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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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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8:01:11
第一百九十章︰一條龍

    吳成和劉海二人從絲綢廳中出來,跟著那夥計朝那來時的一排排茶室走過去,這一排排的屋宇足有茶室數百間,規模可謂宏大。也正因為如此,這茶室顯得有些狹隘,勉強能容四人安坐。

    除了一個小屏風,四凳一桌,連個窗台都沒有,不過靠著桌子是個小几案,案子上放著筆墨紙硯,還有算盤等物。

    吳成和劉海坐下,那夥計便在邊上站著,笑吟吟地道︰「二位客官,這就是雅室了。」

    說句真心話,就這樣的雅座,若只是單純的茶肆,以吳成和劉海二人的身家是絕不可能來這等地方的,可是方纔所見所聞告訴他們,這茶室一定不簡單。

    吳成笑道︰「這雅室又有什麼玄機?」

    夥計笑吟吟地道︰「來咱們聚寶樓的客人一般先去廳中就坐,比如絲綢廳、茶葉廳、陶瓷廳,若是尋到了談得投機之人,便可以在這裡細談。」

    夥計的話,吳成和劉海都明白,所謂談得投機,其實就是二人有生意往來的意向,那廳裡畢竟嘈雜了一些,若是見對方真心誠意,自然邀來雅座談一些交易的細節。

    如此一來,這所謂雅室是否舒適和空曠其實都已經是次要的了,談生意只要夠清靜就成,這雅室若是合上了門,就像一個密室一樣,在這裡可以暢所欲言,倒是正契合了他們謹慎的心思。

    吳成又問︰「進這雅室可要另外收錢嗎?」

    夥計微微一笑,道︰「五兩銀子一個時辰,倒是不貴。」

    五兩銀子在這密不透風的屋子裡坐一個時辰這還不貴?那這世上還有什麼貴的?就算是在煙花胡同留宿在香閣之中,也未必超過紋銀五兩,這聚寶樓真是處處伸手要錢,而且都是奇貴無比。

    不過話說回來,這談生意隨時可能幾百幾千兩銀子出入,五兩銀子對這些商賈來說,其實還真不算什麼。

    只是……還是有些不值當,吳成甚至在琢磨,若是以後來這裡出貨,索性還是在絲綢廳談妥更好,這五兩銀子能省則省,畢竟這兒雖然清靜,卻還是有些划不來。

    夥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客官可是認為不值?」

    劉海撫著桌案笑道︰「你們這聚寶樓,便是入門十兩銀子也值了,在那廳中就坐一壺茶十兩、二十兩也不打緊,只是這雅室卻似乎顯得有些多餘。」

    夥計微微笑了笑,似乎早有了回答的準備,笑吟吟地道︰「其實在這雅室還有一項特殊服務。」

    吳成問道︰「你說。」

    夥計道︰「客官們只要進了雅室,咱們這聚寶樓便有專門的書僮陪同在這兒專門伺候。」

    吳成失笑︰「這書僮又有什麼用?」

    夥計道︰「這些書僮都是專門培訓過的,熟知大明律法,由一些衙門裡的老吏親自教導,端茶遞水或許不在行,可是對契約之類的卻是熟稔得很。」

    「……」

    這一下,吳成和劉海又不禁倒吸涼氣了,夥計的這番話,他們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平時大家做生意,尤其是在訂立契約時,多是慎之又慎,就怕因為一字之差,導致被人蒙騙,最後的結果是血本無歸,嗚呼哀哉。

    只是商人畢竟不是全能,他們要走貨,要出貨入貨,打聽各地的行情,還要與人交際,就算是再精明,也未必能做到百密一疏,若是這時候有個熟通律法的書僮在邊上把關,甚至契約上直接交給他去草擬,這便是等於給他們這些商賈吃了一顆定心丸。

    五兩銀子換一個安心,值了!

    夥計笑嘻嘻地繼續道︰「這些書僮因為熟知律法,所以咱們東家叫他們律師,有了這些律師,也可以讓諸位客官多幾分保障。不過律師只怕要一個月之後才來,畢竟要學的東西不少,都是咱們東家托人請了一些順天府、刑部的老吏對他們進行授課,如今已經學了五個月,再有一個月就可以出師了。」

    吳成頜首點頭,道︰「若下次我來這裡出貨,一定要來這雅室,讓律師們在這兒幫忙盯住,小心駛得萬年船,自然不能掉以輕心。」

    劉海也點頭,對吳成的話深有同感,做了這麼多年生意,經常也會聽到一些商賈在契約上被人欺騙的事,有時候明明是一字之差,卻是從人家給你紋銀千兩變成了你倒給人家一千兩銀子,碰到這種事一旦揪扯不清,就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夥計微微一笑,又帶著二人出了茶室,領著他們沿著小徑到了一處別院,這別院只容一個小門通過,與聚寶樓既是一體,可又頗有幾分獨立,只是過了小門,那壓抑、擁擠的格局一下子驟然變了,小門上頭掛著一個匾額,叫《竹林雅絮》。

    若說方纔的聚寶樓顯得平庸,甚至有幾分俗氣,可是自進了這裡,風景卻是不同,花叢林木坐落有致,小橋依依、流水淙淙,亭台香榭隱在花卉和林木之中,很有幾分江南別院的味道。

    沿著小徑,穿過一道道閣樓香榭,這些閣樓都取了名兒,或是絲竹閣、或是落花院,尋了一個閣樓進去,裡頭的陳設都是富麗堂皇之貌,精美的大食地毯兒鋪在地上,一下子將這冷冽的寒冬一掃而空,而帶著絲絲的暖意。屏風、桌椅俱都透著一股別樣的氣味,比那煙花胡同最知名的雲霄閣裝潢更加堂皇幾分。

    夥計請二人坐下,笑道︰「這兒就是娛樂場所,客官若是談成了生意,便可以一道來這兒玩一玩,聽曲兒、打葉子牌、喝茶、酒宴一應設施都有,若是想叫幾個姑娘來相陪也可以吩咐一聲,而這裡一座閣樓想要包上一夜,大致要花費五百兩銀子。」

    吳成和劉海不禁聽得咋舌,五百兩,以他們的身家是絕不可能消費得起的,不過話說回來,那些豪門大賈若是一次談成了一筆巨額的生意,來這兒玩一玩,倒是有意思,五百兩銀子對吳成和劉海這樣的中小商賈來說也許是天文數字,可是對有的大商賈卻也算不得什麼。

    更何況聚寶樓是什麼地方?這麼多商賈在這兒進出,若是能帶著生意夥伴在這裡玩一玩,這面子上也絕對足夠。

    有時候做生意講的還真就是排場。吳成心裡甚至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個兒也到了腰纏萬貫的地步,偶爾邀上幾個生意夥伴來這裡玩玩倒是不錯。

    劉海也不禁笑起來道︰「這地方,卻不是我和吳兄能花用得起的,看來往後就只能去絲綢廳裡和雅室裡閒坐了。」

    這夥計卻是搖搖頭,正色道︰「二位客官錯了,今日是聚寶樓開張第一日,所以只需繳納十兩銀子就能進出,可是往後嘛,這規矩卻是要改一改的。」

    「哦?這是為何?」劉海不禁問。

    夥計道︰「要進聚寶樓,得有個會員才成。」

    「會員又有什麼?」自進了聚寶樓,這裡的一切都顛覆了吳成的印象,他現在才知道,天下還有這麼一處如此好做生意的地方,以他的眼力,豈會不知道將來只要販運了貨物到這京師,只需在這兒坐上半天,就可以將這貨物脫手。

    而且價格絕對不會比往日要低,畢竟從前要尋個收生絲的商人實在太麻煩了一些,幾天未必能尋到一個有這樣意向的,可是現在進了這裡,假以時日必定會有數十數百個收生絲的商賈在絲綢廳裡聚會,到時候談起價錢來自然就從容了許多。

    夥計道︰「這會員分為三種,咱們聚寶樓在全天下都有耳目,要申請會員的商賈先報上自家的身家,比如某處有大宅,某處有店舖,或是作坊,聚寶樓收到申請之後,自然會下條子到商人的原籍,讓那裡的夥計核實,若是身家超過五千兩銀子的,便可發放會員牌,往後便可以憑此進入聚寶樓,若是身家超過萬兩以上,便可以發放會員銀牌,可要是身家過了三萬兩銀子,便是金牌了。不管是尋常的會員牌、還是銀牌、金牌,每月繳納的會費都有不同,尋常會員牌每月只要十兩銀子,銀牌則是二十兩,金牌每月繳納五十兩,申請到會員牌之後,得按時繳納會費,若是逾月不繳,則會叫人去收回會員牌,撤銷會員。」

