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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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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7:26:44
第一百八十章:柳殺神

    弘治十三年十一月初九。

    一夜過去,拂曉時天空突然飄出無數飛絮,京師的第一場雪終於來了,大雪落下,內西城一片銀裝素裹,以至於街市也蕭條了許多。

    天寒地凍中,柳乘風肅清天一道的事竟是無人關注一樣,而拿捕壽寧侯,更好像從未發生過。按理說,現在雖是宮裡和朝廷最忙碌的時候,因為這雪一下,一定會有流民凍死,賑濟不利,又不知該如何躲過京察。宮裡也是一清早就連續頒發了三道旨意,都是責令京師、通州、天津等地全力賑濟流民的事項。

    第一份聖旨,只是一份草詔,只是嚴厲的呵斥地方官員不得懈怠。等到大學士們拂曉入宮,與皇上商量了具體章程之後,第二道聖旨則是細緻得多,開設粥棚、差役巡街等等事項都已經定奪下來。至於第三道聖旨,則是皇上與皇后拿出內帤,全力救災。

    似乎所有人都把精力放在了救災上,內西城和壽寧侯府發生的事彷彿無人過問。

    倒是壽寧侯的兄弟建昌伯張延齡清早過來鬧了一下,無非是叫柳乘風放人,他帶著幾十個私奴,差點兒打進門來,柳乘風壓根沒有理他,連見都沒興致去見。這建昌伯張延齡拿柳乘風沒有辦法,便立即入宮,去見張皇后哭訴。

    張皇后正發動宮人織布,打算趕製一批衣料送出宮去給流民禦寒,這樣的做法雖然形式大於實質,卻是顯露出皇后寬厚的一面,幾乎整個內宮,數百個宮人此時都被發動起來,連朵朵公主都不能避免。

    宮人們還好些,這絲線落到了朵朵手裡,純屬就是糟蹋,不過她今個兒興致不錯,雖然女紅差勁兒,卻是乖乖地在坤寧宮的耳室裡忙得不亦樂乎。

    聽到小國舅來見,母后正在一旁的屋子裡出面招待,朵朵側著耳想聽聽舅舅說什麼,從另外一邊的屋子裡傳出張延齡的慟哭聲,用著含糊不清的聲音道:「姐姐,柳乘風實在欺人太甚了,原以為姐姐如今貴為皇后,又受陛下寵愛,我們兄弟這輩子都不會遭什麼罪了。父親死得早,如今這世上只有你我姐弟三人而已,誰知道……誰知道……」

    張延齡倒是聰明,一張口就提到了張皇后的爹,這麼一來,連張皇后也不免淚眼婆挲,抹著眼淚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要鬧到這個地步?」

    張延齡便將夜裡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自然是誹謗了柳乘風無數句,張皇后只是默默地聽,隨即道:「好了,這件事,哀家知道了,不過現在處置未免不妥,眼下賑濟正急,若是本宮不問災情而只問兄弟的私事,難免為人詬病。這件事,哀家會過問,你也不必哭訴,自家的兄弟出了事,本宮心裡比你還難受。只是這事兒還需從長計議。」

    張延齡道:「怕就怕兄長在柳乘風手裡受苦……」

    張皇后臉色也有點兒不好看了,這個柳乘風實在太不懂事了,誰不知道她只有這麼兩個兄弟,現在這傢伙居然連自家兄弟都敢為難,誰都有私心,張皇后就算再端莊,性子再好,可是自家兄弟被柳乘風拿了,也難免心中不悅。

    張皇后想了想,道:「那個柳乘風未必是個做事沒有分寸的人,放心,不會吃什麼苦的,太子殿下不是和他玩得好嗎?你若是不放心,就讓太子去看看他的舅舅,至於這件事,明日或是後日,本宮就會過問,你放心便是。」

    張延齡便哭哭啼啼地道:「是……是……」

    張皇后繼續道:「還有,這件事暫時不要和陛下說,不要鬧。陛下現在急著賑災,生怕京郊附近有流民挨餓受凍,此時也正心煩著,你不要去惹他。你先回去吧,不要惹事。」

    張延齡這才告辭出去。

    朵朵在另一邊的房子裡把事情聽得清清楚楚,心裡不由地想,這個柳乘風當真是膽大極了,連大國舅也敢拿,母后現在雖是坐得住,這心裡頭肯定難受得緊,到時候看他如何脫身。

    只是……

    朵朵又不免緊張起來,柳乘風固然是壞,卻不知怎麼的,朵朵竟為他擔心起來:也不知母后會不會動了真怒,到時候當真怪罪下來也不是好玩的,這傢伙,成日惹事,怎麼就沒有一日消停的!

    她想到這裡,臉頰上生出些許嫣紅,對柳乘風這個傢伙,朵朵的心情很是複雜,明明柳乘風對她很不客氣,這傢伙的骨子裡就好像天生有一根反骨一樣,幾次把朵朵氣得半死不活,可若要朵朵對他生出恨意,卻是實在沒有,只是每當想起那個小子,總不免會想到那一日浴房裡的事,這一想,整個人就覺得羞愧難當了。

    「啐……我擔心他做什麼?他死了才好。」

    朵朵回過神來,心裡又是喃喃念了一句,恰巧邊上一個宮人一邊做著女紅,聽到朵朵發出為不可聞的聲音,不禁問:「殿下,誰死了才好?」

    「啊……」朵朵的眼神兒不禁慌亂了,立即垂下俏生生而帶著桃色嫣紅的臉蛋,道:「沒,沒什麼……」

    …………………………………………………………………………………………………………

    壽寧侯雖然被關押起來,倒是沒有受什麼皮肉之苦,至少相較隔壁牢房的『亂黨』來說,實在是給足了他的面子。

    一開始,他還是在罵罵咧咧,後來見無人理他,喉嚨也有點兒冒煙了,因此也就沉默下來,時不時會有幾個天一道的道眾提出來,有的永遠不會回來,就算僥倖能回來繼續看押的,也是奄奄一息。

    這百戶所的手段讓壽寧侯看得心驚肉跳,敢情柳乘風不是瘋子,而是個煞神?誰落在他手裡,都是有死無生?

    關押他們的牢房其實就是一座百戶所買下來的大宅院,裡頭各有廂房數十間,張鶴齡所關押的地方,囚室還算乾淨,倒是沒有怠慢他的地方。這屋子還有個窗,外頭就是帶刀的親軍,開窗可以,可是想要藉機逃走,卻是不能。

    原本壽寧侯張鶴齡還指望著自家的兄弟來探望自己,少不得與姓柳的對峙一下,誰知到現在,外頭鵝毛大雪紛飛,已經將近了晌午,張鶴齡的心也如這嚴冬一樣,開始變得冰冷起來。

    皇后沒有動作,兄弟不來探視,隔壁的房子時不時有人被提起打得遍體鱗傷,還有那些校尉漠然的臉色,都讓張鶴齡有點兒慌了。

    這柳乘風若真的發了瘋,也這般對付自己,自己這小命豈不是交代在這裡?想到這裡,張鶴齡不禁有點兒後悔了,早知如此,收留那賊道士做什麼?

    過了午時,之前被張鶴齡賞了一巴掌的總旗陳泓宇按著刀到了這院子裡,大叫一聲:「大人有令,把賊囚張靖提出來。」

    片刻功夫,便有幾個校尉從一個囚室裡拿了天玄子出來,天玄子張靖這時候顯得很是落魄,道服被人撕扯成了衣衫襤褸,披頭散髮,被幾個校尉押著走了。

    張鶴齡聽到有人叫張靖的名字,不由打開窗憤恨地瞪了張靖一眼,心裡暗暗生恨。

    百戶所裡,柳乘風和王司吏正在商量著什麼,雖說拿了壽寧侯,柳乘風的臉色並沒有顯得如何憂心,眼下他的當務之急是把明教深挖出來,正如他此前的想法,那些天一道的骨幹份子果然對明教一無所知,眼下要有突破,只能將目標落在張靖身上。

    張靖被帶到之後,柳乘風也不和他客氣,直接道:「來,先拿下去抽三十鞭子,再讓他來給本大人說話。」

    這叫殺威鞭,是從詔獄裡學習來的先進經驗。若是天氣炎熱,一般是不能打的,否則被打得皮開肉綻,傷口發炎,最後直接化瘡斃命也有可能。只是現在天寒地凍,沒有化瘡的可能,柳乘風自然隨意地折騰。

    誰知張靖並沒有下頭那些天一道的骨幹那般硬朗,一聽到柳乘風要動刑,立即道:「大人,貧道招供,貧道招供……」

    柳乘風不禁有點兒生氣,這打還沒有打,你這就招供,豈不是一點挑戰都沒有?為了讓你這老東西就範,本官還特意命人去詔獄取經,現在豈不是白勞碌了一場?

    柳乘風與王司吏對視一眼,王司吏朝他點點頭,柳乘風只好道:「既然你肯招供,那這頓鞭子就免了。」他沉默了一下,隨即喝問道:「堂下何人。」

    張靖聳拉著腦袋跪在堂下,他畢竟活了這麼大的年齡,要說硬氣還真是沒有,心知這一次躲不過,索性還是老老實實地招供了好,反正是死,又何必受這折磨?

    「貧道張靖。」

    「張靖,你是哪裡人士。」

    「回大人的話,貧道乃是蘇州人。」

    「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麼罪。」

    問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柳乘風的眼眸不由瞇起來,心裡竟生出幾分緊張,這臭道士雖說願意招供,可是天知道他肯不肯交代明教的事?能不能挖開明教的冰山一角,就看張靖如何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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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7:30:40
第一百八十一章: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張靖舔舔嘴,臉上平靜了一些,事到如今,就是求饒也沒有用,他當然明白自己的處境,左右都是死,可是老老實實招供還能落個痛快,只是……自己的罪行自然是越少越好。

    張靖低聲下氣地道:「大人,貧道意圖謀殺朝廷命官,罪無可赦。」

    柳乘風的臉色沉了下去,道:「只是意圖謀殺朝廷命官?還有呢,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

    張靖沉默了一下,道:「大人若是覺得不夠,還請大人指點,貧道認了就是。」

    這意思就是,張靖只認這一條罪狀,你若是想逼供,那也隨你。

    柳乘風冷笑,拍案道:「果然是狡猾的反賊,事到如今還敢嘴硬。」他撿起書案上的一本佛經直接丟下去,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張靖看了佛經,臉色驟變,嘴唇開始哆嗦起來,這時他才知道,柳乘風早已發現了那間密室,他連忙道:「這是一本佛經。」

    柳乘風喝問道:「佛經哪裡來的?」

    「是……是……」

    柳乘風冷笑道:「老實招了吧,否則免不了受這皮肉之苦,如今你已經必死無疑,何必又要為別人遮掩?我來問你,你和這本摩尼經有什麼關係?」

    張靖的額頭上已是冷汗淋漓,道:「貧道……貧道……」

    柳乘風繼續冷笑道:「我還是開門見山吧,你和明教有什麼關係?你在明教裡任什麼職務?」

    這一句,猶如晴天霹靂,一下子擊在了張靖的腦門上,他跪在堂下,臉色變幻不定。

    柳乘風慢悠悠地道:「事到如今,你還想遮掩嗎?實話和你說了,明教的事,不但是我,便是宮中也早已知道。也正因為如此,本官才打草驚蛇。讓你的同夥生疑。最後才決心刺殺於我,你奉命刺殺本官。早就在本官的預料之中。否則你們計劃如此縝密,又怎麼會出差錯?要不然,本官到了雲霄閣,數百校尉隨即就將那兒圍住?你們的一切都盡在本官掌握裡,本官只給你兩條路可選,一是給你一個痛快,若是再敢胡說八道,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衛所裡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自個兒掂量吧。」

    事到如今,便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跪在地上的張靖沉吟片刻,道:「貧道全部招供,只求大人一個痛快,貧道確實是明教中人,早年曾在蘇州一帶活動,後來得了左護法的資助前來京師開設香堂,打著天一道的名義活動,這些年來為明教傳遞消息,積聚錢財。」

    「明教有多少個香堂?」

    「這個,貧道不知。」

    「你們的頭目又是誰?」

    「貧道也不知道。」

    柳乘風的眼眸掠過一絲冷意,道:「寧王和明教有何關係?」

    「貧道只知道明教在各處設了香堂,小人的上頭有左右護法負責與貧道聯絡,再上就是教主和明王,至於其他的,都一概不知。」

    柳乘風不禁無語,原以為張靖既是骨幹,多少對明教也有幾分認識,正好可以借助他揭開明教的內幕,誰知竟是一問三不知。

    只是他說明教在各地都開設了香堂,倒是令柳乘風不禁警覺起來,繼續問道:「各地開設的香堂都是打著什麼名目設立的?」

    張靖道:「有道門,有佛門寺院,還有一些商會之類,名目繁多,這還是貧道從左護法那兒聽來的。」

    「左護法是誰?」

    「就是上一次與大人相見的僧人。」

    柳乘風不禁皺眉,隨即又問:「還有呢?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所說的這些,想換來一個痛快還遠遠不夠,你還知道什麼,都說出來,否則本官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張靖沉默了一下,隨即道:「貧道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你說。」

    張靖道:「這一次左護法奉命設局除掉大人,貧道從他的隻言片語中,聽說教主和明王打算在北通州做一件大事,只是具體是什麼事,貧道並不清楚,不過錦衣衛所裡連續死了兩個千戶,多半和這事兒有些關係。」

    「大事……」柳乘風不由闔起眼。

    北通州是連接南北的中樞所在,天下最緊要的漕糧運送和商道,這些明教的餘孽想做什麼事?

