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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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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3:16
第一百六十章: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紫禁城裡,已是亂作了一團,那被朱佑樘指使的老公公帶著一隊隊的大漢將軍,從司禮監開始,一個個盤問。

    這老公公乃是御馬監大太監郭鏞,在宮裡地位僅次於蕭敬,原本隨時陪侍皇帝的應當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蕭敬,只是蕭敬年紀老邁,朱佑樘體恤他,所以讓郭鏞伺候著。

    這郭鏞領了旨意,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然不敢怠慢,於是帶著人將這宮裡鬧了個雞飛狗跳。

    司禮監裡,蕭敬躺在椅上,慢悠悠地喝著茶,跪在他腳下的是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太監,小太監苦笑道:「公公,這事兒前因後果就是這樣,現在陛下震怒,讓郭公公去把亂嚼舌根子的人揪出來,郭公公便帶著人四處出沒了。」

    蕭敬微微頜首,雙目半瞇著,淡淡地道:「這麼說,柳乘風當真是偷窺了公主殿下沐浴了?」

    小太監道:「奴婢哪裡知道?反正宮裡傳得沸沸揚揚的,說什麼的都有,倒是奴婢想來,這事兒也未必是空穴來風。」

    蕭敬苦笑道:「雜家明白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慢悠悠地道:「能辦出這種事來的,除了雜家,就是寧王了,至於其他的,要嘛就是沒有這種手段,要嘛也沒有與柳乘風這麼大的深仇。這事兒是寧王做的,只是這個寧王的用心當真是險惡,這件事若是能整死柳乘風倒也罷了。可要是柳乘風不死,第一個懷疑的就必定是雜家。雜家是左右不是人了。」

    小太監道:「公公說的沒錯,這事兒畢竟是宮裡出來的,在別人看來,只怕和公公脫不了什麼關係。」

    蕭敬不置可否地喝了茶道:「罷了,這種事兒和雜家沒什麼關係,讓郭鏞去查吧,這個郭鏞,倒是夠用心的。」

    用心二字,似乎別有意味。

    這小太監怎麼會聽不明白?冷笑道:「郭公公今日可神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進了司禮監呢。」

    蕭敬將茶盞放下。闔起眼:「少說這種話。讓人聽見了,還道是雜家教出來的人不知道規矩。依雜家看。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等著瞧好戲吧。」

    蕭敬瞇起眼,隨即咳嗽幾聲,便用巾帕捂著嘴,低頭看燈下的奏書了。

    坤寧宮裡,一片靜寂,柳乘風還沒有到,朵朵在一旁抹著眼淚,張皇后自是去勸慰,朱佑樘卻是沉著臉沒有去看她。

    這時候除了朵朵的低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不知等了多久,殿門外終於閃身走進一個人來。

    郭鏞穿著一件寬大的紅色宮衣,小心翼翼地走到朱佑樘跟前,低聲道:「陛下……」

    朱佑樘冷聲道:「你說。」

    郭鏞的額頭上滲出冷汗,跪拜在地,道:「奴婢無能,暫時還沒有查出這流言的源頭在哪兒,只是……」

    朱佑樘厲喝道:「只是什麼?」

    郭鏞道:「宮裡不只是有公主與柳乘風的謠言。」

    「哦?」朱佑樘笑得更冷,道:「你繼續說。」

    郭鏞膽顫心驚地看了張皇后一眼,才道:「奴婢不敢說。」

    朱佑樘大怒,抄起手中把玩的璞玉,狠狠地砸在郭鏞的身上,怒喝道:「不敢說?這宮裡還有什麼不敢說的,做奴婢的敢說貴人的是非,怎麼到了現在,你反而不敢說了?難道就你郭鏞膽子小,就你懂事?你說,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朕便讓你守陵去。」

    郭鏞嚇了一跳,那璞玉砸在他的頭上,痛得他不禁齜了齜牙,可是他還是連動都不敢動一下,連忙道:「奴婢說,奴婢說,只求陛下息怒……」

    郭鏞舔舔嘴,繼續道:「宮裡不只是有柳乘風與公主殿下的流言,其他的還有不少,不過傳得都不算廣,其中有幾個,更是大逆不道……」

    「什麼大逆不道?」朱佑樘這時候反而定下神來,赤紅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殺機。

    「其中有一條,說是柳乘風以百戶之身而受陛下器重,這是因為……因為……因為陛下與柳乘風有私情……」

    私情……是很委婉的說法,通俗一些,就是說朱佑樘愛上了柳乘風的男色,跟柳乘風有斷袖之癖,是個老兔子。

    朱佑樘不禁愕然……呆住了……

    一邊哭哭啼啼的朵朵卻是一下子破涕為笑,可是隨即,又意識到自己不該笑,於是又捂著臉,面帶梨花地低泣……

    連張皇后此刻也不禁莞爾,自己的丈夫好不好男色,她豈能不知?這流言未免也太胡說八道了一些。

    朱佑樘卻是氣得老臉脹紅,好男風……雖說這外戚有不少樂在其中的,可是朱佑樘卻最是反感這種事,這些話到底是誰口中傳出來的?簡直豈有此理!

    郭鏞倒是什麼都不敢隱瞞,又看了朱佑樘一眼,接著道:「其實還有不少流言,還有的說是柳乘風與皇后娘娘……」

    「啪!」朱佑樘拍案……

    這一下真是氣傷了,若是自己說好男風倒也罷了,居然還牽扯到了自己的妻子。

    郭鏞幾乎要哭出來了,道:「這些流言到處都是,奴婢四處追查,卻總是找不到始作俑者,不過據說這些流言都出自淑敏殿。」

    「淑敏殿……」朱佑樘雙目闔起來。

    淑敏殿本是后妃的院落,只是朱佑樘無妃,所以一直空置,若不是郭鏞提起,朱佑樘幾乎忘了這個地方的存在。

    郭鏞道:「是,就是那裡,奴婢親自去查看了,發現那兒經常有人丟紙團兒去,神宮監的人去清掃時,便會打開看看,這事兒就是這麼傳出去的。」

    朱佑樘沉默了。

    郭鏞似乎想起了什麼,道:「其實還有個流言……」

    朱佑樘沉著臉問:「你說。」

    郭鏞道:「說是柳乘風原來是陛下的私生子……」

    「混賬!」朱佑樘大罵一句。隨後他看了張皇后一眼,張皇后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了,當然不是為了什麼私生子,而是方才有人竟然造謠說自己和柳乘風有私情,這對她堂堂皇后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朱佑樘將目光收回,終於開始琢磨起這件事來,那造謠之人的用心實在險惡,說柳乘風與公主傷風敗俗,又說柳乘風與皇后有染,更說自己與柳乘風有斷袖之癖,如此看來,這一切都是謠言,而造謠之人的目標直指的就是柳乘風。

    「這個柳乘風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竟有人這般怨恨他。」

    這個時候再要朱佑樘相信朵朵與柳乘風有什麼,也絕不可能了。道理很簡單,柳乘風與朵朵有染若是真的,那和皇后的私情是不是真的?和自己的斷袖之癖是不是真的?

    這件事根本不必繼續查就已明朗,這是有人在造謠生事,而造謠生事之人一定別有所圖。

    「可恨!可恨!」朱佑樘歎了口氣,連道了兩個可恨,陰沉著臉道:「這些人真是大膽,居然造謠到了紫禁城。郭鏞,這件事,你怎麼看?」

    郭鏞苦笑道:「奴婢只是在想,這個柳乘風不知得罪了誰,人家為了報復,竟是連皇上都牽扯了進去。」

    朱佑樘頜首點頭,若說方才朱佑樘對柳乘風滿懷恨意,而現在這股子恨意已經煙消雲散,反倒對這糟踐柳乘風和皇后、公主甚至是自己的人生出了怒意。

    自己是受害者,公主是受害者,皇后是受害者,柳乘風也是受害者,其實大家都在一條船上,眼下當務之急是將這背後之人揪出來,否則天知道以後還會鬧出什麼麼蛾子。

    「陛下,柳乘風到了……」外頭進來一個小太監,低聲道。

    「叫他進來。」朱佑樘抖擻精神,坐直了身體,至於郭鏞則是十分乖巧地去撿起地上朱佑樘砸落的璞玉和茶杯。

    柳乘風這時候一步步走進來,先是看了張皇后一眼,張皇后刻意擺出一副端莊的樣子,可是很明顯的,她的臉上仍有幾分失態。

    至於朵朵公主,這時候也恍過神來,立即明白了,自己和柳乘風的事是真的,至於柳乘風和父皇、母后的事卻是假的,這些假消息定是柳乘風叫人放出去的,如此一來,三分真、七分假,而這假的謠言如此不堪一擊,自然而然,連自己與柳乘風昨天發生的事也成了謠言。

    朵朵瞪了柳乘風一眼,心裡卻忍不住有些佩服這個傢伙,這傢伙太機靈了,自家差點兒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要東窗事發,誰知道原來這傢伙早就有了準備,安排下了這魚目混珠的計劃,倒是讓自己平白流了那麼多的眼淚。

    朱佑樘看著柳乘風,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或許是因為感覺自己剛才『誤會』了這個傢伙,心中有幾分虧欠,還不等柳乘風行禮,便道:「不必多禮,來人,賜坐。」

    柳乘風大剌剌地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道:「陛下相召,微臣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只是不知陛下叫微臣來有什麼吩咐?」

    朱佑樘這時候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是冷著臉,對郭鏞道:「你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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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3:37
第一百六十一章:有仇必報才是大丈夫

    「啊……有這樣的事……」柳乘風聽了那郭鏞的言語,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之色。

    其實這麼糊弄皇帝老子,柳乘風的壓力也是很大,可是不糊弄就是死,糊弄還能死中求活,至於什麼道德,就只能讓他見鬼了。

    那公主與柳乘風的段子,自然是背後指使者傳出來的,可是皇帝與柳乘風,柳乘風與皇后的謠言,卻是柳乘風自己擺弄出來,若只是一個公主與柳乘風的段子,朱佑樘聽了,自然會龍顏震怒,會下令徹查,可是有人告訴朱佑樘,不但公主和柳乘風有段子,連皇帝老子和皇后都和柳乘風有段子呢?

    朱佑樘只怕第一個反應就是嗤之以鼻,認為這些話都不可信。

    柳乘風故意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隨即對朱佑樘苦笑道:「陛下明鑒,微臣就是喪盡天良,這謠言中的任何一樁事,微臣也是斷不敢觸碰的。微臣是讀書人,天地君親師豈能不知,陛下對微臣來說,亦君亦師,皇后便是柳乘風的師娘,那更是神聖不可侵犯,至於公主殿下……」

    柳乘風看了朵朵一眼,厚著臉皮道:「公主殿下在微臣心中,更是洛神一般的天人,微臣豈敢冒犯。是什麼人,居然這麼大膽子,若只是誹謗微臣倒也罷了,居然連陛下、娘娘和公主殿下也不放過。微臣若是拿住了他,定寢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

    這一番話,說的朵兒不禁失笑,可是又意識到不對,連忙咋舌。忍住,繃著個臉。

    朱佑樘的臉色也是陰沉起來:「這件事,朕也打算徹查到底,到底是誰竟敢搬弄是非,將這些事傳的沸沸揚揚,若是不查出來,朕亦是寢食難安,這件事事關宮闈。你怎麼看?」

    柳乘風心裡這時候不禁想:「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既然要陷害我,今日且看我柳乘風怎麼收拾你。」他毫不猶豫的朝朱佑樘作揖道:「陛下既然徹查到底,這件事又涉及到了微臣。那麼就讓微臣來查吧,微臣一定盡心竭力,將這亂嚼舌根的人揪出來。」

    「你?」朱佑樘臉色一緊,似乎有些不情願,按道理來說,宮禁中的事,自然是交給東廠去辦,讓一個錦衣衛來這內宮辦差。似乎有些不妥。

    正在朱佑樘猶豫的當口,柳乘風卻是朝朱佑樘使了個眼色,這件事,他非攬下來不可,若是不把那引他去公主浴房的死太監收拾了,柳乘風這口氣怎麼嚥得下,柳乘風慢吞吞的道:「陛下可曾記得那尊佛像嗎?」