    每月十兩銀子,倒是不多,至少對劉海來說,每月繳納了會費,便可以時常來這裡坐一坐,雖然這裡的茶水貴,但說不準能尋找一些商機。

    不過對吳成這樣的外地客商來說,就有點兒吃虧了,畢竟一年只能來京兩三次,卻要繳納十二個月的會費,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能及早出貨,那就可以節省不少倉儲的開支還有時間,往後來京可以多這麼一兩趟,畢竟有時候到了京師要駐留一兩個月之久,若是出貨快,到了地頭住個幾日就能回鄉,到時候再運些貨物來,這裡頭的利潤,就足以抵消這一百二十兩銀子的會費了。

    只是聚寶樓弄什麼會員,卻讓吳成一頭霧水,不禁問道︰「這會員未免繁瑣了一些,不知何故要這樣做?」

    夥計回答道︰「客官有所不知,能辦得了會員,進得了聚寶樓的,都是薄有家資之人,客官想想看,若是在這兒與會員談生意、簽契約、交易,是不是安心了不少?而且咱們聚寶樓還有討賬的服務,辦了會員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籍貫、家業也都記錄在冊,若是膽敢在這兒欺詐,聚寶樓便出面給諸位討回公道。」

    吳成恍然大悟,這時候眼中不禁掠過一絲驚喜,對他們這些客商來說,什麼最重要?安全!

    要知道在這時代做生意,風險實在不小,尤其是在京城,騙子到處都是,而聚寶樓辦出的這個會員,這就意味著能進來和他們談生意的必定是薄有家資之人,吳成可以根據對方的會員等級猜測出對方的實力,是大商賈還是中小商賈,都是一目瞭然,如此一來,還會擔心被那些街上的潑皮、油子欺騙嗎?

    其實在這大明朝這天子腳下,各式各樣的騙子可謂花樣繁多,他們算準了外地客商急於出貨的心思,大多都將目標索性在他們這些外地客商身上,一旦被騙,往往都是血本無歸,不知多少人為此跳下了那運河。

    可是有了會員卻是完全不一樣,騙子往往沒有身家,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戲,而能進聚寶樓的,卻都是願意做生意的正經商人,在這兒做生意才叫人安心。

    吳成不禁道︰「聚寶樓還可以替咱們這些人出頭?」

    夥計笑了,不禁驕傲地道︰「這是自然,既然大家進了聚寶樓,若是被人訛詐,聚寶樓出面幫襯自然責無旁貸,二位客官可知道咱們聚寶樓的幾個東家都是什麼人?」

    吳成道︰「敢問是誰?」

    夥計道︰「一個是錦衣衛百戶柳乘風,這柳百戶是什麼人,想必二位也有耳聞了吧?」

    吳成畢竟是外地人,聽說是個百戶,便顯得有些失望了。不過劉海的眼楮卻是一亮,道︰「我知道,這柳百戶雖只是六品武官,卻是在錦衣衛所連千戶都要敬他三分的,在這京師之中風頭正健,就算是東廠的見了他,也是捏著鼻子繞著路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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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所有人都瘋了

    吳成聽了劉海的話,不由也愣了一下,如此說來,這姓柳的百戶倒還真有幾分能耐,若是那些欺詐的商人由錦衣衛出面應對,至少也有一些震懾的作用。

    夥計含笑,繼續道:「除了柳百戶,其實還有兩個東家。這二人乃是皇后娘娘的同母弟,壽寧侯和建昌伯。」

    吳成和劉海又不由地倒吸了口涼氣,當今弘治朝皇上只有皇后一人,而這皇后的親眷也唯有這兩個嫡親弟弟,據說聖眷正隆,有這二人在,也難怪聚寶樓能辦得這麼大。

    二人完全放心了,便又隨那夥計回到絲綢廳去,絲綢廳裡已是聚集了不少商賈,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都是在詢問入會員的事,還有人已經拿來筆墨,開始寫起這會員的申請表,其實能進這裡的,都是有些身家的商賈,畢竟十兩銀子的入門費卻不是什麼人都拿得出。

    這些人平時行商走貨,眼界不小,這眼力勁兒自然不必提了,聽了這些夥計不厭其煩地介紹,早已是怦然心動,知道加入會員的好處實在遠遠大於這點兒會費,只怕不消幾個時辰,這些消息就會傳遍整個京城,幾個月之內必然傳諸天下,將來這會員的門檻只會越來越高,於是爭先恐後地申請會員了。

    吳成和劉海自然也不甘示弱,二人各自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身家,覺得入一個普通會員應當不成問題,便也索要了紙筆,開始在夥計的指導下開始寫起申請來。

    這些申請會根據原籍下到各處府縣去,而茶樓的夥計則會在當地進行探訪,一個是確認這些產業的主人,其二自然是進行估價,若是合格,自然會將這些申請打回來,聚寶樓再頒發會員的印信、牌子。

    據說為了防止有人造假,每個牌子上都會有編號,進來時還要簽個名兒,名字和編號對上,相應的編號上還有人物的特徵,若是全部能對上才能放行。

    這麼做雖然繁瑣,卻是給所有人都吃了定心丸,商賈所缺乏的,在這聚寶樓都能找到。

    一開始,這茶樓雖然關注得多,可是真正肯花錢進來的人卻是不多,可是等有人遞交了申請出去之後,這事兒也就傳開了,緊接著,不少商賈心急火燎地從各處湧過來,這時候是人都知道,這種事要的就是先機,若是能辦個會員,往後做生意比從前就能便利不知多少倍,只要能進去喝茶,先到那廳裡坐一坐,把自己要出售和收購的貨物標注上,便可以尋到買家、賣家到雅室去喝茶,訂立契約。

    最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幾乎杜絕了欺詐,也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節餘了大量的時間,而每年投入進去的不過是幾百兩銀子而已,還真不算多。

    甚至一些大商賈,原本不屑去理會這什麼茶樓的,可是也坐不住了,原因很簡單,別人都去那裡談生意,往後要做生意,你若是不加入這會員,將來誰還相信你?

    做生意要展示的就是誠信,從前沒有誠信的標準,靠的都是虛無縹緲的名望,可是名望值幾個錢,一旦有了聚寶樓的認證,還有各項的保護措施,可以想像,將來所有的生意都將在聚寶樓中談成,而沒有得到會員的商賈勢必會被淘汰,因為你沒有會員牌子,不能進聚寶樓裡在律師的監督下簽訂契約,誰敢相信你?縱然你再如何家大業大,可是畢竟還是有聚寶樓保證的商人更好一些。

    大商賈們一動,小商賈自不必說,自然是蜂擁跟進,隨後各種消息傳出來。

    「城東的米商今日在聚寶樓,只閒坐了一個時辰就談成了兩筆大生意,都是西安的商人收購,一次就出貨數百擔白米。」

    「內西城的茶莊蕭掌櫃只是在那兒用了一炷香時間,就收了十幾擔上好的武夷茶。」

    ………………

    貨物的流動,比從前快了十倍、百倍,只是一個茶樓,卻讓所有的商人感覺到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快速出貨,快速進貨,中間不會有任何的繁瑣程序,原來那些令人頭痛的擔憂,然一下子煙消雲散。

    不只如此,據說聚寶樓還開展了類似錢莊的業務,一些外地的商攜帶大筆的銀子入京交易很是不便,於是聚寶樓在各省設置了據點,若是入京,就可以先將大錢和白銀兌換成聚寶樓的票據,只要帶著這票據到了京師,就可以換成足額的銀錢,這個環節不過是收取千分之一的手續而已。

    不過這項生意倒還在籌措之中,不過以聚寶樓的熱度,將來千萬商賈雲集,以他們的信用和實力,要辦起來還真是輕而易舉,畢竟帶著大額的銀錢十分不便,倒不如兌換成類似交子一樣的票據貼身藏在身上更穩妥。

    而聚寶樓門口已是聚集了無數的人,這些人再不像清早那樣,看的人多,進去的人少了。大家爭先恐後地往前擠,為的只是能及早進聚寶樓,早些填上申請。

    做生意的人,誰不知道落人一步便處處落後的道理?以至於一些自持身份的大商賈,這時候也放下了架子,混入這人流之中,在推搡之中艱難擠動。

    而聚寶樓裡已是人滿為患,上百個夥計不斷的接待著進來的客人,以至於人手不夠,便乾脆一人接待三個、四個、五個,就是這樣,還有不少被冷落的人,這些人倒也不介意,不少人相聚在一起,或是駐足在那黑板上看看最新的商品時價,有的則是在這茶室外頭觀摩。

    至於那絲綢廳、糧米廳之類,也早已沒有腳下地了,而廳中的黑板不斷有標注出來,圍看的人靈機一動,便去尋入貨或要出貨之人的座次,等發現了人,才知道人家這兒已來了不少有意向談生意的。