    「還有呢?」

    張靖道:「再沒有什麼了。」

    柳乘風也變得寡言起來,北通州要發生大事,難道在那北通州連續死了兩個千戶,這事兒還不夠大?或者說,這兩個千戶之所以被人殺死,肯定和明教有關,這件事要不要向牟斌稟告?

    至於張靖,柳乘風揮揮手,道:「押下去,明日讓王司吏繼續去審。」

    待張靖被押了下去,柳乘風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明教的組織比他想像中更加嚴密,也更加龐大,至於北通州連續死了兩個千戶的事,柳乘風只是略有耳聞,卻不太關注,可是現在,這事兒既然涉及到了明教,只怕就不太簡單了。

    他沉思了片刻,一時也理不清頭緒,正在這時候,有個校尉快步進來稟告道:「大人,太子殿下來了。」

    柳乘風連忙站起來,出了值房去迎接,迎面正是朱厚照帶著一個三旬上下的人來,這人生得清瘦,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柳乘風,柳乘風卻是想起來了,這人曾在皇后的壽宴上見過,是建昌伯張延齡。

    朱厚照一見到柳乘風,便哈哈大笑,道:「柳師傅,你昨夜又殺人了?」

    這話兒說得倒好像殺人跟切菜一樣,口吻更像是說:你昨夜又吃了包子了?

    殺人跟吃包子一樣稀鬆平常。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今日怎麼得閒來了?前幾日讓你臨摹的字帖,你可曾臨摹了沒有?」

    朱厚照乾笑道:「過幾日就送功課來。」說罷對柳乘風介紹道:「這是本宮的舅舅建昌侯。」

    柳乘風朝建昌侯張延齡作揖道:「見過侯爺。」

    張延齡冷笑一聲,側過身去,意思是不受柳乘風的禮。

    柳乘風道:「太子殿下過來,莫非是要來探視壽寧侯的?」

    朱厚照點頭道:「柳師傅,我知道你有公務,可是昨夜大水沖了龍王廟,拿的是本宮的自家人,咳咳……我也不讓你放人。至少也該讓我們去看看他。」

    話說這朱厚照對柳乘風還是很客氣的,要求也不過份。柳乘風自然道:「這個好說。殿下隨我來。」

    柳乘風帶著二人到了囚室這邊,叫人開了壽寧侯的門。朱厚照和建昌伯踏步進去。柳乘風和劉瑾幾個就在外頭等著。

    張鶴齡見到自家兄弟和太子來探望自己,霎時激動起來,人的膽子也肥了,大聲道:「你們不必來看我,就讓姓柳的作踐了我就是,我一個壽寧侯在一個錦衣衛百戶的眼裡屁都不是,阿姐不來幫襯,連自家兄弟也姍姍來遲,自個兒的外甥還和這百戶是一路人。你們不必來,都出去,出去。」

    張延齡就勸他的兄弟道:「家兄,這是什麼話?我清早就來了,是那個可惡的百戶不肯讓我進來,不得已,我便入宮去見娘娘……」

    朱厚照脆生生地道:「阿舅,柳師傅也是為了你好,你勾結亂黨,這麼大的罪,若是傳到父皇耳中,你吃罪得起嗎?母后正午的時候也召我進去說了話,叫你反省一下,不要老是渾渾噩噩,讓人看輕了張家。」

    「嚇!」張鶴齡怒了,原本他還是提心吊膽,看到周邊囚室的人一個個提出去毆打,有的奄奄一息,有的永遠沒有回來,有的遍體鱗傷,哀嚎陣陣,張鶴齡畢竟是第一次見這種事,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可是太子和自家兄弟來探監,就知道柳乘風不能把自己如何,膽子自然大了不少,呵罵道:「太子,你我可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血脈至親,到現在你還偏幫外人?好,好,你們都走,讓我死在這裡。」

    朱厚照呵呵一笑,他這一對舅舅,其實性子和他差不多,都是渾渾噩噩的主兒,平時說話也沒什麼好遮掩的,朱厚照眼珠子一轉,便道:「國舅身陷牢獄,本宮豈能坐視不理?今日就陪著你在這兒玩玩吧,省得舅舅寂寞。」

    說罷大喝道:「劉瑾,把傢伙拿來。」

    劉瑾背了一個包袱進去,這一對國舅都不知是什麼,連張鶴齡一時也有些好奇,等劉瑾將包袱在桌上一抖開,便是一百餘個方塊散落在桌上,張鶴齡不禁道:「這是什麼?」

    朱厚照道:「麻將,這玩意比葉子牌有意思,舅舅陪本宮玩玩。」說罷又道:「只是還少了一個人,劉瑾這傢伙已是將下年的俸銀都輸給本宮了,自然不能讓他來作陪,柳師傅……柳師傅。」

    柳乘風聽到朱厚照在囚室裡叫喚他,不禁苦笑,舉步進去,道:「太子有何吩咐?」

    朱厚照已經撿了個凳子坐下,道:「來,三缺一,就差你一個,你上一次贏了本宮這麼多銀子,這次本宮要連本帶利贏回來。」

    張鶴齡看到柳乘風進來,又怒又氣,瞪著眼睛看他,張延齡也是如此,一對兄弟同仇敵愾,恨不得將柳乘風吃了。

    柳乘風連忙搖頭,道:「太子和兩個國舅隨便尋個人玩吧,我還有些公務要做,只怕不能作陪了。」

    朱厚照卻是不肯,硬拉著柳乘風坐下,道:「柳師傅,平時本宮按著你的吩咐都在東宮裡讀書練字,你今日就不能遷就一下本宮嗎?來,來,好久沒有和柳師傅玩兒了。」

    說罷又對張鶴齡和張延齡道:「舅舅們該不會不敢和柳師傅打麻將吧?若是不敢,那就算了。」

    聽了朱厚照的話,張延齡瞪大眼睛道:「如何不敢?」

    張鶴齡還有些遲疑,不湊一下熱鬧,太子這邊似乎又不悅,可是拉下臉來和姓柳的打麻將,一口氣又嚥不下去。

    柳乘風索性也據住桌子的一角,淡淡道:「太子殿下,為師的麻將天下無雙,既然要我來湊一個角兒,待會兒輸了銀子,可不要哭哭啼啼。」

    這句話表面上是跟朱厚照說,卻是分明向張鶴齡說的,意思是說,小子,玩不起就別玩。

    張鶴齡怒了,咬著牙道:「來就來,只是這麻將,怎麼個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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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7:31:00
第一百八十二章:微臣不知有罪

    災情如火,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連續下了三天,因為雪來的早,官府沒有準備,大量的流民暫時無法安置,再加上不少貧戶被大雪壓塌了屋頂,死亡的人數,已經驟升到數十人。

    天子腳下,出了這等事,自然讓人揪心,朱佑樘已經連續幾日沒有睡好覺,幾乎每日清早,便先去內閣詢問災情,早朝的時候,諸事都擱置到了一邊,連謀劃已久的京察改制也都暫時擱淺,目的無非一個,就是全力救災。

    到了第四天,雪終於停了,給這滿是疲態的皇帝有了喘氣之機,不過善後的事宜還要安排妥當,早朝回來,朱佑樘彷彿整個人都虛脫了一般,猛然想起許久沒有去見張皇后,便喚來一個太監,道:「皇后近來在做什麼?」

    太監小心翼翼的答道:「帶著宮裡的人織造布匹,為陛下排憂解難呢。」

    朱佑樘不由歎了口氣:「皇后近來身子骨不是很好,為了朕和災民也是辛苦了。她現在在坤寧宮嗎?朕去看看她。」

    太監期期艾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朱佑樘見他這個樣子,不由正色道:「有什麼話就說,遮遮掩掩做什麼?」

    太監畏懼的看了朱佑樘一眼,吞了吞口水道:「奴婢……奴婢聽說,皇后近幾日心情不是很好,壽寧侯前幾日被煙花胡同百戶所的百戶柳乘風拿了。」

    「拿了?」朱佑樘愕然。

    三日前,柳乘風倒是上了奏書,說是抓了一批亂黨。不過當時急著賑災,一時沒有顧上。這拿亂黨,和自己那國舅有什麼關係?國舅也是亂黨嗎?朱佑樘卻是不信。

    「這柳乘風,真是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上一筆帳還沒有和他算。他倒是好,又是犯了呆症,這一次倒是惹到皇后頭上了。」朱佑樘心裡想,隨即對這太監道:「走,移駕坤寧宮。」

    太監道:「是,陛下,還有一個消息,說是方才皇后娘娘已經召柳乘風入宮,不知這柳乘風入宮了沒有。」

    朱佑樘瞇著眼:「正好,朕也去看看。倒要瞧瞧那柳乘風今日怎麼解釋。」

    外頭已經備好了小轎,這紫禁城這麼大,從正心殿到坤寧宮足有數里之遠,自然是不能步行的,只是從前先帝乘坐的是舒適的步攆,朱佑樘卻認為這步攆過於奢侈,因此叫人換了頂小轎子。

    上了轎子,抬轎的太監迅速抬著朱佑樘到了坤寧宮。卻是來的正好,這柳乘風也是到了,乖乖的站在這宮門外頭,大叫一聲:「微臣柳乘風見過娘娘。」

    坤寧宮裡沒有動靜,顯然是張皇后懶得答應。

    柳乘風又叫了一聲:「微臣見過皇后娘娘。」他叫完了,看到朱佑樘的轎子過來。不禁微微一愣。

    朱佑樘從轎中下來,卻沒有理會他,直接入了坤寧殿,良久之後,張皇后才道:「進來說話吧。」

    柳乘風黑著眼圈。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聽到張皇后的話,才舉步入殿。

    昨夜又是一個通宵,打了四圈麻將,這日子,柳乘風是真不想再過了,現在皇后召喚,他才脫身出來,鬆了口氣,倒是巴不得一輩子躲在宮裡永遠不出去。

    自從和朱厚照還有那兩個國舅在囚室裡打起麻將,那張延齡和張鶴齡也漸漸上了癮,更重要的是,他們輸了很多錢,這一兩天,已是欠下了七千多兩銀子。

    雖是國舅,家大業大,可是要他們拿出這麼多錢,卻也是要命的很,畢竟張延齡和張鶴齡主要的收支是宮裡賞賜的田莊,這七千兩,足夠他們一年的開銷了。人一輸,自然就難免紅眼,柳乘風起身要走,他們一齊攔住,這個道:「贏了錢要走,哪裡有這般容易。」另一個則說:「柳乘風,你莫要得意,今日我張鶴齡和你拼了。」

    朱厚照玩心重,自然也跟著勸,柳乘風沒法子,只好捨命奉陪,結果越打賺的越多,那張鶴齡和張延齡想殺人滅口的心都有了,也好在這是在柳乘風的地頭,他們不敢亂來,結果……柳乘風欲哭無淚。

    這宮裡有人來傳話,很不客氣的請柳乘風入宮,柳乘風又是熬了一個通宵,一下子有如釋重負之感,只恨不得立即將這些人從自己的百戶所裡送出去,把一副好牌一推,倉皇而逃。

    進了坤寧殿,柳乘風一眼便看到了臉色冰冷的張皇后,張皇后穿著一件大紅禮服,很是雍容,只是那煙熏的黛眉此刻卻是微微擰起,黛眉下的眼眸,閃掠過一絲冷意。

    張皇后平素雖然溫和,可是就連坐在榻上故作讀書消遣的朱佑樘也知道,皇后若是生起氣來也不是好玩的。

    朱佑樘故意看了一會兒書,見張皇后不說話,柳乘風也站著不說話,終於忍不住,還是抬起頭來,他不禁仔細看了柳乘風一眼,發覺他的眼袋漆黑,滿是倦意,方才原本還是抱著一副看好戲的態度,這時候不免嚴肅起來。

    據說柳乘風抓捕了一批亂黨,莫非這幾日,他都在處置這件事,以至於廢寢忘食?若當真如此,這傢伙也未必不靠譜,至少勤勉王事還是值得肯定的。不過朱佑樘當然想不到柳乘風是因為通宵打了一夜的麻將,否則非要抓狂不可。

