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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圓太極]魯班的詛咒[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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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6 09:10:22
第十二節 兇局變

利老頭的刀沒有削到對手,對手的刀也沒有要了利老頭的命。.

殺手落地之時,利老頭的鬼頭刀已經甩到了另一邊,並且隨著手臂無力地垂下,絲毫沒有碰到殺手。殺手的刀是實實地砍在利老頭右肩之上,刀口及骨,痛徹心肺,可中了這一刀的利老頭仍是活著。

楊小刀的刀到了,直刺殺手面門,殺手蹲身仰面避開。本來這情況下,那殺手最好的應招該是撤刀後退,但現在他隻能是做到仰面避開。因爲當他的刀落在利老頭的右肩上時,利老頭原先托住鬼頭的左手狠狠地一把拽住了對手持刀的手腕。

楊小刀一刀不中,立刻變招,刀尖下落,刺向對手咽喉。

“住手!讓我來!”

刀尖本來已經抵到殺手咽喉了,聽到利老頭這聲喊,楊小刀頓時將必殺的刀勢停住。

此時的殺手已經有些無措了,這也難怪,一把尖利的刀子抵在咽喉上,誰都會不知所措。也正因爲他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咽喉處,那把隨時會要了自己命的怪形刀子上,所以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要想脫身必須掙脫被利老頭拽住的手腕,更沒意識到利老頭的鬼頭刀已經擡起,朝著他的胸腹處緩緩刺來。

刀的速度不快,刺入殺手的胸腹時卻是輕松的,沒費太大力氣。這是因爲這鬼頭刀太過鋒利了。刀身上流淌著鮮血,有那殺手的,也有利老頭肩頭上的。而刀柄上紅綢這次卻再未能將被殺對手的鮮血攏住,它上面此時滲進的隻有利老頭肩頭順手臂流下的鮮血。

松開對手的手腕,順勢將刀柄上紅綢扯下,一把塞到旁邊楊小刀的手中:“快走,有機會將這紅綢帶給魯門長。”

楊小刀看了利老頭一眼,此時他的眼睛是血紅的,臉色也是血紅的,手中的刀也不再現青泓之色,而是泛出一片血紅之光。他沒有問任何話,從利老頭的語氣和目光之中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必須按照利老頭說的去做。于是轉身而奔。

半圓形的包圍還有四五個人的身位就要合攏了,真要被圍實了,楊小刀能否再沖出去就是個未知數了。利用這幾個身位的空隙,楊小刀的庖丁刀如亂電飛閃。但這樣的刀式隻是想將對手逼開。在這樣迅疾的刀勢下,再加上拼著身上受了兩處傷,楊小刀終于沖出了圍圈,正對著天梯山山根位置奔去。

朱家的那群殺手並沒有誰忙著追楊小刀,因爲他們知道楊小刀逃遁的方向沒有路,那裏隻是一處風化嚴重的破崖壁,已經是呈斜臼狀。神呼灘上的那些碎石,就是那個位置破碎塌方滾落下來的。

利老頭身材雖然矮小,但在原地淩然而立卻顯出一種傲然之氣。他將刀背扛在不斷湧出鮮血的右肩上,看樣子他受傷的右臂連刀都提不住了。而另外一隻應該還能活動自如的手,在右肩的傷口上按了按,然後緩緩擡到頭頂,輕輕抹撫。他是在用自己的血液將已經蓬亂的頭發慢慢抹順,抹得沒有一絲雜亂。
殺手們的圍圈合攏了,他們現在首先要將這個已經受傷了的老頭解決掉。活捉住更好,要是實在紮手,當場撲殺也行。不過圍是圍實了,卻再沒有什麼人主動出來與利老頭一鬥。都是久走江湖的聰明人,心中知道與一個決定垂死一戰的高手對決是很不劃算的事情。

大護法雖然在金頂寺中地位很高,卻是沒有權利直接命令朱瑱命從總堂帶來的這些高手,也無法直接差遣據巔堂的那些高手。朱家在這方面的規矩是很嚴格的,這也是爲了防止發生內亂的一種有效方法。而所有這些人中,偏偏隻有大護法是個不走江湖的,對江湖上的經驗、伎倆所知甚少。見沒人出來對付這老頭,自己便走了出去。這不但是他敢于面對對手,更因爲對付面前這老頭他有著十足的把握。剛才自己就已經打過他一掌,那還是在利老頭狀態完好的情況下,現在他既中掌傷又中刀傷,自己不管是擒是殺都是在擡手之間的事兒。

走到利老頭近前,大護法不慌不忙地伸出了手掌。他是在用這樣一種方式明示利老頭,自己隻要轉輪掌一出,利老頭將再無機會。如果俯首就擒,現在還來得及。

利鑫利老頭很清楚眼下的情形,自己不能眼睜睜瞧著被對手一抓而擒,一掌而殺。有些事情到了該做的時候了,哪怕這是生命中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利老頭沒再給大護法出掌的機會。扛在肩頭的鬼頭刀刀身一翻,刀口朝內猛然一拉。隨著血光抖爍,利老頭的脖頸正中綻翻開一道血口,就像一張咧著笑的嘴巴。頓時一股殷紅立刻融入了血光燦爍的刀身之上,並且快速地鋪滿刀身,讓那鬼頭刀紅得發光、發亮。

大護法停住了將要擊出的轉輪掌,對面前這老頭自刎一刀他並沒有感到太大意外。因爲最終的結局都鐵定是死了,不是死在他自己的刀下,就是死在轉輪掌下。或許自刎是這老頭眼下死法最好的選擇,這樣至少還能保持一點江湖人最後的尊嚴。

利老頭脖頸間的血在繼續噴湧,但他的身形卻沒有倒下,他的一雙目光也沒有閉上,依舊審視著大護法,審視著圍住他的那些殺手們。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眼神中卻沒有一絲臨死的哀怨,反是多出些輕蔑和憐憫。

大護法注意到這樣的目光了,對決之際,對手的眼神目光是絕不能放過的。但同時他更注意到利老頭手中的刀了,因爲這刀在瞬間聚集了太多刃光和血光,越來越紅、越來越亮。

“不對!快閃!”大護法其實並不知道到底什麼不對,隻是這樣的眼神和刀光讓他心中生出一種巨大的、可怕的危險感覺,不由地想逃、想跑。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笑臉鬼頭刀發出一個刺眼的爆閃,隨即一團血紅四散迸濺開來。爆閃很亮,血光很紅,卻沒一絲聲音,連碎片碰撞、入肉的聲音都沒有,就像隻是刀上的積血散開了一樣。可實際上,利老頭手中的刀已經沒了蹤影。
笑臉鬼頭刀,實名百碎刀。.殺戮性命越多,鬼臉的笑意也就更濃。當殺取百條性命之時,整個刀身就會爆裂崩碎。所以在其殺戮之數未到百條命時,就必須要回爐重鑄,免得刀爆之際殺人殺己。凡是使用這種刀的殺家,殺戮的同時總會將命喪刀下的人數清楚記住。如果實在沒記住,或者刀傷對手後,不知對手是否緻死,那麼還有一種辦法來判別百殺之數有沒有到。那就是看此刀百數中的最後三刀的變化。倒數第三刀殺命之後,刀身會發出青泓之光華。倒數第二刀殺命之後,刀身又會轉爲血色之光,而最後一刀,也就是崩裂之時。

利老頭家傳的百碎刀,當然知道這樣的定數。所以他已經將要做的一切都盤算好了。陷入此地,又身受重傷,衆兇圍困,怎麼地都沒機會逃出生天了。而且時間長了還會拖累到別人。倒不如以此殘軀爲並肩對敵的兄弟找個機會。他心中是記得手中刀殺命的次數的,在殺了以屍體爲盾牌的那個殺手後,刀放青光,也證實了他心中默記數字的準確。所以在楊小刀要殺第二個殺手時,他阻止了楊小刀,而是自己拼盡全力親手殺了那個殺手。此時百碎刀隻剩最後一刀了。于是他趕緊驅走楊小刀,免得誤傷,最後搞成個全部同歸于盡的局面。然後衆殺手圍住,大護法親自出手,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可能再殺一敵,讓刀崩裂。唯一能讓百碎刀達到定數爆裂殺敵的目的,隻有用此刀取了自己性命。殺己要比殺敵容易得多。

無聲的刀爆之後,利老頭被崩碎了大半個身體。離他最近的大護法也被崩碎了小半個身體。其他圍在最前面的殺手們紛紛倒地,連垂死的驚呼都未發出。外圍的殺手雖然大都也被碎片崩到,卻不曾馬上全部倒地,是因爲刀的碎片都未中要害。

像他們這樣的殺手,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快速撤步後退。心理素質差的當然還會下意識地呼喝兩聲。但這種本該有的場景卻沒有出現,他們同樣未曾有誰發出聲來,也不曾有誰能退出兩步開外的距離。因爲碎片才入身,他們就已經無法發出聲音,腳步也是在兩步之內就完全僵硬。隨即這些殺手都身體痙攣蜷縮起來,在地上掙紮幾下便都死去,死狀極其恐怖。

百碎刀,百數爆碎之時已經浸透百條性命的血精和怨毒。其碎片遇血而化,隨血而行。碎片入肉後,就已經不是原來的刀在殺人,而是那百條的兇魂惡魄在殺人,其死狀更加痛苦。

當然,在外圍也有少數殺手由于距離較遠,沒有中到百碎刀的碎片。他們在一番驚愕惶恐之後,馬上就將心情平複下來。繞開那堆難看的死屍,繼續堅定地朝楊小刀逃走的方向追逼過去。這就是朱家訓練出來的殺手,無懼無退,心若死士。
楊小刀遠遠地看到了利老頭碎刀殺敵的場面,也遠遠地聞到飄過來的濃重血腥味道。雖說他屠宰過無數禽獸牲口,對血腥味兒早就沒有什麼感覺了。可這次遠遠飄來的血腥味兒卻是讓他差點沒有嘔吐出來。彎腰勾首,腹中翻騰不已,卻是幹嘔幾下,並沒有東西吐出。倒是這一番掙紮,讓一雙眼睛充滿了液體,朦朧了視線。

一把擦去,讓雙眼能夠明視。看到的卻是繼續掩殺而來的殺手。雖然人數已經沒有幾個,但群攻而至,卻也不是楊小刀能夠抵敵的。轉身之際,看到自己面對的是塌落的崖體,前面無路可去,後面殺敵已至……

胖妮兒和養鬼婢並肩而立,她們兩個面對的也是一群兇狠殺手,而且相比之下,這群殺手的人色比從西牆缺口逼入的那群還要厲害許多。其中大部分爲朱瑱命親自帶來的高手,包括那些十六鋒刀人和總堂的護堂侍衛,另外還有就是各堂口臨時調來的頂尖人物。這些人是得到信號後,從金頂寺寺門進入的。一路解西牆牆底的死扣,再解僧舍院中的坎子。由佛示牆外側進入的,直奔繞塔廊的廊頭。

胖妮兒和養鬼婢知道自己不是這樣一群人的對手,但她們兩個卻決定死守住繞塔廊處。因爲這樣一群殺手再追逼進去,魯一棄真就沒有任何機會了。而選擇守在廊頭處還有一個原因,胖妮兒是個坎子家的高手,她一眼就看出廊道中的設置變化,這樣的蜿蜒地形又加上滿布坎扣,對群鬥很不利。就算對方人再多,就算他們再熟悉周圍的坎扣布置,最多也就是三四個人的面兒能往前攻。因爲他們的進位無法解開弦括,無法穿過周邊的死路展開更大的攻擊面。

事實上雙方的交鋒隻有很短的一個時間,胖妮兒和養鬼婢還未曾盡顯功力,施展自己真正厲害的招式之際,對方就已經停止了攻擊。看的出,對方的攻勢也同樣未到手熱的程度。停止,是因爲接到某種信號,某種根本不容抗拒的信號。這一點養鬼婢比胖妮兒清楚,畢竟她是自小在朱家成長起來的,又曾是朱家得力的幹將,熟悉朱家的諸般規則規矩。

發出信號的人肯定就在附近,這邊對峙的攻殺局也肯定在他的視線範圍中。發出的信號能這樣明顯的起到作用,說明其在朱家地位很高,高到差不多是門長的程度,或許正是門長朱瑱命也不好說。這樣一個身份地位的人,一定有著縝密的思維和陰險的算計。讓自己占著優勢的手下停止攻殺,肯定是有著其更厲害的布局和後手。自己兩個人傻傻地守在這裏,反變得更加危險,就像是靜待著挨宰的綿羊。必須擺脫這樣的形勢!最好是想個方法,既阻止那些殺手進逼,又可以順利逃脫。還有就是要能在最短的時間中找到魯一棄,陪在他的身邊不管是生是死都算是遂願了。

“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裏,而且走之前要想法子阻住這些殺手。.”養鬼婢自小很少和人打交道,說話也不懂什麼客套,也沒想過自己和胖妮兒還是情敵。
胖妮兒此時比剛才瞎子死後已經清醒許多了。她這樣一個人精,隻要是思維清楚了,那麼蘊藏的能力和爆發出的能量都將是十分可怕的。養鬼婢的話雖然沒有一點客氣的成分,但在她聽來卻是將自己當作自家人的感覺。這讓剛剛失去親人的她很是受用。

“你先走,七十步以後的位置等我。”胖妮兒回答道。

她們兩個的說話聲都沒有刻意放低,所以對面與他們對峙朱家高手們都聽到了。竟然如此的有恃無恐,竟然如此地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但是雖然高手們都這麼想,卻沒有一個憤怒或氣燥的。他們都久經江湖,都看得出那個胖丫頭不是剛走江湖的雛兒,而是個能將江湖攪渾的精怪。這樣的人敢放如此妄言,必定是有其異能。剛才門長發信號讓自己這些人停止攻擊,說不定就是已經看出此女的伎倆,怕自己這些人吃虧,白白丟了性命。都是如此的高手,都是同樣的心理,行動上便有了不約而同的一緻,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將身形往後微微縮了縮。可這樣的動作偏偏又影響了其他的人,于是又不約而同地都想到,原來其他人也都緊張害怕。這樣恐慌立刻在這群高手中迅速蔓延。

養鬼婢走得很從容,她是個相信別人的人,特別是相信對魯一棄好的人。所以根本沒對胖妮兒有什麼擔心,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養鬼婢走得很輕松,身後的繞塔廊雖然布滿坎扣,但都是朱家常布的坎扣。雖然養鬼婢也算不上真正的坎子家,但對于自小在朱家長大的她來說,走過這樣的坎子如同閑庭信步。

養鬼婢走後,胖妮兒索性將鳳喙刺收成短棍狀,插在後腰帶中。但在將鳳喙刺**背後時,她向左側後斜走兩步,同時左手卻是探在身側的小包袱中,也不知道拿捏著些什麼。

對峙的那些殺手一則是得到朱瑱命的信號,肯定是不敢再發起攻擊。二則就算朱瑱命沒有那樣的信號,這種狀態下他們也不敢冒然有所行動。因爲胖妮兒側後走的兩步,正好是沿坎道的一個轉折拐過。這樣在她與殺手們之間就又多了兩個扣子踩點,也就相當于躲入了一個牆壁的拐角一般。殺手們就算是要攻擊,不但要踏準前面的幾個動扣點,而且也要走個轉折,繞開這多出的兩個踩點。這樣的話,攻擊就不能一揮而就,力度、方向都必須二次變化,失去了連貫性,也多出個時間差。而胖妮兒不但可以利用這樣一個時間差快速躲避,同時也可以進行反擊。再說了,那隻探入小包袱中的手到底是拿捏的什麼東西也無從知曉,很可能就是江湖上什麼詭異兇毒的厲害殺器。朱家那群人手不但是高手,而且都是聰明人,誰都不會做違背主上又傷害自己的傻事的。
胖妮兒也很從容,她沒管養鬼婢走沒走到位,也沒管對面的高手是不是有什麼異動。隻管自己從包袱中掏出的是個小布包,藍花布的小布包。布包托在手上,她嘴中開始念念有詞:“青黃赤白黑隨宜,前世得兇今世吉,攏得三經血脈氣,不做陰世冤魂吟……”

這種念詞不是一般的咒語,它既非出于道教方術之家,也非出于異域蠱巫邪派。從源頭上講,它倒是與道教稍許有些淵源,是極少見的一派練氣士在行氣時念誦的咒語。這派練氣士最早出于中原,創始人原是東漢時的一個神醫,名爲陸懸月。但他雖金石藥理已趨神通,卻更慕仙化之道。于是後從師東漢時著名道家魏伯陽,苦修魏伯陽糅合了《易經》、《老》、《莊》爲一體的奇著《參同契》。《參同契》爲行氣丹經之鼻祖,煉丹之事終究不脫金石藥理,所以陸懸月便專攻行氣之學,最終大成,脫離師門自成一派爲“合德氣宗”。其名之意是取《易經》中“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此宗派在唐宋之後便頹敗,不爲世人所識。到後來隻有西北之地尚留少許遺脈。

胖妮兒所學的“合德氣宗”技法是從瞎子盜來的一本書中得來,其技已非正宗,其中夾雜有許多異域的蠱巫技法。像現在她的行氣之法雖然是與“合德氣宗”相合,可所行之氣卻不是內修的陰陽正氣,而是她手中托的那個藍花布包中之氣。

咒語念著一直未停,同時藍花布包打開。藍花布包之中還有一個金色綢帕包裹的小包袱。金色綢帕上繡滿經文,隱隱中還可以看出上面有個不明顯的朱砂封印。

胖妮兒口中的念詞聲越來越高,右手食指則在金色布包上方虛畫著些什麼。隨著她手指的虛畫,那小包袱的包袱結自己緩緩松開了。綢帕四角無風而展,露出其中包裹著的東西。

五塊灰白色的東西,有長有短,有粗有細,形狀卻都不規則。五個東西周圍都淡淡地繞流著氣勢,卻又各自氣相不同,流勢也各異。

當這五件東西展現在胖妮兒眼前時,胖妮兒微微笑了,就像見到最親切的家裏物件一樣。可此時這樣的笑意在對面的那群高手看來卻是不可思議,甚至是詭異。而當其中有個眼尖的高手看出胖妮兒所托之物是什麼,並悄聲呼叫出來時,這群高手中蔓延的恐慌一下子就成倍增長起來。

“骨頭!那是人骨頭!”認出骨頭的是三川堂的一個剖屍高手。

的確是骨頭,的確是人骨頭。也隻有這人骨頭才會讓自小長在千屍墳裏的妮兒有親切的感覺。

“有骨氣,有屍氣,還有毒氣。”又一個湘西的練氣高手看出了那些骨頭所帶氣相。

胖妮兒在微笑,口中的念詞也越來越高、越來越快。她沒有聽到對面高手們的話,也沒有注意到那群高手越來越濃重的慌亂表情。她隻是看著手中的那五塊骨頭,看著它們的氣勢逐漸蓬盛騰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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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節 重理局


【南呂·金字經】

玉錄兇**境,敢來走一遭。

哪裏知寶厄全顛倒,時急找,有算無處渺。

霍然知!構碎相移槽。

五塊骨頭,不是哪一塊蘊含了骨氣,哪一塊又蘊含了屍氣。而是每塊骨頭上都同時蘊含了骨氣。屍氣、毒氣。如果有區別的話,就是它們所蘊含的這三種氣相各不相同。骨氣有枯骨之氣、幼骨之氣、殘骨之氣等等,屍氣有腐屍之氣、活屍之氣、幹屍之氣等等,毒氣的種類就更多了,每塊骨頭上都不下四五種之多。

因爲所蘊氣源的不同,所以顯現的氣相也不盡相同。五塊骨頭上騰躍而出的氣相分顯出了青、黃、赤、白、黑五色,這五色氣相一會融合一處,一會又四散流開,悠忽不定。

這樣五塊骨頭會怎樣殺傷?又會造成何種程度的殺傷?問題在那群高手心中是個疑惑,更是個恐懼。

“律,急,行!”隨著三個字響亮的呼喝,胖妮兒手臂一揮。五塊骨頭在廊道中滾散開來。當五塊骨頭在道面上停住時,骨頭之間的位置正好形成“九泉五重關”的局相。

五骨落地,氣相頓時膨脹,翻轉盤旋著往周圍散開。其勢頭行向暗合“九泉五重關”局相布置,竟然能迂回潛遊,如觸手、如蛇信,極爲詭異。而在氣相之中,毒質昭彰,五色爍然,腐臭飄蕩,隱似有鬼魂暗屍掙紮遊走。

朱家一衆高手見此情形,不由地再次同時大幅度地往後退縮了兩步。

胖妮兒撒下骨頭後轉身就走,根本不管背後發生的情況。既沒關心骨頭布成的局相氣勢縱橫的程度和發展,也沒對那些高手驚恐退縮的情形看上一眼。但從她的腳步速度上可以看出,她在刻意避讓散開的氣勢,不讓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裹入五色氣相之中。

朱家高手中有注意著胖妮兒的,這是江湖經驗。對于一件自己不知道的布局,最好是看布局者的反應。如果連布局者都避讓其中某種特質現象的話,那麼其他人更應該盡量避開。所以看出胖妮兒行動的一些高手開始快速退避,大幅度、大距離朝後退避。而不知就裏的其他高手,見有人帶頭快速大幅度逃退,便也跟著逃退。因爲不知是何緣由,他們心中更爲驚恐,逃奔之速、逃避之遠更甚其他領頭先行之人。

其實說朱家人逃退得多快多遠都是有限的。他們畢竟都是江湖上有臉面有身份的,而且都是來自好多不同堂口的。所以逃得再快再遠也都注意著自己的形象,畢竟還沒到命在頃刻的地步。而有一個人卻不是這樣的,那就是胖妮兒。她轉身之後幾乎是踩著坎點在狂奔。她的輕身功夫本來就了得,這一走簡直就是兔躥電閃。也幸得廊中有坎,必須踩著坎點而行。要不然還不知道要快到什麼地步。但也正因爲有坎點設置,讓她奔逃之中顯得很是跌撞狼狽。

養鬼婢其實才是剛剛才在七十步外站定,還未來得及仔細把背後廊頭處的情形看清。那胖妮兒就已經趕到自己身前,拉著她繼續朝前奔走。
“你慢點,瞧瞧清楚前面有沒有坎局。”養鬼婢自然知道朱家的厲害,于是急急地提醒胖妮兒。

“一棄已經過去,有坎子也會都給破解了。我擺在後面的‘五骨行氣迷’其勢雖兇,布行卻緩,他們又都是眼見著我布的,不會讓五氣纏身的。所以是傷不到那些人的,隻能用作阻障,而且最多也就兩盞茶的辰光。”

兩盞茶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要看是誰利用這時間做事,又是做的什麼事。

胖妮兒和養鬼婢的身手都是極快的,可要是想利用這樣一個時間段,在這天梯山上找到魯一棄,那多少還是困難的,因爲前方不知有何去處,周遭不知有何險阻。可如果隻是想盡量將背後的追兵甩開,那這時間還算得上充裕。當然,那還要排除前面有人堵截的可能。

而這兩個丫頭真的很不夠幸運,她們遇上了這樣的可能。就在剛到天梯山下那片有壁畫的平坦石壁處時,石壁上飄然落下一個豐腴身影。這身影是頭下腳上倒掛著落下的,在快著地時候飄然翻轉而立。衣袂如雲,面容如霞,肌膚如雪,真就疑似九天仙姑下到凡塵。

“豹姬娘娘!”養鬼婢一聲驚呼。她自小長在朱家,雖然沒見過豹姬,但其特征模樣卻是不止一次聽說過。像豹姬娘娘這樣的外形相貌、動作特點,不要說是在朱家,就是這世上恐怕也就僅此一個了。所以養鬼婢一眼就認出擋路的是什麼人。

養鬼婢除了知道攔住去路的是豹姬娘娘,而且還知道這個女人的功力不在自己師傅之下。自己就算與胖妮兒聯手,要想從她手底過去也是件非常艱難的事情。

胖妮兒是個老江湖,養鬼婢卻是個什麼都會表露出來的江湖雛兒。妮兒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從養鬼婢的聲音表情知道遇到了可怕勁敵,比背後那一大群高手還可怕的勁敵。于是暗中蓄勢,隨時準備拼全力一搏。

這勁敵早就看到養鬼婢和胖妮兒。從他們兩個與那群高手對峙時散發出的氣勢,她就已經了解到這兩個年輕丫頭不是易于之輩。再從她們用五色氣相阻住那群高手,從而知道這兩人除了身手可以外,還更有其他江湖伎倆。對于這一點豹姬娘娘是最頭痛的,她從不出朱家門庭,對江湖上的伎倆雖然知道很多,實見卻太少太少,特別是如何應付,更是沒有絲毫實際經驗。所以她打心底不願意和這樣的高手對決。可剛剛過去的朱瑱命已經吩咐過了,自己必須將後面繼續進來的魯家幫手阻住。要是再讓什麼人上到天梯之上,打擾了朱瑱命取寶的計劃,他會讓自己生不如死的。那個男人不但說得出做得出,最重要的是他什麼樣的事情都做得出。所以自己就是死都絕不能放這兩個丫頭過去。

于是三個女人呈犄角狀而立,人未動,氣勢已動。三股氣相如雲升空,糾纏翻轉、撕拉撞擊著……
魯一棄一上到天梯山的石階就覺出不對來,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將周圍細節查看清楚,因爲前面各種情況的耽擱,讓他的行動速度比計劃中的時間已經滯後了。.