    朱佑樘聽了柳乘風的話,臉色剎時變得緊張起來。他朝郭鏞看了一眼,冷聲道:「郭鏞,你下去。」

    郭鏞臉上浮出一絲疑惑,眼角的餘光落在柳乘風身上,心中不由想,是什麼事,連我這隨伺太監都不能說的?這個柳乘風,果然是深得聖眷。郭鏞心裡生出幾分妒忌,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待郭鏞走了,朱佑樘才凝重的道:「你是說,這件事可能與明教有關?」

    柳乘風心裡想,跟明教有個屁關係。只是不拿出個明教出來,如何報這大仇。柳乘風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在他的信念裡,有仇必報才是大丈夫。如今差點被人害得屍骨無存,自然要反擊。

    他正色道:「陛下,是不是與明教有關,其實微臣也拿不準,微臣怕的就是明教是不是知道了一些動靜,所以才趁機在宮中造謠,想趁機將微臣剷除。微臣以為,明教之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讓微臣來處置這件事,最好不過。」

    朱佑樘站起來,負著手在這殿中來回踱步,陰沉著臉,開始思索起來。柳乘風說的也有道理,怕就怕當真與明教有關,一旦如此,就不再是亂嚼舌根這麼簡單了,明教居然有本事混入宮中,還能造出謠言,這還了得,若是這些人對宮中的貴人不利,豈不是要出大事。

    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明教真有人混進了宮,把這件事交給東廠,誰又能保證不會走漏了風聲。朱佑樘抬起眸,看了柳乘風一眼,道:「你說的沒有錯,這件事交給你來徹查,來人,傳朕的旨意,往後再有人敢胡言亂語,一經發現,不需回報,直接杖斃。

    另外下令守衛侍衛親軍封鎖皇城,任何宮人,不得隨意出入,便是有十二監的腰牌,也絕不允許進出。再命當值的護駕侍衛親軍調撥一百親衛來,隨柳乘風一併稽查宮禁,柳乘風,現在是巳時,朕給你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之內查不出,你就出宮去,明日清早,再進宮繼續查。還有,讓金吾衛的親軍今日當值,加強禁衛,防止有宵小驚動宮中貴人。」

    朱佑樘下了一番話之後,柳乘風領命去了。

    張皇后湊到朱佑樘身邊,有些後怕的道:「陛下,如此興師動眾,是不是太過了?」

    朱佑樘歎口氣:「若是無人指使,宮中的這些奴婢,哪個敢如此大肆造謠,這件事並不簡單。」

    正說著,朱佑樘看到朵朵也要隨柳乘風跑出去,便喝住他:「不像話,湊什麼熱鬧。」

    朵朵委屈的道:「父皇,我只是去看看怎麼追查亂黨。」

    朱佑樘想要訓斥,張皇后卻是嫣然一笑,道:「朵朵今日受了你的冤枉,被你嚇成這個樣子,你還訓斥她做什麼,她要去看就去看看,反正有隨駕親軍在,定不會有事,她就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陛下難道不知嗎?」

    張皇后說的時候,朵朵已經溜了出去,朱佑樘只好歎口氣,道:「這般寵著慣著她,早晚會惹出事來。」

    說罷坐下,不管怎麼說,得知公主的名節無虧,朱佑樘總算還是鬆了口氣,有亂黨、有奸賊可以拿,可是女兒卻只有這麼一個,若是當真被人看去了什麼,損壞了名節,他這做父親就悔之莫及了。

    張皇后見朱佑樘失魂落魄的樣子,微微一笑,道:「陛下,柳乘風辦事還不教人放心嗎?有他來查,定然能給陛下一個水落石出,陛下方才氣傷了身子,還是歇一歇吧,臣妾去叫人熬碗延年粥來……」

    張皇后旋身要去吩咐,不妨被朱佑樘拉住了柔荑,張皇后回頭,看到朱佑樘一副憂心重重的樣子看著自己,嫣然一笑,道:「皇上……」

    朱佑樘深吸口氣:「方纔朕真是嚇著了,朕暫時沒有胃口,來,你坐朕身邊,朕和你說說話,你還記得嗎?朕還在東宮的時候,也是一次次受驚嚇,都是你一直坐在身邊陪著朕的。」

    朱佑樘的話低沉而又有幾分沉湎,令張皇后頓住了腳,一雙美眸似乎也多了幾分光彩,道:「是,那時候朵兒才一歲大呢,厚照還沒出生,陛下……」

    朱佑樘失笑:「那時候朕的膽子很小,你就不必取笑朕了……」

    張皇后啞然笑起來。

    …………………………………………………………………………………………………………

    大明宮中的侍衛親軍從職責上可分為護駕侍衛親軍和守衛侍衛親軍兩種;護駕侍衛親軍是護從皇帝左右、直接聽命於皇帝的地位最崇高的禁衛軍,職責上主要是兩大項:一是保護皇帝,確保皇帝及皇帝一行的絕對安全;二是奉旨執行秘密使命。

    能入選護駕侍衛親軍的,通常必要的健壯、英武、勇悍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出身,這些人大多都是文武百官的子嗣,更有不少貴族家的公子,所以這些人似乎沒有錦衣衛親軍風光,可是說起來,卻都不是輕易能惹的主,除了皇帝,可謂眼高於頂。

    不過這護駕親軍的百戶梁敏對柳乘風還算客氣,皇上的旨意下來,禁衛立即調撥了一隊人馬,供柳乘風徵用。

    梁敏,就是這些護駕親軍裡打頭的。

    他看了看柳乘風,又看了看滿是肅殺氣的太康公主,後脖子有點兒發涼,覺得氣氛有點兒尷尬。

    朵朵瞪著柳乘風,露出似有似無的冷笑,柳乘風呢,卻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先問了這梁敏宮中的一些基本情況。

    原來這紫禁城的規矩還是不少,看來要查起來也不是很難,柳乘風要做的,就是把那個引自己去浴房的太監揪出來再拷問就是了,只是柳乘風當時並不太記得那太監的相貌,畢竟當時那太監領他去他的時候,低垂著頭,而且柳乘風也不可能刻意去注意。

    宮裡的規矩嚴,在宮門落鑰之前,柳乘風若是不能把人找出來,到時候說不准人家有了準備,等明日再來一個個查的時候,反而更麻煩。留給柳乘風的時間不多,他想了想,對梁敏道:「梁兄以為該如何查起才好?」

    梁敏心裡想,陛下是欽命你來查,關我什麼事?再者說了,我哪裡知道該怎麼查,不過他還是恭恭敬敬的道:「這個,兄弟其實也沒有頭緒。」

    柳乘風便笑了,道:「既然梁兄沒有主意,那麼就按著我的方法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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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4:07
第一百六十二章:反戈一擊

    柳乘風方才這麼問,並不是自己沒有主意,而是想放低姿態,問一問梁敏有沒有辦法,若是他沒有,那就得按著自己的意思來辦了。

    畢竟梁敏是宮中的地頭蛇,唯有他全力配合,才能在最短時間內將人拿住。

    梁敏聽了柳乘風的話,也沒說什麼,朝柳乘風拱了拱手,道:「柳兄弟儘管吩咐。」

    「好。」柳乘風不再囉嗦,道:「你派人知會下去,這宮裡頭所有三十歲以下的太監,全部在這兒集合。」

    「就……這樣?」梁敏覺得太容易?

    柳乘風聳聳肩道:「就是這樣。」

    梁敏的臉色有點兒變了,心裡說,難道這個姓柳的要一個個地審?這麼多人,只怕沒有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把事情辦下來,這個人若不是得了陛下和太子的青睞,只怕也不過如此。

    梁敏轉了個念頭,對柳乘風生出了輕視之心,不過柳乘風畢竟是欽命辦案,他也無話可說,將柳乘風交代的事吩咐下去,隨駕侍衛們呼喝一聲,便去十二監、四局知會了。

    柳乘風則是尋了個有假石、石墩的地方坐下,方才沒有留意這宮裡的景色,現在靜下心來,才發現紫禁城自有恢宏的一面,可是在這細緻處,卻也各有一番風味。

    柳乘風所處的是坤寧宮邊的一處小院落,林木成蔭,遠處是一片小湖,樓臺亭榭倒影入湖水之中,映入水中的樓臺倒影像水晶的簾子一樣晶瑩明澈。

    朵朵抿著嘴不說話,靠著柳乘風一丈遠的石墩上坐著,怒視著柳乘風。

    柳乘風不理她,任她咬牙切齒,怒目而視。

    朵朵見他無動於衷,反而有點兒忍不住了,便嬌斥道:「你把人叫來,人家未必肯來,到時候你查了這麼久,最後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柳乘風看了朵朵一眼,笑道:「哦?莫非公主殿下有辦法?」

    朵朵理直氣壯地道:「沒有。」

    柳乘風比她更理直氣壯地道:「既然沒有,就不要指手畫腳。」

    「你……你……你可莫要忘了……」

    柳乘風歎了口氣,打斷她道:「公主殿下,昨天的事,我已經忘了,為什麼殿下還要提起?」

    朵朵被他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

    隨駕護衛們的辦事效率倒是不慢,一會兒功夫便去十二監、四司、八局那邊知會了,這事兒是陛下交代下來的,而且陛下今日龍顏大怒的事,大家也都知道。所以各司監的大太監也不敢怠慢,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讓那些符合條件的小太監全部往坤寧宮集結。

    一個多時辰過去,這裡已是人滿為患,梁敏也回來了,對柳乘風道:「柳兄弟,該來的都來了,我還特意從各監司那裡拿了名冊來,除了一個抱病不能來的,其餘的全數都點過了卯,就等柳兄弟一個個盤問?」

    柳乘風道:「還有個抱病的?是什麼病?」

    「這個……據說是寒熱。」

    柳乘風冷冷一笑道:「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叫李順。」

    柳乘風便從石墩上站起來,道:「讓這些來點了卯的人全部散了,那個李順住在哪里?帶我去找他。」

    柳乘風使用的辦法是心理戰,那引導他去公主浴房的太監與自己照過面,雖然柳乘風沒有記清他的樣子,可是這太監未必知道柳乘風是否記住了他。現在大張旗鼓地召集所有年歲相當的太監,這太監定然以為柳乘風記得了他的樣子,要一個個來指認,所以自然不敢來。…

    若是一個個來指認,只怕到了天黑也未必能把人揪出來。可是柳乘風這個辦法卻比一個個指認排查要快捷得多,那個叫李順的,一定有問題。

    朵朵聽了柳乘風的話,就明白了柳乘風的主意,眼眸兒不禁一亮,雖說這柳乘風性子壞,可是鬼主意卻是不少,原以為他是要一個個排查,原來是在放線釣魚。

    柳乘風隨著梁敏尋到一處宮中的偏僻角落,那些隨扈侍衛紛紛將一排屋子圍住,認出了李順的房子,梁敏踹門而入,柳乘風便走進去。這屋子明顯是給宮中小太監住的,是通鋪,陳設簡陋,而且還有一股騷味,讓人很不舒服。

    柳乘風倒也管不了這麼多,直接進去叫人掌了燈,果然看到一個太監躺在鋪上,額頭冒著冷汗,臉色蒼白。

    柳乘風微微一笑,叫人搬了個凳子坐在這塌下,看了太監一眼,慢悠悠地道:「你叫李順是嗎?」

    李順不敢看柳乘風的眼睛,期期艾艾地道:「奴婢是叫李順。」

    「你病了?」柳乘風眯著眼看著他。

    李順道:「是……是……」

    柳乘風冷笑,道:「正好,我倒是略通一些醫術,來給你看看。」他不容李順拒絕,直接抓住了李順的手腕,為他把脈。

    良久之後,柳乘風慢悠悠地道:「你這不是染了風寒,依脈象看,脈搏跳躍極快,卻很有規律。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心情很緊張?這是心病!李順,你不記得我了嗎?」