    「咳咳……」對柳乘風生出了幾分好感,又想到了平時他的諸多好處,朱佑樘覺得自己還是該說一兩句話才好,便咳嗽一聲,故意板著臉,道:「柳乘風,你可知罪。」

    柳乘風看了肅容的皇后一眼,才答道:「微臣不知。」

    朱佑樘眼睛都瞪圓了,話說,他方纔的語氣雖然嚴厲,可但凡是有心人都知道。這是擺明了給柳乘風台階下,可是偏偏這愣子不但不下。居然還頂撞到自己頭上。

    這個傢伙……真是沒治了。

    朱佑樘心裡搖頭,索性就不管了,你既然不知罪,那就讓皇后來收拾你吧。打好了主意,朱佑樘便又假意捧起一本資治通鑒來看。

    「柳百戶既然不知罪,那麼本宮倒是想問問,壽寧侯犯了什麼罪,何至於要被柳百戶拿起來,至今還關押在百戶所裡。你勤於王事,這沒有錯,你緝拿亂黨,這也是為朝廷辦事,為大明盡忠。本宮無話可說,平時呢,本宮也待你不薄,可是你就這般來報效本宮的嗎?本宮只有這麼兩個弟弟,他們性子是放浪了一些,可是你要把壽寧侯當亂黨一樣拿起來,卻是什麼道理?難道說壽寧侯也成了亂黨?」

    張皇后的話,有理有據,字字誅心,雖然語態平和,可是興師問罪之心卻很是明顯。

    她的聰明就在於,首先肯定柳乘風拿辦亂黨,並沒有錯誤,甚至值得肯定。如此,則證明自己公私分明,也絕不是詬病柳乘風捉拿亂黨。之後又是大打感情牌,說起平時自家對柳乘風的好處,讓柳乘風生出羞愧之心,最後又說自己有這麼點兒親戚,你卻是污蔑他們是亂黨,這便是開始發難了。

    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絕不會讓人指摘,張皇后是個聰明的女人,只這一句話便能體會的到。

    柳乘風道:「微臣想講一個故事可以嗎?」

    到了這時候,居然還有閒情講故事,張皇后不禁道:「故事就免了。」

    柳乘風卻是執拗的道:「既然皇后娘娘不想聽故事,那麼不妨聽微臣講一個寓言……」

    「這傢伙……」朱佑樘心裡咒罵一句,不得不抬起頭對張皇后道:「皇后,且聽他怎麼說。」

    張皇后沒有吱聲了,臉色仍舊平淡如初,不喜不怒。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這個故事,想必皇上和皇后都曾聽說過,微臣要說的是,鄭莊公與公子叔段的故事。」

    其實根本不必柳乘風說,朱佑樘和張皇后都知道這個典故,故事講的是鄭莊公繼位,公子叔段是鄭莊公的同母弟,因為母后的慫恿,使他開始覬覦鄭莊公的君位,面對這個情況,鄭莊公非但沒有制止他,反而一步步的縱容,最後讓公子叔段見鄭莊公一步步退讓,得意忘形之下起兵謀反,鄭莊公卻早有準備,一舉將叛軍剿滅。

    張皇后道:「這故事,本宮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柳乘風道:「娘娘既是壽寧侯至親,若是當真疼愛壽寧侯,就不應該一味縱容庇護,否則只會效仿鄭莊公,誤了壽寧侯。當時微臣剿賊,有賊人入壽寧侯府,壽寧府非但不將反賊交出,反而責打微臣的部下。娘娘可知道,這些賊人是誰?那進入壽寧侯府的反賊又是誰?」

    張皇后茫然搖頭。

    柳乘風道:「這些賊人,就是太祖皇帝屢次下詔禁止的明教,而那反賊,就是明教在京師的頭目,此人偽善,打著道門的幌子在京畿活動,蒙蔽壽寧侯,若是微臣不及時制止,一旦壽寧侯繼續受他蒙蔽,娘娘能保證壽寧侯不會被人教唆,而做出遺恨終身的事來嗎?」

    朱佑樘聽到明教二字,才知道柳乘風這一次大動干戈的反賊就是明教,不由道:「都查實了嗎?」

    柳乘風正色道:「回陛下,都查實了,人證物證俱全,確實是明教餘孽無疑。」

    朱佑樘不由振奮起來,看了張皇后一眼,見張皇后還有話要說,便耐住心裡的激動,等張皇后先把話說完。

    張皇后聽到明教二字,又見朱佑樘振奮之色,心裡已明白了什麼,便道:「就算是如此,他也只是一時被人蒙蔽,算不得什麼大罪,你這般將他拿去衛所,大動干戈,豈不是太不給壽寧侯的臉面了?壽寧侯的臉面就是本宮的臉面,連這些你都不清楚?」

    柳乘風道:「皇后娘娘,微臣只是想給壽寧侯一個教訓,壽寧侯對大明,對陛下固然是忠心耿耿,可是經常與三教九流廝混在一起,遲早要惹出禍事,這麼做,也是為了他好,微臣擅作主張,若是娘娘認為微臣做錯了事,請娘娘責罰。」

    這一句話,便堵住了張皇后的嘴,張皇后沉吟片刻,心裡也是歎氣,說來說去,也是自己的弟弟不爭氣,什麼人不結交,偏偏結交這亂黨,被人蒙騙。

    隨即,張皇后又不禁有些後怕起來,也好在這亂黨被及時發覺,若是壽寧侯越陷越深,豈不是……

    現在說起來,張皇后竟是覺得心思有些複雜,不知是該感謝這柳乘風,還是問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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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帝王心思

    張皇后沉默了片刻,道:「這件事,本宮不再追究,只是壽寧侯要立即放出來,再不能隨意關押了。」

    原本高高舉起的棒子,卻是輕輕地落下,說來說去,還是張皇后底氣不足。

    朱佑樘不由打起精神,道:「柳乘風,隨朕來正心殿。」

    朱佑樘站起來,對張皇后道:「等朕處置了手裡的事,再來看望皇后。」

    張皇后便將朱佑樘送出去,朱佑樘進了轎子,柳乘風只好步行,踏著還未融去積雪朝正心殿去。

    白雪皚皚,原本是一件美事,放在文人墨客眼裡,少不得稀罕一番。可是朱佑樘彷彿與雪有仇一般,大雪一停,便命人除雪,所以一路過去,柳乘風可以看到不少掃雪的太監,還有的搬了梯子上了琉璃瓦上,用小掃帚除雪。

    若柳乘風是文人墨客,見到這觸目驚心的有傷風雅之事多半是扼腕不已,可是柳乘風理解朱佑樘,這場雪讓朱佑樘吃了不少的苦頭,朱佑樘不喜歡雪,是因為體恤飄絮之下在城牆根、小巷深處瑟瑟發抖、衣衫襤褸的流民。

    一前一後到了正心殿,朱佑樘進殿之後脫了外頭的棉絨披肩,叫人生了炭火,喝了一口熱茶之後,臉色閃掠過一絲紅暈,朝柳乘風問道:「當真查到了明教的蛛絲馬跡嗎?」

    柳乘風頜首點頭,隨即從袖子中將朱元璋的那份奏書拿出來,小心翼翼地呈送到朱佑樘身前,朱佑樘接了,展開一看,臉色驟變,雙目瞇起,壓著聲音問:「這份奏書還給誰看過?」

    柳乘風當然不敢說王司吏看過,這種事當然是越少人知道,皇帝才越放心,他連忙道:「微臣從明教堂主密室中搜查出來之後,並沒有向人言及此事。」

    柳乘風見朱佑樘臉色不好看,隨即道:「依微臣看,這份奏書多半是明教餘孽偽造的,他們想借用這份奏書來誹謗太祖皇帝,借此誹謗朝廷,以圖謀反。」

    奏書是不是真的,柳乘風不知道,反正一口咬定是假的,至少能讓朱佑樘有個台階下,這畢竟是祖宗的醜事,柳乘風自然也要替皇帝遮掩一下,做出一副老子不信太祖皇帝也是明教教徒的姿態

    朱佑樘淡淡一笑,道:「你說的對。」他一面說,一面將這奏書丟入碳盆裡,炭火遇到了絲物,隨即燃燒起來,發出一股熏人的糊味。

    朱佑樘將這奏書燒了個乾淨,臉色才變得好看了一些,道:「這明教的端倪,你來和朕說說。」

    柳乘風打起精神,將明教的組織大致說了一遍,不過都是語焉不詳,畢竟連他也不是十分清楚,明教內部的組織嚴密,實在是讓人有些無從下手柳乘風的大多數信息還是從天玄子口中得出的。

    朱佑樘雙眉已經皺起,不禁道:「如你的猜測,這明教內部竟是鐵板一塊,一個駐守京師的堂主,竟也對其內部一無所知,這明教當真可怕。」

    頓了一下,朱佑樘繼續道:「他們背後有人資助,又組織嚴密,聲勢也大,以至於天下的省府縣,都有他們的足跡,朕現在才知道,還是小覷了他們。」

    柳乘風道:「微臣以為,寧王與明教多半脫不開關係的,只是苦於搜尋不到證據……」

    朱佑樘搖頭打斷他道:「沒有證據,又能如何?明教餘孽說北通州要做出一件大事,這大事是什麼?」

    朱佑樘的臉色陰沉下去,北通州是朝廷幾大中樞之一,一旦出事可不是好玩的。

    柳乘風想了想,道:「陛下,此事,微臣以為應當與鎮府司有關,前些時日,在北通州接連被人殺死了兩個千戶……」

    朱佑樘撫案,沉聲道:「有這樣的事?來人,把牟斌叫來……」

    ……………………………………………………………………

    朝陽門外,遍野的積雪層層疊疊,樹木枝條上掛著冰凌,在暖和的陽光之下,漸漸融化,滴滴答答下來,官道上的雪漸漸消融,化作了泥濘,這時候,一匹快馬承載著一名騎士宛如旋風一般飛馳而過,一路進城,向著北鎮府司的方向飛快去了。

    半盞茶過後,騎士到了北鎮府司門口,在這莊嚴的一對石獅下,急促地道:「北通州來人,要即刻參見指揮使大人……」

    守衛在門口的校尉聽了,都不敢怠慢,飛快進去報了。

    聽到北通州有了消息,一向穩重的牟斌在值房中也不禁臉色驟變。

    北通州,又是北通州……這一次,又會帶來什麼消息……

    他雙眉皺起,道:「帶進來。」

    隨即,那騎士已經脫下了外罩的棉衣,露出了身上的飛魚服,跨入這千戶直房的門檻,渾身的僵硬和冰冷霎時被值房中的炭火融化了一般,總算恢復了一絲生氣,那如鍍了一層冰霜的冰霜也開始騰騰地冒著水汽。

    這校尉跪倒在地,帶著嘶啞和恐怖的聲音道:「大人,北通州任千戶朱晨還未上任,就在北通州北郊十里處為賊人所襲,朱大人與數十個校尉熟數被害,卑下乃是北通州東城坊百戶,一直不見大人上任,正想派人來鎮府司核實,誰知……誰知……」

    牟斌呆住了……

    第一任千戶鄧通莫名被殺,拋屍荒野此後第二任派去的是牟斌的心腹之人,結果又被人毒殺,就死在千戶值房裡現在又派去一任,這一次賊人卻是加明目張膽,居然直接半路劫殺。

    原本為了朱晨的安全,牟斌特意挑選了數十個孔武有力的校尉隨同,誰知道,居然死了個乾淨。

    牟斌拍案而起,臉色變得猙獰憤怒起來,不斷地在這直房裡來回走動,口裡發出怒吼:「這些賊子到底受何人指使,竟敢襲殺親軍?是誰這樣大膽查,一定要徹查出來。」

    北通州的百戶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事情到這個地步,實在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牟斌怒氣漸消,隨即道:「北通州那邊情形如何?」

    百戶道:「北通州已經亂了套,校尉們人心惶惶,各百戶所當值的越來越少,甚至有些百戶、司吏,也害怕被賊子盯上不敢拋頭露面,每日肯去百戶所點卯的人,十不存一……」

    牟斌倒吸了口涼氣,這北通州的千戶所事實上已經是名存實亡了,說來也是正常,畢竟親軍雖然光鮮,一輩子可以衣食無憂,可是一旦有了性命之憂,又有誰還肯去辦差?再加上群龍無首,人心不齊,被這接二連三的刺殺一嚇,自然都是破了膽子。

    牟斌道:「其他衙門呢?」

    百戶道:「各衙門倒是都沒有什麼表示,唯有當地的知府說要來協助一下,只是這知府大人只是口頭上許諾了一番,多派了差役上街,也不敢陷入此事。」

    牟斌冷笑:「東廠呢?東廠一點動作都沒有?」

    「東廠那邊,似乎也有些緊張,在外人看來,廠衛一體,衛所的人被人襲殺,這東廠那邊也有點亂糟糟的,據說東廠的檔頭,這些時日也沒有去辦公,都是住在鎮守太監的府上。」

    牟斌沉默了。

    且不說牆倒眾人推,發生這樣的事,卻是誰都不曾想到,他淡淡地道:「北通州兵備道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百戶道:「兵備道按察使黃震倒還熱心,親自調派了軍馬加緊了各處渡口的巡查,就是這任千戶的屍骨也是黃大人為之收斂,準備好棺槨,等待千戶大人的親眷扶棺送回原籍的。」

    牟斌頜首點頭:「這件事,我會處置,你下去歇。」

    百戶下去,牟斌一臉愁容在這直房中負手踱步,事情既突然,又有點兒在他的預料之中,可是眼下要處置這件事對牟斌卻是個難題,他心中明白,眼下就算再派千戶去,也是無濟於事,整個北通州千戶所的架子已經徹底的崩塌了,除非自己親自坐鎮,又或者命僉事、同知前往,只是自己身為指揮使,自然是抽不開身,至於同知、僉事,他們肯去那龍潭虎穴嗎?