不過在上去幾十級石階後,有一點不合理處自然出現了。這幾十級石階走過之後,上面便不再有梯階之路。沒有梯階之路並不是說沒有路。路是有的,是曲折蜿蜒的斜坡路。這種路很難走,一邊是石壁,一邊則是峭崖。魯一棄感到不對倒不是因爲這路難走,而是這與名不符呀。不是說此山叫天梯山嗎?有上得天的梯階,怎麼才走幾十級就沒有了。坡路可是算不得天梯的。

心中雖然有疑慮,腳下卻沒有停。這種地界,遇到不清楚的問題應該算是正常的現象,也許繼續往上走就會有自己想要的答案。再說了,魯一棄現在也隻能繼續往上走了,由後面緊緊逼跟過來的氣勢極是灼盛。而且氣相中有一部分是自己熟悉的,那是朱瑱命。朱瑱命親自帶人緊逼其後,這讓魯一棄除了往前走還能有其他什麼選擇嗎?

而此時,活佛卻顯得很是精神,拉扶著魯一棄直往上攀。不知道爲什麼,活佛心中的感覺變化很是微妙。從剛開始見到這年輕人時,就爲其另一番境界的佛理所折服,心中驚其爲真神入世。可當與這年輕人攜手同進時,雖然遇到險阻和危險,而且其中有許多都是自己無法解決的局面,可自己心中卻是無來由地有著一份篤定和平穩。現在走上了這有去無回的天梯,他的感覺又起變化,本來這天梯朱家人都予以告誡,輕易不準上來。因爲確實存在無法知曉的危險,所以就連曆代朱家掌教門長都從未有誰上來過。現在自己上來了,拉扶著真神般的年輕人一起上來了。此時他有種從未有過的自在感覺,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愜意輕松。莫不是自己正在被引導向佛家自在至境。

與活佛不同,魯一棄便走得很猶豫。因爲是被迫走的路徑,所以對周圍環境的變化也便多了一份心。

活佛確不是等閑凡夫,攜著受傷的魯一棄在這樣險惡的山道上還走得如此輕松快速。沒多久,就差不多到了山體一半的位置。

從遠處看,天梯山半山位置應該算是整座山體上最爲神秘的位置,。此處終年有厚厚雲層覆蓋,看不出掩蓋之下有著怎樣的別樣和奇特。不過當真的到達這位置時,魯一棄看那雲層中的山體也確實沒有特別之處。唯一不同的隻是雲層中濕度大,見光弱,所以在此段山體上,下半部分覆蓋了一些枯薄的苔蘚。而上半部分則是覆有薄冰,這些薄冰是山體上端累累冰層的開始。

按照魯一棄前些天的觀察,以及對山體風水局相的推算。半山的位置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位置,這是個陰陽兇吉的交彙處,以寶鎮兇的壓點,也是所藏天寶寶氣能覆兇**局相的最遠位。從這個道理上說,那麼這兇**的位置應該離得不遠了。
前面的疑問沒有找到答案,更大的疑問卻隨之接踵而至。魯一棄連續幾次聚氣凝神,身心趨于自然,可是沒有感覺,沒有他要找的那種感覺。是的,疑問就是魯一棄怎麼會沒有到達兇**寶構處的感覺的?是很奇怪,前幾次,不管找沒找到寶構,至少能按玉牌和其他資料所示,感覺到兇**所在。而眼下呢,卻一點兇兆氣相都踅摸不到。就算是墨家所建寶構有變,那兇**也不該蹤跡不見。

“不走了。”魯一棄對活佛輕聲說了一句。

“佛行萬裏方爲始,此處距佛尚遠。”活佛回道。可話隨雖這樣說,腳步卻是停下了。並將魯一棄順坡放坐下。

魯一棄苦笑了一下,是爲他找不到兇**所在,也是爲無法給活佛一個交待。

“苦行而來,這裏好像卻沒有我要找的東西。”魯一棄說。

“東西身外物,南北對陽明。不管凡世間還是神佛境,首先應該尋的是地方。地方對了,才會找到需要的東西和道理。”

活佛這句話讓魯一棄腦中猛然靈光一閃,是呀!自己要找得是地方。從天梯山外形上看,其頂上冰雪封體,應該是屬陰極。而且玉牌上也有“顛倒天”的字詞。莫不是兇**還在頂上。可是那“梯起“二字又代表著什麼意思呢?

魯一棄潛心思考,所以這次沒有注意到周圍情形的變化,也沒有注意到身背後的活佛提起穩步,繼續朝上走去。

朱瑱命離得魯一棄他們不遠,他隻帶了十六鋒刀頭。那刀頭解開金幢白塔處的坎面過去,剛好遇到從佛示牆夾道中出來的朱瑱命,便隨之而行。

魯一棄突然停下來後,他們便也停了下來。可接下來出現這樣的情形讓朱瑱命感到迷惑,更感到爲難。自己是追上去,還是繼續停下靜觀其變。魯一棄在自己控制之下是沒錯,可他害怕再次中了暗渡陳倉之計。這魯一棄會不會以己爲誘,讓那活佛去替他啓寶鎮**。這活佛也真是奇怪,在自家朱門中爲尊一方那麼多年,怎麼幾句話的工夫就被魯一棄說得爲他所用。是中了什麼蠱惑迷藥?還是中了什麼攝神之術?不過總體來說,這魯家的小子潛力確實無法度量。

也就在朱瑱命對停坐在上方不遠的魯一棄不知如何處理之時,他突然發現上方位置的景象在起著變化。而那變化的中心就是魯一棄。

雲層在逐漸淡化,像一個耀躍的光圈擴展開來。圈的中心就是魯一棄,圈的擴張之力到了一定程度,隨即便再拉成融入整個雲層帶,像融冰的水流逐漸流動活泛起來。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現象?如果此時識寶靈童在的話,他應該能夠看出,這是“寶氣行力”。如果魯一棄現在不是人入寶中,他也應該能感覺出,這是寶破“兇吉持”(兇吉相平衡的格局)。
而其實識寶靈童是看到這情景變化的。。隻是離得遠,看到的隻是雲層有所變化。不過從這樣的現象上他已經看出爲“寶氣行力”。但他真的是離得太遠了,就算看出再多,也都于事無補。歸界山仙臍湖那一帶的搜索,識寶靈童和祭魂師隻是草草走了個過場,一則因爲他總覺得作爲手下,不應該離開自己門長太久,那樣就會容易被疏忽和遺忘,從而失掉好多機會。再則他也換位思考了下,從各種條件、道理上講,魯一棄這群人絕不會還窩在歸界山一帶。所以當見到朱家連珠信之時,他兩個駕著馬車已經是在趕往天梯山金頂喇嘛寺的路上了。見信號後,心急慌忙得連幹糧都沒吃,就連夜往金頂寺這邊趕。但直到現在也隻是才來到南面連綿山巒中東頭起始處的口子嶺,堪堪能見到天梯山的山形。所以就算能在這裏看出什麼道道來,也對正在天梯山上的朱瑱命沒什麼幫助。

魯一棄倒確實沒有感覺出來,要不是氣流竄行帶起風動,專心思索的他連周圍出現的變化都未曾感覺到。

但他還未來得及將周圍情形是在怎樣變化看的清楚,從上方傳來一聲氣息充足的慘叫,接著“骨碌碌”有物件滾下。一時之間魯一棄嚇得魂飛魄散,這聲慘叫可不要引起天梯山上方冰雪崩塌!

真不知道應該值得慶幸還是不該值得慶幸。滾落下來的不是冰雪塊,叫聲並沒有引起冰雪崩塌。滾下來的是金頂活佛已經殘缺的身體,一具已經無法再扶助魯一棄,也無法被魯一棄扶助的殘缺身體。

魯一棄帶些艱難朝活佛身邊爬走過去。在快接近活佛時,他把速度放得很慢很慢。畢竟不是當初剛入江湖的木瓜了,更不是個瞎踩坎亂撞扣的破瓜,而且冷靜的性情也決定著他不會亂情沖動。雖然與活佛之間有著某種莫名的默契,但在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能力前去救助的情況下,緩慢接近,仔細看清才是正確的做法。再說了,前面不知道是什麼厲害坎扣,連活佛這樣的身手都傷了,自己就更得加上十二分的小心了。

活佛真的傷得很厲害,右胸側一個大洞,已經完全透空了身體。在這大洞的上側,豁開個口子,連同右胳膊右肩都缺掉半邊,隻是一點皮肉掛住耷拉在那裏。但這樣巨大的傷口卻沒有流一點血,這大概也是活佛在受到這樣重創後沒有立刻喪命,而且還能保持意識清醒的重要原因。

魯一棄沒爬到活佛身邊,就已經覺出活佛中的要麼是火傷,要麼就是毒傷。因爲離得還很遠,就已經可以聞到整個傷面上散發的焦臭味道

“怎麼回事?中了什麼扣?”魯一棄其實心中方寸已然有些亂了,這活佛一傷,他便一點依仗都沒有了。

“不要往前去,有佛光普照。”活佛一口提足,將話快速說出。他現在已經傷沒了半邊胸肺,氣息不足,隻能以短促氣息快速吐字。
魯一棄看了一下活佛傷勢,他很快就確定這是自己沒有能力給予救治的傷口,同時他還確定,如果活佛在短時間中得不到很好的西醫外科治療,他的性命將不保。可這藏地深處,哪裏能找到西醫?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活佛向往真佛之心漸漸停止跳動。

魯一棄雖然心性冷靜,卻也不是個無情無義之人。至少現在他是不忍眼睜睜看著活佛死去的。不能救,又不忍看,那麼隻有將視線投到別處。于是他繼續朝上方爬走幾步,到達坡路轉折處。

轉過去會有什麼?不知道。轉過去後會有怎樣的後果,這是可以知道的,要麼像活佛那樣傷倒在地等待死亡,要麼比活佛更快地死去。

魯一棄當然不會貿然轉過去,他隻是在轉折處的石壁邊上露出半隻眼睛。而且還是一探就縮,快得就像是在逃避子彈一樣。

什麼都沒看到,像魯一棄這樣的眼力勁兒,很難在這樣的速度下看出什麼蹊蹺。唯一有感受的就是那裏有劇光閃爍。

也許是眼睛受到劇光刺激,縮回頭的魯一棄將眼睛壁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睜開時,他發現耀眼的太陽光已經落在自己身上。

“不對呀,我們不是在山腰雲層中嗎?太陽光怎麼能照到自己呀。”魯一棄心中在疑惑、在思慮。也就在此時,山腳下呼號聲四起,同時火光噴薄而上,似要與金烏試比高。

發現山下如此大的動靜變化,所有人都探首往下看。包括已經在等死的活佛,也微微挪動了下身體,勾首朝下看。

山下的火光燒旺了起來,這和魯一棄算計好的一樣。每天到這辰光天梯山下會起一陣繞山風,剛好會將蔓延的火苗帶倒草料場、牲口市場。然後在繞山風的作用下,繼續旺燒,並朝東南方向扇形鋪開,這樣就可以將鎮中的百姓都逼趕出這個兩面山巒夾住的鎮子。魯一棄讓炎化雷按一定步驟引火、延火就是這樣的意圖。將那些百姓都驅出此地,自己在山上鎮兇**鬧出什麼大動靜來也不會傷及太多無辜。

可是現在的情形不對了,那些草料場、牲口市場確實是被燃著了,但每天都一樣的繞山風卻跟往日不同了,變成西出東收的圈子風。這樣火勢不但燒成數倍之旺,而且還將鎮中未撤出的百姓、牲口都圈在裏面了。然後在風力作用下,火叢之中還有許多大朵火團朝未被火勢殃及的金頂寺飛來,很快,一直未有火情的金頂寺中也有十幾處焰煙騰空而起。

“不對了!不對了!”魯一棄見此情形心中著實慌亂起來。自己最初的感覺和計劃全亂了,整個天梯山的局相怎麼頓時都變了。

“錯在這麼地方了?前面的一切不都是按局理兒在走,這麼這會兒全不對了?”魯一棄腦海中在快速地尋找、搜索著,他要找到關鍵所在,才能有可能改變眼下局勢,才能有機會完成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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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節 入心隙

魯一棄順坡道就勢原地側臥,在很短的時間中聚氣凝神,把自己放入一個極其自然的狀態。。然後把所有精氣、身心全部投入到周圍環境之中,去感覺周圍所有的氣相局勢,以及它們每一個微小的變化。

疑團就像身邊的雲層,在漸漸舒展開來。而連魯一棄都沒想到的是,他最早感覺到的真相竟然是傷害到活佛的東西。

很簡單,就是光!

前面轉過去本該是天梯山的背陰之處,按慣常道理而言,由此走隻能是見到些弱光,不會有太陽光直射。可此時,那個位置不但太陽的光線充足,而且灼烈得能毀滅一切。

魯一棄的感覺在順著山體遊走,就像自己山體上蜿蜒曲折一般。于是他見到了一個穹頂,一個冰凍的穹頂,晶潔如鏡,薄透如璃。就像一個倒扣的深缸,就像天上布下的一個陷阱。難道這就是玉牌上所雲的“巔之淵”。

再仔細感覺,天梯山山頂上尖壘的部分竟然全是冰雪凍成,並不以山體爲附。正因爲如此,在常年的繞山風和西風雪的作用下,這部分就被從中掏出個彎翹的穹形。這穹形爲南薄北厚,因爲南面有太陽光直射,消融了大部分。也正因爲這南面消融成很薄的一層,那太陽光便會從很薄且透明的冰層射入,集中到北面很厚的穹形冰面上。很厚的穹形冰面便不再將太陽光線透出,而是如同凹面鏡一般將所有光線聚集成束、成點反射出來。如此之大的穹形冰面發射出的光點、光束,其灼烈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並且隨著時間不同,反射的光線也按一定規則轉移。天長日久,反射光所移動的途徑便形成了一條軌跡,一條如同道路的軌跡。可走上這條路的人,隻要接觸到發射的光線,都會在瞬間灰飛煙滅。然後在風雪的作用下,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也就是那些等天梯的人一去不回的原因。

這種現象早就在天梯山上存在,但今天卻是有所不同。那就是反射的位置發生了改變。原來這種現象的位置更高些,要在繞山腰的雲層之上。現在山腰雲層莫名其妙地散了,這種光的危害位置便下移了。所以活佛才會那麼早地被重傷了,而且之前,就連魯一棄都沒有感覺到絲毫征兆。也正是因爲這是光線下移後的反射,這才使得活佛沒有一下子灰飛煙滅。因爲畢竟還有些雲縷繚繞,因爲雲層散開後,南側的冰層要比上方的厚許多,太陽光線的穿透力不夠。

“這穹頂就是兇**嗎?”魯一棄在心中問自己。

“不是!肯定不是!”魯一棄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問題。“這隻是兇**作用後表現出的一種現象,其兇脈的具體位置還是應該從‘梯起’這兩個字上去找。”否定一些事情,往往就能確定更多的事情。眼下的情形不由讓魯一棄想到在仙臍湖邊上忽悠朱瑱命的幾句話:“……天是顛倒天,上天不用梯……”,隨意之言莫不是暗含至理?這“梯起”莫不是真就跟梯子沒關系,而是說的兇**的一種奇特特征?就像這“巔之淵”一樣,說的隻是一個形。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就應該離開這條登頂的路徑去尋找。
于是,魯一棄的感覺從上面收回,然後往下而去,並迂回往西。他的感覺今天能至如此神奇,他卻並沒有太在意。好像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有石的地方,就如同他自己的身體一般。

但感覺的搜索隻進行到一半,才到下方坡路開始之處就被打斷了。因爲兩股強盛的氣勢阻礙了他感覺的搜索。那是朱瑱命也十六鋒刀頭上來了。他們本來在下面遠遠監視著魯一棄和活佛,直到看不見時,才往上追一段。但魯一棄和活佛的氣相突然間發生變化後,並且長時間停在一處不再上行,不由地讓朱瑱命再也按捺不住取寶的強烈**,領著刀頭不顧危險地趕了上來。

魯一棄收回了感覺,恢複了狀態。他知道,自己要想把下面查探清楚靠感覺是不行了。闖過朱瑱命那樣高手的阻攔,要麼是有真本事,要麼就是要有伎倆。真本事自己沒有,這世上真本事在朱瑱命之上的沒幾個,更何況他還帶著另一個厲害角色。說道伎倆,江湖伎倆自己也真是一竅不通,自己能做的就是利用他的心裏弱點。朱瑱命有弱點嗎?有什麼弱點?有的,他希望得到寶貝。

“我要下去了,十地十波羅密修得人間天上皆虛幻,佛果卻是在下方不遠處。你能及否?”魯一棄走之前是必須給活佛一個交代的。(十地指乾慧地、性地、八人地、離欲地等,可見《法華經玄意》;十波羅密指施波羅密、戒波羅密、精進波羅密、般若波羅密等,可見《六十華嚴經》。這十地十密代表的是個修行成佛的過程。佛果,指成佛,又作佛位、佛祖菩提。)

“我是、下不去了。隻是、唯恐、未達真境,要、墜入、修羅道了。”活佛的氣息已經運轉不過來了。要不是一顆佛心碩健,此時真不知是見佛還是見魔去了。

“不會,大和尚一顆佛心向衆生,佛祖會憐憫的。”

“可是、你看、下面,衆生、信徒、火中、煎熬,因我起、我罪,不因我起,不救,亦、我罪。”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更何況臨死的活佛,這一刻他像是大徹大悟了。

魯一棄知道自己不能再和活佛多啰嗦什麼了,他必須盡快下去,爲了自己的事情能做出,也爲了下面被圍在火海中的百姓蒼生。于是他決定對活佛做一件事情,但這事情做完後,他也打心底希望活佛就此死去,要不然活佛臨死的任何一句昏語,都會給自己帶來前功盡棄的危險。

“你閉上一眼。”魯一棄對活佛說。

“爲何?”

“讓你入佛境。”

活佛聽到此話,臉上沒有一次詫異,而是有著一絲欣喜。在他覺得,這是自己修行到了,佛祖慈悲了開眼了,讓魯一棄這個真神要來引渡自己了。
活佛順從地閉上了一隻眼,另一隻眼欲閉未閉地強睜著。。這也真難爲他了。一個將死之人,卻還要他不把眼全閉上,真的是件艱難的事情。

魯一棄臥爬到活佛身邊,拿起一塊自己用網兜裝著的圓石,把那圓石上的圓孔對著活佛尚且睜著的那隻眼睛:“眼對眼,石眼亦心眼;心至佛境,心所至,穿透天地;無有石,無有冰,無有氣,更無萬物,佛境入心,心入自在。”魯一棄將這些話連念了三遍,這才緩緩將那石頭移開。

活佛在滿足地微笑著,一隻眼兀自半開半閉。但此時他的氣息已絕,魂魄已隨佛祖西行歸去。

魯一棄將黑石從活佛眼前拿開,順便用手背撫了一下活佛微開的眼皮。但活佛的那隻眼卻沒有因此閉上。魯一棄不由感歎一聲:“一眼開觀得浮世衆生,一眼閉悟取心頭禪意。大師,你果然是人間活佛。”

話雖如此,但他心中更多的感慨卻是給自己的,本來想賭三把把大事做成。可偏偏到了第三把,卻是賭注已下而局勢突變。折了活佛這張牌倒無什麼緻命大礙,因爲這張牌本身就是意外得來。現在重要的是天梯山氣相突變,自己始終還未找到準確位置,而下面朱瑱命卻是緊緊逼來。看來自己這第三把賭隻能是再追加賭注了,這一加,不但是將自己性命押上,更將手中所擁有的一切都押上了。

想到這裏,魯一棄緩慢站起身來。他看了一眼朱瑱命那邊的兩股氣相,這兩股氣相正緩慢謹慎地往上移動著,目標方向卻是非常明確。

魯一棄又看了一眼自己肩頭的傷,雖然依舊很痛,血倒是已經不怎麼流了。然後提起掛在身上的網兜黑石,堅定地朝山下走去。

提著網兜黑石是很重要的,走下坡無階路,很容易下滑沖落而無法收住身形。特別是像魯一棄這樣沒練過技擊之術的人,腳下根基不穩。而且隻有單手,肩上又受傷。有那黑石網兜在手,萬一出現這樣的情況,可以將網兜黑石拋出,隻要纏住什麼枯樹、柱石,或者卡入什麼石縫之中,那麼網兜後面纏在身上的尾繩就能將人吊住。

不過魯一棄雖然始終將一隻網兜黑石握在手上,卻根本沒有用到那東西。這一段路他走得從未有過的穩健。似乎是有活佛的魂魄在保佑著他,讓他步步生蓮,氣如霓盛。

很快,魯一棄和朱瑱命彼此真正見到了。而不是像剛才那樣隻是感覺到氣勢、氣相。

朱瑱命看到魯一棄有些失望,去時便是如此,回來氣相未變。反是少了個護駕的活佛,斷然是折在什麼地方了。而那折了活佛的地方一定是兇險得連魯一棄都過不去,于是他一無所獲地退了回來。

魯一棄見到朱瑱命卻是非常的高興,就像見到摯友親人一般,微笑著對著他直走過去。這一刻,他似乎看到朱瑱命心頭的一條坎隙……

穆天歸再次被逼進了最凹處,三獸獒群雖然經受了穆天歸這次突然而猛烈的攻擊。卻依舊不慌不忙地繼續它們的部署,獸群中又一隻三獸獒走出,開始了它的走位。
對于這樣的局勢,穆天歸真的是無能爲力了。經曆過多少生死戰場,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獸坎。他的心中已然暗暗打定主意,在那群獸子全都布好位後發起最後攻擊之時,自己會搶先橫劍自盡。這樣總好過在獸吻下被活活撕碎。

也就在此時,一條黑影從獸群背後出現,很突然,也很悠乎,悠乎得像是在夢中。就連穆天歸那樣的道行都沒看出這黑影是打什麼地方出來的。

那黑影動作很是迅捷,才現身,立刻提氣跨步連續縱躍,閃電般從獸群間穿過。那些三獸獒或許也沒料到會突然出現這樣一個不速之客,隻來得及擺晃了幾下腦袋,幹吼了幾聲,那黑影就已經到達穆天歸的跟前了。

“師傅,我帶你沖出去!”來的竟然是劉隻手。

穆天歸嘴角牽笑了一下:“不行了,我受傷很重,是沖不出去的。不過臨死能見到你倒也是欣慰之事。”

“那不行!師傅你要是不出此地,誰又能幫著魯門長把大事了了?”劉隻手有些著急。

“不是還有你嗎,我做不了的事情你可以替我做。”

“我恐怕不行,事底兒(事情真相)都還沒摸清楚,又沒有‘明圈線’(文字圖畫一類的秘訣、指示)和硬杆橛子(可用的趁手器具),怎麼能替你了事呀。”劉隻手依舊著急,他知道自己師傅將要交給他的責任會是多麼的艱巨。

又一隻三獸獒占住了位置,這一隻距離更近了,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它噴出的霧狀氣息和嘴角的白沫了。山壁的坳處外開面不算寬,再有兩隻三獸獒占住位後,就可以發起攻擊進行撲殺了。但此時那群三獸獒卻停頓了,沒再有單隻走出來占位,反倒是東張西望地像是在找尋著什麼東西。

