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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至愛]言咒師[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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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23:47:25
過場休息:醫院的休息室

  因為是過場,所以沒有一句話的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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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市立醫院的第二手術室前,尹璐正在焦急地等待著。

  在她的對面,兩個男人肩並肩地坐著,一人手里晃蕩著酒瓶,一人翹著二郎腿,樣子極度與當下環境不相符。

  這倆哥們,自然就是同樣都被攪了難得休息日的言先生和李醫生。

  “真沒想到你會在這里。”言先生晃悠著自己的二郎腿道:“今天你不是應該在自己家里醉成一灘爛泥才對么?而且這不是你以前的醫院么?”

  “還不是因為你!”李醫生抱怨道:“你逞英雄也就算了,別把被打傷的人扔在大馬路上就尥蹶子跑了啊!害得我還得為你收拾殘局。要是被醫管的那些人知道我在大馬路上拿電鉆鉆別人腦門,我的執照能保不保得住都是問題!”

  “你還好意思抱怨,說得像是這件事和你沒關似的,”言先生毫不客氣地反駁:“你別以為我猜不到是誰給這女人出的主意,讓她去找我的。你明知今天我想休息還給我找麻煩,你執照掉了也是活該!”

  “喲,難得你也會因為女人困擾啊!”酒勁兒上頭,李醫生也難得的多話起來:“我讓她去找你,還不是因為看你那副‘想起初戀’的愁苦面容,我好心好意送了這個女人給你,你不但不感激,居然還給我添了那么多麻煩,還咒我丟執照,你什么人哪你!”

  “嘿,我說你還真好意思……”

  “咳!咳!”實在有些聽不下去的尹璐,干咳了兩聲道:“你們說的女人就在這里,能不能麻煩你們……”

  “你閉嘴!”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轉頭罵了一句,然后轉過頭繼續著自己的爭吵。

  “……”尹璐哭笑不得地閉上嘴,在兩人的爭吵聲中,靜靜等待著手術室內的結果。

  現在靜下來想了一想,尹璐又開始有些為自己的選擇后悔了。

  自己為什么會拼命去救這個讓死人上身,企圖加害自己的女人呢?還因此放棄了對孫澤彬的追趕,萬一要是真的沒有機會再找到他,難道自己就真的這樣永遠的清醒給折磨死么?

  尹璐現在真的很懊惱,如果現在再讓她來選擇一次,恐怕結局便會完全不同。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門里走了出來。

  她走到了李靖穆的面前,松了口氣道:“你送來的人已經搶救下來了。”

  尹璐聽到這句話,松了一大口氣,方才那反復的心情,也全然不見了。

  至少,自己救下了一條人命,尹璐的心理,浮過了一絲喜悅。

  女護士這一說話,言李二人立刻都閉上了嘴,李靖穆點了點頭說“謝謝”,而言先生則是一對賊眼上下亂瞟地打量著她。

  女護士顯然是被言先生看得很不舒服,往李醫生這側移了一步道:“只是失血過多而已,胸前那個開放式的創口我們已經包扎好了,估計也就是一個月的功夫,她就可以出院了——前提是她不會再想用這種累人的方式自殺的話。”

  “她不會的,這點護士小姐你可以放心。”言先生插嘴道:“護士小姐有什么想完成的願望沒?如果有的話,我倒是……”

  “別聽這家伙神神叨叨,他的精神有些問題。”看出言先生在算計什么的李靖穆,趕緊打斷了二人的對話:“總之謝謝水水了,今天你幫了我的大忙了。”

  “不,是你幫了我的忙才是。”雖然有口罩擋著,但這個被李靖穆稱為“水水”的女孩臉上的羞意卻很是明顯:“李醫生你要是……要是……”

  “要是你想得到這個家伙的話,我也是可以幫忙的。”女孩正卡在關鍵的當口,言先生又很不識時宜地插話道:“只要你給一點小小的報酬,我就可以讓這個老家伙對你百依百順俯首帖耳,你覺得如何?”

  “你……下流!”水水又羞又氣地跺了一下腳,便扭頭走掉了。

  “誒呀,你居然還認識這么純的貨色啊!”言先生眼睛盯著水水離去的背影,對李靖穆說道:“真是的,這么可愛一小姑娘居然就看上你這么個食古不化的老東西了,真不知道是你桃花運太足,還是她就這么倒霉。”

  “你剛才在做什么?別打我朋友的主意。”李靖穆正色道:“這話好像在我當初決定幫你的時候,就說過了吧?”

  “哦?她是你的‘朋友’嘛?我看不像啊!”言先生繼續打著哈哈:“哪兒一開始氣鼓鼓的像是想要你全家人命似的,但一被你‘謝謝’就又臉紅得和番茄似的朋友?”

  “隨便你怎么說,總之離她遠些就是。”李靖穆知道言先生是一個不弄到好處絕不收手的人,他趕緊走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扔給言先生:“這就當成是我對你的謝意吧!”

  “你什么時候學會我那套送沒用小玩意兒的習慣給學去了?”言先生把鑰匙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疑惑道:“這破鑰匙有什么用?”

  “這是三樓休息室的鑰匙。”李醫生用眼神瞥了眼尹璐道:“手術室里面的女人恐怕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醒,你不如帶著這個女的,去那兒休息會兒?那里還有床哦!”

  言先生當然明白李醫生在暗示些什么,只要是男人都懂他在暗示什么。

  “嗯,好吧,反正我還有話要問那個自殺的瘋女人,不如去休息一會兒也好。”言先生故作正經地說了一句,然后湊到李醫生耳邊道:“看你夠意思,醫管那兒我擺平,那個水水你也自己留著吧!對了,那里應該有‘那個’吧?”

  “有,杰士邦和杜蕾斯都有。”李醫生心領神會道:“這已經是傳統了,你放心吧!”

  “咳咳,我還在這里!你們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尹璐實在聽得忍無可忍,出言打斷道。

  “你閉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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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像你的初戀女友?”

  “你覺得,這個問題適合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問么?”

  “不是,我只是在想……”

  “你覺得現在是想事情的時候嘛?你覺得我會是這種多愁善感的人么?你只是比較像我的一個舊相識而已。”

  “這倒也是……所以,你給我的‘開價’真的有優惠過?”

  “如果你能乖乖閉上嘴把‘首付’給付了,我就考慮再給你一個優惠價!”

  “嗯…嗯…啊!”

  ………………

  三樓的醫生休息室里,傳出了床架搖動的聲響。路過的醫生和護士們都會心照不宣地一笑,私下里八卦究竟這次又是誰和誰在里面巫山云雨,然后默契地繞行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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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23:47:52
第九章:此時彼時

  當人的神經麻木之后,一切的刺激都可以產生快感,或者至少是被人腦誤解成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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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璐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

  當她躺在那張並不舒適的鋼絲床上,在言先生的身下發出曖昧喘息聲的尹璐,腦袋里卻想著這樣一句話。

  從看到言先生的第一眼,尹璐就預見到了現在的情形。

  當尹璐走進那家白天營業的酒吧時,她只想嘗試用酒精來麻醉自己的腦袋。

  而當言先生坐到她的身旁,和她玩起了剪包錘,尹璐腦袋里便閃過了那個字。

  性。

  這是一個比酒精更容易麻醉人心的東西。

  這不是尹璐的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16歲時,潦倒的尹璐靠著將自己賣給商人做情婦,為自己賺回了大學的學費,母親的醫藥費,還有她人生中的第一輛桑塔納。

  20歲時,她又為自己贏回人生中的第一份平面合同——即使那意味著她必須在攝影師的床褥之間展現自己的妖嬈身姿。

  這就是這樣的世界,你要得到一些,就要失去另一些。

  如果拿身體去交換金錢並不可恥,那么現在她所交換的,是自己的性命,為什么要為止懊喪呢?