    「難道,就真沒有一個能力挽狂瀾之人嗎?」牟斌這時候覺得,這幾次三番的刺殺,背後絕對是一場驚天的陰謀,而這些千戶只是這陰謀的犧牲品罷了。

    正在這時,一個司吏快步進來,道:「大人,宮中來了人,陛下讓大人入宮,不得延誤。」

    「嗯……」牟斌臉色沉重地點點頭,道:「你去備馬,對了,待會兒將同知、僉事們招來議事。」

    他換了一身衣衫,隨即出了門,一路到了紫禁城,自午門進去,有小太監引他到了正心殿,牟斌進去的時候發現柳乘風也在,不禁微微愕然,先是向朱佑樘行了個禮,隨即朝柳乘風看了一眼,柳乘風微微向他欠身,牟斌朝柳乘風點了點頭。

    朱佑樘淡淡地問:「牟愛卿,朕想問一問北通州的事。」

    北通州……

    牟斌呆了一下,這北通州就如一個魔咒一般,總是讓他揮之不去,他盡量做出來的鎮定臉色,此刻也一下子崩潰了,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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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7:32:00
第一百八十四章:論功行賞

    朱佑樘的臉色已經凝重起來。先是聽說明教將在北通州有動作,此後牟斌這邊又通報了北通州三個千戶的慘案,朱佑樘幾乎可以肯定,北通州一定會出事。

    只是到底會出什麼事,朱佑樘卻也是想不明白,朱佑樘先是看了柳乘風一眼,隨即落在臉色蒼白的牟斌身上。

    「陛下,微臣萬死,微臣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竟讓賊人如此張狂,這件事,北鎮府司一定徹查。」

    「徹查嗎?」朱佑樘淡淡一笑,這麼多年來,明教就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活動,如此囂張,廠衛一丁點端倪都沒有察覺,現在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北鎮府司這邊竟還不知是誰動的手,真要徹查,又有什麼用?

    「罷了,這件事不怪你,你不必自責。」朱佑樘淡淡地道:「事發突然,朕還要再想想,北通州那邊,暫時不要調派千戶了,朕會讓東廠那邊暫時先穩住北通州,這件事要從長計議。」

    隨即,朱佑樘看了柳乘風一眼,道:「柳乘風,這一次你做得很好,立了大功,不過賞賜,朕還要思量思量,過幾日就有恩旨出來。」

    柳乘風連忙道:「謝陛下恩典。」

    朱佑樘道:「對了,這一次有功的人都要賞賜,你擬出一份詳細的名單來,朕按功分賞吧。」

    柳乘風又道了謝。

    朱佑樘才疲倦地道:「好啦,朕乏了,你們退下吧。待會兒朕還要去內閣議事。」

    朱佑樘現在所考慮的,已不再是北通州了,北通州牽一髮而動全身,眼下當務之急是與閣臣們商量出對策,那兒畢竟是京郊,一旦有事,也要有防範才是,只有京師穩住了,北通州所發生的事才能壓至最低。

    不過話說回來,對柳乘風的賞賜,朱佑樘還沒有想好,北通州那邊,朱佑樘也是兩眼一抹黑,現在做出決斷,未免太急躁了一些,雖然知道事情緊急,朱佑樘還是覺得應當好好地思量一下。

    柳乘風和牟斌告退出去,二人一齊出了宮,見牟斌愁眉不展的樣子,柳乘風不禁勸慰道:「大人,北通州的事打算怎麼辦?」

    牟斌在柳乘風面前收斂了幾分憂色,淡淡地道:「自然是按陛下說的做,暫時先不要有動作,且先讓東廠來維持吧。東廠……」牟斌浮出冷笑,道:「陛下雖然沒有責怪,可是讓東廠來維持北通州,卻是怪咱們北鎮府司無能,牟某人辦事不利了。」

    「對了,方才陛下說你拿了亂黨,究竟是什麼亂黨?」

    方才當著牟斌的面,朱佑樘並沒有吐露明教的事,只是用亂黨來概括,所以牟斌才會發此一問,柳乘風含糊不清地道:「只是尋常的蟊賊罷了,大人保重,卑下的百戶所裡還有些事要做,暫先告辭了。」

    牟斌苦笑,不禁呵罵了柳乘風一句:「你這小子,倒像是就你一個百戶有事做,我這指揮使反而得閒有空似的,罷了,今日就此別過吧,本官不與你計較,待會兒還要想一想北通州的應對之策。」

    一般說人是小子,這在後世倒也罷了,在這個時代屬於罵人的一種,不過牟斌用這口氣說出來,卻是擺明了親近的意思。

    他現在是麻煩纏身,陛下雖沒有見怪北通州的事,可是對他的印象只怕跌落了幾分。而柳乘風這個傢伙近來破獲了一樁謀反案,多少總算是挽回了衛所的一點顏面,所以對柳乘風也青睞了幾分。

    柳乘風朝牟斌笑了笑,便去牽了自己的馬,翻身上去,再三告辭,才勒馬而去。

    這時候,柳乘風是又倦又困,熬了一個通宵,兩日沒有回家,此時真想回去歇一歇。只是想到百戶所裡還有事做,又不得不踏著融雪,在冷風中向煙花胡同過去。

    回到煙花胡同,劉瑾就在門口候著,一等柳乘風來,便笑嘻嘻地要來給柳乘風牽馬,柳乘風道:「劉公公怎麼還在這裡?太子殿下還沒有回宮嗎?」

    劉健笑嘻嘻地道:「太子殿下和兩位國舅小憩了一會兒,叫奴婢在這兒候著,專等柳師傅回來。」

    柳乘風不禁苦笑道:「你帶路吧。」

    仍舊回到囚室,朱厚照正在囚室中打著盹兒,張鶴齡、張延齡一對兄弟卻是在默默地琢磨那副麻將,一張張翻開來研究,見是柳乘風來了,張延齡怒道:「為何進個宮去了這麼久才回來?不要囉嗦,如今我總共欠你兩千八百兩銀子,咱們繼續!」說罷便去搓麻將。

    張鶴齡則是陰沉著臉,他輸得最多,足夠近五千兩,這麼一大筆銀子輸出去,真比把他下了這大牢還要難受,家大業大,也經不起這麼大的折騰,府裡田莊每年的收成也不過是萬兩上下而已,這筆帳若是不抹平,總不能一家老小都去吃西北風吧?

    雖說是侯爵,可是賺得多,花用也多,一家上下幾百張口,還有僕役人等,本來就有點兒入不敷出,張鶴齡也是沒有辦法。

    況且這麻將還真有幾分意思,比起平時玩的葉子牌複雜卻也有趣了許多,張鶴齡也坐了回去,推了推趴在桌上小盹的朱厚照,朱厚照驚醒,嘴角上殘留著口水,揉了揉迷蒙的眼睛,隨即打起精神道:「柳師傅來了,來,來,先打兩圈。」

    柳乘風對這幾個賭棍實在沒辦法,原來教導太子是想小賭怡情,誰知道演變到這個地步,不由苦笑道:「真的吃不消了,手頭還有事要做。」

    朱厚照道:「你贏了錢就想走,這是什麼道理!」

    張延齡也道:「這就是了,有始有終,且打完幾圈再說。」

    連張鶴齡也不免道:「是極,是極。」

    柳乘風不由怒了,這三個不要臉的,玩不起就別玩,賒了一屁股賬,卻是死拉著贏的人不走,還有這麼無恥的嗎?

    柳乘風的臉色一冷,張鶴齡便覺得背脊有點兒發涼,他現在才知道,這姓柳的不是省油的燈,從昨天到今天,雖然都和在囚室裡打麻將,可是時常會有司吏和校尉來詢問,比如某某亂黨如何處置,這傢伙一邊打著牌,卻能不動聲色地蹦出一個打死之類的話。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其實不要命的卻是怕這種草芥人命的,這傢伙夠狠。

    柳乘風道:「要繼續打也容易,先把帳算一算,把你們賒欠的錢先還來,清了帳咱們再打。」

    張鶴齡和張延齡立即覺得矮了一截了,他們又不是商賈,而是清貴的爵爺,爵爺是什麼?爵爺就是現銀沒有,可是田莊遍地的主兒。柳乘風若說肯把田畝折合成銀子來抵賬,對他們來說倒是不難,可是讓他們還現銀,多半一時之間也籌措不了。

    倒是朱厚照滿不在乎地道:「不就是欠你一千來兩銀子?柳師傅,你太小氣了,這點小數目還斤斤計較?劉伴伴……劉伴伴……」

    劉瑾在外頭候著,聽到太子爺叫他,立即笑嘻嘻地進來,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朱厚照輕描淡寫地道:「去,到府庫裡給本宮取五千兩銀子來,今個兒本宮倒要看看柳師傅怎麼從本宮手裡把這錢兒都掙走。」

    朱厚照的這句話,對柳乘風和劉瑾都稀鬆平常,可是對張鶴齡、張延齡這一對兄弟來說卻是下巴都要掉下來。這太子平時的月錢幾何,他們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姐姐張皇后也時常抱怨,說是太子的用度太少了,偶爾總要偷偷塞個幾十兩銀子給朱厚照花用,這太子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多銀子?五千兩銀子說拿就拿,連眉毛都沒有眨一下?

    對他們的那個姐夫朱佑樘,張鶴齡和張延齡也是一清二楚,皇上為人節儉,平時出入都很樸素,對太子雖然寵愛,可是在用度方面卻是管得緊緊的,這太子到底哪裡來的錢?

    而劉瑾聽了朱厚照的吩咐,飛快地去了。

    張鶴齡不禁扯了扯朱厚照的衣袖,道:「太子殿下,你這麼多銀子哪裡來的?」

    朱厚照本就是個爽快利索的人,直截了當地道:「本宮和柳師傅合夥做生意掙的……」他一下子又警惕起來,看著這一對國舅,道:「我上月的分紅就這五千兩,你們可別打本宮的主意,雖說我們是至親,可是本宮現在也沒多少餘錢。」

    張鶴齡和張延齡一下子驚呆了,倒不是這太子殿下的小氣態度,而是那一句上月的分紅五千兩銀子。

    五千兩銀子是什麼概念,他們豈能不知道?便是堂堂國公的俸祿也不過細米兩百石而已,折銀下來,也就是三百兩銀子上下,一年撐死了也就四千兩,再加上田莊的收入,一大家族的開銷,還真沒幾個餘錢,表面上是清貴,其實有苦自知。

    也不是沒有人讓府裡的下人們嘗試去做點兒買賣,比如張鶴齡就曾琢磨過這事兒,畢竟田莊的收成說不準,皇家的賞賜看上去貴重,卻大多不能吃也不能用,想花天酒地還得做生意,只是這生意倒是做了,本錢也拿了,結果卻是虧得一塌糊塗。

    要嘛就是下頭人虧空,明明掙了銀子,報賬時卻都是往低了報,他畢竟只是個清貴的皇親國戚,對生意一竅不通,哪裡能看得出這裡頭的道道?