“我讓你做,自然會給個交代,你需要的東西我也都會給你的。”穆天歸說著,把劍插在地上,伸手在隨身攜帶的布囊中摸索起來。

“不要信他!他是個‘倒掛犁’(江湖術語,是指吃裏扒外的叛徒)。”獸群背後又出現了一個身影,這身影在發出一聲喊叫的同時,身形也縱躍而出,想要從三獸獒群中穿過。

可是這次卻不行了,那些三獸獒似乎有了剛才的教訓,這身影才一出現,立刻展開了圈圍。而離得最近的那隻三獸獒則飛身而出,前腿高舉,如同人立,直對著那身影迎面撲去。

那身影側身讓過三獸獒的巨口,可怎麼都避不開三獸獒的右前爪。頓時胸前被抓開四道綻翻的血口。這也虧得是他穿的裘毛藏袍厚,要不然連胸骨心肺都會被抓開了。

那身影雖然受創,腳下卻沒有絲毫待滯,繼續朝前合身撲出。

第二隻三獸獒立刻迎了上來,同樣的勢頭迅兇猛異常地直撲直擋。

那身影這次是往右邊閃出,雖然依舊沒被三獸獒撲住要害,可整個左臂膀都被獸爪抓勾住。于是左臂上袍袖全無,四道口子自上而下貫穿整條手臂,一時間血如泉湧,手臂再也提擺不起來了。
連受兩處創傷,那身影清楚知道自己這樣是闖不過去的。于是隨著獸爪拉掛之力,順勢朝前左前方撲滾在地,同時團圈起身體,在地上滾動起來。

這種方法真的很好,隻有經常與大獸搏殺的藏民才會這種招數。一般的大獸子在撲擊有一定高度的目標時,可以速度與力度並存,。而對于貼地運動的目標它們反倒無從下口。而這一招也是有特定環境要求的,要是用在林木之地就不行了,因爲有了樹木的阻礙,滾動不開,自己還容易被灌木枝藤纏住。隻有在到處是空曠平地、坡地的藏地才適合使用這種方法。所以藏民中有人爲了能逃脫大獸和雪崩,還專門練過一種叫“貼坡滾”的技藝。訓練時團身由坡上滾下,要做到在整個過程中要害處不被山石撞傷。練成此技藝後,在坡地之上逃奔,其速度可比站立奔跑快上數倍,而且沒有失足摔跌的可能。從這身影嫻熟的滾動來看,他應該就是練過此種技藝的。

其他圍成圈的三獸獒都沒動,它們隻是靜靜看著那個血團滿地亂滾。隻要沒滾到自己跟前,它們會便各司其職,不會輕易出爪下口。追著那血團的隻有兩隻三獸獒,它們既然已經下口了,不把那血團撕成碎片是絕不會罷休的。

“是摩巴魯!快去救他!”穆天歸雖然離著那身影還遠,但憑他的眼力和耳力,已經由外貌聲音上認出那是摩巴魯。

“師傅,不要管他,當心是苦肉計。摩巴魯全家都被朱家所擒,他很有可能是受挾來賺我們的。”劉隻手回頭看了一眼,滿臉爲難神情,沒有一點行動的意思。

“哦!有這麼回事?”穆天歸說話之間眼中一縷亳光閃過,讓人根本無法捉摸。

快速的滾動其實比奔跑更累,更何況身前身後還有幾隻利爪、兩張巨口不斷追擊,需要不斷變換滾動方向進行躲避。很快,滾動明顯慢了下來。然後,撕裂聲,慘呼聲不斷響起。血團上更多的血花在飛濺,被血染紅了的藏袍碎屑到處飄舞。

“看著可不像苦肉計,再要不施援手,摩巴魯可就完了。”穆天歸的聲音不高,說話間更多的是在用眼睛尋找這著什麼。

劉隻手這次沒有回答穆天歸的話,而是說道:“師傅,趁著大群的獸子圍在那邊,我帶你往外沖吧。”

“你看我這滿身傷,你帶著我沖得出去嗎?還不如你一個人走了,保得一個是一個。”

“唉,可是我怎麼都不能丟下師傅不管呀!”

“你不用管我,隻要能去到該去的地方,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就成了。”穆天歸不但眼神讓人捉摸不透,連說出的話語也變得不再明了。

“這樣的話,我發誓,如果我能從此處沖出,拼了性命都會幫這魯門長把此處大事給了了。”
劉隻手此話還未曾說完之時,穆天歸已經伸出手來。

劉隻手先是一愣,當看到穆天歸手上拿著的是剛從隨身包囊中掏出的竹簡卷時。他的表情一下變得有些激動和緊張。這是墨家門長一線單傳的密簡,自己以前曾經看到過。穆天歸在自己入墨門時,甚至還讓自己仔細端詳這密簡好久。看自己是否有領悟這無字竹簡的能力。但當時自己確實沒有能看出其中一絲端倪來,後來想再次細細研究一下這無字竹簡,師傅卻始終都沒再給機會。今天穆天歸將這鎮門密寶交給自己,那就是要整個墨門交給自己,包括墨門中所有的秘密。這怎麼能讓人不激動和緊張。

劉隻手伸出手去,難以控制的激動心情讓眼光有些恍惚,手也變得不太穩定。當他的手指剛搭上那竹簡邊子時,情況卻是突變,幾股大力連同劇痛讓他的身體退跌出去。

大力和劇痛不是作用在他碰觸到竹簡的手指上的,而是順著他伸出的手指、手臂這一路徑,最終作用在他胸腹肋骨之間。

劉隻手雖然中創,心中卻很是明白。他知道自己沒看清是什麼怎麼回事,因爲自己的手臂、手指剛好遮掩了發生的事情。劉隻手也知道自己犯錯了、大意了,剛才激動之下怎麼沒注意到那竹簡外包的布套不見了,拿出來時已經是光裸的竹簡,這和平常是不一樣的。

竹簡還是那個無字竹簡,之所以掏了好一會兒才掏出,是因爲穆天歸在包囊中將竹簡外的布套解開了。竹簡卻不同于以前的無字竹簡,穆天歸爲了防止被人盜竊,在裏面加了個“梅花削頭鋼簽”的扣子。這扣子,如果是不知道的人拿了竹簡,隻要將竹簡上的繩環正拉,立刻就會有長切口的鋼簽崩出,傷了拿竹簡的手。如果是將繩環反拉,那麼從竹簡下端就會有短切口的鋼簽射出,直傷捧拿竹簡人的胸腹部。

如果是這竹簡到了劉隻手的手中,憑他對坎扣的造詣,肯定是一下就能從手感份量上覺出扣子來。所以穆天歸沒等竹簡入他的手,就主動啓動繩弦。這樣再加上手臂的遮掩,很隱蔽地一攻而就。

從劉隻手被射中並被彈射之力撞到在地,就可見這竹簡中簡單的扣子機栝勁力之強。五支頭子削成平刃的鋼簽呈梅花狀叮在劉隻手的胸腹之間,從露出身體外面的鋼簽尾端來看,簽頭入肉極深,已及內腑。

劉隻手到底是久走江湖之人,被落了扣子後,並沒有驚慌惶恐,而是首先手腳一起用力,繼續朝後方挪動身形,直到退到左側那隻三獸獒的後面。

穆天歸將插在地上的寶劍拔在手中,腳下卻並未移動身形進行追擊。他知道要是平時,繼續追擊撲殺劉隻手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現在卻是不行的,因爲有已經占好位的那些三獸獒,它們不會讓殺死劉隻手這件事輕易成功的,甚至是不給一點成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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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節 漏露形

一簡梅花射奪命,二種畜獸逞惡行。

三雄同敞豪傑膽,千古氣相有我名。

“我的漏兒到底顯在哪裏了?”退到三獸獒背後的劉隻手終于能喘了口氣問道。

“從你一貫作風爲人來說,你倒的確沒有顯漏子。錯是錯在這一群畜生身上了。”穆天歸輕蔑地回道。“再好的獸子畢竟不同與人,下意識中流露的都是天然獸性。”

“是因爲它們圍咬摩巴魯,而沒有圍咬我嗎?還是因爲我不願意救助摩巴魯,怕顯出那些獸子畏怯我嗎?”

“都不是,如果摩巴魯不出現,我會認爲是你出現得突然,那些畜生沒來得及圈住你。可是偏偏摩巴魯出現了,而在摩巴魯出現之前,我又偏偏發現了這些畜生的一些異常神情。”

“獸子的神情?”

“對!你見過藏獒嗅尋東西的神情嗎?我卻是見過,並且仔細觀察過。它們在發現異常氣味後,會提聳鼻頭,左右環顧。這群獸子我雖不知道是何種雜交品種,但可以確定的是它們的血統中肯定有藏獒的成分。它們嗅尋時的神情就與藏獒幾乎一模一樣。”

穆天歸邊說邊悄悄將手再次探入隨身攜帶的包囊中。

“藏獒嗅尋的能力一般都是在百步開外,這樣的話,你出現的突然就不合常理了。更何況不管是你出現之前還是之後,這些獸子都未曾有嗅尋的神情出現,也就是說,你的氣味是他們熟悉的,或者你挾帶了什麼讓它們辨別你爲自己人的發味物件。”

“果然不愧是我師傅,一個微小的現象,就能把事情理得頭頭是道。”

“我是真的是愧爲人師呀!一天到晚總防著朱家會對墨門掏底子反頂釘(收買內部人作爲自己的暗釘。)。可怎麼都沒想到是你。你這相兒迷障得好啊,連我這做師傅的都給蒙眼了。唉!可恨我還將大任委托與你,將魯家門長交與你接迎。唉!現在這大事恐怕要砸在我這老糊塗手中了。”穆天歸說到此處,連歎幾口哀氣。

“識時務者爲俊傑。師傅您老人家這樣的見識,怎麼都該把眼下形勢瞄得清楚了。還是把關鍵物件交給我,餘下事情你老也省了心。”

“交給你?!且不說你癡心妄想。就真給了你,你現在這身子,不養個一年半載的,又能有何作爲?眼下形勢確實是于我不利,可隻是眼前所見之勢,保不齊我的援手就在左近。今天但凡是讓我脫出生天,日後定會讓你這孽障折根去尖兒(殺身滅門的意思)。”

穆天歸說的是狠話,但這狠話說得似乎很不合時宜,這等于是要逼迫劉隻手起殺心,將穆天歸毀了才能放心、甘心。

其實就算穆天歸沒有放出這樣的狠話,劉隻手也準備已準備驅動三獸獒下殺口了。因爲隻要是穆天歸死了,他的秘密就依舊無人可知,他拿著穆天歸遺下信物仍可號令墨家人等。而在魯一棄那裏,他也會成爲墨家最可信的人物。

就在劉隻手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穆天歸身上時,周圍的形勢突然起了變化。
像穆天歸這樣的老江湖絕不會這樣不合時宜地放狠話的,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援手已經到了。放狠話正是爲了吸引劉隻手注意力,以免他驅動部分三獸獒前去阻攔堵截。

就在劉隻手要以手勢和吆喝聲驅動三獸獒之際,又有一人沖入了三獸獒的圍圈,並且直撲摩巴魯而去。

這一次很奇怪,那些三獸獒像對劉隻手那樣,並沒有提前嗅聞來人味道。來人闖入三獸獒群,這群畜生也沒有全力阻攔,反倒是有些畏懼地退讓開來。但這次來的人絕不是朱家人手,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現象,是因爲來人是個醫生,是個挾帶讓獸子畏懼的藥物的醫生,這是易**脈到了。

易**脈先是遠遠看到那些怪異三獸獒在圍撲追咬摩巴魯,雖然他並不認識摩巴魯,但眼下這狀況,怎麼都能推斷出被咬的人是朱家對頭,不是魯家幫手就是墨家門人。但是要他冒險救一個不知底細的人,他這樣的老江湖是不會輕易出手的。接下來他見到了被困在山壁坳處的穆天歸時,這讓他不得不重新改變自己決定。快速取出“怯獸藥粉”灑在身上,然後縱身直沖入獸群。

易**脈是奔摩巴魯而去的,不是想救他,而是想利用他。如果此人是個有價值的重要人物,自己當然可以利用他了卻此間大事。這人要沒什麼作用的話。也可以在自己卻獸的藥物萬一失靈的情況下,以此人爲肉盾牌而行。

事實上,他帶的藥物是起到作用的。三獸獒紛紛避逃,給他很自然地讓出一條大的通道。當他拎起摩巴魯已經滾動緩慢的身體時,三獸獒也立刻停止了追咬,有些心有不甘地咆哮了幾聲,然後擺晃**往後退走。

可是易**脈帶著摩巴魯並沒有能及時與穆天歸會合。因爲有人攔阻了他的去路,看著是有些不知死地攔住了去路。這人就是看著受傷很重的劉隻手。

“信不信我一招要了你的命。”易**脈眼睛泛出了血光。他清楚自己不該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久待。隻要身上藥物效果一失,前後的三獸獒就會夾擊合圍。到那時別說帶這一個肉盾牌,就是帶著十個都是白搭。

易**脈的判斷是十分正確的,就在他剛剛停下腳步之時。身後那些獸獒立刻漸漸朝這邊圍聚過來了。不過這倒不是易**脈藥粉失效的緣故,而是那些三獸獒在非常短的時間裏已經開始適應那些藥物的味道和刺激了。

“我信。”面對易**脈的問題劉隻手很坦然地說道。

“你是擺的詐相!”易**脈突然眼睛暴睜喝道。他到底是一代奇醫,從劉隻手開口說話的中氣、勁道,立刻就判斷出他所受的傷並不是想象中那麼重。

江湖中的對決,最害怕的莫過于遇到一個與預料中不同的敵手。劉隻手暴露出的情況讓易**脈頓時心中一陣驚慌。

而劉隻手沒等易**脈再多說一個字,雙臂舒展,肌骨爆響,身上藏袍頓時碎裂開來。隨著這氣運勁走,叮在他身上的五支鋼簽盡數被掙落。
易**脈沒有動,他是奇醫,也是練家子中的高手,當然能看出就劉隻手這樣的運轉氣勁,並不能將鋼簽彈出傷人,雖然兩人之間的距離離得很近。結果和易**脈料算的一樣,鋼簽隻是跳出身體兩三寸便落下地來。可是劉隻手最終的意圖易**脈卻沒有料算到,他不是要以鋼簽傷人,他是要以鮮血破敵。

五支鋼簽彈出,五個傷口中的鮮血卻是如箭般射出。

易**脈沒躲,他也來不及躲。說實話,這一招他沒有想到,劉隻手運轉的氣勁竟然是走的血脈。

五個血朵噴濺在易**脈身上,也是梅花狀散開。這要是在巫術蠱法中,叫作“血梅破”,用以對付以巫蠱之法護身,不知疼痛,身若鋼石的技法。可易**脈根本不懂也沒有使用這樣的巫蠱之法,那這梅花狀血噴得他又有何作用?對于這一點,不要說易**脈了,就連穆天歸、摩巴魯也都看出來了。這血花不是要起到“血梅破”的作用,而是這腥血一噴,就會亂了易**脈身上藥味。同時它也是一道血引子,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讓那群三獸獒把易**脈作爲撲殺目標。

果然,血才上易**脈身,三獸獒立刻直撲的直撲,迂回的迂回,全往易**脈身上撲來。

易**脈當然明白眼下局勢,單手一揮,幾支銀針直奔攔路的劉隻手而去,同時腳下提速,跟著銀針一同前沖。

銀針沒有浪費,全刺中在了劉隻手前胸。就這幾根銀針的力量,竟然也將劉隻手身形硬硬地撞開。易**脈提著摩巴魯從劉隻手身邊擦過之時,順手又在其後背上釘下兩針。

三獸獒雖然動作迅疾,但從聞到血味兒,再發勁撲殺終究有個過程。易**脈又是技擊高手,雖然提著個人,但發力在先,最終還是逃脫了背後獸群的追擊,逃到穆天歸的身邊。但其實這一逃的成功,還有個重要緣由,就是前面已經占好位的三獸獒沒有攔截。這就是獸扣訓練後的弊端,它們會無條件的接受一切安排,並不會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要是前面那三隻三獸獒中有一隻進行一下阻截,那麼易**脈和摩巴魯鐵定是會被群獸圈住,再無生還道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三個就算是合作一處了,被這麼一群怪獸圍住,又有幾分全命的希望?

劉隻手雖然連連中招,這次卻沒有倒下。穆天歸他們從他破碎的藏袍中可以看到,原來他在藏袍裏面還穿著一層厚厚的硬夾層牛皮護甲。這就難怪那梅花鋼簽看著如肉極深,其實卻未對他造成太大傷害。而易**脈更是後悔,後悔自己剛才怎麼沒看出他會罩著護甲一類的東西,後悔自己爲什麼不在其頭部、脖頸間下針。可此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劉隻手從後腰間抽出了雪花單刀,刀揮之勢,是驅動所有三獸獒撲殺目標。

三獸獒立刻動作,最先撲出的是那三隻已經占好位的。這三隻撲出後,自然會有後面的獸子補上它們的位置。
“老易,你的針兒能對付那些獸子嗎?”穆天歸一邊揮劍應付著一隻獸子,一邊朝易**脈喊道。

易**脈也正和一隻三獸獒糾纏著,他手中的銀針已經連續射出了好幾支,而且也都命中獸子身上的幾個關鍵部位,可那獸子依舊左撲右突,根本沒有什麼反應。現在他也隻能以一根長針追逼住那畜生眼睛,不然它繼續撲進。

“不行,這些畜生不同與一般獸子,身上**位都不在常位。”易**脈聲音低沉地回道。

“除非用火,不管什麼獸子都是怕火的。”摩巴魯在旁邊叫到。他現在手上雖然持一把短紮子藏刀,卻依舊被那隻三獸獒逼得連滾帶爬,身上又有兩處濺血。

“火!哪裏能引火?!”穆天歸這句話幾乎就是垂死的哀歎。

可就在此時,如有神靈天助。一大片火苗從金頂寺上方飄來,朝著獸群直落而下。緊接著,又是數多火團相繼落下。這是天梯山局相突變,繞山風勢旁走,將寺外大火吹入到寺中來了。

火團落地,三獸獒群出現了騷亂。但隻是騷亂,卻沒有退走。

穆天歸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但也隻是抓住暫時的機會,而不是全身而逃。

先猛然一劍揮劈而出,穆天歸逼開糾纏的三獸獒。然後往外趔趄著趕出幾步,以劍挑動那幾個火團。眨眼之間便以火團擺出一個“三堡雙城守”的坎面。

三獸獒們停止了攻擊,它們的確是怕火的,這大概是所有獸子的天性。而“三堡雙城守”的局相讓它們隻要往前踩坎,就會覺得到處是火,滿地是火。所以它們隻能圍在了外圈不敢進擊。

劉隻手是認得坎面的,也是會破解坎面的。但他也不敢獨自往前解了這坎子,因爲他清楚,剛才易**脈沒能要了自己性命,是自己一時僥幸而已。再要有機會被他逼到身邊,那麼這銀針絕不會是往自己身著護甲的位置上紮了。而且,穆天歸的能力和威望也是他不敢拂的虎須,就算是現在他受了些傷,但不管是憑功力還是伎倆,要自己的性命也是在彈指之間。所以隻能是等,等朱家幫手,或者是等那些火團燃盡。

是的,火團燃盡!穆天歸他們心中也十分清楚,火團會燃盡,而且就在不久之後,不會超過兩三袋煙的辰光。到那時自己還有什麼辦法嗎?

被胖妮兒用“五骨行氣迷”攔住的朱家高手們隻是停滯了一小會兒,沒用到兩盞茶的辰光。因爲他們其中有個福州“呼魂堂”的高手看出這道迷坎隻是個虛障子。福州“呼魂堂”中有許多高手都從事“呼魂還鄉”的職業,就是替漁家人呼喚死于海難中的魂氣歸來。這種技能的高手不但能觀氣識魂,更能查辨骨相。哪怕是沉溺于大海浸泡許久的屍骨,他們能從中看出骨形氣相,辨別出是哪家魂魄。所以胖妮兒這“五骨行氣迷”雖然神奇,氣相也兇毒,但在這種高手仔細辨別下,還是看出了其上的伎倆所在。
當胖妮兒、養鬼婢與豹姬娘娘各展招式對峙待決之時,朱家的那群高手也已經出了繞塔廊,撒開扇形布局,朝那三人包抄而來。。c

胖妮兒和養鬼婢從那群高手才出繞塔廊就已經用眼睛餘光看到了,但她們兩個隻能看著卻沒有辦法,隻能一動不動地看著這群人包抄而來。因爲與豹姬娘娘這樣的絕頂高手對峙著,一個微小的錯誤動作都會導緻性命丟失。更何況此時三人擺開的局相爲天陰局“雙姹鬥娥皇”,至純、至陰氣相流轉如漩,揮灑如霓。此時不要說行動了,就是氣息上一個小小的誤差都會導緻全局的潰敗。

就像一把紙扇中間突然有一支利刃豎擋住那樣,扇面雖大,卻整個地不敢再往前一點。因爲扇面某個點被利刃破裂了,就會導緻整個扇面破損而無法使用。朱家這群高手展開的扇面布局也就被這樣一支利刃豎擋住了,這支利刃卻是炎化雷。

炎化雷是在寺外各處置燃火引的。但憑他的身手,按魯一棄的要求燃這樣一場大火不是件費難的事情。沒等天亮,他就已經將該燃的都燃著,該延的也延著,該預留好的也都預留好了。所以炎化雷沒事情幹了,所以炎化雷再次想到自己的幹女兒。有一點他是清楚的,別看養鬼婢夜間是被遣去南嶺東面燃起火堆了。但隻要是魯一棄還在這裏,這丫頭終歸是要回來的。現在魯一棄已經進了金頂寺,那麼自己也隻需進去找到魯一棄,那麼最終也就有機會見到養鬼婢。

炎化雷是從寺廟大門直接進入的。雖然他不是坎子家的高手,但前面幾路人馬進出,已經將所有坎扣都解了,所以他走得一路順暢,沒有遇到一點障礙。直走到金幢白塔下,並繞到飛天畫壁前。

也許是天算定,他到來的時刻很是湊巧。才走上畫壁前的石徑,才看到三個對峙的美女,才要往前給自己幹女兒助把手,那群高手的布局正好展開了包裹上來。于是炎化雷本來要幫助養鬼婢的行動,恰好讓他置身于局勢正中。本來要助兩人攻一人的形式一下改作了獨擋數十高手。

數十高手中大多數人都認得炎化雷,他們在仙臍湖邊見識過炎化雷的手段。所以當炎化雷一出現,他們立刻停止前逼的步伐,因爲炎化雷那帶毒的火焰傷到人後的慘烈,至今仍舊清晰地深印在他們腦海中。沒有人有把握能夠應付那種歹毒手段,沒有人願意承受那樣的痛苦,而且門長剛才指示中並沒有一定要他們逼進,他們也就沒必要做這個出頭椽子。其餘一些據巔堂的高手都是久走江湖的明眼子,一下就從表情和動作上瞧出,這些個總堂聚攏來的高手都懼怕這個攔住布局的人,他們也就立刻跟著停住腳步,靜觀下一步的變化。

飛天石壁前的三美女對峙此時變成了數十人的大僵局。

炎化雷雖然是擋住了這群高手,而心中其實很是害怕。因爲他帶毒的火料早就在仙臍湖邊用光,就是平常的火料也在寺外引延火勢時用的所剩無幾。要是早知道這邊會湧圍出這麼多的高手,他也就不會現身出來了。此時憑身上所餘藥料和自己身手,對付一兩個高手,他還能放手一搏。而要對付如此多的高手,最適合的技法大概就是逃跑。
所以當炎化雷見那扇形布局展開一半突然停住後,他心中不由地暗喜。可那些高手據守原地不動,他便也不敢有絲毫動作,生怕一個微小的、不合適的動作打破這樣的僵局。同時,他身體雖然僵滯,頭腦中卻是飛快翻轉,此時、此地出現這樣的僵局最終都是對自己不利,應該想出個可靠的辦法解決這樣的局面。于是他在觀察周圍的環境,尋找可利用的契機。

朱家至關重要的地界,布局設置都是極其嚴密的。在這地方要找到可利用的環境和機會是很難的,更不要說是利用來破局、布坎給朱家高手了。就在炎化雷已經完全失望的那個瞬間,天梯山繞山風勢突轉,寺外火勢頓變。大片火雲飄向金頂寺,更有許多火團火星已經直飄過寺廟,往天梯山山腳處落下。

炎化雷見此情形,心中暗喝一聲:“此火可用!”

