖水般青泓,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臉色映照在刀身上才會這樣的。對手雙雙殺至,利老頭身形竟然未動分毫,像是連稍稍避讓的能力都沒了。

楊小刀從利老頭身後撲身而出。他離由下攻入的殺手距離近,所以目標首先是他。

低身而進的殺手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身形立刻斜斜飄開。撲出的楊小刀連個衣袂都未曾碰到。而由上攻下的殺手,也在此刻把攻勢施展得更猛更疾。

這情形就像是商量好的,一個爲誘,一個實殺。其實真就是商量好的,而且是商量後並經過無數次訓練和無數次實戰。這兩個殺手,不管你攻向哪個,哪個都會順勢避開,隻是誘住你的攻勢。而另一個則是實施真正攻襲。

楊小刀反應還算是快的,一見自己攻殺的對手順勢飄開,立刻知道另一邊才是攻勢的實點。趕緊轉向另一邊,擡身舉刀,往上迎去。

可是已經晚了,殺手的刀已然落了下來。

利老頭的刀橫托的刀並沒有舉起對敵,而是平探出去。這是以攻爲守的一招,這一招可以在對手下落時,削到他的右下肋和小腹。但這並不是非常絕妙的一招,隻要對手敢于拼著身體受傷,由上而下砍來的一刀還是輕易可以要了利老頭的性命的。

問題是不管怎樣厲害的殺手,他們最初的宗旨就是先要保住自己,然後才是傷敵。面前攻來的殺手也不例外,所以面對平伸過來的刀,身形下意識就是側扭。這一側扭,上身便也偏離了原來的位置,手中刀的落點也遠離了原來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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