  所以,尹璐並不后悔。

  事實上,當尹璐逐漸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后,她不但不痛苦,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

  ——當人的神經麻木之后,一切的刺激都可以產生快感,或者至少是被人腦誤解成快感。

  但現在,尹璐卻不再快樂。

  言先生說自己沒有在尹璐身上看到自己愛人的影子,他說尹璐只是與自己的一個“舊相視”有些神似。

  他撒謊。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像他這樣溫柔地觸摸一個陌生人。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像他這樣輕吻一個“舊相識”的額頭。

  男人在做“這件事”時,總是喜歡看女人的表情,欣賞女人的喜悅,從而襯托自己的威武。

  但言先生並沒有這么做。

  他沒有看尹璐的臉,一次都沒有。

  他只是將自己的頭,深埋在女人的黑發之中,不願意抬起。

  尹璐知道,言先生是透過撫摸自己,去回憶那再也無法觸碰到的過去。他害怕看到了她的臉,夢,就醒了。

  所以尹璐不快樂。

  她並不是因為言先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別人而不快樂,她不快樂的是,自己在言先生的身上,看到了那些她認為不會再有的東西。

  愛她的男人將當她作是洩欲的工具,她愛的男人現在卻恨不得將她一起帶離人世。

  而現在這個在自己身上喘息的男人,這個撫摸著自己卻愛著別人的男人,卻將她當作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尹璐很不快樂,但她卻又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這,又是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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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碰碰”,兩人的歡愉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

  “給我一個理由,讓我不把你扔到火星上去。”言先生喘著粗氣,心情異常惡劣地說道。

  “動手術的女人醒了。”門外說話的是李醫生:“我猜你想知道這些。”

  “……好吧,再給我兩分鐘。”言先生沉吟了片刻,然后房間內再度傳來了鋼絲床搖晃所發出的響動。不過這次搖晃的速度顯然更快更疾。

  閑來無事的李靖穆就這樣站在門外,掐著表算了起來。

  ……三,二,一!兩分鐘剛好走完,床第之聲也同時停歇了下來。

  言先生赤著上身便推開了門,一邊往身上套著汗衫一邊抱怨道:“這女人就這么會挑時間醒?真是讓人掃興!”

  “還掃興?你已經在里面待了足有一個小時快了!”李靖穆哭笑不得道:“你當真哪方面都是怪物啊!”

  “道家的玄黃之術中,就專門有一門房中術。”言先生神秘一笑道:“你猜言咒里會不會有這一條?只可惜身為鰥夫的你,是用不上了。”

  言先生說著拍了拍李醫生的肩膀,帶著衣著仍十分凌亂的尹璐朝病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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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笑盈醒來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哭。

  她不顧護士的勸阻,也不怕扯動胸前的傷口,就這樣哭著,不停地哭著。直到言先生和尹璐走進了病房。

  李醫生雖然已經離開了這家醫院幾年了,但他的影響力似乎仍在,他只是做了一個手勢,本來在姚笑盈身旁的護士就都心領神會地離開了病房,而李醫生自己也只是說了一句“盡快”,便關上了房門。

  姚笑盈一看到言先生,哭勢忽然小了很多。

  “我認得你。”姚笑盈深呼吸了好半天,才算完整地憋出了這幾個字。

  “我知道,是我救了你。”言先生也並不客氣。

  “謝謝。”姚笑盈說完這兩個字,便低垂下了頭。

  尹璐認得姚笑盈的表情,那被深愛之人背棄的表情,這是只有真正經歷過背叛的人才能懂得的表情。

  現在的她,既不憤怒,也不痛苦。

  只是,萬念俱灰。

  在那瞬間,在知道自己被背叛的一瞬間,那感覺就像是世界的顏色忽然被抽離,一切都變成了黯淡的黑白。

  忽然間,你找不到任何的色彩,也不想去找到任何的色彩。

  你不想報復,不想追究原因,只想就這樣活在跳幀的黑白電影中,不在願意見到任何色彩的斑斕。

  姚笑盈不在乎孫澤彬利用他,不在乎孫澤彬已經是一個亡靈,甚至不在乎去為一個亡靈犧牲自己。

  但孫澤彬要姚笑盈付出的,卻是她唯一不舍的,愛。

  在那一刻,姚笑盈的心已經死了。

  “我想知道,你男朋友的公寓在哪里。”言先生沒興趣,也不在乎姚笑盈的想法,他想要知道的只是那個地址而已。

  “好啊,我告訴你。”姚笑盈木然地答應著,接著報出了一個地址。說完之后,她便又沉下了頭。

  尹璐看著這個在一個多小時前還想要害自己,現在卻連自己是誰都不在乎的女人,忽然生出了一絲悲憫。

  一絲同樣身為女人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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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到了地址,便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他帶著尹璐轉身便離開了病房,任姚笑盈繼續活在自己的“黑白電影”之中。

  在離開醫院之前,言先生和李靖穆最后對了一次話。

  “不如……你就和那個小巧的女護士處一處吧?”言先生故作深沉地長嘆道:“那件事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再不松松筋骨,你小心不勃啊!”

  李靖穆透過窗戶望著病房內的姚笑盈,沉默了半晌,才回了一句話。

  “Been-there,done-that,and-never-do-it-again.”

  言先生聽著這句話,又嘆了口氣,搖著頭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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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先生終于出來了,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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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23:48:15
第十章:再臨地獄(上)——時空的惡作劇

  人生沒有如果,只有既定的事實——前提是你不遇見“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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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剛才那女人報地址的時候,你看上去為什么那么驚訝?”坐在言先生的身旁的副駕駛座上,看著駕駛著“借來用顛顛車不知道多少號”的言先生臉上帶著哭笑不得的表情駕著車,尹璐忍不住問道。

  “因為在把你從卡車車輪下救出之前,我就在那棟樓里。”言先生無不感慨地嘆了口氣:“暮然回首,那‘鬼’就在燈火闌珊處哪!”

  尹璐並不明白言先生所說的話,只是愣愣地“哦”了一聲,然后任由破車將她顛簸到孫澤彬的住處。

  那棟六層樓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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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車,走到大樓的入口前,感受著熟悉的陰氣,言先生忽然有些想笑。

  如果當時,他是選擇繼續向上走,而不是追逐那個並不存在的幻影,事情又會變成什么樣?

  這就是人生,沒有那么多“如果”的支流,只能流向大海這一個終點,沒有回頭路。

  ——至少本該沒有。

  當言先生準備跨入大樓時,他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在片刻的停頓后,言先生開始后退。

  當退出十數步后,言先生便開始低下頭搜尋起來。

  尹璐看著言先生在同一個地方兜了好幾圈,皺著眉問道:“你在找什么?”

  然后,言先生給出了一個讓尹璐吐血三升的答案。

  “菜刀,我在找菜刀。”言先生說著用腳在地上畫了一個圈:“一個本該在這里的菜刀。”

  “我們追著線索來到這里找阿彬,你現在卻在找一把菜刀?一把插在地上的菜刀?”換作任何人是尹璐,在不眠不休四五個夜晚,又經歷了翻天覆地的床上運動之后,還要陪一個人遍地找菜刀,都會有一些歇斯底里。

  “刀不在這里,連痕跡也不在這里,”言先生還是依舊習慣地無視崩潰的客戶,自言自語著:“這不是我們在現在該看到的。所以如果不是我們搞錯了時間,就是時間自己搞錯了。”

  “哈?你到底在說什么?”尹璐從歇斯底里的女人,變成了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

  “時空!”言先生若有所悟地看著眼前這棟大樓,丟下了這兩個字。

  “X的,這里居然連‘時空’都有!”言先生哭笑不得地抬起了頭,望著天空,睜開了他綠色的左眼。

  “開”

  綠眼一開,言先生就看到了一塊大得鋪天蓋地的氣團,朝自己壓了過來。

  “這下糗大了。”言先生剛說完,便被那無形的氣團給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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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璐看不見那詭異的氣團,但當言先生撲過來時,尹璐也感到了心頭莫名的一陣壓抑感,就好像什么東西忽然鉆進她體內似的。