于是……

楊小刀被逼到無路可逃之處了。說是無路可逃,其實主要還是他無力可逃。那處的山體倒並不像飛天畫壁處和穆天歸所在的山坳處,往上都是削峭石壁,無法攀援。他那地方就像個破碎了的壁面,有些傾斜度,也有嶙峋山石可踏腳借力。但是楊小刀才到石壁下就停止了腳步,他知道自己就算有能力爬得上去這樣的岩壁,也已經沒有時間去爬了。像他這樣的身材,輕身功夫本來就是弱項,打鬥中尚可利用爆發力表現短時的輕盈快捷,長距離奔逃和攀援卻是不行了。

楊小刀在奔逃中已經清晰地聽到身後追趕過來的腳步聲。像背後的那些高手,就算是在利老頭碎刀之殺後有些惶恐,氣息控制有些不穩。但要能清晰聽出他們的腳步聲,那也要是在五步以內的距離之中。所以楊小刀知道攀石不如轉身,逃遁不如博命。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更是事在必爲的做法。

于是轉身,出刀!後面傳來慘叫聲。

刀落空了,因爲就在楊小刀停步轉身的同時,追在最前面的兩個高手也停步轉身了。

後面傳來慘叫,是在這群追趕高手的尾端。那裏有一片明光晃爍,那裏更有長蟒翻舞如風。但慘叫卻似乎並不是因爲太多高手被這明光、長蟒所傷,而是像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比如說鬼!

沒有鬼,隻是從他們腳下的碎石泥土中突然竄出個鬼一般的人。手中的梨形鏟在太陽照射下以及寺外火光發射下,揚起漫天光華。光華所到,劍折刀斷,金裂鋼分。但光華雖然爍烈剛猛,揮舞之處卻是有些盲目,並不能準確找到攻擊目標的要害。這一點遠不如隨他身後而出的長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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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節 雀在後

不用多說,就是從這兩件奇特兵刃就可以知道從地下鑽出的是獨眼和卞莫及。獨眼和卞莫及在來此地的路上也是因爲墨家兩個弟子突然奇怪死亡而和大家分開走的。

他們兩個在辦這趟事之前沒打過什麼交道,相互間也不是很了解,所以沒有在一道走。而且獨眼自從面目全非之後,也不願意和別人搭檔而行,除非是魯一棄在。兩個人走的路徑也各不相同。獨眼走的是陰冥道,什麼是陰冥道?就是尋墳而走。他的特長是尋墓探**。藏民崇上天葬,但不是所有藏民都具備天葬的尊貴和財富。而且藏地居民種族衆多,而大多民族還是習慣土葬的。在這廣闊藏地上,有墳的地方附近就是有人居住或曾經有人居住的地方,墳越多,附近越可能是興旺的群居之地。而藏地的路途就是從一個聚居地道另一個聚居地。除了居住民的墳地,另外一種墳塋就是商旅之人客死路途的葬地,這種墳塋一般是沿在路途的附近,就更具標明方向的功能。而且,能被選作墳塋地的位置,一般都是上良地,與其他地方相比,要安全可靠得多。當然,這種走法要比走正路費時許多。卞莫及走的是與獨眼恰恰相反,是人馬道。他是駕車高手,隻要是有人馬走過的路徑,他都能辨別出來。不過他也是很晚才到金頂寺的。因爲在沿途之上,他收集了一些別人廢棄的破舊馬車材料,以《班經》之技,重新組合成一架馬車。然後又向遇到的藏民借了一匹母馬,以母馬爲誘,套捉了兩匹野馬,馴野馬爲轅馬,爲其駕車。

獨眼適于在夜間活動,所以是趁著夜色進入此鎮之中。雖然他從沒來過此地,也未曾聽誰細細描繪過此地景象,卻倒是他最準確地找到朱家重要所在。來到之後,他便以茅山尋蹤法尋覓異常蹤跡,一下就發現金頂寺**不對勁兒。這是因爲寺後獸苑中除了豹姬娘娘馴養的獸子外,還收著祭魂師帶來的一車失魂之人。失魂者,則爲半屍人,身上帶有死氣。獨眼的茅山尋蹤術就是尋著了那死氣。

尋到正確方位後,獨眼便暗藏于此地等待魯一棄現身。同時爲了魯一棄到來後能把事情順利做成,在前幾天夜間,他已經開始從西側圍牆頂端處,貼山腳根兒的地方往金頂寺中打洞。

由于藏地夜間行旅氣候環境很是危險,一般人都不會在夜間遠行。西黑之後,夜間的活動也極少。所以獨眼來了這幾日,不管是墨家弟子還是朱家門人,都沒有發覺他的存在。當然,獨眼從地下打洞往寺中去,這是朱家人更加沒想到的。一則是不相信在此地會有人如此大膽,再則他們總以爲山腳石基,沒有大的動作,怎麼都不可能打進洞來。這也是朱家之所以沒在這方面設警兒和坎扣的緣故。

其實天梯山雖然高雄,其石質、土質卻是酥松,特別是在其山腳處,。這現象可能和它頂爲吸陰之極,上下氣通,下爲陰性走道有關。再加上獨眼的梨形鏟確實堅利。兩天中竟然讓他直挖到寺中獸苑的附近。
卞莫及也是在半夜間進入到此地的。他將馬車遠遠地藏在鎮外的一個山彎子裏,然後步行入鎮。因爲他曾爲客商駕車送貨,多次進出過藏地,也來過金頂寺這地界一兩趟,對此地環境人情還是不算陌生的。他知道,此地白天魚龍混雜,幫派門戶衆多,稍有不慎,就會落入別人陷兒之中。隻有在黑夜之中,除了金頂寺範圍之內,此處倒還算得一方靜土。很巧地,尋查中他發現了獨眼,並且在獨眼進入挖掘的地洞中後,他用長鞭挽了個斷魂扣守在洞口。當獨眼出洞時,一下將其脖頸鎖扣住,隻需稍稍加力,就可以將獨眼脖頸筋骨收斷而死。當然,他不會殺了獨眼,他是要以此來證明自己不是殺死墨家弟子的人,讓獨眼相信自己。至于獨眼,卞莫及從他的行徑上就已經肯定他不會是朱家釘子,要不然也不會在深夜之中往寺中挖洞。

舉手之間可以殺了自己卻沒有殺,獨眼當然相信了卞莫及。于是兩人就此聯手,靜觀寺中變化,隨時準備著響應魯一棄的行動。

這一夜,獨眼獨自入洞,準備將最後與獸苑相連的一點土石打通。卞莫及便替他守在洞口。就在天快亮時,鎮中情形突變。卞莫及趕緊也入洞通知獨眼。于是獨眼完全挖透土石,進入獸苑。以茅山印符裱咒封住獸苑中那些失魂之人。這也就是事情鬧到現在這地步,那些失魂人始終未曾殺出的原因。

挖掘的洞在地下是要經過神呼灘的,山腳處挖掘,再酥松也不可能挖得太深,隻有些許浮土和碎石架在上面。所以他們兩個出來經過這一段時聽到了利老頭碎刀之殺的暴烈聲。也隻是幾鏟子,獨眼他們兩個便從碎石空隙中見到外面的情形,見到楊小刀逃不能戰。于是又幾鏟,兩人鬼魅一樣及時破地殺出。

獨眼的梨形鏟是任火旺打煉過的,其鋒利少器能敵。面對的對手都是久走江湖的高手,打眼都能看出這是無法搪其鋒的利器,于是兵刃都繞著走,改作群圍迂回殺的戰法。這樣很自然就變成並排幾個成一線地對付獨眼。他們中有的是出誘招,有的出虛招,當然,也有試探著就把招式用到底的,直到獨眼梨形鏟回揮格擋這才撤回。

是誰都不會願意獨自面對一排對手,獨眼也不願意。俗話說,猛虎也怕群狼。一雙眼、一雙手總比不上十數雙手眼,何況獨眼才一隻眼。對于這樣的一線排列,最好就是能找到排頭,然後一個個擊破。所以獨眼邊揮動梨形鏟,邊撤步往隊列的一頭移動。這排對手立刻就明白了獨眼的意圖,馬上做出反應。隊列整個轉動,隨著獨眼移動的方向改變面對方向。這群殺手基本上全是據巔堂的手下,他們常在一起進行一些布局坎面的設置和走位,所以之間配合非常默契。整條的隊列轉動十分迅捷,始終不讓獨眼找到頂頭方位攻入。

不但是獨眼這邊,楊小刀和卞莫及兩邊也是同樣的情形。.楊小刀的刀快,是獨個對手無法對抗的。卞莫及的軟鞭刁鑽詭異,也是一兩個據巔堂手下抵擋不住的。所以那兩面也是擺開的一線長列來同時對付他們。所以他們要想消滅眼前的敵手,最好的辦法就是像獨眼那樣移動到一頭,找到一個點攻入。而不是從這樣一個面攻入。所以楊小刀、卞莫及那兩邊也是開始移動步法,然後爲了追到隨著轉動的隊列頂頭,不斷加速。
據巔堂的手下很聰明也很有經驗,他們知道隨著速度的加快,自己這樣的隊列終究會跟不上。一則人多,隊列過長,再則步法速度不可能完全一緻。于是這三個隊列在轉動中逐漸往後收縮,這樣既能將隊形縮短,同時三個隊列相互聚合到一處,就能變成一個可以可攻可守的坎局——“旋三訣”。

“旋三訣”,最早見于《建唐志》中,李世民困擒單雄信,單雄信帶六十親隨操刀壯士,獨踹唐營。這六十操刀壯士便是以這“旋三訣”的陣法,在十數萬雄兵據守的唐營中殺得進出幾個回合。

三角形,是幾何形態中最穩固的形狀。這陣法就像是三條隊列構築成一個三角形。而且是個不斷旋轉的三角形。同時這三角形有可以根據需要不斷改變每條邊的長度,所以又是個可以不斷伸縮的三角形。而這三角形除了每條邊都是可以朝外旋殺的巨刃外,在需要的時候還可以將人套入其中,到那時,就是三面一同朝內絞殺,如外部無強大援持攻入的話,那是必毀無疑。

說實話,獨眼他們三個都從未見過“旋三訣”這樣的殺陣坎局。所以開始並沒有太在意。反倒覺得自己三人是將這一群高手圍逼得打堆兒了,三條隊列收縮時,他們還貼著邊跟著往裏進。可是才一會兒,他們就覺得不對了。因爲他們發現,那三個隊列連合在一處後,自己不管怎麼快速移動都找不到隊列的端頭了。而且自己都不清楚爲什麼,三個人追趕端頭的方向會是一緻的,而且現在想要停步退後或改變方向都不可能。形勢變成了那旋轉的三角形就始終都有一個邊在追趕著自己,現在自己反變成了被追逼的對象。雖然在移動中,他們爲了擺脫這樣的局勢,試圖往外移動,退出旋轉的局相。但隻要自己稍微退後一點,那三角形的邊便一下拉長,掃逼過來的局相更加兇猛。這種情況下,剛才快速追趕端頭的動作全變成了快速逃避旋邊的奔逃,三個人的心裏都很清楚,要是被這樣一條邊裹住了,結局就是粉身碎骨。

于是,在天梯山西南側的山腳下,在滿是碎石的神呼灘上。出現了這樣一副奇怪景象。一群人組成一個三角形,在轉著圈地奔跑,隊列並不整齊,步法卻是呼應。同時,在這三角形的外側,每個邊的旁邊都還有一個人也在奔跑,但他們卻是顯得比那隊列中的人倉皇許多、狼狽許多。

朱瑱命斷然拒絕了魯一棄的熱情,他警惕地退後兩步,避讓開滿臉堆笑的魯一棄。對于魯一棄這一套伎倆他已經完全辨清了,這魯家年輕的門長絕不是他面相表露的那麼憨誠。
魯一棄沒有絲毫介意,依舊像見到親人般地對朱瑱命說道:“我就等著你來呢!說好了一起啓此處天寶的,我是不會食言的。”

“那何必偷偷摸摸入到寺中?”朱瑱命輕蔑地回了一句。其實他心中很是懶得同魯一棄廢話的,但爲了維護自己自然尊貴的氣度,完全是在順著魯一棄的話頭說。

“誰說我是偷偷摸摸的,我鬧出那麼大的響動進來,還以爲你一準聽到,早早就能趕過來呢。”魯一棄笑著說,語氣卻已經有些尷尬。

“行,既然你是要與我同啓天寶,那麼爲了表示一下誠意,請將你身上所挾寶物交給我做押如何?”朱瑱命這是將魯一棄一軍,他心中知道這年輕人絕不會把拼死得來的好東西交給自己的,更何況這好東西還關乎其他未啓寶物。

“當然可以,本來這東西就一直在你朱家手中,可圍住我家北平的小院子又一直不取,我這才拿來先用著。”魯一棄連個愣登都沒打,伸手就從懷裏將那塊表明八兇**位置的玉牌取了出來。

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反應。朱瑱命有些傻了,十六鋒刀頭更是瞪大了眼睛。

玉牌掏出來,遞過來,見謹慎的朱瑱命並不伸手來取,魯一棄便蹲下身來把那玉牌放在了地上。然後不等朱瑱命開口,他便搶先說道:“你先瞧一瞧是不是你要的東西,要不滿意咱們還可以重新論碼子(談論條件)。借這空兒我往那邊探探,這地界好像和這玉牌上標的不一樣。你要瞧放心了,可以隨後跟著我過來。啓這地兒的寶貝說不定還得你搭把手。”

話一說完,也不等朱瑱命作出任何反應,魯一棄便自顧自地朝西向的那條岔路走去。

這條岔路也真算不上路,看著就是個踏道。不過越往前走,魯一棄心中感覺便越好。他開始慶幸自己剛才的做法,用那塊玉牌穩住朱瑱命,爲自己爭取到時間和空間是很值得的。

從道路的痕跡上感覺,這裏應該和下面那一段階梯一樣,是個人爲的排著用場的通道。但這通道不長,很快就看到了終點。終點就在神呼灘的上方,正好是破塌的山體位置。

站在這道路的終點位置,再來看這破塌的山體,魯一棄的感覺又有不同。首先從破塌痕跡上進行的目量和指度得出有關結果,再結合《班經》技巧和《機巧集》所載理論,可以判定,這破塌的位置本來應該是個璧上居的構局。

魯一棄開始興奮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好多事情都一下說清楚了。下面那一段階梯和橫著朝西的通道,很可能就是當年墨家人建寶構的輔道。破塌位置原來就是建築寶構的位置,隻是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隨山體坍塌了。這一點從神呼灘上許多帶有鑽鑿出洞眼的碎石上可以得到印證,那些碎石大都應該是寶構的構築材料。

魯一棄又仔細查看了一下破塌的山體面,果然,那上頭仍依稀還有些洞眼可以看出,有大有小、有方有圓,應該是架構撐柱橫梁所用。.在離得魯一棄很近的位置有一個不大的圓洞眼,魯一棄身體夠過去用手撥弄了下,在洞眼中竟然發現還有鏽蝕的金屬物質。
和自己前一天在寺外的感覺一樣,和自己最初的判斷也一樣。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此處寶構是因何而破塌,這種結果和兇**局相不見又有何關系?

就在魯一棄思忖的時候,朱瑱命和十六鋒刀頭也跟了過來。朱瑱命的手中緊緊握著那塊玉牌,就像攥著自己的性命相仿。一時都忘記將這物件藏于懷中可靠之處,其心情由此可見一斑。

十六鋒刀頭跟在朱瑱命的背後,他的眼光很是遊離,身形亦是似緊非緊,很是讓人無法捉摸。

“山之至陰爲頂,陽爲根,本已是顛倒位的兇相格局。而現在卻又變作陽升陰退,局相整個反落。”朱瑱命到來的時候,魯一棄正自言自語地在嘮叨著什麼。

“就算有什麼異常情況打亂陰陽平衡之道,也該是此消彼長,不該反變呀。”魯一棄依舊自言著,也不知道有沒有見到朱瑱命到來。

“出現這種格局有一種可能,就是陰陽中一氣爲長脈狀,一氣爲覆蓋狀。當有一氣爲奇物所擾後,其氣或貫穿或斷脈,或團收或碎散,另一氣便立時反轉。這理論在南唐範士敦的《陰陽道氣解》中有過簡述。”朱瑱命接上魯一棄話頭。

魯一棄像是剛剛醒來一樣,轉過頭來看著朱瑱命,眼光很是奇怪。

朱瑱命也看到了魯一棄的奇怪目光,這目光讓他心中猛然打個寒戰,就像有道冰冷刀鋒從自己脊梁上輕輕劃過。

魯一棄的目光是因爲朱瑱命的這句話,這話讓他突然間明白了此地奇特的風水格局。自己苦思冥想都未曾解決的問題,自己的對手竟然一句話就將其解開了。

朱瑱命的寒戰確確實實是因爲刀鋒,一個人一般的刀鋒。十六鋒刀頭便是在朱瑱命答接魯一棄話頭時突然發難的。不過他的出刀並非簡單拔刀相向,而是將整個身體四肢舒展開,就像是要獨自撐起一個牧包子(牧民的帳篷)似的。同時其身形在不斷顫抖著,就像是個受驚後的雀子。如果從氣相上感覺是有無數氣渦由身體擴散而出。氣渦之密,就像雀子的每根羽毛都是一把殺人的刀鋒。但不管體形還是氣相,最終朝向的目標都是朱瑱命,盡量擴展身體籠罩的範圍是要將朱瑱命包攏其中。

魯一棄完全想通了。,此地的兇****形爲長脈狀,而且上下氣通。從墨家所建寶構的基礎上看,用料和根基都是上乘之選,本不該早早坍塌。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位置與兇脈在位置上相沖了。天寶初入凡世,未經三興三伏的造化,寶氣不足鎮壓不住兇**氣勢,這才讓兇脈之氣沖塌寶構。

朱瑱命不但感覺到刀氣,而且還從魯一棄眼睛的發射中看到了刀光。這光沉穩如霞、凝重如壁,隻有將生命都付諸與其中的絕頂高手才會挾帶這樣的刀光。
十六鋒刀人,身帶十六刀鋒。第二章姑蘇囚龍格局的園子裏那一戰中已經具體講過,除去四肢上的十二鋒和腳底兩鋒外,還有就是暗藏在口中的一鋒。但這些全數算在內也就隻有十五鋒,還有一鋒卻不知是何處出刀。其實這第十六鋒不僅僅是一枚刀鋒,隻要需要,可以出一枚、,也可以同時出十枚乃至百枚以上的刀鋒。但這一殺卻是要以身爲刀、以骨爲鋒的。就是說,是以身體任何一個部位的骨骼爲刀鋒,需要時,骨骼受內氣之力折斷而出皮肉,然後以折斷的骨頭爲刺殺傷對手。這樣隻要是在人體可以控制的範圍中,就能以最隱蔽最詭異也最接近對手要害的方位進行攻擊。當然,這種殺法出的刀鋒越多,自傷也越重。最厲害的一招便是合身與敵同歸于盡。雖然這群殺手名頭都爲十六鋒刀人,這第十六刀卻不是所有殺手都會使用的。要不然在姑蘇囚龍格局的園子中,魯聯也不一定能僥幸殺退那兩個十六鋒刀人。但話說回來,雖說不是什麼刀人都會這第十六刀,那十六鋒刀頭卻是沒理由不會的。而且面對朱瑱命這樣的高手,他也沒理由不出這最厲害的一刀。

魯一棄終于感覺到了,一線淡淡陰寒之氣從破塌的山體面蜿蜒而行。如果這就是長脈兇**的話,此處寶構所建位置不但與兇**相沖,而且直接疊壓,陰陽割線移位。至于現在這兇**的氣相爲何顯得如此之淡,那是因爲有奇異物件打破格局,陽盛上移了。自己現在該做的就是挖出兇**氣通之脈,把該了的事了了。

朱瑱命沒有慌亂,雖然他也辨不清那一片刀光中,會是那一處將對自己出刀。另外他的心中還有最後一絲僥幸,直到此時他仍然不十分確信十六鋒刀頭會對自己動手。

“把寶貝給我!”十六鋒刀頭果然沒有馬上動手,雖然此時他的氣道勁力都已經積蓄到了極點。因爲他知道,簡單迅速的殺伐雖然容易成功,但那隻是對于最終目的是爲了殺人而言的。如果是存有另外的目的話,這樣的殺伐卻不見得是最見效的。比如說現在,他是想要朱瑱命手中的玉牌,自己突然襲殺雖然成功可能極大,可誰也不能保證朱瑱命不會在被襲的同時將手中的玉牌握碎。

“什麼東西寶貝?”朱瑱命鎮定中帶著疑惑。

“就你手中的寶貝。”

“你要它何用?”說這話是因爲朱瑱命仍然沒有能夠想通,自己朱家一手培養出來的十六鋒刀頭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做出這種舉動。難道他被魯家或墨家所惑,成爲了他們的暗釘。

“以寶爲仗,可爲天下至尊。這樣的好事今天該輪到我頭上了。”

他不是暗釘,他是個嗜血的蠅蟲,一個同樣會爲了寶貝舍棄性命的貪人。本來自己入朱家門中各種絕頂高手都被下過蠱毒陰咒,這十六鋒刀頭也不例外。可此時他敢如此逆行,定是久在外行走,尋到什麼法子解了身上蠱毒陰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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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節 火行局


【蔔算子】

言言聽重輕,招招血紅腥。。

道是天數定凡心,手中千種機。

晨奉座頭尊,暮至見刀兵。

人性不止欲念起,未動兇形驚。

“也是的,朱門長,你家到底也曾爲尊爲皇過。今天高姿態讓讓別人也應該。再說了,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你眼下就和我剛才的情形一樣,我不是就把寶貝爽爽快快地給你了嘛。”魯一棄很適時地插了句話,他是要鼓動十六鋒刀頭把事情做絕,這樣就可以給自己爭取到尋找兇**陰脈的時間。

朱瑱命沒說話,此時再要和魯一棄鬥嘴那是很不明智的做法。朱瑱命更不敢動,雖然他知道自己就算已經被十六鋒刀頭的攻勢籠罩,但憑自己的身手,拼著受些傷還是有機會將這樣的局面化解掉的。他之所以不敢動,是因爲自己還面對著一個至今未能摸清底細的高手魯一棄。自己要是和十六鋒刀頭動手了,魯一棄隻要利用僅僅一個恰當的時機來夾攻自己,那麼就不隻是受點傷的問題了。

魯一棄知道自己應該抓緊時間,現在對于自己來說就是個極好的時機。如果那兩個人動起了手,結果會在瞬間就決出。到時候不管誰勝誰負,對自己的行動和目的都不是一件好事。

“門長人間奇俊,該知道舍寶還是舍命。”十六鋒刀頭陰惻惻的說。

“不是不舍,隻是這東西你拿了真的沒用。要不別人也不會這麼爽快就給我。”

“這東西沒用,那什麼東西我有用?”

“這我還真是不知道,你該問他,說不定那東西已經在他手裏。”朱瑱命果然非同常人,兩三句言語便將矛盾轉嫁到魯一棄身上。

“朱門長,你這惑弄小孩子的招數可應付不了他這樣的高手。我知道你是想借他尋我麻煩的當口解決他,可我覺得他就算是要來對付我,肯定也是先要解決了你才敢放心來做。要不然到時你不放過他犯上之罪,我又是堅決不把寶貝給他的,必然拼死保有。那時兩個人夾擊,他更無機會。”魯一棄雖然在仔細搜索陰脈所在,耳朵卻沒放過他們對話的每一個字。聽起來似乎很合理、很中肯的分析,依舊將矛盾推擋回去,讓朱瑱命所處的劣勢依舊沒能打開。

“這麼說,你是承認此地寶貝確實在你手中了。”朱瑱命突然眼光翻轉撲朔,臉色也一連幾變。他從魯一棄的話裏聽出了破綻。

“要是在剛才的話,我肯定承認,現在不是已經把東西給你了嗎。我是說我和你是惺惺相惜,給你無妨。他個刀子般的人,我又不認識他,怎麼願意把東西就給他了。”魯一棄反應很快,雖然心中驚跳不已,還是趕緊接著話頭圓自己的破綻。

所謂言多必失,此時魯一棄那強自想囫圇的牽強話語已經無法讓那兩個老江湖信服了。他們都聽出魯一棄言語中的慌亂。這樣的反應比言語內容更能說明問題。于是兩雙眼中的灼灼精光一起盯上了魯一棄。
魯一棄在這樣的目光盯視下,感覺就像被無數刀子逼住一般。雖然表情依舊如平常一般沒有絲毫改變,心中卻是火一般的焦躁。怎麼就是找不到兇**陰脈的,要是等到這兩人把一切都看明白、想清楚。那就是兩個合擊自己了局面。真要到那個境地,自己又能有幾分機會?

