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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圓太極]魯班的詛咒[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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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5 16:53:55
第十五節 局壓局

是的,緊張的思考有了結果,而轉身之後的情形將證實他思考的結果。.

“錮魂絕氣台”可用以禁錮屍骨受精華而變,斷絕魂靈得蘊後天之氣,不入土,無再世,達到永不超生的目的。爲防止他借附生靈活氣而出,這“錮魂絕氣台”以外還該有吸魂、散魂、錮魂、定魂這一類的局相布置。而他心中著實不願最終是這種結果,他甚至膽怯自己的判斷得到印證。

非常慢地回轉身,在這個短暫的過程中朱瑱命恢複了他該有的氣相,他又重新平靜鎮定得完全是個具備皇家血統的高深之士。

火光離得他真的很近了,已經到了一半台階的位置。不過這火光卻不會對他有絲毫傷害,這是有人點燃了斷開點另一邊沿白牆的溝槽,而溝槽是從白牆通道口中延伸出來,穿過平坦的場子,繞過骷髏堆,一直延伸到土階上。這溝槽還會繼續往上延伸,如果不是其中的烏山洞心油已經幹涸,引燃較慢,那麼此時這燃燒的火光肯定應該已經遍布高台上的平面了。

烏山洞心油很耐燒,幹涸的烏山洞心油更耐燒,所以朱瑱命在白牆中斷開溝槽那一邊點燃的火苗正熊熊燃燒著。而斷開溝槽的這一邊,新點燃的火苗也至少在所有白牆邊處蔓延到位。

朱瑱命站在高台的土階上,背手而立,站立的位置和高度讓他把好多剛才沒看到和沒看清的東西看清楚了。當然,這還因爲溝槽中持續燃燒的火苗把這個巨大的地室照耀得很是明亮。但更重要的是,連續燃燒的火苗,將溝槽的走勢路線圖形勾勒出來,讓朱瑱命找到了驗證自己思考結果的證據。

不是九轉**宮,也未曾外置遁甲八門。從此處看那些火光串聯勾勒出的線路,這九轉中少了五轉,也就是九星中少了五星。缺太一、天一、招搖、軒轅、天符,隻有鹹池、青龍、太陰、攝提,相當于人體無首、無心、無肝、無膽、無根。那胖子說得沒錯,所餘四星所形成的局勢隻剩下骨架了,而且是斷裂疊置的骨架。這種布置該是隋唐時期盛極一時的天罡道府首創絕技“碎骨迷巷”。

而八門也隻有四門:杜門、驚門、景門、死門。也就是說此處其實隻有四個通道,四個通道也就相當于人體的四肢。可從奇門方位上來說,這四個通道非兇即死,哦不!應該是全死,因爲這四個通道的進口子都會和他們進來的那個口子一樣,被用“大夫棺”型室壓制著。

最靠近高台的那面牆其實是按傳說中的陰府入口“散魂詔”所做,成百上千的死人臉都是無魂顱,要有極具兇力的魂魄過去的話,先要被這許多的無魂顱吸取了大半。

眼前一切讓朱瑱命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也完全改變了自己在入到這地室之前心中預想的概念,而這新的概念又正好與骨架懸棺的“錮魂絕氣台”相對應了。“碎骨迷巷”,“棺壓四肢”,“死四門”“散魂詔”,這一切都是爲鎖困兇魂而設。此處是個墓**,此處布置精巧奇妙,但所有的布置都是用來對付所葬的兇屍惡骨。應付外人盜入的隻有最外層的“流沙填石”。可以斷定,這種布置的墓**中是絕不會藏有天寶的。
自己本是誘著魯一棄而來,難不成被他反落個誘扣?不可能呀,自己每一步都沒岔出,也始終沒給魯一棄留下反落扣的時間和餘地呀。那麼是魯家這年輕的門長也判斷錯了?

白牆之間的通道中,魯一棄和胖子還在緩慢地倒退著走,而且比剛才更慢了。看樣子這溝槽中的烏山洞心油應該是他們點燃的,面對那麼多的毒蛇毒蟲,火光也許是延遲它們攻擊的最好辦法。

魯一棄已然感覺到背後有雙利如刀矢的目光盯視著自己,于是轉身了,帶著滿臉的微笑轉身了,于是,他與同樣在微笑的朱瑱命四目相對。

“鎖滅三魂,不見來世,永不超生,屍骨無變。盡是破魂之法。”朱瑱命對微笑著的魯一棄說。

“缺相九宮八門,煉火骨灰迷道,大夫棺形壓門,散魂詔牆爲障。都是對付陰惡的招術。”魯一棄說話間微笑著朝朱瑱命的方向邁出兩步。

“你早就來過了?”

“沒有,隻是知道而已。”

“魯門長,厲害呀!可是你我之間的繩扣系的太牢靠了,你甩不脫的。”

“事情還沒了,又何必在乎牢不牢、脫不脫。”魯一棄微笑著說。

“你認爲自己闖得過那些毒扣子嗎?”朱瑱命剛說完這話,紅眼睛怪人也突然由拐角處出現在了通道裏,“你自信自己能在短時間中擊退他的攔截嗎?而且這時間要短到在我趕過來夾擊之前。”

“不能,不過我也沒想過要闖出逃走。”魯一棄沒有回身看,他知道朱瑱命所指的他是誰。此時雖然笑容依舊,但這微笑讓人覺得有些勉強,有些忐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意圖是要騙得我家的屠龍寶器,這才將我引入此處惡墓之中,想利用缺門少宮的斷骨陣甩開我,然後挾寶逃走。”朱瑱命語氣更加平靜,能在憤怒中將自己控制得如此平靜的人是很可怕的。

“你猜錯了,我不是騙,你家祖輩暗藏天寶不入寶構,又煉寶毀寶,是該賠件寶貝給我去鎮了西北兇**,就算解不了那裏的貧瘠之災,至少也該把凡疆之界給定下。再說了,是你先要用屠龍器誘我替你尋此處藏寶,我才會將計就計。”

“你能知道我的計劃,看來我門中有你幫手。”朱瑱命此話說得雖然平靜,心中卻是不住發顫。

“沒有幫手,是你自己聰明過頭了。”

“此話怎講?”朱瑱命不相信自己哪裏出了錯。

“有一個關鍵的人,我想你知道是誰。要設法得到你家至寶屠龍器,用來替代未入位的火寶,這消息是我故意說給他知道讓他再傳給你的,這樣你才會利用所持屠龍器來給我設局,騙得我替你尋到土寶。而我正好以你設的局爲扣,反壓上一個坎面。”這番話一說,朱瑱命依然知道自己所設之局盡在別人的局相之中,從一開始自己就錯了。
魯一棄說話的同時仔細注意朱瑱命臉色的變化,結果令他失望,已經知道自己錯了的朱瑱命此時反顯得更加平靜,面色靜若丹畫,周身氣相如凝。

“你是如何辨出此人身份的?”朱瑱命很想知道自己早在幾月之前就預先安排的這顆釘子到底有什麼缺兒。

“他在我之前就來到鹹陽城外渭水邊十八裏營,等了我足有三四個月。這時間正好是我以金寶定東北兇**後,從海上逃亡的一段時間。你從我尋到金寶知道了我的能力,爲了更好地利用我,你當機立斷在鹹陽十八裏營預留下這顆釘子。因爲不管海上之行我是否能被你所挾尋到地寶,我最終都會來鹹陽十八裏營,所以在通州你才會放心棄我南下,所以我往西行這一路才會無驚無擾。隻是問題出在你是從何得知我會來鹹陽十八裏營的呢?當時龍門澗道觀中聽到我安排的人中,要麼已經西逃,要麼隨我而行,隻有一個沒挪地兒,就是道觀的那位老主持。”一口氣說道這裏,魯一棄又朝前邁出兩小步。“這點是我們疏忽了,留下的這個老道長肯定會被你家控制住,在你朱家手段之下,與我等關系不密的他怎麼可能守住這樣一個匆忙間作出的決定。不過這一點我在剛到鹹陽十八裏營時也想到了,也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我才能識破你布下的釘子。”

“他跟你說是在龍門澗道觀中,向那個主持老道打聽到你的消息,才來到鹹陽十八裏營等你的,你便從此話中看出問題。”朱瑱命果然聰明,他已經知道錯誤出在哪裏了。

“的確,這麼算吧,他在渭水邊等我三個多月,從北平到此地二十多天,也就是說他見到老道時是在我離開龍門澗一個多月之後。我想,那老道可能在我逃離當夜就已經被你朱家囚困,他怎麼可能見到,要見也是在你朱家巢駐中見到。”

朱瑱命終于微歎了一口氣,他沒有低頭看腳下倪老七的頭顱,不過心中真的感到惋惜,自己好不容易收羅到身邊的一個暗影子(很隱蔽的臥底),竟然被一句錯話給斷送了,而且死前還被對家利用,給自己設下一個局。

“其實提醒我注意他的還有另一件事情,就是在北平院中院中,你朱家所布‘雲掩身過’,當時獨眼倪老三告訴過我,其七種基本針法的白色錦簾是由他倪家人在百鉞山漢代墓**中挖出的,卻在回來的路上莫名其妙地不見了。(此事可見第一章)這事情讓我早就懷疑倪家有你朱門長探入的指兒,而此時正好又又一個非常了解倪家的人秘密地來到此地找我,他證實了那趟盜墓人中,正有被你收買了的倪老七。”

“他在進入流沙填石坎面時,不但不小心通過,反而加快速度挖掘,就是有什麼跡象讓他發現了那個非常了解倪家的人?”朱瑱命又明白了一件事情。

“不是發現,而是我讓那人下招兒誘的他。不過他被埋沙中不知蹤影卻不在我們預料中,這應該是你一早的安排吧,讓他先入地室,既可以爲你探路,又可暗藏爲伏。”魯一棄知道自己說的不會錯。
朱瑱命傲然之氣明顯地收斂了些,有些煩躁似地朝魯一棄擺了下手。對于他這樣自信又智慧的人,過多地了解自己失敗的過程是件痛苦的事情。

“好了,現在不管誰誘誰,誰套誰,我們的交易還在。你是將我家寶物還我,還是重新帶我尋到移位的土寶。”朱瑱命沒有逼得魯一棄無路可走,這也是他至今未見到魯一棄底牌才會退這麼一步,這是真正懂得隱忍的老江湖、老城府才能做到的。

但朱瑱命的這句話卻讓魯一棄知道,主動權還在自己的手中。他要利用這個機會拖延時間,雖然形勢超出了自己預料,對自己非常不利,可所處的位置卻不是絕路。隻要拖延時間,等到計劃中最後一手機栝動作,那麼這場博弈的勝方還是自己。

“先不說交易的事,我現在也想知道知道自己又是在什麼地方露出破綻的,讓你早做防範斷了退走路徑。”魯一棄又邁出兩步,背手傲然而立,其氣勢絕不稍讓朱瑱命。

“你的破綻太多,故弄玄虛的言語,故作笨拙的身手,這些且不說,就是在幾道安排上也早就讓我起了疑心。”朱瑱命說到此微笑的嘴角輕蔑地一撇。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還真不信了。”

“剛入頂面那間地室,你那個憑指力挖透流沙填石坎面的高手不見了,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又沒有打鬥掙紮痕跡,雖然你說打掃的痕跡是用來掩蓋線索的,可我偷偷看了,掃痕深不過針尾,那是掩不住打鬥痕跡的,甚至連重踏腳的痕跡都掩不了。後來我又見竅填口子上的小洞眼,那應該是指插之痕,也就是說,這填口子是有人用手指**拿起,反抽回竅口的,有這種指力的隻有你那手下,所以我斷定這人是自己躲起來了。”

“真對,可惜當時你並不敢肯定,要不然早就揭穿了。”魯一棄**一句,也不知他是在褒還是貶。

“入到地室中以後,隻見骨架不見頭顱。開始心中還以各種其他理由給自己解釋,待見到骨骼上新折痕後,就明白是你早安排下人,將骷髏都搜集到這裏。那是因爲你們知道我手下人會驅使屍骨爲用的蠑娑術,而這蠑娑術的缺憾是無法驅動無顱之骨。”朱瑱命繼續說。

“也對,雖然你也隻下來三人,要是讓你家那個紅眼睛薩滿驅動了屍骨,那我們間的力量就太懸殊了。不過這事情你也是到了這裏才發現,在外面你也疏忽了,未檢查餘下頸骨是否有新折痕。”魯一棄也一針見血地指出朱瑱命的失誤。

“‘大夫棺’型室中,你說這樣的布局是用來嚇住盜墓之人的。”

“這說法勉強,可你們竟然信了。”魯一棄收斂了些笑容。

“不是信了,隻是沒有實據反駁你。”朱瑱命微歎口氣。

“下甬道口時,你與那胖子裝腔作勢,其實就是要搞掉圓木,想把我甩掉。.”
“那也失算了,早知道你有這樣的挖土高手在身邊,也不必多此一舉了。”

“還有那胖子,一會兒說不敢走,一會兒又主動要求領路,所有這一切都是爲了把我們帶入坎面,然後一個一個撇掉。”朱瑱命說到此時,也已經快走下了高台了。

“朱門長,你讓我失望了,你說的這些當時都隻能用作推斷而已,沒一件可以完全確定我在騙你。”

“不,你還犯了個極大的錯誤,從那一刻起,我基本已經確定你這趟是在騙我,繼續跟你走隻是要控制住你,讓你帶我到真正藏寶的暗構。”

“我還犯了這樣一個大錯?”魯一棄有些不甘心。

“是的,剛入到‘碎骨迷巷’中時,你不該和我說一番寶、兇同存的道理,這裏的土寶是移位而來,並不是鎮八處兇**的準地兒。如果這裏真的藏有天寶,除了準地兒的兇**,又有何極兇能在它的寶氣籠罩下顯出兇相,遁出兇氣?”

“是的,那是我一時言語疏忽,把這裏當鎮兇**的準地兒來講了。”魯一棄承認了自己的失誤。

“不過你的反應也極快,馬上改口說不知道是否真有寶,也不知兇至何極,把判斷之事推搡給我了。”

“我知道這錯犯得不該,終究還是逃不過你的思網。”魯一棄完全收斂了微笑。

“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也沒有想到,這一路下來,我至少摸到你半個底兒。”

“什麼底兒?”

“你的身手也許和我原來的判斷相去甚遠,你真不該長時間和我在一起,無意間的呼吸、經脈流轉以及肌骨的收放會暴露很多東西。”朱瑱命此時已經有些得意了,餌也不會丟掉,鈎子也在自己手中,那麼這魚,也就跑不掉了。

“所以你現在才如此肆無忌憚。”魯一棄這話的語氣說得像是歎了口氣。

“哼,好了,該說的都說了,還是把正事了了吧。”朱瑱命已經從高台台階上下來了,並且在不經意間往魯一棄這裏踱過來三四步。

魯一棄知道朱瑱命所說正事是什麼,所以一口回絕了:“這屠龍器我不會還給你了。”

“你說什麼?爲什麼!你爲什麼一定要我家的屠龍器?”朱瑱命很是意外,根本沒想到這種形勢下魯一棄還會做這樣無謂的堅持。

“屠龍器,實爲屠龍匕,也叫五音匕,不但匕出天地變色、神鬼俱驚,而且揮動之下可發宮、商、角、羽、徵天成五音,龍、蛟之類聞音即俯首待戮,天下至寶,出其右者無幾。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你主上掖藏‘火’寶,又持有屠龍匕,必定將此二寶存于一處,此器已吸收許多‘火’寶寶氣,‘火’寶已碎,要想定西北兇**,非此寶不可。”

是呀!這屠龍的寶器確是非凡,對于這點朱瑱命是非常清楚的。自己要不是以防萬一將它帶在身邊,而依舊將其藏于姑蘇城的園子裏,那麼花費多年心血修造的“囚龍局”也不會盡陷,自己的老娘和幾個婆姨也不會喪生。
想到這裏,朱瑱命有一絲絲傷感,想到這裏,朱瑱命拿回屠龍器的意志變得更加堅定。

“你真的兩者都不舍?”說這話時朱瑱命的眼角抖落出些煞氣。

“我隻是不舍屠龍器。”魯一棄語氣平靜。

“那你的意思,這土寶……”煞氣又被融入眼角不明顯的魚尾紋中了。

“這土寶已經沒了。”

“怎麼會沒了?誰告訴你的?”這次朱瑱命流露出的是驚疑和焦急。

“你告訴我的。”

“我?!”

“對,你告訴我煉祭火寶,火寶盡散不複收,隻能成就一方福澤。而東方地寶未藏之時也遇險散落,數千年後成就通州一方福地,卻是我親眼所見。由此,你就替我證實此前的判斷,此處黃土迅速堆壘擠移,藏寶暗構一定也已經不複存在,那土寶之氣也已經成爲一方之靈。”

“關中一地帝王古都,無災無害風調雨順,就是蒙土寶靈氣福澤?”朱瑱命思維和他身手一樣敏捷,立刻就聯想到此處被貧瘠所圍的一方福土——西安。

“也許吧,所以說天命還需人爲,我勸你還是絕了對土寶的欲念吧。至于這屠龍器,就當你買個見識,得個教訓,這樣想來,你我的交易算是成了一半,也是緣份。”

朱瑱命眼中的驚疑和焦急消失了,替代它們的是憤怒,極度的憤怒。他沒有想到這個魯家的門長不但詭滑狡詐,而且說話竟然如此恬不知恥,看來自己的確沒完全摸到他的底兒。但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魯一棄這樣的恬不知恥是短時間中被一群江湖旁類訓練出來的,他們正是要用這恬不知恥爲手段、爲武器,去擾亂朱家這個高手的心境、氣息。

朱瑱命的情緒從肅煞、到驚疑、焦急,再到憤怒,如此快速度的心境變化讓他的氣息變得散亂,血氣開始上沖,就連話語都有些斷續:“如果你繼續堅持自己的決定,那麼我保證你會像他那樣!”說這話的同時,他回身指向土階邊上倪老七的頭顱。

“啊!不對!”看著倪老七的頭顱,看著自己微顫的手指,朱瑱命心中暗叫一聲,那頭顱提醒了他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又擡頭看了一眼上面閃亮的斷鏟頭,然後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收回時的手指不再微顫,穩定得如同鋼鑄。沸騰的心境在這一個吐納之間靜若止水。氣息緩緩提升,再往全身散去,直至身體的每個末梢。而身體的經脈則像奔流的大河,暢行無阻。

“就算魯一棄像自己所料,不是個真正的高手,那麼魯家在此地至少還有四個高手。那胖子算一個,從他應對紅眼睛的鎮定氣勢來看,他完全有把握阻止住紅眼從通道那頭的夾擊。但這胖子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另外三個沒有露面的高手,其中一個可以用索子一樣的武器將倪老三的脖頸生生勒斷,一個所持武器能將那把鋼口極好的短柄鏟削斷,還有一個就是那個指力之功無法度測的聶小指,他們都藏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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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5 16:54:23
第十六節 地驚變


【好事近】

踏步入土塵,驚變更無時分。.

勁索鋼指飛針,自穿插如平。

斷衣驅毒企死定,左右皆刃剔。

驟然天翻地覆,看誰計能行。

朱瑱命的氣相霎間恢複了正常,這讓好多人都意想不到。這現象讓早就準備好的合力偷襲放棄了。像朱瑱命這樣的高手,隻要保持好狀態,就算再多兩三個人他們都沒有一點把握偷襲成功。他們隻有一次機會,那就是朱瑱命自己模糊了自己意識的時候,而這樣的一個機會根本沒有到來,也或許朱瑱命從來就不曾在自己身上出現過這樣的機會過。

“相信我的話。”朱瑱命就像在對鏡子中的自己說話一樣,沒有一絲煙火味道,說話的同時,他開始朝魯一棄這邊踱步,每一步的距離都一樣,不大不小,不快不慢。

魯一棄緊張了,緊張的狀態讓他的氣相突變,如同燦霞噴薄。朱瑱命放緩了腳步,這氣相讓他有些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可轉念再一想,他還是堅定了自己原先的判斷,無意狀態下的表現是最真實的表現,平常人表現不出高手的狀態來,高手也同樣不會無絲毫感覺和下意識地防範。而這個魯一棄的這種狀態下的一舉一動,怎麼都和高手挨不上邊。

想到這裏,朱瑱命再次將踱步放到不緊不慢的速度。氣息與肌筋凝結到勢能的頂點。

魯一棄感覺到無形的壓力,這壓力讓他幾乎窒息,讓他的思維也幾乎停住。隻有感覺,他超常的感覺還在運轉,也正是這感覺在告訴他,堅持,再堅持,上邊的機栝就要動了……

此時地面之上天色已經大亮,半夜的暴雨讓黃土面變得很是泥濘。泥濘上站立的人分作兩堆。

一堆是以利老頭和瞎子爲首的魯家幫手,他們已經離那三堆土丘很遠,離挖透頂面的洞口更遠,他們是被另一堆人逼開的。

另一堆人是朱家的手下,他們的人很多,已經是剛開始挖掘土丘時朱家人手的數倍,其中大部分是在天亮之前,從周邊各處冒雨趕到的後援高手。最先趕到的後援是由那個薩滿打扮的人帶來的。與紅眼睛怪人相反,別看紅眼睛怪人渾身襤褸的百衲衣,卻倒是個名副其實的蠑娑術薩滿。而這家夥雖然穿著厚重的類似薩滿的服飾,其實並不是個真正的薩滿,而是極北之地一個希尼亞答族的靈魂酋長。

所謂靈魂酋長我們大多的書籍資料中都譯作“祭魂師”。也就是說,希尼亞答族有兩個地位最尊崇的酋長,一個負責管理族人,還有一個負責管理族人的靈魂。也隻有這管理人靈魂的“祭魂師”,才具備獨特的神奇技藝,能夠在茫茫大海之上尋到魂瓶所在以及所行途徑。

不過“祭魂師”帶來的手下都顯得有些失魂落魄,個個呆滯而缺少靈性,也不知道被“祭魂師”施了什麼控制手段。但這樣狀態的人是很可怕的,他們做事情會無所懼怕,甚至不知疼痛,一往無前絕不後退。

魯家的幫手都是老江湖,特別是像利老頭和瞎子這樣的,他們知道不能也不值得和這樣的對手博命,所以他們讓了,他們讓得遠遠地,是被逼開,也是有意無意間自己離開的。。
朱家門長親自入到險地,他的手下已經多次設法想進入其中幫忙,可是那洞口他們下不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洞中充斥了淡淡的煙氣,煙氣裏有一種濃重的怪味道,下去不到兩人深,就會昏暈欲嘔,全身乏力。如果從其他地方重新挖洞,他們也自知過不了流沙填石的扣子。

洞下開了頂的暗室中,那一大堆的木棍已經燃燒得差不多了。這是得虧這些木料中加了特殊的物質,要不然早就燒爲灰燼了。也得虧這木料中加有特殊的物質,它散發的煙氣才能彌漫在下來的洞道裏,讓朱家後援的高手無法進入。

暗室頂面的開口偏在室頂一側,骨片疊搭的頂面看著岌岌可危卻一直沒塌,反倒顯得更加穩固。這是因爲破損點承受的壓力在漸漸變小,它上面積壓的流沙被雨水挾帶,大量地從頂面的破口流落下來了。

和著雨水泥漿的流沙在暗室地面上已經堆積得很高很高,很高很高的摻水沙子分量很重很重,重得就像個鉛鑄的巨大棺材。

重壓之下,暗室地面傾斜了!的確,在進到這暗室中時,就這地面未曾仔細查看,隻查了它的材料是石面的。而整個地室之中,隻有此室是石面,其他都是土面,這現象本身就是蹊蹺之事,但下來的人卻疏忽了這一點。現在的整塊石面傾斜了,像翻闆一樣轉動了,頃刻之間將直立起來,翻轉過來。

“天翻地覆”的坎面,也是這囚壓惡魂古墓中最後一道坎面,用以全毀的坎面。古墓四門盡死,唯一的出路就在這間暗室中,爲防惡魂散出,所以此處也是用的焦骨爲頂。但如果有人將鉛棺整個運出,隻要鉛棺進入此室,“天翻地覆”坎面動作,墓室崩塌,古墓盡毀,將鉛棺連同所有一切都深深埋入地底。那樣隻要無後人挖到那個深度,開啓鉛棺,就算屍骨魂魄得地氣爲動,在鉛封澆鑄棺槨和周圍累累晦骨的作用下,依舊無法脫出爲惡。

現在“天翻地覆”的坎面動了,在一堆沙子而非鉛棺的重壓下動了。

魯一棄在朱瑱命面前顫抖了,全身不停地顫動。

朱瑱命停住了嚴謹的前行步法,他也顫抖了,無法抑制地顫抖。

白胖的侍衛在顫抖,紅眼睛怪人在顫抖,“碎骨迷巷”的所有白牆在顫抖,“錮魂絕氣台”在顫抖,骷髏堆在顫抖……,整個的墓室都在顫抖。

隨著顫抖,魯一棄腳下的道面突然變得松散開裂,變得像泥沼沙溝一般,隨即塌落凹陷成坑。沒等魯一棄試圖擡一下腳往上爬,他雙腿就快速地往下陷入,身體也把持不知平衡往凹陷的洞坑中倒下。這一刻,魯一棄似乎被嚇得呆滯,直直地就像個泥塑木偶般陷落下去,沒來得及做任何掙紮,也或許根本就沒想過要掙紮。
朱瑱命在無法抑制的顫抖中朝著魯一棄縱身而去,他不允許魯一棄就此消失,準確說應該是不允許屠龍器消失。隻要把屠龍器留下,就算魯一棄被埋入萬劫不複之地也與他無關。

幾個骷髏飛來,直砸向朱瑱命背部。是虛晃子,朱瑱命根本沒回身,從骷髏飛行帶起的風聲就判斷出來這種力道的骷髏是無法傷人的。骷髏無法傷人,那麼傷人的武器會是什麼?會在哪裏?