  接著,尹璐便看到了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天空,變黑了。

  現在應該還只是下午,陽光應該還很刺眼,但就在瞬間,晴空變成了黑夜,太陽也換成了明月。

  尹璐還沒回過神,言先生已經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下,低沉陰森的聲音急促地念道:

  “定”

  然后,尹璐便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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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時空”,恐怕沒有幾個人會比言先生還要了解了。他卷入“時空”的次數最少也上了兩位數,以至于現在他都可以分辨出幾種“時空”之間的差別。

  這從高樓墜下的“時空”,應該是將人關入自己世界的“時空輪回”,但不知怎地,這個“輪回”上給人“破”了。

  不知道是誰被這個“時空輪回”給卷了進去,然后又硬生生地在上面開了個口子逃了出去——估計不是這里陰氣源頭干的,就是那對人鬼搭檔做的了。

  真是的,你們要做也做全套么!只開個口子就放著不管,不知道“時空”是會變異的嘛?言先生實在是很想這么吐槽。

  “時空”是一種非陰非陽,又非活物的奇怪存在,而當它受到傷害后,便會產生性質上的根本轉變。

  現在,這個“輪回”是變成了“漩”還是“流”,就連言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了。

  言先生能做的,只是盡量讓自己定在現在的空間點,盡量希望不會被“時空”給卷到太過奇怪的時間或地點去。

  當“時空”的氣團最終徹底爆裂的瞬間,言先生掐好時點念出了“定”字言咒,然后也只好靜待這時空破裂的結束。

  風,終于止了。

  言先生睜開眼睛,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周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還在這棟筒子樓的入口前,天上太陽的位置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還好,看來並沒有完全被卷進“時空”,只是被它稍微帶過了一下而已。言先生松了一口氣,搖醒了身下的尹璐,確認她沒有被“時空”給沖壞腦袋后,便扶著女人一起走進了大樓。

  不對,好像有些不一樣。言先生一進入大樓,便發現了古怪——陰氣,不見了。

  那原本彌漫在整座大樓里的令人窒息的陰氣,好像全都消失了。

  言先生困惑地往里走了兩步,走到了那原本布滿怒蛛的101室門前。

  怒蛛的屍體也全都不見了,不應該啊,如果不用唾液化之,怒蛛的屍身起碼也要八個小時才能消散干凈,但言先生這才離開多久,怎么就連一點殘留的味道都已經聞不到了?

  言先生又往后退了幾步,向外張望了一下。

  菜刀雖然是不見了,但刀痕卻在那兒,太陽的位置也是正確的,該不會是……正當言先生陷入沉思時,101室的門忽然開了。

  從門里走出的,是一個身高幾乎和體寬一樣的“正方形”胖子。

  言先生認得這個人,胖子臉上那被手肘打出的大大腫塊,就是言先生的手筆。

  胖子看到站在自己門口的陌生人,困惑地上下打量了言先生幾眼,然后便走出了大樓。

  ——對了,他確實沒見過我,那時候也是剛醒就被我打昏了。

  言先生這樣想著,踏上了超通往二樓的樓梯。

  “是民警先生么?”101室的門內,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是那個盲眼老人的聲音,言先生對聲音的記憶力很好,所以不用回頭也知道。他比較驚訝的是,這個老人居然可以光靠自己的腳步聲就猜出自己是誰。

  言先生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他並不希望再去招惹沒有必要的人和事。

  “謝謝你了。”雖然言先生並沒有回應,但老人還是自顧自地說著:“謝謝民警同志你昨天的幫忙了。”

  ……等一下……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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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23:48:42
第十章:再臨地獄(下)——變化

  一日之隔,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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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先生,你剛才說……‘昨天’?”言先生還沒開口,尹璐已經焦急地問道:“那今天是幾號?”

  “呵呵,小姑娘怎么連日子都搞不清楚哪?”老人睜著白茫茫的雙眼,干笑道:“如果老頭子我今天早上的廣播沒聽錯,今天是28號。”

  28號?尹璐和言先生面面相覷。因為他們都清楚地記得,今天的日期應該是27號。

  尹璐回想起了方才見到的日夜變換,莫非這一個顛倒之間,已經過去了一天的時間?

  尹璐用眼神向言先生詢問,言先生只是點了點頭。

  我的老天,這都可以?尹璐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哎,果然還是沒有真的定住,言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雖說只被帶離了一天,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可這樣一來,原本是今天所留下的痕跡,都被這一天的時間流水,給沖刷殆盡了。

  現在言先生只能期望,那個縛靈孫澤彬,沒有在這一天的時間里出什么三長兩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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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樓:

  言先生回過頭,稍微瞥了一眼老人。

  雖說算不上滿臉朝氣,但至少他身上的生氣已經比昨日好上太多了。

  是因為兒子身上的“不孝”被趕走之后,突然對自己態度上的改觀,才讓老人有了這樣的變化么?

  “多謝民警同志,還有昨天的那對小夫妻了。”老人還在自顧自地致謝著:“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現在我兒子已經好上太多了,今天還特意為我們老夫妻倆出去買電熱毯,他還……”

  “我沒有興趣聽,你自己多珍重就是。”言先生說完便和尹璐比了個手勢,往樓上走去。

  “記得我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是言先生丟給老人的最后一句話。

  老人笑著搖了搖頭,似乎並沒有將言先生的話聽進去。確實,生在喜悅之中的人,往往很難聽進別人的意見。

  老人並不知道,言先生,總是對的。

  “啪”,101室的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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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

  當言先生二人剛到二樓時,一個小孩正好歡蹦著從202室內走了出來,跑到言先生面前時,還回頭打著招呼:“我先走了哦!爹爹一個人在家里要乖哦!”

  “你快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二路汽車了都!”房內的“爹爹”沉聲說笑道。

  小男孩“唉”了一聲,便蹦蹦跳跳地下了樓。

  言先生看了屋內的“爹爹”一眼,這是一個長得挺高大的居家男人,衣著很普通,說話聲音也很普通,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雖然言先生也看見了男人眼角沒有完全擦凈的眼線,不過這也不過是一點點奇怪的嗜好吧?

  普通的父子倆,言先生下完定論,便繼續走樓梯去了。

  如果換成昨天,言先生碰到這對父子的話,又會發生些什么呢?這個作為觀者的我們,也只能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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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樓:

  一會兒,言先生二人就到了五樓。

  一上到五樓,言先生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旁人或許不會在意這種味道,將它與垃圾的餿臭味搞混,可言先生卻很清楚這味道所代表的意義。

  ——死亡。

  這是屍臭與血腥味混合而成的臭味,雖然味道很淺,表明人死了並沒有幾天,但味淺卻層次多,說明在這兒丟了性命的倒霉蛋並不止一個。

  循著味道找去,言先生停在了502室的門口。

  “透”

  言咒一出,綠眼即開。

  “透”是一個類似透視眼能力的言咒(半年陽壽耗費),雖然它並不能真的讓言先生透視一切,不過像X光一樣掃透一堵木門,大致看清門內的情況還是做得到的。

  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言先生才不想莫名其妙地闖入殺人現場,留下個把指紋鞋印啥的,到時候和警察糾纏不清起來也是麻煩事。

  “四具死屍,都是中彈而亡的,看來是黑道尋仇的事兒。”言先生眼盯著木門,嘴里自言自語著。

  “死人?”尹璐驚叫了一聲:“這里面有死人?”

  “沒錯,是死人,”言先生閉上了眼睛:“還是死了一整天的死人。”

  “一整天?已經一整天了都沒人發現?”尹璐頗是驚訝。

  言先生一笑道:“才一天而已,換作是你,會因為別人家發出一點點的臭味,就去報警說死人了么?我估計要真等到警察上門,起碼得過個兩周吧?”