    柳乘風的一番話把李順嚇得身如篩糠,咬著唇,道:「柳百戶,我並不記得你。」

    柳乘風哈哈一笑,扣著他的脈搏,冷笑道:「你既然不記得我,為何知道我是柳百戶?狗東西,到了現在還想抵賴?」

    李順的眼珠子惶恐地轉了轉,卻還是咬著牙道:「我……我……我當真不認得柳百戶。」

    柳乘風站起來,看都不看他一眼,對梁敏道:「動手吧,看他招不招,只要人不死,隨便你們怎麼折騰。」柳乘風深吸一口氣,便走出這間滿是尿騷的屋子。

    屋子合上,隨即便傳出傻豬似的喊叫。那些護駕侍衛嚴刑逼供起來卻也不容小覷,門後的動靜很大,顯然李順的苦頭有得吃了。

    柳乘風站在這一排屋宇的簷下,整個人看不出任何表情,若說方才他的臉上還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意味,可是現在卻完全冷冽起來,一雙眼眸閃掠著漠然。

    換作是從前的柳乘風,或許會抱有幾分同情,可是現在經歷了這麼多風浪,他早已明白在這個世上要生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道理,這個李順,若是讓他和他背後的主子得逞,柳乘風現在只怕已經屍骨無存了。所以,柳乘風這時候的心腸比任何時候都硬。

    「要玩,那就奉陪到底,你既然開了這個頭,那這個遊戲什麼時候結束,就不是你們做得了主了。」柳乘風心裡冷笑,其實連他都不知道,他這時候的臉色和舉止都帶著幾分讓人敬畏的殺氣。

    一直拷打了一個多時辰,李順已是奄奄一息,柳乘風走進去,梁敏的臉上帶著幾分慚色,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道:「柳兄弟,這個人口硬得很,無論如何也不肯交代……」

    柳乘風頜首點頭,倒是並不見怪,李順所犯的,不管是什麼理由都是抄家滅族的死罪,而且他背後的人敢用他,就必定拿捏住了他,若是能輕易開口那才怪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看了遍體鱗傷的李順一眼,歎了口氣道:「你這又是何苦?遲早都要說的,你的罪責暫且不說,只要你肯把指使你的人說出來,我便保你無事,如何?」

    李順這時候已經不再是畏懼了,一雙赤紅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柳乘風一眼,冷哼一聲。

    柳乘風撇撇嘴,便又對梁敏道:「這個人事關重大,非得讓他開口不可。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天色已經晚了,今日是別想從他口裡撬出什麼東西了,倒不如把他押出宮去,讓煙花胡同百戶所繼續審問,也省得驚擾了宮中的貴人。」

    梁敏想了想,倒也沒有反對,道:「不過出入宮禁,尤其是把人帶出去得到尚寶司那邊領取腰牌,現在陛下又有旨意,說是任何人不得出入,多半還得先去請示一下陛下,否則尚寶司那邊多半也不肯行這個方便。」

    柳乘風點頭,道:「這個事我來辦。還有一樣要勞煩梁兄弟的,請梁兄弟把這裡仔細搜索一下,一丁點痕跡都不要遺漏,若是有什麼發現,暫時先不要傳出去,叫人知會柳某人一聲就是。」

    梁敏呵呵一笑道:「這個好說。」

    此時天色已是不早,柳乘風也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去見了朱佑樘,將自己的請求說了,朱佑樘倒是沒有反對,讓人去尚寶司知會一聲,尚寶司自然不敢怠慢,發出了腰牌,讓柳乘風帶著七八個隨駕侍衛押著李順出宮。

    柳乘風騎在馬上,馬不停蹄地趕到百戶所,立即命陳泓宇暫時放下手裡頭的事,將李順看押起來,又囑咐陳泓宇需小心謹慎,把李順看住。所有的事辦妥,柳乘風才鬆了口氣,問題的關鍵,就是這李順了,只要把他背後的人找出來,接下來就是柳乘風反戈一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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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4:25
第一百六十三章:風雨欲來

    北鎮府司。

    溫正的座駕係在這衙外的木樁上,幾個親軍筆直佇立,心中卻紛紛在猜測,為何這麼一大早,指揮使大人又將人招來議事?

    從前的指揮使大人是個諸事不管的人,一年到頭也未必召大家來商量事情,可是近來卻是屢次三番地招幾個同知、僉事來議事。

    南鎮府司雖然離這兒遠,溫正卻是第一個到的,已經和指揮使大人在花廳裡敘話了。

    再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同知劉先和僉事楊濤一道過來,誰都知道他二人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在這衛所裡關係最好,他二人一邊說笑,一邊將馬交給門口的親衛,才步入北鎮府司。

    最後來的才是指揮使同知陳讓,陳讓顯得有點兒心神不屬,滿懷著心事,下馬的時候,門子為他牽馬時慢了一步,被他惡狠狠地打了一鞭子。

    陳讓的脾氣平時倒還不錯,至少大多數時候是不對下頭人動手的,可是今日卻不知犯了什麼忌諱,讓人不敢過分靠近。

    陳讓大剌剌地進了鎮府司,輕車熟路地進了花廳,看到大家都久候多時,他心不在焉地朝牟斌行了個禮,見牟斌一副森然的樣子,不禁道:「指揮使大人,不知有什麼事,急匆匆地把弟兄們叫來?」

    牟斌冷著臉,哼了一聲,狠狠地將茶盞頓在桌幾上。

    陳讓見他不知朝誰發火,心裡也不禁有氣,這牟斌以往待他談不上熱絡,卻絕不會擺這種臉子給他看,他是指揮使,自己好歹也是個指揮使同知,雖然比他矮了半截,卻未必怕了他。

    陳讓正要發火,另一個指揮使同知劉先連忙道:「陳老哥,這一次出大事了!」

    「大事?」陳讓心裡打了個突突,道:「還能出什麼大事?不會又是那個柳乘風吧?」

    陳讓昨天夜裡一夜輾轉難眠,為的就是柳乘風這個事兒,他是東廠的人,蕭敬是他的乾爹,而柳乘風昨天在宮裡發生的事,陳讓認為八成是他的那個乾爹所為的。原本呢,這個計劃倒也不錯,趁機把柳乘風鏟除了當然是好,可是誰知道,柳乘風不知使了什麼麼蛾子,不但脫了身,還拿了一個太監出宮去。

    陳讓嚇著了,若這件事真是乾爹做的,事情就不簡單了,說不準自個兒也要受牽連,柳乘風敢在宮中拿人,還有什麼事不敢做?人家是簡在帝心,就算是個百戶,實力也不容小覷了。

    陳讓本就是個多疑的性子,今日見牟斌對他這樣的態度,心裡就涼了半截,想:「莫非是因為柳乘風……」

    劉先卻是搖頭,苦笑道:「事情出在北通州。」

    聽到北通州三個字,陳讓吁了口氣,隨即道:「北通州不是已經新任命了一個千戶嗎?叫什麼來著?」

    牟斌冷聲道:「他已經死了。」

    「死了……」這一下連陳讓都震驚了。

    前幾日,死了一個千戶鄧通,為了這個事,整個錦衣衛內部震動,連牟斌都親自率隊前去打探,可是這才幾天,鄧通的屍骨未寒,新任命的一個千戶卻又是死了。

    「新任的千戶,這一次是死在千戶所正堂,不知是被誰下了毒,撲倒在案牘上,這些人做事當真幹脆俐落,只是到現在,咱們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腳。」

    牟斌語氣平淡,可是誰都知道,他的每一句話都帶著難掩的怒意牟斌頓了一下,繼續道:「這一次,鎮府司算是折大了,之前死了鄧通,還可以遮掩,現在又死了一個千戶,不知道的,還當咱們錦衣衛好欺負。更可怕的是,這害死鄧通和新任千戶的人,現在連個影子也沒發現,這些人當真可怕……」

    牟斌的嘴唇在哆嗦,臉色蒼白,倒不是害怕這些人,只是心中的怒氣無處發泄而已:「殺錦衣衛千戶,形同造反,他們到底是借誰的膽子?此前殺鄧通倒也罷了,可是這一次,卻是將人毒死在衙堂裡,哼,實在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也難怪牟斌失了方寸,不管是鄧通還是新死的千戶,都可以算是牟斌的心腹,這二人的能力在整個衛所中也是一等一的,偏偏就這麼死了,還是不明不白,人家今日敢殺千戶,難道明日就不敢殺僉事、同知?

    所有人都默然了。

    牟斌淡淡地道:「這件事終究要徹查個明白,不過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當務之急還是看看讓誰去任這個千戶之職,大家怎麼看?」

    溫正的臉上不由地露出苦笑,連續死了兩個千戶,再找個千戶去,這不是擺明瞭去送死的嗎?誰肯去?

    可是不任命又不成,北通州是什麼地方?絕不能輕易放棄!而且想必那北通州千戶所也早已亂成了一鍋粥,群龍無首之下,這隊伍遲早要潰散的,必須得有人去整肅才成。

    牟斌見大家不說話,才道:「外南城千戶所有個叫朱晨的百戶,這個人如何?」

    朱晨……

    幾乎誰都沒有聽說過他。

    不過聽沒聽說過又有什麼關係,正是因為這個人沒有背景,又無人青睞,才正合適,否則讓各自的心腹去,這豈不是找不自在嗎?

    陳讓立即道:「好,就讓他去。」

    其餘人也紛紛點頭。

    牟斌苦笑道:「只能將死馬當活馬醫了,不過北通州的事只能暫時穩住,拿住元兇才是正理。」

    眾人也都點頭。

    牟斌見這些人敷衍的樣子,心裡頗有點兒沮喪,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柳乘風,若是這錦衣衛都是柳乘風那樣的人,雖然惹來的麻煩大,卻又何至於被人欺負到這個地步?

    牟斌靠在椅上,長年處在他這個位置,早已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性子,只是方才實在過於激動,可是現在等他回過神來,又擺出了一副淡漠的面孔,喝了口茶之後,牟斌淡淡地道:「聽說柳乘風昨天從宮裡抓了個太監?」

    陳讓聽了,臉色微微一變,默不作聲。

    僉事楊濤道:「是有這麼回事,為了那個,那家夥還下了條子,讓我到詔獄調幾個兄弟給他,借了不少刑具去,想起來也真是……」

    楊濤朝溫正笑了笑,隨即道:「一個百戶,卻是下條子往我這詔獄裡要東西,弄得楊某好生尷尬。」

    溫正輕笑道:「楊大人多擔待,小孩兒不懂人情世故而已。」

    楊濤搖頭道:「只是說笑而已,楊某沒有這麼小的心眼,據說他是欽命審案,這案子好像來頭還不小呢,宮裡一點風聲都沒傳出。」

    陳讓聽了,臉色變得更差,只是咬著唇不說話。

    牟斌淡淡道:「待會兒叫個人去問問,他那邊是不是缺什麼?鎮府司這邊給他供應就是。好啦,大家手頭上都有事做,今日就散了吧。」

    牟斌擺出一副疲倦的樣子,幾個僉事、同知都站起來,拱手道別。

    牟斌一個人負著手在這花廳裡,推開了窗,這天氣不知什麼時候居然變得陰沉下來,萬物都仿佛被烏雲壓得透不過氣。

    那遙遠的天空,灰濛濛一片,牟斌的眼眸也隨之黯然起來,他歎了口氣,叫來個書吏,道:「叫人注意東廠的動靜,他們太安靜了,北通州出了事,他們一點動靜都沒有,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還是無動於衷。我總是覺得,柳乘風抓的那個太監似乎和北通州有關係。和東廠,也未必沒有牽連。」

    「大人……殺害親軍千戶,東廠未必有這個膽吧。」那書吏顯然是牟斌信得過的人,說起話來也沒有什麼顧忌。

    牟斌回眸,沉著臉,淡淡地道:「動手的當然不是東廠,不過東廠那邊未必不知道一點動靜,他們是隔岸觀火,坐看好戲。只是可惜柳乘風聖眷在身,離不得京,否則讓他去,或許能查出一點眉目。」