    再就是直接虧個底朝天,雖說做生意靠的是關係,可是有關係也未必能成,人家的商戶租船進一些江南的絲綢販運到京師來賣能賺銀子。他卻是打通了關節讓漕船幫帶著貨物到京師來卻還是虧個底朝天。這裡頭的辛酸,實在不足外人道哉。

    這太子卻說和柳乘風合夥做點兒買賣,一個月的分紅就是五千,五千哪……這……這……

    張延齡和張鶴齡這一對兄弟,再看著柳乘風的時候,彷彿這傢伙是用金元寶堆砌起來的一樣,兩眼都開始冒光了。

    這年月,出身固然重要,可是沒錢也是處處難,就算皇親國戚又如何?平時為了應酬,與各家國公、侯府相互送禮,還有年節時各種的開銷,更不必說為了體面而糜費的許多錢財,就足夠這一對皇親國戚焦頭爛額了。至於姐姐張皇后,其實她的用度也不多,再加上張皇后和皇上素來節儉,這窮,他們敢往宮裡頭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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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7:32:30
第一百八十五章:拉皇后下水

    劉瑾把錢帶來,這一對國舅卻是頓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原以為人家是個百戶,可是看現在這架勢,原來是個腰纏萬貫之人,同樣是賭,看看人家多豪爽。

    在朱厚照的再三勸說下,柳乘風只好坐下來,四人各據一角,洗了牌,繼續開桌。

    只是這一次,張鶴齡和張延齡這一對兄弟總是有點兒心神恍惚,似乎對這娛樂並不太熱衷起來。

    說來也奇怪,幾千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原以為是什麼大數目,結果人家說起來卻是輕描淡寫,這太子殿下還只是跟著這姓柳的分紅,每月就有紋銀五千,這要是換作柳乘風,這數目會有多大?真真是難以想像?

    其實這種震撼對這一對國舅來說實在太大,他們確實低估了弘治朝之後大商賈的財富,莫說是他們,便是朝廷還在為幾十萬兩銀子的軍餉焦頭爛額的時候,卻不知道,這天下的豪族已不知多少人家中積攢著數十萬的家財了。

    以至於到了明末,崇禎皇帝為了籌軍餉,四處籌借,卻是人人裝窮,闖王入京,卻從這些豪族之中搜查出驚天的財富,當時的北京城,其富庶程度已經開始落後於江南,而當時江南的豪族,富可敵國的更不在少數。

    打了一圈,張鶴齡藉故要去小解,張延齡也跟著要去,二人從茅廁中出來,張延齡拉了拉張鶴齡的衣袖,道:「兄長,咱們輸給柳乘風多少銀子了?」

    具體多少,張鶴齡原本還在心裡算計著,可是輸到後來頭昏腦脹,便索性不去再想,他露出苦澀的笑容,道:「沒有一萬,大致也有八千了。」

    張延齡愁眉苦臉地道:「這麼大筆數目,實在不成,就只能把北通州那一片良田發賣了,哎……」

    張鶴齡的臉上也是陰晴不定,說起來也是悲催,原以為被個百戶拿了,心裡還不忿呢,正要找這傢伙的麻煩,誰知太子要湊桌子打麻將,這麻將一打,雖然和柳乘風仍然是冷言冷語,可是朱厚照這傢伙卻是擺明了態度,這件事就這麼過了,誰要是敢再鬧,就是和他過不去。

    既然人家有太子庇佑,張鶴齡就琢磨著不過是個百戶而已,自個兒大人不計小人過,權當是一個屁,把他放了。這是一種養尊處優久了自然而然生出來的高高在上。可是誰知道,身份是比人家高貴,可是人家的財富竟是自個兒連拍馬都趕不上,這心裡頭自然就很不是滋味了,想到又欠著這姓柳的一屁股錢財,張鶴齡欲哭無淚。

    這時候,張延齡笑呵呵地道:「大哥,說句實在話,這柳乘風還當真是個搖錢樹,大哥不是一直說近來手裡緊巴巴的,想找個人來給咱們做點兒生意嗎?倒不如……」

    張鶴齡立即明白了張延齡的心思,頓時吹鬍子瞪眼道:「不能,不能,萬萬不能,我和柳乘風漢賊不兩立,不共戴天,豈能和他合夥?說出去,外頭人怎麼瞧咱們張家?咱爹好歹也是讀書人,不為五斗米折腰。堂堂皇親,怎麼能為五斗米折腰?延齡,你休要再說,這件事萬萬不成的。」

    張延齡便勸道:「大哥啊大哥,這年月,風骨值有幾個錢?爹是讀書人,咱們又不是,雖然讀過幾本書,可是現在大哥又記得哪一句?再者說,連太子都說了,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自家人,這柳乘風有手段,能掙銀子才是真的,你有風骨,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年年大旱,田莊的收成銳減,單靠這點兒俸祿,迎來往送的哪裡吃得消?就說上一次鄭國公的世子成親,瞧瞧人家的排場,再看看你我兄弟,送去的是什麼?人家一個戶部主事送的是珍珠一鬥,咱們是白銀三百兩,還是兄弟合夥送的,當時吃他家的喜酒,聽那報禮人唱喏,兄弟的臉皮子都燥得慌,這還不是因為沒錢嗎?若是也能如太子一樣,一個月莫說五千兩,便是有兩千兩,也不至到這個地步,大哥,咱們爹死得早,皇上和阿姐最討厭別人鋪張,對太子都這般剋扣,你我兄弟雖然與宮裡還算親近,可是平時也沒見什麼賞賜,依著兄弟的意思,還是尋點生意與柳乘風做,總不至將來沒了排場,被人恥笑的好。」

    張延齡一番話,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倒是真的,別看他們平時出門人模狗樣,可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難處。

    「再說了,大哥愛聽聽戲,可是瞧瞧人家藩王、國公是怎麼聽的?人家是請了戲班子來府裡聽,大哥能三天兩頭這般鋪張嗎?就如那個益陽侯,人家給戲班子的打賞是人手十兩銀子,這一句話,就是幾百上千兩銀子像流水一般出去,大哥能打賞幾個錢?只怕連這些作踐的戲子都要瞧不起大哥。說來說去,咱們張家是比不得別人,人家是世襲的爵位,幾代下來,多少也有些底氣,咱們張家看上去尊榮,其實是有苦自知。」

    張鶴齡的臉色已經有點兒鬆動了,猶豫了一下,道:「就怕柳乘風不肯。」

    張延齡道:「這個好說,待會兒我來說,大哥看著就是。」

    二人這才回去,繼續打著麻將,過了一會兒,張延齡呵呵一笑,對柳乘風道:「柳百戶,今日進宮,皇后娘娘和你說了什麼?」

    柳乘風此時又困又乏,有一搭沒一搭地道:「自然是訓斥了幾句,不過這件事也是壽寧侯……」柳乘風瞥了張鶴齡一眼,繼續道:「也是壽寧侯不對在先,娘娘雖然心中不悅,總還是站在公道一邊。」

    這話兒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柳乘風認為自己做的沒有錯,是張鶴齡自個兒骨頭癢。

    張鶴齡無言以對,氣呼呼地打出了一個二筒。

    柳乘風眼睛一亮:「放炮……」

    張鶴齡的臉部肌肉抽搐顫抖,柳乘風則是笑呵呵地提起邊上的筆,開始記賬。

    張延齡趁著洗牌的功夫道:「柳百戶也會做生意?」

    柳乘風淡淡地道:「偶爾做一些,其實也是半桶水。」

    他這話謙虛得過分,連朱厚照都不禁道:「學而報就是柳師傅一手辦出來的,柳師傅若是不會做生意,這天下還有幾個會做?嘻嘻……本宮是沾了柳師傅的光,否則現在早就窮死了。」

    張延齡和張鶴齡都愣了一下,其實對新興的報紙,這兩個紈褲皇親並沒有給予過多的關注,不過學而報,他們卻已是不止一次聽說,據說這幾張紙片價值可是不低,而且一日便發售十萬份,原來這籌辦學而報的人就是柳乘風。

    二人腦海中立即回憶起來,平時不少達官貴人都在談論這學而報,今日說這學而報裡有哪個大儒寫了什麼文章,明日又討論這學而報中的爭議和故事,街頭巷尾到處都是。竟想不到,這麼一份天下皆知的報紙,竟是柳乘風辦出來的,也難怪太子殿下一個月的分紅就有五千兩。

    張延齡的眼中放光,這柳乘風當真是一個香餑餑了,只要這個人肯點個頭,這錢不是跟流水一樣地進賬?他身子欠了欠,朝柳乘風笑了笑,道:「柳百戶除了學而報,近來還有沒有興致做什麼生意?柳百戶只要肯幫襯一下,要多少本金直接和我說,讓兄弟入一股如何?」

    在大明的官場上,談生意是很忌諱的事,不過對貴人和武官,倒是沒有這麼多忌諱,畢竟大家都不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文官,不弄點別業掙點錢這日子怎麼過?

    柳乘風一邊搭著麻將,一邊漫不經心地道:「近來倒是想做一點兒生意,這生意若是做成了,學而報的賺頭比起它來連屁都不算。不過成不成還是兩說,喂喂……壽寧侯,該你擲骰子了。」

    擲骰子的話,兩個國舅都沒有聽清,可是柳乘風的生意經,他們卻是聽明白了,比學而報賺得還多,這是什麼生意?

    張鶴齡不禁問:「這般大的生意,只怕需要的本金不少吧?」

    張鶴齡沒有理由不激動,生意越大,本金越多,這是最淺顯的道理,他們二人雖然糊塗,卻也懂得。這二人心裡都有點兒發虛,人家家大業大,說不準隨便砸個幾萬兩銀子進去,自個兒去湊個幾千兩銀子有什麼意思?只怕這合夥的事兒未必能如願了。

    誰知柳乘風卻是道:「本金嘛,其實也不多,五千兩就封頂了,只是要做起來,也有許多麻煩的地方,這事兒我已經籌備了一半,怎麼,侯爺和伯爺有興致?」

    一聽到五千兩封頂,張鶴齡和張延齡都驚呆了,若不是太子這邊拿出了真金白銀,他們還當真以為是這不安分的外甥合夥別人來糊弄自個兒這國舅。

    張延齡連忙道:「自然有興趣,自然有興趣,哈哈,柳百戶,咱們是不打不相識,我家大哥與你起了衝突,這是他識人不明,可是我第一眼見了你,便覺得你是青年俊傑,只是我和大哥若是也參一股,卻又如何算?」

    柳乘風奇怪地看了張鶴齡和張延齡一眼,方纔他只是太久沒有睡覺,腦袋有點昏昏沉沉,所以說話時都沒有往心裡去,這時候見這兩個傢伙順竿子往上爬,不由打起精神,認真打量了他們一眼,道:「侯爺和伯爺也在乎這點兒蠅頭小利?依著二位的家世,又何必操這種賤業?雖說是幕後打理,可是傳出去難免會被人笑話。」

    張延齡心裡苦笑,這還蠅頭小利?那我家豈不是都揭不開鍋了?他連忙正色道:「笑罵由人,我就是喜歡做些生意,還要請柳百戶幫襯一下。」

    張鶴齡紅著臉道:「是啊,是啊,權且當玩玩也好。」

    柳乘風這才正兒八經地思考起來,加兩個人進來,倒也分不去柳乘風多少利潤,畢竟這筆生意實在太大,一旦做成就是一本萬利,可是利益越大,眼紅的人就越多,多拉幾個人進來,一起承擔風險也好。

    只是這一對兄弟,怎麼看怎麼不靠譜,拉他們進來會不會拖了後腿?話說回來,這二人好歹也是皇后的親兄弟,而今這宮裡,皇上說的算,皇后娘娘雖然不管事,可是說出來的話也是一字千金,拉他們入伙,算不算拉皇后下水?

    你妹……我居然這麼壞了,居然還懂得什麼叫利益均沾,拉人上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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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7:32:51
第一百八十六章:賺錢要腦子

    「這件事嘛……」柳乘風翹起了腳,倚在座椅上,雙眼瞇起,一副權衡利弊的樣子。

    張鶴齡和張延齡這一對國舅此刻都死死地看著他,生怕他不答應。

    說起來這一對兄弟確實沒有多少智慧,和街上的紈褲子弟沒什麼區別,表面上身份清貴,可是日子過得未必好,就比如兩三年前,這一對兄弟在京郊侵吞良田,這麼做,既有貪婪的因素,另一方面,也是家裡頭花銷大,入不敷出。原來想打一打土地的算盤,誰知道落在了蕭敬手裡,蕭敬直接把他們收拾了,結果這事兒還是不了了之。

    從此,這一對國舅也就打消了往田地裡打主意的妄想,倒也沒有趁機去報復蕭敬,不過就算報復,以蕭敬的手段要玩他們還不是跟玩兒似的?