魯一棄額上微微出汗了。山上面此時也開始有水滴下。由于雲層的變化,太陽光直照在積雪之上,導緻常年凍結的冰雪,從表面開始融化了。

穆天歸站在火陣之中,耳中聽這摩巴魯說著話,眼中卻是將周圍山勢地形仔細斟酌著。

“我一從東面回來,就知道了當地門人弟子不是遇難就是被擒的事情,思來想去總覺得墨家內部肯定出了陰撬子(意思等同于暗釘子)。後來發現連那些弟子的家屬包括我自己家人也都被拿了,就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爲這些弟子平常都是散于百姓之中過著平常生計,那些家屬則更是沒有什麼特別,甚至有一些平常連那些弟子都很少接觸。就算是門中的自家兄弟,也是要有一定身份才能知道一部分的。了解全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後來我有想到,本地弟子在此已經生活了多少代了,都沒有出事,偏偏是在姓劉的到了後,才出事,這其中很是蹊蹺。而且姓劉的來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分別找門人詢問,把此地所有門人弟子的底兒都摸清了。問其這做法的緣由,說是爲了好應情排事這樣可以利用關系,近山近水、駕輕就熟地辦事。就是因爲這,我便盯上了他。果然,南嶺上燃著火堆後,他反向入鎮,遁進寺內。我爲了解救那些家人,便也跟著進來。”摩巴魯的精神很差,話說得繁瑣,聲音卻是越來越低,三獸獒的殺傷讓他很是虛弱,似乎隨時都可能昏厥或死去。

“易老弟,給他提點神,一會兒還得要他出氣力呢。”穆天歸看著地形同時,卻也沒有放過摩巴魯的變化。

易**脈在摩巴魯後頸、後心和後腰處分別紮入一根銀針。那摩巴魯頓時像從夢中醒來一般,一下子挺起了身體,吼開嗓子,指著火陣外的劉隻手罵到:“你個不要臉的畜生,欺師滅祖。趕緊把門長放走,還有把那些家屬都給放了,要不然我就算變作鬼都不放過你。”

穆天歸悠悠地歎口氣:“他算不上我的徒弟,我早先就是看著他對坎扣有些了解才收的他。其實他肯定是之前在其他地方學過。而我又總以爲墨家祖地,本土本鄉的劉姓子孫,信得過。就算是朱家人,怎麼都不會放心用墨家祖地的人做陰撬兒。可是事實證明我錯了,世上有些人爲了榮華富貴可以舍棄太多太多的東西,包括祖輩的尊嚴和榮耀,包括一鄉水土的親情。就這方面而言,我墨家確實不是朱家對手。”

“門長,你也不要自責,我在南嶺聽那個姓炎的老漢說了,黑娃和另一個門人在途中爲人所殺。餘下的都是魯家帶來的幫手,他們當中肯定也有暗釘,要不然那兩人也不會莫名其妙地就丟了性命。朱門手段處處至極,誰家都保不住有這種人在。”摩巴魯隻能這樣來安慰穆天歸。
“不一定,他們中要是真有暗釘,采取這種動式子也不用等到魯門長和他們分散了以後再動。這人的目的是既要魯門長能來到此地啓寶,又要讓他沒有幫手能將啓出的寶貝護住。最好的方法就是單獨將魯門長帶到此地,而讓他的幫手另行一路,互相猜疑,最後散了夥兒各奔東西。據我所知,明東廠曾制過一種毒藥,叫‘辰庚破血沙’。這種毒藥無色無味,粘附在身體上後也沒有任何感覺。但到了一定時辰,就能立時裂開肌膚血管。裂開的形狀也是根據最初時粘附的形狀,一條線的就像刀口,一個團的就像洞口。你說的那兩人說不定就是中了這種毒藥。劉隻手,我猜得對嗎?”

“到底是一代奇醫,不但博聞廣記,而且思慮縝密,把個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可你們就算把事情再搞清個八百遍又能怎樣。火快滅了,師傅,還是把先前說的事情了結了,那樣我還能保你半條命。要是等我驅動了獸群來攻,事情還是一樣了,但你的肉骨可就得做獸食了。”劉隻手雖說是在威脅,可也是說的實情。

“哼!那也未必!今日裏你就瞧我怎麼滅了你這害人的獸群!”穆天歸冷哼一聲,露出一副少有的門長傲態。

也難怪穆天歸會如此狂傲,就在這番對話之間,他已經將周圍地形盤算清楚,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形成。他會用一個亙古少有的奇局戰勝面前的對手,這對手是自己的徒弟,也是朱家培養出的高手。這會讓他有種既戰勝自我又戰勝朱家這個老對手的自豪感。

穆天歸將易**脈和摩巴魯拉到一塊堆,將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易**脈的眼中稍稍露出一點遲疑。但當他看到穆天歸和摩巴魯堅定的眼神後,他從身上掏出些東西分給另外兩個人,然後自己開始放松身體,讓自己的身形氣質重新恢複成那種飄逸自如的狀態。這也是易**脈準備迎接大戰的最佳狀態其他二人也立刻調整狀態,準備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山坳地形,呈喇叭狀,稍加調整就可成爲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由這形狀穆天歸想到的是一個外突的陣勢“火麒沖**”,這在奇門遁甲中爲第二十三局。但是這三人要以這樣一個“火麒沖**”突出的話,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而且穆天歸能想到,劉隻手大概也能想到,就算他想不到,隻要這局勢一動,他也應該能立刻看出。到時隻要驅動獸群給予相應變化,這三人終究還是會被裹困在其中。

當然,如果穆天歸隻是想到一個“火麒沖**”他是不會這樣得意狂傲的。在這局勢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想到另一個變化,這變化倒不是奇門遁甲一百零八局中的,它屬于一個妖局,一個正道中人不會使用的陣法變化。這也是穆天歸當年在廣西與銀牙族人對決中學來的,名字叫做“魔焰曲流”。這個變化的陣勢可以打亂獸群的排布,並且困住一部分獸子。
而最讓穆天歸得意的是第三種變化,這就是“三陽飛星”,這一變化將決定了自己計劃能否達到最終的目的。

從穆天歸將那些燃焰不高的火堆改變位置開始,劉隻手就已經確定自己師傅這是要用“火麒沖**”這一式了。所以他自己沒有動,而是將三獸獒悄悄驅動,變成前兩堆,後三堆。這樣當火麒沖出時,這三堆獸子就能夠先散後聚,變成奇門遁甲第五局“五行吞納”,依舊將火麒困在其中。

穆天歸似乎沒看出獸群這樣的變化來,他甚至連朝這邊看一眼都沒有。隻是分排著那些火堆到該到的位置,做著“火麒沖**”該做的準備。

劉隻手卻是一直盯著穆天歸,他心中開始疑惑起來。自己的師傅自己是了解的,他不該出現這樣的疏忽,他的行動也不該這樣的盲目。要是在以前,自己隻要把這樣的局勢排開,他早就應該停止動作了。

穆天歸他們依舊做著自己的準備,三個人各自從周圍山體上收集了一點枯草木枝,燃著成火把。這裏的枯草木枝本來就很少,所以燃成的火把還不如叫做用手托著一朵小火團。

劉隻手本來想笑的,因爲就算要用“火麒沖**“這一局陣,沒有大的火源也是不成的。但他非但沒有笑出來,心中倒是一陣陣發寒。從這三人的表情動作上來看,他們很明白自己下面要做的是什麼。這樣的高手,這樣的自信,根本不應該出現想象中的低級錯誤。那麼就是自己在什麼地方料算差了?自己還有什麼厲害後著沒有看出來。

摩巴魯是第一個動的,從那些快要燃盡的火堆之間。從他的步法路數上看,他對這樣的陣法還是相當熟悉的。在他的後面緊跟著易**脈,這兩人的速度都是相當快的。最後才是穆天歸,因爲腿腳受傷,所以他是最慢的,很快就和前面兩個人拉開一段距離。

這不對!劉隻手心中暗叫。“火麒沖**”應該所有人一起沖出,這就像是火麒麟從巢**中沖出,探首的同時會噴出四散的火焰和煙霧。四散的火焰是無法一下全都給撲滅的,那麼外面的敵手也就無法知道它將會隨著哪朵火焰而走。可是這被困的三個人怎麼會清清楚楚地分先後而行呢?

摩巴魯沖出火堆擺開的陣勢範圍後,直往獸群中撲去。

劉隻手一時不知該怎麼應付才好。讓獸群先散後聚地擺開“五行吞納”的局相,對付這樣一個人似乎很沒必要。讓獸子直接撲咬,可當後面人繼續沖出時,那就不能將所有人都裹困其中了。

也就在劉隻手猶豫之間,也就在三獸獒未曾改變陣形,隻準備單出一兩隻獸子撲咬的當口間。.摩巴魯手中的火團突然暴漲開來,變成一個碩大的火苗,中間還跳動著爍爍藍焰。隨著這火苗的暴漲,摩巴魯也立時改變自己奔走方向,斜向折出。獸子們沒有動,看來它們是被這火苗嚇住了。摩巴魯斜向折出,它們就更不敢追趕了。
但所有這一切都是暫時的。劉隻手很快反應過來,立刻發信號驅動獸群。獸群也很快反應過來,害怕火焰是天性,但它們針對懼火是有過專門訓練的,所以立刻分出幾隻三獸獒朝摩巴魯圍堵過去。

摩巴魯的折轉也是暫時的,他的最終意圖並不是趁著三獸獒畏懼火焰而就此沖出。朝另一個方向折轉沖走出十幾步後,他就立刻調頭,再次斜向往獸群的中間沖去。此時劉隻手想要重新做出相應變化已經來不及了,于是獸群開始混亂起來。聰明的三獸獒們各自避讓逃遁。

易**脈幾乎與此同時也已沖出,他和摩巴魯一樣,先是折轉方向,然後重新調頭。所不同的是他折轉走出的步數比摩巴魯要多,這樣調頭再沖時,圍兜過來的角度面積也就更大。于是獸群變得更散,一大半都在他跑動的火焰範圍內。

不過劉隻手此時已經來得及重新部署獸群了。在他的信號之下,那一大半的獸子往西面躲避,而少餘下少數的獸子則呈弧形排列,依舊朝那兩人逼堵追咬過去。

穆天歸沖出火陣後卻並沒有像前面兩人那樣行動。而是稍往東面走了幾步,讓開火陣出口就站立于原地不動了。

摩巴魯的沖擊,驅使著一部分獸群往西而去,也有一部分卻是隻能往山坳中走。而易**脈的二次攻擊又讓這些獸子在躲避到火陣前面時,不敢在重新往外口與其他獸子會合。東面站立著穆天歸,手中同樣有著一團怪異灼烈的火焰。于是這些獸子慌不擇路地往火陣出口中躲入。

摩巴魯轉到西面後,兜個圈子又回到火陣前面,他這是要將那些在出口前依舊猶豫不決的獸子全逼入火陣中。但他始終沒有停步,沖過出口後便繼續朝剛才折轉的方向奔出,開始第二輪的圍兜。

易**脈的沖擊逼趕過來的獸子更多,同樣的路數,同樣的方法將那些獸子逼入火陣。

劉隻手才將餘下獸子組織好,沒想到摩巴魯又反複沖出。于是和前面一樣,餘下逼咬的獸群又在他的行動下避讓逃遁。

這就是“魔焰曲流”,但要將這坎子做成,必須有兩個前提。一個就是清楚對手的特性。穆天歸知道,這些三獸獒兇狠勇猛、聰明狡猾,也正因爲如此,它們很能審時度勢。對手退避時它們會緊追不放。對手強逼時,它們也會急急逃避。第二個就是要有能震懾住它們的東西。獸子怕火是天性,但對于這些經過嚴格訓練過的獸子,一般的火焰它們還是能承受的。穆天歸知道易**脈隨身帶有一些藥料,是行醫時拔罐火炙所用。爲了達到不同尋常的療效,易**脈特別找維族使火高手,將藥料調制得焰旺卻不灼烈。現在他們手中的火焰就是用這種藥料燃成,如果十分灼烈的話,就憑他們手中的小火把子,早就把自己燒傷得不**樣了。
條件都具備了,“魔焰曲流”的陣勢就有成功的把握了。現在摩巴魯已經順利地開始第二輪折轉兜趕,這也就是說,穆天歸設計的“魔焰曲流”已經正常運轉了一半多。可也就在此時,情況發生了變化。摩巴魯手中的火苗突然連續跳動了幾下,然後迅速縮小。隨即,易**脈、穆天歸手中的火焰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焰苗子要滅了!”易**脈高喊一聲。他對這種火焰的特性是十分了解的。因爲是用作拔罐火炙的,所以在燃時上要求不是太高。

雖然易**脈最早喊出問題所在,其實他的境地卻是最輕松的。他剛奔過站立不動的穆天歸身邊,沒有獸子跟在他的周圍。

摩巴魯和穆天歸卻不同了。摩巴魯已經第二次調頭沖入獸群,而穆天歸這獨自阻擋火陣出口處餘下的三獸獒。火苗才一跳動,那些狡猾的畜生就感覺到了,幾乎是同時停住了逃遁的腳步。當看到火焰迅速縮小,它們立刻就反撲過來。

“‘三陽飛星’!”穆天歸高喝一聲!

“現在就飛?不再行個圈了?”易**脈腳下一個遲疑,回頭朝穆天歸喊問道道。

“不用!這邊我們兩個纏住,再遲你就飛不出去了!”穆天歸說這話時有些聲嘶力竭,聽得出來他很著急。

所謂的“三陽飛星”,就是在“魔焰曲流”到第三輪時,將絕大部分獸子都逼入火陣之中後,然後以曲流陣式的第一人摩巴繼續驅趕牽制餘下獸子。曲流第三人穆天歸守堵火陣出口,不讓入到火陣中的獸子逃遁出來。而中間的易**脈則直撲驅動獸群的劉隻手。此時的易**脈的位置前後左右都無獸子圍堵,是行動最方便的,撲擊劉隻手能擊中最好,擊不中則可趁隙而突,逃出生天。到外面再想其他辦法來救助餘下兩人。

剛開始易**脈顧及江湖情誼,不願意獨自逃出。但穆天歸所說也是很有道理。他們三人中,能從劉隻手面前突出的隻有易**脈和穆天歸兩個。而穆天歸又偏偏腿腳受傷,行動不便。所以做這顆飛星的人非易**脈莫屬。

現在“魔焰曲流”才進行完一輪,可手中火焰就已經快熄滅了。唯一能將下一步“三陽飛星”這一陣式繼續下去的辦法就是提前行動。

現在的問題是火陣外尚有大量獸子未被逼入。它們見摩巴魯手中火苗一弱,就立刻反撲而來。摩巴魯不能讓,他一讓,那些獸子就會有大部分圍向易**脈。摩巴魯不但不能讓,他還應該讓所持火苗變得更大更旺,這樣才能恐嚇逼退更多的三獸獒,讓提前飛星而出的易**脈能順利地撲擊到劉隻手或趁隙逃出。

于是,摩巴魯牙一咬、心一橫,頓時火苗暴漲,如巨炬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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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逼兇現

繞山風突變,披山風乍起。.風卷火勢,無數火苗朝天梯山正南朝面披灑而下。

炎化雷正爲自己身身上所帶火料不足,無法應付數十高手而發愁,見此情形,大喝一聲:“此火可用!”

喝聲未落,身形頓起,行走如風。他身上雖然火料不多,但是火引卻不少。所謂火引,就是能瞬時爆燃微小火苗的引火物。火引不像火料,雖然能有短時的爆燃,燃火時間卻是極短。

此時炎化雷隻能以火引與餘下火料合用。飛走的身形不斷以火引接引天上飄落火苗,火引爆燃後便立刻投向高手群中。但他在幾支火引投出後,他便會夾撒入一些火料,讓火引之火不至于立刻熄滅。當然,炎化雷這樣的高手投出的火引也並非沒有位置關系的。他手中的火引飛舞,是在空中和地面上擺成一個火局,這是奇門遁甲中第五十局:“凰舞九天”。這樣不止是要阻住那些朱家高手,而且是要將他們趕散,逼退,甚至是要將他們逼入到背後已經熊熊燃燒起來的金頂寺建築群中。

朱家的高手當然也不是泛泛之輩,特別是他們當中那些從總堂**的,和從各分堂挑出的尖子。當炎化雷才十幾支火引投出,那些高手就已經看出炎化雷的意圖來。其中有狡詐者甚至看出炎化雷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爲身上已經沒有大多火料來對付自己這些人。于是他們行動了,搶在“凰舞九天”局成之前行動了。他們沒有退卻,也不能退卻。他們本來也不能前進的,因爲害怕炎化雷的火料。現在既然判斷炎化雷已經沒有火料了,他們當然是義無反顧地直往前沖去。隻有少數幾人是往兩翼旁走。

炎化雷意識到了危險,朱家的高手中有好多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奔走的速度更有幾人比自己還快。自己現在要想在擋住他們當頭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憑他們的步法速度,眨眼間就能到達胖妮兒、養鬼婢和豹姬娘娘對峙而成的天陰局“雙姹鬥娥皇”。看來自己這“凰舞九天”之局有些弄巧成拙了。

“雙姹鬥娥皇”,乃至純、至陰氣相。可此時一群陽剛沖火而來,這至陰氣相開始散亂了,其氣流、氣勢就如同這裏的繞山風,瞬間被改變了。

炎化雷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自己弄巧成拙的事情,當然應該自己來挽回。可現在挽回時機上來說確實晚了些,方法上也確實沒什麼可靠之法。他隻能將身上所餘所有火料集中,以爆閃爆飛手法射出,阻住那些沖在最前面的朱家高手,從而給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去亂了“雙姹鬥娥皇”之局。這樣那兩個丫頭才有機會逃走。

于是一時間火光爆閃,火花噴濺。但火料中沒有藥料,火料本身也不足,實在是無法阻擋那些高手。最前面的幾個高手雖然也是渾身浴火,卻一點沒有放慢步下速度,如幾道火流直闖“雙姹鬥娥皇”之局。
“雙姹鬥娥皇”散了。三方都沒有吃虧,也都沒用占便宜。因爲不管豹姬娘娘還是養鬼婢、胖妮兒,都不願意與一群渾身是火的人離得太近。所以他們三個主動分散後撤,對峙之局頓時解了。

後面的高手們還在繼續前奔,包括一部分已經被“凰舞九天”引火上身的人。“凰舞九天”最終局勢未成,他們便可以從局勢缺口中奔逃出來。見後面寺中已經是熊熊大火,其他未入局之人都是往前奔逃,于是也都跟在背後往前奔。

這前後一奔,這“雙姹鬥娥皇”一散,這寺中數丈高的火起,這漫天的火苗往天梯山正南坡面飛落。于是,一個巨大局勢的第一步已經無意識中展開,一個鎮兇**的辦法已經初見端倪。

胖妮兒、養鬼婢和豹姬娘娘被那群高手將局勢一沖,便立刻順勢散開,隨即便都轉身直往天梯處奔去。。c因爲前面兩個人知道魯一棄肯定在上面,自己必須不顧生死地上去救助。豹姬娘娘是見到活佛和魯一棄上去的,也知道朱瑱命帶著刀頭跟著上去了,如果現在這兩個丫頭再上去,上面的對局之勢將對朱瑱命極爲不利,所以她也必須趕上去。

獨眼、卞莫及、楊小刀三人很辛苦,和那群朱家高手擺成的陣勢越走越快,已經旋轉成風。“旋三殺”在快速旋轉後也開始漸漸變形,陣勢逐漸朝奇門遁甲第六十六局“六明旋照”演變。這三人爲三明,對家三隊隊頭也爲三明。因爲陣勢中全爲男性,而且獨眼的梨形鏟,楊小刀的庖丁刀,已經卞莫及的長鞭都是至陽之物,所以這“六明旋照”在此處爲至陽至剛的局相。

特別是在金頂寺燒著之後,大片火絮如雲般吹拂過來,在這陣勢旋轉氣相作用下,全包裹圍繞在局相之外飛揚不落。于是星星點點,片片塊塊,焰苗煙烏,在六陽局勢外形成一個巨大的通紅的火團。有這作用,也就在有形無形之間,將“六陽旋照”的局相發揮到了極點。

就是這“六陽旋照”到達極點之時,前面說到的,初見端倪的巨大局勢的第二個條件具備了。

穆天歸他們所處的位置稍微偏東些,剛開始在變向的繞山風作用下飄飛過來大片火苗,後來就再沒見到如此規模的燃燒物。雖然也偶然有些火苗。火星吹來,但要想利用來對付劉隻手和三獸獒卻是杯水車薪。但他們卻都沒有注意到,金頂寺中的火勢,已經像巨浪般慢慢往他們這邊推移過來。
現在手中火苗已經快熄滅了,現在三獸獒們重新圍撲上來了。穆天歸發話,提前以最後一式變化突擊,讓易**脈有機會獨自逃脫而出。

摩巴魯明白著意圖後,將心一橫,把手中所剩火苗在自己身上抹撫一遍。藏地百姓多吃牛羊肉,而且是以手抓食。吃完後由于缺水都不洗手,而是將油手在身上衣服上擦拭一下就算了。這樣年久之後,衣服所攜油料極多,沾火即著,且焰旺煙烈。摩巴魯瞬間便化作了一個人形的巨大火炬,朝那群三獸獒撲將過去。

穆天歸手中火苗也快熄滅了,火陣口子間的幾隻三獸獒也蠢蠢欲出。將摩巴魯將自身點燃,穆天歸想都沒想,也將自己點燃了。于是又一巨炬暴現,讓欲從火陣中沖出的三獸獒重新所退回去。

易**脈知道這是個再難尋到的好時機,而且這時機是由兩個兄弟朋友的身體乃至生命換來的。他必須抓住這個時機,要不然也是對不起朋友兄弟。身形突然轉變方向,掌中暗扣一支銀針,如一顆飛星,直奔劉隻手而去。

劉隻手被這突然的變化嚇住了,而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突然發現自己無路可退逃了。金頂寺中的火浪已經翻滾而上,將他原先思量好的退路全淹沒了。奔過來的易**脈依舊飄然儒雅,但劉隻手還是真切地從他眼光神情中體會到無窮的殺氣。

幾隻三獸獒在劉隻手驅動下朝著易**脈撲去,可從它們的行動上可以看出,它們也慌亂了,和劉隻手一樣的慌亂。身後大片如浪般的火苗滾來,什麼獸子都不可能在這節骨眼上還能鎮定咬殺人。

于是雙方形勢頓現高低。易**脈很鎮定,帶著無窮殺氣的鎮定。劉隻手很慌亂,三獸獒很慌亂。易**脈沖過獸群時,幾乎沒有遇到如何阻擋,隻是偶爾有爪子、牙口伸探伸探,也隻需要稍稍扭動一下身形就能躲過。易**脈沖到劉隻手面前時,也沒有遇到太大抵抗。雖然劉隻手在這種無法退逃的情形下,是惡狠狠地刀掌齊出。而易**脈是在他攻擊範圍之外便停住身形,待劉隻手掌力打盡,回轉氣脈要往回收掌的剎那,果斷伸出手臂,輕巧巧地將銀針插在劉隻手掌小拇指上。

出針如電,針中即回。這是易**脈的一貫手法作風。但這一次他卻一改以往做法,針中之後繼續朝前邁出一步,同時一腳踢出,直奔劉隻手中路而來。直擊中路,在練家子對決中是個極冒險的招法。除非是有十分把握或者拼死一搏,一般情況不用此招,因爲這會給對手很好的還擊機會。劉隻手沒有還手也沒有招架,他也實在是無法招架還手,因爲那小拇指上的一針,讓他渾身血脈如同冰凍住一般,氣息再也無法回轉運動,隻能任憑這中路一腳踢來。
這一腳踢得不算重,卻是剛好將劉隻手身體踢入到後面翻滾而來的火浪之中。于是接下來不但火浪翻滾,劉隻手也在幅度不大地翻滾。很快也就趨于平靜。