雖然骷髏力道無法傷人,朱瑱命還是扭閃身形,將它們一一躲過。謹慎多疑的他生怕其中會有其他暗招子和毒扣子。這樣的話,他的身形便放慢了,這樣的話有些東西就能趕上他了。于是,就在他躲閃之間,一根細長怪異的東西偷偷地溜到他的旁邊,而且是筆直而來,尖細的頭兒從目力和感覺上都不易覺察,帶起的力道風聲比那些骷髏還要小。

細長的怪異東西趕超過朱瑱命的身形後立刻轉向,尖細的頭兒像蛇一樣回旋過來,徑直往朱瑱命頸部繞去。當盤起的圈完全將頸部套住後,那細長的的武器驟然發力收圈,收圈的力道極大,帶起的風聲比鋼索橫劃空中的劈破聲還響。

比收圈聲音更響的是那細長武器收圈完畢時的脆亮聲響,那就猶如誰開出一槍。

從那細長武器發出的一連串聲響,朱瑱命知道倪老七的腦袋是怎麼被絞斷的了。

從最後那開槍般的聲響,持拿武器的人知道自己的偷襲落空了。隻是他自己都沒有看清這一下到底是怎麼落空的,朱瑱命明明已經被圈套住的脖頸到底是怎麼溜脫出來的。

朱瑱命沒有理會後面偷襲的人,現在最重要的是魯一棄,他掉入坑中已經看不到了,自己必須盡快趕過去。

隻又走出了一步,他的雙腳就被銬住了。那是從土中伸出的一雙手,就像是養屍地的出土養屍一樣,不同的是這雙手的握力比養屍還要強勁數倍。要不是朱瑱命已經把護體氣息運至周身,那雙手的十根手指準會瞬間將他腳踝捏個骨碎筋斷。

雖然指力強勁,但朱瑱命隻是將右腳一跺,抓住右腳腳踝的手便松開了。這一跺還讓朱瑱命的身形陡然拔起,這樣他就可以將左腿猛然一挑,將暗藏在土中的人生生**。身形下落時,他右腳朝**之人的頭頂踏去。這是一記殺招,簡單迅捷的殺招。對于眼下的形勢,他脫開糾纏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快速擊殺敵手。

踏出的腳沒踏到位就轉向了,變爲一招“反勾聖榻”,這是因爲施展殺招的過程中,眼角間瞄到幾絲極其細微的鋒芒往自己後脊射來。雖然射出的位置不是他想象中的**位位置,也許並不能造成太大傷害,但他不敢冒險。所以反勾一腳,將那幾絲牛毛般的鋒芒給踢飛。

也就是利用這樣一個間隙,握住左腳腳踝的手松開了,土中**之人帶著滿身黃土和滿心的驚恐惶惶急急地翻滾著逃開。

此時,地室中的顫抖更加劇烈了,那大片的白牆開始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開始倒塌。地室頂上也開始有大塊的泥塊落下,砸下後揚起灰塵無數。槽溝中的火苗變得撲朔起來,人們的視線也模糊起來。
不過朱瑱命盯牢了魯一棄落下的位置,擺脫糾纏的同時,身形依舊在向那個方向靠近。

那根細長的兵器又趕上來,這次不是偷襲,而是盤旋成無數個花兒過來,攻擊的是他的上身。同時,十多根牛毛般的鋒芒無聲而至,攻擊的是朱瑱命的下身。

這一切讓朱瑱命不得不回身應付,他知道此時稍有疏忽,不但寶器奪不回,說不定連命都要喪在此處。但是回身應付就斷定會失去抓獲魯一棄的時機,思慮縝密的朱瑱命不可能遺忘了這個關鍵點,于是轉身同時口中發出一聲刺耳尖嘯,他這是對對手的鎮嚇,也是發出一個指令。

嘯聲剛剛響起,通道中的紅眼睛怪人動了,襤褸的破衣一下子扯開,就像一手持一面百衲的旗幟。然後雙手“旗幟”同時揮起,兩股勁風平地而起。這兩股勁風不是攻向與他對峙的胖子,他不攻擊任何一個人。而是將他面前堆排得密密的“屍血蜈蚣”和“五彩片帶蛇”全數裹帶起來,往魯一棄陷下去的坑中拋出。

是的,如果受到阻礙和糾纏不能及時擒住一個人,拿回想要的東西,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殺死那個人,等其他麻煩解決後再定神去取。因爲死人是不會逃走的。

胖子侍衛動了,手中怪異的小刀直奔紅眼睛怪人的右手。沒人想到這個臃腫的胖子會這麼快,更沒人想到他手中的小刀比他人還快。右手“旗幟”裹帶的毒蟲才剛剛揚起,紅眼睛怪人的右手臂已經光禿的骨頭,並且連腕、肘處的肌腱、筋脈都已經被輕巧地斷開。所以揚起的“旗幟”變了方向和高度,遠遠地摔在一側的牆面上。散出的毒蟲毫無目的地四處亂爬。

就在胖子動作的同時,左側的牆體突然破裂開來,其中伸出了一雙手,一雙空無一物的手。這兩隻相互間有一尺多距離的手,根本就沒有碰觸紅眼睛怪人,隻是在他的左臂周圍快速地晃動了幾下,紅眼睛怪人的左手小臂便隨著那面“旗幟”一同飛出去了。

雙臂瞬間全失,可見慣殺戮和血腥的紅眼睛怪人竟然沒有絲毫驚懼和慌亂。就在他左臂連同毒蟲飛出的同時,他身形也動了。這樣就搶在裹帶這毒蟲的“旗幟”改變方向之前在上面補了一腳,那“旗幟”最終還是帶著無數的毒蟲落入了坑中,那個魯一棄掉入的坑中。

胖子面對這突然出現的變化傻了;從牆裏探出的雙手也凝固住了。紅眼睛怪人趁著這機會回身極速逃遁了。

朱瑱命在躲避後面攻擊的同時,已經用眼睛的餘光瞄到那另一邊發生的一切。雖然室頂在坍塌,雖然“碎骨迷巷”的牆體多米諾骨牌似地在倒塌,雖然看到紅眼睛怪人瞬間就被搞的傷殘而逃,但此時的他卻反倒放下心來。

所以當這輪攻擊過後,他沒有再往魯一棄陷入的坑洞靠近。而是佇立在原地紋絲不動,平靜鎮定地面對周圍可能針對他的一切攻擊。
終于清楚地看到背後的三個人。.土中之人果然是聶小指,朱瑱命已經估計到了,像這樣的指力除了聶小指很難找到第二個。

另兩人中有一個是精悍的黑瘦漢子,他手裏拿著一根和他同樣瘦長黑油的長杆馬鞭。這馬鞭就是就是最早發起攻擊的細長武器。雖然看起來這馬鞭很普通,但朱瑱命知道,能帶動如此強大力道,這鞭子的質地材料絕對不會普通。而能將這樣的馬鞭耍得要直就直、要圓就圓,線龍盤花地,這個黑瘦漢子也絕對是一方高手奇才。

還有一人看起來也年近五十,面色白淨,頜下稍有黑須。不管是身材、年紀,還是氣度,朱瑱命都覺得此人和自己很是接近,周身上下都顯現出些道家和儒家共融的風範,隻比朱瑱命缺了些王者氣質。此人抿著嘴,唇間壓住數十根猶如牛毛似的銀針,雙手握拳,指縫中也夾著無數的銀針。從這銀針形狀以及那人的氣質可以看出,他應該是個濟世行醫的。

其中那個耍鞭子的黑瘦漢子竟然也和胖子一樣,穿著一身不合體的侍衛服。

再次看到不合身的侍衛服讓朱瑱命一下想到些什麼,不由地暗自埋怨自己,怎麼那麼大意,在這麼個小關節上走眼了。自己手下雖然查明有十數個大帥府侍衛隨魯一棄西行,不過他們從北平出來時就都已更換一色的短打便服。到這裏忽然又變成了侍衛軍服,這麼明顯個煙幕子竟然在自己這麼多高手面前奏效了。現在想來,魯一棄以如此明顯的標志服裝爲掩,其意就是要讓自己疏忽裏面暗藏著高手。

這個黑瘦漢子應該就是在另一路挖掘中被埋的,被埋是假,而是要掩形而入。另一路被埋的有兩個,還有個在哪裏呢?是哪個使針的,還是那個牆裏伸出手的?

“快走,天靈蓋碎了片兒,牙頜骨顛了翻兒,我們可別寶貝沒得著再把命搭這兒了。”背後傳來喊聲,是耍刀的胖子侍衛。

“對,拿住這老幹棗子也換不到什麼錢,還是先拎鍋擡料,有一口就先撤了攤子。”從胖子那方向又傳來一陣顯得尖細些的叫聲,雖然也是喊的官話,卻顯得很有些生硬,那舌頭斜側著身呢。

朱瑱命沒有回身,他知道說這話的人肯定是斷下紅眼睛左手的人。這人雙手之間像是空著,其實是藏有可怕的武器,隻是看不出或者不大容易看出。要不然決不可能變戲法似的就把紅眼睛的左臂斷了。

“那就回了蹄兒(回頭)吧!反正領轅子(駕車領頭的馬,代指領頭的人)都被埋勒,這趟白溜跑兒。”說這話的是拿鞭子的漢子,口音是川口子。

朱瑱命能聽出這話的意思,也知道這話是車行把式的套子話。從這些人的對話可以推斷出,他們是留有後路可逃的。後路在哪裏?綜觀每個人的位置,那個藏在牆後始終不露面的人,最有可能是守住那個重要的退逃之路的。
想到這一點,朱瑱命決定回身再往那已經倒塌得差不多的通道中去,他要找到那個暗藏的人,他要找到他們可以逃生的路徑。因爲面對這種局勢,他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脫出,現在有了一個現成的生路,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朱瑱命轉身,正好看到魯一棄陷下去的坑被旁邊倒塌的白牆填滿了、壓實了。這樣最好,隻要在這裏不移地兒,上面自己手下的那些挖掘高手就有法子挖進來,屠龍器最終還得回到自己手中。

背後的三個人似乎知道了魯一棄的意圖,他們再次同時發起攻擊,隻是這次的力道和速度都明顯下降了。也許是連續攻擊的無效,讓他們喪失了信心。

朱瑱命躲了過去,他的速度比追趕的攻擊要快得多。

“你個雜碎骨頭,給老子在這兒抱棺材睡覺吧。”胖子見朱瑱命沖過來了,咒罵著迎了上去。

很快,胖子的身形很快,刀也很快。與朱瑱命的過招速度很快,被摔出的速度更很快。整個過程也就在眨眼之間,雙方的手腳才到剛剛能互相夠著的位置,連半招兒都沒走完。朱瑱命隻是微微一帶,胖子就摔了出來,摔向背後追趕攻擊的三個人。這樣既解決了前面的阻擋,又阻擋了背後的追趕。

牆背後的人大概知道自己已經待不住了,所以破牆而出,這也是穿的侍衛軍服。從牆裏出來,免不了帶著滿頭滿臉滿身的白灰,他張開雙手往朱瑱命這邊跑來,那樣子像是要擁抱朱瑱命。

一線冷芒從朱瑱命眼中閃過,張開的雙手間果然有細如蠶絲的刃光。于是朱瑱命扭身側過,貼著那人伸直的手臂過去。過去後,回身在那人肩頭一按,于是,穿牆而出的人又裂空而出。健碩的身形在空中翻轉,慘叫聲在隨著身形一起翻轉。

沒等慘叫聲結束,朱瑱命已經到了那面牆的位置,而此時那牆也開始倒塌了。朱瑱命快速出腳,將兩大片倒塌的牆體踢歪,倒向一邊。但這已經晚了,牆後的路徑地面已經被另一邊的牆壓住了。

生路肯定就在此處!朱瑱命立刻手扒腳挑,將碎土牆往旁邊清理。此時頂上的大塊泥土已經像雨點般落下,而黑沉沉的頂子也漸漸壓落了下來。

朱瑱命一邊躲避落下的泥塊,一邊加快了手腳的動作,咦,那幾個人怎麼沒繼續攻擊,難道他們不想逃出生天?難道他們一下全被掉下泥塊砸中?就算砸中也該有點聲息呀!怎麼會連那個被自己擊中人的慘叫都聽不見了?朱瑱命非常清楚自己那一擊會給人造成多大的痛苦,除非是那人死了,要不然絕不可能忍住疼痛的叫喚。

朱瑱命驟然回頭,轉身,縱步撲出。因爲他想到了,自己又一次上當,這裏沒有生路,生路應該在高台的那一邊。這樣他們才會在那邊留下三個人守住,這樣他們剛剛的三人合擊才會既沒力度又沒速度,也隻有這樣聶小指才會從臨近高台的土中被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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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節 覓魂掘

雖然溝槽中的火光隨著牆體的倒塌和泥塊的墜落已經隻剩零星幾處,但朱瑱命還是在縱身中借這零星火光把想看的看個清楚。那幾個人果然是縮到高台腳下,縮入一堆骷髏的後面。他們的動作很快,而且個個悄無聲息。

朱瑱命也看到那個被自己擊中的人,他的動作雖然顯得遲緩些,卻真的能忍住疼痛不發出一點慘叫。

“好!”朱瑱命心中暗叫一聲,不知道是在贊許對手,還是爲自己及時發現生路而自贊。

“五情五色,相過魂牽,閻殿詔令,散爲迷陣……”一陣低沉的誦念咒符聲傳來,也就是朱瑱命這樣的耳力能從巨大的嘈雜聲中將它分辨出來,卻也一時找不到發自何處。

還有什麼暗扣子在候著自己?朱瑱命不由放慢了腳步。

“開!”符咒最後這個字叫得非常突然,聲音清亮刺耳。而且傳來方向是朱瑱命根本沒有想到的。

隨著這聲“開!”,靠近高台的最後一面牆崩碎開來。是的,不是倒塌,而是崩碎。崩碎的牆不是普通的牆,而是用來嵌滿人頭的“散魂詔”。人頭防腐保養得很好,就像活生生的一樣。

隨著崩碎,無數的人臉跳向朱瑱命。跳起的人臉竟然能發出各種不同的怪異聲響,配合著喜、怒、哀、樂、憤、嚇、狂的面容,從朱瑱命的眼前身邊閃過。朱瑱命快速移動的步法嘎然而止,隨即變作了恍惚的移動。在這瞬息之間他感覺各種複雜心情和思緒一下都湧上了心頭,堵住了胸口,讓他有種要拋卻一切、舍棄一切的**,任憑它天塌地覆,砸向自己,壓向自己。

與此同時,在衆多跳起的人頭中,出現了一個無比醜陋怪異的臉,這臉也不知是哪一獄中惡鬼所化,猙獰恐怖得可以嚇死活人。所不同的是這臉沒有像其他臉那樣跳起然後一閃而過,而是嵌在一堵未被崩碎的殘留牆體上靜止不動。就在朱瑱命恍惚中移步到這臉附近時,一道弧形金光從牆中爆閃而出,直奔朱瑱命的脖頸而去。

頂上落下一塊不小的泥塊砸在朱瑱命的頭頂百會**,這一擊還讓他微張的口型重重閉合,對合的牙齒咬破了舌頭。百會被擊,濁念突出,舌尖血破,滌洗心穢。這一切是需要一個過程的,但過程也是因人而異的。對于朱瑱命這樣的高手而言,這個過程所需的時間隻不過是念轉之間。

于是在最後關頭朱瑱命看到了那道金光。于是在最後關頭他下意識地仰首後避,隻讓那金光在自己下頜上劃出一條細細的血痕。

朱瑱命未曾擡頭細看時,他已經明白高台上“獾行宗”老者留下的那個斷鏟頭是怎麼回事了。自己再次疏忽,剛才那幾人中沒有一個是用削金斷鐵兵刃的,自己該想到還有一個人。

當朱瑱命再次擡起頭時,他被驚駭了,心顫了,因爲自己實在不敢確定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不是人。那張臉實在是恐怖,焦黑如碳,肉翹皮張,而最恐怖的是臉上那一雙眼睛,一隻還好,雖然皮拉眶裂,眼珠暴凸,至少還算個人眼。可另外一隻卻是屍氣重重,光若火灼,刺人心魄。
這不是人,至少有一半不是人。要是平時,朱瑱命道家之氣凝聚,三盤之心收定,是不會懼了這個半人半鬼的東西的。但此時朱瑱命心神剛剛被惑,正丹之氣周天回轉未全,心膽無佑,所以隻好不由自主地退步,快速地退步,也不管身後會有什麼在等待著他。

一堵巨大的土塊從頂上落下,擋在朱瑱命的前面,也擋住那個並沒有再加追殺的鬼東西。

朱瑱命止住了後退的腳步,這時他的氣息也已經回轉過周天,心神俱凝,穩如山嶽。可就在此刻,地室的整個頂面壓落下來……

地面上,日已過午,爬出雲層的大日頭把吸足半夜雨水的黃土地再次烤熱。泥濘的地面不再濕滑,留下了許多被固定了的腳印。被日頭從土中吸出的熱濕氣飄飄渺渺,大白天就模糊了人們的視線。

魯家的人已經退得離三座土丘足有三四百步遠,與他們對峙的是“祭魂師”和那群失魂落魄的人。而朱家其他所有的高手都聚集在土丘旁,想盡一切辦法要進入到地下。

三座土丘突然跳動了幾下,讓人恍惚間以爲自己産生了錯覺,但接下來持續不斷地顫抖跳動證實了這一些不是錯覺,而是發生了一件難以相信的事情。

眨眼間,土丘上挖掘出的洞**全被填滿。緊接著,稍長些零星綠色雜草的土面全被翻騰爲新鮮的黃土。隨著黃土巨浪般的翻騰,三座土丘在漸漸下陷,並且越陷越快,最後直落成一個巨大的土坑。

朱家圍在土丘邊的手下。沒來得及逃走的都落在這坑中,隨著那些黃土一同地翻騰著,掙紮著,呼叫著。及時逃到高處的人們驚異地看著下面的情形,卻都不敢下去施一把援手,因爲誰都不知道接下來還會出現怎樣的變化,是不是有更大的危險會瞬間降臨。

“退!”利老頭揮了下手,他知道自己這些人該走了,面前這情形已經是約定信號中的最後一個。不管下面的人此行會不會成功,能不能逃出,自己都必須帶著剩下的人立刻離開。總不能等朱家那些高手回過神、緩過勁來再把大家給包圓了。

“祭魂師”和那些失魂落魄的手下也被身後發生的事情驚呆了,平地三座高大的土丘轉眼間都不見了,變成了一個翻騰不息的巨大土坑,這讓他們都感覺是在做夢一樣。但魯家這些人一撤,他們卻是首先回過神來的,也可以這樣說,“祭魂師”是最先回過神來的。

隨著“祭魂師”手中羊皮鼓的一聲響,他手下那些失魂落魄的人變成了最勇敢的戰士,持著各種奇形兵刃朝利老頭他們沖圍過來,速度是很快很快地。因爲“祭魂師”知道,對方人群中有士兵,他們有槍,所以要趕在他們射擊之前或者在第二輪射擊之前靠近他們,這樣才能用最小代價將這些人拿下。
沒有射擊,也沒有奔逃,撤走的魯家幫手有條不紊地在依次退走。.但他們在退走過程中都分別亮出各自的武器,隨時準備迎擊對手。

原來圍成一圈的人迅速拉成了長型隊列,斷後的利老頭和瞎子在原地一步未動。這樣的話就算朱家高手沖圍過來,也隻能圈住最後面的兩三個人,而沒被圈住的隨時可以掉頭反殺過來,形成裏外合擊。這應該是馬隊攻殺中常用的"蛇鑽蛋"戰術,既然是馬隊攻殺戰術,當然是出自西北賊王夏瞎子的布置。

鎮定嚴密地撤走步數讓"祭魂師"知道自己面對的絕不是泛泛之輩,而這些人亮出的各式武器也讓他知道,就是單論打鬥,自己的手下也討不到好去。但他還是在猶豫,但他還是心存僥幸,因爲隻有抓住這些人,才有可能了解背後發生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才有機會將困在地下的門長救了出來。就算是救不出來,有這些人在手中,門長唯一的那個太子爺,也就不至于用多毒狠的手段來懲罰自己,讓自己生不如死。

情況的變化是非常快的,很短的時間,"祭魂師"就堅定了猶豫的,放棄了僥幸的。有感覺讓他知道,自己眼下要做的就是減少人員損失,自己隻能利用減少人員損失來爭取懲罰自己的手段不會太重。

斷煞之氣!這感覺讓"祭魂師"心中愕然、驚駭。魯家斷後的那個笑眯眯的白發小老頭,抽拔出的笑臉鬼頭刀上竟然發出的是斷煞之氣!有此氣的刀定是刑場專用,且已斬殺無數失魂落魄之人(刑場之上,被斬者未斬之前就俱已失魂落魄。)。帶斷煞之氣的刀正是自己那些失魂落魄手下的克星,他們無懼生死,不知苦痛,卻唯對帶這種氣相的刀器有感覺、有懼意。難道是對家早有預料,特用此人來對付自己的嗎?