    這些商人真是激動得無以倫比,從前要尋個買家賣家,真正是四處打聽,既要瞭解對方的意向,還要打聽對方的實力,琢磨對方是不是有吃下自己這批貨的能力,是不是騙子,可是現在,所有的程序都已經簡化,將自己的貨物標上去,一會兒功夫就有人尋來,於是便直接領著人去茶室裡細談。

    到這時候,茶室的作用就凸顯了出來,原來這茶室空曠得很,沒幾個人,倒是不覺得如何,可是現在,這兒人滿為患,人數不斷增加,倒是像後世的證券公司大廳一般,吵吵嚷嚷,來這兒,只能接接頭,真要談價錢,談細節,還得去雅室。

    就如絲綢廳,幾乎每一個新標注上去,便有夥計用銅鑼鐺鐺的敲幾聲,兩聲短的,是告訴有人要收購絲綢,三聲短的,則是告訴有人要出售生絲,四聲五聲都有其用意,不過因為這標注增加越來越快,很多人未必這時候急於收購貨物或是出貨,可是總想試一試,結果這銅鑼的響聲不絕於耳。

    而那些嘗試要出貨入貨的,然連一刻功夫都不必等,就有人尋上了座位來。

    這樣的速度讓人扼腕,所有人幾乎只有一個念頭:「原來生意可以這樣做。」

    更有一些精明的,想得更加深遠,有了聚寶樓在,只怕假以時日,這裡將成為天下商賈的中心,而聚寶樓的會員也將成為衡量商賈實力的標準。

    聽說現在聚寶樓還有許多構思正在完善,比如對商人進行信用制,每一個會員談成一筆交易之後,生意完全妥當,雙方就可以到聚寶樓來給對方進行評價,這個評價是對對方貨物的優劣、品行的好壞進行評分,而聚寶樓會將這些評價分類造冊,等到下一次有人與你談生意時,可以花費一兩銀子調出你的信用評價觀看,再進行交易。

    這麼做的結果只會有一個,誠實守信的商人、貨物質量上等的商人,生意會越來越好,而那些以次充好的商賈勢必會被邊緣化。

    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的,多少會有一些朝不保夕之感,尤其是在這大明,大商人欺負小商人的事可謂不少,而現在,做生意再也不用用大小來衡量,大家都能用信用評價來衡量對方。

    「瘋了……瘋了……」吳成已經遞交了申請,看到這人山人海的場景,不由地喃喃念了一句。

    他實在想不到,這個聚寶樓只一日功夫就會火爆到這個地步,只怕這個時候,整個京師的商賈,無論是本地的商人還是外地商人,都已經聞風而動了吧。

    吳成這時候不由得有些慶幸,還好自個兒今日來得早,若是跟著這些人擠在一起,只怕不到天黑,這申請表也遞交不上去,這世上的事也當真奇怪,若不是他親眼所見,誰又曾會想到一個茶樓竟會火爆到這個程度?

    這兒的茶水,可是尋常人一年的開銷也未必能換來一壺的,在這兒辦個會員,更是許多人一輩子都未必能掙出的錢,偏偏在這會員面前,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將錢當作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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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1:30:47
第一百九十二章︰龍顏大悅

    竹林雅絮別院裡。

    雖是入冬,院子裡一株株臘梅迎冬綻放,坐落在香榭深處的一處閣樓裡,燈火冉冉,放置在邊的銅盆裡的炭火燒得通紅,冒著絲絲的熱氣。

    大食地毯上編製的花紋讓人頓覺溫暖,靠著牆角的屏風繪畫著仕女圖,圖中的少女亭亭玉立,騰雲駕霧,宛若洛神臨凡。

    桌椅用的是上好的檀木,厚實而又帶著一股木香,因為剛剛修葺的緣故,這空氣中甚至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清漆味道。

    朱佑樘坐在檀木椅上,慢吞吞地低頭喝著茶,張皇后笑吟吟地坐在朱佑樘身邊,一雙鳳目,卻是笑吟吟地看著下頭的柳乘風。

    柳乘風坐在對面,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構思,而從閣樓的窗子透過林木的間隙,足以看到聚寶樓那邊熙熙攘攘的場景,也印證了他的奇思妙想。

    至於坐在一邊的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已經從起初的忐忑一下轉化為了驚喜。原以為這一次會喪盡顏面,在姐姐、姐夫面前,為他們恥笑。

    誰知道柳乘風這一手竟是大獲成功,當聽到入個門還要十兩銀子,一壺茶都要十兩、二十兩,而來這閣樓裡花銷卻是要五百兩銀子以上時,張鶴齡兄弟甚至可以預見到,他們栽了,栽得很徹底,這柳乘風就是個瘋子,十足的癡心妄想。

    先是有零零落落的商人進了聚寶樓,張鶴齡兄弟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畢竟這麼貴的茶樓,總會有幾個來看看到底有些什麼好,畢竟這京師不缺錢的人還真有不少。

    可是到了後來,當有人進去,聚寶樓的消息傳出,接著就是無數人爭先恐後,一下子,整個聚寶樓人滿為患,張鶴齡兄弟驚呆了,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這天下居然還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聚寶樓甚至連高雅一些的茶樓都算不上,而且價格居然是最高檔茶樓的十倍、百倍,偏偏那些商賈卻如瘋了一樣,生怕落後別人一步。

    其實不只是張鶴齡兄弟覺得驚奇,便是朱佑樘也是滿腹的疑惑,柳乘風自然不敢怠慢,將自己的構思和設想全部抖落出來。

    這個時代的商賈以為被斥為賤業,因此官府一般對他們並不上心,這就導致許多商業的規則並不規範。

    而柳乘風的茶樓,其實就是將這規則規範起來。

    客商們從一進門,就可以看到最新各種貨物在各地的最新時價,隨後就可以進入廳堂,標明自己要出手入手的貨物,尋到了夥伴再帶去雅室詳談,訂立契約。若是身家大一些,在訂立契約之後,甚至還可以結伴到這竹林雅絮裡玩樂一番。

    聚寶樓就像是一條繩子,將商人們串起來,保障他們的交易安全,保障他們的契約訂立,並且加快他們貨物的流轉。

    在沒有規範的市場上,一個聚寶樓推出這樣的舉措就足夠了,就算這入門的門檻再高,茶水的價格再昂貴,商賈們也會趨之若鶩。

    而且柳乘風弄出來的信用評價以及會員,某種程度上相當於資質的認證,將來勢必會演化成一種商人們的信用憑借,得到認證的商人行商將會暢通無阻,而那些奸商以及騙子,自然而然地被淘汰。雖說這裡頭或許還會有許多漏洞,可是能做到這一步,對商賈來說已經有劃時代的意義,可以想像,將來在這天下,任何商人要想交易,都必須先取得這會員資格不可,聚寶樓的前途大有可為。

    朱佑樘一邊聽,一邊不斷地點頭,對柳乘風的這些舉措也有幾分興趣。大明重農抑商,可是朱佑樘不是不明白商賈古而有之,要想杜絕是絕不可能的,與其放任不管,倒不如將他們約束起來。

    堵不如疏,有些事朝廷不方便去做,可是讓柳乘風這樣的心腹去做,倒也是個辦法。

    而且,柳乘風還說到了一點,這聚寶樓之中會安插一些錦衣衛的坐探,這裡是天下商賈交匯之地,打聽消息也輕易,明教攤子鋪得那麼大,遲早能從這兒收到一些風聲。

    朱佑樘不由笑道︰「這個辦法倒是不錯,你用心了。」

    其實在開張時,柳乘風的心裡也捏了一把汗,可是現在見效果出來,心情也變得無比輕鬆起來。

    正在這時候,聚寶樓掌櫃溫封小心翼翼地進來,拿著一張單子向柳乘風道︰「東家,開業到現在,已經收到了五千四百份申請,只怕今日單申請的人數就要破萬。估計聚寶樓的人手要不夠用了。」

    柳乘風不由笑了笑,道︰「知道了,你去招呼吧,人手的事,我會處置。」

    溫封並不知道與柳乘風說話的這些人的地位,因此也沒有顯得過於拘謹,點點頭,抬腿便走了。

    張鶴齡兄弟卻不由大驚失色,五千多份申請,今日至少要破萬,就算這些申請若是最後只有半數人合格,那今日所招募的會員就有五千上下,每個月就算他們不喝茶,不來這兒閒坐,聚寶樓的淨入也至少有五萬兩銀子,這還只是第一天,還只是所有人都申請普通會員,還是不計算出售茶水、糕點、沒有人來這兒娛樂的結果,而真實的收益至少會是這五萬兩白銀的十倍百倍,這還只是一個月的收入,一年呢?