易**脈往火浪中的劉隻手走近了三四步,看看他已經全身燃著不在動彈,便轉身走回。因爲此時前面道路已經全被火浪覆蓋,“三陽飛星”的坎面這飛星已經無處可飛,現在能做的就是回轉過來,一起對付那群三獸獒。

就在易**脈轉身之際,已經不再動彈的劉隻手突然間從火叢中縱躍而出,直往易**脈身後襲抱過來。

易**脈突然之間覺出身後風起,一股灼熱撲身而來。立時知道有襲,趕緊晃動身形躲避。可已經來不及了,劉隻手的雙手已經搭上了易**脈的肩,並且在剎那之間使三對扣鎖死肩胛骨。此時可以看見,他一隻手的小拇指已經焦黑斷裂。真不虧是個久走江湖的狠人,入火之後肯定是將小指放在焰苗上燒烤,斷了經脈,解了倒拔**之厄,這才能脫身撲出。

易**脈反應也極是迅速,雖然肩部被鎖死,卻立刻停步扭頸,翻轉身體。將劉隻手雙臂翻成交叉扭,同時自己雙手一起捏住劉隻手肋下痛**,指望這一招的痛楚能讓劉隻手松開尖頭指扣。可現在已經被燒成火人般的劉隻手已經完全不知道痛楚了,這一招對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于是易**脈步下起旋勁,雙臂也以大勁道往一側摜出。想將劉隻手甩開。而劉隻手似乎頭腦還十分清醒,所有攻擊後果都已經考慮到了。易**脈步下才一起旋勁,他步下也立刻做出相應反應。于是兩人一路朝著山坳處的火陣旋走而去,這情形就有些像是在跳華爾茲舞。所不同的是他們是兩個氣性屬陽的真男人,而且一個身上燃著火焰,另一個也開始有對方身上火苗蔓延過來。

誰都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c穆天歸和摩巴魯沒有想到,那群三獸獒也沒有想到。

劉隻手在旋走的同時,口中還嘶吼不停。這是在以死命驅動那些獸子,他自己已經做拼死一搏了,當然也就不會在乎那些奇異獸子的性命了。

剛才摩巴魯點燃自己之舉,已經將絕大部分獸子趕入火陣之中。但當聽到劉隻手的嘶吼後,那些獸子重新開始躁動著、不顧性命地往火陣口子外沖。

也沒有想現在再將那些獸子逼入火陣有沒有什麼實際意義,摩巴魯隻是下意識地行動,展開身形直往火陣口中沖入。其實他在剛才將自己點燃時就已經是拼死而戰了,現在更不會在意那正在燃燒著的半條性命。
穆天歸遲疑了一下,他還沒來得及確定自己是該去救助易**脈還是該幫摩巴魯。此時易**脈和劉隻手就都已經到了,兩人已經根本管不得什麼火陣局相,直接就撞入其中。這一撞讓更多焰苗竄上了兩人身體,同時還將火陣撞出個缺口,一群三獸獒反應迅速,立刻想從這缺口中沖出。于是穆天歸義無反顧地也沖入缺口,他這支人形巨炬再次將那群獸子逼回。

其實此時所有人做的都是下意識的動作。後面火浪翻轉而來,他們之間鬥不鬥都已經沒有太多實際意義了。但偏偏就是這樣幾個人、這樣一群獸子仍在堅持著,依舊相互進逼,相互躲繞,相互襲攻。

火陣內部已經亂了,被穆天歸他們自己,也是被那些驚恐無措的獸子完全攪亂了。要是剛才外面沒有大火逼來,它們還會小心地躲避逃讓,沿著陣中偱道而走。現在它們一則被劉隻手死命嘶吼所逼,另一則被逼來火浪所嚇,已經完全不管不顧了,有火堆也跳,有火壁也撞。短時間,穆天歸擺下的“七道虹繞”的局相被撞得支離破碎。

易**脈、劉隻手在繼續旋走,他們兩個也是破壞火陣的主要原因。火苗已經不止是在劉隻手身上燃燒,也在易**脈身上蔓延開來。他們誰都掙脫不了誰,就像合在一起的一隻火陀螺,旋走撞到石壁後便轉向,待撞到另一邊石壁又轉向。根本無法捉摸他們隨後的方向和目標。

四下裏的獸子有許多身上也被火延著,于是奔跑竄逃得更快了。穆天歸和摩巴魯也在快速奔跑,雖然穆天歸腳步上很是顛簸不便。他們象是在進逼,也象是在逃避,而最大的可能他們這也許是被火烤燒的掙紮。

這燃著的兩個人,帶動一群獸子,如天火飛流,如火星瞬移。再圍繞著中間那兩個分不開的旋走火陀螺,硬生生將那個破碎了的“七道虹繞”局勢變作了“星明彙日流”,這也是個至陽之局。這一局相出現,前面說到的,初見端倪的巨大局勢的又一個條件具備了。

在半山之處,雲層已經消散殆盡。藏地特有的高亮度、高紫外線的陽光直照在魯一棄、朱瑱命和十六鋒刀頭的身上,將他們的剪影濃重地印刻在石壁之上。

“我知道了。”朱瑱命面色很是平靜,可語氣中卻是帶難以抑制的激動。

“你知道得有些晚了。”魯一棄說話時眼睛並不看著朱瑱命,而是瞄在其他地方尋找他感興趣的東西和現象。不過朱瑱命的話才一出口,他便立刻接上話頭,意圖很是明確,這是要刺激和困惑朱瑱命。

朱瑱命很是鎮定,並不因爲魯一棄的話而有任何心理和氣相上的波動,真不愧爲一家門長和皇族之後。
十六鋒刀頭很迷茫、很懵懂,因爲他根本聽不懂這兩個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是有些晚了,要是趕在十二個時辰之前知道了,你連寺內都進不來。不過你的膽量也真夠大的,竟然敢在死路上博一把。”朱瑱命說話中帶些惋惜,而更多的是佩服。

“這和膽量沒有關系,重要的是見識。這才是你我之間真正的區別,也是你不如我的地方。”魯一棄繼續刺激朱瑱命,他想要朱瑱命發怒,他想要朱瑱命有所動作。隻有朱瑱命動了,那刀頭隨之而動,才會有他想象中的對朱瑱命的攻擊。

雖然魯一棄不是練家子,但他有些狀況還是看得出的,現在刀頭的位置占著上風。就算朱瑱命著實厲害,他們兩個間的搏殺終究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而且自己在刀頭出手的同時會開槍幫他一把。因爲朱瑱命相對而言是個更加厲害的對手,而刀頭雖然發難,卻並不見得知道自己想要獲取的真正目標是什麼。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早就蓄勢待出,而且目標選擇的是朱瑱命。他是將那塊玉牌當作了最緊要的寶貝了。

朱瑱命江湖走得太老,當然輕易就看出魯一棄的目的來。他的道家修養很高,在加上自己處境和需要辦成的事情都不允許自己心浮氣躁。于是聽到這話後,索性不說一句話。魯一棄和刀頭便也沉默不語。但沉默的表象下卻是翻騰的心理,他們心中都在急速地盤算著,爲了最後的目的能順利達到而盤算著。

此時山下已經火紅一片,金頂寺也和鎮子一樣化作了一片火海。遠遠近近一片呼爹喚娘、鬼哭狼嚎的喧囂。一部分未來得及和不舍得退出鎮子的百姓,還有始終在鎮中巡查大的據巔堂手下和後趕入寺中的那些朱家高手們,他們都已經無路可逃了。幸好寺廟距離鎮中房屋有條寬街,這讓那些百姓在火場中有條存身縫隙。另外寺廟後距離天梯山山腳還有一段空曠地面,這也讓寺中的高手們能夠暫時有存身之處。可即便如此,這些人一個個還是被火烤得如炙羊煎兔。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火烤的原因,還是因爲雲層吹散後太陽直照的原因。山上開始往下大量流水了。其實很早之前,天梯山上方就已經有水滴不斷滴下,這是常年凍結的冰雪層表面浮雪融化導緻的現象。那時候雖然有冰冷水滴不斷滴在自己頭上、臉上,可魯一棄、朱瑱命他們並沒有太在意。而現在已經不是滴水了,而是有水道泊泊流下了。不管是山壁還是道路,都已經變成濕漉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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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節 開兇脈

【四字令】

火騰雪消,脈長頓開。。

三至陽逼兇現。侃侃聞數言。

寶鎮絕兇,冰石迸濺。

一彎明淨映天,曆曆見心虔。

朱瑱命隻管自己侃侃而言,魯一棄便理也不理他,隻是在緊張急切地尋找想象中應該出現的變化和現象。朱瑱命所說的,魯一棄的耳中隻稍微刮進去隻言片語,但也就是這隻言片語讓魯一棄心中更加確定,朱瑱命真不愧是一代奇人俊傑,因爲他的幾點推斷基本都在事實範圍之中。

其實魯一棄早在南嶺半步崖之上就已經看出此處寶相非“莊相”(所謂莊相,藏寶需要有壇托,有罩蓋,有吸取日月精華的祀堂),而是“隨性相”(隨意擺放、掉落或丟棄)。這讓他感到詫異的同時也終于明白此處兇**寶氣以及陰陽平衡怎麼會出現倒置現象了。所以他除了在淩晨時查看了一下此地風水氣相外,又要求其他人將朱家追杆子、釘尾子都引走。自己在夜間再細辨一下氣相,並與白天的情況做個比較。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如果有寶可啓,他將獨身前往。這也是他爲什麼要以誘朱家手下爲名將其他人全遣走的原因。因爲這些人中到底誰可信誰不可信他也很難判斷。最終隻留下一個大家都認爲可疑的人炎化雷。這樣做的原因前面已經具體說過,主要是據他的分析,炎化雷是其中最沒有利害沖突的人,他表面上看著可疑,其實卻是最安全的。另外魯一棄也確實需要借助炎化雷的手段,隻有他那樣高超的縱火技法,才能牽制吸引住那麼多的朱家人手。也隻有他那樣高超的縱火手段,才能有步驟地將大部分鎮中居民給逼出鎮去。因爲啓寶鎮**之後,此地風水山形會不會突然發生什麼巨大變化誰都不知道。如果真要像東北啓“金”寶那一趟的話,連整座**山都陷平了的話,那麼此處百姓到時候遇到這種變化是來不及逃出性命的。

不過朱瑱命倒是有一點沒有推斷正確,就是魯一棄並非挾寶闖寺,而是闖寺啓寶。他之所以敢炸開西面寺牆由死路闖入,是因爲他看出“隨性相”的寶貝就在與西牆連接的神呼灘上。也正因爲是這種判斷,他才敢大膽由此處闖入。根據《機巧集》中“寶性篇”所載:“寶靈之氣,所攝方圓,百惡不生,百殺不起。”,這和朱瑱命說的“寶之寬正,抑毒殺邪行不動”(出自《道法寶靈》)是一個意思。也就是說,至寶所在,其寶氣籠罩範圍之中,殺器、扣子都是無法實現啓動扣殺目的的。當然這條件前提得是真正的至極寶貝。這種處于“隨性相”還能將世上絕惡兇**平衡鎮壓的寶貝,其寶相氣勢又是另一番境界。也隻有魯一棄這樣天賦異能的人才能感覺出來,絕不是識寶靈童那樣的人能看出來的。要不然此處“天”字寶早就落入到朱家囊中。

魯一棄闖進到寺中以後,又在碎石下摸索一把那些未啓的扣子後,才真正確定自己判斷得不錯,自己所賭的三把的前兩把都贏了。神呼灘上的碎石可以看出,其中有許多都是建築暗構用的材石,因爲它們上面有許多都有構件固定的洞眼。但也不是所有帶洞眼的石頭都是材石。比如說後來他在神呼灘上用網兜裝了兩塊帶洞眼的石頭。其實其中有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便是此處暗構暗藏“天”字寶貝。
“天”字寶,實名爲“自在天”。傳說此石無蹤而來,由七彩雲霞中墜落于淩霄殿頂。,後被王母當作把玩之物。在《道敘宗意》中有載:“天石雲霞中直落,貌觀爲黑滑劣石。石上有孔。孔中得望絢奇仙境,望知逝後虛無,後世何往,心境自在。……”

對于這石頭還有另一種說法,在梵文涅赫版的《佛說前世瞻》旁批裏可以找到這樣一段文字。翻譯過來的大概意思是說西方三教開壇論經,以一塊石頭爲題。由石頭的生處、經曆、乃至內在質地一直論說到可能的未來,從中剖析爲世精義。此頑石受三教之衆經文浸染熏授,頓有所悟,突然開出一竅,且脫重而飛,消失于雲天之間。所以佛說,連石頭都能開竅,悟出心中一片大自在天,衆生又有何愚鈍之推脫。從此,這傳說中的石頭便被叫做“自在天”。

這也就是金頂活佛在臨死時,魯一棄爲什麼會將那寶貝給他看的緣由。因爲從石頭上那孔眼中,活佛看到了大自在的境地,看到自己一輩子向佛的歸屬。他自己心中也自在了,這才安詳死去。

魯一棄拿到這寶貝之後,便開始賭他的第三把。因爲根據《機巧集》中的理論精義,有這樣的至尊寶貝在身就能夠“百惡不生,百殺不起。”當然,他不是要抑制自己生什麼惡、起什麼殺心。他是要讓別人沒有殺他之意,因爲憑他的本領,要沒有這樣的保護前提,怎麼都不敢往這樣一個虎**狼窩般的地方闖,更不敢往極惡兇**那裏靠近。但這一把賭得成功也不成功。像金頂活佛那樣的佛家高人,一見到魯一棄便心被所撼、意被所牽,心甘情願地爲魯一棄去做事去犧牲自己。就是像朱瑱命這樣殺心極重之人,也感覺出魯一棄身上氣勢比以前更加炫烈,隻以爲是他短時間中又將修爲提升得更高境界。但是魯一棄沒有想到失魂了的瞎子會來,寶氣撼攝,卻是對無魂無覺之人沒有效果的。于是,魯一棄被傷了。

其實就是眼下這尷尬的對峙境況也是得益于“自在天”。要不然朱瑱命和十六鋒刀頭不會到現在還不想到動手攻殺魯一棄的。

“所以我以前最大的失誤是沒有及時將此地墨家後人控制起來。這才讓你有機會來到此地受他們指點將寶貝啓到手中。當然,這樣的錯誤我是不會再犯一次。所以我會將你好好控制住。除非你願意將寶貝拿出來共享。”朱瑱命以一句並不強硬的話語結束了自己的分析。這也許也是因爲魯一棄身挾至寶的緣由,讓他心中很難強硬起來。不過他目前也確實沒有理由強硬起來的理由,畢竟東西還在別人手中嘛。
話雖是這樣說,但在魯一棄聽來卻不是這樣的感受。.他覺得朱瑱命這更像是在軟硬兼施。一個人的招數辦法如果到軟硬兼施的地步都不能起到作用的話,接下來就該是完全用硬的時候了。但現在自己要找的兇**陰脈還沒有出現,而朱瑱命那邊就算有個像刀子般的人物牽制著,憑他的功力,隻要在防守的同時分出一點點力道來攻擊自己,真實的自己都是無法招架的。所以必須繼續拖延些時間,隻要兇**陰脈出現了,自己用“天”寶鎮了兇**,到那時就算犧牲了自己性命也是值得的。

一般拖延的最好辦法就是告訴對方一些關于真相的話,一些他特別感興趣的話,一些讓他心中追悔莫及、懊喪無比的話。

“不!你最大的錯誤並不是沒有控制什麼,而是已經在控制之中的東西你卻認不出,更不要說拿來用了。”魯一棄有些輕蔑地說了一句。但就是這停輕巧的一句話,卻像是給朱瑱命心口一擊重錘。

“你說什麼?”

“到現在還不明白?那麼你這朱家門長做得真就沒什麼意思了。”說完這句話,魯一棄便又不理睬朱瑱命,隻管在那塌缺的山體上下尋找要找的跡象。他知道自己這句話已經夠朱瑱命好好思忖一陣的了。

朱瑱命腦海中迷霧重重,但也就是在片刻之後,他腦中突然靈光一現,一件件事情逐漸連貫起來,把一個讓他懊悔終生的事實展現在他面前。

金頂寺所在西僻之地,草木不萌,卻是南産金,北産玉。廟成于荒蕪溝塹山腳,卻短時間中就香火旺盛。寺的周圍本來並不適于藏民生活居住,也是在短時間中就引來衆多居民,並且成爲一方繁榮交易之地。朱家據守金頂寺,每年無由錢財進項竟達朱家總年收的大部分。三獸獒其他地方都育養不起來,卻是在這寺中能夠雜交而成……,還有許多許多類似事情,都在說明一個事實:“天”寶寶構的位置應該就在金頂寺範圍內。

“你不是挾寶闖寺,你是闖寺啓寶。”朱瑱命說出這句話時,心中腥血翻騰不已,一股甜膩直往嗓子眼沖。這也難怪,最近這段時間他受到類似的打擊太多了。北平院中院中的《機巧集》和兇**方位玉牌,東南悟真谷中的“水”寶,都是早早就在控制之中,卻無法真正掌握在手。自己這大半輩子幾乎是走遍天下想尋到幾件至寶中的一件,但最終結果都是枕著寶貝做著黃粱夢,最後可恨的還要由此被人恥笑。對于他來說,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斯。

魯一棄依舊沒有理會朱瑱命,他此時已經進入到入虛神離的極度自然狀態中了。因爲就在剛才朱瑱命思忖的那段時間裏,他發現了一點跡象,一條狀兇相在身邊的山體上隱隱凸現。于是他趕緊聚氣凝神,身心自然,以便確定這條兇相是否真是自己想要尋到的脈形兇**所在。

朱瑱命強自將嗓子眼的那扣甜膩咽了下去,周天氣快速回旋三輪。他現在絕不能像仙臍湖時那樣因內忿而傷了氣息血脈。因爲眼下的事情還沒了,而且這事情必須要自己親自去了結。對手魯一棄很強大,十六鋒刀頭也突然間貪私倒戈。隻有自己保持住良好的狀態,才能從這劣局之中尋出一點成功機會來。
待得氣息平伏,胸血甯靜,力、氣、意重入道法循道。朱瑱命開始仔細打量起魯一棄。已經不止一次見過魯一棄,但這次打量卻是要找出他身上與以前相比有什麼不同,有什麼異樣,有什麼不該有現在卻有的東西。特別是些原本該是寺中的東西。

十六鋒刀頭關鍵時候貪私犯上,但他並不是傻子。能找在這種時候、這種局面突然發難隻能說明他是個比一般聰明人更加聰明、狡猾、奸詐的老江湖。也正因爲他是這樣一個老江湖,所以在後面朱瑱命的絮絮推斷和魯一棄與朱瑱命寥寥對話中他聽出來了,自己發難的時機錯了。時機錯了,也就意味著對象錯了,目標也錯了。

于是刀頭也開始觀察起魯一棄了。他跟朱瑱命的觀察方法有所不同,作爲殺手,他習慣上首先注意的是對手的意圖和動作,以及周圍環境、物體。這些在搏殺之中可以被對手利用,也可以被自己利用。然後才將觀察的範圍慢慢往對手身上集中,集中到一個周圍環境、物體都無法利用,而意圖和動作又沒有考慮顧及到的部位上,這個部位就叫做缺兒,也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弱點。最後以最簡單迅捷的招法一擊斃敵。但他這次要在魯一棄身上尋找的不是這樣一個弱點,而是要通過魯一棄的意圖、動作,找到他身上挾帶的一個與周圍環境、物體說協調又不協調,說不協調又協調的東西。這樣的一件東西很有可能就是別人和自己都想要的東西。

“石頭。”“石頭!”幾乎是在同時,朱瑱命和刀頭都高聲喊出,隻是刀頭的喊聲更加驚恐駭異,讓人聽得有些毛骨悚然……

正南山腳下,朱家那群高手披火帶煙地往前沖,將豹姬娘娘、養鬼婢和胖妮兒三人對峙之局沖破。隨即,他們身後金頂寺中翻卷的火焰也隨之滾滾而來。于是他們沒有退路了。一部分人沿山腳往兩側奔逃,還有一部分人跟隨在前面那三個女人背後往山上去。少數幾個輕功好的則直接沿岩畫石壁往上攀援。整個局面瞬間變成了“金烏逐玉兔”,此局是一大局,其功用爲陽逼陰。在《世孽平收錄》中提到過這坎局的應用。就是我們都知道的《西遊記》裏也有這種局相的描寫,是在天兵擒收孫猴子時,天兵用天火火燒花果山那一段。

此時天梯山下正南,爲“金烏逐玉兔”坎相,西面爲“六陽旋照”坎相,東面爲“星明彙日流”的坎相。而在山上,有魯一棄挾帶至正天寶,寶氣蒸炫。無意之間,這四處功用合爲一處,便形成一個可以改變世運國命的風水大局,叫做“寶陽顛鎖陰兇”。此局隻在上古奇書《帝經脈衡擇》中有過寫錄,但曠古至今從未見過實用。也正因爲有了此千古奇局,與“天”寶千年持衡,已經隱匿于天梯山山體中央的陰脈兇**被逼鎖而出。
陰脈起伏,兇**震蕩,兇氣欲沖,在這之間,天梯山山體正發生著變化,而且這變化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

山上表層的浮雪已經融化殆盡,下層的冰層也已經開始慢慢滑移。而且由于前面提到的繞山風的突然變向,圍住山體的雲層被吹拂得幾乎淡散不見,導緻陽光在冰層凹面折射的光線變位。這天梯山上覆蓋的整個冰層已經被那折射的灼熱劇烈光線悄然剖劃開來,分作了南面、西面兩大塊。而且山頂部的冰層在光照融化下,形狀都變得陡峭嶙峋,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崩塌的危險。

但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而是脈狀兇**兇氣要突迸而出,四處胡亂沖激,已經讓山體內部構造于無聲之間四分五裂了。

朱瑱命是恍然大悟地喊出“石頭”二字的,他看到了魯一棄脖頸上掛的那兩塊石頭了,在他印象中,那是神呼灘上常見的石頭,也就是說是金頂寺中的石頭。如果一個要行大事之人,又是身體殘疾動作不便的人,在行動過程中始終抱住兩塊累贅的石頭不放,那這兩塊石頭的實際意義已經就遠不是用“石頭”這兩個字可以表達的了。但他大悟得也真有些晚,因爲此時,就在塌缺的山體上已經有一小段裂口綻開。陰脈露相,陰兇之氣直沖而出,讓人心搖神蕩,晦澀堵咽,腦暈眼茫。

而魯一棄也早就感覺到這一段兇**,雖然還在入虛狀態,手卻是已經下意識地將掛在胸前的“自在天”拿起,隨時準備將它填入到兇**之中。但其實從魯一棄站立的位置,他要將“自在天”填入是不可能的。兇**距離他還有很大一段距離,而且是在塌缺的斷壁之上。他沒有輕身功夫,而且還缺了一隻手,怎麼都不可能將這事做到。

朱瑱命出手了,不顧一切地出手了。不顧刀頭全力以赴準備好的攻擊,不顧山體開裂震顫,不顧冰層下滑、雪水潑灑。此時他的眼中隻有那兩塊石頭,那石頭裏有著他一輩子的信念和使命。

十六鋒刀頭出手了,他是遲疑了一下才出手的。但他並沒有施展他以骨血博性命的第十六刀,而是方向有些怪異地向上方躍出。也許他這是使用的迂回戰術,要從上方撲下。這是個很少會遇到強勢阻擊的角度,而且這樣可以在魯一棄和朱瑱命威力無法預料的爭奪對抗中窺隙而入,從而從容地漁翁得利。

一潑冰水適時地沖下,正澆在魯一棄的頭頂上,這讓他一下醒悟過來。眼下的局勢已經不容他有一絲的遲疑,必須立刻將“自在天”塞入兇**。可是他夠不著,他也不具備使用其他辦法的能力。