    書吏微微一笑,道:「學生明白了,大人交代的事,學生這就知會下去。」

    煙花胡同百戶所這邊,柳乘風大清早就到了值房,昨天他借調了幾個詔獄的人來拷問李順,因此整整一宿都在琢磨著問出來了沒有。

    他人一到百戶所,王書吏就立即迎上來,朝柳乘風笑了笑,道:「大人今兒來得真早。」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王書吏來得也不遲。怎麼,李順開口了嗎?」

    王書吏正色道:「昨個兒夜裡,陳總旗親自坐鎮,會同幾個詔獄的兄弟折騰了一夜,那個李順倒是口硬,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學生怕李順吃不消,若是不小心斷了氣,豈不是壞了大人的大事?所以學生便叫陳總旗等人暫時先歇下,也叫人讓李順先睡下,還叫人來看了他的傷,不過都是皮外傷,倒是不打緊。」

    柳乘風頜首點頭,頗覺得頭痛,不禁罵道:「那幾個詔獄來的傢伙,還吹噓什麼沒有人能在他們面前不肯張口的,還說今兒一早,我到了這裡就會有消息。原來是吹牛的,呸……什麼詔獄,其實也不過爾爾,不過話說回來,這死太監也太硬氣了一些,竟然熬了一夜也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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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4:51
第一百六十四章:疑雲

    柳乘風沉默了一下,隨即對王司吏道:「走,帶我去看看那李順。」

    王司吏頜首點頭,領著柳乘風到後衙的一處柴房,這柴房有幾個校尉看守,看了柳乘風來,連忙要來見禮。柳乘風虛抬起手,道:「不必多禮,去把柴房打開。」

    校尉連忙開了鑰匙,把門打開先走進去,對裡頭的人呼喝一聲:「不要裝死,大人來了。」

    踢了幾下沒有動靜,校尉便蹲下去,探了那李順的鼻息,隨即驚道:「大人,這李順死了。」

    「死了?」柳乘風吃了一驚,快步進去,叫人掌了燈,只見這李順胸膛口插了一根竹籤兒,穿胸而過。血流了一地,早已乾涸。他的雙手,搭在竹籤的一頭,明顯是自己用竹籤插入自己的胸口的。

    「自殺……」柳乘風無語,這時候對這李順的硬氣,反倒有點兒佩服了,用一根柴房的竹篾兒自殺,這個人絕對擁有極大的勇氣,而且在自殘的過程中竟沒有發出一聲呼喊,否則外頭的校尉早就開了柴門進去衝進去制止了,可見他面對死亡時,是多麼的從容。

    出了這麼大的事,幾個校尉已是嚇得冷汗直流,連忙拜倒,道:「大人,卑下們看護不周,請大人恕罪。」

    柳乘風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麼,隨即呵斥一聲,道:「慌個什麼,去,把那些詔獄的人叫起,我有事要問。」

    校尉們如蒙大赦,爭先恐後的去叫人,這些借調來的人,因為公務在身,所以只在後院花廳裡歇著,一下子便叫來了。幾個人聽到李順死了,也是嚇了一跳,跑過來一看,查驗了下李順的屍首,其中為首的鬆了口氣。

    若是這李順的死因,是因為用刑不當而死,這干係就得他們擔著,來的時候他們就聽人說了。這是大案,不容有失,否則追究起來誰也吃罪不起,現在看這李順的死因卻是自殘,那麼這干係就是護衛在這裡的校尉了,反正和自己無關。

    柳乘風皺起眉,問他們道:「你們看看,你們在詔獄的時候,可曾看過這種自殘的方法嗎?」

    他們這些人都是詔獄的老油條,犯人自殘的事也都是司空見慣。尤其是能被鎮府司看上的,有的為了不牽扯到別人,所以便在獄中自殺,這幾個詔獄的校尉查驗了一下。

    其中一個苦笑道:「大人,這樣的死法,還真不曾見到過,只聽說有人用毒藥、白綾自盡,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用竹刺兒自殺的,大人想想看,用竹刺兒刺心口,這得有多痛?更何況這竹刺兒並不鋒利,只怕沒有一個時辰。也刺不死自己。可是這看這李順的面容,死時又無比安詳,卑下當了這麼多年的差,還真沒見過一個這樣的自殘的。」

    柳乘風本就是醫生。其實早就看出來了這一點,將他們叫來詢問,不過是確認了一下心中的想法。這李順抵住了一夜的拷打,還能選擇用這種辦法自殺,並且還保持著從容,這個人,當真可怕。

    可是話又說回來,對一個人來說,除非活著對他來說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那麼自殺自然算不得什麼。可是問題又出來了,就算他怕繼續活著。卻又為什麼能死的這麼從容?

    柳乘風從事過醫學,當然知道自殺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而李順的死,實在難以用常理來度之。

    柳乘風的雙眼微微瞇起來,隨即淡淡的道:「這件事,誰要是傳出去就不必活了,大家仍舊按從前的計劃,每日到這裡來『審問』,對我們來說,李順已經死了,可是對外頭的人來說,李順必須活著,都明白了嗎?」

    柳乘風的話,誰敢不答應,於是紛紛道:「遵命。」

    柳乘風冷著臉,從柴房中出來,那王司吏連忙快步追上,一邊走一邊道:「大人,現在該怎麼辦?」

    柳乘風歎了口氣:「李順一死,所有的線索就都斷了,陛下那邊,我已立了軍令狀,非要查出這事的前因後果不可。若是查不出……」柳乘風淡淡道:「想必在陛下心裡,一定會留一個壞印象。更何況這件案子,還與我有牽連,不把背後的人揪出來,我實在有些不放心。」

    王司吏道:「大人方才讓人不許將李順的死聲張出去,是不是想故佈疑陣……」

    柳乘風微笑的打斷他:「其實說起來,這李順背後的人最有可能是兩個,一個是東廠太監蕭敬,另一個就是寧王。」

    蕭敬倒還好理解,畢竟這李順據說是司禮監的雜役,那這東廠太監蕭敬又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說起來要指使李順,可謂輕而易舉。不過寧王……

    王司吏深看了柳乘風一眼,道:「大人的意思是,李順可能和明教有關?」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我可沒說,不過寧王與明教似乎有點關係倒是真的,寧王要置我於死地,也是順理成章。他要收買一個太監,或者說,這李順根本就是明教的人,那麼他的死也就說得通了,你看,李順死時很安詳,莫非他真信了明教的胡言亂語,認為人死後能上西天極樂也是未必。」

    王司吏苦笑:「這麼說,大人想怎麼辦?」

    柳乘風道:「還能怎麼辦,寧王父子這幾日就要回南昌府,就先從他查起吧,你叫些人,看住寧王的行轅,看看他那邊有什麼動靜,先看看再說。」

    王司吏應了一聲。

    柳乘風皺著眉,便回到值房去,叫人拿了筆墨,開始練習書法,如今這書法,已成了他緩解壓力的辦法。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一種古怪,能指使的動司禮監雜役太監的人,這京城未必有幾個,有陷害自己,要將自己置之死地的人,也並不多,可是偏偏,李順卻是死了,而且死法也是古怪。

    柳乘風陡然想起了什麼,擱了筆,隨即叫來一個人來,道:「這個李順的籍貫在哪裡,家裡有哪些人,也要查一下,一點都不要遺漏。」

    ………………………………………………………………………………………………

    光祿寺。

    仍舊如往常一樣,每到清早的時候便有人出去請人挑了城外碧溪泉的泉水進來,這泉水是給寧王朱覲鈞煮茶用的,朱覲鈞為人風雅,精通茶藝,來了這京城,聽說那碧溪泉的泉水好,因此他的隨扈,每日都會給他送來那數十里外的清泉。

    值守的差役倒是清閒下來,這寧王父子的起居原本是他們照應的,只是他們父子從南昌府帶來的隨從多,起居和護衛的事都不讓他們插手,所以他們也樂得清閒。

    不過這光祿寺裡裡外外,都佈置了寧王的衛戍,明崗暗哨不少,森嚴程度非同一般,以至於尋常供應這光祿寺的柴夫、炭翁都不禁心裡頭埋怨,平時從後門進去放柴草、木炭,直接跟相熟的差役打個招呼就是,可是現在,卻是一路盤查,不知耽擱了多少時候。

    朱覲鈞所住的地方叫君子閣,這君子閣原本只是招待藩臣使節的地方,按著規矩,朱覲鈞算是屈尊了。不過朱覲鈞說這名兒雅致,便搬到這兒來住,不過光祿寺裡的人卻不以為然,認為這寧王喜歡這君子閣的僻靜,因為這閣樓所處的位置正在東北的角落,平常不會有人來走動,再加上四周都是林木,若不靠近,誰也不知這裡頭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君子閣裡,朱覲鈞洗漱完畢,坐在花廳裡喝了一口茶,過了一會兒,朱宸濠就來了,朱宸濠進來時顯得有些行色匆匆,走到這兒也不客氣,直接在下首的座位坐下,隨即道:「父王,那個人死了……」

    「死了?」朱覲鈞的雙目闔起來,隨即淡淡一笑,道:「死了也好,人走在路上,難免會有絆腳的石頭,一腳踢開了,就不怕跌倒了。」

    朱宸濠喜滋滋的道:「只是不知道衛所那邊會有什麼動作……」

    朱覲鈞打斷他,道:「他們有什麼動作,和本王有什麼關係?我們明日就回江西去,這裡的事,就不必再管了。」

    「父王,明日就走?」朱宸濠呆了一下,繼續道:「不是說要等幾日嗎?」

    朱覲鈞搖頭,道:「原本是想多待些日子,宮裡也有挽留的意思,不過方才為父已經叫人遞上了辭別的奏書,只要宮裡點了頭,明日就啟程吧。這京城是個好地方,可是父王卻覺得,京師裡總是透著一種古怪,像是在醞釀著什麼事一樣,咱們的根,暫時還在江西,為了穩妥起見,還是立即回去。」

    朱宸濠咀嚼著朱覲鈞的話,道:「父王莫非怕的是東窗事發?」

    朱覲鈞從鼻音中發出冷哼聲:「東窗事發又如何,我們是藩王,沒有鐵證,誰也不能拿我們如何,你放寬心就是。」

    朱宸濠還想說什麼,朱覲鈞卻是擺擺手道:「不要多問。 」

    朱宸濠只好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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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5:18
第一百六十五章:呆子發飆

    宮中的案子,自然引起了無數人的關注,只是許多人猜測不出,明明牽涉到了宮中,卻為什麼讓一個錦衣衛百戶來查探,而且連犯事的太監,也都帶出了宮,由外臣處置。

    宮闈中的事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以至於寧王父子離京,都變得不甚重要了。

    內閣那邊,已經批准了寧王父子請求離京的奏書。

    雖然此前挽留了一次,不過只是禮節上的客套而已,內閣這邊,其實是巴不得他們趕快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按祖制來說,藩王在這京師待得太久,自然免不了會滋事,與其如此,這些傢伙自然是有遠走多遠的最好,要折騰到自己藩地裡去折騰,大家眼不見為淨。

    內閣這邊將批注送入宮中,皇上倒也沒有多少意見,不過在批紅的同時,又下了一道旨意,該給的賞賜自然是不能少,此外少不得讓禮部尚書馬文升禮送,以此顯示宮中對寧王的厚待。

    寧王父子收拾妥了行李,在光祿寺門口已是停滿了車仗,這一對父子出來,旁若無人地上了車,他們的馬車一動,其餘的馬車也都盡皆動了起來。

    這光祿寺卿將寧王父子送走,之後的事就是禮部的事兒了,不禁鬆了口氣,便回了值房,索性去躲清閒。

    不過寧王一走,這光祿寺外頭便來了一隊錦衣親軍,當先的一個直接按刀到了衙門口,直接對那守門的門子道:「煙花胡同百戶所欽命審案,要搜查一下寧王的居所……」

    「啊……」那門子沒回過勁兒來。

    且不說錦衣衛這麼大膽直接來光祿寺裡搜查的已經許多年沒有了。就說這寧王是什麼人?也是錦衣衛能這麼大張旗鼓來查的?