  “兩周?那不是都已經爛……”尹璐說到一半,忽然明白了言先生的意思,沒有再說下去。

  如果沒有刺鼻到鄰居無法忍受的臭味,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生活,是沒有人會來關心別人家的死活的——這就是現代人的生活方式。

  言先生並不在意他們什么時候被發現,他奇怪的是,這里死了四個人,他卻連一絲縛靈的氣息都沒有覺察到。

  四個縛靈,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是被諭家的人“送靈”了?不可能,言先生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如果是諭天明送靈的話,他絕對不會將死屍丟在這兒不管。而且如果是“諭氏送靈”,這屋內不會留下這么重的怨氣。

  縛靈們走得很痛苦,很不甘願,所以才會有怨氣。如果是諭天明來送靈的話,他們走得高興還來不及,又何來的怨氣?

  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是要么他們是被這里的陰氣源頭,很可能是幽煞級別的陰靈給“吃掉”了,要不就是被剛才的“時空”給卷了進去,現在也不知道被傳到哪個時代的哪個山溝溝里了。

  言先生更傾向于后一個答案,他甚至認為那個大樓的陰氣源也被卷進了“時空”,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一日之間,這棟大樓里的陰氣就干凈得一點都不剩了。

  等一下,這血腥味……好像還延伸到隔壁的房間。言先生皺著眉循了過去,在503的門口又停下了腳步。

  “抱歉,我們現在不是應該盡快上到603去嘛?”雖然為502室內的事所震驚,但尹璐還是急不可待地想解決自己的問題:“我們已經晚了足足一天了!”

  “不急,”言先生從兜里掏出了一個類似萬能鑰匙的東西,嘴角一撇道:“我有感覺,我們要找的家伙,和這間房的主人,有脫不開的關系。”

  說完,言先生便不再理焦躁的尹璐,自顧自地撬起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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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23:49:08
第十一章:心理保險箱

  有時,鋼鐵遠不及人心來得枷鎖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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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先生不僅會調酒,會猜拳,會拆車(……),會抓鬼,居然連撬起鎖來都異常麻利!尹璐實在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尹璐和言先生處得越久,就越不明白這個人。

  “這個鎖被特殊加工過,有三個鎖層,真是麻煩。”言先生說著,鎖“啪嗒”一響,門應聲而開。

  “一個強化鎖只花了半分鐘,那一個普通的鎖不是吹口氣就開了?”尹璐輕聲抱怨了一句。

  不過當尹璐走進了房間,便忽然忘記了剛才想做的感慨。

  在這個一進門便可以望到頭的客廳里,居然空白一片。沒有任何的家居擺設,甚至連墻紙都沒有貼。

  空白,只是一片的空白。

  “這是個沒人的空屋吧?”尹璐又環顧了一圈道。

  “沒人的空屋會加上特質的門鎖?”言先生淡淡一笑,直走到客廳走道的盡頭,轉頭看到了拐角處的臥房。

  “哇,慘不忍睹。”言先生感慨了一句。

  尹璐疑惑地跟了上去,轉頭一看,立刻也明白了言先生的意思。

  這哪兒是人住的房間,這簡直就是經歷過地震的殘垣斷壁。

  房門只有半拉子還掛在門軸上,上面那一半已經斷得不干不脆地掛在一旁。門里更是一大堆的磚石,將房間里僅有的幾件家具砸得看不出原型來。

  言先生抬頭一看,天花板上有一個很大的窟窿。看來這些磚石都是從那兒而來。

  尹璐深吸了一口氣,因為她知道,這個洞連通到的房間,就是603室,就是那個孫澤彬的房間。

  言先生皺了皺眉,他走到了磚石和破碎的床凳所組成的殘骸陣中,因為他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一個不該存在在這個房間中的東西。

  床頭櫃。

  這個公寓幾乎沒有多余的家具擺設,可見這個屋子的主人是一個極盡物盡其用的實用派。就連臥房里也只有一對桌椅加上一張床。

  所以這個床頭櫃的存在,就多少顯得有些突兀了。

  一個連多一張椅子都不願意為自己添置的屋主,怎么會添加一個純便利用途的床頭置物櫃?

  如果不是純裝飾物的話,那就是藏東西用的了。言先生思忖著拉開了儲物櫃的第一個抽屜。

  錢,抽屜里有不少的錢。一萬一扎的有三扎之多。

  “哇!”就連一直因為缺少睡眠而精神不振的尹璐,在看到這些錢時,眼睛也稍微亮了一亮。

  人,不管自己裝得有多清高,在面對金錢時,難怕只有一瞬,也難免會露出最本質的物欲。

  不過言先生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幾扎錢上,在錢旁邊的藥瓶,反而更加吸引言先生的眼球。

  “Xenazine”,藥瓶上寫著這樣的藥名。

  “美國貨,”言先生拿著藥瓶來回翻看了幾遍后,感慨道:“我都不知道現在的‘藥蟲’連這個都販得進來了。”

  “這是什么藥?”尹璐矮下身,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英文,顯得一頭霧水:“它很貴?”

  “貴倒是不貴,只不過這種實驗性藥物在大海的那邊也只是剛剛才通過藥檢,所以它倒運過來之后的價格,恐怕就很難說了。”言先生說著拿起一扎錢顛了一顛:“這種藥醫生都不可能瞎開處方,這里卻有這么大的批量,恐怕這一戶的戶主,為了這個藥,花了不少刀老毛子了。”

  言先生將一個藥瓶塞進了口袋后便關上了第一格抽屜,順手拉開了第二格。

  第二格抽屜里同樣有幾個散落的空藥瓶,不過旁邊並沒有錢。

  言先生並沒有立刻將抽屜推回去,而是用手指輕扣了扣抽屜的底部,聆聽著它的回想。

  “抽屜是空心的。”言先生說完,猛地將抽屜一把抽出,用力朝地上砸了下去。只聽“噼”的一聲,木質的抽屜斷成了兩截,足有五六扎錢從抽屜的斷口處漏了出來。

  “我估計這第三格抽屜里還有起碼六刀,”言先生總結道:“這些估計這些就是這戶人的全部積蓄了。”

  “有這么多錢,為什么不買一個好點的保險箱?為什么只有這么些家具?”尹璐感到十分困惑。

  “心理誤導。”言先生淡淡道。

  如果有陌生人進到這個公寓內,首先會看到的是淒涼的空白客廳。他的第一反應就會和尹璐一樣:這個不會是個空房吧?

  其次,即使這個陌生人進入到了臥房,看到那零散的家具,也絕不會想到抽屜的夾層里會有這么多的現金。

  再退一萬步,縱然是被來者發現了床頭櫃的異樣,當他拉開第一個抽屜,看到了三扎錢之后,也就不會再去想說第一個抽屜里是現錢,第二第三個抽屜里會有更多的錢放在看不見的夾層中。

  這一層又一層的心理誤導,遠比一個幾層密碼的保險箱要來得更有效果。

  “如果在這樣的家里放上一個保險箱,豈不是告訴全天下的人‘這里有錢,快來撬’么?”言先生揶揄道。

  確實,在這樣的房子里,一個不起眼的床頭櫃,要比一個扎眼的保險箱更為實在,也更為隱蔽。尹璐只有有些奇怪,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想到將屋子擺置成這樣一個樣子?在自己的家里玩什么“心理誤導”?