緊接著,"祭魂師"又察覺到左側土溝下散發出的陰寒鬼氣,也許和他驅魂之理有所相通吧,他對鬼氣的感覺是靈敏準確地。這鬼氣的濃重和自己門中養鬼娘相仿,但如果是養鬼娘的話,她早該現身出手,來助自己阻住對家隊形和路徑。既然現在沒有,那就隻會是對家暗伏的扣子。

而在右側土壑後面,也可以看出有人暗藏。從那地方散發出的是淩厲的劍氣,卻不是這"祭魂師"能感覺出來的。畢竟不是魯一棄,他隻能對與鬼煞、魂魄有關的東西感覺靈敏。知道有人隱藏,卻感覺不出是什麼路數,那麼心裏就更加沒底,突然出現的不定數最會讓人無法應付。

羊皮鼓又響了,輕重長短代表的意思隻有聽得懂的人才知道。失魂落魄的那些人與魯家幫手隻有兩三步距離,手中的兵器也已經蓄力待殺,但隨著鼓聲響起,一切都停止了。

該走的已經走遠,該留的也還留在那裏。所有的人心中都在思忖著,有人想的是事情結束了,有人在想一件事情才剛剛開始。

翻騰的泥浪很快平靜了,朱家的手下一一從黃土裏爬了出來。除了渾身上下被泥土包裹,就像一群泥塑陶俑外,倒不曾有什麼傷亡。他們也很快就明白自己必須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趕緊救出自己家被埋的門長,雖然希望渺茫,但必須去做,渺茫的希望對于他們來說,其實也是免除自己痛苦命運的珍貴機會。
朱家的高手果然很多,不說其他的,就是這破土挖掘的高手人數就極爲可觀。除了此地原本有的,後趕來的人群中也有許多此道的行家裏手,接著他們又很快從周邊又調集來一批挖掘高手,這樣,此地正快速往下挖掘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一百多人。

下陷的面積很大,而地下暗室的範圍更大,要想找到一個人幾乎是大海裏撈針。不過朱家還有高手,尋到地下被埋之人在何處的高手。

薩滿模樣打扮的"祭魂師"在黃土地上鋪開了一張暗紅布帛,撒上了一層薄薄黃土,然後點麻香,丟骨骰,抖布帛,念咒語,然後趴在地上細看紅布帛上黃土的變化,尋出地下魂魄的所在位置。

隻要還有一絲氣息,或者死去不是太久,那麼魂魄就不會飄移和飛散。再說了,被埋地下,有地氣包攏,魂魄要離體就更需時日,而且就算離體,有入土的屍骨所牽,其魂魄也不會飄移太遠,更不會飛散。

"祭魂師"的手段果然不同一般,在他的指示下,朱家的挖掘高手直奔主題。首先,他們在一片灰夯土與黃沙混合的泥層中挖出十多個死人。這些也是他們朱家的手下,是被派著暗隨門長之後,見到暗中指示,便從另兩路掘入地下的。

又過了大約半天工夫,他們在一個小室中挖出了氣若遊絲的紅眼睛怪人。小室的空間小,整體支撐力就大,所以雖然也壓塌了小一半,卻給紅眼睛怪人留出一個存活的空間。

朱家的挖掘高手速度應該是很快地,他們挖出紅眼睛怪人時,那個小室空間中的氧氣還是很充足的,紅眼睛之所以氣若遊絲主要還是因爲他所受的傷,雙臂齊毀,大量地失血是造成他生命垂危的主要緣由。特別是他右臂的傷,皮肉被削,肌腱、筋脈盡數被斷,整個就是被胖子剔了骨。而且那胖子的刀法很是怪異,用的刀也奇怪,被他割斷的血管竟然無法愈合,就算是點**閉住血管經脈,那斷口處還是不短有血滲出。左臂雖然斷得奇怪,切口倒是平整,隻要閉住血管經脈,那血也就止了。

救出紅眼睛後,要保住他性命首先就是要止住他的血。朱家衆多高手竟然沒有一個妥當的法子,最後實在沒法子了,隻好用利器在他上臂處再次砍切,這樣平整的斷口就容易處理了。

再後來找到的是"獾行宗"的老者,已經死去多時了。從青紫色的面容可以知道,他是窒息而死。查看口鼻,其中非常幹淨,這說明他是在地室塌陷之前就已經死了。將全身看遍,沒有一處傷痕,也沒有發現勒痕、掐印,不過手摸可知其咽喉部氣管癟閉。最後細心的人在他小腿後面發現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針,從外形看,這針應該是醫家針灸所用的。
難道是這樣一根針造成他的窒息死亡?可這怎麼可能呀!要是這針刺在頸部哪個**位還說得通,可它偏偏是在小腿肚的一個無**位處。

後來有朱家從東面堂口趕來增援的高手認出此招,“獾行宗”老者的死正是因小腿上的細針所緻。這是滄州怪醫易**脈的“倒拔**”針法。這種顛倒醫道的針法是刺要害救人命,刺無**要人命,刺下及上,刺上及下,針入血肉倒拔**脈,牽動其他相關部位的肌肉、**位動作。可是那易**脈隻研醫道不問世事,從不出滄州地界,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的墓室之中的?

朱瑱命是在三天之後才被挖出的。因爲他的位置是最難定的。那個“祭魂師”連倪老七的屍身位置和頭顱位置都分別找到,卻偏偏尋不到朱瑱命的位置。也正是因爲找不到,朱家的那些手下便更加用心用力的挖掘。因爲“祭魂師”告訴他們知道,渺茫的希望已經不再渺茫,連他都找不到魂魄,隻有三種可能:門長已經脫出,不在下面了;門長死後被某種手段封住了魂魄;門長沒有死,他的魂魄還固守泥丸宮,沒有出體。前兩種情形的可能性不大,那麼就剩下第三個了。門長還活著,那麼他們自己也就有了活著的希望。

到第三日的時候,“祭魂師”終于抓住了一點遊魂的尾梢,這跡象在告知他,就算門長還活著,也堅持不了太多時間了。也幸好有這點遊魂的信息,“祭魂師”才能夠迅速確定了朱瑱命的位置。

朱瑱命是在一個斜擱的地室頂面下挖到的,那是個很狹窄的空隙,不過周圍松散的黃土都已經被朱瑱命拍實,有些地方還拍擊出一個個與狹窄空隙連接的凹洞,這些都是爲了存氣用的。挖出朱瑱命的時候,他如同睡著了一樣,面容卻很安詳,氣色也很好,不過幾乎沒有氣息了,脈搏也要隔好長時間才微微跳動一次。不是所有高手都知道,朱瑱命這是龜息之法,要不是這種龜息法,就算周圍再多拍多少凹洞,那也不夠他兩個時辰呼吸的。

挖開後,地面上的空氣輸透到這裏,龜息狀態的朱瑱命立刻就感覺到了。鼻翼**了兩下,眼皮下眼珠轉動了幾下,喉間輕輕“咯”了一聲。然後平靜緩慢地睜開眼,就像個睡足了的人一樣慵懶地醒來。

睜開眼的朱瑱命沒有看他手下一眼,也沒有詢問手下一句話,隻是盤坐起來,然後手指向一個方向:“往那裏挖,給我把東西取回來。”

手下人也沒有問也不敢問要取什麼,隻是按他所指方向繼續開挖過去。

又是一夜過去了,這期間朱瑱命吃了東西喝了水,卻始終沒有離開現場,他要親自確定挖掘的方向和位置沒有差錯。

從挖開的土中已經可以看到“屍血蜈蚣”和“五彩片帶蛇”爬行過的痕跡。這方向是正確的,這位置離目標應該不會太遠了。
“你們誰看看,百足與片龍(“屍血蜈蚣”和“五彩片帶蛇”)的爬行痕跡是從哪裏過來的。”朱瑱命覺得已經差不多到位了,現在隻要稍稍調整方向。根據毒蟲爬行的痕跡來確定方向應該是最準確的。

“報門長,百足與片龍是直往下而去。”有尋痕辨跡的高手快速報來。

朱瑱命眉頭一下擰緊,自己看到紅眼睛將裹著毒蟲的布包踢入陷坑中的,那時就算魯一棄已經被埋,最多也就在半尺土的樣子。毒蟲鑽爬土隙的距離不會太長。而從他們發現爬行痕跡到現在挖到的地方已經有近兩丈距離,自己原以爲是毒蟲從底下回爬的痕跡,可現在所報卻是往下去的,也就是說,百足與片龍鑽爬了近兩丈都沒有追到魯一棄,難道這魯一棄會土遁?

“查有無暗行通道痕跡?”朱瑱命又吩咐道。

“沒有,隻有松散後複壓土層,沒有預先開挖痕跡。”

聽到這話後,朱瑱命猛然回身,指著那個薩滿模樣的“祭魂師”狠狠地說出兩字:“尋魂!”

“祭魂師”又是一番神神叨叨地忙碌,又是鋪八向布,又是撒碎骨頭,抓沙抓土,嗅味辨形。到最後卻是給了朱瑱命一個很有些打擊的答案:“無魂。”

“不可能!就算他不死,也無法在土中鑽行,怎麼就不見了呢?”本來很自信的朱瑱命覺得心頭有點痛,絕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人和東西從地下蒸發了。

“報門長,這裏有挖掘痕跡。”朱家手下終于有了發現。

“啊!下面有暗道,可一人爬行而過。”又有一人發現情況,討好地向朱瑱命報告。

報告的情形讓朱瑱命知道自己又被擺了一道局,惱恨之情無處可發,便在報告之人的胸前按了一掌。

報告的人無聲地癱倒在地,身體蜷縮得像個球,七竅之中污血噴射,暴凸的眼睛和咬碎後迸出口外的碎牙讓人知道他痛苦之極。

“我在這下面已經多少時日?”朱瑱命到此時才問起個和自己相關的問題。

“天明就是第四日了。”有手下離得遠遠地答道。

“還來得及,他取我屠龍器,必會前往西北兇**位。飛鴿傳書,令西北線各堂口盡出,攔截阻殺魯家人等,晝出‘飛馬銅車’,夜出‘人影子’,終歸不能讓他們往西北方向去了。再令最靠近此地的白馬堂、西華堂、壺口堂聚集高手火速往西北一線追趕。同時傳江湖暗金令,任何人截住朱門所發畫影之人及所攜之物的,再加銀票十萬,不分生死,以驗爲準。”

布置完這一切,朱瑱命輕輕舒了口氣,但在這口濁氣之中,他舌頭品出了一絲甜腥的味道。血氣上湧,這是肝膽凝滯,丹脈不收的征兆。自己受傷了,朱瑱命知道,是內傷,心脈傷了,氣脈傷了。都是這些日子乍喜、乍驚、乍惑、乍恨亂了經脈的條理,道家之氣與殺伐之氣對沖了。再加上連續三日的龜息,體內濁垢氣息沒能及時轉換,凝滯于體內阻了血脈暢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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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人跡西


【雙調.壽陽曲】

離黃地,出西關。.

人衆處顯形露跡。

亂世梟匪皆欲殺擒,自有俏然卻刀風。

朱瑱命不由地又搖頭苦笑了一下,世命之欲與所修之靜原本就是沖突的,如果有誰說自己會在哪一天走火入魔,他絕不會有一點懷疑。而且這還不一定與所習武功有關,而是心中忍受和深埋的許多痛苦、憤懣、情思會在某一時刻迸發出來,爆裂他每一根神經、血管。自從遇到魯家這個年輕的門長之後,他隱隱預感這一天將會很快來臨。

“通知海外線上堂口,把悟心找回來吧,我累了,是他該擔大任的時候了。”朱瑱命此時想到了被自己放逐在海外的兒子朱悟心。

朱家這一脈人丁始終不旺,到他往上三代起都是一脈單傳了,這興許是老天對他朱家殺伐天下的懲罰吧。而自己唯一的兒子又偏偏是個怪胎,常常是凝坐如石,三日才出一言,言出必逆,渾身上下沒一處不透出叛逆與挑釁。奇怪的是,那些逆言卻總是一語中的,就像是能洞悉別人的想法和心思。雖然自己老母說此子天賦異能(第二章破姑蘇囚龍局中提到過。),自己卻著實懷疑他將來能否擔承大任。而且此子留在身邊終歸會影響自己運籌決策,于是遣幾大高手帶他遠涉海外,希望異域之境能改變和磨練他,也希望異域之教能夠適合他。這也是爲了朱家的將來,于無辦法中另辟蹊徑。

隆起的三個高丘變成了一個布滿枯骨的泥潭,隨這風吹泥流,這泥潭很快就會被黃土再次填滿,就像這片黃土地上曾經出現過的其他泥潭一樣。而這地下原本有的東西將不再會重現人世,它們已經與這片黃土地融爲一體了,包括移位後的寶貝,包括囚困兇魂的鉛棺。特別是在入到地下的人也都化爲枯骨後,這地下擁有的和曾經擁有的更將成爲一個無解的謎。也許,其中有些人會給後人留下些隻言片語,但那也是後代人無法相信的傳說與傳奇。

《隋裨記事.賜葬》:“……楊素殺戮四方,視腥血腐骨如美炙,其威震主。暴病卒,隋文帝懼楊素性兇,信巫言,賜棺封葬,由督部行葬事,其地擇于西北方三百裏數,積三丘,墓中所置家人皆不知……”

《隋帝野史》:“……多賜葬,是爲壓兇穩皇氣,地擇僻惡,鉛棺吊置,入土墓不近土氣。如此葬著楊素、竇方石、李翼多人……”

隋朝時大將楊素征戰多方,平複無數異族暴亂和疆域之爭。他沒戰前必尋一些有錯罪的兵卒殺之,人數總要在一百多人,用于威懾軍中風紀。戰時喜用三百人隊沖殺陣法,是以三百人爲一隊,然後依次沖殺敵方大陣,但後隊必須在前隊殺出半香之數後才繼出,有後退者必被督戰所殺。這樣沖殺的士兵就必須抱必死之心,拼命廝殺,以便堅持到後隊繼出。此種殺法爲拼命殺法,敵我死傷都極重。但此種殺法也是震懾殺法,敵人往往在未敗之時就被驚駭得陣腳不穩,膽怯者甚至剛接戰就會潰退。這種殺法的血腥場面使得敵對雙方將帥都不忍目視,而楊素卻能凝目靜對,撚須品茶。所以楊素又被稱爲自古第一兇將,死後被隋帝賜葬。
從所留文獻記載上來看,此趟魯一棄他們入的囚魂墓,在方位地域上很像楊素的墓**。但因爲時間倉促,朱家人又盯得緊,而墓中標識文字幾乎沒有,陪葬的銘文器皿也未找到,棺槨也無法開啓,所以魯一棄他們就是在預設坎面時都未能細細查辨出墓主,隻是從棺槨圖案上看,應是隋時物件。此趟地陷墓塌,就更無從找到佐證了。

不過坎面“碎骨迷巷”卻是唐朝以後才有記載,是這墓葬主另有他人,還是這坎面早就存世,直到唐後才爲天罡道府獻世,還是在唐朝以後,又有人對這墓葬重新布局,這也成了個無法破解的謎。

至于移位的“土”寶,更無有覓處。自七十年代以來,先後幾十年中的許多張航拍照片拍到乾陵以及鹹陽周圍,有多個紅色點狀物和圓環狀物呈規則排布,實地查勘卻又無任何此狀物體。不知這現象是否和無蹤的“土”寶有否關聯。

落夕鎮,是因爲在鎮西路口有一塊凸出地面的紅色圓形石塊,很像是快鑽入地平線的落日而得名。

這個鎮子很大,各種商家店鋪齊全,街上人流不停,熱鬧繁華不輸關中任何一個街鎮。此地是西出一線的重要關口,也是來往藏地商賈、行客修整和補給的重要站點,所以魚龍混雜、藏污納垢,什麼底兒的人都有。

控制此鎮的幫派就有三個,一個是由流落此地的破敗商隊組成的“護商幫”,這個幫派多善于使用火器。一個是關內外流的馬匪“大嚼頭馬隊”,他們中的刀客高手居多。還有一個是以藏民爲主的“高包子”幫,這個幫派很詭異,不但幫衆技擊功夫怪異,而且毒、麻、蠱、迷、獸俱全,很是難纏。

魯一棄一行人是這天下午在鎮上露面的,此時離他從土下暗道逃出“囚魂墓**”已經是第六天了。和他一起到來的都是些外形奇特怪異之人,所以一在鎮上出現,很快就被鎮上所有人知曉了。

但魯一棄他們似乎並不在意別人知曉他們的行蹤,挑了家鎮子中心岔道口旁的大酒家吃飯喝酒、猜拳行令,很是高調。大酒家二樓臨街的敞開廳房全被他們包下了,這位置可以將東西寬、南北窄的十字路口盡收眼底。南北兩邊的街面以及東來和西去主道也都可以從這裏看到大部分。當然,別人從下面這些地方也可以看到他們。

和魯一棄一起的人中最興奮的要算是瞎子,興奮得酒都喝不怎麼下去了。他知道從這落夕鎮再稍往北去百十裏,就能到自己的家了。他還知道下一步要辦的事情,必須在出了這西關鎮子後往偏北方向而去,這樣再走天把工夫自己就能見到自家婆姨和丫頭。快大半年時間沒見著了,怪想的慌地。

這些人中最沉穩的是利老頭,他的頭發雖然免不了沾了些路途上塵土,不過卻依舊梳理得一絲不亂。臉上的微笑也是那有一絲不亂,每次酒杯端到唇邊都隻微抿一口,一副悠閑篤定的事情。也難怪他會這樣,還未踏入關中之地,魯一棄就已經憑超常的感覺給他們探出幾處地下暗鬥,掏出不少的好物件讓他們分了,隻留下部分價值不高的用來付王副官那一夥的酬勞。利老頭知道自己委托鏢局子帶回去的那些東西足夠女兒和外孫、外孫女過好大半輩子的了。而且除此之外,魯一棄還告訴給他知道,狼山腳下法乳堂前廊柱下與殿頂瓦盒中藏有寶貝的秘密,他將這秘密也寫信告知給女兒,這樣的話,就算他們遇到什麼意外,也還可以從那裏想法子以接不時之需。就是因爲魯一棄把事情辦到了這個份兒上,他才不得不決定留下來繼續幫襯著魯一棄,要不然像他這樣過慣閑暇日子的人早就回家享清福了。
聶小指把自己分得的好東西全找古玩行換了銀票和金條。他單身一個,到哪裏隻要自己吃好穿好就行,而且他覺得,隻要跟著魯一棄,不要說吃好穿好,到將來,對攢個金山、銀山都不是白日做夢。

另外幾個人魯一棄本都不認識,他們的到來都是在魯一棄意料之外的。不過從他們各自所持的《班經》中魯家六技的一部分可以確定,他們是魯家的朋友和幫手。

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身旁還靠著根長柄馬鞭,模樣像個腳夫的黑瘦漢子叫卞莫及,四川人,是川西一帶有名的“趕山走”大車店的掌鞭會頭,車趕得好,鞭甩得好,還會辨識良馬、伏地聽聲。

卞莫及之所以與魯家有淵源,是因爲小時膽大頑皮,獨入玲瓏山九曲擱棺洞玩耍,結果迷路,數日未能轉出。幸虧當時魯承宗正往西南查尋異象,古道熱腸的他帶領卞莫及的父母以及鄉裏,用人傳人的簡陋“千裏傳影”之法尋到卞莫及,救了他一命。爲謝救命之恩,卞莫及收下《班經》中定基一技,答應隨時協助魯家完成大功之事。

胖子喝酒很多,肉卻不怎麼吃,不知道是不是爲了減肥。不合身的侍衛服早就扔了,換成一身油膩的黑色大圍帶子單衣,還斜肩挎一個油布褡褳。這人其實就是魯一棄大伯魯承祖在北平院中院提到過的會“剔毫刀法”的楊小刀。

楊小刀是個厲害的屠夫,他老爹也是個厲害的屠夫,是屠夫就要靠殺牛宰羊來過生活,可是他們兩個卻偏偏在西皇山山腳下殺牛時,不小心血濺佛像,結果被一個遊方僧人下了“殺生咒”,見血即暈,見刀頭痛。屠夫見不得血和刀,那日子都沒法過下去了。幸虧是魯承祖從堯山佛泉寺涅回大師處討得一副“三道輪回帖”,雖然隻解了楊小刀所中“殺生咒”,也算得是與他全家有恩。所以楊小刀收下六技中固梁一技,承諾魯家之事,必定是以命相承。

楊小刀旁邊坐著的是個回回兒,近三十的年紀,白淨秀氣的面容,小帽素衣,顯得分外的幹淨。惹人注目的是他左手中指上的一枚碩大指環,整個環雕鑄的是頭尾相接的“貔貅吞月”。這指環以及被摩擦得锃光瓦亮地,明眼人一見就可看出是年代久遠的古器,如此碩大是因爲其中暗藏機巧。這人是楊小刀的朋友,人稱年切糕,西安城鼓樓一帶都知道這個人,就連那裏小孩兒們說的兒歌中都有“年切糕,不用刀,手一開,糕就掉,要多少,切多少。”也就是說,他賣切糕時,不要用刀,隻要像在“碎骨迷巷”中那樣,雙手張開一揮擺,年糕就能像紅眼睛的胳膊一樣掉下來。如此奧妙都是因爲他的那枚指環,這件元末年間的異形器物,叫做“火蠶蜷腹”,在它中間卷藏了一根“焰湖火蠶絲”,其韌如鋼,其利如刃,可在指環中伸收隨意自如。
年切糕和魯家沒什麼淵源,不過他卻和楊小刀的關系非比尋常。他們不但是從小一起長大,而且還與楊小刀的相互鍾情,乃是後庭密友,拿現在話來說就是同性戀。楊小刀走哪兒,他就跟哪兒。做件事楊小刀冒著十分險,他會替他擋掉七分。

這些人都是不請自來,早在魯家在北平和姑蘇兩處有所動作之後,他們便在江湖上四處掃聽,尋找魯家人的蹤跡,以履當年之誓約。

對于魯一棄來說,這些人能在鹹陽附近尋到自己是個意外,也是在意料之中。從往西來,他就將“弄斧”掛在衣襟之外,示與人見,期盼能遇到一兩個與魯家有舊交的江湖人。如果說有什麼沒想到的話是沒有想到“弄斧”的召喚力如此之高,更沒想到自己老爹、大伯在江湖上爲魯家搜羅和預置了這麼多的江湖力量。

而最最讓他意外的是,他在鹹陽渭水邊十八裏營還見到了兩個已經“死去”的人。

一個“死去”的人是穆天歸,白龍澗冰封石梁上他劍劈“鐵鷹雲”,被撞落山崖。都以爲他不可能幸免于難,多虧石梁上流水往下凍結的冰柱讓他插劍受力,減緩下墜力道,變墜爲滑,雖然內腹經脈受了重傷,卻保全了一條性命。

受傷後的穆天歸強撐著逃出白龍澗,躲過朱家眼目趕赴滄州,尋到“倒拔**”易**脈給他療傷,並邀“倒拔**”同往西來。那“倒拔**”就是在墓中用銀針襲擊朱瑱命的儒雅中年人。

還有一個“死去”的人更加難以想象,竟然是獨眼倪三。不過獨眼已經沒有人認得出來,他的整個面容已經和地府中的鬼魂沒什麼區別了。

北方“金”寶鎮兇**之行,他爲救魯一棄,躍入滿是溶漿流淌的裂溝中。當最終的拼死掙紮讓他落在溶漿邊一個凸起的石台上。

下陷的山體並爲能將下面的裂溝填滿,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獨眼就正好被困在這空**中。與空**相比,他顯得很渺小。也正因爲渺小,空**中的氧氣才能長時間地維持他的生存,維持到他憑著超高的挖掘功夫和任火旺給他打制的梨形鏟,開挖出一條洞道逃出生天。
世事總是此得彼失,性命是逃出來了,可是下面溶漿把土石都燒灼得極度高溫,倪三在長時間的挖掘過程中,無可避免地被燙燒得面目全非,渾身傷痕。.