    「快讓開!」領頭的人是陳泓宇,一見這門子猶豫。臉立即拉了下來,朝這門子怒目而視。

    而這時候,在陳泓宇後面的柳乘風也下了馬,將馬繩交給一個親軍。一步步走過來,對陳泓宇笑道:「老陳,不要這麼凶神惡煞,要文明執法,我來問吧。」

    說罷,柳乘風笑吟吟地對門子道:「小哥,寧王父子住在哪裡?」

    「這……這件事,小人做不得主,我……我……」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那就請做得主的人來,我們時間不多。還是勞煩盡快通報的好。」

    這門子飛也似地進去稟告了,過不多時,光祿寺卿出來,也是有些愕然的樣子,柳乘風見了他,朝他行了禮,正色道:「下官奉欽命審案,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光祿寺卿心裡有氣。這兒好歹也是朝廷幾大部堂、院寺之一,錦衣衛就算要查,那也得先把聖旨拿來,至少也要讓牟斌下個條子知會一下,怎麼能讓一群校尉說進去就進去?

    光祿寺卿臉色驟冷,道:「你可有聖旨?」

    柳乘風搖頭。

    光祿寺卿繼續道:「既然沒有聖旨。這鴻臚寺……」

    柳乘風已是火了,打斷他道:「時間不多,事涉欽案,下官只能從權,來人。衝進去,給我查!」

    陳泓宇等人應了一聲,隨即嘩啦啦地朝光祿寺的兩邊如潮水一般衝進去。

    光祿寺卿手氣得指著柳乘風道:「你……你……」

    柳乘風冷著臉道:「得罪了,這件事關係重大,說起來若是放走了賊人,大人也未必擔待得起,大人若是看柳某不順眼,大可以上書彈劾去。」

    說罷,柳乘風便按著腰間的御賜繡春劍,跨了進去。

    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有人有了發現,陳泓宇臉色凝重地過來稟告,隨即帶著柳乘風到了一處寧王父子隨扈所住的院落,進了右進的一處廂房,柳乘風快步過去,這廂房裡也有一方供案,供案上香灰的痕跡很明顯,正如柳乘風上一次在昭明寺裡所見的一樣,都是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痕跡。

    「寧王的隨扈之中果然有明教的餘孽。」柳乘風臉色鐵青,隨即道:「來人,都備好馬,隨我去追。」

    校尉們聽了柳乘風的命令,如潮水一般從光祿寺退出,各自騎了馬,由柳乘風打頭,飛馬出了朝陽門,朝城外的驛站奔過去。

    ……………………………………………………………………………………

    朝陽驛站與其他的驛站不同,這兒的驛丞要比其他驛站高那麼一個品級,人手也是不少,畢竟這兒是出入京師的重要通道,達官貴人多,規格自然也就高了。

    而這時,禮部尚書馬文升已到了鹵儀在這兒久候多時,寧王的車駕到了,樂聲響起,馬文升帶著大小官員迎了上去。

    朱覲鈞從車中出來,如沐春風地與馬文升客套一番,隨即一齊進了驛站,開始寒暄。

    藩王出入京師,規矩卻是不少,皇家為了表示對宗室的厚愛,往往都是超規格的款待,等上了茶,馬文升喝了一口,見寧王端起茶盞時露出幾分惋惜之色,不禁問:「殿下何故惋惜?」

    朱覲鈞微微一笑道:「這惋惜,一是捨不得京師,捨不得皇上,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再來,再來覲見。這其二嘛……」朱覲鈞哈哈一笑,道:「王恕與本王有引頸之交,他的學識、為人,本王心嚮往之,只是可惜本王要走,卻不能與他辭別,實在是一件憾事。」

    馬文升默然,低頭去喝茶。

    朱覲鈞又道:「本王聽說,到了年末的時候要破一次常規,以六年一察更為四年一察?」

    朱覲鈞的一句話,差點沒讓馬文升口中的茶噴出來。

    所謂京察,是大明考核京官的一種制度。

    太祖年間,規定是六年舉行一次,以「四格」、「八法」為升降標準。「四格」為: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成績列為稱職、勤職、供職三等。列一等者記名,得有升任外官的優先權。而「八法」則是:貪、酷、無為、不謹、年老、有疾、浮躁、才弱。分別給以提問、革職或降級調用的處分,年老和有疾者退休。

    這京察由吏部主導,都察院、大理寺為輔助,弘治登極以來,對六年一察一直有些不滿意,所以屢次在內閣議事的時候,提及改革之事。不過因為阻力太大,一直沒有實施。直到今年春分的時候,才獲得內閣的支持。

    不過這件事干係大,所以參與討論此事的除了內閣幾個學士,就只剩下幾個尚書了,連侍郎都沒有機會參與這軍機,宮裡和內閣的打算是,先不透露任何風聲,等到年末時,再突然下旨意,到時就算有人反對,只怕也措手不及。

    也就是說,知道這件事的人,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二十個人,而這二十個人都知道事關重大,一個個都是守口如瓶,可是朱覲鈞一個藩王,卻是如何得知?

    馬文升的臉上已是掠過了一絲疑竇,整個人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突然,他的腦海中掠過一個名字——王恕。

    據說這幾日,王恕和寧王走得很近,雖說王恕從未拜訪過寧王,可是寧王卻是親自登門去了王府幾趟,難道是王恕洩漏了風聲?

    之後朱覲鈞說的話,馬文升已是有些渾渾噩噩聽不甚清了,王恕與他的關係並不深,可是對王恕,馬文升其實還是頗有幾分敬服的,這個人做了吏部尚書,幾乎斷絕了所有的人際交往,可謂鐵面無私,可是……

    寧王與宮裡表面上雖然親近,可是是人都看得出,這寧王對宮裡有怨氣,王恕為何如此糊塗,居然和寧王攪在一起?

    「馬大人……馬大人……」

    「啊……」馬文升好歹也是朝中大佬之一,極少失態,這時候回過神來,立即擺出一副淡然之色,隨即笑道:「寧王恕罪,下官心中惦記著一樁公務,倒是怠慢了殿下。」

    朱覲鈞呵呵一笑,道:「馬大人是勞碌命,時時刻刻惦記著公務,這是我大明的福氣,本王豈能見怪?只是時候不早,本王也該啟程了。」

    馬文升也沒有了和寧王寒暄的興致,便站起來,與寧王一道並排出了驛站,送寧王上了車,寧王的車仗繼續啟程,馬文升看著寧王的車馬,雙目幽幽,仍然在想著心事。

    而正在這時候,從連接朝陽門的一頭官道上,馬蹄驟急,一隊騎士飛馬而來,馬文升又是皺眉,看到這些騎士所穿的飛魚服,為首的一個,馬文升依稀記得,好像就是那個京城裡頭處處招惹是非的柳乘風。

    「他來做什麼?」

    而柳乘風帶著數十個校尉,飛馬從驛站掠過,隨即趕上寧王的車仗,勒馬駐足,大喝一聲:「寧王慢走!」

    寧王的車仗不得不停下,車中的寧王倒是沒有冒出頭來,只是一個主事模樣的人騎在馬上,大喝一聲:「擋路的是誰?你可知道這是誰的車仗?」

    柳乘風坐在馬上,呵呵一笑,道:「柳某人找的就是寧王,錦衣衛正要查一樁公案,所有人全部給我下車,誰敢不從,以謀逆罪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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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5:44
第一百六十六章:驚天動地

    柳乘風一邊說話,一邊冷冽地抽出腰間的繡春劍,大喝一聲:「還等著做什麼!搜!」

    幾十個校尉紛紛下馬拔刀,朝寧王的車仗逼過去。

    寧王的車駕裡,沒有絲毫的動靜。倒是後頭的上高王有些坐不住了,掀開車簾,冷笑道:「好大的膽子,誰敢搜一搜試試看!」

    上高王朱宸濠從車中鑽出來,臉上帶著陰冷,怒氣沖沖地道:「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也敢搜檢藩王的車仗?」

    寧王的護衛也紛紛拔出刀,怒目而視。

    校尉們這時候反倒有點兒底氣不足了,都朝柳乘風看過去,柳乘風翻身下馬,握著繡春劍一步步走近車仗,道:「怎麼?要動手?敢和親軍拚命?我手裡這柄劍是欽賜之物,宰幾個狗頭下來如殺雞一樣,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一下試試看。」

    柳乘風一步步靠近車仗,校尉見了,精神一振,紛紛向前。

    走到一輛裝載器物的馬車前,柳乘風用劍一劈,將那綁縛箱子的繩索斬斷,喝道:「箱子全部打開,所有人全部蹲下,搜身,不蹲下的直接砍了,出了事,有我柳乘風擔著。」

    眾校尉一齊大喝:「蹲下。」

    一個寧王護衛冷笑,怒道:「在下只聽王爺的命令,你是何人?也敢支使我等?」

    「殺!」柳乘風毫不猶豫,手中長劍直刺過去,靠著那護衛的校尉見柳乘風動手,也紛紛舉刀相向。

    這護衛顯然沒有料到親軍居然說動手就動手,原本以他的身手要避過這些攻擊並不算難,可是之前沒有準備,等到反應過來,四五把刀劍已經距他一尺之遙,隨即一柄繡春刀狠狠地自他的肩頭劈下,哧……鋒利的刀刃入肉的聲音傳出,隨即一股鮮血飆濺出來。這護衛發出呃啊的慘呼,隨即,柳乘風的長劍狠狠地扎入了他的胸膛。

    護衛的眼中血紅,胸膛處一柄長劍直沒心臟,鮮血順著長劍的血槽泊泊流出來。憤恨地看了欺身到眼前的柳乘風一眼,隨即整個人癱了下去。

    誰也沒有預料到這個變故,這些王府的護衛雖然彪悍,可是碰到這種一言不合就敢殺人的主兒,目中仍舊現出駭然之色。

    朱宸濠已經嚇得瑟瑟發抖,又驚又怒,一時說不出話來。

    柳乘風緩緩地抽出長劍,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道:「我早就說過,錦衣衛問案,誰敢阻撓,皆以謀反論處,這個傢伙死有餘辜,居然敢說只聽寧王的命令,難道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嗎?和朝廷一比,和天子一比,小小的一個藩王狗屁不是!我再說一遍,所有人蹲下,雙手抱頭,不服從的就地格殺勿論!」

    護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猶豫。

    這時候,寧王的馬車裡傳出聲音:「柳百戶的話,你們都沒有聽見嗎?按著他的吩咐去做。柳百戶,本王難道也要下車任你們搜查嗎?」

    柳乘風笑了,要將繡春劍插回鞘中去,這鞘是鯊皮鞘,很軟,一下子沒有對準,折騰了許久才插回了腰間,他淡淡地道:「寧王和上高王是天潢貴冑,自然不必搜查。」

    護衛們聽了寧王的話,紛紛抱著頭蹲下,校尉們也不客氣,將這些馬車裝載的箱子包袱一個個打開,裡頭自有不少珍物,陳泓宇又帶著一批人,開始搜檢這些護衛、長隨,柳乘風則是在邊上盯著,一動不動。

    寧王也沒有下車,那上高王朱宸濠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索性到了寧王的車仗邊,登上車去。