  “賊,”言先生用這個字解了尹璐的惑:“只有懂得竊賊心理的人,才會設下這樣的布置;也只有自己做賊的人,才會對盜賊防范到這樣一個程度。”

  這個屋子里沒有照片,沒有名姓,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屋主身份的東西。也只有常年需要躲避的盜賊,才會在自己的家中也如此匿藏自己的身份。

  這個賊,和這個房間,與樓上的孫澤彬,又會有怎樣的聯系呢?言先生看著頭頂上的窟窿,總有一種“兩者有著奇怪聯系”的感覺。

  要證明這個感覺,就一定要上到603去看上一看了。

  言先生嘆了一口氣,透過窟窿看著603的天花板上孫澤彬的超大照片,他實在是不太想進到這個“水仙男人”房間去,把自己給惡心著。

  可有時候人總要做一些讓自己惡心的事,縱然是言先生也不能例外。

  哎,言先生嘆了口氣,朝尹璐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先上去看一看,接著他便攀著破裂的家具和磚石上到了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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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雙生之劫(1)——抽絲

  被瘋狂的表象所覆蓋掩藏的,是更為瘋狂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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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個變成水仙花的自戀男那克索斯還活著,看到這個孫澤彬的家,估計也得羞愧地再跳河自殺一次。

  言先生活了這么多年,拍的全部照片加在一起,恐怕還趕不上他床頭照片的數量。

  果然和姚笑盈形容的一樣,這里真是一個讓人多看一眼都呆不下去的地方。

  言先生當然不至于看得反胃,卻也有些被這些大大小小的“孫澤彬”們搞得頭暈目眩,所以,言先生閉上了眼睛,開始用鼻子嗅了起來。

  如果不是時空搗了這次亂,如果換作是一天之前,這里恐怕還被濃重的陰氣所籠罩著,除了陰氣的臭味,言先生恐怕會什么都聞不到。

可現在,陰氣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而一直被陰氣所掩蓋的氣味,也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

  有一絲,似乎有一絲血腥味……不,這不是血腥,雖然已經非常之淺,不過這種詭異的臭味應該是……被這熟悉的味道勾起好奇欲的言先生,左眼放著熒熒的綠光,用低沉鬼魅的聲線念道:

  “感”

  配上了“感”字言咒,那稀薄的味道立刻變得濃烈刺鼻,也證實了言先生對于氣味本體的猜想。

  “福爾馬林。”言先生自言自語出這四個字。

  雖然味道淺到常人無法察覺,但這里怎么會有只屬于醫院的氣味?言先生的興致越來越濃,立刻推開了房門,準備循著味道找到它的源頭。

  等等!言先生剛跨出臥房的門,忽然醒覺到一件古怪的事,他回歸頭打量起這扇臥房的房門來。

  這扇門的兩邊,貼著孫澤彬兩張完全相同的照片,在照片中的孫澤彬,沖著鏡頭,伸出右手比著大大的“V”字,笑得陽光燦爛。

  奇怪,如果真的是自戀狂,會放兩張一模一樣的照片在房門口么?同樣的位置,他為什么不讓給自己另外的“英俊”容貌呢?

  一開始只是有些狐疑地言先生,開始來回擺動起房門,不停地在眼前切換起這兩張照片來。

  然后,言先生便發現了奇怪之處。

  這兩張照片雖然笑得同樣燦爛,“V”字型的手勢也同樣爛俗,但仔細觀察后,這兩張的人衣物上的褶皺並不完全相同,而且兩人頭側的角度也並不完全一樣。

  這不是一張照片,這是不同時間拍的,完全不同的兩張照片。

  這就更不對了,既然有時間拍兩張相同的照片,為什么不換一個背景,莫非是孫澤彬喜歡拿自己的房門玩“大家來找茬”?

  總覺得還有些不搭的言先生,將“感”字言咒的效果,從鼻尖移到了雙眼,用那幾可比擬高倍放大鏡的雙眼,來察覺自己所感到的異樣。

  終于,在強勁視力的幫助下,言先生終于發現了兩幅照片真正的不同——指紋。

  雖然照片的分辨率沒有那么高,但門內側的圖上,孫澤彬伸出的兩只手指的指紋紋路,清晰的全是環狀紋。

  但在門外側的照片上,“孫澤彬”食指的紋路卻變成了蹄狀紋。

  同一只手的同一根手指,怎么會有兩種指紋紋路?

  除非,這兩張照片非但不是同一張照片,不是同時所拍,甚至這兩張照片中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該不會……”言先生的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這個孫澤彬不是那克索斯,而是無道剎那吧?”

  “啪啪啪!”就在言先生推測出門路之時,大門卻突然被叩響了。

  “家里沒人!”猜到來者是誰的言先生沒好氣地喊了一句。

  “知道你不是人了,是我,開門。”門外傳來的是尹璐的聲音。

言先生嘆了口氣,走到大門處邊開門邊道:“為什么那些明明幫不上任何忙的女性角色,總是要跟在主人公的旁邊給他添亂呢?她們都聽不懂‘乖乖在那兒等著’這句話的意思么?”

  “如果女主角不添亂,男主角哪里來的英雄救美的機會?而且那些聽話乖乖呆著的女主角,到了最后不一樣會被大魔王抓走?”尹璐反唇相譏著走進了房間:“更何況我是‘付款’在先的,你總得讓我看到我買的東……”

  當看到了這滿屋的照片,尹璐的話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這是當然的吧?就連言先生這個陌生人看了都會有些惡心,在和他相處了七年之久的尹璐眼里,就恐怕不單單只是令人反胃的畫面了。

  “等我查清楚自然會告訴你結果,你還是出去吧!”言先生似乎泛起了“微薄”的同情心:“如果你真的吐出來,那臭味會影響我的嗅覺的。”

  “你是狗么?”尹璐勉強地笑了一笑,然后堅持道:“沒關系,我要看,我也該看!”

  哎,女人……言先生感慨地嘆了口氣,也不再反對,開始繼續自己剛才所做的事。

  福爾馬林的微弱氣味是從廁所傳出的,莫非這個孫澤彬喜歡用甲醛沖廁所?言先生帶著這樣的疑惑,推開了盥洗室的門。

  “我終于找到了我的另一伴”

  一進門,言先生就看到了門旁鏡子上那血紅色的十一個大字。

  可比起血字,在那洗漱架上那整整齊齊的雙人份的毛巾和牙刷牙膏,卻更吸引言先生的眼球。

  言先生走到架旁,拿下了杯壁上貼著照片的杯子,左右對照了起來。

  同樣的姿勢,卻不是同一張照片,也不是同一個人……果然是這樣啊!言先生基本已經可以肯定現在的情況了。

  “另一伴?是另一半才對吧?”之后走進盥洗室的尹璐皺著眉頭看著血字的筆畫:“而且這好像也不是阿彬……孫澤彬的筆跡。”

  言先生轉過頭想要回答尹璐時,那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強化視力,卻注意到了一個東西。

  洗衣粉。

  一袋洗衣粉十分突兀地倒在了無水的浴缸之中,白色的粉末也撒出了不少。

  言先生矮下身,用雙手舀出了一把洗衣粉,仔細地觀察了起來。

  “你是不是太久沒嗑粉了,見到白粉就往上湊?洗衣粉有什么好看的?”尹璐莫名其妙地看著言先生。

  言先生沒有回答,因為他根本沒聽見尹璐在說什么。

  此刻的他,已經封閉了除視覺外的所有感官,將“感”字言咒的單感官強化效果提升到最極致,如果說之前還只是放大鏡的話,那現在言先生的眼睛,至少也能和普通的顯微鏡一較高下了。

  又過了一會兒,言先生喘了口氣,閉上了疲勞的眼睛。

  “喂,聽得見我說話嘛?”尹璐湊頭到言先生耳旁喊道。

  “聽不見,你再大聲一點,我一輩子就都聽不見了。”言先生說著將捧著洗衣粉的手伸到了尹璐面前:“來,接著!”

  “啊?”尹璐困惑地伸出雙手接了過來,然后再問道:“你也要我嗑粉?”

  “嗑什么嗑,我要你把它煮了。”言先生一本正經道:“燒鍋開水把這個丟里面煮!”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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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雙生之劫(2)——剝繭

  本是同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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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里,尹璐已經經歷鍋許多荒唐的事。她親眼看到一輛卡車被肢解成了鐵片,然后看到一條怪蛇從自己情敵的胸口爬出,最后還莫名其妙地穿越掉了一整天……尹璐現在都不能確定她所經歷的“這一天”到底是多長的時間了。

  那些事雖然荒唐,卻還有跡可尋,但現在言先生做的事,卻荒唐得尹璐直想拿腦袋砸墻。

  言先生居然在在孫澤彬家中的灶臺之上,不緊不慢地煮起了開水。待水煮開之后,言先生就招呼著尹璐將手中的洗衣粉給丟了進去。

  “好吧,在我徹底崩潰之前,我想再問一次,”尹璐忍無可忍地問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拿洗衣粉煮粥喝?”