雖然倪三已經變得全不**相,魯一棄還是把他認出來了。未見到獨眼面容時他已經感覺出倪三身上所帶的濃重屍氣。這是隻有“屍犬石”才會挾帶的濃重屍氣,有所不同的是被高溫煉制過的“屍犬石”,其屍氣更爲灼烈兇猛。

有人說“屍犬石”可以易手,不能可靠爲證。的確如此,但還有一件東西卻是無法冒充,那就必須見到倪三的面容了,見到倪三臉上那隻“屍王眼”。魯一棄是見過倪三“屍王眼”少數幾人中的一個,對這怪異的眼睛印象十分深刻。不過此時的“屍王眼”和原先又有所不同,它本就具有攝鬼驅魔的兇光,現被高溫熏蒸後就更加兇芒難抵。就連魯一棄也隻是一見即避,不敢長視。

也幸虧是有獨眼倪三的到來,魯一棄才確定了對倪七的懷疑。也幸虧是這麼多高手的聚集,才讓魯一棄有信心利用倪七擺下一個大坎,騙取了朱家的屠龍器。其實從一開始魯一棄就沒有想過要從此地尋出移位的“土”寶,海上龍三角以及通州城的所見讓他覺得,移位的土包也已經化爲一地靈氣,利在其中,弊也在其中。在黃土坡上的數十次尋探就是爲了找尋一個可以給朱家人設下坎子的好處所。

朱瑱命使用倪七這招棋子真的很拙劣,而且動這棋子的時機又極不合適。有些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他這樣一個人,又無人引薦,不要說魯一棄懷疑,就是王副官和他的手下都對他懷著戒心,離得他遠遠的,連面兒都不多照。所以倪七不要說沒見到後來趕到的那些高手,就連那些大帥府的侍衛他都沒認得全,要不然也早就能窺出些蹊蹺來了。

眼下這倪三就坐在酒廳的一角,獨自守著一壺酒、一盆子肉,黑色的披風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是他怕見到人,而是生怕自己會嚇到人,同時也是怕自己這副怪樣子讓大家沒了胃口。

而“死去”的兩個人中隻有倪三在這裏,穆天歸不在這酒樓上,他帶來的“倒拔**”易**脈也不在。

除了這兩個人,還有就是王副官和他帶來的大帥府侍衛也全不在這裏。魯一棄從地下“囚魂墓”中逃出,與地面上的幫手們會合後,他就留下了王副官及其手下的部分槍支彈藥。然後用十多件古器把王副官和他的手下打發走,讓他們先行趕到川藏接壤的鼓馬山薩月額草場。並且告訴他們自己要先甩掉朱家釘尾的,然後會從藏地繞過入川,到那裏與他們再聚齊。那個草場算是卞莫及的地盤,管馬場的寡婦半山藍是卞莫及的相好。魯一棄這樣安排一則是避免這些侍衛有不必要的傷亡,再則王副官川軍中有至交好友,利用他們提前去聯絡,就能保證到彈藥的補充,有必要的話甚至得到軍隊的支持幫助。
坐在酒樓上的魯一棄沒有喝酒,他隻是喝了一碗大葉兒麥粉茶,吃了兩個肉夾饃。然後就靠在黃楊木的包背椅裏,靜靜地看著這些陪著他出生入死的人。這一刻他的心中很是欣慰也很是得意,從魯家先輩手中繼承到的東西中,最好的不是《班經》、弄斧,而是衆多生死與共的交情。

“大少,硬蹄子顯聲相了。”瞎子抿了口酒後說道。

“西路有二十多騎馬匹,東路過來的還在三十騎朝上。”卞莫及伏地聽聲之術能準確聽出遠處過去的是什麼牲畜獸子,以及數量、距離,就算不認識的獸子牲畜他也可辨出大小、份量。現在雖然沒有伏地聽音,打耳一聽,也能大概辨出遠處往這裏靠近的馬群數量。

“我說的不是兩邊的馬隊,我是說對面鋪子和隔壁房中都有金刃出鞘的顫動和碰撞聲。”瞎子的耳力無人可比,辨別的聲響範圍也比卞莫及還要廣。

“樓下也有刀氣漲爍。”利老頭也開口了,他對刀氣的感覺無比敏銳。“有人想斷了我們退路。”

楊小刀朝利老頭佩服地一挑大拇指,又回頭對年切糕憨然一笑。

發現了情況,大家卻沒有什麼反應,說話間還是肉來酒往,和剛才沒什麼兩樣。

魯一棄也沒有動,他還是靠在黃楊椅的靠背裏,隻是此時緊抓住懷中包裹了木匣的見血封喉樹皮布。前幾天“囚魂墓”中那個坎子設得倉促了,也牽強了,太多意想不到的情況讓整個過程搞的亂亂地。特別是最後自己利用地陷之坑逃遁,那本來是要給對家誤以爲自己身死無逃,爭取到下一步的周旋時間。可沒想到對家那紅眼睛真就給拋下一包毒蟲毒蛇,非置自己死地不可。這是預先根本沒料到的情況,這也是魯一棄根本無法應付的情況。幸虧,幸虧是這包裹蜜蟻楠木匣的見血封喉樹皮布。這種劇毒之樹樹皮打制而成的布竟有百毒不侵之神效,用它包裹住身體,毒蟲毒蛇遇到均紛紛快速逃避。

“這趟又要仗著這塊布了,但願此著能成。”魯一棄心中暗自在告祈著。

酒廳一角的獨眼倪三驟然站起身來,單手提起桌邊的梨形鏟,同時腳後跟一磕,推開了座下的椅子:“屍氣!”

獨眼的一**作剛做完,魯一棄也做直了身子,他與獨眼包裹嚴實的黑布中僅露出的一隻眼睛對視了一下。那眼中的目光是迷茫地,也是驚異地。這樣的目光讓魯一棄也感到驚疑,怎麼連擁有“屍王眼”的獨眼都會被這屍氣嚇著?

獨眼雖然是坐在酒廳的一角,但那位置卻是最靠近樓梯的。很明顯,屍氣是從樓下傳上來的,所以魯一棄會在獨眼後面感覺到。很快,魯一棄清楚獨眼爲什麼會有如此表情了,因爲那屍氣竟然是極其複雜的。都說一人一味,一屍一氣,可下面傳來的屍氣竟然是成百上千種混雜在一起,是來了太多挾屍氣之人?還是這個挾屍氣者就是禦屍的魔王、驅魂的妖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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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節 以計突

面對下面彌漫而上的屍氣,獨眼沒敢從樓梯正面迎擊,他隻是躲在樓梯欄杆一側的有利位置,隨時準備突襲。.

吃肉喝酒的人終于緊張了,雖然他們感覺不出屍氣來,但獨眼的動作就是警示,意味著危險,他們都不由地緊握住趁手的家夥式。

就連魯一棄也站了起來,他松開抓住樹皮布的手,順手從腰間拔出了上滿子彈的駁殼槍。

瞎子挪了下**又坐了下來,本來最警覺的他此時顯得最心不在焉。

利老頭鬼頭刀刀把上的紅綢帕抖甩了一下,站起身來的他便又緩緩地坐下了。

樓上的人才蓄勢待擊,樓下卻一早就亂了起來,一陣桌翻盆砸,兵鐵交擊之聲傳來,接著便是哀號慘叫。從樓上可以看到,有人摔出了酒店的店門,有刀劍遠遠地甩到了街上。樓梯上出現了急促的腳步聲,但很快就被更急促的翻滾聲代替,那是有人被從樓梯上擊滾下去了。

樓上的人開始覺得奇怪,特別是獨眼和魯一棄,因爲感覺中那股奇怪的屍氣竟然是守護在樓梯般腰處,而下面原本漲鑠的刀氣在屍氣的掃蕩碾滾中變得不複存在。

樓下變得變得很靜,不但樓下很靜,連店外本來喧鬧的街道也靜了下來。大街兩頭的馬隊馬隊也停止了前行,都駐足立馬在當街,謹慎地關注著酒店這邊情況的變化。

那股屍氣也在瞬間蟄伏不動了,但微微起伏的氣勢中蘊含著的殺機和力量是可怕的。

聶小指伸手從桌上捏起一個大花粗瓷盤,手腕一抖,瓷盤帶著還剩小半盤的大盤雞就往樓梯下飛去。

沒有聲音,一點聲音都沒有,那盤子就像始終都沒有墜落到底,久久不曾有絲毫的反應。

就在大家詫異之間,那股屍氣動了,驟然騰躍而上,速度極快。

能感覺到屍氣的魯一棄隻來得及扳開駁殼槍的保險。

另一個能感覺到屍氣的獨眼占據著有利的位置,按道理憑他的身手應該可以對屍氣的上縱給一點阻擊和幹擾,實際上他也的確打算在屍氣上行到二樓樓面的位置給予突襲。但就在那屍氣上升到他面前,梨形鏟也作勢要攔腰橫拍的節骨眼上,他那被黑布掩蓋著的“屍王眼”突然發出一陣刺痛。刺痛的感覺直射入大腦,讓他在那一個瞬間呆滯了、迷糊了,手腳都不聽使喚了。

感覺不到屍氣的人見到的是一片紅雲飄起,隨著紅雲上升的高度超過二樓欄杆,紅雲中一盤大盤雞朝聶小指劈頭蓋腦打來。

這之前聶小指已經想過許多種可能發生的情形,也許這種情況也在思籌之中。于是他左手一把搶入抄住那個大花粗磁盤,右手如電閃,五指齊動,將那些散開的雞塊一一夾住,放入了盤中。

那片紅雲飛出盤子之後,在欄杆上稍一點踏,便朝魯一棄他們這邊飛縱過來。

年切糕雙手一張,模樣有些呆傻般地迎了上去。這個動作是門戶打開的招式,對發一腳一拳都可以把他擊倒。但知道的人都清楚,年切糕雙手間有根利如鋼刃的火蠶絲,隻要對手是要從他敞開的門戶中攻擊的話,手來斷手,腳來斷腳。
那片紅雲不知道是看出年切糕的伎倆還是根本沒打算與他糾纏,一晃一扭,從年切糕胳肢窩下鑽了過去。年切糕嚇得一聲冷汗,他知道,剛才那人貼己而過時,隻要手中帶把小刀子,那麼自己軟肋便隨他戳紮剌割了。

魯一棄已經舉起了槍,在舉槍的同時,他忽然覺得那股屍氣的動作招式似曾相識,肯定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一根尖細的盲杖搭住了魯一棄的手臂上。瞎子雖然看不見,卻能知道魯一棄舉起了槍,所以他必須趕緊阻止。誰都沒有絕對的把握從魯一棄的槍下逃脫,特別是現在。雖然如今魯一棄隻能用左手射擊了,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準頭,因爲他是憑感覺射擊的,左右手的區別無礙于他的感覺,所以射擊準度還像北平那時一樣百發百中。而這些日子江湖上的學習和曆練已經讓魯一棄的射擊技巧遠遠超過北平那時候了。對付那種速度極快的高手,他已經琢磨出自己的一套辦法。

“胖妮兒,住了!再鬧可要下不了台子掛不住面兒。”瞎子喝叫一聲,語氣中卻是充滿憐愛和自豪。

對了,魯一棄突然像起,那團屍氣的動作招式與瞎子的很相信,就和瞎子踏“飛蛾索”施展“平步青雲縱”破燕歸廊外的水中七峰太湖石一樣,隻是屍氣的動作更加飄忽敏捷。

“咯咯咯!爹呀!你早知道是我來了吧?要不不能大馬喇喇地坐那兒不動!”隨著脆生生的聲音,屍氣停了、散了,輕悠悠真像在廳中飄著一團紅雲。

一身紅色的密紗綢小褂褲,滾黑色雲形邊,腰間黑色寬束帶。頭上紅綢帕橫結包裹,露出一束油黑發辮。腳下薄底紅面黑色雲紋幫的小靴子,有皮有呢有布,既輕快又耐磨。背上背一個杯口粗細的長條鹿皮囊,暗紅色,三尺多長,這裏面放的應該是什麼兵器。但是那鹿皮囊上下粗細一樣,鞭、锏、劍都不像,瞧著就像根短棍兒。

姑娘衣著打扮紅得刺目,臉龐子卻是白得耀眼,而且還是鼻挺眼凹,長得是一副異族的模樣,非常漂亮。臉龐子像異族,身形也像異族,是壯碩的那種,臀圓肩厚,胸挺腿粗,可也極是勻稱健美,倒不像是瞎子昵稱的胖妮兒。

魯一棄曾經從瞎子口中得知,他的婆娘是個維族女人,生下的兒女相貌與他有很大差異。可魯一棄怎麼都沒想到瞎子的女兒會和他差異這麼大。

不要說魯一棄了,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想到瞎子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女兒。不過從胖妮兒的身形招式來看,她必是瞎子的女兒無疑。這麼健碩的身材,輕功卻練使得比瞎子還好,這是需要天賦和遺傳的。也隻有瞎子的親生女兒,才能夠做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難怪坐著不動彈,原來已經曉得是自己女兒。.也不說,害得我們嚇驚驚地。”聶小指有些不滿地嘀咕著。“你個老利頭肯定也是知道,要不也不能坐著不動,瞎子肯定是給你暗示了。”
“沒有!”笑佛兒利老頭眯眯笑著,“是我這刀給我暗示了。”

“屍氣濃重繁雜,可利老爺子的血魂帕子一震即垂,是覺出這屍氣對我們沒惡意。”瞎子眼不能見,可發生的一切沒一點能逃過他的耳朵。

瞎子的這個女兒叫夏棗花,就是她從小便陪同瞎子住在千屍墳的。瞎子的幾個兒女中,隻有她有意無意間學到了瞎子的本領。並且在給瞎子誦讀搜羅來的各種秘籍功法的過程中,理解貫通了更多的功理招數,各方面的造詣都已經遠超過了瞎子,更值得慶幸的是魯家當年給瞎子辟塵一技的抄本,瞎子沒怎麼在意練習,她倒是偷偷地學得爐火純青。千屍墳中天長日久地苦練讓棗花不可避免地沾上各種屍氣。而瞎子從倪家手中盜取的嵌金鋼鏈,原本是用來鎖扣僵屍王的,已浸染了極重屍氣。雖然經任火旺打制成一件奇異兵刃,屍氣卻難除,所以她所背長條鹿皮囊是發出屍氣最重的物件。

大家重新坐下,胖妮兒卻早已經賴到了瞎子的身上,嘴巴咯咯噠噠沒個停歇:“我早就在關中、川藏一帶來回過無數次,今兒一早從‘高包子’的幫衆那裏打聽到巨額暗金的事情,就想著要麼和老爹有關系。就算沒關系,那也說不定是給我家湊一筆好收入的機會,于是就在這鎮上候著了,沒想到真見到老爹。剛才樓下面有幾個‘大嚼頭馬隊’的刀客拔刀擼袖地要上來對付你們,我就都給他們都扔一邊去了……”

胖妮兒呱噪個不休,魯一棄卻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個率真的姑娘,心中若有所思。她的皮膚真白呀,比養鬼婢還白。是了,她是半個維族血統,又從小和瞎子躲在不見陽光的千屍墳中,當然白了。不知道養鬼婢的白是天生的,還是也因爲不常見陽光。這女孩身材健碩豐滿,這與若冰花倒有一比,不過大大咧咧、性格率直,與若冰花的思維縝密謹慎大不相同,與養鬼婢的溫純清靜也有所不同。你看她手臂的雪白肌膚上還覆有淡淡一層黑色汗毛,這也與養鬼婢的白淨和若冰花的潤滑不一樣,看著那汗毛柔柔地,真不知道摸上去會是什麼感覺。

胖妮兒停住了話頭,她發現旁邊一個年輕人正傻呆呆地看著自己。

妮子突然止住的話語讓魯一棄省悟過來,他也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尷尬地笑了笑,很是不自然。

“哦,對了,還沒給你介紹幾位呢,你還記得早年間來探望過我們的魯家大爺嗎?這就是他沒少給你嘮叨過的一棄大少。那一位呢是移山斷嶺倪家的三叔,你的兵刃還累得他眼睛殘了,這邊幾位……”瞎子趁著女兒還沒來得及繼續不住口地絮叨,趕緊地把在座的人介紹給他認識,這正好給尷尬的魯一棄解了圍。
剛介紹到魯一棄,胖妮兒雪白的面容立刻泛起了一絲胭紅,眼神也變得迷離,像是想到些什麼,至于瞎子後面介紹的人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更奇怪的是打這往後,她便抿住俏麗的嘴唇不再說話,靜悄悄地坐在瞎子身邊,隻是不時偷偷瞄看魯一棄一眼。

魯一棄也覺出氣氛不正常,不單是胖妮兒情緒的突然變化,而且有了個女孩子在場,這些粗莽的漢子喝酒吃肉都變得斯文多了。何況從江湖輩分上來講,在座的除了魯一棄,那都算是胖妮兒的長輩,連說話都要注意了,不是什麼髒口子都能冒出來的。

笑佛兒利老頭及時打破了沉僵的局面:“魯大少,咱們這形兒已顯了,妮子剛才樓下那一鬧,這動靜該把什麼深底子(暗藏的勢力)都攪起身來了,是時候拖發入盆(劊子手常的暗語,砍頭時用根紅繩拴住囚犯頭發,刀落下後,前面人一拖紅繩,將砍下頭顱拽入準備好的木盆中。這裏利老頭的意思是牽著人走。)收刀抹血(依舊是儈子手暗語,意思是抽身走人)。”

這話提醒了魯一棄,心中暗怪自己沒出息,怎麼一個漂亮姑娘家就把自己魂絲兒就給攪亂了,把些個養鬼婢、若冰花都一塊堆兒扯腦子裏了,正事差點都忘了。

其實這也難怪,魯一棄畢竟江湖還走得嫩了些,再說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冒然見到個漂亮姑娘心思亂了些也屬正常。要不然要這麼些老江湖幫襯著做什麼?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利老頭提醒了魯一棄該做正事時候,瞎子也已經就在掐指盤算了。而那邊樓梯邊的桌上,獨眼更是用現成酒水起了一個茅山術中的“通活咒”。

“此處酒樓從鎮口進來,轅馬行了二百三十五步,這要是戰馬快馳隻需壺酒傾盡的辰光,此時東面馬隊距此店不過百二十步左右,我們從店口上車,不管如何快速,都無法避開他們一輪沖擊。”瞎子原先是西北賊王,最熟悉馬隊攻殺。

“而且他們不用趕百二十步,東面過來的是‘護商幫’,他們會在幾十步外就用火器攻擊。”許久未說話的胖妮兒開口了,看來她對這裏的江湖幫派很熟悉。

“是啊!況且西面也不能去,那邊還有個馬隊堵著呢。”卞莫及也說話了,“最好是出店門不駕車,直接轉入朝北的街口,沖出鎮子再說。”

“要不就守在這兒,等天黑了再往外沖。”楊小刀刀子一揮,桌上一條烤羊腿上便飛起一片嫩滑的肉,直接落入他的口中。

“這不行,酒樓東、北兩面連屋,西、南街寬不過雙車,此處是易攻難收之局。”瞎子和利老頭都不同意。

“往北也不行,我們這趟的活路隻有往西去。”獨眼說話時沒有擡頭,一直都盯看這他在桌面上起的那個“通活咒”。
“倪三叔,你真行,怎麼算出來的?我親眼看見‘高包子’的人馬在北面道上挖腐坑,布踩腳毒刺。而南面是‘大嚼頭馬隊’的連柵口子馬欄,梁頭粗細的欄子有十七道,中間還圈了上千匹待馴的野馬,根本走不通。”胖妮兒對這個同樣散發著屍氣的獨眼很是欽佩,而瞎子曾經告訴過她自己兵刃由來發生的那些事,讓她還對獨眼十分地尊敬。

“這麼說真得硬拼著從西面出鎮了,這趟形兒顯得不是地方?”魯一棄面色平靜,他這話不是在問大家,而是在自問。

“這趟形兒是擇時不擇地的,時間是對了,地方就沒得選了。隻是沒想到此處的幫派力量會如此集中,布置也很是嚴謹周密。”利老頭像是在安慰魯一棄。

“什麼集中周密的,這鎮子三幫共存,本就互爭高下,而每一幫雖然也不乏好手,卻是勾心鬥角,烏合之衆而已。”胖妮兒真的是對這裏的幫派了如指掌,他隨口說出的信息非常有價值。

“那麼他們這三幫子是共管此處還是各管一面?”魯一棄瞧著胖妮兒微微泛藍的眸子問,語氣雖然平靜,心中卻不由地一蕩。

胖妮兒見魯一棄問他,臉不由地又添胭紅,不過西北女兒家畢竟不扭捏,反將一雙微藍眸子盯住魯一棄答道:“三幫各管一面,就以這鎮心爲界,利益、利害都分割清楚,不得越界。”

“不會相互援手,聯合夾擊?”魯一棄雖然不喜歡問問題,但覺得問胖妮兒問題確實很自然的事情,其中緣由也一時無法說清。

“不會!這種情況從未有過。”妮子回答時盯住了魯一棄的眼睛,像是要從這裏看到心底。

“那我有個法子也許可以全身而走,你們聽聽行不行……”魯一棄放低了聲音,大家都圍攏過來,就連離得遠遠的獨眼也都湊近了過來。

…………

過了一會兒,紅雲一朵般的夏棗花重新沖到了樓下,沖到了街上。見到“大嚼頭馬隊”的刀客就連打帶摔。

胖妮兒在這裏也不是混了一天了,三個幫派的人都曉得她本事厲害,也知道有好多個得過他老爹恩惠的馬匪幫子給她撐腰,所以平常都讓著她。今天那些刀客也不知道是哪裏得罪這位姑奶奶了,被打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怕搞的太大場面驚動了正主兒,誤了大事,所以也不敢聯手圍阻她,隻好轉著圈地奔逃。

街面上這麼一打,大家都覺得好笑,一大群漢子被個女娃兒扔得滿地都是。特別是另外兩幫的馬隊,更是幸災樂禍,指手畫腳,譏笑不斷。“大嚼頭馬隊”的刀客們掛不住了,他們現在被打或者群起打這個女娃兒都是不妥的,最好的辦法是避開。所以他們決定先退到自己的地盤,等這個瘋丫頭離開後再來對正主兒采取行動。

“大嚼頭馬隊”往南邊退去,那裏是他們的連柵口子馬欄。利用那裏的大柵欄子和野馬群,應該可以避開這個瘋丫頭。
胖妮兒見“大嚼頭馬隊”的刀客都往南面逃走,正中下懷,便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胖妮兒進入到南面街有一小會兒,其他人也走出了酒店的店門。最先出來的是魯一棄,他絲毫沒掩藏裹紮在胸前的樹皮布包,出來後徑直往東面的街面走出二十幾步。

東面是“護商隊”的地盤,現在不管是人還是東西都在他們的嘴邊上。可是如此的肥貨輕易遞向他們手中卻反讓他們感到無措了,太輕易得手的東西往往會藏著陷兒。于是雖然群馬嘶、亂蹄邁,卻始終勒在原地打旋兒,不敢輕出。

終于有匹彪悍健馬拉勒不住,揚前蹄縱躍而出。

隻一步,那馬隻縱出一步。當第二步的蹄子才剛揚起時,魯一棄也揚起了手,手中的駁殼槍響了,聲音清脆。

這一槍沒傷到任何人和馬,因爲魯一棄根本沒想過要傷到誰。

這一槍也驚不到任何人和馬,人不用說了,就是這些馬都是經過各種訓練、身經百戰。

但槍聲雖然驚不了馬,怪異、刺耳的銅鈴聲卻是可以驚嚇到馬匹的,特別是這些馬自己脖子下懸掛的龍眼黃銅馬鈴。

魯一棄一槍射穿了奔馬脖下銅鈴,這聲怪響讓那匹馬的第二步轉向了,調頭了,然後帶些瘋狂地沖進身後馬群,更加拉勒不住。

馬隊有些亂了,有的馬匹在避讓,有的馬匹在踢擋,一時嘶叫連連。

魯一棄再次舉槍,喧騰的馬隊在他的感覺之中像是慢動作,馬匹脖下歡蹦的銅鈴在他感覺中似乎是靜止,相互間的距離在他感覺中不斷拉近、拉近。槍聲再起,隨著槍聲,鈴聲如沸。

這一次魯一棄連續射出了六槍,連續的射擊讓六槍的槍聲聽起來像一聲長音的鈴聲。隨著槍聲,又有六隻馬匹脖頸下懸掛的大銅鈴鐺被擊飛。飛出的銅鈴不但發出尖利怪響,而且還在空中相互撞擊,把那怪響變得更加喧鬧嘈雜。

馬隊徹底亂了,馬匹開始了“狂歡”。特別是最先沖出的那匹馬,它調頭撞倒了後面一匹正在側轉的馬後,接著就沖進了路邊一家布料鋪子。當它再出來時,各種顔色的布匹緞子被它拖帶得滿街都是。在紛亂了的其他馬匹奔突下,布匹和緞子纏住了馬隊大部分馬匹的馬腿、脖子,馬隊成了一個糾纏不清、解理不出的“馬團”。

借用魯一棄從容開槍的這段時間,卞莫及從容地套好馬車,將馬車從容地停在貼近酒店大門的一側。樓上依次而出的人們從容地坐上了馬車。

馬車車頭是朝著西面的街口,這讓西面“高包子”的馬隊提足了精神,各持刀槍謹慎地戒備著。馬隊後面更有人布下多道絆馬索、套騎網,還從旁邊店鋪中搬出些桌椅闆凳架在街中,這一切的措施都是爲了防止馬車突然沖過去。

馬車沒有移動半步,車上的人悠閑地看著西面的馬隊忙碌,好笑地看著東面的馬隊掙紮,一點都不著急,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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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節 轉雕鞍

奔馬蹄亂似驚洪,分流閑馭一車工。.