    兩兄弟合起來雖然只佔了一成的股份,可是只這半天的時間,就讓他們穩打穩地一個月淨收五千兩銀子,假以時日,這一成的股便是一年掙個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紋銀也不是難事。

    這一次,賭對了。

    要發財了。

    張鶴齡的臉上已經透著一股紅暈,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更不會想到只是一個念頭就能掙來如此巨大的財富。

    張家要發達了……

    張鶴齡看向柳乘風的目光很是赤裸裸,帶著一種喜悅,更多的是一種欽佩。

    相比於張鶴齡的激動,柳乘風的臉色卻很是平靜,聚寶樓遲早要成為天下商賈的集散地,等到時候錢莊之類的生意再鋪開,這裡的前途就更不可估量,這其中就是一種變相的商稅,雁過拔毛而已,每一個做生意的就算不喝聚寶樓的茶水,可也得按月繳納十兩、二十兩、五十兩的會費,絕不可能像朝廷那樣,雖然也有商稅,卻有讓人鑽漏子的機會。

    柳乘風甚至在心裡想,就是一年掙個數千萬兩白銀的身家也未必不可能。

    此時不但柳乘風在計算,朱佑樘又何嘗沒有在計算?

    身處禁宮,他雖聽說過商賈富庶,可是萬萬想不到竟會富庶到這個地步。而從商賈們收取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對這些商賈卻是九牛一毛,這個聚寶樓大有可為,朱佑樘甚至不由地想︰「假以時日,只怕朝廷每年的歲入也未必有聚寶樓一年的盈餘多。」

    為了增加歲入,朱佑樘和內閣可謂絞盡了腦汁,可是朱佑樘萬萬想不到,大明億兆百姓所收取的賦稅竟是不如一個茶樓,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朱佑樘的臉色不由微微變了一些,隨即淡淡地道︰「這聚寶樓倒是有些意思,據說太子也入了股?」

    柳乘風笑吟吟地道︰「陛下,太子早先就已經入了股,十成的股本裡,兩位國舅佔了一成,微臣佔了三成,而太子佔了六成。」

    「六成……」朱佑樘不由驚愕了一下。

    朱佑樘原以為朱厚照只是添加進來玩一玩,至多也不過一成罷了,誰曾想聚寶樓的真正大股東卻是自家的兒子,大明的太子?

    原本朱佑樘還懷著別樣的心思,畢竟這個聚寶樓開出來,柳乘風一年的收入竟是與大明的歲入不遑多讓,這個柳乘風雖然會辦事,有許多奇思妙想,可是這樣的人未免有些財高蓋主了。

    可是不曾想到,柳乘風居然直接拿出了六成的利益交給了朱厚照,而朱厚照是誰?大明唯一的儲君,朱佑樘唯一的兒子,將來的天子。將來這大明皇帝的位置一定是由朱厚照繼承的,柳乘風讓出六成的利益,等於是將這些錢充入國庫,卻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原本一種怪異的心思,這時候被朱佑樘在微微一笑中打消,柳乘風佔了三成,這是他應得的,再者說,聚寶樓的維持還要借助於他,讓他做個富家翁,倒也不怕出什麼差池。

    至於那六成的利潤等於變相地在東宮組成了一個內庫,這內庫中的銀子,權當是將來朱厚照繼位時,給他積攢的一筆國庫開支吧。

    朱佑樘當然明白,國庫和內庫的重要,要維持這天下,官吏的俸祿要銀子,邊軍打仗要銀子,修建河提要銀子,賑災更要銀子,每年朝廷都在勉強維持,他坐在這金鑾椅上時還能勉勵維持,可是太子不同,將來他登極之時,國庫、內庫一定改善了許多。

    江山本來就是留給兒孫的,錢自然也是。

    朱佑樘期許地朝柳乘風點點頭,道︰「你勞苦功高,卻是平白給太子這麼大的益處,朕心甚愧,只是不知你要什麼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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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封爵

    六成的利潤,若是聚寶樓做得好,一年的收益何止百萬?甚至千萬也不是幻想。可是柳乘風明白,這些利潤絕不是自己一人能獨吞得下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看似霸道,卻是這個時代的至理,聚寶樓做的生意實在太大,大到連皇權也都要有幾分顧忌,而柳乘風不是那種不肯吃虧的人,或者說,不肯吃虧那也得看對像才成。對東廠,他不肯吃虧,這叫不畏強暴,可是面對皇帝卻不肯吃虧,這就是傻子了。

    柳乘風自己拿了三成的利潤,太子佔了六成,而張家則是一成。

    這個分配很合理,張家與張皇后休戚與共,這是培養宮中的私誼。太子是儲君,六成的利潤讓渡給他,等於是將這大頭的利潤贈予了皇家,送進了內庫。而柳乘風坐擁三成,這三成利潤足夠他大富大貴,每年食利百萬了。

    從本心上,聚寶樓都是柳乘風的主意,這六成的利潤完全是柳乘風拱手相讓,朱佑樘的心裡還是頗有幾分愧疚的,他不是朱元璋,朱元璋是個煞神,沈萬三給他錢修葺城牆,他能拎著刀砍掉沈萬三的腦袋,而且朱佑樘也明白柳乘風的心意,柳乘風這是要告訴他,他與太子休戚與共,他的錢財就是太子的內庫。

    「這個人……」朱佑樘瞇著眼,心裡在琢磨:「可以為太子圖謀大策。」

    這是朱佑樘此時對柳乘風的看法,對自己的接班人,朱佑樘還是很不放心,朱厚照太稚嫩了,若是有朝一日,自己駕鶴西去,太子的身邊一定要有賢臣和忠臣輔佐,朱佑樘的心裡甚至已經有了選擇。這賢臣,他早已有了準備,內閣三學士,兵部尚書劉大夏,吏部尚書馬文升,還有王宗彝、曾鑒、張升等人,都是柱國之臣。

    只是賢臣是一回事,忠臣又是一回事,正如這些賢臣肯忠心輔佐自己,而對太子來說,太子對他們並沒有知遇之恩,所以未必肯盡心竭力,關鍵時刻還要有忠臣在側,為朱厚照看住這社稷。

    「這個柳乘風倒是識趣,看上去像個呆子,可是做事卻很有分寸,與太子又是相交莫逆,辦事可靠,可以做這忠臣的人選。」朱佑樘心裡琢磨,內心之中似乎有了計較。

    柳乘風被朱佑樘問及要什麼賞賜,略一遲疑,隨即道:「陛下,微臣不要賞賜,其實微臣辦聚寶樓,一是為商賈們提供便利,第二個心思也是為了錦衣衛謀劃、打探消息之用。最緊要的,能為太子殿下儲些財帛,以備不時之需。」

    這以備不時之需,若是換到其他皇帝,卻是大逆不道之極,這皇帝還沒死,你就為太子儲財了,這不時之需難道是要造反?

    不過朱佑樘卻是哈哈一笑,笑聲中並沒有一絲疑竇,因為在弘治朝,朱厚照就是朱佑樘,朱佑樘就是朱厚照,父子一體,沒有隔閡。

    「有功就要賞,上次你剿滅反賊的功勞,朕就還沒有恩旨下來,這一次正好,兩個功勞一道算。」朱佑樘瞇著眼睛,隨即道:「且先賞一個伯爵吧,至於加官之事,朕還要和牟斌以及內閣議一議。」

    伯爵……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在這大明朝,外姓要想封爵,除了皇親國戚之外,就得拿命去拼了,所以封爵的多是武人,而文臣是無論如何也撈不到爵位的,而有了封爵,就等於撈了一個鐵飯碗,蔭及妻兒,絕對是風光體面的事。

    不過這伯爵算是最下等的爵位,柳乘風的伯爵水分也不高,這伯爵裡頭又分為四等,第一等的,便是開國伯,號一等開國輔運推誠,也就是說,除了跟著朱元璋打天下世襲下來的伯爵,大多都撈不到這爵位。只是這一等伯的可謂鳳毛麟角,因為洪武皇帝的殺孽早就消失殆盡。

    而第二等,便是二等奉天靖難推誠,這是燕王靖難之役的功臣,在這京師倒有不少,世襲了幾代下來,也有不少混得如意的。第三等是三等奉天翊運推誠,奉天翊運,就是護衛國運的意思,除非在邊疆立下大功,極少有人能得到敕封,因此相較起來,這三等伯和一等伯一樣,也是少得可憐。