  言先生搬了張椅子坐在鍋子前,看著煤氣灶上跳動的火焰,答非所問道:“你對這里的感覺如何?”

  “如何?”尹璐苦笑道:“這是一個自戀狂的家,這是一個讓我睡不著覺的瘋子的家,我還能感覺如何?”

  聽到尹璐的回答,言先生淡淡一笑,指著面前的鐵鍋說道:“這個鐵鍋焦得很厲害。”

  “啊?”尹璐實在是不太理解言先生跳躍的思路。

  “我是說,這個鐵鍋焦得很厲害,說明那個孫澤彬經常自己煮東西,相反的,”言先生又指了指靜靜躺在另一邊,上面已經有些積灰的微波爐:“這個高科技的玩意看上去卻和新的一樣,幾乎都沒怎么用過。”

  “拉開冰箱門,你就看得到里面放的全是生肉還有……”“即使冰箱里都是蟑螂,又和現在的狀況有什么關系?”尹璐幾近崩潰地打斷了言先生的話,她現在可沒心思聽你言先生一套套地搬弄,她只想找出那該死的亡靈,把他解決掉,然后安心地睡上一覺。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言先生居然不嗔不怒地解釋道:“你也是自己一個人住的吧?你還記得你冰箱里都是哪些東西?”

  尹璐的怒氣雖然還是很足,但腦袋卻本能地回憶了起來。

  自己家里的冰箱?無外乎就是一些牛奶,冷飲還有速凍食品……尹璐似乎有些明白言先生想說什么。

  “你的意思是,如果一個人住的話,不可能一直有那么多的閑情逸致,自己煮飯燒菜,將生肉燒熟,而且一點速食都沒有?”尹璐問道。

  “你還是一個女的,都不可能做到,一個男人就更加不可能了。”言先生如是說道。

  這是一個匆忙的時代,每個人的時間似乎都永遠不夠。

  作為一個剛踏入社會的大學生,生在這個慢一步便會被拋棄的社會,或許可能會偶爾一天自己下廚燒飯,但一次速食都不吃,一袋方便面都不預備,這也未免有些奇怪了。

  尹璐不是一個笨蛋,她知道怎樣的人才會天天不倦地替男人做飯燒菜,她也注意到了盥洗室架子上那雙人份的洗漱用具,她明白言先生在暗示什么。

  “你是想說,除了我和躺在醫院里的那位,這個姓孫的還有第三個女人?”尹璐有些麻木地問出了這句話,但立刻又覺得不對:“怎么可能?哪個女人可以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將照片貼滿整個房子?”

  “沒錯,沒有人可以受得了。”言先生點頭道:“可如果換一個情境,把這里的照片,全都換成情侶的合照呢?那這樣的房子,是不是就稍稍可以忍受了?”

  如果真的都是情侶合照,那恐怕這對膩歪的情侶只會被說成是“非主流”,又或者說是愛得太偏激罷了。

  “你不會是想說……”尹璐腦中閃過了一個頗為瘋狂的想法:“孫澤彬不是一個人住在這里,有人和他同居……然后,那個人還長著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你說話真繞,直接說是‘雙胞胎’不就得了!”言先生不耐煩道。

  -----------

  雙胞胎,這是言先生最后的推論。

  和言先生一貫的作風一樣,這只是一個最合理,也最合邏輯的猜想。

  這個猜想,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姚笑盈和尹璐在兩個時間段,愛上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孫澤彬”,而且在七年之間時間線都沒有任何的重疊。同樣也能解釋為什么兩個女人會同時感覺到孫澤彬性格上的變化。

  如果你在生活中接觸過雙胞胎,你就會發現,這些人大致上分成兩類:一類是極其討厭別人將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做對比的,穿著打扮總是大相徑庭,如果一個喜歡運動,那另一個就會搞文學;一個人玩起搖滾朋克,另一個就會撫弄古箏……總之他們最討厭的事,就是別人將自己和另一人相提並論。

  對于這類雙胞胎而言,他們最想得到的就是對自己個體獨立性的認可。

  至于第二類雙胞胎則剛好相反,他們本身個性迥異,卻總喜歡穿著打扮的一模一樣,他們總喜歡玩“猜猜我們到底誰是誰”的游戲,而且樂此不疲。

  對于這第二類的雙胞胎而言,別人看不穿自己的偽裝,或是將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認錯的瞬間,他們就會異常的開心。

  孫澤彬兄弟的情況,就剛好是這第二種。

  雖然言先生不知道這對兄弟童年的境遇,不過他們應該不是在一起生活長大的,否則二人的互換也不會有如今這樣的效果。

  言先生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故事,同卵而生的二人,同時被父母因各種原因所遺棄,然后在不同的環境下成長,當這樣的兩人最終在人海之中相遇時,當他們看著對方,卻如同在鏡中見到自己時,那情境,那感覺,是何等的奇異,何等的難以名狀。

  只可惜,人生並不是電影,並不會在最完美的時刻亮出“THE END”的字幕。

  找到自己不完整的另一半總是美好的,可兄弟相遇之后,生活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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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雙生之劫(3)——面具

  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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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遇,相認,就代表著一個人,要介入另一個人的生活。

  顯然,被介入的那一個,是一直靦腆內向的孫澤彬。

  接著,進了大學之后的內向少年,轉身變成了一個開朗善言的行動派,還交了另外一個女友。

  同時,當他面對自己高中時期的青梅竹馬時,他卻依然如當初一般少言寡語,沉默如斯。

  孫澤彬開始以兩種身份,交錯于兩個女人,兩群朋友之間,卻不被任何人發現。

  可能在一開始,這種兄弟之間的身份互換,只是為了應付某件突發事件,又或是開朗的兄長(就當他是兄長吧)要替內向的弟弟處理一些他處理不來的事……總之第一次的互換,可能只是偶然。

  但漸漸地,當他們發現這種互換所帶來的便利,當他們沉浸于旁人被自己欺騙而全然不覺的快感之中時,互換的次數便開始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直到最后,他們將“孫澤彬”這一個身份,徹底分化成了兩個。

  一個是能言善辯的社交家,一個是沉穩內斂的孤僻者。

  他們忽然發現,這兩者的交匯,才讓“孫澤彬”這個“人”真正的完整起來。

  于是,他們一再地調錯,一再地交叉,直到最后他們自己都無法辨清,究竟誰才是本尊,誰又是那個抹殺了原本自己的人。

  然而,每個游戲都有被玩厭的一天。

  在“究竟誰是孫澤彬”的游戲中沉浸了至少四年的兄弟倆,忽然覺得乏味了。

  他們忽然對這些看似自己愛人摯友,卻從未發現過自己異樣的人們感到乏味了。

  這些人每個人都掛著一張“關切”的假面具,對自己噓寒問暖,和自己把酒言歡,卻連自己究竟是誰都認不出。

  即使是那深愛著自己的女子,只要他們盡量裝作對方的樣子,模仿對方的舉止,她們就也不會有絲毫的察覺。

  什么愛得死去活來,海枯石爛,其實這些女人,愛的只是“愛情”本身罷了,否則怎會連自己的愛人是否是同一人,都察覺不出?

  一下子,“孫澤彬”們厭倦了。他們以為只有自己帶著面具在欺騙他人,可他們現在才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的面具。

  每個人,都不是他自己。

  于是,“孫澤彬”們決定離開。

  他們決定和真心愛自己,也是唯一真正愛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

  所以,他們做了最后一次換位,替對方甩脫了各自的女人。接著,兩人便開始了只屬于“孫澤彬”的二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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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你這話的意思,就好像……”尹璐雖然打斷了言先生的推測,但自己卻又說不下去。

  “你是想說,他們這樣根本不像是兄弟,倒像是私奔的小情侶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言先生總能一句話便擊中別人的要害:“有這種可能,他們一個外向一個內斂,其他方面又相似得很,如果換成一男一女,說不定還真是天造地設。”

  他們是不是那種所謂“禁斷的情侶”,尹璐不知道,言先生也不知道,事實上除了他們兩人,沒有人知道。

  但這兩人除了彼此,沒有可以信賴或是依靠的人,這卻是可以肯定的事實。

  ——如果除了他們自己,都沒人可以分得清究竟他們的身份,那信任又從何談起呢?