千裏追馳驀警悟,轉鞍持弓射西沖。

東面馬隊的混亂是短暫的,像他們這樣有經驗的騎手肯定是懂得快刀斬亂麻的道理的,一陣刀光閃爍過後,纏裹住的布匹、緞子全成了碎塊,花花綠綠地鋪滿了道路,馬隊解脫了束縛,重新整好隊形,蓄勢待發。西面馬隊的身手也是很快的,一切動作看來是經過訓練並且久經沙場,不一會兒,一切拿人取貨該做的準備都做好了,一切阻止大馬車奔出的絆腳料也都下了。

大馬車沒動,隻是趕馬車的卞莫及安撫了一下拉車的四匹馬,然後提著鞭高高地站在一側車杠上。

東面的馬隊開始動了,不過很慢很小心,隊列也整齊,就像堵厚重的牆壓了過來。雖然剛才的槍擊讓他們心有餘悸,但是銜在自己嘴裏的肥肉怎麼都是不舍得輕易丟掉的,于是帶著各種僥幸慢慢朝這邊逼壓。

馬隊離著馬車越來越近,馬隊過來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騎在馬上的人都已經端起了各種火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著馬車上的人。隻要貼近了,槍法的好壞就沒什麼區別了,對手的優勢就不存在了。隨著距離的逼近,他們的僥幸開始變成慶幸。

馬車上的人還是沒動,他們像是已經準備好束手就擒了。

但馬隊在沒有完全逼近大車時就停住了,因爲他們的坐騎開始變得焦躁不安,怎麼都不肯往前行。也就在這個時候,地面開始震動起來,兩邊店鋪的招牌、桌椅、櫃台乃至房屋都跳動起來。一陣洪流般的聲響從南面道路上傳來,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急,轉瞬間就變得震耳欲聾。

“走野流子了,快躲呀!”有人在嘶啞著尖叫,但這聲音在洪流般的聲響中幾不能聞。

南面道路上沖出的野馬真的像是洪流,又快又急。可是卞莫及卻像是分開洪流的砥柱。從岔路口出現第一匹馬開始,他手中的長杆馬鞭就像放鞭炮一樣響開了,鞭聲清脆響亮,竟然是那洪流般的聲響無法掩蓋的。隨著鞭聲,沖出的野馬群快速分道,分作兩股往東西兩邊奔湧而去。

東面“護商隊”的馬隊像是幾艘被洪流沖擊的破爛小船,裹紮在野馬群中眨眼間都不見了。

西面“高包子”的馬隊離得遠些,所以他們的人還來得及逃上屋頂和店鋪之中,至于他們所設的索兒、網子,還有那些桌椅闆凳,雖然也導緻好些馬匹失蹄摔倒,但是在翻滾而起的馬匹連同後面的馬群重新沖過後,那些布置設施都變成碎片,有的甚至蕩然無存。

分開的洪流中飄出一朵紅雲,輕巧地落在卞莫及的大車上:“是時候該走了!”

胖妮的聲音不高,卻是貼著卞莫及的耳邊說得分分清清。

“呦喝!駕!”一個並不太響的大鞭花,馬車終于動了,隻有不響的鞭花才是真正打在馬身上的甩鞭。雖然卞莫及手中有數,馬兒被打得並不疼,但久經訓練並且很少真正被抽打的轅馬十分清楚此時該怎麼用力,用怎樣的力。于是步蹄一緻,在極短時間中的加速再加速。大馬車混在野馬的洪流中朝著西面狂奔而出……
朱瑱命帶著馬隊急速馳騁出射狼堡城門時,他擡頭看到遠處密布的灰色雲層壓得很低很低,人出西關,像是連天都變矮了。不知道爲什麼,他面對雲層卻還有另一種莫名的感覺,那些雲此時似乎更像隱藏了些什麼的掩遮子,于是他勒住了口鼻間已經噴濺白沫的馬匹。

一望無際的天地盡頭抽冷子拂過的一絲小涼風,讓他身上裹住的暑熱褪去了一些,也讓他的思維冷靜了些許。

地下的挖掘,讓他們發現魯一棄已經利用預先的暗道逃遁。在一番周密的布置之後,他連夜親自帶一衆好手往西北方向追趕。朱家的傳信手段要比奔馳的馬匹還要迅捷,天色未明之時,西北線上各個堂口都接到門主指令。時未過午,西北以及正西、正北所有江湖幫派也都接到了江湖帖和暗金令。

在朱瑱命出發的第二天下午,也就是魯一棄脫出墓**的第五天下午,多道消息通過朱家堂口反饋到朱瑱命這裏,說是有一隊人全是快馬掩面,從蘭州一線直出西北,並且與多個攔截的幫派交手,還破了朱家嘶烈堂的“無駕銅車馬”、“突地荊棘”。並且于當夜還在綠氈子灘破了朱家撒出的“人影子”。

聽到這消息,朱瑱命心中已經有**分斷定那些掩面而行的人是魯一棄他們,特別是在“人影子”被破的消息傳來之後。朱家的“人影子”不是西北傳說中的人形一般縹緲的鬼影,而是鬼影般縹緲的活人。隻是這些活人被用藥物毒制過的各種江湖高手,不但本領高強,而且不懼死傷疼痛。(這“人影子”可能是類似歐洲傳教士在非洲驅用的“僵屍工人”,是使用河豚毒素混合其他材料,服用一段時間後會讓人神經麻木,沒有思想,讓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且不知疲勞痛苦,就猶如僵屍。)而且這些“人影子”所布的“若隱現”坎面,更是需要將陰陽命理之數了如指掌的高人才能夠破解的。在朱瑱命印象中,具備有這樣能力的人除了自己和自家門中的兩三個高手外,江湖上也就是幾大宗派的門主有這能耐。還有就是那個魯一棄或許也有這樣的能耐,因爲這個年輕人到現在都無法度測到底有多大本領,又有哪些本領。

而今天下午傳來的消息讓朱瑱命再次興奮起來。說是那群掩面而行的人在射狼口外沙駝凹,被朱家射狼堂聯合專門劫殺商隊的“揚沙幫”,用“烈日沙暴”和“鑽沙鐵鷹”雙坎面合力伏擊了。殺死對方一半人以上,生擒了三個,隻剩下四五個人被逼得逃入“藏魔海子”(西北沙漠中一處獨特的地貌,沙波連續如浪,沙丘如堡,且沙質開始固化),現已圍住,等調來更多人馬後會馬上進入搜尋。像“藏魔海子”那裏的特殊奇異的地形,估計那幾個人要沒本地向導,能不能從那裏面逃出來都是個問題,所以抓住他們是遲早的事,不用太著急。
“門長,前面不遠就是沙駝凹了,從那裏再往北轉過去兩裏多路就是‘藏魔海子’。”身邊一個相貌漂亮得像個姑娘一樣的小夥子提醒沉浸在思境中的朱瑱命。于是朱瑱命幡然收回思緒,定睛往遠處看了一下,便帶手下繼續朝前縱馬急趕。

可是剛到沙駝凹口子前的朱瑱命卻偏偏再次勒住了坐下馬匹,他好奇又詫異地查看了一下周圍地勢形貌。這沙駝凹看起來簡直就像個缺個口子的大面盆,四面環合,絕對是個設坎伏襲的好地方。可也正是因爲這一眼就能看出的設坎伏襲的好地方,讓朱瑱命心中的疑雲疊聚得就像遠處的雲層。

“你們誰知道對家先後在幾處抖膀子(動手過招)的?”朱瑱命問身邊的人。

“和我門中‘嘶烈堂’是在草及背嶺,破‘人影子’是在滾石溝。”旁邊一個騎大馬的大高個子答道。

“和其他幫派分別是在半崖山、跪馬原、古馬幹河和無水渡。”回這話的還是那個面相白淨漂亮得像個姑娘的小夥子。

朱瑱命一時沉吟不語,心中的疑雲卻變得更濃更盛:怎麼會都是有幫派賊匪聚首的險要之地,這些地方隻要是個江湖人都知道,都是白不獨行夜不行,要不都要提前尋江湖關系上了奉供才能走的,他們怎麼就偏挑這種路線走呀?還有著這一眼就能看出不能**而行的沙駝凹,他們爲什麼偏偏往裏闖,多走兩三個時辰繞行過去不行嗎?是魯一棄藝高人膽大,偏向虎山行?不對,他可是個比猴還精的滑子,怎麼都不會冒這樣的險。那其中到底是什麼原由呢?!

等見到被生擒的那三個人後,朱瑱命幾乎已經肯定自己又一次上當了。那三人全是穿著一色的亮黃色騎衣和披風,如此招搖惹眼的裝束怎麼像是要掩面暗行。臉面倒的確是用同色的布巾遮掩,不過這也許是不想讓人見到這一路走來的到底有哪些人色。

“有沒有問他們都是什麼人?”朱瑱命此時已經失去親自從那三個人口中掏出些有價值信息的興趣,因爲此時的他估摸這三個人口中也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三個人中有兩個一看身形就能肯定也是練家子,還有一個雖然也矯健,卻不像是會技擊的。在朱瑱命到來之前,這裏的朱家手下就已經查問清楚。那兩個練家子是蘭州一個叫“平福”的小鏢局子裏雇來的鏢師,而那個不會技擊的是個遠途趕送馬牛的騎手,是在大霍布集市上被雇來的。

雇用他們的是兩個人,一個背著劍的老頭和一個像教書先生模樣的中年人。給了他們不少大洋,說是隻要帶他們用最短時間趕到答哈噶木,就會再付給他們雙倍的大洋。雖然到答哈噶木路途艱險,而且如果要趕時間抄近路的話,還要闖好幾個大把垛子(聚首匪幫盜族的險要地段),但瞧著這麼豐厚的酬勞,這些人都捺不住貪心冒險而來。途中果然是遇險無數,沒想到的是這老頭和中年人自己就是絕頂高手,這一路遇到的兇匪強攔都是他們兩個給料理掉的,而自己這些許以重酬的幫手都似乎是爲他們湊人數而已。
朱瑱命不知道背劍的是誰,但那三人描述的教書先生讓他一下就猜到肯定是墓中襲擊自己的那個會飛針的老儒生。是這樣這兩個人帶著雇來的一幫子人,明是掩形暗行,實際卻故意闖險露跡。用此招數是要牽著自己的鼻子走,而正主兒魯一棄卻一下子人間蒸發,不見蹤影。厲害,真是厲害!

想到這裏,朱瑱命不由地又重重歎了口氣,這口氣中**的血腥味比前兩天更濃重了。他沒再對這口血腥的氣息在意,現在要考慮的關鍵問題是怎麼才能找到魯一棄。自己眼下能做的就是抓住躲在“藏魔海子”裏的兩個老頭,也許他們會知道魯一棄的去向。但這兩個人肯定也不是那麼容易捉住的,憑他們能破開連續的兇狠攔截和奇異坎面,特別是連用“人影子”布設的“若隱現”坎子都被破解,這說明那兩人中至少有一個能力不在自己和魯一棄之下。這是個什麼人?莫非就是破了悟真谷取了“水”寶的另一個高手?

就在朱瑱命思緒繁雜之間,一匹快馬由遠及近,揚起一路飛塵。來人給朱瑱命帶來一根鴿足管。打開鴿足管,從裏面取出信件展開看後,朱瑱命心中再次被興奮填滿。雖然這興奮無法從他平靜的面容上看出,但他細心的手下還是可以從他起伏得稍顯不穩的氣息中看出。

“門長,肯定是什麼好消息吧。”旁邊那個面向姣好得像姑娘的小夥子問道。

“嗯,魯一棄顯形了,在入藏道上的落夕鎮。”朱瑱命回答得不動聲色。

“那邊目梢子確定是他了嗎?”

“是的,不隻是目梢子,三幫派有百人以上都看到。人與圖影相像,也斷右腕,最重要的是,他們能確認他懷中纏裹著樹皮布包,是見血封喉樹皮布包。”

“怎麼會跑到那裏去了?”

“是的,按常理他該往西北,這樣他取我家的至寶屠龍器才能爲之所用。但他卻偏偏違背,選擇往正西,然後再繞向西北的路線。而與此同時他用其他人騙我們先往西北追趕,等發現上當再另從其他方向方向尋他時,這樣就正好給他一個可利用的時間差,偷入西北,從容寶鎮兇**。”朱瑱命知道自己這分析晚了些,幸虧的是魯一棄沒能完全把蹤跡掩藏住,幸虧是落夕鎮的三個幫派發現及時,幸虧的是落夕鎮離此處不算很遠。自己可以夜以繼日地趕過去,換馬不換人,就算魯家人顯形後猖狂奔逃,自己大概也可以在三天多的時間裏追到他們。

“把這裏局面留給‘揚沙幫’收拾,其他人等都跟我走。”朱瑱命說完這話後又長長舒了口氣,此時此刻他覺得好多狀況又重新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心中的歡愉隻是瞬間,長長舒出的一口氣**的血腥味讓朱瑱命不由地眉頭驚皺如川。這時他才發現,氣息中的血腥味道變得更濃了,長途的奔波勞累和短時間中心緒的大起大落讓經脈中的內傷更加重了。

也是因爲朱瑱命對經脈內傷的擔憂,讓他疏忽了一些鴿信中寫不下的信息,比如說發現魯一棄行蹤的過程是怎樣的,是揭遮子(發現有遮掩的秘密行蹤)探到的還是他自己冒頭兒的。這疏忽也讓他省略了一些本該兩全的做法,他隻單純想到魯一棄那邊帶有多名高手,便把此處自家的好手盡數帶走了。未曾想過單憑那“揚沙幫”是否有把握對付“藏魔海子”中躲藏著的人,也或許他心中根本就沒再打算要將躲在海子裏的人怎麼樣。

不過世事的處理方法是多種的,誰都不能說朱瑱命的做法是錯誤的。孤注一擲,破釜沉舟在有些時間、地點會是最有效的戰術。如果朱瑱命此趟真能將魯一棄拿住,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又是世事難料的變化,到那時誰能懷疑朱瑱命的智慧和果敢?!

當東邊的旭日又一次與如同落日的圓石面對面的時候,就在這新鮮晨暉的沐浴中,一輛四駕大馬車滾破稀疏的野草氈子,在已經遠離落夕鎮百裏開外的荒野中緩緩地行進著。

前面四駕拉車的馬雖然都不高大,不過全是腿粗膘圓,蹄鬃如蓬,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耐力十足善于長途奔馳的上好種頭。

大馬車的車架闆比平常的車子要厚出三倍,但從車轍印看,這麼厚的車闆卻不是太重。這種現象最大的可能是用的夾層闆,中間興許還藏著什麼機括呢。魯一棄和瞎子都想到這點了,可問卞莫及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時,他總笑著不言語,最終被問慌了就撂下一句:“這車大少的老爹和伯父一起鼓搗過。”

大車的轅輪子不是蒙藏地區常見的那種包銅或包鐵木輪,而是包了橡膠皮的鐵輪,這就使得整架車更加的穩固,而且這樣的轅輪子比全橡膠的輪子要結實耐磨。雖然荒野的道路並不平坦,再往前已經開始出現連綿的山道,但這架大車在卞莫及的駕馭下行駛得特別平穩。

車艙很寬大,就是坐上十多個人都顯得寬綽。魯一棄就坐在這架大車的車位,手中摩玩著玉牌,思緒萬千。

胖妮兒也擠在車位,坐在一側的車欄架子上,呆呆地盯視著魯一棄的側影,她此刻腦中所想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小的時候,魯承祖多次和她笑談時說的話:“妮兒,長大了一準兒要給我魯家做媳婦兒的。”

車上的其他人都注意到胖妮兒有意無意地從寬綽的前車端移到車尾,也都心領神會地無聲微笑著。隻有魯一棄沒注意到這變化,完全沉浸在對玉牌的思考中。

玉牌是和《機巧集》一起從北平院中院啓出的,上面的文字雖然不能全識,卻也曾給魯一棄北上、東行時很多重要提示。而這幾日來,他心中一直在爲一件事情奇怪,卻是因爲又認出了玉牌上的幾個字,才會給他帶來如許煩惱。
玉牌上代表西方的是先天八卦的震木位爻形,這與常見的後天正八卦相反。在震木位爻形後所刻的那一串文字,指明的是建鎮西方兇**的藏寶暗構所在。那串文字魯一棄原本是一個都不認識,雖然有些看著眼熟,卻似乎隻是哪個夢境所見,早已被忘卻。

西方建暗構藏“天”寶是墨家祖先所爲,所以在與穆天歸商議下一步的計劃時,穆天歸曾坦陳告知自家祖上所建西方藏寶暗構的位置和地形地貌特征,並且告訴他如何尋到已經提前過去的墨家門人,以及如何與那裏一直守護的墨門後人聯系。就是在穆天歸所說地名、地形特征的提醒下,結合自己曾見過的《大日經碑》拓片和《藏秘始抄書》殘本上的文字特點,再加上沿途所見的各種怪異的石刻圖形,他認出了玉牌上西方爻形符後的五個字:“巔之淵”和“梯起”。

從穆天歸告訴他藏寶的暗構之地的位置和地形特點時他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因爲那暗構的方位是不適合藏祭寶物的。那種位置在風水學上叫做“內合氣通”,什麼意思呢,就是采不到日月精華之光,彙不到風、雨、露、雪四淨,隻有上下氣道可通,卻是走氣不聚氣。據說反倒是在此處下方山腳位是個可以日月光照、四淨盡澤的吉地,並且還後建有一處藏宗喇嘛廟。在此建這喇嘛廟卻正是可以證明這氣通之理。藏傳密宗,講究的是速修成佛,以今身所誠換來世所聖。所以理論上要求修行之處融天地之氣,氣走不滯。擇建喇嘛廟以氣通處爲上上地。

而現在從認出的文字上來看,前面“巔之淵”三個字穆天歸根本沒有提及與之相關的內容。至于後面的“梯起”,穆天歸曾說道在那喇嘛廟背後有一道階梯,爲墨家祖先所修,可直達山上的藏寶暗構,據說這也是那座山峰上唯一條可上行的道路。但自從寶構建成之後,所有攀上此階梯的人要麼無緣無故摔落下來,要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當地人都叫這階梯爲“天梯”,輕易無人敢上。後來有段時間甚至成爲喇嘛廟裏對信徒們的考驗方法,摔下來的爲敬佛不誠,不見蹤影的便是登上了天界,佛道圓滿了。這樣看來說,“梯起”中的“梯”很有可能就是指的這天梯,如果這樣的話,那這“起”字又意味著什麼呢?

許多想破腦袋都想不出的真相,有時一眼就能看出。就算有些真相看不出,也有可能在靈光一閃中感覺出來。魯一棄有超常的感覺,此時絞盡腦汁的思考是否顯得多餘了些?不是,因爲再好的眼光和感覺都要面對準地兒才能起到作用,而魯一棄覺得穆天歸所說的準地兒好像差節子了。不知是他們祖上故意暗設一個虛地兒做眼誘子,還是世代口口相傳時出了什麼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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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 複虞詐

“大少!前面就要德薩爾山口了,那裏有三轉繞山道,是下行的,可以往南、往西南、往西北,兩道直翻嶺山道,是往西和往北的,我覺著後面的追蹄子也離著不遠了,是不是就在那地界亮眼子,我們順勢遁形?”

“哦!”魯一棄聽到卞莫及的提醒從沉思中拔出,轉頭間卻首先看到了胖妮兒的一雙亮眼睛正盯著自己,他不由微微一怔,心頭一蕩。

胖妮兒沒有回避魯一棄的目光,依舊綿綿地盯著他,隻是雪白的臉上稍泛出一點胭紅。這西北的女兒到底是膽大,更何況是出身在賊王家中,敢想、敢看,卻不知是不是還敢說、敢做!

魯一卻是什麼都不敢,他逃一般避開目光,匆忙間看了瞎子一眼答道:“我對此處地形不熟,周圍情形也不了解,你和夏叔商量著辦就是了。”

瞎子眼白亂閃,思量了一會兒才開口:“那再往前面去有沒有可遁形的巧步子(可利用的好地段)?”