朱瑱命抓住了另一隻網兜。抓住的一剎那,他便不再像剛才那麼不顧一切了。因爲已經將寶貝握在手中,那麼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要保住它,這目的的前提是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十六鋒刀頭身形沒有落下來,就已經遭受到朱瑱命強力地打擊了。這一掌重重地拍在刀頭的小腿上,在場三人都清楚地聽到腿骨的碎裂聲響,隨即還有尖銳物件破空劃風的聲響,那是碎裂的腿骨碎片穿肉而出,飛射出去。

與此同時,刀頭的上方也傳來一聲聽得讓人心慌的怪響,那是鋒利的刃口刮過堅硬物體才有的聲音。兩方冰石從刀頭身體兩邊分裂開來,然後繼續往山下隆隆滾去。刀頭這一躍竟然不是要爭奪寶貝,也不是要試圖攻擊哪個,而是從上方有塊冰裹的巨石落下。要是任憑滾落,他們三人都恐怕難逃死傷。所以刀頭稍一猶豫,便躍起劈刀,將石頭斬做兩塊。

刀頭其實想到過,身形下落之間很可能會受到兩大高手的夾擊。他還想到,如果那兩人見到自己劈落的石塊,肯定都會手下容情的。但他卻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才出手,身體還未落下便遭此重擊。

朱瑱命給刀頭的一擊是有用途的,他要借這一擊之勢將自己身形後避,盡量離魯一棄遠一些,防止魯一棄快速地反攻。同時這一擊可以將刀頭身體拍向魯一棄,那樣魯一棄便需要時間和招式來應付上方落下的刀頭。有個這時間差和多餘動作,就有利于自己一下將石頭奪過來,並且在短時間中全身退逃。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和他預料中完全不同。他才接一擊之力身形後避,還沒有完全使出力道與魯一棄爭奪網兜,魯一棄那邊就已經松了手。于是另一頭網兜帶著石頭被這一拉力帶動著直往上飛彈而起。刀頭被拍出後也沒有完全往魯一棄頭頂掉落,因爲朱瑱命這一拍之力,正好被巨石下落的力道抵消了。所以刀頭甚至比正常落地還要快,而且腳才沾地,立刻單腳彈跳,身形飛彈起來,直撲從魯一棄手中脫落的另一隻網兜而去。

雖然一切都是在電閃之間,但朱瑱命的頭腦卻是極度清晰的。絕不能讓刀頭拿住另一隻。因爲到現在爲止還不知道這寶貝是兩塊石頭都是,還是隻是其中的一塊。如果是其中一塊,真正的又會是哪一塊?所以這一切推斷都在告訴他,必須將兩塊都拿到手才能算數,絕不能讓刀頭染指一塊。

于是朱瑱命肘腕間用力,將連著兩邊網兜的繩子朝下回旋,甩了個圈,石頭便由刀頭身形下方重新轉向,劃個弧形反轉飛彈向了石壁。

也就在此刻,一直站在原處的魯一棄出手了,他看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一個也隻有他才能夠利用的好時機。

根本沒有聚氣凝神,也或許魯一棄現在的造詣已經非同往常,已經將聚氣凝神的運用完全融入到平常氣息心跳之中了。

槍響了,隻一聲。子彈射出的速度、時間以及擊斷網兜上繩索的時機都恰到好處。而最恰到好處的是那帶著網兜一起飛出的“自在天”,在繩斷之後,以一個絕佳角度直飛甩向石壁,直飛向石壁上裂綻開的兇**狹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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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節 雁字來

所有的一切像是在瞬間停止了、凝固了。.所有的聲響都像是突然間消失了,很靜,很靜,能聽到的大概隻有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隻有魯一棄能感覺出此時氣流翻轉流滾的變化,圍繞在山體周圍的氣息迅速地往狹縫口收斂,最後凝成一團直鑽進去。

但隨即而先的情景卻是不需要超常感覺才能感覺到的,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見。一道彩虹從天梯山山體上攸然而出,這彩虹剛出現時時是彎曲的,就像山體上蜿蜒顯出的兇脈,但出現後便朝著南面伸展開來。而且最終伸展得是那麼地飽滿,就像一張拉得滿滿的弓。

沒人清楚這一切經過了多少時間,不過有一件事情可以證明所有這一切都隻是剎那間,那就是十六鋒刀頭身體此時剛剛落地。

隨著刀頭身形落地,天梯山像是震了一震。隨即整個山體于無聲中慢慢融解開來,坍塌下來。就像陽光中的雪堆被融化,隻是這融化的速度要快上許多倍,隻是這融化的不止是是雪,更多的是冰塊,最多的是石頭。

融化才開始時,各種聲響也重新響起,並且音量也像融化的速度一樣,越來越雜、越來越響。剛開始是冰層和山體漸漸開裂的聲響,隨即是冰層、山體下滑的聲響,最後是冰塊、石塊越來越快、越來越密的滾動聲響,就像萬馬奔騰一般。

“崩冰子了!快跑呀!”從山下遠遠傳來撕心裂肺的吼叫。但這叫聲才出現一兩聲就被山上的滾動聲徹底淹沒了。

崩冰子,是發生雪崩的一種說法。可此時此地遠不是雪崩那麼簡單。因爲滾落得最少的是雪,比雪多得多的是冰,而最多的是石頭,實實在在的石頭。雪和冰的滾落,能夠帶動更多雪和冰一起往下滾,而石頭的滾落卻是無堅不摧、山崩地裂。所有阻擋在它們面前的巨石、山崖、嶙峰、凸坡,眨眼間都全被摧毀了。

滾落在最前面的是冰雪,它們挾帶的濕氣和風勁在距離山下還有好大一段距離時就已經讓山下的大火湮滅殆盡。同樣地,這樣的勁道也一樣讓人無法立穩腳步,更不要說拔腿奔逃了。

朱瑱命動作最快,不過他沒有逃,而是拔身上縱,迎著滾落的冰雪和石塊而上。對于功力高深的高手而言,這也許是比往下奔逃更好的法子。隻要能在其中快速轉移身形躲開那些冰塊和石塊的緻命撞擊,那麼被埋在冰石下的可能就是最小的。就算被埋住,深度也不會太大,這就有機會挖逃而出。

十六鋒刀頭的一條腿已經受傷,但他憑著雙手和剩下的一條腿,手腳並用,連滾帶爬,速度也不低。他沒有像朱瑱命那有上縱,因爲剩一條腿是無法快速移動身形躲讓那麼密集的冰石塊的,他隻能往斜下方奔逃。這是具有經驗的做法,它是躲開崩冰子正面沖擊的最佳途徑。要是方向正確,速度也足夠的話,甚至還能從崩冰子的覆蓋面中脫身出來。

沒有功力也沒有經驗的隻有魯一棄,他站在原地沒動。不是不想動,而是在那震撼人心的一刻連腳步怎麼邁動都不知道了。也就在此時,兩個矯健飄逸的身形撲到他身邊,是養鬼婢個胖妮兒到了。這兩人一邊一個架住魯一棄,轉身要就往回逃。

被兩個美女擁住,這讓魯一棄突然有了種男人該有的責任感,也讓他突然間在心中有靈感乍現。于是斷然喝叫一聲:“就從此處下!”然後拉著兩個女子一起由原來構築寶構的破崖處縱身跳下……

隨著三人跳下,上面冰雪、石塊如雨點滾落,天梯山在迅速地變矮、變小,最後變成一個南斜的矮坡。而金頂寺、峽谷中的鎮子卻是在瞬間都不見了,這一段峽谷都幾乎被石塊填平。更有一些石塊、冰塊直接滾撞到山谷另一側的南嶺,將南嶺的北坡面撞擊得支離破碎。

一切又恢複了沉寂,這此不再是短暫的沉寂,而是長時間的死寂。沒有一個活人,也見不到獸子、牲口。隻有一隻羽毛零散的長白花喙鷹在碎石冰塊之間一瘸一拐地蹦達著。也不知道它是在尋找死去的主人還是死去的同伴。
過去了好長好長辰光,日頭已經西落,萬物再次沉浸到黑暗之中。此時死寂之中有了些聲響,像是有死屍破土而出,又像是有鬼魂夜行而至。于是這一夜在偶爾石塊翻動聲、偶爾歎息呻吟聲、偶爾輕喚哭泣聲中過去。

第二日一早,便有被大火逼出鎮子而幸存性命的藏民回來挖掘尋找自己親人鄰朋,隻尋到十幾具破損不堪的屍首。而碎肉、斷肢、血水卻是處處可見。于是哭號呼喚聲連綿不絕,此悲戚音情數日未絕。

找尋人群中除了當地藏民,還有些服飾奇異的中原人,這些人隻是草草巡查了半日便有序離開。

半月之後,與碎石一同滾落的冰雪盡數融化,冰雪水流積,在碎石的凹處形成一個堰湖。沿湖邊還出現了幾處泉眼,由中間斷湧出溫熱泉水,水汽蒸騰飄漾在碧藍堰湖之上,猶如仙境相仿。

《藏地理正志》有記:“藏曆秋盛天陽日,西僻峽谷有山冰崩石流,掩一處大鎮。民、牲死傷不可計。峽被石塞成堰湖,有溫泉數眼時現。”

《百年藏佛通記》中有:“……金頂寺未入佛宗,金頂活佛,無入僧冊正記。其雖至通佛理,卻無與人論。山倒,寺與僧同滅。”

藏民中則流傳,天梯山下金頂寺以佛名斂財,遭天譴佛滅,以山掩滅。

此後藏地再無天梯山之名,也無從考證金頂寺的存在與否。崩塌的峽谷處被人俗稱爲“爛褲襠”。後有人在此處石塊中發現管柱狀金屬物,無法辨認其由來。央視有關專欄還對此做過報道。其實這中石中的管柱形金屬,可能是墨家人在建寶構時采用的鑽石澆鑄法,在山體上鑽細長深孔然後灌注溶解的金屬,冷凝後可爲寶構基礎立根之用。山體崩塌後,便嵌在單個石塊中結爲一體。

至于這一日中發生的這種種事情卻從未有人說起。至于這天梯山因何而崩,更無人知道。因爲知道真相的人都不會說,還有死去的人也不會說。

正所謂:靈犀感天知,瀝血履命職。

寶鎮兇山碎,生死誰能持。

又是一個臨近冬季的深秋之日,但在海南地界卻是感覺不到什麼寒冷之意。和魯一棄同在海上探險曆難的鯊口,自通州與魯一棄分手,至今已經有大半年時間了。而此時他正站在這極南之地的一塊礁石之上,腳下是碧藍碧藍的海水,能夠一眼看清水下的珊瑚和遊魚。而此時水下除了珊瑚和遊魚外還有人,像魚一樣遊動的人。

鯊口雖然站在水邊,卻沒有看水下。因爲隻要從水面上波浪的起伏和蕩漾上他就已經能夠判斷出下面的戰況如何。水下的搏殺會在短時間中結束,雖然是一對三的對決,但獲勝的一方肯定是那一個。

在鯊口所立的礁石不遠處,是一塊更大的礁石。.這礁石的形狀很是特別,像是個露出水面的屋頂。另一個方向更遠處是個不大的島嶼,島嶼周圍是一片魚排,那是旦族聚居的一處場所,也是鯊口家的所在。此時,正有幾艘很小的木船由魚排處朝這邊駛來。

鯊口朝搖過來的小船揮了揮手,那些船便停止了前行,停在波面上,任憑浪推波湧,像是幾片樹葉那樣起伏蕩漾著。

也就在此瞬間,鯊口腳下的水面上突然閃出幾條雜亂的尖銳波紋,隨即又有幾個小旋子顯出水面。鯊口知道下面的戰鬥快結束了。鬥鯊刀的路數已經徹底亂了,破貝刀已經開始了最終的絞殺。

果不其然,也就眨巴幾下眼睛的工夫,下面就有血紅的水花翻著泡、泛著沫湧上水面,把這處潔淨透明的水域全模糊了。血紅的水花還未曾完全靜止之際,一個秀美婀娜的身影從翻騰著的血花中躍出,就像條豚魚相仿。躍出水面的身影在空中漂亮地扭擰了幾下,那身形竟然便憑空平移一段,最終輕巧地落在鯊口身後。上來的是個年輕的姑娘,穿著緊身水靠。不但身材婀娜,面容也是嬌美秀麗。唯一不足的就是皮膚很是黝黑。但不管從哪方面來看,她怎麼都不像是剛剛在水底一人搏殺了三個水下高手的。
“都解決了?”鯊口問道。

“都解決了。”水中躍出的姑娘不但長得漂亮,聲音還悅耳動聽。

“招式上看得出是那路嗎?”鯊口又問。

“和前幾次不同,這次路數像是北水面的。”

鯊口不再說話,而是轉頭看著身後那座像屋頂的更大礁石,面色很是凝重。

“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五趟了。你沒回來時有過兩路人手來探過。交手後看出都是本地南水面的‘潛網堂’人馬。後來兩路你都知道的,應該是東水面的福蠻子(福建地帶的人)和江浙一帶淡水面的窄漂兒(江河中的弄水高手)。這次從水下招式和換氣法子上看,該是渤彎子(渤海灣)那塊兒的什麼幫派。”姑娘一邊說,一邊清理著面龐和發梢上的水漬。

鯊口依舊沒有說話,依舊看著那屋頂模樣的大礁石。

“從來人頻率上看,對家怕是已經將這裏瞄上了。哥,你說的那個人到底什麼時候來?要不趕緊將這裏事情了了,對家再來什麼深潛子(高手)或者索性撒出排衆子(大量的人手),我們兩個可是盯不住點兒的。”說到這裏,那姑娘停止了清理,滿臉憂色地看著鯊口。

鯊口沒有回答,而是朝著遠處的那幾艘小木船高喊了幾句聽不懂的方言。然後那些船大部分都掉頭往回劃去,隻有一艘繼續朝礁石這邊過來了。

“哥,你讓他們現在就下鈎網和夾槳水滾,可那些東西我們準備得不夠數量,最多就能將歸日樓圍住半幅。”

“等不及了,能圍多少算多少。貝女,你看這日頭又見西了。潮頭一落,整個歸日樓就要顯形。我擔心對家已經把這裏的點兒瞄準了。這水下的三個隻是前探。今晚對家的深潛子和排衆子有可能就全到了。”鯊口看貝女的眼神很是憐愛,但同時心中也很有些痛楚,如果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和自己估算的一樣,那麼今晚很有可能是一場生死難料的大搏殺。雖然有旦族的人可以幫忙,而其實此地留下的真正的護寶後人隻有自己和妹妹貝女。這場大殺自己和貝女必須首當其沖,那樣的話,兩人能否見到明天的日頭,已經變得非常渺茫。這世上能應付這種大陣仗的人也許隻有魯一棄,可現在魯一棄身在何方,是生是死都沒一點消息。就是能與天際飛翔的鷗鳥們們對話,它們也不一定能帶來魯一棄的訊信。

小船很快就搖到礁石邊上,鯊口和貝女登上小船,往大礁石那邊駛去。而遠處魚排那邊,更多的小船裝滿了東西往大礁石這邊駛來。一場緊張又謹慎的忙碌圍繞在大礁石周邊展開了。

日頭落得很快,潮頭落得更快。當西邊天際隻剩下一輪清淡胭紅時,那大礁石已經有大部分露出水面。此時再看,那礁石真的像是座樓,而且很像是個東周式樣的雙檐八角飛雲樓,顯露在廣闊水面上,顯得突兀、怪異。

白天水下搏殺處的小礁石也像把**水中的利劍,有很大一截露出水面。礁石下被鮮血污染了的水色早就恢複了清晰。因爲潮頭下落,水位變低,雖然天色暗了,此處還是可以看到水底情形的。在那下面依舊有遊魚和珊瑚,也依舊有人,隻不過那是三具被開膛破肚了的屍體。而那些遊魚,已經開始悠閑地啄食屍體了。突然間,那些魚不知被什麼驚動了,驚慌地四散逃開……

王副官到達川藏交界處處時已經是半夜時分,數十把用犛牛油浸裹的松木火把燒得劈啪亂響。這些火把將方圓幾十步內照得分外明亮,但也這因爲眼前的明亮,反就將遠處映襯得更加黑暗深邃。讓人心中不由地陣陣發怵,都不敢往遠處看,似乎那裏隨時都會有什麼惡鬼兇魔竄了出來。
一般來說,忙亂會讓人忘記周圍的恐懼。王副官帶領的這群人也一樣,除了少數幾個分散在四周制要點警戒著周圍的異動外,其他人都不停地忙碌著。

王副官站在一邊雖然不動手,嘴裏卻是不斷吆喝著、吩咐著。從外表看,他心中應該比那些忙碌的人更心焦、更緊張。

自打關中與魯一棄分手後,他便入川投了那裏的一位同鄉。誰知,那個在川軍帥府中當執行官的同鄉直接將他賣給了川帥。其實王副官自己都不知道,自打他溜出北平城後,各路軍中都已經傳遍他帶人挖寶的事情,而且越傳越奇,最後把他說成個通古博今、知天曉地的“辨寶侯爺”(古時官府中專職辨別寶物、古玩的官員的別稱)。所以一到川帥府,他便受到很高的禮遇,但同時自由也被川帥的手下控制起來。因爲川帥正需要這樣的人才,替他挖盜古墓、找尋寶玩以充軍資。

王副官知道自己的斤兩,所以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先行應承了挖墓尋寶之事。然後帶著人手、物資往藏邊地界一路挖來。他的意圖很明確,希望能在這個地面兒上遇到魯一棄,到時候不管是利用他探寶、挖寶,還是讓他幫助自己脫身,對自己來說都是好事情。

但是這麼多日子了,自己始終沒能遇到魯一棄那些人,而自己帶了這麼多人手物資也沒能挖到什麼重壓底兒墓(盜墓人對收獲大的古墓的叫法)。這幾天,同鄉讓人帶來消息,說川帥對自己的表現極爲震怒,認爲自己是在敷衍他。還說,如果再挖不出什麼重壓底兒墓,川帥便要讓他王副官去壓墓底兒了。所以他對眼前這個依山爲建的墓**很是重視,他希望能依仗這墓**來緩解自己目前面臨的危急。

“王長官,炸藥都排布到位了,從墓**工道痕跡上看,這一下就能炸到金剛牆的位置。”手下有人來向王副官彙報,從言語中就能聽出這是個川帥府招募的盜墓好手。

“藥料會不會太重,到時候直接穿頂了。”王副官是生怕墓裏的好東西被毀了。

“應該不會,由外圍子看,這**子至少有三重室,就算炸破金剛牆,最多也就到外室位。”

“那麼就點火吧,眼見著天色要亮了。墓中物件一下見強光不好,還是遲早動手吧。”其實王副官抓緊時間是想盡早對川帥有個交代。

但是王副官說完話後,那個盜墓的好手卻沒有動,而且一聲不發,耳朵片兒不停顫動。

王副官知道盜墓的好手眼睛比一般人適應暗視,而且聽覺也比一般人好。因爲他們在墓室中必須辨別各種機關、暗扣動作的聲響,聽響解倒樁、滑砧鎖也是他們必練的技能。

“聽到什麼了?”王副官緊張地問。

盜墓的好手沒有回答,臉色卻是驚異凝重,在撲朔的火把光照下顯得詭異、無常。

王副官還想繼續追問,但隨即的情形讓他自己也無法說出話來。。那個盜墓好手臉頰上的皮肉開始抖動起來,是以一種奇怪的節奏抖動的。隨即,他的整個人都抖動起來。

王副官已經開始看不清那個盜墓好手的面容了,這是因爲他自己的目光在轉瞬間也抖動起來,以同樣怪異的節奏跳動,根本無法控制。不,不是人體不由自主地跳動,而是地面在抖跳著,並且抖跳的幅度由遠及近越來越大。

“是下面!是那下面!要裂蓋殼兒了!”突然,那盜墓高手指著那個大墓聲嘶力竭地高喊起來。雖然因爲面頰的抖動而有些口齒不清,可這能驚觸所有人心魂的一句話在場每個人都聽辨得分分清清。說完這話,那盜墓高手立刻趴伏在地,卻手足無措不知往那個方向爬逃。在場的其他人,靈巧些的也都學著樣子趴在地上,抱著腦袋蜷著身體,就像是在等待和躲避一次爆炸。腦子捱闆的,都站在原地沒動,隻是睜圓了驚恐的眼睛和張大訝異的嘴巴。
隨著抖跳幅度的劇烈增加,一股如鬼哭妖嗥的聲響也由地下傳來,而且那聲響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如果隻是從聲響大小和抖動幅度上來判斷的話,那就像是墓中有一頭巨大魔獸正從墓**的最深處沖突而出。

近了,離著自己更近了。王副官判斷,如果地下這股詭異力量最終是要破土而出的話,那沖出地面的位置應該離自己很近。所以他沒有趴下,所以他想逃開,所以他想遠離這個危險可怕的區域。可偏偏此時腳下怎麼都邁不動步子,是因爲雙腿著實抖得厲害,也虛軟得厲害。這倒不是地面的抖跳讓他出現這樣的狀況,而實實在在是他自己的雙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了。

突然間,那聲響嘎然而止,劇烈的抖跳也在同時停止。這讓餘下那些在抖跳這抖跳中勉強站立住身體的人一下沒適應過來,紛紛跌倒在地。王副官沒有跌下來,而是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並且是正對著大墓那已經殘缺卻依舊高大的石碑。

趴在地上的盜墓好手到底原先是吃江湖飯的,反應要比那些川軍士兵快得多。聲響和抖跳才一停,立刻從地上蹦跳而起。眼光一掃,見王副官對著墓碑跪著,立刻沖了上去,拖起王副官雙臂就往後走。便走便嘟囔著恐懼帶顫音的話語:“鬼僵膝!鬼僵膝!”

“鬼僵膝”是盜墓家流傳的一種說法。這種現象也隻有盜墓人家出現過。說是因爲盜墓人誤盜兇塋惡墓,墓中厲鬼作祟,讓盜墓人雙膝僵死,跪于墓前或墓中。如果得不到別人及時解救的話,最終身體全部僵死而亡,死狀一般是無傷無痕,面色卻是扭曲青紫。“鬼僵膝”這狀況在盜墓家並不常見,而出現這種狀況的墓**一般最後清底子,都是古代將相王侯的重壓底兒墓。(據後人科學檢測和推斷,因爲這種大墓中含有許多帶毒的護墓設施或者屍體以毒料防腐,時間長後蒸發爲氣體。這種氣體與墓中其他蒸發氣體混合爲重性氣體,沉積在墓室下位。如果入到這種墓中,未能及時疏氣通風,這種有毒氣體首先會侵蝕腿腳,讓細胞和神經系統麻痹和壞死。腿腳僵死下跪,人體高度就會變低,這樣的話,如果重性毒氣毒性高的話,盜墓人很快就會被毒死。就算毒性低,因爲重性氣體的特性,盜墓人也會窒息緻死。)

盜墓好手將王副官拖出才三四步,王副官便站起身跟著在走了。盜墓好手一愣:“不是鬼僵膝。”

“不是。”王副官說。“啊!不對!”