  所以,他們建立了這樣一個只屬于他們二人的小窩,在房間中貼滿了只有他們二人才辨認得出究竟誰是誰的照片,日子過得倒也自得其樂。

  “我還是不懂,”尹璐忍不住插話道:“如果他們真的雙宿雙棲了,孫澤彬他怎么有會自殺?他為什么死了以后又會纏上我?”

  “自殺的,不是你那個內向的男友,”言先生說著站起了身,將已經將水燒得滾燙的鍋蓋揭開道:“你來聞聞。”

  尹璐疑惑地探過頭去嗅了嗅,在那滾燙的水汽中,帶著一絲刺鼻的臭味,雖然味道很淺,但已經夠讓尹璐本能地往后退了兩步。

  “這什么洗衣粉?怎么煮了還發臭?”尹璐皺著眉頭問道。

  “發臭的不是洗衣粉,是四亞甲基二砜四氨加熱分解后,釋放的小量二氧化硫罷了。”說這段話時,言先生說話的腔調立刻變得像是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一般。(看來言先生真的很喜歡角色扮演……)

  “四……四什么氨?”尹璐被這一連串的化學名詞給搞得有些懵。

  “四亞甲基二砜四氨,這個名字你或許還不知道,但它的另外一個名字你肯定知道。”

  “毒鼠強。”

  “老鼠藥?”尹璐愣了愣:“洗衣粉里怎么會又老鼠藥?”

  言先生搓了搓手指尖上殘留的粉末道:“你應該問的是,這些毒鼠強是用來做什么的。”

  不用再多說什么,尹璐已經明白了言先生的意思。

  這毒鼠強放在這兒,肯定不是為了毒六樓的老鼠的——既然對象不是老鼠,那就只能是人了。

  “……為什么?”尹璐憋了半天,只能憋出這三個字來。

  “沒為什么。”言先生拍掉了手上的殘粉,淡淡道:“很多事情,沒有那么多為什么。”

  人生活在一起久了,不可能只有歡樂而沒有矛盾。

  我們可以常常在報紙上看到這樣的故事:因為雞毛蒜皮而引發的口角,最后失手拿菜刀砍死妻子的丈夫;因為被父母說長相較丑,于是便下毒殺害全家的女兒;還有鄰里之間因為方寸之地的爭執,導致幾死幾傷慘劇的普通人等等等等……

  其實並不需要多大的仇隙,有時那受害者認為很不起眼很小的細節,很有可能就是導致兇手怒火中燒,腎上腺素翻湧,最后真正行兇的導火索。

  總之,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

  因為某些除了他們沒人知道的原因,后來的那個開朗的“孫澤彬”,將自己內向的兄弟給毒殺了。

  “你是想問,為什么被毒殺的一定就是你的可憐男友吧?”都沒等尹璐說話,言先生就替她自問自答道:“因為鬼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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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雙生之劫(4)——鏡中人

  人,是藏不住秘密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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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這兩兄弟究竟誰殺了誰,反正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們一個人是被毒死的,而另一個是自己自盡的——前者雖然沒人發現,但后者都驚動到了警察,是肯定做不得假的。

  不同的死亡方式,會形成不同類型的縛靈。

  尹璐在夢中所見到的,以及俯身在姚笑盈身上的縛靈,絕不會是那個殺死自己兄弟的自盡者。

  當一個身懷戾氣的殺人者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后,他會變成“幽煞”——一種遠比地鬼更為強大,靈體密度也更大的縛靈,他們會被困在自盡之處,愧疚之心讓他們只能在固定的空間里游蕩,直到他們陽壽的終結。

  恐怕之前圍繞著整棟大樓陰氣的源頭,就是這個“幽煞”了,言先生這樣思忖著。

  尹璐和姚笑盈所遇到的縛靈,自然不會是這個無法邁出自己方寸之地的“幽煞”,也就只能是那個被毒死的倒霉蛋了。

  而言先生之所以敢肯定那個俯身者就是尹璐的那個“孫澤彬”,是因為他的處事方式。

  他俯身在姚笑盈的身上,最后甚至棄卒保車地讓她在自己胸口開了一個洞,他所做所為的一切,只是為了留下尹璐。

  其實如果他只是想傷害或是殺死尹璐,大可以直接俯身在她的身上,根本沒有必要兜如此大的一個圈子。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這樣做只能夠證明,他對于尹璐的愛戀又或是憎恨,要遠比對姚笑盈來得強烈得多。

  所以,這個縛靈一定是和尹璐有著七年糾葛的寡言少年,而不是之后才冒出來的樂天派。

  于是,言先生才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后來者動手除掉了原來的“孫澤彬”,之后卻又后悔懊喪,最終選擇了自殺。

  尹璐沉默了,對于言先生如此瘋狂的推斷,尹璐也只好沉默。

  她沒有問“為什么在殺了阿彬之后,那個男人會覺得后悔”,因為她也看到了盥洗室大鏡子上的那十一個字。

  “我終于找到了我的另一伴。”

  他是他生命中缺失的那另一半,也是他生命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另一伴。

  可是,他卻因為一些連自己都覺得荒誕的理由,親手將另一個自己給扼殺了。

  那鏡子上的血字,就已經寫出了男人胸中的痛。

  在燒開了那一鍋水之后,言先生便又和尹璐來到了盥洗室,看著鏡子上的血字,言先生忽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你還想見見那個孫澤彬么?”

  還沒等尹璐回答,言先生便用一旁的毛巾裹在手面上,然后舉起拳頭,罩著“另一伴”的“伴”字的單人旁砸了下去。

  ——作為一個六樓的住戶,“孫兄”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處理掉“孫弟”的屍體,所以“孫弟”的屍體仍留在這個房間內的概率極大。

  而言先生起先所聞到的福爾馬林的氣味,就傳自于這塊鏡子之后。

  利用福爾馬林防腐,這樣可以抑制屍臭味的散發,也可以保全屍體的完整性。不管是出于掩人耳目,還是出于良心譴責,“防腐”都是必要的行為。

  人在掩藏了一些秘密之后,即使不是刻意為之,也總會在一些信息里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來。這是人心理上必要的宣洩,否則也就不會有像“驢耳國王”這樣的諧趣故事流傳至今了。

  所以,這“另一伴”的“伴”字,會不會既不是錯別字,也不是雙關詞,而是殺人的“孫澤彬”對于自我的一次宣洩呢?

  言先生是那種一有了想法,就會去立刻實踐去證明其對錯的人。更何況即使自己的假設錯了,壞損的也不過就是一塊玻璃。這樣的嘗試,何樂而不為?

  所以,言先生毫不猶豫的砸了下去。

  只要用力得當,砸碎玻璃所需要花費的力氣,其實遠沒有它所造成的視覺效果來得巨大。

  “嗙!”鏡面的玻璃應聲而碎,鏡子的背后果然不是實心的水泥墻,言先生伸手探了探,這鏡子離墻居然足有三十公分的距離,橫著塞下一個人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當言先生剛想在往附近摸一摸時,一個物體忽然碰到了言先生的手。

  雖然隔著毛巾,但言先生還是能感覺到這“東西”傳來的冰涼。

  言先生一抽回手,那個“東西”就從鏡子的裂口中蕩了出來。

  那是一只手,一只人手。

  看到了這只已經有些腐爛,散發著詭異臭味的人手,尹璐想要尖叫,卻叫不出聲。

  如果不是孫澤彬奪去了她的睡眠,她現在恐怕早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尹璐當然認得這只手,這只牽了自己七年的手。

  孫澤彬的手。

  言先生面無表情地用裹著毛巾地手抓起了孫澤彬的手,湊到臉前看了看,又聞了聞。

  “死了已經快三個多月了,居然還沒有徹底開始腐爛,多虧了這新起的槍密封性不錯,還有福爾馬林用的也不少。”言先生說著開始在兜里翻找起什么來。

  “現在我們該做什么?”尹璐愣了好大一會兒,才算恢復了常態:“我們知道了他們誰是誰,誰又是怎么死的。可到底怎樣我才可以不再見到他,才可以徹底地睡一個安穩覺?”