“有沒這麼好的了。選那地界還因爲在德薩額爾山口還有一家很大的車馬店,入藏馱子貨車都在此處換牲口吃飯補水。我估摸著從那裏借我們這幾人用的‘走闆凳’(可騎乘的牲口)應該不成問題。”卞莫及答道。

“那後面追蹄子的距離把握得可要合適呀。”瞎子又問。

這次卞莫及沒馬上回話,他一個縱身跳下緩行的馬車,往車後跑出二十多步,伏身側臉,將耳朵貼在地面上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又快步趕上馬車,縱身上車。

“都合適,就這麼辦了!”卞莫及這次沒有再征詢瞎子的意見就斷然決定了,因爲他知道瞎子已經不會再有其他問題。

“隻是可惜了你這車子馬匹,真舍得?”楊小刀見卞莫及如此決斷,帶些惋惜地問了句。

“隻要對家看不上眼,沒把它們拉走,這四個轅蹄子會自個兒回馬場。”

說話間已經到達德薩額爾山口。沒人說話一切便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起來。

獨眼最先下的車,他把魯一棄給他的見血封喉樹皮布掛在山口一側的一塊尖石上。

等所有人都下了車後,卞莫及將大車趕到往西北去的下行道上,然後甩鞭抽出兩個響亮的鞭花。那四匹訓練有素的轅馬撒開蹄子往前跑去,無人驅趕的馬車一樣跑得快速穩當,而且卞莫及還非常清楚,這一跑,不到天黑那馬車是不會停下的。

下了車的人快速無聲地朝大車店靠近,等店裏的人聽到鞭聲,從門口和窗口往外看時,他們都已經貼身在店房的牆壁上了。

門簾一掀,走出個人來,什麼都還沒看到就被瞎子盲杖在後腦處輕輕一敲打暈在地上。胖妮兒和聶小指一個從掀開的窗欞中鑽入,一個從大車店後院牆跳入。從窗欞中鑽入的胖妮進去前就先伸進手掌,隻是用掌根摩擦了一下窗口前往外看的那個女人額頭,那女人沒來得及哼一下就昏厥過去。聶小指在後院看見一個正低頭鍘飼料的漢子,他悄沒聲息地來到這漢子背後,彎臂探手指,就食指、拇指像蛇口一樣閃電般那人捏住那人脖子捏閉住氣頸處氣脈,氣脈恰到好處地被捏閉一半,那人頓時氣滯而暈。
這麼偏遠地方的車店裏不會有什麼人,一般都是夫妻店鋪帶一兩個夥計。這大白天,天氣又好,趕腳的商隊都會趁這種好天色多趕些路,所以這時店裏也不會有什麼客人。幾個人鬼一般地闖入,讓店中幾個平時不算善碴的生意人都失去了知覺。

“趕緊拉牲口,從後面院門走。”最後進到店裏的卞莫及說道。

“等等,掏了櫃台裏的錢,再拿些吃食和水。”瞎子說。

魯一棄剛才見他們對付店家的人就覺得過份了些,聽瞎子說這話,更覺得難以理解,難道瞎子真是遵循的賊不走空的原則。其他人卻是按瞎子說的快速行動起來,他們都是老江湖,知道這樣做是爲了混淆追蹄子們的思路,讓他們弄不清劫店的到底是什麼人。而且這樣做也是對店家的保護,不至于讓對朱家人誤以爲他們是跟自己一夥兒的,逼問不成傷了性命。

等把錢掏了,吃喝都收拾了,利老頭和聶小指、年切糕也已經把馬匹騾子都牽出了後院門。

可沒想到的事是,這大車店後院牲口欄裏駱駝居多,而這慢牲口不適合騎乘,更不適合在山道上騎乘。收集起來的所有騾馬總數還是不夠,少了一乘。不過這件事眨眼間就得到解決,胖妮兒輕身一躍,就騎在魯一棄的身後,他們兩個共乘了一匹白蹄棗紅大馬。

“這丫頭沒羞臊!”瞎子微笑著輕罵一聲,然後領頭趕著座下的大青騾子往朝西的山道跑去,其他的人都緊隨其後。

魯一棄沒趕馬走,。胖妮兒在他背後一坐,雙手將他腰間環抱,一雙飽滿挺立的雙峰在背上緊緊貼頂住。那兩大團的綿軟溫香以及其中的兩個硬凸點給魯一棄的刺激特別的地清晰強烈,燥熱和搔癢從脊背處迅速朝全身蔓延開來,讓他**的男根一下瞬時間堅挺得異常難受,跨坐在硬滑的馬鞍坐上怎麼都無法舒服自然。

見其他紛紛趕坐騎走了,反倒是胖妮兒雙腳踢馬肚,把馬趕走跑起來,追上前面的人群。

還有一件更沒有想到事,當他們趕馬上路之時,從馬廄旁的飼料草堆中露出了一個雙黑乎乎的眼睛,這雙童稚的眼睛茫然而詫異地看著那群騾馬絕塵而去。

一群江湖老手竟然疏忽了個躲在草堆中睡覺的小娃子。

見到掛在路邊尖石上的見血封喉樹皮布時,朱瑱命首先在腦中迸閃而出的是“戲弄”、“挑釁”此類詞彙,那一刻從胸腹間起伏湧出的氣息中同樣強烈地翻騰著濃重的血腥味道。但他很快就將翻騰的氣息平複下來,將四處亂竄的氣流重新收斂到丹田之間。爲什麼要把這塊樹皮布擺給自己看,他們是要昭示什麼還是要掩藏什麼?亦或許就是要讓自己極度氣憤,從而混亂思維,削弱判斷的能力?
“大車輪印往下行,是朝西北方向去的。”那個模樣俊俏得像個姑娘似的小夥兒向朱瑱命彙報道。

“店中人都被擊昏,沒人知道是被誰襲擊的。店裏的錢財全被掏盡,淨水和嚼食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在後院車馬的進出門有騾馬的蹄印,從蹄印的走勢上看,人大概是往西面去了。隻是門外三十步外就盡爲硬石山道,無法進一步確定判斷。”年輕的大高個子再尋查了一番後,也回來報告。

朱瑱命沉吟不語,手指一下又一下很有力地撚捋著頜下的黑須。周圍很靜,除了偶爾刮過的風聲和馬匹的噴鼻聲外,就是大店裏女人的嚎啕聲,錢財、騾馬都被卷了,難怪老闆娘會像喪了爹娘那樣傷心。

“瞧真著了嗎?這樣的大車店哪天沒有騾馬進出,那些蹄印能塵蓋嗎?(判斷蹄印時間的一種簡單方法,在蹄印旁吹氣,浮塵能將蹄印掩蓋撫平,說明是新印痕。)”那個像姑娘一樣的小夥問到,從他的語氣能聽出他在朱家的地位比那大高個子要高。

“能塵蓋,應該走不多久。”大高個子回道。

“那麼看來他們是用馬車掩形,實際是從店裏搶了騾馬往西去了。”俊俏的小夥判斷道。

“不一定,不一定呀!”朱瑱命思忖好久後終于開口了。“掛樹皮布,不知存著多少用意,不過其中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讓我們確認前面的人是我們要尋的朱家正主兒。搶大車店,故意搞得像個無良的匪幫,可你們想,我朱家江湖令已出,還有什麼匪幫有膽子在我們快要經過的地段叼肥食?魯家那幫江湖老雀子(同戲班中角兒、重要角色的意思)也同樣應該明白這個理兒。還有那些可以塵蓋的蹄印,你們覺得那幫子狡詐的江湖老雀子會疏忽掉這細節嗎?知道不行還這麼做,同時故意留下很明顯的痕跡,這一切其實就是要讓我們清楚知道他們是在擺局子,他們這是又爲了什麼?”

“這是明局子,擺的局相是要告訴我們他們不會從後面直向朝西,而是依舊乘車往的西北。”大個子搶著說。

“那麼實際會怎樣?”

“實際他們正是會朝西去的。”大個子又答。

“如果魯家人想法這麼簡單,那麼我們也不會吃那麼多虧了。既然明局子是這樣告訴我們的,那麼他們的實際用意就是要把我們往錯誤的路線上引。我在想,如果他們就按這明局子所示,依舊乘車朝西北而行,這陷兒是不是下得就更深了、更巧妙一些,這樣對手就更難以預料了。”漂亮小夥分析說。

朱瑱命又一次沉默,他沒想到一個或左或右的問題會這樣難判斷,兩個手下說得都很有道理。簡單的棋步誰都能多想到幾層,可是最難點是對手會在哪一層上變招。

“黑娃!黑娃!”大車店裏又傳來嘈雜的呼喊聲,像是在找孩子。

孩子不用找,他自己從草堆中出來了。他的出現讓損失了財物的父母這才意識到他的存在,也這才醒悟過來他們該爲孩子的平安無事激動一番。
孩子的出現不單是撫慰了財物受到損失的父母,而且還替父母補償回來許多的損失。信誓旦旦的孩子話是不容質疑的,當他告訴給朱瑱命知道,那群人確實是從後院門騎著騾馬往西去的,而且其中還有一個沒了右手的年輕人和一個渾身紅衣的女子騎著同一匹馬。聽到如此確切的消息,朱瑱命高興得毫不猶豫地示意手下塞給那黑娃子一大捧的銀元。

當朱瑱命帶著人也從後面上行的山道奔上一片高原的曠野後,他找到正主兒的興奮一下子褪下。說心裏話,如果沒有那個娃子,朱瑱命最終的判斷會是錯誤的。如果朱家人能在這樣一個路口都設計得如此繁複難料,那麼在這之前自己會不會在哪方面也出現了錯誤的判斷。

“門長,我已發飛信通知離此處最近的藏地‘據巔堂’了,讓他們在前面擇有利地段布‘奔射山形壓’與我們合圍朱家的人。”朱家那個漂亮小夥從後面趕上朱瑱命彙報到。

“嗯。”朱瑱命目無表情地沉哼一聲,不是對手下這樣的安排不滿意,而是因爲突兀的彙報又一次打亂了他的思路。

魯一棄他們一口氣奔出了有一個時辰左右,累得那群騾馬粗喘不止,口噴白沫才放慢了腳步。這些都是用來拉車的騾馬,長時間長距離緩速跋涉還可以,像這樣急速奔馳卻不是它們的強項。

剛將馬蹄放慢,卞莫及就立刻變了臉色,身形一晃,從馬背上滑溜下來,趴伏在地,側耳聆聽。

“不好,他們還是墜上來了,怎麼那些誘子擺得都沒用?”卞莫及說道。

“應該不會,我們故意掏錢物,又留蹄印不撫,讓他們覺得我們是故意往這邊誘他們,難道是背後那些墜子中沒有混江湖的老賊子,瞧相兒瞧差了那麼一步?”瞎子也覺得奇怪。

“也可能是後面確實有能掐會算的高手,多算出兩步。”獨眼坐在一匹大騾子背上回了瞎子一句,他總是在有機會的時候就給瞎子下話刺兒,好像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雖然獨眼這麼說,在場這些老江湖大多還是不信的。瞎子的料算的結果可以說還有四分的可能,要說對家再多盤算兩步可能就太小了。也許他們心中的概念已經先入爲主了,大家都覺得朱家人對他們的設置最多再多料算出一步,那也正是他們所希望的錯誤判斷,繼續追趕馬車而去。

“要我說他們也許根本沒想,抓個鬮兒拋個銅闆就可以決定該往哪邊追。”胖妮兒夏棗花說這很外行的話純粹是爲了緩和氣氛,因爲她不想讓魯一棄心情太過緊張了。

魯一棄沒有緊張,也沒有奇怪。在棄車乘馬之時他就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因爲朱家門中有太多不可思議的能人異士,能正確判斷他們的走向並不是意料之外的事。眼下最迫切需要做的事情是如何再次擺脫他們,或者是拉開與他們間的距離。
“此處有其他路徑可以甩落墜子嗎?”魯一棄在悄聲問時候的胖妮兒,不喜歡問別人問題的他,覺得問胖妮兒問題就像在自問。

胖妮兒雖然在這邊走動過,但對這一帶的地形卻不是十分熟悉。不過在這種地方也沒必要十分熟悉,因爲有眼睛看就可以了。

“那我們還得往前面快趕,這裏打眼看就知道沒其他路了。我們從進入高原後,都已經看到,這地段是處處天險,能踏出一條道已經是不容易的事情。不過前面再有幾十裏路的地方有片草灘子,還有個仙臍湖。那地方連接著幾個谷道,原本是幾個遊牧部落共用此地水源踩走出來的,那倒是個能用來和背後的墜子周旋一番的好地界。”胖妮兒大聲回答道,看來不是說給魯一棄一人聽的。

“就怕後面的追蹄子差得不遠又奔得急,我們來不及趕過這段路。”魯一棄的擔心是難免的。

“那倒不怕,此處空曠,又有山體傳聲,聽蹄音雖然清晰,其實至少還差著一道山梁帶一個谷彎子。而且這群墜子趕我們也一直未歇,他們的馬匹蹄聲也滯緩了。我們至少還從馬車改坐騎,換了一下跑腿畜生,他們且趕不上呢。”卞莫及說的都是實情,倒不是爲了安慰魯一棄的編詞。

“實在要不行的話,大少,我們還可以留下少許人堵那些追蹄子,隻要保得你順利脫開就行。”楊小刀說的雖然也沒錯,但那肯定會犧牲一些有生力量,魯一棄打心眼裏不願意事情發展到那麼一個地步。

雖然隻是在入藏的路上,雖然有前兩天馬車緩行的鋪墊,讓魯一棄他們都多少適應了些高原反應,但繼續往西走還是讓一些人感到氣悶眼花,特別是魯一棄、聶小指,還有利老頭這三個人,他們都從未涉足這樣的高原地域過。

同樣,就算那些騾馬沒有經過前面那樣的急奔,它們也是無法在這樣空氣稀薄的地域中快跑的。所以雖然大家都可著勁兒往前緊趕慢趕,那速度其實比先前乘馬車調尾墜時的緩行快不了多少。

就這樣又走了有半天的工夫,他們一點都沒歇息。在大車店裏拿的那些食物和水排了大用場,讓他們不止于受饑渴之苦。倒是背後朱家追趕的人馬停歇了片刻,大概是爲了解決腹饑的問題。不過當對家歇息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卞莫及再次覺出不對勁來,朱家的人馬逼近了,而且這一次逼近了許多。

對家的快速逼近,就意味著魯一棄他們的計劃將泡湯。發生這種情況是危急的也是危險的,必須迅速做出應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又一次仔細地伏地辨聲後,卞莫及聽出後面追趕的馬蹄聲輕重不同,這是有閑馬在跟著跑。的確,朱瑱命他們除了騎乘的,他們還帶了一群馬匹跟著跑,這樣可以不斷換乘。雖然兩群馬都沒停止追趕,但輪番載人和休息,可以讓他們雖然也已經滯緩的追趕速度保持很長時間,而不會像魯一棄他們的坐騎那樣一下就沒了續力。
“妮兒,前面還有多遠?要不行真就得留人尋塞子地下堵子。”瞎子開始意識到情況比想象中還要嚴重許多。

“不!一個都別留,大家都往前!他們要真追近了我有法子應對。”魯一棄很肯定地說,聲音不高卻極具氣勢,這讓大家一下又有了信心。

不用伏地聽聲就已經能聽到後面山谷中回響的馬蹄聲了。而前面胖妮兒所說的草灘子、仙臍湖還連個影兒都還沒見到。

坐在騾馬背上小跑著的人們開始不斷回頭看魯一棄,就連坐在魯一棄身後的胖妮兒也都偷偷在魯一棄背上輕輕掐捏了幾次,提醒魯一棄是否該有所行動了。

始終沒有反應,魯一棄面如止水,身如僵木,除了身體不由自主地隨著馬匹顛動外,隻有眼珠在不住地閃動著。除了魯一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知道這是急切尋找什麼才會有的表現,這也是思維快速轉動的表現

“就這裏!”沒等魯一棄話說完,所有的騾馬幾乎是同時被勒住,看來大家都全神貫注地在等待魯一棄的這句話呢。

停下來的地方是個石夾子,一側有個巨大的立石,另一側是個不深的崖壁。說不深,是相對其他險地而言,五六丈的高度一樣可以摔死人,在這概念上它和幾十。幾百丈沒有區別。這地方不險峻也是真的,因爲它就算沒路也是阻不了人的。不要說技擊高手,就是一般的練家子,或者常走山地的藏民,都能夠從巨石上或者懸崖邊翻越攀援而過。可是有一條,這地方要沒路,騾馬、牛駝卻是沒法子通過的。

“挖坑、取石,擺坎子堵他們!”魯一棄聲音平靜的一句話,在這些人眼中,盡顯出一宗大家門長的風範。

“小石擺前檐一三六九步,大石擺梁脊二五八步,從前檐四七挖明坑兩個,然後從這兩處斜排一溜碎石至梁脊山頭翹角,後檐正對梁脊二八步再置大石兩個,大石前一步挖虛坑兩個,後檐一九步挖明坑,三五六步挖虛坑三個。”魯一棄話說得不慢,雖然這些都是與魯家《班經》總章有關的淺理,雖然這幾個人中好幾個都是學過《班經》總章的,可能完全把這些道道都聽懂聽清的卻不多。不多不是沒有,至少有那麼一個,也許隻有那麼一個,就是胖妮兒夏棗花。

其實胖妮兒沒有真正學過《班經》,但瞎子學《班經》時都是她給讀的。無數遍反複地讀誦,不但讓她記住了那些內容,而且還領會了其中許多的道理。後來,瞎子又收羅了更多命理方術等各種秘籍藏本讓她給自己誦讀,瞎子沒能領會多少其中理數,妮兒卻在某一天將它們連同《班經》都融會貫通了。所以魯一棄所認爲的淺顯的道理在她認爲也是淺顯的。所以當別人還在茫然無措的時候,她已經快速地動了,不過不是搬石也不是挖坑,而是畫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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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節 即興坎


【秦樓月】

語未歇,動閃如霞點畫處。

妹心智,無心誦讀,無窮成就。

誰欺更近妙玄人,眼中意盡空虛著。

空虛著,氣動天外,坎行扣動。

胖妮兒的動作不但快,還飄逸好看,就像一片紅霞在撲朔閃動。就在魯一棄將要說的都說完了,剛剛爲眼前這片美麗而感慨驚歎的這點工夫裏,胖妮兒也已經在沒有絲毫差錯的位置上將圈兒全畫好了。並且在圈裏還寫上了字,大石的寫了大,小石的寫了小,碎石的長圈裏也寫了碎,坑位的圈子裏也標清了明和虛。

“呦喝,好!妮兒,你這手露得可比大少還清爽。咋就排擺得這麼熟道,別是已經許給魯家做媳婦兒了吧,他們家的早就把藏箱底兒的把式全教你了吧?”楊小刀見魯一棄和胖妮兒一個說一個畫配合得如此默契,便忍不住打趣起妮兒來。

“你說是就是唄,咋了?反正早晚是要嫁他的唄。”胖妮子一句心裏話把打趣的楊小刀和其他等著看她羞惱樣兒的那些人一下沖默了,再沒逗話可說。也一下將迷離于他美麗的魯一棄沖醒了,一頭熱汗瞬間順著魯一棄發際淌流而下。

瞎子這次倒沒注意到女兒又在胡鬧,因爲他正全身心地盤算著其他些什麼。

“大少,我怎麼覺得你這布置沒卡沒刺,像是個框基定料的局相嘛?”瞎子雖然看不見,心中卻是明鏡似的,他盤算出的結果也沒一點差錯。

“爹耶,你沒猜錯,這是個框基定料的局相,沒殺傷的扣子。不過這局相對其他不知底兒的人完全可以當個障目子坎,你老別急,他肯定在其中還有其他真扣子置下。”胖妮兒沒等魯一棄開口,就搶先回了她爹的話,那架勢真就像是個維護自己老公的小媳婦。

“是的,是的。”魯一棄在胖妮兒這一番熱情的關心幫助下失去了大家門長的氣度和風範,話說得都有些慌亂。

“呵,老丈人考校女婿來了。”楊小刀終于又找到了機會。

這次沒人再理會楊小刀,因爲魯一棄會繼續設下什麼真扣子這件事已經完全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倪三叔,請你幫我在後檐四步往後一椽遠挖條坑一枕(大小相當于過去木雕空心硬枕頭的大小)左右。”說這話的同時,他轉身來到瞎子騎乘的青騾旁,伸手把鞍子旁牛皮銅環的吊環踩腳摘下。瞎子一直是側身斜坐在騾背上,這踩腳對他來說也沒什麼用場。

獨眼眼沒眨就把坑挖好了。魯一棄把踩腳的牛皮條拉直在坑中,中間用路邊很具韌勁兒的荊棘枝幹撐起。吊環踩腳的掛頭打結埋入土中三寸,用土石夯牢。腳環那頭則放上一個手雷。手雷拉環用根布條拴住,布條的另一頭系上一個年糕大小的長條石塊。當這一些都小心做好後,他讓倪三用浮土全都輕輕蓋起。

“好了沒?對家的追蹄兒就要到了,冒過那梁子就對眼相面了!”卞莫及在催促。

“好是好了,要是能再有些掩目子東西就更好了。”魯一棄看著布置隻是滿意,卻未曾得意。這坎子是他的即興之作,也是靈機而爲。在其中他利用了《班經》上的框基定料擺布方式,再結合《機巧集》“巧惑”中的一小段障目方法。隻有最後一個扣子才是實扣,也是在瞎子和胖妮兒的督促下臨時加上去的,其他所有扣子都是眼障子、虛幌子。但此時從過來的那一面看這坎子的話,其中應該是石影綽綽,坑凹不平,虛實難定。缺陷是這即興而成的坎面,確實是少了許多的材料和鋪墊。
倪三沒說話,卻是明白了魯一棄的意思。他抽出一張黃裱紙符,食指、中指捏好,然後又掏出屍犬石,把黃符緊貼在屍犬石上念念有詞:“混沌清開,走道三層,乾坤有法,無動無分,意隨氣行,氣隨我意,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完之後,步法退走,腳步在地下畫出一個大大符形。然後再將屍犬石與黃符分開。屍犬石收入懷中,黃符則貼在中間梁脊的一塊大石上。

倪三所做的一切沒幾個人能看出起到什麼作用。但魯一棄心中卻是清清楚楚,因爲他能感覺到那黃裱紙符與屍犬石分開的瞬間,帶起的是一團濃重的屍氣。當黃符貼在大石上後,屍氣很快就彌漫了整個大石,接著又擴散到全部的坎面。這招術倪三曾經給他講過,是茅山術中的“借氣行氣符”,也是茅山開山老祖葛洪早年所創的高招之一,他現今依舊存世的奇書《抱樸子》中就有一節是專講借氣行氣之法的。

“一棄哥,我再給這裏撒點香料怎樣?”胖妮兒一聲哥叫得魯一棄心中一蕩,這突然改變的稱呼讓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更來不及對妮兒的要求作出有所反應。

沒反應有時就意味著許可。所以胖妮兒也手腳麻利地點了一大塊方香。剛一點燃那香,瞎子就立刻喊道:“大家快往後避些,別給悶糊盹了。”

他這麼一說,這些老江湖們就立馬明白了,都撤步朝後。沒明白怎麼回事的魯一棄也被卞莫及一把拉得遠遠的。原來胖妮兒點的這是悶香,是專門用來夜盜熏人的。這也就是賊家兒女才會隨身帶這種下道路數的玩意兒。

一時間,這坎面中不但影綽難變,虛實難料,而且還屍氣縱橫,迷煙漫溢。

朱瑱命翻過山梁後,遠遠看到的是一雙眼睛。那是一雙鎮定而充滿睿智的眼光,由這眼光**的氣相騰如濤、斂如嶽,由這眼光**的是一種無法言明的道家玄妙境界。

大家都在忙手忙腳地在往騾馬背上爬,隻有魯一棄沒有動。他是想再欣賞一下自己的即興之作,這坎面在獨眼和胖妮兒的加工鋪墊下,已經讓他開始有些得意了。他還想看一眼背後追來的到底是朱家什麼人,能正確判斷自己的行跡路線並且這麼快就追上自己絕非一般對手。說實話,他心中很矛盾,既希望見到的是朱瑱命本人,那樣就意味著自己所設的坎局正按著自己的意思在發展;他也真的害怕見到朱瑱命,因爲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誰都不想去面對。
雖然離得那麼遠,四目相對竟然能將許多的含義表達、領會得清清楚楚。

朱瑱命在微笑,是對魯一棄緻意,也是在表達快要獲取到獵物的喜悅。

魯一棄也在微笑,這微笑卻那麼的不明就裏,讓人看了有種高樓之上一腳踏空,小腹間虛慌得直發毛的感覺。

這次是胖妮兒先上的馬,然後調轉馬頭,探身單臂揪出魯一棄手臂,把站那裏傻傻微笑的魯一棄給半提半拖地弄上了馬背。

坐在胖妮兒的身後,魯一棄依舊沒從得意中完全脫出,他本想朝朱瑱命再揮揮手的,但座下馬匹蹶蹄子就跑,差點沒把他從馬背上摔落。急切間隻能緊保住身前的胖妮兒,那還有閑暇揮手。

朱瑱命看到淡定的魯一棄不明就裏的微笑了,也看到他慌手慌腳的窘態。反差如此大的神情動作意味的隻能是欲蓋彌彰、故弄玄虛,如此鋪設肯定是有局子。

視線中消失了魯一棄的背影,也就無可避免地看到了路上那個坎面,那個用料粗糙、擺設簡單的坎面。

可就是這簡單粗糙的坎面中,石影若遠若近,若疊若分,地上坑凹若實若虛,若移若定。坎中還屍氣縱橫,陰氣森森,煙氣繚繞,香嗅撩魂。讓人不由地目眩頭暈,身輕欲飄。

“當心!掩鼻後退,含丹禦毒!”那個漂亮的小夥兒說這話的時候,朱瑱命和他的衆多手下其實距離那坎面還很遠,不過此時風向卻是把那悶香味道遠遠送來。這漂亮小夥兒倒真不容小視,從鼻子前飄過的一絲味道就立刻察出其中含有毒質。

朱家手下紛紛掏出隨身挾帶的丹瓶、藥盒,取出禦毒藥丸含在口中。這種禦毒藥丸是朱家高手從粵地白雲山仙草閣盜出的方子,再進行改良加工而成,天下禦毒之藥恐怕很少有效果能在它之上的。

朱瑱命沒有含藥丸,他隻是凝聚氣息,順脈而行,在周天中流轉兩趟,所有有害毒質便都被排在體外了。隨後輕吸輕呼,擇氣而入。有害氣體都被攏在口鼻處,等體內氣息流轉過來後,再利用呼出廢氣將其噴散。練有這種境界的運氣行脈之道,也許就是江湖中傳說的百害不侵之體。

“門長,前面這道口有坎面鋪設,可是看不出是何種坎相。不但和我們家的擺布不同流,就是天下那麼多的坎子家,好像也沒這種設置。”大高個子是最先注意到坎面的,因爲他是朱家一個重要的設坎高手,不但熟知朱家各種坎子,還對各家坎子家的坎面原理都有研究。朱家有多個新創的坎面兒,都是他用朱家坎面理數結合其他門派的奇坎變化而來。

朱瑱命沒有說話,因爲他也不知道前面是個怎樣的坎子。雖說他朱家坎面理數最終也是來自《機巧集》,與魯家的理數有相通之處,但不管魯家、墨家還是他朱家的祖先,對《機巧集》的掌握程度都是無法與魯一棄相比的。這也就是魯一棄對《機巧集》中的內容有許多還不能理解貫通,更未曾能熟練運用,要不然早就在這沿途輕松隨意地擺坎設扣,將朱瑱命這群人都給滅了。也或許這本就是天意,那《機巧集》是天授與人藏寶護寶,寶定兇**,造福生靈的,不是用來殺戮的。就好比魯一棄現在所布坎面吧,雖然是以魯家理數爲基,以《機巧集》中“巧惑”爲玄,卻都是障眼子的虛像,沒一個殺傷扣子。唯一有殺傷口子的就是最後那個埋手雷的坑,卻也是他在落夕鎮,看到“高包子”那些幫衆擺放桌椅闆凳,做阻止馬車通過的路障中悟出的。
對于朱家人來說,隻要有手段不懼胖妮兒設下的悶香,然後有誰勇敢地往坎子裏邁入一步,所有幻相子就都解了。可問題就在這裏,朱瑱命是不會讓人這麼做的。也許換了他家其他高手在這裏,會犧牲一兩個手下往裏闖一闖,看清坎面都有什麼變化後,再設法破解。

朱瑱命不能這樣做,有他在場,這種做法就意味著失敗,意味著丟臉。他似乎又看到魯一棄不明就裏的笑容,似乎又看到魯一棄故弄玄虛的窘態。于是暗暗在心中問自己:他究竟是要幹什麼?他究竟幹了些什麼?