    車裡的朱覲鈞顯得憂心重重,朱宸濠坐在他的一邊,壓低聲音道:「父王……他們欺人太甚了,是不是……」

    朱覲鈞搖頭,輕輕地在他手上拍了拍,似乎是要安撫他,隨即用著慢悠悠的低聲道:「這柳乘風敢有恃無恐來搜查,或許知道了一些蛛絲馬跡,只怕事情不簡單了。」

    朱宸濠道:「怕個什麼?他搜不出什麼來的,就算他知道又如何?」

    朱覲鈞卻是搖頭,道:「這件事太大了,若是被他知道,遲早要找到證據,到了那時,你我都要死無葬身之地,這個人……不能留了……」

    朱覲鈞瞇著眼道:「原本為父不想打草驚蛇,可是現在,這個柳乘風不死,你我遲早大禍臨頭。」

    朱宸濠眼中掠過殺機,道:「父王的意思是,傳令下去,殺了他?」

    朱覲鈞緩緩點頭道:「和尚現在在北通州,待會兒我們去北通州登船時,你給他傳令,想盡一切辦法殺柳乘風!」

    朱宸濠頜首點頭,默默道:「兒臣明白了,父王放心。」

    朱覲鈞闔起眼,筆直地坐在車裡,開始一動不動。

    這裡距離驛站並不遠,動靜這麼大,自然瞞不過馬文升的眼睛,馬文升負著手,瞇著眼看了一會,邊上一個官員低聲道:「大人,我們要不要……」

    馬文升微微一笑,道:「不要多事,回城吧。」他登上了轎子,帶著官員、鹵儀,朝京師走去。

    寧王車駕這邊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校尉們已是顯得有些失落,寧王車仗所攜帶的器具也是散落了一地,陳泓宇走到柳乘風身邊,低聲道:「大人,並沒有找到什麼佛像。」

    柳乘風頜首點頭,微微一笑,道:「既然沒有,那就收隊吧,所有人上馬,回去!」

    說罷,柳乘風走到寧王的車邊兒,抱手行了個禮,正色道:「寧王殿下,得罪!」說罷,匆匆地去牽了馬,翻身上去,呼喝一聲:「諸位辛苦,待會兒下了值,誰也別走,今日我請客吃酒!」

    校尉們一陣歡呼,各自上了馬,隨柳乘風一道回程。

    那些蹲在地上的護衛這才紛紛站起來,揉揉酸麻的腿,面面相覷。

    …………………………………………………………………………………………

    正心殿裡。

    雖是正午,不過殿中昏暗,仍然點了冉冉宮燈。

    朱佑樘坐在書案之後,雙眉微微擰起,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下首的位置,馬文升正坐著喝茶。在馬文升的對面則是臉色陰暗地顯得有些不安的劉健。

    「皇上,老臣敢以全家作保,王恕絕不會與寧王同流合污。」

    劉健發了話,語氣鏗鏘有力,隨即看了馬文升一眼,道:「負圖,你來說說看,你和王恕雖然沒有交情,可是王恕的性子,你會不知道嗎?我劉健雖然與王恕沒有交情,卻也知道他的耿直性子是出了名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攀附寧王,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這莫非是寧王的挑撥離間之計不成?」

    馬文升仍舊沒有說話,說本心話,他也不信王恕如此糊塗,可是有些事,他也覺得說不準,畢竟京察的事,知道的人就這麼幾個,不是王恕洩漏出去,還有誰?

    朱佑樘歎了口氣道:「王愛卿性子耿直,朕也信他,不過他現在已經到了古稀之年,他呢,也連續幾次上書致仕,只是朕一直沒有批准,朕想想看,他年紀這麼大,也該歇一歇了。」

    朱佑樘合上眼,露出一絲不捨,王恕也算是老臣了,是他一手提拔出來的,現在雖是說他年紀大了,可是朱佑樘心裡卻清楚,固然王恕不會和寧王同流合污,可是若有這個萬一呢?

    寧王牽涉到了明教,若是還控制住了吏部,這就絕不是好玩的。

    良久之後,朱佑樘的喉頭似有些哽咽地道:「內閣擬旨吧,把王恕請老還鄉的奏書批一下,該給的賞賜都要給,再下一封旨意去陝西布政司,告訴他們,王公還鄉,需小心照看,一遇節慶,當地府縣衙門都要探望。他的子侄若有聰慧體健的,或充入隨駕禁軍,或進入國子監讀書……好了,就這些。」

    劉健不由歎了口氣,一時也無話可說,隨即道:「陛下,只是吏部尚書的人選?」

    朱佑樘看了馬文升一眼,道:「吏部乃是天官,事關重大,朕欲請馬愛卿督吏部,如何?」

    馬文升想了想,道:「只是禮部……」

    朱佑樘道:「禮部的事,朕另有安排。」

    劉健原本想推薦自己的門生吏部侍郎周靜,這時候見皇上有了人選,只好付之一笑。

    馬文升道:「陛下,微臣回來的時候,突然遇到了柳乘風,柳乘風帶著一隊校尉突然包圍了寧王的車仗,還說要查什麼案子。」

    朱佑樘先是皺起眉,隨即又表現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淡淡地道:「朕倒還真是有一件大案讓他查,不過攔住寧王的車駕實在太荒唐了些,這個傢伙,做什麼事都是驚天動地,生怕沒人知道他勤於王事一樣,只是不知他查出來了什麼沒有?」

    馬文升道:「這個……微臣就不知道了。」

    朱佑樘恙怒道:「若是查出了什麼,自然好說,若是驚擾了藩王的車駕卻是無功而返,朕一定要好好地訓斥一下,實在太不像話了。嗯……其他的,還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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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6:08
第一百六十七章:做官要腦子

  馬文升和劉健不由面面相覷,皇上的反應實在太反常,原本按照常理,皇上平時最是在乎面子。這面子自然包括與宗室們的關係,若是關係太僵了,是非也就多起來,以往的皇上是很在乎這個的,所以太子與朱宸濠在殿中反目,朱佑樘不但沒有震怒,反而……

  怎麼說呢,皇上的口氣像是在敷衍一樣,似乎柳乘風羞辱了寧王,算不得什麼大罪,只是一句要好好訓斥,這有什麼用?

  再者說那個柳乘風,如今接觸得多了,劉健和馬文升也大致瞭解這廝的性子,這廝是人來瘋,骨子裡就有一股子呆勁兒,你今日訓斥他,他一轉臉,八成就忘了。

  這麼個傢伙,訓斥有什麼用?

  只是寧王是皇上的親戚,皇上怎麼處置,劉健也不好說什麼。

  馬文升卻是遲疑了一下,道:「陛下,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只怕又有許多人說三道四了……」

  朱佑樘頜首點頭,道:「嗯,你說的也沒有錯,好吧,既然如此,那朕下一道旨意,好好地教訓一下柳乘風這個小子,對了,朕讓他查案,他到現在還沒有結果,倒是四處滋事,也是著實可恨,告訴他,明日若是再查不出個前因後果來,朕定不輕饒。」

  朱佑樘頓了一下,才道:「就是這樣,擬旨吧。」

  劉健搖搖頭,只好道:「微臣告退。」

  馬文升也告退出去。

  他們哪裡明白,若說從前,朱佑樘還對寧王帶著幾分親情,可是事到如今,所謂的親情早已化為了泡影,雖然寧王未必與明教有關聯,可是這一對父子實在太不老實了,就比如王恕的事,藩王結交大臣,本就是犯忌諱的事,偏偏寧王結交倒也罷了,還四處去吹噓,以至於朱佑樘不得不對王恕做出處置。

  想到王恕,朱佑樘不由黯然,沉著臉,坐回了椅上。

  這時候他的心裡忍不住想,柳乘風莫非當真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才如此匆忙地去搜查寧王?又或者是,柳乘風只是單純地藉機報復一下?

  他吁了了口氣,闔起眼來顯得心事重重。

  劉健與馬文升一道出了殿,這時候正是接近晚秋,天色越來越涼,劉健的身子骨弱,方才在正心殿的時候,因為加了碳盆,室內溫暖如春,可是在這外頭被秋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馬文升見了,連忙遞一條手巾過去,道:「劉公要注意身體,據說昨夜你又一宿沒有睡,怎麼?淮南的大水當真嚴重到這個地步?」

  劉健搖頭道:「年年都有水患,今日是淮南,昨日是江西,內閣早有了賑濟的常例,出不了什麼亂子。老夫最擔心的是寧王……」

  「寧王?」馬文升和王恕不同,他與內閣的關係處置得相當融洽,所以說起話來也沒有什麼顧忌。

  劉健道:「近來寧王和宗貫走得近,老夫原本也沒有在意,只是昨日聽賓之說,寧王似是在行挑撥離間之計。聽了賓之的話,老夫一時醒悟,總總跡象也確實如此,只是想不到,今日還真被賓之言中,哎……」

  宗貫便是王恕的字,而賓之自然是李東陽,馬文升早就聽說李東陽腹中有韜略百萬,只是不曾想原來這也被他料中,不禁道:「那方才劉公為何不向陛下說?」

  劉健歎息道:「吏部尚書這位置實在太重要了,就算明知這是寧王的詭計,無論是陛下還是老夫,其實心中都有些不安,倒不如還是讓王恕告老還鄉的好,他年紀確實大了,回去頤養天年也沒什麼不好。再者說,前年的時候,他就上書請辭,陛下一直壓著不肯,今年年初的時候又說身體不好,舊疾發作,這個時候索性隨了他的心願吧。」

  馬文升默不作聲。

  劉健道:「現在你做了吏部尚書,老夫方才在想一件事。」

  馬文升道:「請劉公見教。」

  劉健負著手,在金水橋上駐足,看到白玉階的橋下,那湍急的護城河水嘩啦啦在腳下流淌,翻滾著從遠處林苑裡的金黃落葉。

  劉健慢吞吞地道:「寧王為何要掰倒宗貫?這對他有什麼好處?是宗貫擋了他的道還是如何?負圖老弟,你現在接掌了吏部,寧王一定還會有舉動,且看他玩什麼花樣,不過也要小心,老夫總是覺得寧王似乎有點兒不太對勁,看似清雅,其實是個不甘雌伏的性子。」

  馬文升的臉色也不由地變得凝重起來,道:「難道他還敢……」

  後頭的話,馬文升沒有說,可是劉健卻也明白,劉健淡然一笑道:「敢不敢,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有備無患才好,江西布政司鄧志龍這個人怎麼樣?據說和你是同年吧?」

  馬文升想了想,道:「他是成化六年點的翰林,後來不知如何,時運不濟,調去了刑部觀政,再後來外放出去,如今忝為江西布政使,也算是造化。」

  劉健明白了,這個叫鄧志龍的傢伙,仕途並不如意,原本按大明的規矩,一般入了翰林,便是庶吉士,一般這庶吉士出身清貴,且都是取科舉最優秀的人才填補,可以說這朝中有數的幾個大佬大多都是庶吉士出身。有了這一重身份,只要資歷熬得差不多,至少也有個做侍郎的機會。

  可是觀政士不同,尤其是一開始好端端的翰林院庶吉士卻被調用去刑部觀政,往往這些人,觀政幾年之後就要外放出去,仕途坎坷,就算做到了封疆大吏,大多數時候也已經到頭了,若還想再進一步,比登天還難。

  「這個人,性子如何?」

  馬文升沉默了一下,道:「說不清,在翰林院的時候,他的性子倒還醇和,只是後來去了刑部,他便刻意與我斷了往來。」

  「你就任吏部之後,對他要好好地注意一下,若是辦事得力,就暫且不說,實在不成,就換個人去。」劉健臉色凝重地道。

  馬文升不禁點頭,他自然明白劉健的意思,這是防患未然,江西那邊,無論如何不能出差池。

  馬文升想了想,道:「還有,那個柳乘風未免太跋扈了一些,寧王縱然千錯萬錯,也不是他一個百戶說羞辱就能羞辱的,只是今日陛下也是奇怪得很……」

  劉健呵呵一笑道:「別人都說這小子是呆子愣子,其實老夫看來,這小子比王宗貫要聰明得多,別看這小子看似到處得罪人,人見人憎,其實他的所作所為,才是真正的聰明。他的身份和你我不同,他是親軍,是錦衣衛,錦衣衛親軍就是要什麼人都敢做,什麼人都敢得罪,只要唯一忠心的是皇家,又有什麼可以畏懼的?他越是如此,皇上反而越放心用他。」

  馬文升若有所思,不由笑道:「難怪今日陛下如此反常,原來如此,咱們做大臣的,靠的是本事,陛下依賴的也是我們的才幹。可是對親軍來說,能力反而是次要,最緊要的是忠心,是不是這個道理?」