    說到底,這二人不是沒有能耐,也不是不夠清貴,只是蠢而已,這時候見柳乘風端架子,嗓子眼都要冒出煙來,目中閃掠過一絲渴求。

    柳乘風淡淡地道:「從長計議吧,我得思量思量,不過我實在太睏了,非得去睡一覺不可,等我睡醒了,咱們再商量。壽寧侯,皇后娘娘已經說了,百戶所這邊也已經查實,你確實與反賊無關,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回府去了,往後不要再滋事,更不要和那些反賊廝混在一起了。」

    柳乘風頓了一下,隨即臉色鄭重地道:「你可知道這些反賊是什麼人嗎?這可是陛下秘旨緝拿的欽犯,陛下對這件事很是上心,為什麼?因為這些人是要傾覆社稷的,這種人,你也敢包庇?到時候陷得深了,只怕皇后娘娘也未必保得住你。」

    柳乘風說得聲色俱厲,張鶴齡也嚇了一跳,原來這事兒還和陛下有關係,他原本以為這不過是錦衣衛整人的把戲,平時錦衣衛整人,不都是污蔑為亂黨的嗎?那天玄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反賊,可是現在一說,也有點兒後怕了,雖說陛下未必會治罪,可是若當真和那天玄子牽涉太多,雖說不至於殺頭,可是剝爵、圈禁卻也不是沒可能。

    張延齡便故意板起臉對張鶴齡道:「柳百戶說得多好,大哥,你實在是太孟浪了,我早就說那個天玄子不是什麼好人,你和他廝混能有什麼好下場?也好在柳百戶及時發現,不至讓你我兄弟被人蒙蔽。」

    張鶴齡老臉通紅,明知張延齡是要唱雙簧,可是心裡頭都感覺有根刺,想反駁,又覺得蒼白無力,只好重重點頭道:「不錯,不錯,本侯知錯了。」

    朱厚照也有些困了,打了個哈哈,道:「本宮也乏了,現在回去睡下,劉伴伴,我們也回東宮去。」

    劉瑾笑呵呵地道:「是。」

    兩個國舅也不好留,張延齡臨末了挽住柳乘風的手,道:「生意的事,大人什麼時候拿了主意一定要及時叫人知會一下,至於大人的欠賬,也容我們籌措一二,寬限幾日。」

    柳乘風苦笑,這時候他只想睡覺,哪裡有功夫搭理他們這個?便道:「明日就給你們回音,就不遠送了。」

    雖說不遠送,卻還是把他們送了出去,免不了叮囑朱厚照回去之後好好讀書練字,過幾日還要考校,否則這新生意自然沒他的份兒。

    朱厚照滿口應了,哈欠連連地走了。

    那一對國舅卻是幽怨地看著柳乘風,讓柳乘風被這眼神看得不由地打了個寒顫,落荒而逃。

    這時才是正午剛過,柳乘風便在這百戶所的後院花廳裡叫人隨意擺了個竹榻睡下,熬了這麼久的通宵,年紀輕輕倒不是說身體吃不消,只是有一種從身到心的疲憊,挨了頭枕便迷迷糊糊地睡下。

    這一覺睡得很是香甜,不過醒來時卻已是深夜了,柳乘風原想先在百戶所小盹一下,再回家去睡,誰知這一覺睡得太長,以至於直接到了深夜。他坐起來,值夜的校尉聽到動靜,連忙進來點了燈,對柳乘風道:「大人,原本想叫大人起來的,只是叫了幾次,大人都在酣睡,王司吏說,索性讓大人在這兒睡個夠,王司吏今夜也在值夜,就在簽押房裡做事。」

    柳乘風頜首點頭,出了花廳,頂著頭上皎潔的月光去了簽押房,這簽押房裡油燈冉冉,王司吏伏在案牘後,正一遍遍地查驗著這幾日審訊下來的口供。見柳乘風來了,王司吏連忙站起,道:「大人醒了,學生去斟杯茶來。」

    柳乘風壓壓手,道:「不必,我不渴。」說罷,目光落在王司吏案牘上的一碟糕點上,想必是為熬夜準備的,不禁笑道:「倒是有些餓了。」

    王司吏就笑道:「大人不必客氣,隨意吃就是,這是我婆娘做的,味道還算不錯。」

    柳乘風嘗了一塊,這味道自然不能和後世比較,不過在這個時代,卻算是比街邊上的好吃一些,不由讚道:「好吃。」

    王司吏索性也就放下公務與柳乘風閒談起來,談及的自然是這樁明教案子的事,柳乘風對這案子已經沒有了多少興致,其實他早已明白,連那天玄子口裡都不能透露出更多的信息,更何況是那些徒子徒孫?

    柳乘風打了哈哈,笑道:「陛下的恩旨這幾日就會下來,這一次王司吏立下的是頭功,陳泓宇、老霍幾個,我也報了上去,全衛所俱有升賞,這一次,估計王司吏至少也能落個官身了。」

    王司吏不禁笑起來,道:「謝大人栽培。」他是讀書人出身,結果卻在錦衣衛做文吏,離官還差得遠,誰知道這一次因緣際會有了這個機會,自然是激動。

    柳乘風見王司吏要做事,也就不再多說,又回去睡下,不再打擾王司吏。

    一夜過去,大清早兒,柳乘風叫人回去給府裡報信,大意是這幾日百戶所查到了大案,忙得抽不開身之類,意思是讓家裡人放心。他剛剛叫人送出去,張鶴齡和張延齡卻又來了,柳乘風不禁苦笑,原來這對國舅竟是個癩子,臉皮倒是都有八尺厚。

    柳乘風只好對他們道:「你們要合夥倒也可以,只是你們二人只能佔這生意的一成,再送一千兩銀子的本金來。」

    一成……還是兩個人,這確實是少了一些,張延齡和張鶴齡不由有點兒失落,可是有總比沒有的強,想到太子殿下隨手拿出五千兩銀子的豪氣,他們早就嫉恨得一夜沒有睡著。

    張鶴齡不禁問道:「只是不知柳百戶到底做什麼生意?」

    柳乘風見時候還早,便打起精神,道:「走,帶你們去見識見識。」

    他要去馬廄牽馬,張延齡卻是熱情地道:「坐我們的車,坐我們的車。」

    柳乘風心裡說不坐白不座,雖說這馬兒不燒油,可是帶出去逛一圈總要浪費草料,草料日漲啊,養一匹馬足夠養活兩口人了。於是便與這一對國舅同車,直接對馬伕道:「去迎春坊碼頭。」

    侯府的馬車自然是舒適得很,這貴人出門講究的是臉面,就算是再怎麼入不敷出,車駕卻都是極好的,再加上一大清早,路人也不是很好,只一盞茶功夫,馬車便風馳電掣到了迎春坊碼頭,柳乘風與兩個國舅落車,隨即朝向靠近碼頭的一處正在修葺的大宅院指點過去,道:「咱們的生意就是這個。」

    這大宅子佔地數百畝,卻也是不小,靠著大宅子就是運河和碼頭,對面則是林立的商舖,緊靠著的是碼頭南岸的一片片貨棧,地段不錯,這宅子經過一番修葺,如今也有了幾分大氣和雅致,比京師中的那些豪門的宅院都是不遑多讓。

    可是張鶴齡和張延齡二人卻都是面面相覷,就靠這麼個宅子掙錢?這種宅子也能日進金斗?這柳乘風莫不是想糊弄咱們哥倆吧?

    張鶴齡不由問道:「敢問柳百戶,這宅子做什麼用途?」

    柳乘風也不隱瞞他們,道:「茶肆。」

    「茶肆……」

    張鶴齡和張延齡驚呆了,茶肆……還花費五千兩的本金,這麼大的價錢,只會給人喝茶用?真真是豈有此理,這茶肆能掙幾個錢?

    柳乘風見他們臉色不太好看,便呵呵笑道:「怎麼,二位有什麼要說的?」

    張延齡苦笑道:「柳百戶,這京師最好的茶肆,一個月也未必能掙下一千兩銀子,柳百戶辦茶肆,是不是……」

    柳乘風不由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張鶴齡抖擻精神,很是內行地道:「依我看,茶肆要辦,可不如在這茶肆裡添置一些姑娘,這事兒倒是好辦,我在江南認識些人,可以叫當地的鎮守太監請些姑娘來,保準兒姿色俱佳,一個個如花似玉,柔情似水。」

    柳乘風臉色有點兒變了,你丫的哥玩的是高雅,你卻是玩低俗,茶肆被你弄成了窯子,你還說得這麼得瑟,真真是三觀不正。

    柳乘風便道:「我玩的就是茶肆,走,隨我進去走走,讓你們開開眼界。」

    張鶴齡、張延齡一對兄弟只好帶著一點兒狐疑,跟著柳乘風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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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7:33:16
第一百八十七章:皇帝出宮

    依著熱鬧街道靠著運河的大宅,單這圍牆便可顯出主人的氣勢,一丈高的白牆巍峨矗立,讓人在這圍牆之下顯得有些壓抑,正門是個牌樓,上書:「聚寶樓」三字。

    這名兒雖然俗氣,可是認真去看,卻發現這金漆大字卻有些不凡,很有氣勢。

    正門邊兒則是兩座偏樓,裡頭已有不少夥計在忙活了,見了柳乘風來,一個個過來招呼,柳乘風沒有理會,只叫他們各行其事,帶著一對國舅繼續往深處走。

    裡頭的設施其實並不奢華,甚至因為院牆裡的建築太多,導致連尋常庭院的假石、小溪、花園都無容身之地,入目眼簾的只是一排排刷了漆的房屋,每一排房屋都有數十個小間,小間裡並不寬敞,可是筆墨紙硯俱全,居然連算盤珠子也有,除了梨木椅子和屏風,一張八仙桌倒是顯得格外的顯眼。

    張鶴齡看到不斷皺眉,心裡說,這兒也叫茶肆?這地方有誰肯來?簡直就是荒唐!原道這姓柳的還會做生意,誰知道原來也是徒有虛名,難為我還巴結著他。

    他心裡雖是這樣想,可是卻沒有表露,其實何止是他,連張延齡也覺得不對勁兒,若說是茶肆,這茶肆既無絲竹樂妓,裝飾得也不典雅,甚至……還有幾分俗氣,這茶房裡的陳設也過於簡單了一些,說舒適是有點兒,可是要說能有什麼好處,卻實在是想不出來。

    就比如那門臉兒明明做得還是不錯,可是抬腿進來的時候,卻發現這兩邊的門樓牆壁上懸著兩塊黑色的板子。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還有。這大院子佔地不小,原本可以弄個園子,種些盆栽,建幾個涼亭。可是偏偏這柳乘風的居然將地兒全部拿去修房子了,倒像是生怕這茶室不夠一樣。

    這倒也罷了,若是茶室裝飾得典雅一些,總還能尋出點閃光之處來,偏偏這茶室卻和帳房沒什麼兩樣,這……這……

    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雖然不是什麼雅人,可是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在心裡狠狠地對柳乘風這所謂的茶肆腹誹了一番。

    柳乘風卻顯得很得意,走馬觀花似地看著,便有個掌櫃模樣的人來了。這掌櫃叫溫封,是溫家的遠親,這種生意,柳乘風當然不能交給別人,這溫封的妻子是溫晨曦幼時的奶娘,為人還算老實,循規蹈矩,做事從不出差錯。只因為這一點,柳乘風便決定用他。畢竟找人做事,聰不聰明是其次,最緊要的是老實厚道,若是碰到個不厚道的,縱是生意再好。只怕也是給人做嫁衣的份。

    再說,這溫封的妻子兒子如今還在溫府裡做事,知根知底,用得放心。

    溫封給柳乘風行了禮,道:「姑爺。按著您的吩咐,外派出去的人都早已上路了,這幾日就都會有消息,天下各大省也都聯絡了車馬行,若是傳遞消息,這速度只怕不比朝廷的驛站要慢。」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其他的人手呢?」

    溫封道:「都在練著,這幾日就能開業。」

    柳乘風點點頭,道:「你按著我說的法子去做就是,其餘的事,自有我來處置。」

    打發走了溫封,張鶴齡、張延齡一頭霧水,張鶴齡不禁問:「柳百戶,你這生意怎麼還要聯絡車馬航,還要派人去各省?如此一來,這得雇多少人?」

    柳乘風淡淡道:「不多,不多,總共下來,也才三四百個而已,先將就著用,將來若要擴大,少不得還要再招募些人手。好啦,我的時間不多,待會兒還要回值房去,你們若是肯入股,明日把錢直接送到溫家來吧。」

    柳乘風什麼也沒說,便獨自走了。

    這一對兄弟面面相覷,才追上去,想再問什麼,可是人家擺明了一副天機不可洩露的樣子,讓張鶴齡和張延齡二人想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二人只好灰心喪氣地回到壽寧侯府,叫人斟了茶,便開始商量起來。

    「我覺得這個柳乘風怎麼瞧怎麼也不像是個能做生意的,你看看他的那個茶肆,哼,簡直就是荒唐,街邊的茶肆做得也比他好,至少還能圖個熱鬧,他倒好,把茶肆開到碼頭邊上,平白浪費了這麼好的地兒,竟是折騰成那個樣子,延齡,以我看,咱們還是少和他廝混,這人說話瘋瘋癲癲的,一看就覺得有點兒問題。」

    張鶴齡氣不打一處來,喝了口茶,大發牢騷。

    他和柳乘風從前的過節雖然抹平,可是柳乘風露出了口風,讓他激動了一個晚上,誰知道原來這生意竟是這麼回事,靠這茶肆也想日進金鬥?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而且茶肆原本就是薄利的生意,也沒見哪個開茶肆的能發財的,張鶴齡覺得這個柳乘風不太靠譜。