“石頭的擺布和挖的坑位是按魯家框基定料的局相,本來什麼都不是的,最多對外行起個惑目弄玄的作用。變化一下石頭位置就與魯家極普通的‘大石龍行繞’坎子完全相同,隻是比‘大石龍行繞’多了些明、暗坑而已。可不知何故,此處就是不同一般,局相陰陽混沌,理數有規無矩,其中像有屍扣子,又像是有毒扣子,難度深淺。”看來這高個子對魯家的坎子也非常熟悉,這也難怪,要對付一派門宗,怎麼都要做到知己知彼。更何況他朱家和魯家已經對頭了數百年之久。

朱瑱命沒有作聲,面對這樣一個無法揣測條理的坎面他沒有覺得奇怪,因爲這是那個同樣無法揣測的魯一棄擺設下的。此刻,他的心中竟然暗暗竄出一份**。魯家與他們家的對抗,幾乎每一次都是自家占盡了上風,困壓著魯家人在拼死掙紮、全力破解。像這樣要自家解決的難題,至少對于他來說還是頭一次。他再次想起黃土坡上與魯一棄那一番破與解的辯論,一份信心和傲氣推搡著一份執著讓他決定利用面前這坎面考校下自己,也證實一下自己。

“疊人台,從高處查坎。”朱瑱命一聲令下。

背後朱家門衆動作快捷,有條不紊,就像一台運轉中的精密機器,由人體搭成的高台轉眼間就豎立在那裏。朱瑱命沒有親自上台頂去看,而是那個大高個子敏捷地攀到頂上。

“石影有變,地相依舊,中間大石頂上有黃符一張,後檐布石處爲飄香位。”大高個子把看到的現象一一告訴給朱瑱命知道,對他的眼光朱瑱命不會有一絲懷疑。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黃符應該是茅山術中的‘借氣行氣符’,他魯家幫手中有挾濃重屍氣者,用這符可以借氣爲相。這裏的屍氣不是有屍扣子,而是借用了些屍氣來掩蓋真正的扣子存在。”朱瑱命把知曉的所有情況仔細盤算聯系過後,首先確定了倪三所下符咒的作用。

“至于地相依舊,那說明地面上所設的爲固相兒,不會有變化,隻要查出扣位的準點兒,就能解開或者避開。”朱瑱命又一次準確地判斷。爲了證實這個判斷,大個子立刻帶著一個手下小心地往坎面靠近,然後在臨近坎沿的位置從各個角度和高低層次上仔細查看地面狀況。

說完這些後,朱瑱命卻再次陷入沉默。因爲對會變幻的石影和縹緲的有毒煙霧,他真的一時無法找到合理的依據給予解釋。

過了有一頓飯的辰光,大高個子有獲而歸:“門長,真如你所說,他這裏的地相是明坑與虛坑共布,這樣利用土層色差、土質虛實、土形明暗倒光來混淆路面的坑凹情況,我們已經將所有明坑、虛坑定位,這樣雖然不知道虛坑中設有什麼扣子,至少可以繞開它們。”

朱瑱命對大高個子得到的收獲給予一個笑容,但這笑容顯得過于苦澀。因爲他對另兩個疑惑實在是理不出頭緒。

時間過得很快,面色平靜的朱瑱命其實心中是萬分的地焦急。他知道魯一棄正在利用這時間全速奔逃,他也知道魯一棄擺下這坎面的目的也正隨著時間的流逝一步步向著完全的成功靠近。

“門長,要不用兩個人趟子溜一回(用人進入坎面,觸動弦扣,從坎面變化的瞬間尋找解坎的關鍵),瞄清了缺兒直接破了就得了。”那個漂亮小夥子也意識時間拖得太長對自家不利。“瞧這天光都轉西了,時辰拖得太久,那滑把子脫卡(要抓的目標逃離了)就又要多費工夫收捏了。”

“是嗎。”處于沉思狀的朱瑱命似理非理地回了一句,此時的他感覺自己的思源已經枯竭了,在自己的記憶中沒有找到一個與此處情形相似的扣子布置,在所擁有的學識中也沒有一條可以解釋那些現象的理論。他的心中也正在考慮放棄,畢竟是一家門長,畢竟擔著家爲天下的大事,當然得拿得起放得下,不會意氣用事。手下人說得沒錯,這麼個小坎子上輸一趟沒什麼關系,要真讓魯一棄再次逃脫那麻煩就大了。

“要不就用人趟溜出坎面兒變化來吧。”朱瑱命決定放棄了,看來這解坎真不是自家所長,該破還得破。他又向那坎面瞄了一眼,這次倒不是要找坎面系口,而是想估測一下這面兒會毀掉自己幾個人趟子。

朱家的手下動作迅速,而且個個惟命是從、視死如歸。朱瑱命話才一出口,兩個勁裝漢子已經抽兵刃往坎子中闖去。

“且住了!”也就是那最後一眼,讓朱瑱命再次找到了契機,他斷然阻止了人趟子繼續往前闖。“你們再看看,那些石影與先前相比有沒有什麼變化?”
大高個子和漂亮小夥掃瞄了一下周圍,然後迅速找到他們原來觀察過坎面的位置,站回原位,再次觀察坎面。

“是的,石影的疊排都有錯差,疊處至少移動了四握(空心拳的內直徑),排處岔開有三捏(平放實心拳的厚度)。”大高個子回道。

“你先前說明坑與虛坑共布利用了什麼的?”朱瑱命問。

“土層色差、土質虛實。”

“不是,最後說的那個。”

“哦,是土形的明暗倒光。你是說這石影……”大高個子若有所悟。

“可是這些石塊的明暗倒光我剛才已經考慮到了,沒有這竅兒(合理的布置材料和位置),映不了相兒(利用光照改變視覺所見)。”漂亮小夥兒說。

“我剛才也注意到倒光了,確實沒見竅兒。不過可能我們都錯了,這坎面中的石影倒光不是在它們自身的石型和滑面兒上做竅兒的,而是利用了坎子之外的其他物體。”朱瑱命說到此處時,語氣中不由地有些得意。

“是了,這光是利用道路這一側的大石倒過來的。這樣才會隨著日光移行有石影的錯差變化。”朱瑱命這麼一提示,那漂亮小夥立刻明白了。大高個子雖然沒有說話,不過從他的表情可以知道,他早在這小夥兒之前就明白了。

“現在就是這煙霧的問題,不知道其中毒質出處,以及這煙是要掩掉這什麼?”這次朱瑱命沒再仔細思考,而是環視了一下自己身後帶來的那些高手。

“門長、門長,這煙,這煙,我聞著,像悶香。”一個黑臉漢子壯著膽吶吶地說。

朱瑱命掃看了一眼,知道這漢子不是自己本家**的,而是西北線上堂口臨時調來的高手。

“不要急,說清楚,是什麼悶香?”朱瑱命臉色很和善,這讓平時聽說他毒狠的手下多出幾分膽量。

“這是江湖道上常用的悶香,多爲下三道的夜戶賊和**賊使用。**效果雖然不錯,不過操作動靜大,有煙有味,對付老江湖的行家子不中,迷些木瓜(不懂坎子的外行)、肉羊(被盜搶的普通人)還行。”那漢子大聲回道。

朱門曾依仗東西廠無數高手能人,巧取豪奪,搜羅了江湖多少門派的秘技絕學。所制用的迷藥熏香爲多家門派不傳之密綜優而取,彙良而成。都是揚手即出、無色無味的,讓人防不勝防的絕品。像胖妮兒使的這種下三道的悶香,他們門中早都扔茅坑角落裏去了。這也就難怪這麼些高手竟然沒辨出,而讓一個外堂的外宗門徒給辨出來了,因爲在他們的訓練和見識中,根本就不曾有這樣低下的迷藥出現過。

“這個下三濫!”朱瑱命背著手沉聲罵一句,然後猛然挺胸揚脖松肩。這是一個動作很不明顯的舒展姿態,也是一個如釋重負的姿態。但這罵聲和動作卻讓那個黑臉漢子嚇得魂飛魄散,一下軟癱著坐在地上。他知道如果這一切是針對自己的話,那麼性命隻在頃刻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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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節 景疑悚

朱瑱命沒有動手,而是轉回身去。.他的罵不是對自己手下的,而是針對魯一棄的這個讓他既佩服又憤恨的年輕人。佩服是這年輕人竟然能用最簡單的材料,將魯家技藝在如此簡陋的一個坎面中發揮得淋漓盡緻,這是他們魯家好幾代人中都未曾出現過的事情了。憤恨是因爲魯一棄擺了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下三濫坎面,其中隻有眼惑子,沒有其他任何死活扣子。可就是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下三濫坎面,生生將自己這麼多的高手阻在這裏近半天的時間。這就像掛路邊留給自己的見血封喉樹皮布一樣,是對自己的羞辱,是對朱門的羞辱。

“上馬趕路,我們要在半夜前追上他們。”朱瑱命沉聲仿佛道,惱怒與憤恨讓此時的他反顯得更加地冷靜沉穩。

“門長,這煙掩的是什麼還沒弄清,怎麼就踏了。”大高個子明顯還沒回過味兒來,這也許就是他爲什麼在朱瑱命面前的地位比不過那個漂亮小夥的原因。

“這還不明白?如果他不用這悶香做形,我也許還會多花點時間細查一下會不會有其他暗藏扣子。而現在,這個魯家的絕頂高手擺坎之時連江湖下三道的招術都用上了,說明了什麼?說明他無料可爲扣。”朱瑱命說完,毫不猶豫地縱馬朝前,踏坎繞石而行。

繞石而行,繞開前檐石塊無事,繞開中間梁脊石塊無事。可當繞開後檐石塊時,不管馬匹是走左側還是走右側出坎,它都必須斜向而出,因爲馬有一側的後蹄必須避讓那兩道碎石鋪的斜道。可這樣斜向出坎,馬的四蹄中肯定有一蹄會踩在四步外的那個枕形條坑上。這不是坎,這也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扣子,這就是一個最最普通的翻闆式陷坑。而且這坑中連踩踏的翻闆都沒有,隻有繃緊牛皮條的掛帶腳環。巧妙之處是這個普通的陷坑與前面的坎面配合了,導緻它必定會被踩中。

朱瑱命是從右側出坎的,這樣他的馬匹前蹄會側向邁一步,正好跨過了陷坑。而當一步過後馬身調正過來,馬匹的左後蹄就正好踩入陷坑之中。陷坑很淺,不會讓馬匹跌摔。而且就算馬身體很重,落蹄有力,這一踩最多就像是用後蹄踢起一大片土石而已。所不同的是在這片土石中有一枚手雷,一枚踢彈起來後,布條栓好的石頭會帶掉保險拉環的手雷。

從座下馬匹落蹄的變化朱瑱命就已經知道自己中招了,但此時的情形已經沒有任何辨別和考慮的機會,他隻能雙手按一把馬鞍,雙腳在馬肚上一踢借力,身形如電般往前躥出。

跟在朱瑱命背後的是那個漂亮小夥兒,前面土石剛揚起,他就瞧出其中有不對勁的東西來。不管是什麼扣子,最重要的是要保住門長無事。這個觀點在朱家的每門衆心裏都根深蒂固,所以必須是他直接面對這個不知是什麼的扣子。

仰身,擡腿,漂亮小夥從土石中把已經拉開保險拉環的手雷踢出,朝著遠離朱瑱命卻有大量手下人馬的後方道路踢出。
手雷的從引信燃著到爆炸有少許的時間。這點和朱家布設在冷杉樹上的鐵鱗果不同。也就是因爲有這麼點時間,才讓朱瑱命和那個漂亮小夥兒絲毫未損,而讓背後的隨從手下中有兩人被炸得頭臉稀爛,還有一人被驚嚇了的馬匹一起帶落下一側懸崖。其他受傷之人就更多了。

對死傷的手下朱瑱命瞧都沒瞧,對他座下的馬匹卻是撫摸了許久。他下意識猛然發力縱出,那匹馬怎禁得起如此借力,被他壓擊地骨斷筋折,眼見是不能活了。

“不管‘據巔堂’的‘奔射山形壓’是否能阻殺成功,我今天半夜之前一定要再見到他們,是人是屍都行。”朱瑱命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得有如止水,隻是從眼角出射出的一縷芒光鋒若利刃。

“沒問題,我們雖然在此處滯了半天,而‘據巔堂’的‘奔射山形壓’就算不能將他們盡殺,至少也能阻他們半天以上。”漂亮小夥兒在給朱瑱命寬心。

“‘據巔堂’有沒有說在哪裏阻殺?”

“仙臍湖。”

仙臍湖,藏地人也有叫它臍海子的。從高處看,它的水色是瓦藍瓦藍地,怎麼著都不像個肚臍,而像個異族少女的眼眸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想出這麼個奇怪的名字出來。

魯一棄沒在認真聽胖妮兒指點比劃著介紹周圍景色、山名。而是不轉睛地注視著那汪瓦藍的湖水。

一種奇怪的感覺從湖水中傳來,這感覺本不該出自如此純淨的仙臍湖,因爲其中包含的是血腥、腐臭和死氣。這種感覺是特別奇怪的,就說這死氣吧,一般要已經寂滅的魂靈的枯屍陳骨才會沒屍氣散死氣,莫非這湛藍湖水下沉埋了許多的屍骨。可這點又是與血腥之氣相沖突的,帶血腥氣的都是受傷的或者喪命不久的屍體,它們還未到散死氣的地步呢。

是在湖水中嗎?魯一棄有些疑惑,感覺怎麼如此恍惚,怎麼確定不了是虛相還是實氣?突然間他意識到什麼,于是猛然擡頭,朝仙臍湖前方遠處望去……

沒有!?怎麼會沒有?!那倒影來自何處?!

“停住。瞧瞧再走!”魯一棄聲音不高,但所有人一下都勒住牲口的韁繩。大家都已經開始習慣從魯一棄平靜的語氣中體會到危險和緊張。

突然間,利老頭背上的笑臉鬼頭刀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刀把上系的紅綢帕子驟然飄帶抖晃,一下就將利老爺子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掃撥亂了。

“有殺氣?”瞎子問利老頭,他肯定是聽到刀鳴和帕子抖晃聲了。

“不止!”利老頭答道。

“不止?那還有什麼?”瞎子感到奇怪。

“有大量新鮮的馬糞味兒,還有濃重的腐肉味道。”楊小刀殺過無數驢馬牛羊,所以對這兩種味道都是熟悉的。

“還不止!”利老頭又說。

“還不止?那還會有什麼?”楊小刀說。
“還有人的味道,活人的和死人的都有。.”獨眼開口了,雖然受過熏燙的嗓音很難聽也不十分清晰,但大家都聽到了。

“對,還有畜生的味道和連畜生都不如的人的味道。”利老頭補充道。他這一切的判斷都來自于他的刀,他的刀感知到另一把刀的存在,那也是一把殺人的刀,殺活人和死人。那是一把屠刀,不但殺人,連牲口都殺。那還是一把廚刀,它會將一些不該成爲廚料的東西變成菜肴和食品。

利老頭沒有見過這種刀,他隻是聽說過,聽老爺爺說過,聽爺爺說過,聽父親說過。他們告訴給他知道這種刀的同時,還告訴給他知道一條規則:遇到這種刀要遠遠避開,笑臉鬼頭刀不是這種刀的對手,除非……

“你們就都隻管自己吵吵,聽一棄哥說兩句。”胖妮兒這話是沖著自己老爹的,她這是怪老爹**個話頭,然後你一言我一語,這會影響到魯一棄的觀察和判斷。

其實妮子還是對魯一棄不夠了解,如果他真的想要去感覺一件事情或者東西,那是誰都無法影響到他的。

魯一棄終于說話了,聲音很低沉,不是和大家說的,而是象在和妮子商量,這讓妮子心中好一陣欣慰和得意,幸福的感覺充斥滿懷。

“你有沒有瞧見水中有個黑色山體的倒影?”魯一棄說話時口中噴出的熱氣不斷在胖妮兒的耳邊刮過,撩弄著此處細密的毛發,刺激著此處敏感的神經。

“嗯!”不知道妮子是回應魯一棄的問話還是在舒服地呻吟。

“可我怎麼看不到那座山在什麼地方?”這是魯一棄真正的疑問。

“那是歸界山,要繞過前面的那座草坡子才能見到。此處地界是以仙臍湖爲中心,連綿的山坡草場在周邊圍繞。但其實這些山坡卻非真正相連,而是有山谷斷開。隻是這些草坡子的排布相互間是旋疊狀的,就像是肚臍的皺褶,也像包子臍的皺子。也因爲這樣的排布形態,站在一個位置不是能將周圍所有山體都看到的。而你看不到的山體,或許卻正好能從湖水中看到它的倒影。”胖妮兒的解說讓大家都清楚自己將進入的是個地形十分複雜的區域,也隻有這樣複雜的區域,才有可能將背後魯家的追蹄子徹底甩掉。

“那座看不到的山體倒是與其他山不一樣,其他山體都是緩度的草坡山形,那山卻是黑石嶙峋、峭壁如刀,也無枝無草,看著根本無路可上。”魯一棄輕聲說著,卻不知道是不是在說給妮兒聽。

“所以那裏就叫做歸界山。有說是放牧之人見此山就該調頭回家,也有說誰要攀上這山,也就等于是要找個尋死的地方。不過這山是在此處與周邊山形不協調,顯得有些突兀而已,其實像這樣的山形在入藏的途中是不計其數的,真算不上什麼特別的。就是這歸界山,也不是無人上、無人住的。我就聽說那山腰處住著個天葬師,附近藏民還時常請他在那山上行天葬之禮。歸去之界,以天爲葬,要是從這方面來說,我倒覺得這山名取得還是名副其實。”胖妮兒雖然做事有些不拘男女禮數,但畢竟是讀過各種秘籍經典的,說件事那是娓娓道來,跟她的外表和行事風格大不一樣,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對了,妮兒,你剛才說這周邊山體有山谷爲斷,以湖爲眼旋疊而布,那此處不就是風水中所說是那種磨盤地嘛。”楊小刀突然插進來一句,他到底是學過魯家一技的,對風水方面多少有些見識。

“不是磨盤地,是磨輪地,出自漢末陶甯之的《堪輿擇避法》。是取磨碾輪壓之意,屬于六種殺伐地,走氣散魂,爲陽宅陰宅都不宜選擇之地。但在兵法上是爲臥兵擺陣上好地界,可攻、可退、可藏,出如龍駕潮,收如龜入甲。”妮兒越說越顯出胸懷錦繡了。

“這樣個地方,對家會不會有什麼布置。我們這樣下去,會不會踩陷兒落套。”卞莫及的擔心不無道理。

“應該沒事,一則對家不應該有如此大量訓練有素的人馬,二則就算他有如此衆多人馬,可此處磨輪地中水眼闊大,且水沿極不規則,有大幅度凹凸處。圍攻大量敵手還行,對付我們幾個人卻是巨斧砍蚊子,不好著力。”

妮子的分析有根有據,很有說服力。隻是她的分析中也疏忽了一點,對家要是隻圍不攻,你這幾人一樣無處可逃;或者對家以遠距離攻擊,比如弓弩一類,你這幾人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是否必須從此地穿過?”魯一棄悄聲問妮兒,他似乎覺出什麼不妥來。

“是的,不管是爲了擺脫背後追蹄子,還是繼續朝西,我們都必須繞過臍海子,從那邊的谷口進入。”妮兒答道。

“也必須經過歸界山嗎?”一棄又問。

“那倒不一定,那邊有三個谷道最終都能到達布喀赫草場,過了草場就能重新回到繼續朝西的大道上,可以避開那座山。至于這些路徑上有沒有其他什麼偏道,我就不清楚了。怎麼著,你瞧出那山有什麼不妥嗎?”妮兒隻是來過此處,卻不是對此處了如指掌的地理通,魯一棄對歸界山的疑慮讓她的心頭也平添一份擔憂。

一棄沒有說話,卻認真無聲地點了點頭。這樣做是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情況沒有預料中那麼好,也是想讓胖妮兒盡早弄清形勢,替自己把關。從布那個即興的障眼坎時他就知道,跟著自己的這些高手人中,真正能從坎面風水這些方面對自己有幫助的隻有胖妮兒。而且,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上來說,也有一種力量和**在促使著他把什麼都給妮兒說。

雖然坡度不大,但他們乘騎的騾馬還是很小心很緩慢地在往下走。這是因爲那些騾馬原先都是拉車馱貨的牲口,所受的訓練和戰馬、訊馬都不一樣,是以穩妥爲主的。還有一點,這些騾馬也確實累了,無力的蹄步要想在光滑的草皮坡地上是很保持穩妥的,隻能是哆哆嗦嗦一步一緩地往前挪。
就這樣小心翼翼、舉步維艱地快走到坡地之時,魯一棄突然非常大聲地喊道:“不對!”隨即一下子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就連身手敏捷如電的胖妮兒反手一撈都沒來得及將他抓住。

其他的人在魯一棄這聲喊後,都從騾馬鞍子上縱落在地,扯出家夥,矮身藏形,全神朝四周戒備。

滾下馬的魯一棄身體剛著地,就立刻連滾帶爬地往湖邊跑去。跑了一小段路後,突然又紋絲不動地站立在那裏,眼神死死地盯住湖水,就像個無生命的磐石。

周圍很靜很靜,隻有微風掃過密密綠草地的沙沙聲。胖妮兒敏銳的目光在把四周仔細搜索過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後,站起身悄悄向著魯一棄的背影走去。她想撫慰一下精神高度緊張的魯一棄,也想站在魯一棄的位置看看,到底有什麼奇怪的現象讓一向鎮定的魯一棄如此恐慌。

就在妮子伸出的手快要搭在魯一棄的肩膀上時。魯一棄又動了,動得很快,是全速地狂奔,朝方向偏左的斜線方向狂奔。

不知所措的妮兒隻能緊跟其後,雖然魯一棄狂奔的速度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但她隻是距離不變地跟著。跟著的同時警覺地注意周圍是否會有不正常的現象,做好隨時出招保護魯一棄的準備。

魯一棄又一次站住了,眼神依舊死死盯住一個方向。不過此時已經不是低頭對著那湖水,而是擡頭朝著遠方。

胖妮兒輕巧地一個旋步在魯一棄身邊站下,用稍有的悄聲軟語問到:“一棄哥,真見到什麼不對了嗎?”