    柳乘風的資格只能獲得四等奉天翊衛推誠的伯爵,翊運和翊衛雖然相差只有一字,可是卻有天差地別,這翊運是護衛國運,而翊衛則是護衛弼輔護衛,是賞賜給皇親和尋常功臣的。

    四等伯其實在京城還算氾濫,不過也只是相較而已,這大明立國百年,除了宗室之外,能撈個爵位的不會超過千人,更何況是世襲的爵位,十足的金飯碗。

    比如錦衣衛親軍之中,有爵位的也不會超過三人,便是國舅張延齡,也不過是個四等伯爵。

    柳乘風連忙道:「微臣謝主隆恩。」

    一年數百上千萬兩銀子換來個爵位,談不上值當不值當,不過有了這爵位,柳乘風的地位在隱隱之中已經有了提升,現在他只是個百戶,可是誰曾見過有穿著欽賜飛魚服,佩帶著欽賜繡春劍,頂著一個伯爵的百戶?這份殊榮足以讓柳乘風面對衛所中的大多數千戶都可以平起平坐了。

    更何況,皇帝也說了,封爵是一回事,這封官的許願還要再商議,這就是告訴柳乘風,你的前途,朕已經包攬下來。

    朱佑樘淡淡一笑,顯得興致勃勃地道:「這聚寶樓是個好東西,或許有朝一日,連朝廷都要依賴,你好好放手去做,也好好輔佐太子,當好這東家。」

    這一句話一語雙關,雖是叫柳乘風好好地輔佐太子管好聚寶樓,其實卻又有另一層隱意,說來說去,還是輔佐太子。

    柳乘風自然應下,少不得表幾句忠心。

    二人光顧著說話,反倒冷落了張皇后和兩個國舅,不過張皇后卻沒有著惱,今日所見,對她來說實在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張皇后是太子的母親,做母親的自然希望自家兒子不愁用度,而朱厚照不是個普通的兒子,他是太子,自然不必擔心缺衣少食,可是有了聚寶樓,對太子的益處顯而易見,張皇后就是再不經事,卻也知道聚寶樓的益處。

    而另一方面,連張家也能在這裡頭分一杯羹,張家是她的娘家,張皇后豈能沒有私心?本心裡,她自然希望張家公侯萬代,富貴逼人,子子孫孫衣食無憂,而現在,以張家在聚寶樓中的股份,每年拿個幾十萬兩銀子是輕而易舉之事,張皇后已經滿足了,這麼多銀子,就是流水一般地花出去也花不完,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張鶴齡和張延齡一對兄弟自是喜不自勝,這兩兄弟也沒多大出息,無非就是愛充個場面而已,偶爾呢,貪圖一些小利,就比如前幾年,為了幾百畝良田與人發生爭執,差點兒沒有栽在東廠的蕭敬手裡,這件事為蕭敬獲得了不少清名,也讓不少京師的王公對這張家多了幾分輕視。

    而如今,稀里糊塗地入了聚寶樓的股,一千兩銀子進去,卻是百倍、千倍的獲利,還有什麼好想的?

    此時,天色已晚,朱佑樘已經站了起來,看著窗外的暗淡天色,笑吟吟地道:「宮門就要關了,朕即刻要回宮,聚寶樓的事,朕還會關注,若是有什麼難處,儘管向朕稟報。」說罷向張皇后道:「我們回宮吧。」

    張皇后站起來,笑吟吟地對柳乘風道:「柳乘風,難為你還能惦記著太子和張家,你和壽寧侯、建昌侯要多親近親近,他們從前有得罪你之處,你也要多擔待,還有,你那香水兒得再製一批來。」

    柳乘風應承下來,與這一對國舅直接將皇上和皇后從後門送出,等朱佑樘和張皇后一起上了車駕,漸漸遠去,張鶴齡和張延齡都不禁歡呼起來,張鶴齡拍了拍柳乘風的肩,很是熱絡地道:「柳乘風,我張鶴齡一世都沒有敬服過誰,這一次卻是對柳百戶佩服得五體投地,就這麼幾千兩銀子,居然做成了偌大的家業,厲害,厲害。」

    柳乘風卻是苦笑,他這一番運作看上去似乎簡單,卻並不容易,其實這件事早就幾個月前,他就開始謀劃,選址、招募人手、培訓,不說其他,就是將自己的理念灌輸給這些夥計,卻也是難得很。

    柳乘風這次主要用的是創意,或者說是領先於這個時代的知識做成的這生意。倒不如說,是這個時代讓柳乘風有了發揮的空間。

    大明朝的商賈除了那些巨富或是奸商,其實大多數都是表面風光,可是在風光背後卻是有苦自知。也正因為如此,聚寶樓的出現,絕對屬於劃時代的意義,柳乘風似乎預感到,貨物的流通一旦開始加速,那勢必會造成更巨大的影響。

    柳乘風朝這一對國舅笑了笑,道:「你們莫要笑我,我也不過是碰巧而已,不過倒是有一筆小財,二人可有興趣?」

    若說在清早的時候,兩個人對柳乘風還帶著狐疑,甚至還有幾分埋怨,而現在柳乘風隨口說出一筆小財,這張家兄弟卻一點不敢輕視,張延齡連忙道:「柳百戶有何賜教?」

    柳乘風淡淡地道:「聚寶樓的出現,勢必讓這附近的貨棧生意一落千丈,不少貨棧非要關門大吉不可,若是誰能購得他們的貨棧,再修葺一番做一些別的生業,一年賺個幾萬兩銀子,卻也是輕而易舉。」

    張鶴齡和張延齡都是一驚,他們再蠢,此時也明白柳乘風的用意了。

    商品的流通加快,而這附近碼頭的貨棧勢必會難以維持,想想看,人家押著貨到了地頭就可以直接到聚寶樓中尋到買家立即出貨,直接讓人將貨物裝車運到買家那兒去,誰還有興致先將貨物倉儲起來?

    可是這些貨棧的地理位置卻是不容忽視,因為這兒靠著聚寶樓,聚寶樓裡千萬商賈雲集,只怕這些商賈將來大多數時間都會在這裡盤桓,那麼勢必會有人就近住宿、吃喝,畢竟聚寶樓裡的娛樂場所實在太過昂貴,除了大商賈,那些小商賈卻是要吃不消的,如此一來,若是能購些土地,豈不是要大發利市?

    而柳乘風之所以說這是小財,就是因為柳乘風能想到,其他人未必不會想到,所以下手一定要快,遲了一步,這地價或許就要飆漲一倍,多一炷香時間,可能就要多花銷幾百兩銀子,這聚寶樓的出現,只怕不出幾日就能讓整個迎春坊的低價增加三倍以上,所有的生意只要與吃喝娛樂住宿有關,都必然會無比繁榮。

    張延齡臉色一變,隨即道:「謝柳百戶提點,咱們兄弟現在就去撞撞運氣,柳百戶,咱們明日做東請你吃酒,今日先告辭了。」

    張鶴齡也朝柳乘風拱拱手,不好意思地道:「從前多有得罪的地方,柳百戶不要介意,往後咱們就是自家人,柳百戶的事就是咱們張家的事,告辭了。」

    二人說罷,飛也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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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簡在皇帝心

    夕陽斜下,午門門洞撒落一片餘暉,筆挺的禁衛按刀而立,一輛馬車在數十騎士的擁簇之下湧入門洞。

  馬蹄敲擊著青色的地磚,發出噠噠……噠噠……的脆響,車轱轆飛快地轉動,發出嗡嗡的聲音。

  扯簾拉開,露出張皇后的婉容,她的眼眸在這門洞邊的禁衛身上掠過,似乎又覺得外頭灌進來的風兒有些冷,又將車簾放下。

  「陛下,到了宮裡了。」

  「啊……」與張皇后同墊而座的朱佑樘回過神,隨即莞爾一笑道:「這麼快……」

  張皇后嫣然一笑,這車廂裡,香粉芬芬,溫暖如春,裘皮縫紉的靠墊傳出絲絲暖意,她輕輕抬起柔荑搭在朱佑樘的手背上,嘴角勾勒出一絲好看的弧線,淡淡道:「陛下在想什麼?」

  「唔……」朱佑樘似乎在思考是不是要說出來,他的手背被張皇后抓著,帶著一種溫馨的氣息,朱佑樘舒服地深吸一口氣,不自覺地將身子靠近了張皇后一些,道:「朕在想柳乘風。」

  「嗯?」張皇后笑了,道:「一個柳乘風,有什麼好想的?」

  朱佑樘的老臉一紅,拚命咳嗽,似乎覺得方才自己的話有一些語病,連忙道:「朕其實想的是那聚寶樓。」

  張皇后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倚在朱佑樘手臂上,認真傾聽。

  朱佑樘繼續道:「皇后可知道,我大明一年的稅賦是多少?折銀也不過數百萬兩而已,若是加上各地鎮守太監收取的鹽鐵稅……」朱佑樘瞇著眼睛,繼續道:「至多不會超過五百萬兩。可是一個聚寶樓,每年的利益,只怕也要在數百萬兩紋銀以上,皇后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張皇后咬著唇,微微笑道:「請陛下明示。」