  言先生終于從兜里掏出了他一直在翻找的東西——打火機,然后淡淡道:“很簡單,燒了‘它’!”

  被“時空”跳躍了這一整天的時間,言先生本就沒有指望還能再找到這個可以四處游蕩的縛靈。可能是和本該在這里的幽煞一起,被“時空”給卷走了吧?言先生只好做著這樣的推測。

  不管孫澤彬在哪兒,只要將他的屍身給火化,他就會失去他的“形”,即使不能讓他徹底消失,也會讓他的戾氣降低一些。

  本來一個普通的縛靈,就不該有能影響人意志,甚至給人洗腦,操縱別人行為的能力。他們所能做的,應該就是在夢里嚇嚇對方,在生者的耳邊呢喃而已。

  只有那種自己肉身一直得不到安置,甚至是曝屍荒野的縛靈,才會有如此大的戾氣,再加之女人對他本身的感情,才能達到如此的效果。當然了,是不是幽煞的巨大陰氣使得一直身處其周圍的縛靈在靈體的性質上發生了一些改變也猶未可知。

  無論如何,只要將縛靈的屍身焚化,都可以降低他們的戾氣,這倒是一定的。只要孫澤彬不能再影響尹璐的心智,那總有一天,他帶給尹璐的傷害也會被抹平。

  時間,永遠是對于傷痛最有效的一劑良藥。

  這孫澤彬的身上本身就塗滿了易燃的福爾馬林,配以一兩個最簡單的言咒,要將它燒至灰燼也不是難事。

  “那好吧!”尹璐嘆了口氣:“那就燒吧!”

  言先生點了點頭,打著了打火機內的火石。

  在火光的映襯下,那蕩在鏡子外的枯手,顯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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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23:51:06
第十二章:雙生之劫(5)——叛之手

  永遠不要把事情交給女人去做,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她們什么時候會背叛你——言先生理論,第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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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先生並沒有立刻就去點著屍體,真能一點就著的只有汽油,腐屍又不是枯木,並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焚燒的。

  言先生先用打火機在腐手旁過了一過,大致測了一下屍體的“燃點”,接著便將打火機收了起來,從另一個兜里掏出了一把黃色粉末撒進了鏡子上的裂痕里。

  “那個粉……不是什么‘圓’用的么?”尹璐清楚地記得當初言先生是如何用這種粉末,將被附身的姚笑盈給困住的,可現在他往死屍身上撒這個做什么?

  “這個粉不是只能用在‘圓’字言咒上,”言先生解釋道:“還可以用在許多不需要耗費陽壽的言咒上,例如現在這個……”

  “引”

  “言咒”之聲一出,黃色的粉末便開始閃光,只不過這次它沒有變成閃著金黃的光之墻,而是閃著紅光鉆入了腐爛的屍體之中。

  沒過一會兒,屍體的表皮顏色開始漸漸泛紅,出現了一粒粒類似疹子一樣的突起。

  “這是……”

  “你不用管這是什么,我也說不清楚,你只要知道,這是一個把人變成有機燃料的言咒就是了。”言先生說著將打火機遞給了尹璐:“你來吧,只要再打著一次火,你就可以徹底和你的過去告別了。”

  尹璐有些茫然地接過了打火機,看著那只露在鏡子外面的腐手,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再來一個火星,這一切都結束了,尹璐也終于可以睡上一個安穩覺,那個一直讓她“魂牽夢縈”的孫澤彬,也可以徹底離開自己的生活了。

  可是,讓尹璐親手將自己曾經愛過的人焚化至灰,她卻難免躊躇。

  正當尹璐仍在猶豫時,她的手卻自己動了起來,“啪”地一下便打著了火。

  是潛意識在作祟么?尹璐有些無奈,卻又有些釋懷。既然自己做不了主,自己的“本能”替自己做次主,倒也不錯。

  但接下來尹璐的手,卻做了一件別說是自己的本能或是潛意識,就算是天借了她八個膽,她也絕不會做的事。

  她的手忽然自己將打著的打火機,用力砸向了一旁地言先生。

  言先生就好像是預知到尹璐會有如此反應一般,稍稍往旁側讓了一步,別躲開飛擲而來的打火機。

  事還沒完,一旁的尹璐忽然抓起了一旁洗漱架上茶杯中的牙刷,倒抓著牙刷,將尖的握柄一頭朝下,就像是握著一把匕首一般,朝言先生扎了過去。

  此刻,尹璐才徹底明白,這根本不是什么潛意識,也不是什么一時失手。

  她的右手,現在根本不聽她自己的控制。

  就好像,這只手有了自己的靈魂一般。

  似乎完全沒有準備的言先生,卻敏捷地躲過了這一扎,還一把抓住了尹璐的手腕。

  “我就知道事情不能交給女人去辦,”言先生拍落了尹璐手中的牙刷道:“你永遠不知道女人什么時候會背叛你,或者至少是她的手會背叛你。”

  “你……你在說什么?我的手到底怎么了?”尹璐想用左手抓住右手,可尹璐的右手就像是著了魔似的不聽她的控制,拼命想掙脫言先生的鉗制。她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手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立刻將言先生的脖子扼住,讓這個討厭的諷刺之聲再也發不出來。

  “她在問你怎么了呢,‘手’先生!”尹璐右手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言先生幾乎就快要制不住了,可他卻依然不改自己愛嘲諷的脾性:“又或者你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本體’,感到異常親切,所以才情不自禁地想出來呢?”

  在尹璐詫異的眼神中,言先生淡淡地念出了那個名字。

  “孫澤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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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言先生一念出那個對于尹璐猶如鬼神一般的名字,尹璐立刻感到有一股奇怪的麻木感,從自己的右手往上升,而當那麻木感傳達尹璐的大腦時,尹璐便立時失去了意識。

  她的腦袋失去了意識,可她的身體並沒有倒下。相反的,從她右手上傳來的力量變得更大,這一次“她”也終于掙脫了言先生的手。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在她身體里的?”尹璐抖了抖手腕說道。

  話雖然是從長發女子的口中說出的,可這卻並不是尹璐的聲音。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言先生在“一天”就聽到過,在姚笑盈的嘴里聽到過。

  這是那個正躺在鏡子里靜靜腐爛的,孫澤彬的聲音。

  “我是言先生,我什么都知道。”言先生笑了笑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具體藏在哪兒,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眼看著我將你自己給燒掉。尤其在聽到我編的故事之后。”

  “編的?”尹璐皺著眉頭重復道。

  “是啊,就是‘燒了屍體就會失去附身能力’的故事,聽著很像是真的吧?”言先生一臉奸計得逞的壞笑:“你還想繼續和尹璐糾纏,還想和她玩一些奇怪的游戲,所以還不想失去這個能力吧?”

  “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尹璐”的眼中殺氣凜冽:“你不該來管我的閑事。”

  “我也說過,我會讓你連灰都不剩下。”言先生淡淡地回應道:“我也說過,我說話算數。”

  “那你就試試!”“尹璐”怒吼著沖了上去。

  “哎呀!”言先生故作被嚇到狀往后退了一步,接著他左眼的顏色便忽然變綠。

  “圓”

  言咒出口,黃光乍現,立刻在言先生和尹璐之間豎起了一道光之墻。

  猛撲過來的尹璐撞上了墻,立時被彈得向后退了好幾步。

  既然燒屍的事是假的,那黃粉的效果當然和‘引’字言咒無關了,言先生在故作撒粉焚屍時,早在兩人之間劃出了一道粉之界限。

  后面是浴缸和墻壁,身前是黃光之墻,雖然沒有真正的“圓”,卻已經將“尹璐”給困住了。

  “這次,我可不會這么容易就讓你出來了。”言先生在墻的另一側,悠然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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