的確不對,就是王副官沒說,那盜墓好手也看出來了。他們腳下的土石在無聲地滑動,一個雙駕轅見方的地塊正緩緩凸起。

“快走,墓圍子有起弦兒了!”那盜墓好手高叫一聲,拉著王副官就往旁邊一塊凸石奔去,沒等到那凸石跟前,已經縱身撲出,滑滾到石後躲起來。

“嘎嘣”“嘎嘣”“嘎嘣”,連續三聲震顫心魄的脆響。緊接著便是碎石飛濺、塵土飛揚。一塊整齊見方的巨石由地面上翻騰而起,一聲巨響重重地砸落在地。

周圍恢複了平靜,揚起的塵土漸漸散去。盜墓的人依舊趴伏在地或者蜷縮著躲在什麼犄角旮旯裏,連大氣都不敢出。地上散落了數十個火把,已經熄滅了小半,餘下的也是在明滅之間撲朔、掙紮著。

時間過去了許久,東方的天際已經露出一抹魚肚白。盜墓好手和王副官終于壯著膽子從凸石背後出來,兢戰著往那巨石翻起的東方挪步過去。

巨石翻起處露出的是個斜坡道,從道面和兩邊牆壁的修整手法上看,應該是此處大墓的外甬道。
盜墓好手撿起一塊比較圓滑的石塊,往甬道中扔進去。可以聽到那石塊一路骨碌碌滾出好遠好遠才停住。

“不對,這距離差不多已經過了金剛牆和頭道墓室門了。這大墓到底是什麼結構?沒有墓室門倒也有見過,可怎麼會沒有金剛門的。”盜墓好手充滿狐疑,于是又從腰間皮囊中逃出一個球狀物件。再從地上撿起一支還未熄滅的火把,將那球狀物件點燃。那物件也是盜墓者常用的一種工具,主要用于探路和除垢污驅晦氣,叫做凝脂球。別看這球不大,點燃後燃起的火團卻不小。燃起的火球同樣被扔進甬道,滾入墓中。所不同的是,這次那盜墓好手在火球滾入有一半距離的時候,也快步跟進了墓道。不過火球還沒有完全停止的時候,那盜墓高手就已經停住腳步。因爲他已經到達金剛門的位置,不敢再往前走了。一般墓**機關的設置都是由金剛門處開始,再逐步往裏分布。

王副官看那盜墓高手停在那裏好一會兒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便吆喝著其他人點燃火把一起往墓道中走入。于是數十支將墓道照的很是明亮。借助這明亮,那盜墓高手開始繼續緩步往裏走,先後走過金剛門,墓前室,墓偏室。所走過的地方空空蕩蕩,沒有一點陪葬的器物。倒是滿地可見一些鏽蝕破損的箭矢、刀盤,墓壁上也有不少像是剛剛才出現的破損痕跡和劃割紋路。

通往主墓室的甬道很難走,必須彎低身體或者貼近牆壁才能前行。因爲這裏的墓頂上吊下來十多根巨型圓木,吊住圓木的鋼鏈已經鏽蝕得非常厲害。隨著圓木的晃動,吱呀怪響著,就像隨時都會斷裂。

主墓室中除了一副巨大的棺槨也是什麼都沒有,不過可以看出,墓室三面牆壁剛剛有過移動和摩擦。這些牆壁應該都不是整面的,每面牆都是由幾塊石壁拼接起來的。

“怎麼回事?這麼大的墓,什麼都沒有。”王副官顯得有些懊惱,完全忘記了剛才的恐懼。“開了那棺材看看,說不定好東西都堆在那裏面了。”

“不會的,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已經被別人掏空了。”盜墓好手說。“隻是奇怪,那些人是走的什麼道?將這墓中機關坎子反撤扣,好像是故意放我們將來的嘛。”

王副官對這話有些聽不懂,于是那盜墓高手仔細給他解釋一番。

“整座大墓機關布置爲推疊式,就是說當第一道坎扣被破,其機括弦子的作用力會加注到下一道坎扣,這樣下面一道坎扣的動作力就會更加強勁。如此類推,越往後,坎扣攻勢越強大。剛才從地底傳來的怪響,其實是墓中有人用內斷破的手法將機括弦子以及幾道門的栓鍥一下全卸了。說實話,要不是有人由裏至外將這些推疊的機括弦子都松解了,那些憑我們這些人,就是全死光了也不見得能到達主墓室。你看這主墓室的‘亂壁合’,外面的‘滾木撚’,還有再外面的‘飛雨矢’和‘流雲盤刀’,都不是我們能應付的機關。這裏面的人能利用推疊式的原理和勁道,反向將這些全解了,這一定是個高手,非常高的高手。而且解機括這高手當時應該就在墓中,從時間上看他離開還不久。可問題他是從何處而入又從何處而出的呢?”

王副官聽到這裏心裏猛然一動。他趕緊在墓室周圍重新掃視一番,可什麼都沒有發現。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墓室中唯一的物件棺材上。

“來人,將棺材移開。”棺材移開了,下面果然有一個呈狹長狀的洞口,就像是張微開的嘴唇。

“啊!下透**!這是移山斷嶺的手法。”盜墓好手輕呼一聲。

這話一聽,王副官突然明白了許多。他回頭斷喝一聲:“將棺蓋啓開!”

棺蓋翻倒在一邊了,裏面除了一具枯焦如土的屍骨外,還有一份書信,一封墨香猶然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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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 了卻事

雁信一紙,寶事從今止。.千古天溝握玉指。

玲瓏鎖頭不解,五彩瘴霧不赴,寶構塔不爲志。

莫探心機虛實,憑我思緒飛馳。

王副官一把把那封信抓在手裏,心中無由地有一種惆悵失落。而事實上他也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和失去了什麼,那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比這墓中的珍寶陪葬要重要得多。可這些還能找回來嗎?

“人未走遠,現在追還來得及。”有川軍手下提醒道。也對,這也許也算是個不得已的補救辦法。

可還沒等王副官做出決定,外面有人在大呼小叫,一片驚異之聲從墓門外傳入,變成轟然的回響。王副官他們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趕緊都沖出墓道。

外面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發生事情的地方在天上。

當王副官他們沖出墓門時,他們都還來得及看到天上光華的第一個變化。那片星點耀眼的光華,由一個大團的圓形緩慢地散變成一個斧頭的形狀。這形狀王副官認得,是魯家弄斧信符的樣式。天上閃爍的弄斧樣式持空了一會兒後,又逐漸變化成個飛鴿的模樣,而且是個尾部像是著了火的飛鴿。飛鴿又持空了一會兒後,這片光華才閃爍著漸漸滅去。

王副官呆呆地看著已經恢複爲暗灰色的天空,突然間明白了什麼。他知道有些東西自己還沒有失去,因爲別人還沒有放棄自己,他們還在要求自己做事情。這對于自己來說應該算是一種幸運。

這時他才想到手中的書信,拿到面前一看,信封上有幾個楷體小字:“速送鼓馬山薩月額草場半山藍。”

魯家的書信,速送,這正是剛才天上那煙花爆器所表達和證明的實質內容。王副官心裏很清楚,如果單憑一封書信和一個盜洞,是無法讓自己輕易相信那真就是魯家人的行徑的。但這持久的煙花以及煙花花形的變化和內容,特別是那弄斧信符的獨特形狀,卻是可以完全證實這一切。所以自己必須去做,必須最快最好地去做。

“來人,將這書信從軍訊道走,一定要安全快速地送達地點。”在當時的川藏荒蕪之地,恐怕再沒有從軍訊道走更快捷的通信方式了。“我們大夥兒的身家性命都靠他了。”王副官又補了一句,這一句對在場所有人的威懾力都是極大的。但那些卻都沒有聽懂王副官真正的意思,他們都以爲身家性命都要依賴這封書信,而王副官卻是說的一個人。

就在王副官安排送信事宜之時,“九天火鷹”炎化雷從燃放爆器的高坡上快速滑溜到坡底。坡底有輛大車停著在等他,很大的大車,拉車的馬低矮粗壯,一看就是耐力持久適于長途奔走的品種。車上已經坐有五六個人,他們都是以黑色風布披頭掩身,連面目都遮去大半。不過從身形上還是隱約看出,這些人中有男有女。

“大少,光信兒爆完了。”炎化雷對著其中一人說道。

“那行,這書信如果是從軍訊道走的話,最多三天應該能到半山藍手中。我們再在這裏耽擱個三天,三天後掏出王副官就走。”說話的人逾期平靜,氣息淡定,但在別人聽來,卻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氣勢,就像是雷厲風行的命令。

于是,沒等那人多說,炎化雷輕身跨上馬場,而前面一人手中長鞭無聲一晃,拉車的兩匹馬眼中鞭影一閃,立刻小碎步啓動。大車很快便消失在坡底山坳之間。
三天後的淩晨,鼓馬山薩月額草場半山藍收到那封信,拆開後,裏面還有一個信封。這裏面的信封上寫著:“送天龍寺無由法師”,除了這幾個字外,還畫有一個怪異的曲線。這曲線畫的是什麼沒有多少知道,而半山藍就是這不多的人中的一個,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個,那是一根長鞭,一根獨一無二的長鞭。

于是半山藍立刻喊來手下最得力的夥計吩咐道:“將此信由騾馬道送至大理天龍寺無由法師。當時從川地入雲南,最快的方法就是走騾馬道。這騾馬道都是有民間組織控制的,這就和川地水路的么哥一樣。騾馬隊走的線路事先都是有安排的,走到什麼點,也都是由專門的車馬店接待。所以相對而言,這騾馬道也是最安全的。走騾馬道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好馬好騾,所以不會不給馬場主半山藍面子,更不會不給她的相好卞莫及面子,因爲卞莫及在他們這些驅趕牲口討生活的人中就是個傳奇。所以在數天之後,拿到這信的人就算丟了所有貨物,都會將這信送到天龍寺。

但那信最終還不是給無由大師的,隻是無由大師有可能知道最終收信人在哪裏。那麼再下一步的傳遞,無由大師是否也能順利送達呢?

魯天柳不知道自己的確是是否真的到了天溝邊,但站在現在這位置,她已經有種找到天溝的感覺了。前面再走幾步,就是立削的陡壁,從能看到的高度和推測出的真正深度,讓她沒有勇氣再往那邊緣再靠近一步。

天溝很長,就像一把利刃將雲貴高原上的山體狠狠砍出一道口子。沿著天溝往遠處看,魯天柳可以看到天溝下重重疊翠。她雖然懼怕天溝的高度,但那重重疊翠卻是給她一種家的歸屬感。

此時已經是正午過後,陽光很灼烈地照射下來。從天溝深處漸漸飄起淡淡的彩色瘴氣物,越聚越多,讓這條天溝都沉浸在色彩斑斕中。這是溝底各種植物和動物腐物,在陽光照射下,溫度升高而散發出的霧氣,雖然色澤豔麗,卻如菌菇,越豔越毒。在明施誓傑《西南遊異集》中將這霧氣叫做毒雰,有:“……溝霧午後始起,日落霧消,雖顔若霓霞,卻奇毒不可入……其名毒雰。”

魯天柳又看了一眼天溝西壁上若隱若現的塔狀痕跡,那痕跡這時已經被毒雰瘴霧掩沒了下面大半,已經看不到早晨還能看到的那個門形。那不是個簡單的門形,整個門面上凸凹有緻,魯天柳不用她那超人的觸覺,隻是單憑光線的明暗分布,就知道這是個極其巧妙的布置。

除了天柳,還有一個人也看出了其中巧妙,這人就是魯承宗數次西南尋訪時結識的好友,制鎖解鎖的高手蒯豁子。這姓倒是真姓,名字確實因爲他長了一張歪口,老是豁著條口怎麼都閉不上而得來的。

蒯豁子當年和魯承宗結識,是因爲蒯豁子與一前輩高人打賭,結果被對方困在千古奇鎖九轉玲瓏門中。.此鎖門即是鎖,鎖即是門,運用九轉天輪循環相克之數,再加上千枝玲瓏死點對,隻要錯誤觸動脫節一個死點,整個鎖就完全顛覆排列順序,相當于翻轉過一轉天輪,。變化之後所有解鎖步驟方法必須重新計算、梳理,然後再次逐個正確脫節死點。
蒯豁子被困在門中,數日無法解鎖而出。最後還是魯承宗在一旁支招兒,從門形構造上下手,讓他啓開門鉸兒方才脫身而出。當然,啓門鉸兒不是解鎖正道,從道理上講也是算蒯豁子輸了。不過與他打賭的是位前輩高人,見他能另辟蹊徑而出,一則也是愛惜人才,二則自己也的確隻注重到鎖具巧妙,未曾注意到其他細節,所以主動承認蒯豁子贏了。這一役,不知保住了蒯豁子原有的江湖名望和地位,而且聲名比以前更爲高盛。出于對魯承宗的感激,蒯豁子應承下,隻要魯家事兒動靜到西南,他隨時聽候使喚。

石壁上的門形,從表形和凹凸明暗的分布上看,和當年蒯豁子無法解開的九轉玲瓏門很相似。但此處絕對不會是九轉玲瓏門。因爲石壁之上,不可能將死點脫節設置得如此變化無窮。就算表象是九轉玲瓏門中的一個變化,以固石爲死點,脫節後也不可能重新排列。可最艱難的問題也正是在此處,要真是九轉玲瓏門,憑蒯豁子這麼多年來對它的鑽研,已經知道了它的九轉變化規律。就算不能一把將其解開,循著頭道變化或者二道變化,終究是能將它解開的。但是現在這個門鎖,沒有變化,一觸之錯,便會使整個鎖的死點、節點碎散,成爲永遠都打不開的死鎖,根本就是不會給你二次解鎖的機會。

天溝石壁削立高深,連魯天柳都不敢往溝邊靠近。可此時偏偏有兩個中年人就站在崖邊上,並且還探出半個身子往溝底下細瞧著。這兩人是親兄弟,老大叫豐山左,當地人又管他叫座山風,老二叫豐山右,當地人叫他過山風。雖然這兩兄弟在江湖上無甚名頭,可西南這一代的山民和土人,對他們卻是非常熟悉。他們兩個都是天龍寺的寄命弟子(生下後有病難活,便寄命寺中,托給菩薩),然後在這重重大山中又有著獨到本領,所以無由大師便將他們介紹給柳兒,一起過來辦那大事。

說到這兩人的獨到本領,那豐山左識得山中各種異草藥料,而且能解得各種毒物。特別是對于山中的瘴氣雰霧,他能辨別出其中組成成分,並且能應用合適的藥料從中穿過。此時他夠在石壁外,就是在辨別天溝中毒雰成分。豐山右的獨特本領是查辨山形、攀援峭壁,身形看著與常人無異,動作起來比猴子都要靈巧。不管多艱險的山體,沒有他不能到的地方。他現在正是在查看峭壁上可落手落腳的攀援點,從而找到一條有可能到達天溝底部的路徑。

五侯和一個瘦小的老頭則坐在離崖邊挺遠的樹下。五侯緊握著刀杆,顯得很是緊張。這也難怪,這些日子來,他從未遭受過如此的打擊,每每都是在兩三招之間便輸得徹徹底底,一點忍讓都沒有。而最讓他無法承受的是,對手隻是讓他輸,並不要他的命。就像一個成年人制住一個幼年的孩子似的,讓你使不使勁都沒用,最終都是被安安全全地壓制在那裏不能動彈。

瘦小的老頭顯得很悠閑,抽著旱煙袋,煙鍋中的焰頭一起一伏。與平常人不一樣的是,他吐出的煙霧就像那雰霧一樣,凝而不散。並且隨著煙霧的增多,很快堆壘出奇特的形狀出來,像一幅立體的山水畫一般。然後那煙霧的山水畫漸漸松散,此時便顯得更加眩幻,那煙霧的山水畫變得煙氣飄渺、雲霧飛流,真如仙境一般。這是一種獨特的技藝,叫煙畫,早期的雲貴川一帶,有人專門在茶館、酒樓中表演。但那些人的表演與這老頭肯定不同。他們的煙畫凝時肯定沒有這樣長,因爲他們不能像這老頭一樣以氣凝煙;還有就是他們的煙畫是隨機成形,不能像這老頭一樣構形成形。就好比現在吧,那老頭已經反複吐出了不下十幅同樣的煙畫,這些煙畫的形狀正是他們現在置身的山體。
這瘦小的老頭是無由大師數十年的摯友,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氣功師傅崔雲飛。因爲魯天柳和五侯才入西南之地,便總能遇到幾個黑衣披蓑戴笠之人。數次交手試探,那些人都是身如剛石,硬不能擊。而且兩三招之中就將五侯制得無計可施。可這些人又是制而不滅,明顯是存著其他意圖。所以爲了應付這些高手,無由大師請出了崔雲飛。

江湖上都知道崔雲飛是氣功大師,卻不知道他最早的出身是“奇數閣”崔家,而且現在已經是“奇數閣”的唯一傳人了。這“奇數閣”也是江湖上一個很有造詣的坎子家,但他們家的坎子不是制扣設局,而是依形設扣。就是利用地形地貌設各種殺扣。這大多是用于軍隊和幫派野外殺伐中的招數。可現在崔雲飛反複地吹吐處置身的山體煙畫,是因爲從到這裏之後,他發現這山上可利用設殺扣的位置都已經被別人搶先運用了,特別是前往溝底的路徑周邊。這一點讓他比知道那些能制住五侯的高手更驚訝駭異。因爲反複通過煙畫的分析,他發現別人運用“奇數閣”技法的造詣還在他之上。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要想下到天溝底下,隻能是讓豐山右從從峭壁上找出一條幾乎不可能的路來。

魯天柳這群人中,還有兩個最爲緊張的人。對比之下,也是最怪異的兩個人。一個正是天龍寺的無由大師,他正端坐在一方雲石之上,手敲木魚,不停吟誦著《**解脫咒》。而在雲石之下,一個身形僵直的人正跳著一種怪異的舞蹈。這人是魯家在湘西的世交趕屍人言行夜,他曾與魯承祖一同做陰陽叉格封屍箱收過野峁山的僵屍婆。言行夜其實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施展一種不爲人知的法術,叫“收魂引”。不管是無由大師的《**解脫咒》還是言行夜的“收魂引”,都是用以勾攝人心魂、鎮壓人念信的招術技法。可此時無由大師的額頭都已經見汗,而言行夜不但額頭見汗,連胸前、背心也都濕透。看得出,他們兩個正耗費著極大的心力和體力。

一般而言,攝魂鎮念之術,施行得通,那麼施行之人便會越來越輕松。如果施行不同,那麼施行之人便越來越累。如此兩個高手,一同施行,竟然大費心力體力難以施通,那麼他們到底遇到了怎樣的對手?

朱家在此地已經伏下上百人手,其中不乏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從山口到一旁谷底,連綿坎扣布置。人扣、獸扣、毒扣、器扣分布各處,設置巧妙,各司防殺。要從這樣一個連綿大局、數十狠扣、上百高手中闖過,憑魯天柳這幾個人可以說是絕無可能的。
但上面所說這些卻還不是魯天柳他們需要面對的真正對手。他們的真正對手隻是一個人!

一個年輕人,一個凝坐如石的年輕人,一個面色如屍、眼碧如玉的年輕人。

說實話,魯天柳根本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就開始墜上自己的,雖然他的優雅氣質俊秀面容很容易給別人留下深刻印象。魯天柳發現不對勁時已經人入西南地界之後,身邊除了五侯外,已經招集到了言行夜和蒯豁子。要是隻是自己和五侯兩個也就算了,可言行夜和蒯豁子這兩個老江湖也都未曾發現到這年輕人的蹤跡所在,問題就非同一般了。而且在這段時間裏,他們還與那幾個披蓑戴笠的黑衣人交手幾次,挫敗之下,警覺性已經提升到最高,卻仍未有所覺。直到魯天柳在翠桓山澗,施展其超常三覺時才對這個人的存在有所觸動。

赴西南,雖說是魯天柳由一棵孤零柳樹,覺悟出西南乃是她的歸宿(詳見第五章第六節水回天)。但往此地來了,便是要尋到此處寶構和兇**所在,完成魯家祖願。而西南這一地的暗構是動工最早,耗費人力物力最多,布置設施也是最完善的。當時因爲西南險惡,魯家弟子是在墨家好手協助才完成此處寶構的。但也正因爲如此,再加上最開始經驗不足,當時在此地工程上損折的魯墨兩家好手也最多。完成後爲了行君子之道防止相互嫌疑,所以在此地兩家都沒有留下護寶弟子。一則是這種地界,受氣候地質影響,山形川流樹木變化極大,很短時間中便再難以重尋到原處;二則他們這些祖輩也十分自信,此處寶構也的確是彙聚了兩家巔峰之技,要不是兼精數家的絕頂高深之士,絕無法啓開構築。

在沒有具體寶構位置的記錄和刻著兇**方位玉牌的情況下,魯家隻留下“西南寶構在一處天溝之中,爲一尊入壁浮塔”的口傳。魯家人依循這句口傳,先後無數次探訪西南一帶,卻都未曾尋到寶構準點。魯天柳既然也來到西南,當然不會放過這裏的每個深溝谷澗。而且,與以前的魯家人相比有所不同的是,她的尋查辨別能力更加敏銳準確,因爲她有超常的三覺。何況又是在這個重重林木草樹包裹之處,這對她的天然靈性有開啓提高之功效。

在翠桓山澗處,魯天柳才開始以其三覺,沿那些連綿相觸的林木草樹去感覺去尋找。突然間就覺得有種異常出現,這異常在感覺中應該沒有威脅和傷害,隻是隨著自己的感覺並列而行,時遠時近,偶然還一觸即閃。但漸漸地,這異常便與自己的感覺交纏在一起了,並且能夠順應自己的心率、節奏以及其間發生的每一個微小的變化,就像有又一個我融入到自己心腦之中。于是對于這種異常,魯天柳不敢做出劇烈反應,那樣反會驚擾到對方。驚擾了對方,她不知道會不會遭到心腦上的沖擊和損傷,就算沒有損傷,對方就也會迅速逃離,那樣自己將一無所知。所以柳兒依舊保持著自己感覺,隻是將其中超常的嗅覺抽出,往異常的來源處尋去。

那是一種清清爽爽的味道,一種年輕健康的男性才有的體味。而且這味道外還微微罩蓋著一種很淡的香氣兒,柳兒憑自己以往的見識和對草木花兒的熟悉,判斷出這種香氣的材料應該出自異域之地。
當魯天柳的意識中才出現味道,感覺中的異常立刻就有了反應,一下從柳兒的心腦之中抽出,消失無影無蹤。但柳兒的超常嗅覺卻抓住對方沒有放,從可辨別度上判斷,這源頭就在距離自己不到百步的距離。于是她立刻動作,魯家六技之一“辟塵”所練就的獨特輕聲功夫讓她像超水的燕子似地飛撲過去。但她沒能到達目標所在地,半路之上便被人硬生生地逼下來。將她逼下的兩個人看著面貌是漢人,衣著卻是非常少見,也隻是偶然見過的那些洋鬼子中有人這樣穿過。

五侯他們幾個見柳兒突然發動,而且立刻剎那間就被人逼了下來。他們都是技擊好手,從對方迅捷的身手上立刻就辨別出對方的身手極高,不是自己這些人能單獨應付得了的。但也總不能看著柳兒遇險,于是一擁而上,想以多欺少。但他們也隻是沖出十幾步便也被逼住,還是那幾個人,那幾個身如鐵石披蓑戴笠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原先是伏在何處,卻都像鬼一般突然出現了,讓已經數次挫敗的他們不敢也無法闖過他們這道屏障。

沒有搏殺,沒有打鬥,就連話都沒用說一句。但現場的氣氛卻壓抑得人透不過起來。對家的高手都沒有出手,隻是逼住魯天柳他們不讓再進一步。此時一個年輕人從一處黑葉矮松後走出,他很俊秀,面龐像是畫出來的,他很白淨,白得就像沒有血色的死屍,他很挺拔,身形就像屹立的石塊。總地來說,他顯得很冷,很靜,很沒有人味兒。

魯天柳與那年輕人四目相對。這是兩雙碧眼青瞳,兩雙傳說中隻有半仙之體才有的碧眼青瞳。魯天柳的青瞳是淡綠色的,就像春天剛抽出來的柳葉芽子。那年輕人的青瞳則像兩窪深潭,深邃的綠,還打著旋兒,像是要把所有東西都吞噬進去。

兩個人沒有出聲,但他們卻在快速交流著。是的,這樣兩個有著碧眼青瞳的奇人,他們之間的交流用言語已經無法盡數表達。

這是“洞三界”,魯天柳並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雖然她很清楚對方能夠感知自己的思想和心理。她在龍虎山時,有精通心力修爲的高人給她講解過。江湖上有窺心術、測欲行法、辨先、度思術等法子招數技法來窺測別人的心裏,以便施術行法和尋找適當機會搏殺。但這些技法都是從人的表情動作以及氣息血行方面觀察,然後再進行推斷的。隻有一種天賦異能之人,能在百步之內直接感知到別人的思想和心理。這種異能就叫做“洞三界”,所謂“洞三界”就是洞悉別人外表、內息和心裏,也就是形、性、思三重境界。

你是至今唯一一個能覺察到我“洞三界”的人,那年輕人並不慌亂,他的氣息、心脈、血行始終如一,沒有絲毫的變化。雖然這次不但被覺察出感知力的存在,更被對方尋到實際掩身的準點,他卻依舊沒有一絲不自在。因爲到現在爲止,他很清楚的知道,對面這女子雖然在某些狀態下可以發現自己窺竊她的思想,但她卻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自己。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下,不管是內心的對決還是實際的搏殺,自己始終握著百分百的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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