  劉健呵呵一笑道:「負圖舉一反三,倒是有些意思。」

  二人在這金水橋邊徘徊,一時聊得興起,竟是忘了去直房。正在這時候,御馬監大太監郭鏞正好帶著兩個太監小跑過來,見了這二人,忙不迭地陪笑著過來見禮。

  劉健呵呵一笑,道:「郭公公往哪裡去?」

  郭鏞笑道:「陛下叫奴婢去煙花胡同百戶所給柳乘風傳口諭。」

  「哦?不是說草擬旨意嗎?」馬文升疑惑地道。

  郭鏞又是呵呵一笑,道:「陛下說,旨意還是免了,太繁瑣,直接傳個話就是,兩位大人今日倒是有閒情,奴婢沒有打攪大人們的雅興吧?」

  換作是別的時候,御馬監太監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便是內閣大臣也未必不可以平起平坐,可是如今弘治朝卻是翻了個個,郭鏞見了這二人,一點兒怠慢都沒有,點頭哈腰,臉上帶著幾分阿諛諂笑。

  馬文升不禁笑起來,對劉健道:「你看,果然被劉公說中了,這個柳乘風一點兒也不呆,連陛下都袒護他。」

  這袒護是明顯的,一開始,馬文升勸了一下,朱佑樘還說要下旨意訓斥,現在連下旨意都免了,成了口頭警告,這懲罰是越來越低了。

  劉健也跟著笑,道:「在這兒說話竟是忘了時辰,好了,也該回值房去啦,郭公公去傳口諭吧,老夫也要走了。」

  郭鏞又是朝他們行了個禮,便帶著兩個小太監匆匆地朝午門過去,出了午門,自有車仗停在外頭,郭鏞上了車,報了地名,便有車伕將郭鏞送去煙花胡同。

  煙花胡同仍舊是繁華如織,馬車從這裡穿行,走走停停,耽誤了不少時候,好不容易到了百戶所,郭鏞已是不耐煩了,跳下車來,站在百戶所門口的兩個校尉將他攔住,郭鏞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道:「柳乘風在不在?宮裡有口諭。」

  聽了郭鏞的話,門口的校尉不敢怠慢,立即飛快地去通知柳乘風,一面請郭鏞進來。

  過了片刻功夫,郭鏞走到百戶所前院的時候,便看到柳乘風整了整衣冠迎面出來,二人相隔一丈都默契地停住了腳步,郭鏞正色道:「柳乘風,陛下有口諭。」

  柳乘風不知道這接口諭是什麼規矩,一時站又不是,跪又不是,倒是王司吏也跟著出來,身子連忙面向紫禁城方向微微欠身,雙手抱拳行禮,道:「學生接口諭。」

  柳乘風心裡不禁笑了,得,這還有親自做示範的,於是也學著王司吏的樣子,道:「微臣接口諭。」

  郭鏞便開始廢話連篇了:「朕聽說你膽大至此,竟敢驚動寧王車駕,這般胡作非為,實在有違朕提攜你的初衷……」

  柳乘風聽了這口諭,一時有些無語,這口諭怎麼跟潑婦罵街有點兒類似?一點兒文采都沒有,全是白話。不過他隨即又想到自己在前世的時候,曾經瞻仰過文皇帝也就是朱棣的聖旨批語,這朱棣的聖旨批語似乎也是如此,很是直白,心裡也就淡定了。

  「我臉皮厚,隨你怎麼罵。」柳乘風心裡這樣想著,其實往深裡想,皇帝這般做,其實也就是做個樣子,否則又怎麼只會派個太監來過過嘴癮,說不準人家在宮裡頭還偷著樂也未必。

  對於寧王,朱佑樘暫時不能將他怎麼樣,就算再生厭,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供著,表現出一點兒親熱的樣子。可是柳乘風就不一樣了,朱佑樘想做的事,柳乘風能替他做了。

  郭鏞一口氣不知說了多久的話,見柳乘風依然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也不由佩服柳乘風的城府,這傢伙倒是一點兒也不臉紅,好歹你也得裝出個誠惶誠恐的樣子出來才是。

  不過他只是傳口諭的,柳乘風怎麼樣,與他何干?

  說完之後,郭鏞朝柳乘風笑了笑,道:「柳百戶,方才陛下的言辭是重了一些,你不要記在心上。」

  柳乘風很誠摯地道:「卑下一點都沒有記在心上,郭公公放心。」

  郭鏞總是覺得柳乘風的這句話有那麼點兒怪異,什麼叫一點都沒有記在心上,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怪他前頭安慰錯了。他微微一笑,顯出一副不以為忤的樣子,隨即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還有交代,這裡不方便說話,有沒有清靜一些的地方?」

  柳乘風便朝王司吏使了個眼色。

  王司吏立即道:「公公、大人少待,學生這就去把後院的花廳收拾一下,把閒雜人等撤到前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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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8:59
第一百六十八章:真相大白

    花廳裡放置了裝著燒紅了木炭的銅盆,廳中溫暖如春,所有人的校尉也全數撤走。柳乘風坐在梨木椅上,手肘搭著手邊的桌几,看著御馬監的太監郭鏞,覺得這郭鏞似乎有話要說。

    郭鏞咳嗽一聲,隨即呵呵一笑道:「陛下已經過問了,說是宮中謠言的事叫你盡快去查,三日之內定要有個結果,只是不知柳百戶這案子查得如何?在那個叫李順的太監的身上查出了什麼沒有?」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這李順,已經死了……」

    郭鏞愣了一下,隨即道:「死了?」

    柳乘風笑道:「對,死了,不過在臨死之前……」

    郭鏞一下子緊張起來,問道:「臨死之前如何?」

    柳乘風直視著郭鏞,注意著他的表情變化,淡淡地道:「這件事,現在說來並不方便,郭公公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郭鏞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哈哈笑起來,道:「柳百戶這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的眼睛赤裸裸地盯著郭鏞,隨即淡淡地道:「郭公公,據說李順有個兄弟在勇士營裡公幹。」

    郭鏞一頭霧水地道:「是嗎?這個雜家也是第一次知道,下一次一定要去查一查。柳百戶,你跟雜家說句實話,這指使李順的人到底是誰?」

    柳乘風道:「郭公公以為呢?」

    郭鏞嘿嘿一笑,道:「雜家在宮裡人頭還算熟,這個李順是司禮監那邊的,而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是誰,柳百戶想必也知道。當然,雜家絕沒有冤枉蕭公公的意思,蕭公公是三朝元老,豈會做這等事?只是雜家聽說,蕭公公和柳百戶一向不是很和睦,說不準是蕭公公下頭的人為了討好賣乖才……哈哈……」

    後頭的話,郭鏞點到即止,隨即道:「柳百戶,雜家知道你的心思,蕭公公是什麼人?柳百戶就算查出了什麼蛛絲馬跡,也未必得罪得起他。嘿嘿……雜家和你說個實話,蕭公公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說穿了,都是皇上的奴才,若是到時候柳百戶要去指認他,雜家說不准還可以搭把手。」

    「是嗎?」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這就有勞郭公公了。」

    郭鏞覺得這個柳乘風說話真有幾分討厭,自己去湊近乎,他卻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讓人很是不爽。

    不過在柳乘風看來,這個郭鏞又何嘗不是如此?這傢伙每說幾句話就要嘿嘿笑一聲,跟一隻蒼蠅一樣。

    話不投機,郭鏞的臉色也就沒有方纔那麼好看了,隨即道:「好啦,時候不早了,雜家還要回宮去覆命,對了,娘娘也叫雜家傳個話,說是你的桂花香水能否再製作一些送進宮去。」

    柳乘風道:「娘娘吩咐,自然好說。」

    說罷將郭鏞送了出去。

    回到花廳的時候,王司吏已經在這兒候著了,壓低聲音道:「大人,已經有了些眉目,請大人看看。」

    王司史遞給柳乘風一張宗卷,柳乘風拆開看了看,隨即道:「看來李順的事可以回宮覆命了。不過先別急,明日再說。」

    …………………………………………………………………………………………

    第二日清早,柳乘風起來的時候,溫晨曦已是起了個大早,這時候外頭的天色朦朧,溫晨曦今日要陪著老太君去還香,起來的時候不敢打攪柳乘風,先是叫廚房那邊準備好了粥水、糕點,等柳乘風醒來時,便親自端了來。

    「夫君今日要進宮?原本我還想著夫君索性也去寺裡一趟,據說今個兒正好是廟會,很是熱鬧呢,還說那天一道的天師也要去,連皇后娘娘的弟弟壽寧侯和建昌伯也要去那兒為天一道弘法,特地叫人在最醒目的位置設了五丈高的高台,還有就是北通州那邊也來了個高僧,京中不少人都想去看看這高僧到底是什麼模樣的。」

    柳乘風不禁笑起來,道:「天一道不是道士嗎?,怎麼和和尚廝混在一起?這倒是奇了。」

    溫晨曦怕柳乘風亂說話,得罪了天尊和佛祖,便肅然道:「夫君不可胡說,無論是佛是道,修為到了一定地步,都是殊路同歸,又有什麼分別?」

    柳乘風心裡不由地笑了,自家的這個妻子倒是頗有幾分寫仙俠小說的潛質,若是在後世,說不準能寫出一本佛本是道來。

    只是這些東西,柳乘風也不懂,對那什麼天一道,他更沒多少興致,高僧什麼的,他暫時也沒有上西天的打算,便打了個哈哈,道:「到時候那兒人多,到府裡多挑幾個身強體健的人去,也好照應著,實在不成,我乾脆叫人到百戶所調幾個校尉跟著。」

    溫晨曦搖頭道:「這倒是不必,老太君是隨同汾陽侯的夫人一道去的,兩家的僕役不少,再多反而擁擠了,夫君放心就是。」

    柳乘風看了看時間,這時候多半宮門已經開了,便笑呵呵地道:「既然如此,那為夫這就進宮去了。」

    柳乘風換了衣衫,由溫晨曦送著出去,心裡卻在想:這天一道看來很不甘寂寞啊,至於那什麼高僧不知又是什麼來頭?

    清晨的曙光已是自烏壓壓的陰霾中嶄露出一絲暖色的光暈,整個天空浮出魚肚白,柳乘風騎著馬到了午門這邊,片刻之後,便有太監前來接引,這太監見了柳乘風,並不敢和他打話,臉上帶著幾分戒備,柳乘風倒是問了他幾句話,他只是吱吱嗚嗚地答了。

    到了正心殿,此時皇上已去早朝,便叫柳乘風先到這兒等著,那小太監給柳乘風端了一盞茶來,柳乘風一邊將熱茶吹冷,突然道:「公公叫什麼名字?」

    這太監遲疑了一下,還是答道:「奴婢胡海。」

    「胡亥?」柳乘風不由笑了,道:「你這名兒還真犯了忌諱,難怪現在還是個雜役,你想想看,若是皇上知道身邊有這麼個人的名兒,還不讓你有多遠滾多遠去嗎?晦氣啊……」

    這胡海不禁無語,心裡說,我招誰惹誰了?取個名字還要被你取笑?不過柳乘風的話倒也有些道理,難怪自己在這宮裡撲騰了十幾年還是這麼個樣子,連去書房讀書的機會都沒有。

    在明朝的內廷,專設了給太監讀書的場所,初衷自然是讓一部分太監讀書識字,將來可以補充進各監各司去處理公文甚至是批紅奏書,畢竟皇帝老子很忙,要玩女人,還要玩藝術,偶爾還要研究研究修仙什麼的,日理萬機。

    像弘治皇帝這種的實在少見得很。因此能進書房讀書的太監,大部分的前程都是很看好的,若是沒有讀書的機會,只怕一輩子也就是個雜役了。

    這胡海忍不住問:「那奴婢該改個什麼名兒好?」

    柳乘風見他來了興頭,索性無事也就打起了精神,用手指的指節敲著桌几,沉吟片刻,道:「有了,叫糊塗,咱們皇上是什麼人?最愛的是儒道經典,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難得糊塗,你改了這名兒,皇上一聽,咦,這傢伙很難得嘛,難得來了個糊塗,不成,這樣的人有前途,怎麼著也得放在身邊伺候才好。」