    張延齡道:「大哥說的倒也不錯,可是只要一千兩銀子入股,總要試試才好,說不準這個柳乘風當真有辦法呢?畢竟人家是辦過學而報的,這學而報的生意多好?京師上下誰不知道?」

    張鶴齡吹鬍子瞪眼,道:「試試?哼,你也不想想,一個茶肆招募了幾百個夥計,這賣茶養得起這麼多口嗎?」

    兩兄弟正為這事兒爭個不休,門房那邊來報,道:「侯爺,皇后叫了個公公來吩咐,說是侯爺得閒就進宮裡去,娘娘有話要和你說。」

    張鶴齡的臉色脹得通紅,不過張皇后叫他入宮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在百戶所關押了幾天,做姐姐的總要安慰一下,他只好道:「知道了,備車吧。」

    說罷對張延齡道:「延齡去不去宮裡?」

    張延齡道:「自然去一趟。」

    二人又出府上車,過了午門,接著步行到坤寧宮。張皇后見了張鶴齡,自然露出和藹笑容。好好地安慰一番,隨即道:「那個柳乘風太不懂事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一次也是你有錯在先。這件事,從今往後就這麼算了,不過你也吃了苦,過幾日叫皇上從內庫中尋些東西賞賜給你,你們這一對兄弟也是老大不小了,成日沒有正事兒做,就是叫本宮這做姐姐的操心,連厚照這幾日都安生了,偏偏你們不安生。」

    說罷,張皇后吁了口氣。繼續道:「爹爹走得早,本宮自然要看顧你們,可是你們也要有點兒國舅的樣子,以後再不許這般胡鬧了。」

    張延齡笑嘻嘻地道:「娘娘,大哥和那個柳乘風早就言好了,不勞娘娘操心的。」

    張鶴齡則是苦著臉,道:「叫皇上賞賜什麼寶貝?倒不如索性賞賜些銀子更實在。」他說這句話時,老臉不禁一紅。

    不過話說回來,平時宮裡的賞賜不是行書就是珠玉,這東西是欽賜之物,不能賣不能吃,只能堆放在庫房裡發霉,現在自個兒打麻將又是欠了柳乘風一身的債。張鶴齡雖然做人不太厚道,可是欠債還錢卻是自覺的天經地義,這時候便琢磨著自個兒這姐姐能賞賜點真金白銀來,給他花用一下。

    張皇后聽了,不禁愕然道:「怎麼?鶴齡缺錢花了?你這麼多的田莊。怎麼還不夠開銷?」

    張鶴齡苦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若說不夠,張皇后肯定訓斥他鋪張奢侈,可要是說夠,這話兒又圓不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是張延齡為他解了圍,笑呵呵地道:「是這樣的,那個柳乘風不是得罪了大哥嗎?現在大家言歸於好了,不過嘛,這柳乘風說是想做點兒生意,其實做生意是賤業,這個事,我們也知道,不過入點股進去,倒也不錯,只是這本金……」

    張皇后不禁驚訝地道:「柳乘風又要做生意?不過做生意也沒什麼不好,自食其力嘛。就如他從前開設的學而報一樣,本宮就看著挺好,都說做生意是賤業,可是看那些報紙的,給報紙撰文的,哪個不是讀書人?這不但不俗氣,反而雅致得很,既能賺銀子,又能得名望,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你們呢,是皇親,按道理朝廷是不能給你們差事做的,所以也為難了你們,讓你們平時無所事事,現在既然想和柳乘風去做點兒生意,那就去做吧,若是本金不夠,儘管向本宮這兒來拿。」

    張鶴齡和張延齡聽了,大喜過望,這一下子,兩個人兩千兩銀子的本金就解決了,方才二人還在爭吵入不入股的事,現在既然姐姐肯掏銀子,這爭論就沒有必要了。

    張延齡笑嘻嘻地道:「姐姐,若是真賺了錢,我們一準兒還錢你。」

    「借錢?誰要借錢……」

    正在這時候,坤寧宮外傳出朱佑樘的聲音,朱佑樘剛剛午朝回來,精神倒也還好,張皇后被他嚇了一跳,隨即失笑,連忙過去給朱佑樘下了冕服,摘下了通天冠,這一對兄弟對朱佑樘還是有幾分畏懼的,連忙行禮:「微臣見過陛下。」

    朱佑樘笑呵呵地擺擺手,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對了,方才說什麼借錢?是鶴齡要借銀子嗎?鶴齡,朕賜給你的田莊數百傾,難道還不夠你開銷嗎?你的用度也太大了。」

    張鶴齡嚇得大氣不敢出,倒是張皇后為他解圍,笑吟吟地道:「他不是不夠開銷,是聽說柳乘風又想做什麼生意,所以想入股進去,本宮就想,他們這一對兄弟成天在家裡乾坐著,倒不如跟著柳乘風學一學,說不準也能像厚照一樣懂事些,只是做這生意本金不小,本宮身為姐姐的,自然要幫襯一下。」

    朱佑樘的臉色才是緩和下來,淡淡笑道:「哦?柳乘風要做的是什麼生意。」

    張鶴齡期期艾艾地道:「茶……茶肆……」

    說出這個答案時,連張鶴齡都有點兒不太有底氣,若是讓皇上看了柳乘風的茶肆,多半要笑自個兒跟著那個柳乘風去發瘋了。

    朱佑樘倒是沒有追究茶肆的事,反而是笑笑地道:「茶肆?是不是今兒一早學而報裡的那個聚寶樓?是了,多半就是它了,說是三日之後開張,開茶肆沒什麼不好,你們若是有興致,就入一股就是,對了,皇后,反正這幾日朕也有些空閒,冷落了皇后這麼久,倒不如三日之後,咱們一道兒去看看,倒要瞧瞧柳乘風的茶肆是什麼個樣子,再者說,你們張家兄弟也入了股,說起來也算是咱們自家的產業,權且是出去散散心,順道兒看看生意如何。」

    張皇后驚喜地道:「只怕到時候聖駕過去,驚擾了百姓。」

    朱佑樘卻是道:「自然不能帶著鑾駕去,便衣去就是,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到時候多帶幾個侍衛就是,這尋常百姓日夜在宮外頭行走也不見出事,朕帶著這麼多侍衛又有什麼打緊?」

    張皇后道:「若是如此,只怕不能和內閣說,否則肯定要鬧起來的,說起來臣妾自從隨陛下入了這紫禁城,除了每年回家一趟,卻從沒離開這宮門半步,實在有些無趣,陪陛下出去走走也好。」

    他們這對夫妻相談甚歡,倒是讓張鶴齡和張延齡二人嚇了一跳,心裡都在想:出宮……去看茶肆……我的娘啊,那茶肆也能看嗎?到時候讓他們瞧了,還不知將來要怎麼取笑呢。

    兩個人都苦著個臉,可是話又說回來,現在就是想勸也是來不及了。

    「柳乘風這個傢伙,若是到時候把事情辦砸了,咱們張家也得陪著跟他喪盡顏面,哎……」

    二人心裡想著,都不約而同地偷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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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8:00:28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一樣的茶樓

    其實一大早,這學而報還真報了一篇關於聚寶樓的文章,雖然只有豆腐大大小,可是卻也足以吸引人的眼球。不為其他的,只因這學而報除了上大儒的文章,其次就是一些小故事了。突然一下子,多了這麼個聚寶樓三日後開張,更說什麼入門十兩銀子之類的小字,這突然的變化,立即讓有心人紛紛猜測起來。

    這聚寶樓是什麼?是了,好像聽人說是個茶肆,一個茶肆,居然入門就要紋銀十兩,這還不包括點茶水、糕點的費用,這開聚寶樓的人,莫非是有病?

    十兩銀子,相當於一個尋常人家半年的開銷,這麼一大筆錢,卻只是為了進你這茶肆的門兒,真是笑話。

    可是明明很好笑,卻有不少人笑不出,就比如那從宮裡出來的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他們二人,是真真的欲哭無淚,這事兒都已經向皇上和姐姐說了,皇上和姐姐還興匆匆的要去瞧瞧熱鬧,現在就是想和那姓柳的撇清現在也已遲了。

    他們幾乎可以想像出那日的場景,偌大的茶肆開張,外頭卻是門可羅雀,幾百個夥計貓著腰在茶肆裡閒聊,清閒自在,至於他們這一對國舅,則是傻乎乎的站在這空曠的茶肆裡,被皇上和家姐取笑。

    「這柳乘風真是可恨,這一次你我兄弟的清名算是栽在他的手裡了。」張鶴齡幾乎要哭出來,從前皇上看他們,至多也只是說一句胡鬧。可是三日之後,多半會給皇上留一個蠢貨的印象。

    張家混到這一步田地。靠的是皇后的功勞,可是另一方面,也是皇上的關照,若是張家的子侄這麼蠢。這皇上往後還願意搭理嗎?只怕連家姐,將來也抬不起頭來。

    張延齡也是歎氣,只是覺得這在學而報裡刊出這麼個廣告的人,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若說是什麼銷金庫,十兩銀子入個門也就罷了,公子哥兒、紈褲子弟總還是找得到的。可是一個茶肆,而且這茶肆他們哥倆還曾去見識過,居然敢要價十兩銀子,這還了得,這柳乘風果然是錦衣衛出身。真和強盜沒什麼分別。

    「大哥,咱們索性去給皇上和家姐認個錯吧,這生意咱們不入股了。」張延齡小心翼翼的道。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再是掙錢這麼簡單,而是關係著張家的臉面,別人對張家的看法,他們這一對兄弟雖然平時傻頭傻腦,卻也知道絕不能讓人看輕了。更不能讓人把自己這一對兄弟當傻子一樣看待。

    張鶴齡苦笑道:「現在想脫身,卻是難了,哎……,你去給那柳乘風傳個信,就說那開張那一日,陛下會去。讓他提早有個準備吧。」

    張延齡只好點頭,道:「是。」

    到了第二日,這學而報仍舊有是一幅豆腐塊的文章,也還是那聚寶樓開張的消息,這時候。誰都不認為這是開玩笑了,對讀書人來說,這聚寶樓三個字,就令他們大倒胃口。倒是那些商賈,這時候反而注意起來,這聚寶樓是什麼,竟是能登上這學而報。而且連續兩日。

    更不用說,這聚寶二字,似乎在透露著什麼,至於這聚寶樓,卻不知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大家暗暗揣測,尤其是對這十兩銀子入門頗有興致,若只是尋常的酒肆茶樓,莫說十兩,便是十文也是嫌多,這聚寶樓有什麼好處,能吸引人肯花十兩銀子進去?

    人家的口氣越大,反而讓不少人生出期待來。

    只是這壽寧侯府,卻是一片哀鴻,張鶴齡的脾氣這兩日很不好,經常大發雷霆,以至於這府裡的下人,見了侯爺都是躲著走。不少人以為侯爺是因為前幾日被一個錦衣衛百戶拿了,心中不忿,其實張鶴齡也是有苦自知。

    錢,他已經托人送去了柳乘風那裡,不過張鶴齡沒有再露面,總覺得和那姓柳的多呆一刻,都會失了臉面一樣。

    第三日清早,張鶴齡難得大早起來,那張延齡卻已經到了,張延齡換了一身尋常的員外圓領衫,打扮普通,在花廳裡侯了張鶴齡片刻,這一對兄弟便出了門,倒不是先去那什麼茶樓,而是先去午門侯駕。

    這一路上,一對兄弟唉聲歎息,彷彿要上刑場一樣,宮裡已經從內庫撥了銀子給他們,這銀子也交給了柳乘風,這就是說,皇上是因為聽了他們的話,才肯拿出內帑來,皇上很節儉,這麼多銀子拿出來已是很難得了,若是到時候那聚寶樓一開張便門可羅雀,這臉面……

    此時正是清晨拂曉,天色微亮,曙光自重重夜霧之中綻開一線,灑下一縷金黃,直通禁城的御道上,張鶴齡坐在車裡,重重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不少人家也起了個早,就比如胡春坊,已有不少人準備出門了,這些在胡春坊入住的商人,有的盤亙在客棧中,有的則是在商會中,還有的在這兒置了宅子,對那聚寶樓,其實都透著一股好奇,因為這塊地自買下來,就有點兒神神秘秘,至今為止,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再加上學而報的作用,不少人想看看,這裡頭到底弄的是什麼名堂。

    就比如在靠近聚寶樓的懷遠客棧裡,這兒住著的,多是從江南來的客商,他們把貨物運到了京城,要先把貨物堆砌到貨棧,隨後再尋找買家,因此大多數人都會在這客棧住個十天半個月,能現銀拿到手,再回鄉去。