  朱佑樘道:「這意味著朕的朝廷每年用這幾百萬兩銀子要挪去給軍士發餉、賑濟各地災民、疏通河道、修築河堤。朕剛登極的時候,朝廷年年虧空。邊軍的軍餉甚至一年只能分發兩次,至於修築河提,所糜費的銀子自不必說。朕每念及此,就很是難受?」

  「陛下。這又是為何?」

  「大明的稅賦,主要來自於田埂之中的農人,可是那些富可敵國的商賈卻不曾繳納一分稅賦,依朕看。這大明最大的弊政就在這裡。」

  「可是陛下為何不向商賈徵稅?」

  朱佑樘莞爾,其實他知道張皇后未必不知道這其中的玄妙,只是這時候故作不知,卻是要自己把心事說出來,好讓自己好受一些。

  朱佑樘徐徐道:「你可知道,商賈的背後是什麼?商賈的背後是士人,太祖皇帝也曾立下商稅收取的法度,祖宗之法說的是,除士人之外,商賈稅三十抽一。只是現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幾乎每家商賈都將自己的生意掛在官員、士人名下。向商賈徵收稅賦,只怕朕的旨意還未發出去,天下的士人就要反對朕了。」

  朱佑樘歎了口氣,隨即露出笑容。掀開扯簾,任憑冷風刮著他的面容,他淡淡地道:「柳乘風的這個茶樓卻是為朕做了一件朕不敢做的事,從商人手裡收回銀錢,以此來充實國庫,更有意思的是,那些士人就算要反對。也無從著手,更何況更多的人未必會反對。這個柳乘風,原本朕因為朵朵的事,至今對他還有幾分不喜,可是現在看來,卻發現他也有不少可愛之處,這個人將來留給厚照,朕就可以無憂了。只是他現在太年輕了一些,做事有時不計後果,朕要好好磨礪磨礪他。」

  朱佑樘對柳乘風的評價,張皇后並沒有反對,她對柳乘風好感更增,不由道:「陛下打算如何磨礪他?」

  朱佑樘吁了口氣,道:「朕還要再思量思量,皇后,要到坤寧宮了,朕待會兒還要去看看奏書,畢竟閒了一日,總不能把今日的政事都荒廢掉,你且先去就寢,朕做完了手頭的事就來。」

  張皇后幽幽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無可奈何的神色,她的這個丈夫總有自己的堅持,這份堅持讓她有幾許欽佩卻又有幾分著惱,她只是握了握朱佑樘略帶發燙的手,低聲道:「陛下切記要注重身體……」

  …………………………………………………………………………………………………………

  聚寶樓此時已成了京師中最熱議的話題,只幾天功夫,據說連北通州、天津衛的商賈也都紛沓而至,紛紛來申請會員。聚寶樓中的夥計已經放出風聲,聚寶樓三天所收到的申請竟達到了兩萬八千多份,縱是如此,每日還有幾千份遞上來。

  這其中有的是躊躇滿志家大業大的商賈,都在爭取得到金牌會員,誰都知道,這金牌會員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只要亮出這個身份,不管在聚寶樓出貨入貨,都將讓不少商賈趨之若鶩。畢竟,他們是大商賈,家底放在這裡,不管什麼生意,投入都是不小。

  次一些的商賈,只能去爭銀牌會員,最次的,甚至是一些尋常的商舖商人,也都在為爭取一個普通會員而四處奔走。

  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第二日、第三日聚寶樓的交易量,聚寶樓裡每日夜裡都會進行一次統計,到第二日清早會把統計的結果放出來,寫在宣告欄的黑板上,只是第二天,絲綢的交易量就已經高達了九千七百擔,據說有一家山西來的商人竟是一口氣在聚寶樓吃下了三千擔的絲綢,以至於這京師的貨源一時緊缺,而絲綢的價格在一日之間暴漲了一成。

  這一下,所有商人都明白了,不管是要收購還是出貨,到這聚寶樓是最好的選擇;不少販運貨物到這京師的貨商,甚至在一天功夫就將貨物全部兜售出去,次日又購入一批京中特產,隨即返航回鄉。

  三兩天……只是三兩天的時間,就完成了一次交易,這交易的速度比從前一兩個月的功夫不知增加了多少倍。

  有人出貨,就有人收購,而且各種貨物價格的浮動都是一清二楚。大家只需要圍繞著這大致的價格讓利幾分或者抬高幾分就可以,以至於連以往那種耗時冗長的討價還價,居然也變得索然無味。

  在大明,許多地方因為商品的流通速度過慢。以至於許多貨物都有緊缺,這種事本就是必然,商人逐利,可是大明的商業環境本就制約了這發展。而現在。由於貨物加快了流通,只這交易的環節就縮短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如此一來,一些出貨量較大的商賈已經開始給家中去信了。

  蘇州商人吳成就是一個,吳成在信中寫得很清楚,絲綢在京師以及西安、山西、遼東等地大是緊缺,每日出貨量極大,仍然是入不敷出,而生絲也由此變得緊俏起來,現在出貨量越來越大。明年自己將押運生絲來京師至少四趟以上,為防患未然,可以立即在蘇州收購一些蠶繭。以備不時之需,家中的絲紡也必須擴大,爭取多招募幾個工匠,省得到了來年,貨物脫銷時,手中沒有積貨可以販賣。

  除了這些蘇州的絲商,江西的陶瓷商人。便是那些運河中跑船之人,也都瞅準了商機。

  幾乎可以想像,這商品的流通加快,勢必會增加各地商賈與京師更緊密的聯繫,許多商賈大多一年跑京師一兩趟而已,可是由於結餘了大量的時間,再加上貨物脫手速度增快,那麼來年的商賈到這京師的次數勢必會從一兩趟變成三四趟,商賈要押貨,就要租借貨船,於是不少船塢立即接到了許多商賈的訂單,自然是為了來年這運河的運力做好準備。

  自從出現了聚寶樓,不只是迎春坊,便是整個京師,甚至是不少的府縣都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大量的流民開始被僱傭,連工價一時都漲了一些。

  當然,變化最大的自然是迎春坊,這迎春坊的地價已經比三日前足足增加了一倍還要多,一塊立錐之地都大受青睞,那些貨棧和小商舖紛紛轉手被大商戶高價買下,貨棧和小商舖的建築紛紛推平,開始準備建起四層、五層甚至是仿製佛塔那般七層、八層的樓宇。

  這裡,將會成為整個京師乃至整個天下的中心,幾乎可以預料,地價還會瘋漲,便是再漲十倍也不會有人覺得稀奇,而糜費了這麼大的價錢購來的土地自然要最大化地利用才好,蓋的樓越高,將來才能有更大的用武之地。

  那張家兄弟因為買得早,倒是花了一些銀子買下了幾個貨棧,三天功夫,花出去的七百兩銀子由於地價暴漲,一下子驟然升至三千兩,就這個價格還是有價無市,張家兄弟自然不蠢,喜滋滋地準備籌措興辦客棧了,他二人實在夠實在,客棧嘛,只是人住的地方,地只有這麼大,客房越多才有利可圖,反正在這兒不怕沒有生意,所以二人尋來了據說修建寶塔的匠人,就是琢磨著弄出個十幾層的高樓出來。

  兩位國舅爺的要求,匠人們自然得應著,結果想出了幾個方案,這張家兄弟都不甚滿意,說穿了,想要建高塔,用木料搭建是不成的,得用磚石搭建,可是磚石的話,未免要增加不少成本,而且也影響美觀,最後二人尋了柳乘風拿主意,柳乘風幾乎是用奇怪的眼神兒看著他們,道:「十一層高?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張鶴齡苦笑,道:「柳百戶,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瞧瞧,咱們這還是下手早的,也不過是弄了一畝地來,這麼大的地要做客棧,若只是建兩三層,卻未免不值當了一些,客房自然越多,咱們的生意就越好。」

  柳乘風不禁暗笑,這兩兄弟的心思倒是超前得很,放在後世,這就尼瑪是個萬惡的開發商啊。不過對他們的觀點,柳乘風倒也認同,地價太貴,若是不建高樓實在太不值當,將來這地價還要翻幾番,蓋高樓這種主意雖然超前,卻未必不是未雨綢繆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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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1:32:20
第一百九十五章:反擊