    胡海對柳乘風說的話也不是很懂,不過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只是還是有點猶豫:「這名兒是爹媽給取得,換了名,是不是……」

    柳乘風給他鼓舞道:「這是什麼話兒?爹媽還叫你不要做太監呢,你還不是一樣做了?改個名兒算什麼?你進宮來,為的是什麼?不就是過好日子?這名兒非改不可。」

    胡海笑了,雖然柳乘風說話難聽,可是話糙理不糙,這一下子就把他的心結打開了,連忙笑嘻嘻地道:「多謝柳百戶賜名。」

    說了幾句話,兩個人算是熱絡了,柳乘風突然道:「糊塗兄,我來問你,我聽說司禮監應該有掌印太監、秉筆太監、隨堂太監才是,怎麼只聽說過秉筆太監,而從來沒聽說過掌印太監?」

    胡海呵呵笑道:「這個,柳百戶就有所不知了,當今陛下特意掛著掌印太監,其實就是有不效仿先帝寵幸咱們這些奴婢的意思,這內宮之首,說起來還是咱們的蕭敬蕭公公。」

    「那御馬監的掌印太監郭鏞呢?」

    「郭公公?」胡海微微一笑,道:「原本呢,御馬監與司禮監都不是省油的燈兒,比如先帝在的時候,司禮監掌東廠,御馬監掌西廠,有時候,御馬監甚至還凌駕在司禮監之上,只是後來嘛……」

    胡海笑了笑,繼續道:「後來陛下繼位,就把西廠撤了,雖然還有個架子在,可是連人手都沒有幾個,御馬監自然也就聲勢一落千丈。就比如郭公公,郭公公其實是先帝時的老人,從前是跟著汪直的,可如今,雖然陛下仍舊用他,可是在這宮裡頭,蕭公公一句話,他一個屁都不敢說一個。」

    柳乘風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原來這宮裡頭還有這麼多事。」

    「什麼這麼多事?」外頭一個洪亮的聲音傳進來,聲音中帶著幾分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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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59:25
第一百六十九章:主謀就是你

    進來的是朱佑樘,朱佑樘負著手,將頭頂上的通天冠解下,隨手遞給身邊的太監,一步步走進來,沉著臉道:「柳乘風,你膽子倒是不小,連寧王的車仗,也敢查驗,不知道的,還以為朕生性涼薄,暗中授意你去為難宗室。」

    他隨即左右張望了一下,道:「不相干的人都下去,朕有話要和柳乘風說。」

    太監們紛紛躬身退出去。

    朱佑樘大剌剌的坐在御案後,目光落在顯得有幾分尷尬的柳乘風身上,道:「你也不必尷尬,來,坐下說話。」

    柳乘風坐下,呵呵笑道:「微臣不是尷尬,是緊張。」

    「哦?」朱佑樘笑了:「為什麼緊張?」

    柳乘風正色道:「臣聞之,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而陛下被人為難,微臣豈不是要緊張一下?」

    朱佑樘哈哈一笑,不禁道:「有些意思,可是你太滑頭了。」

    柳乘風道:「微臣哪裡滑頭?」

    朱佑樘雙目掠過一絲精光,微微笑道:「只說朕為難,而令你緊張,卻不說你為何要去搜查寧王車駕,這不是避重就輕,是滑頭做什麼?說吧,從寧王那裡,可查出了什麼?」

    柳乘風聳聳肩:「原本微臣想藉著這一次查宮中的謠言,檢查一下寧王的車仗中是否有明教的禁物,只是可惜,這寧王父子做事周密,竟是一點兒也沒查出來。」

    朱佑樘想了想,覺得柳乘風做的倒也沒有錯。寧王懷疑與明教有關,若是按部就班的查。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藉著這個理由,打著公報私仇的幌子,倒是可以避免打草驚蛇。

    朱佑樘這樣想,是因為對寧王的瞭解還不夠透徹,可是對柳乘風來說,這寧王的性子他已經大致摸透了,這老狐狸很是機警,柳乘風這麼做,不是暗渡陳倉,而是引蛇出洞。只是這些話。當然不能和朱佑樘說,等事情落下帷幕,再邀功不遲。

    正心殿裡的氣氛一時冷場下來,柳乘風微微一笑,隨即道:「陛下,明教的案子雖然暫無斬獲,可是那宮中的流言已經有了眉目。」

    「哦?是誰?」朱佑樘的臉色陰沉下來,略帶幾分怒氣。

    朱佑樘很生氣,居然敢有人在宮中造謠滋事。其實若只是造謠倒也罷了,可是涉及到了自家的女兒,這就令人難以原諒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請陛下召司禮監秉筆太監蕭公公、御馬監掌印太監郭鏞二人。他們來了,這件事才能說清楚。」

    朱佑樘聽到柳乘風叫到的兩個人,不由皺起眉,這二人在宮裡算是朱佑樘不太反感的太監,尤其是蕭敬,朱佑樘一直和他維持著客氣,這郭鏞在朱佑樘的心裡印象不錯,為人勤懇,辦事得力,也還算是忠厚老實,難道這件事與他也有關係?

    朱佑樘雙眸中,掠過一絲疑竇,又帶著幾分冷冽,若是這件事涉及到了這兩個宮中的親信,朱佑樘絕不會姑息,朕待他們,如此客氣,不曾想他們竟不知圖報,竟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對朱佑樘來說,越是自己信任的人做出這樣的事,他越是不能容情。他撫著書案,聲音高昂的道:「來人,將蕭敬和郭鏞二人叫來。」

    隨即,這正心殿的君臣二人誰也沒有說話,朱佑樘顯然有些怒氣,不曾想這樁公案牽扯這麼大,此時自然沒有和柳乘風說笑的興致,他的手指頭,又如從前緊張時一樣,慢悠悠的敲打著御案,一雙眼睛,一張一闔,時而大張,深邃的眼眸目視著虛空,散發出攝人的威嚴,時而微微瞇起,那微微瞇起的眼簾之中,似乎閃動著幽光。

    柳乘風的目光,則是落在御案上的筆架子上,心裡不禁琢磨,這筆架似玉非玉,卻不知用的是什麼材質,想必這東西,也是一件古物,只是這東西拿到市面上去能賣多少價錢。

    柳乘風的胡思亂想沒有持續多久,蕭敬和郭鏞二人便來了,蕭敬仍舊是步履蹣跚,臉上帶著幾分疲倦,倒是咳嗽好了許多,進來時朝朱佑樘行了個禮,跪著沒有動。

    至於郭鏞,進這殿時卻是深望了柳乘風一眼,隨即拜倒在地,道:「陛下喚奴婢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朱佑樘淡淡道:「站起來。」

    蕭敬和郭鏞站了起來,朱佑樘才道:「柳乘風,可以開始了嗎?」

    柳乘風站起來,目光落在了蕭敬身上,微微一笑,道:「蕭公公……」

    蕭敬臉色平淡,並沒有看出什麼任何表情,似乎眼前的事、眼前的人都和他沒有任何關聯,淡淡的回了一句:「柳百戶想說什麼?」

    柳乘風道:「蕭公公可還記得李順那樁案子。」

    蕭敬只是淡淡點頭。

    柳乘風繼續道:「這個李順是司禮監的人是不是,據說一直都聽候蕭公公的差遣是嗎?」

    蕭敬語氣平淡:「李順確實是雜家的雜役,尋常呢,也會讓他做一些雜務,這李順平時也還算乖巧。」

    柳乘風微微一笑:「所以蕭公公便授意他……」

    蕭敬鎮定自若的打斷柳乘風,道:「柳百戶莫要血口噴人的好?」

    柳乘風瞪大眼睛,道:「咦,這是什麼話,我還沒說你授意他做什麼,你就說我血口噴人了,蕭公公,你對柳某人就這麼有偏見,或者是就這樣瞧不起我?」

    瞧不起?若說放在一個月前,以蕭敬的身份,還真看不上一個錦衣衛百戶,縱然他曾奪了煙花胡同,曾打到東廠來。這樣的人,在蕭敬心裡,不過是個呆子莽夫,不足為慮。可是現在,若說蕭敬瞧不起柳乘風,卻純屬是污蔑。

    此人很會來事,看似莽撞,實則心細如髮,一不小心,就可能著了他的道。

    蕭敬闔上眼睛,沒有再說話。此時他說再多,又有什麼用處,這個柳乘風,欽命辦案,自己與他素有仇隙。而柳乘風又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再加上……

    再加上柳乘風拿出的雖然不是鐵證。卻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那李順在宮中雖然只是個雜役,可畢竟是司禮監的人,不是誰都可以差遣,最大的嫌疑自然是自己。

    柳乘風淡淡的道:「蕭公公無話可說了?」

    蕭敬只是動了動乾癟的嘴唇,細聲細語的道:「跳樑小丑,不過是一朝得志罷了。」

    柳乘風聽出來了,這老東西是在罵自己,而且罵的還很凶。這是說自己是小人,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會藉著機會整他。

    可是蕭敬的表情。卻又很奇怪,彷彿柳乘風並不可能對他有什麼實質傷害一樣,這老邁的太監,此時竟表現出了一種從容的氣息。

    柳乘風倒也不與他追究,只是微微一笑:「居然蕭公公無話可說,那麼就讓柳乘風來說吧。這件事背後之人,不是蕭公公……」

    蕭敬呆了一下,雙目微微張開一線,疑惑的看著柳乘風。

    柳乘風的目光,最後落在郭鏞身上,伸手指向郭鏞,道:「郭公公,你有什麼話說?」

    方才柳乘風與蕭敬劍拔弩張的時候,郭鏞的眼中掠過一絲喜色,可是等到柳乘風突然朝自己發難,卻是一時呆住,臉上的肌肉頓時僵了僵,隨即道:「柳百戶,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呵呵一笑:「沒有什麼意思,是非曲直,自有公論,事到如今,郭公公還想抵賴嗎?」

    郭鏞怒道:「柳乘風,你休要血口噴人,那個李順,是蕭公公的人,與雜家何干?再者說,雜家為何要叫人散佈謠言,雜家與你無冤無仇,你這般污蔑雜家,是以為雜家好欺嗎?」

    他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一雙眼睛不禁赤紅起來,一副要拚命的架勢。

    「混賬!」沉默良久的朱佑樘此時狠狠拍案,怒喝道:「郭鏞,先讓柳乘風把話說完,朕自有公斷。」

    郭鏞被這一聲拍案的響聲嚇了一跳,老臉掠過一絲驚慌,隨即連忙跪倒在地,嘶聲道:「陛下……陛下……奴婢伺候您這麼多年,陛下豈會不知奴婢是什麼性子,污蔑後宮的事,奴婢哪裡敢去做,請陛下為奴婢做主,這柳乘風所說的,都是虛妄之詞,他……他這是要置奴婢於死地,是妖言惑眾,奴婢……奴婢……」

    朱佑樘大喝:「朕說過,現在不是你多嘴的時候,立即住嘴,先聽柳乘風說。」

    「是……是……」郭鏞憤恨的看了柳乘風一眼,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蕭敬顯然也沒有想到這個變故,他不禁深望了郭鏞一眼,在平時,這郭鏞一向對自己馬首是瞻,也沒見他有什麼太大的膽子,怎麼突然,就與這件事有了關聯。

    原本按著蕭敬的設想,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或許是寧王也是未必,可是這寧王卻已經回了南昌府,柳乘風若當真有證據,應該將寧王留下才是。

    而且……柳乘風方才突然向他發難,讓蕭敬原本預料,這是柳乘風想藉機報復,不過以蕭敬的手腕,就算是柳乘風要栽贓,卻也未必不能脫身。可是誰知,事情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最後柳乘風的目標卻是郭鏞。

    蕭敬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那滿是褶皺和老人斑的臉上靜如止水,彷彿一切在他眼前都成了過眼雲煙,至於這柳乘風到底如何指認郭鏞,郭鏞是不是這件事背後的主凶,已經和蕭敬沒有任何干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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