“不對,真不對!妮兒,你瞧見水中那山動了嗎?”

“瞧見了,現在還在動,是風漾水波,山體的倒影當然也動了。”妮兒知道魯一棄問的絕不會是這個意思,但她也真懷疑魯一棄這樣一驚一乍地是因爲産生了什麼錯覺甚至幻覺。

“不是的,我剛才瞧見水中歸界山有小一部分山體突然散了。散成一朵黑雲。”魯一棄說話的語氣很肯定,但他說的事情卻很是像幻覺。

“所以你要奔近了瞧清楚?所以你才會狂奔一路,要看到山的實體?”妮兒終于明白怎麼回事了。

魯一棄點點頭。

“最終得出的是什麼結果?”

“看不見了,剛才從水中看時,那山體頂上有一塊岩體似乎是瘦削了些。可是跑這邊時,山的實體卻又了,無法確認水中所見是否是實情。”

妮兒回頭,順著魯一棄的視線遠眺,確實看不清,此時的歸界山被一團淡淡的雲層掩住了頂子。

“管他呢,反正我們鐵定不從那山下過就是了。”妮兒消除一棄顧慮的辦法很簡單。

“哪裏不能過?”背後不遠處傳來了瞎子的聲音,後面的人都已經牽著牲口趕上來了。從妮兒的語氣和神情來看,他們知道剛才隻是一場虛驚。

“哪兒都不能過!”接上瞎子話頭的是卞莫及,他這話說得很沮喪和絕望。不過說這話確實是晚了,聽到他話的人同時也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如同洪水出閘相仿。在馬蹄聲中,還夾雜了金屬碰撞的喧囂聲,像馬鈴,卻絕不是馬鈴。
魯一棄的心猛然間收緊,這讓他一下進入到忘我的狀態。殺氣,無窮的殺氣,不管馬蹄聲還是金屬,都充斥著毀滅一切生命的殺戮之氣。而且這股氣相不但洶湧如潮,層層疊疊,而且已經將自己這些人全包繞其中了。他不由地暗暗埋怨自己,怎麼一直都在注意那個離得很遠的歸界山,反把周圍的情況給疏忽了。感覺中剛才是有些不適,自己怎麼就沒有好好關注。

“跑!散開了跑!”瞎子是有經驗的,從回蕩的馬蹄聲就聽出自己這些人的處境很不妙。而對于如此大隊人馬的合圍,最好的突圍方法就是分散開跑,讓對家的大圍子也散成小圍子,這樣互相之間的配合就會有漏洞,有了漏洞,被圍的人才會有突破口。

動作最快的是胖妮兒,她像一支紅色的箭一下射出,朝著蹄聲最弱的方向而去。接著是瞎子和卞莫及,瞎子的輕身功夫不比妮兒差,卞莫及常年趕馬車會有許多時候跟著重負的馬車奔跑,腳力也是非同小可。其他人也動了,雖然慢了些,卻都是像演練過一樣四散奔逃開來。隻有魯一棄沒有動,他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真的無法做出反應。

沒人顧得上魯一棄,也沒有想過照顧魯一棄。因爲這些都是老江湖,他們知道,隻有自己沖出包圍再反殺過來才能有機會救出魯一棄,要不被都被包餃子了,想顧都沒法顧。

他們動的同時,馬隊也出現了,是從仙臍湖四周的谷道口中魚貫而出的。馬隊看起來不像馬隊,更像一堵堵高大的牆,高大的銅牆鐵壁。

是的,那些都是鐵甲馬,從高度來看,馬匹應該是西地洋種,個個背高頭昂、蹄粗步闊。身上披掛著過腹的叉接鎖子鐵葉甲。馬上的騎手身材矮小,也都是用蒙面銅盔和四聯鐵牌甲把全身罩著。

卞莫及是最早與馬隊相遇的,他知道自己要想從圍圈中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快速從前後兩匹鐵甲馬的空隙中鑽過。這樣冒險的方法一是要快,而是要抓住時機,要不然被這樣的鐵甲奔馬撞擊或者前後擠壓肯定會內腑盡碎。

奔跑的馬隊訓練得再好,由于地形的不同和地面的差異,前後馬匹之間肯定會出現一些空隙。于是卞莫及找到了時機,尋到了準缺兒,縱身而出。

也就在卞莫及縱出之時,那兩匹馬之間的空隙不但沒有縮緊,反而拉得更大了。這現象讓卞莫及起了點疑心,于是縱出之力留了三分。

一時間血光迸濺,卞莫及倒翻著跌出,在草坡之上滾出一道寬大的血道。渾身浴血的卞莫及一邊往草坡下滾落,一邊竭力高聲嘶喊著:“別鑽蹄縫!有刺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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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節 山形壓

皇遺誓爭霸,匠家亦殺伐。

一路西數千裏險瘠地方。

天驕才難脫山形壓,

不曾料身爲局器明爲上。

本來也準備從前後馬匹間隙中沖出的瞎子聽到了卞莫及的喊聲,立刻身子以足尖爲旋,像個陀螺般卸掉前沖力道,然後迅速朝後滑步,回來的速度不比奔出時慢。

其他的人動作沒有瞎子和卞莫及快,所以他們更早地退回。因爲他們趕到馬隊前已經看見隨著馬隊馬匹之間距離的拉開,馬匹和馬匹間都拉展開了三道寒光耀眼的“刀棘鏈”。

“刀棘鏈”,最早見于明代工部所出《兵伐工械集》,主要用于布防和圍殺。此鏈收時可疊爲一盒,拉展開來卻是寬有一尺,長可據所需爲制。鏈上每一尺處設梅花狀五片刀朵。觸鏈中刀,隻要掙紮,或者鏈上帶有機栝收或放,都會導緻刀鋒內鑽,翻轉鉸戳,斷臂斷頸,或者穿出個碗大的血洞。其理與瞎子院中院荷花池所中刀網相仿。

隨著馬匹的奔跑,“刀棘鏈”也不住地上下抖晃著。這就使得它們的阻擋布防範圍更大了,從上中下三個層次完全將出路封死。就連胖妮兒、瞎子這樣躥梁鑽隙的高手都不敢從它們瞬間而現的縫隙中冒險而過。

卞莫及確實倒黴,他確實速度比不上胖妮兒和瞎子,隻是方向選擇得不好,最先與馬隊遭遇,這才弄得血人似的。卞莫及也是幸運的,他幸虧在最後一刻覺出不妙,未待“刀棘鏈”鏈動收放刀鋒內鑽,就借助留存的三分力倒拔而出。雖然全身中刀十數處,卻都是皮肉傷,未中要害。

但現在已經談不上幸運還是倒黴了,眼下的情形,幾乎讓所有人都沒了希望。現在他們面對的不但是銅牆鐵壁,而且還是刀牆刀壁。銅牆鐵壁也許隻是鑽不過去,刀牆刀壁不但過不去,它還可以進行圍擊和絞殺。

也許還有個人沒有失去最後的逃出希望,那就是胖妮兒。她動作最快,方向也判斷正確。所以隻有她還沒完全被馬隊圍攏在其中,此時正施展輕身功夫與奔馳的馬隊隊頭爭奪最後的出路空間。

從妮兒的速度來看,她能脫出的機會很大。雖然馬隊一路狂奔,但這支馬隊沖出的谷道口與下一個谷道口的距離是最大的,這樣馬隊的隊頭要連上後一個馬隊的隊身就需要更多的時間。妮兒隻要保持現在的速度,再稍稍順馬隊的奔馳方向斜線而行,完全可以趕在他們最終合攏之前逃出。

但是另一件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就在妮兒眼見者要突出口子的時候。馬隊前端幾個騎手和要與之合攏的馬隊隊身上的幾個騎手都擡起了粗重的鐵甲手臂,從那鐵甲臂中連續射出三棱羽尾短枝弩箭。弩箭不是正對著胖妮兒射去的,卻次序角度配合巧妙。交叉的箭雨在胖妮兒前行的方位上形成一張網,封住了妮兒的出路。

妮兒沒有就此罷休,她勇敢地鑽入箭雨,竭力閃動身形躲讓弩箭的同時,步法側向順馬隊方向而行。她這是在拖延時間,因爲一般臂射弩箭所帶箭支都不會多,特別是這種連射的。隻要對方弩箭射完,哪怕有個眨眼間的停頓,自己就能抓住機會突過去。
妮兒想法不錯,可是與她相對的是幾大隊的人馬,經過無數次訓練和實戰過的馬隊。他們也許早就遇到過類此情形,也早就設計好對付這種情形的辦法。

弩箭不會射完,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射完。因爲對方的馬隊是持續行動的,特別是另一邊馬隊隊身處的騎手,他們輪換往前,沒有斷續,這樣射出的箭雨也不會斷續。還有一點,那粗重的鐵甲臂中似乎有什麼自動裝填弩箭的機括。一般臂射弩箭都是單支管到兩對管(四支射口),最多不會超過四對管。從他們射出的弩箭粗細來看,這些鐵甲騎手最多也就是攜帶的三對管左右。可這些騎手射出了已經有五六輪的三對管了。如果真是有什麼神奇的自填裝置,那麼在騎手身上所攜弩箭沒有完全射空前,箭雨是不會停歇。

一陣槍聲響起,在喧囂的馬蹄和鐵甲喧囂聲中卻顯得很微弱。魯一棄動手了,每一槍都準確命中騎手頭部,可惜的是駁殼槍如此遠距離的射擊,子彈的穿透力已經到了末梢,隻是在騎手的銅盔上濺起一溜兒火花,沒能對騎手造成傷害。

而槍擊卻讓騎手們慌亂了,更多的騎手生怕這射擊給胖妮兒帶來幫助,導緻他們的任務不能完美完成。于是更多的騎手朝射出了弩箭,不但是把間距越來越小的活路封得死死地,同時也有不少弩箭直接往胖妮兒身上招呼過去。

最後一點空隙被合攏了,面對閃晃如同刀牆的“刀棘鏈”,在箭雨中避閃得驚心動魄的胖妮兒也隻能是無奈地急速退了回來。

“退到湖邊,以水爲靠,不能被他們抄圓吞了。”利老頭提出的這沒有辦法的辦法,是借鑒了胖妮兒最初的分析。于是胖妮兒拉著魯一棄,獨眼背著卞莫及,楊小刀、年切糕和聶小指牽著騾馬迅速奔到湖邊,在一個湖面邊沿內凹的地方站住身。

楊小刀他們把又累又驚的騾馬拴牢,排在外側,作爲遮掩和阻擋。但他們心中都十分清楚,這樣的阻攔和掩護隻是形式,根本不堪那些鐵甲馬的輕輕一撞擊。

到了這個地步,魯一棄反倒平靜下來,鎮定地看著外圍的鐵甲馬隊不斷奔跑。山谷中繼續有馬匹奔出,馬匹越聚越多,鐵甲馬隊越拉越長,逐漸依次串聯成圈。一個圈接一個圈,從裏到外足有六七層之多,將他們幾個人連同不大的仙臍湖圍得水泄不通。

“錯了!完了!”胖妮兒第一個反應出自己的判斷失誤。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對家會有如此大排場的鐵甲連環馬隊,更沒有想到對家的騎手全是用長距離攻擊的連射弩箭爲武器。這樣原先判斷分析的地形之利就全沒有了,自己這些人完全成了對家砧闆上待剁的肉。

“被這鐵甲連環馬隊攏了怎麼突都是出不去的,一棄哥,我們這下可要死一塊兒了。.”從妮兒的語氣中倒是聽不出害怕和惋惜。
“別瞎說。”魯一棄語氣很平靜,語調聽起來像是夢囈般的哀歎,悠悠然地,也不知道這句話否定的是攏住了就出不去還是死一塊兒。

“我怎麼瞎說了,我是說真的,死也要和你死一塊兒的。”妮兒也許是抓住最後的一點機會在撒嬌了。

“爲什麼?”魯一棄仿佛是突然間醒過來一樣,妮兒的話讓他顯得懵懂茫然。

“什麼爲什麼?你大伯說定你是要娶我的,你想耍賴!”魯一棄那副樣子一下把妮兒的性兒給激起來了。

“唉,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魯一棄邊說邊漲紅了臉掃看其他人。其他人要麼故意裝著沒注意他們兩個,要麼緊張地關注著馬隊,真就沒注意到他們兩個。

“我是說我們爲什麼要死?!”魯一棄終于將最關鍵的那句話說了出來。這句話不但讓使性子的妮兒沒了聲音,也讓所有裝著沒注意和真沒注意他們的人一下全都聚攏過來。

“大少,你是說你還有辦法對付他們?”聶小指急切地問,他求生的**很強烈,因爲他還沒活夠,他身上還有大把的銀票金條沒用完,他知道這世上還有許多藏了金銀財寶的墓**暗構沒掏完。

“我真的沒辦法對付他們,因爲破解這樣的大坎兒,是需要好多人手材料的,這我們沒有。不過我們也不見得會死呀。”魯一棄肯定地說,“因爲我們還沒到死的時候,有能夠解決眼前坎面的人不願意我們現在死。”

“是誰?!憑什麼?又爲什麼?”妮兒脆快地問道。

“是對家還沒想要我們的命,與我們的命相比,他們是更想得到寶貝,這從鐵甲馬隻圍不攻可以看出來。我先給你說說眼前這種鐵甲馬隊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將秦代‘快騎連弩射’與宋代‘鐵甲連環馬’相結合的一種布局。但這種布局改良後的攻殺圍捕能力又遠不是那兩種陣法可比的。‘快騎連弩射’,騎手是簡甲單衣,馬匹也隻用薄小鞍墊,這是爲了保證馬匹速度,因爲秦代時的馬匹腿短矮小,承重和奔跑能力都不夠。而眼前這種馬匹,從蹄跟、胯連和鼻噴就能看出,乃是印度馬種和哈薩克馬種雜交而成,力量和速度都極佳,最適用于短途的攻殺和沖擊……”

卞莫及聽了魯一棄的話在暗中驚歎,他之前總以爲,這世上最懂馬識馬的是他那老相好半山藍,可沒想到魯家一個經事不多的年輕門長也如此精通此道。

“而他們騎手所用弩箭是北宋時大俠徐景田設計制作的‘排射管弩’,最多可一組十管纏于臂上,雙臂二十支小箭可憑心意單支射殺或多支同時射殺。而且從這些騎手所穿盔甲來看,這些管弩的裝填也極爲方便,他們上臂外凸的鐵匣也許就是儲存和自動裝填弩箭的機栝。鐵甲馬本身倒是與宋代‘鐵甲連環馬’一樣,但相互間的連接方式卻完全不同。‘鐵甲連環馬’爲死扣,最忌諱馬隊中有少數馬匹跌摔失蹄,那樣就會連累整個馬隊,所以‘鐵甲連環馬’的連接一般不多,常常是五六匹爲一聯,最多不超過十匹。即便這樣,還是有鈎鐮槍、崩天扣和挫地刀這些專用器具可以破解。而這裏的鐵甲馬卻是用的活聯,剛才你們也看到了,是用的可伸縮的‘刀棘鏈’來連接的……”
魯一棄侃侃而談,說到“刀棘鏈”之類的器械如數家珍般熟悉。而聽的人其實並不十分明白,更不是誰都知道這些器械的出處來曆。

“而且這‘刀棘鏈’不但能收縮,當其中一環的馬匹騎手出現意外時還可隨意脫開和連上。所以我們現在就是用手雷炸殺他們的馬匹,用槍射傷馬腿都是沒用的,他們會迅速脫開受傷的,而後面的馬匹也能及時補位。至于那鏈兒的殺傷力就不多說了,我隻告訴你們,它遠比你們看見的還要歹毒十倍。”

說到這裏,聽的人都朝血肉模糊的卞莫及望去,看著那些連續交錯、方向各異、皮肉翻卷的傷口,真的很難想象十倍于此的傷害是怎樣的。

“如此兇狠周密的一道坎面,沖撞、弩射、棘刺、鏈鉸,哪一扣都能將我們盡滅與此。可爲什麼他們隻是層層布圍,而不展開殺勢?是因爲我們還不能死,他們還沒從我們這裏看到他們需要的東西!他們要等拿莊做主的人來定奪!”說到最後,魯一棄竟然有些意氣風發,似乎現在被困住的不是他,而是他將對家那些人圍住了。

一大堆繁瑣的介紹講解,其實就是爲了說最後那句話。因爲一大堆繁瑣的介紹講解,所以在場的人都堅信了這句話。

“大少,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還有時間。可還是要沒法子突出去才行,等對家做主的來了,我們還是生死難料。”利老頭想得更遠些,同時他也不想大家在這不多的時間中松懈下來。他是官府的儈子手,見過無數有強烈求生願望的囚徒,見過想盡一切辦法想苟延殘喘的死刑犯,所以對最後一點時間的概念他最有體會。奇跡有時是會發生的,努力思考、尋辨一下,也許就能找到方法或者利用對家的疏忽爲自己爭得一絲希望。而不作努力鐵定是什麼希望都不會有的。

利老頭的話讓一些人再次徹底泄了氣,就像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也讓有些人再次躍躍欲試,想拼命試一把,從那銅牆鐵壁、刀林箭雨中沖殺出去。

魯一棄沒有說話,利老頭的的警示對他來說並非沒有震撼。他凝神聚氣,一遍遍在那坎面中搜索,妮兒悄悄走到他身邊,在他腿腳處坐下他都沒覺察到。

許久過後,魯一棄從玄虛忘我的狀態中回複過來,一下子也跌坐在草地上:“沒法子!真的沒法子!”他這次語氣顯得有些焦躁了,“我們的命真就交在別人手裏了……”

說到此處,他突然又一次停下話頭,轉頭掃看了其他人。TAOSHU.ORG其他不管是已經泄氣了的還是盲目想強沖的也都在看著他,目光中所帶的感情是複雜的。于是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在魯一棄臉頰上閃過,但能體味出這笑意的也許隻有離得他最近的胖妮兒。
“我們的命是在別人手上,能不能要了我們的命卻必須聽我的。”語氣平靜得不帶一絲起伏,讓人覺得其中暗藏無窮深邃。而說話時所攜帶的氣相,在別人眼中卻絕對是的大家門長的風範。

說完這話,魯一棄就地側身躺下,臉朝著來時那個草坡子。樣子像是在等待著誰,可卻又偏偏閉上了眼睛。是不想見到誰的到來?還是閉眼之後能更好地感覺到誰的到來?也或許擺出如此姿態就是要人有些人知道他對目前的困境很是不屑。

不用魯一棄多說話,他的言行給其他那些老江湖很大的信心。于是也都各自找尋舒適的地方躺下休息。楊小刀和年切糕這對“後庭佳友”,一路辛勞奔波,此時反倒是有機會堆在一起做些小動作了。

不管別人是不是有那份鎮定安睡在虎狼窺覷之下,魯一棄是絕對沒法安睡的。這倒不是因爲胖妮兒也挨近著他躺著,而是因爲他心虛得很。雖然一番豪言壯語,雖然大咧咧睡姿一擺,其實一切都是爲了安撫其他人的心,他對勢態下一步的發展沒有絕對把握。另一路隻要有個環節脫扣,對家隻要另有主張,自己籌算的一切都會成爲泡影,自己這些人的**和信念也都會在瞬間被鐵甲馬踐踏得粉碎。

不敢多想,魯一棄真的不敢多想,他隻能將思想盡量放入空靈,讓心境融入自然,去感受、去尋找,哪怕是一個草萌蟻爬的變化,隻要能夠讓自己能夠忘卻眼前情形就行。

就是在這樣一個感受和尋找的過程中,魯一棄獲得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雖然這些信息對于自己是利是弊目前還無法確定,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他們的存在對于朱家如此巨大威力的坎相已然沒有太大意義,無非是山上堆石而已。而如果他們是爲于魯一棄這些人而存在的,那麼這存在意義就非同小可的,那將會是飛石崩山。

朱瑱命很滿意眼前的情形,“據巔堂”的“奔射山形壓”果然得建奇功,把這群難纏難捏的滑子全鎖死了。朱瑱命也很佩服魯家的這群人,被困在這樣一個稍一啓動就能將他們碾殺成齏粉的坎面中,竟然還能就地安睡。特別是魯一棄,這年輕人此時散發出的氣相就如同他身後的湖水,清澈如練,平穩如鏡。

朱瑱命沒有馬上接近坎面,而是下馬背手站在一處草坡之上。他平靜地看著銅牆鐵壁似的坎面,看著被坎面死死鎖困住的獵物,就像在欣賞鑒別一幅傑作。一幅雖是自己親手所作卻也是自己平生所見不多的傑作。

世上有許多的傑作都是這樣,不能細看,不能長時間的看,看著看著就看出瑕疵出來,甚至看出了贗品。

朱瑱命也一樣,他對自己的傑作也越看越覺得什麼地方不對,越看越覺得不夠完美。差在什麼地方了?他不斷地自問。
是坎面不密?不對!

是對家有反扣?也不對!

那會是什麼?那要麼是坎面沒圍實全,漏掉了什麼,顯得坎相太虛了?

是的,太虛了!不過不是坎相,而是氣相太虛了!那其中怎麼會少了緊要物件的寶靈氣相?!

“沒有看到要拿回的東西?”朱瑱命悄聲問道,像是害怕驚醒了坎子中沉睡的人。

“是沒有,要不然早就驅動坎面奪回了。也正是因爲此事,才且困住他們等門長前來親自定奪。”從見到朱瑱命後一直未曾敢說話的“據巔堂”堂主小心答道。

“入坎的木瓜沒漏吧?”朱瑱命又問。

“一個沒漏,二十裏開外的點兒上我們就有暗翎子(暗哨、暗探的意思)盯著了。全都裹紮齊了。”“據巔堂”堂主恭敬地回道。

“哦!”朱瑱命點了點頭。

“門長,既然人都在這兒規整齊了,而寶器未露相,那肯定是藏到其他什麼地方了。把他們一個個活擄了下夾繃子(用刑)問。”旁邊那個漂亮小夥插嘴說道。

朱瑱命沒有回答,他已經確定自己在什麼地方判斷錯誤了。從他的眼神和臉色,熟知他的貼身手下也知道了,在這之前他們就有關節上錯了,錯過了他們要找的東西。

“魯家這小子很滑,他從開始就給了我們一個錯覺,讓我們覺得他是人和寶器不會分開的。而其實他正是要以人爲餌,把我們從追奪屠龍器的線兒上誘開。”朱瑱命很少如此直接承認自己的過失,今天如此慨然面對,大概是覺得輸在魯一棄手下一兩招並不丟臉,也可能他是爲了盡早把東西追回,這才毫不忌諱地把實底兒告訴貼身的手下,讓大家加以分析。

“會不會是在德薩額山口處我們被擺了個岔兒,他們用大部分人誘我們往這邊來,卻派一兩個貼信之人攜帶屠龍器,真就坐原來的車子走了。”大個子的分析不無道理,但朱瑱命卻搖了搖頭。

“怎麼都不會是在德薩額山口擺的岔兒,要麼更早,要麼是在這之後覺得逃不出我們的套索子,在什麼地方把東西藏了。”漂亮得像個姑娘似的小夥兒說道。

“爲什麼?”大高個子問。

漂亮小夥兒瞧了朱瑱命一眼,看他晗目撚須,樣子像是在靜心聆聽著,沒有一點怪罪自己搶在他前面多嘴分析的意思,就又接著說了下去:“對家在德薩額山口的布置安排,其實是個兩可之局,他們完全沒有把握確定我們會往哪條路追下去。雖然他們一路留車痕,一路留蹄印,擺這樣的明局子不管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也好,欲蓋彌彰也罷,我們選擇的最大可能還是在這兩條路上。既然是這種情況,他們沒有把握也沒有必要讓其他一兩人帶東西走,要是我們選擇那條路,他們更難應付。再說了,東西握自己手上是最放心的,又爲什麼不讓那一兩個人主誘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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