    如今張家兄弟與柳乘風成日地廝混一起,攪得柳乘風連百戶所的事都做不成,聚寶樓的出現,直接帶動了整個迎春坊和煙花胡同的繁榮。

    這迎春坊自不必說,而煙花胡同本來就是聲色之地,距離迎春坊又是不遠,這幾日的客流已經翻了個個。錦衣衛在這裡擠兌走了東廠,甚至連順天府也不來管事,錦衣衛百戶所已經忙碌起來。

    說來說去,還是人手不夠用,原本按道理,錦衣衛的轄區都是有定制的,每個百戶所轄制一個區域,人數也差不多,可是同樣是百戶所,管轄的地方又是不同,有的地方偏僻,人口較少,有的地方卻是繁華似錦,同樣的一條街,有的人口才數百,有的卻是數以萬計,這還不包括巨大的外來客商,因此煙花胡同百戶所幾乎每日將所有差役、幫閒派出去,還是覺得有點兒難以掌控。

    唯一的辦法就是招募人手,原本擬定的五百人,現在不得不增加到八百,這八百人如今還在操練,太子對練兵之事興致盎然,也因為如此,柳乘風藉著太子的名頭,請來了不少教習。

    只是現在這些人暫時還用不上,只能另外再招募一些幫閒,暫時先用著。

    而柳乘風這時候才感覺到人手不夠用了,他真正能用的不過是陳泓宇、老霍、王司吏三人而已,平時用用還好,現在就顯出了人才缺乏的弊端,也好在這三人肯用命。如王司吏,每日埋首案牘,一天只能歇息兩三個時辰,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柳乘風正為百戶所的擴編而頭痛,這一對國舅卻是三天兩頭地往百戶所跑,找柳乘風拿主意,讓柳乘風心裡很是腹誹,卻又無可奈何。

    和這張家兄弟大致商議了建客棧的事,柳乘風將二人送出去,興致才好了一些,回到百戶所剛剛坐下,似乎又在思索什麼,王司吏恰好來送公文過來,見柳乘風神情恍惚。

    說起來聚寶樓的建立,他得到的好處也是不少,柳乘風早已在聚寶樓附近買下了一些地皮,全部轉給了王司吏、老霍、陳泓宇和一些信得過的衛所兄弟,這些土地只要好好利用,一年隨便掙個幾千兩銀子也不是難事,子孫後代都可以受益。因此王司吏做事比從前勤快得多,對柳乘風更加尊重,見柳乘風沉眉不語,便問道:「大人為何事而煩惱?」

    「啊……」柳乘風抬起頭來,回過神來失笑道:「我在想,為何那些商蠹還沒有動作。」

    迎春坊三害,一個是潑皮,如今已被徹底剿滅,而道門也因為天一道的覆滅,讓其他的道門再不敢活動,甚至直接解散。大家只知道天一道是涉及謀反才被剷除,誰也不知道因為涉及到了明教,那些道門,誰還敢在迎春坊活動?畢竟,人家錦衣衛要誣賴你是謀反,你又能如何?

    只是為禍最大的卻是商蠹,這些商蠹後台強硬,混跡在商賈之中,很難察覺。不過他們在市場中強買強賣,哄抬物價,做著許多無本的買賣,柳乘風不介意趁機將他們一併剷除了。

    王司吏呆了一下,卻立即明白了柳乘風的意思,不由苦笑道:「大人,這些商蠹與京師之中不少朝臣關係莫逆,甚至有不少本就是官眷,大人若是要與他們對著幹,只怕……」

    柳乘風莞爾一笑,顯得很是鎮定,隨手撿起案牘上一份王司吏剛剛送來的公文,一邊看,一邊笑道:「只怕什麼?其實,就算我不去找他們,他們也會找到我的頭上,有我在一日,他們絕不會與我善罷甘休,既然要爭個你死我活,那麼還有什麼可畏懼的?王司吏,你有個兒子叫王韜是不是?」

    王司吏驚了一下,隨即惋惜地道:「是的,早年就有了功名,只是現如今幾次省試都沒有中第,這幾日我打算托人給他在衛所裡尋個差事。」

    這王韜,柳乘風其實見過幾次,是個秀才,為人還算老實本分,柳乘風笑了笑道:「若是王司吏不嫌咱們百戶所廟小,就讓他到百戶所來做事吧,先從一個文吏做起,現在咱們百戶所百廢待興,得多尋幾個信得過的人才好。」

    王司吏其實也早就有這個心思,與其尋關係到其他衛所去,倒不如來煙花胡同百戶所,跟著柳乘風混一混,將來少不得有個前程。只是一來事多,二來又怕柳乘風有點為難,所以一直沒有說的機會,現在柳乘風既然提出,那是最好不過了。

    柳乘風道:「就怕王賢侄畢竟是有功名的人,來了這兒,於清名有虧。」

    王司吏卻是連連搖頭,連續考了幾次,這中第的心思早就淡了,這大明朝的秀才何止十萬?連行商的都有,進這錦衣衛,又有什麼關係?一個功名,終究還是不能當飯吃的。

    而且進了這百戶所,每月的獎賞和餉銀就有數十兩銀子,這天下哪裡去尋這麼好的差事?

    王司吏道:「大人莫羞煞犬子,明兒我就把他領來,讓大人安排一個差事。」

    柳乘風點頭,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

    王司吏的臉上不由露出笑容,稱謝一番,才出去。

    ……………………………………………………………………………………

    聚寶樓的出現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就如那些從前做貨棧生意的,一下子生意清冷起來,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人未必沒有賺頭,畢竟生意做不下,貨棧還在,有的人索性高價把土地一賣去找別的生業,還有的則是將地屯著修葺一番,去開客棧建酒肆。

    真正虧得血本無歸的卻有一些商人,這些人因為是京師本地人,又和衙門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一直在迎春坊裡大發橫財,他們的路數其實很簡單,就是趁著不少客商到京無依無靠的空檔,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他們的貨物,若是他們不肯,便勾結官府尋些事去挑釁,客商們往往不敢生事,最後不得依著他們。

    而商蠹們收到貨物之後卻是囤積起來,再將這些貨物一併賣給那些京師急需要貨的商賈,這其中的差價往往是幾倍的利潤,三百錢收來的生絲一轉手就是一千錢,從前的時候,客商總是怕被商蠹們盯上,可謂小心翼翼。

    只是現如今卻是不同了,客商們到了地頭直接上岸去聚寶樓,片刻的功夫就能把貨物兜售殆盡,根本不會給商蠹們有機可乘。

    而大量的貨物交易也讓商蠹們囤積的貨物一下子打了水漂,這些人損失可謂巨大。

    也有不少商蠹想要辦一個會員,將來好拿著這會員牌子去招搖撞騙。可是聚寶樓已經傳出消息,申請會員不只是要調查你的身家,還要調查你的信用,對那些囤貨居奇、強買強賣的商人,一律不予理會。

    這就等於是斷了他們的後路,假以時日,這些人是永遠也別想涉足做買賣了。

    事情到這個地步,自然會有人著急,據說聚寶樓開張第二天便有幾十個商人湊在一起商量,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件事難辦,因為聚寶樓涉及到了兩個重要的人物,壽寧侯和建昌伯。

    就算沒有這二人,單單一個柳乘風,卻也是不好對付的。

    可是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柳乘風這麼一弄,讓多少人一下子沒了飯碗?事情到這個地步也不能不應對了。

    今個兒京師各衙門出奇的平靜,卻也有些讓人奇怪的事,比如六部堂甚至大理寺、鴻臚寺、順天府這些衙門,居然有幾十個主事、堂官突然告了病假,與此同時,在戶部右侍郎朱贊的府邸裡,後門已經停滿了轎子。

    府上的管家此時笑容可掬地站在後門,一頂官轎過來,他便立即去相迎,隨即與這些從轎中下來的官員寒暄兩句,這些官員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屬,臉色都有點兒鐵青,一個個魚貫從後門進了朱府。

    朱府的花廳裡,此時已經坐滿了幾十個官員,這些人都是穿著便服,大家見面都有幾分臉熟,都是點頭致意。

    他們之中,品級高的也不過三四品,低的卻也有七品的小官,大家落座之後相互寒暄,可是眼神兒卻都不自覺地朝著花廳的大門處落過去,似乎在等待著正主兒來一樣。

    其實能進這花廳的,就算官階品級低一些,卻都是六部各衙的實權派人物,其中六部給事中就來了兩個,這給事中雖然品級低,可是能耐卻是出奇的大,他們掌握著一個部堂的諫諍、補闕、拾遺、審核、封駁詔旨,駁正百司所上奏章,監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之類的權利。便是部堂的尚書、侍郎,也要給他們幾分薄面。

    而品級高一些的,有的是部堂裡的主事,有的是員外郎,也都是佔據津要的職務。

    現在所有人聚在一起,雖然寒暄中並沒有談及其他,可是諸人的臉色卻都帶著幾分憂心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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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1:32:45
第一百九十六章:敲山震虎