    最早出來的是位蘇州的客商,這人姓吳,單名一個成字。

    吳成遠其實已經收到了貨款,一切手續也已經交割完畢,正是渾身輕鬆,打算這幾日就回蘇州,等過了這年關,再販貨過來,他做的是生絲生意,規模不大也不算小,每年都要來京幾趟,這一次恰好聽這客棧裡的客商在討論這聚寶樓的事,所以也想去看看,反正這幾日都有閒,心情也好,索性花個十兩銀子進去瞅瞅。

    車是暫雇來的,吳成上了車,還沒告訴車伕要去哪兒,這車伕已是笑呵呵的道:「客官可是去聚寶樓?」車伕一下子猜中,隨即哈哈一笑,道:「今兒清早,僱車的都是去聚寶樓的,已經送去了幾撥,哈哈,客官安坐,半盞茶功夫就到。」

    這吳成坐在車裡覺得好笑,看來這京城裡想瞧這熱鬧的還真是不少,他坐在車裡打了個小盹兒,車伕叫喚他,吳成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地頭。

    從車上下來,一眼望去,這聚寶樓的佔地實在是不小,門臉兒也大,門口已經圍攏了不少人,吳成湊上去,身後有人拍拍他的肩,吳成回頭一看,不由笑了起來,給身後的人行禮:「劉掌櫃原來也來了。」

    這劉掌櫃就是吳成這一次售賣生絲的主顧,二人雖然沒什麼交情,可是在這兒撞到卻是格外的親熱,這劉掌櫃單名一個海字,劉海,他年約四旬,大腹便便的意思,在迎春坊裡做的是絲綢生意,規模卻也不算小,劉海朝吳成道:「吳兄不也是來湊這個熱鬧?走,一起去看看。」

    擠出人群,才發現在這聚寶樓門口,居然佇立著幾十個彪形大漢,甚至在圍牆邊還貼了佈告,吳成瞇著眼看了一會兒,總算明白這佈告的意思了,這裡頭是說,要想進樓,每人繳納紋銀十兩,此外又說了些規矩,譬如不得大聲喧嘩,不得帶奴僕進入之類。

    那劉海朝吳成笑道:「十兩銀子,要進這門卻是價值不菲啊,嘖嘖……這聚寶樓的東家倒是會做生意,莫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吳成也笑:「說不准這裡頭當真有什麼好處才是。」

    二人閒談了一會兒,卻是不肯進,畢竟是十兩銀子,那些尋常的百姓是肯定不敢進的,可是對他們這些商人來說,卻少不得要猶豫一陣。

    這外頭看熱鬧的人多,可是真正進去的人卻是少,偶爾會有幾個繃不住的拿了錢出來進去,更多的還是觀望態度。

    那些進去之後的人暫時也沒有人出來,吳成終於忍不住了,他這一趟跑貨,好歹也掙了七百多兩銀子,十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這聚寶樓越神秘,就越讓他有點兒心癢難耐,便對劉海道:「劉掌櫃,進去看看如何?」

    這劉海也不甘示弱,捋鬚笑道:「罷罷罷,索性被這茶樓的主人坑一次。」

    二人一起笑了起來,走到門邊,往裡頭到了門房那邊,門房這裡已經有類似於文吏的人坐在案牘後收了錢,才放他們過去。

    剛剛進去,便有個夥計笑呵呵的過來,朝二人行了禮,道:「兩位客官第一次來,按規律,應當讓小人帶著客官走一走,看一看,請……」

    其實剛進來的時候,不管是吳成還是劉海其實心裡頭都有些失望,因為進入他們眼簾的,實在沒有什麼出奇之處,若說這是茶肆,未免簡約了一些,說是青樓,又少了燈紅綠酒,進了這裡,透著一種沉重,彷彿像是衙門一樣。

    不過既然花了錢來了,總沒有立即就走的道理,索性無事,只好先看看再說。

    那夥計顯然也看出了二人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咱們這茶肆,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兩位客官切莫小瞧了,待會兒,就知道這聚寶樓的好處,保準教兩位客官這十兩銀子沒有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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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8:00:46
第一百八十九章︰聚寶盆

    聽了這夥計的話,劉海和吳成都不禁笑了,這聚寶樓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兒琢磨不透的神秘。

    既然有人領路帶二人領略,他們倒是不介意,劉海道︰「那就勞煩兄台了。」

    之所以叫這夥計為兄台,是因為這個夥計並不像是尋常茶肆的茶博士之類,此人衣飾光鮮,談吐也還算可以,怎麼看,都難以將他和那些店夥計聯繫在一起。

    這夥計點了點頭,也不再寒暄,先是引著二人到了門房這邊,門房兩邊是兩塊黑漆漆的黑板,這黑板上用炭筆寫著一行行的小字,夥計笑道︰「兩位客官請看。」

    吳成湊過去看了這一行字,卻不由呆住了。

    「江南絲綢價格︰一匹五千錢。成都府價格︰六仟三佰錢。京師價格︰五千四百錢……」

    吳成呆了一下,江南和京師的價格,他大致知道,雖然略有起伏,若只算出貨、入貨的價格,應當與這裡的價格出入不大。這碩大的黑板中,密密麻麻地寫著許多小字,不只是絲綢,還有生絲、牲畜、陶瓷、茶葉、大米等林林總總的商品進出貨價格。

    只這絲綢的版塊下頭,還注了一行小字︰「西安府近日雨水不斷,道路難行,河水暴漲,以至絲綢價格暴漲五百大錢。」

    吳成不由愣住了,他做的是生絲生意,可是這生意和絲稠密不可分,每次運送生絲到了京師,總是先要打聽一下京師絲綢的行情再擇價出貨,有時候消息不准,或者是被京師的商戶把價格壓得死死的,一次或許就可能損失數百兩銀子。

    若是有了這價目表,並不是說這價目表能絕對正確。可是至少也多了一個參考,手裡的貨可以根據絲綢市價的變動擇機出手。

    吳成不由激動了,其實各地的貨物,因為天氣、行情之類的緣故起伏都是不小,不說一日一價,至少半個月一個價卻是常有的事,有了這個價格參考,對許多出貨入貨的人來說。等於是多了不少的方便,他不禁朝夥計道︰「這價格是最時新的價格嗎?」

    夥計呵呵一笑,道︰「確實是最時新的價格,聚寶樓操練了數十個夥計,在蘇州、杭州、泉州、西安、成都、南京、遼東等數十個府道探聽消息,隨即再用快馬按時將消息送來,消息的誤差至多不過七日而已。」

    七天……對後世或許來說過於拖沓,可是對這個時代來事,卻是一個長足的進步。比如吳成準備回蘇州老家時,免不了要進一些貨物拿去蘇州販賣。他所做的,只需將京師的一些特產的入貨價格和蘇州的出貨價格比對一下,再做出選擇,押回鄉去就可以。雖然這中途可能會因為許多因素導致價格出現偏差,可是這個參考卻是至關緊要。

    不只是吳成,連在京師做絲綢生意的劉海也不禁歎了口氣,生意人本就有著生意人的精明,劉海只看這黑板中的絲綢價格,便不由歎道︰「只這絲綢的時價就值這十兩銀子了。」

    他說得一點兒也不誇張,他雖然在京師,可是各地生絲出貨的價格能略知一二,至少收購起生絲來,心裡有個數。至少可以避免行情跌落的損失。

    相比來說,十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吳成也深表認同,點了點頭,道︰「劉兄說得不錯。」

    夥計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請二人繼續往前走,吳成仍然不斷地回頭去看黑板中的時價,頗有些戀戀不捨,再往前就是一排排的屋宇,每一排都是數十個小茶室,不過夥計顯然沒有帶他們逗留,而是帶著他們直接穿過去。

    在這一排排的屋宇之後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大廳,這大廳居然開了十扇門。每扇門上頭都懸著匾額,有的上書絲綢,有的上書瓷器之類,夥計問了他們做的生意,便領他們到了絲綢廳。

    絲綢廳裡已有幾個人在這空曠的廳中落座了。

    有一個,吳成居然還認得,是從杭州來的,也是做生絲生意,二人押貨入京的時候還曾結伴而行。至於劉海,因為是京師人,認得的人就更不少了,朝陽門的張記,內東城的王記,雖然大家沒什麼交情,卻都有些面熟。

    夥計請二人撿了張桌子坐下,隨即笑道︰「在這兒喝茶的都是關係著絲綢的商賈,有的販賣生絲,有的收購生絲,有的販賣絲綢,有的收購絲綢,客官可看到那塊黑板嗎?」

    二人朝著夥計的指點看過去,發現在這絲綢廳裡,居然也有一塊碩大的黑板,這黑板上現在只寫了一行小字,吳成定楮一看,只見上頭寫著︰「上好杭州生絲,一涓五百錢,下款寫了七號座的字樣。」

    夥計為二人解釋︰「這是來這裡的茶客叫人標出的,只要來這兒喝茶便可以標注,七號座的客官是販賣生絲,而其他的茶客若是有收購的意向就可以直接去和七號座與那位客官詳談。」

    吳成的臉色驟變,對他們這些客商來說,就算是把貨物押運來,出貨也是最為緊要的,若是一時找不到買家,就得在京師一直待下去,貨棧裡倉儲要錢,客棧要錢,更不說耽誤時日了,若是將來自己再販運貨物來京師,就不必再費勁心力去四處打聽了,每日到這絲綢廳來閒坐喝茶,叫人將自己的貨物標注在那黑板上,想要收購生絲的人看了他的標注以及他的座次,自然而然會尋來詳談。

    除此之外,那些收購生絲的商人也可以在另一塊黑板上標注收購的內容,一目瞭然,也不耽誤時間,再加上這茶樓裡本就有參考的價格,也可以省了討價還價的餘地。

    吳成心裡不由地想,假以時日,這聚寶樓必定高朋滿座,到了那時,不知多少人要出售、收購生絲,貨物只要運送到京,便可以直接到這聚寶樓,一天功夫就可以把價錢談下來,貨物連入庫都不必了,直接在碼頭上等待就是。

    而劉海也是吃驚,做生意本是件很難的事,要收購原料,還要兜售,一不留神就可能出差池,而在這聚寶樓,卻一下子讓人覺得輕鬆起來,他們所做的,只是喝茶而已,喝完了茶,這生意就做成了。

    「看來這十兩銀子不但花費得值,是實在太值了,便是三十兩銀子進這門兒,也不嫌多。」劉海朝吳成笑了笑道。

    吳成心裡卻在想,對你這京師人來說,進這門三十兩不嫌多,可是對我們這些客商,便利卻是更大,就是五十兩銀子也未必划不來。畢竟早一日談妥生意,所節省的各項開支就是不少,多拖一天,就要浪費十幾兩銀子,雖然吃用是小頭,可是倉儲卻是大頭。

    二人正說著,那七號座坐著的杭州客商座上已經去了一個收購生絲的商賈,二人點了茶,低聲閒談起來。

    吳成看得眼熱,事實上,這一次他把生絲出貨,其實是被劉海壓低了一些價格的,早知道有這麼個茶樓,又何必和劉海交易?直接到這兒來,一個個的和這些收購的商人細談,還怕賣不出好價錢?

    正胡思亂想著,夥計又拿出了桌上的一個茶水單子,這裡頭的茶水花樣繁多,還有各式的糕點,單子後頭都有詳細的價格,只是這價格卻是不菲,最尋常的茶水,一壺收費也要一兩銀子,高的便是十兩二十兩也有,這可是大多數人一年多的開銷,可是在這兒只是一壺茶而已。

    不過吳成心裡卻想,只怕來這兒坐的絕不會去點一兩一壺的茶,多半都是叫上十兩一壺甚至二十兩一壺的才是。原因很簡單,這是商賈聚集之地,點的茶越好,越能顯出自己的身家,若是過於寒酸,人家只會認為你做的是小本生意,誰願意和你談生意?

    吳成又不由地吸了口涼氣,若是如此,將來聚寶樓高朋滿座之時,每日數千上萬的商賈出入,這一日的盈利豈不是在上萬兩銀子之上?

    對於這裡的生意好壞,吳成已經敏銳地有了幾分計較,這裡的生意一定不會壞,這天下商賈何其多,單京師之中,大商人就不下萬人,更別說每日入京的客商,從西安、泉州、蘇杭、成都府,基本上每日都有數千商賈進出。

    這些商人,要出貨、要入貨,甚至還要在這京師與生意的夥伴交際,而對他們這些商賈來說,聚寶樓雖然價格昂貴,卻絕對是最合適的場所。

    那夥計陪著二人坐了一會兒,隨即道︰「二位客官,是否隨小人去雅座裡一觀?」

    「雅座?」吳成不禁道︰「這又有什麼名堂?」

    夥計呵呵一笑,道︰「二位客官去了便知。」

    「莫非這聚寶樓還有玄機能給咱們這些商賈提供便利?若是如此,聚寶樓的東家未免也太多奇思妙想了一些。」吳成心裡想著,隨即呵呵一笑,站起來道︰「好吧,我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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