    過了一會兒,戶部右侍郎總算到了。

    他穿著一件尋常的襖子,裡頭是一件圓領藍衫,個子有點兒矮小臉上清瘦,只是一雙眼睛卻有如錐入囊的銳利。

    花廳中的人見了朱贊來,紛紛站起,朝他拱手致意。

    朝廷有朝廷的規矩,別看一個侍郎似乎官銜並不至於大到讓人肅然起敬的地步。可是戶部右侍郎掌管天下財政,具體過問各地的收支和放款,這地位就不同了。

    朱贊年紀四旬上下,坐在了椅上,雙手搭在膝間,朝眾人笑了笑,隨即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實在令人想不到。」

    他說的是一口順溜的京話,很是動聽。

    舉手投足之間,朱贊也有一種優雅的姿態,他是京師人,話說在這大明,京師人考中功名的還真不多,作為土生土長的進士,朱贊獲得了李東陽的青睞,李東陽湖廣人,可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寄籍京師,二人算是半個同鄉,再加上這個朱贊又是李東陽的門生,因此大受青睞。

    朱贊微微一笑,又繼續道:「不說你們損失巨大,其實就是老夫的河源商行,現如今也是損失慘重,這商行裡現在還屯著一批瓷器,價值數萬,只是如今想要脫手,卻是難了。」

    朱贊的臉色已經有點兒冷洌了,其實幾萬的貨物算不得什麼事,大不了賤價清倉就是,他的兩個兄弟在京師裡做慣了生意的,這些年積攢的財富又何止這幾萬?

    只是損失是小可是這河源商行的生意自從聚寶樓開張以後就一落千丈,朱家上下數百號人總共七房十幾個分支,再加上平時的應酬,這錢花得如流水一樣,一旦這生意做不成,還要折本進去,朱贊憑著那點兒俸祿吃什麼?

    聽了朱贊的話,所有人都打開了話匣子,自然是大倒苦水,這些人都有家人在京師有些生意的,原本還是生意興隆,可是現如今卻是一片哀鴻。

    囤貨居奇本是這些人的拿手好戲,可是現在隨著交易量的瘋狂增加,囤在倉庫中的貨物此時卻成了燙手的山芋,甚至有一些囤積貨物較多的只怕連家底兒都要賠進去。

    說來說去,只能怪那個什麼聚寶樓,若不是它,又豈會到今日這個份上?原本大家吃香喝辣,可是只幾日功夫就淪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

    有人不禁激動地道:「聚寶樓誤國誤民,擾亂人心,實在該死早就聽說聚寶樓的東家柳乘風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一個小小的百戶,居然敢大言不慚給商賈評級,身無空文卻收取大額商賈的好處,這樣的人其心可誅,諸位,事到如今,咱們具能以朱大人馬首是瞻了,朱大人,你說個准話,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眾人紛紛道:「朱大人想個法子,大家照做就是。」

    坐在椅上的朱贊冷笑,他豈會不明白?他們這些人雖說以自己馬首是瞻,其實卻是要自個兒出這個頭。

    他風淡雲清地把玩著手上的一塊璞玉,慢悠悠地道:「柳乘風這個人不可小視,可是要對付他倒也不是沒有法子。老夫聽說柳乘風此前就在謀劃招募壯丁的事,據說在京郊附近已經招募了八百餘人,一個小小百戶所卻是私募了近千人成了他柳乘風的私兵,這裡是天子腳下,卻不是鬧著玩的。這件事不管陛下是否點了頭,可是咱們做臣子的豈能無動於衷?所以……」

    朱贊看了所有人一眼,一雙眼睛閃耀著難以捉摸的冷意,道:「彈劾,非彈劾不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天夜裡咱們就聯絡好人手彈劾,要讓柳乘風知道,這京師是有王法的地方。」

    朱贊的這一番話固然是有人一頭霧水,現在大家商議的是聚寶樓,你沒事去管人家百戶所招募幫閒做什麼?再者說,人家敢大張旗鼓的招募,肯定是有北鎮府司或者是宮裡點頭,又何必要觸這個霉頭?

    可是有人卻是明白了什麼,露出一副深思之態。

    要動聚寶樓,最讓人忌憚的是三個人,一個是柳乘風,另外兩個是壽寧侯和建昌伯。這時候藉著柳乘風私募私兵的名義大肆彈劾,那麼勢必會引起整個朝廷的大討論,便是皇上和內閣都必須關注此事。

    而柳乘風也將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在這風口浪尖上,若是有人去動聚寶樓,柳乘風還敢有什麼動作嗎?

    不少人開始闔目深思起來,捫心自問,若是換做是自己處在這個關鍵時段,是絕對不敢有異動的,一旦有所動作,那勢必會引發更大的聲討,柳乘風,說到底不過是個百戶,牽涉到了蓄養私兵,若是再敢有什麼大舉動,他就不怕內閣震怒?不怕文武百官怒火滔天?

    動一下,會死人的。

    許多人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這一手聲東擊西卻是妙極。

    朱贊卻只是淡淡一笑,能進入戶部成為戶部有數的幾個巨頭之一,朱贊經歷了無數宦海沉浮,早已練就了一副淡漠的性子,隨即微微皺起眉頭道:「最關鍵的,還是這壽寧侯和建昌伯,若是此二人出來干涉,事情就會越發棘手了,所以絕不能讓他們干涉,只是若彈劾壽寧侯和建昌伯,那就勢必會得罪了皇后娘娘,甚至觸怒宮中,諸位以為應當如何?」

    眾人啞然,可是有人抬頭看朱贊時,卻發現朱贊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心裡已經明白,這位朱侍郎只怕早就已經有了主意,便紛紛道:「下官愚昧,還請大人拿個主意。」

    朱贊歎了口氣,隨即慢悠悠地道:「其實這件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要讓張家兄弟不開口,還要用彈劾這個法子。」

    不少人心裡不禁想:彈劾國舅?不是說會觸怒張皇后,觸怒宮中嗎?

    朱贊微微一笑,道:「只是我們彈劾的不是國舅,而是秉筆太監蕭敬蕭公公。」

    所有人都不禁吸了口氣,這秉筆太監蕭敬是什麼人?雖說互不統屬,可是此人卻也不是輕易能惹的角色,不過話說回來,別人不敢惹,朱贊未必不敢惹,朱贊的身後至少還有個李東陽撐著,蕭敬再如何,又能將他怎麼樣?

    「只是不知大人彈劾蕭敬做什麼?」

    朱贊吁了口氣,道:「諸位可還記得三年前兩位國舅在京郊佔地,這件事最後被蕭公公得知,嚴懲了壽寧侯和建昌伯?」

    眾人一聽,便想了起來,這件事還轟動了一陣!當時張皇后的弟弟壽寧侯張鶴齡和建昌伯張延齡都藉著帝后的寵愛縱容家奴違法亂紀,收斂錢財,侵佔京郊的田地,被朝廷內外許多官員彈劾,但皇上都不予追究。可是,當案子落到蕭敬手裡時,他按照法律作了判處,不稍寬貸退還了侵佔的田產,還整治了張家的惡奴。

    為了這件事,不少朝臣對蕭敬的態度改觀,說他公正嚴明。

    朱贊微微一笑,看到眾人疑惑不解的樣子,淡淡道:「我們上書彈劾蕭敬在壽寧侯和建昌伯的案子中徇私舞弊,兩位國舅其實並沒有縱容家奴不法,而是蕭敬要賺取清名,故意栽贓,借此來樹立威信。」

    花廳中的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還總算有人醒悟過來,不禁道:「大人的意思是,咱們明裡是彈劾蕭敬,並不會因此而得罪張皇后,可是暗地裡卻是將從前的一樁公案舊事重提,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如此一來,非但是柳乘風,就是那兩位國舅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那國舅的瘡疤又被人拿出來說事,他們的注意力……」

    朱贊呵呵一笑道:「就是這個道理。蕭敬蕭公公是什麼人?豈肯被人冤枉?再者說,這朝廷之中信服蕭公公的大臣不在少數,只怕就是內閣之中的幾位閣臣此時也少不得為蕭公公說幾句好話。可是說了蕭公公的好話就等于歸罪壽寧侯和建昌伯,這壽寧侯、建昌伯到時候四面楚歌,咱們再釜底抽薪,他們便是有通天本事又能如何?」

    不少人牙縫冒著涼氣,這一手實在太高明,這朱大人的心機未免也太深沉了一些。

    明裡,是為國舅出頭,是為皇后的弟弟說好話。無論是皇后還是國舅,雖說未必會對所感激,至少也不會怪罪。

    可是這一出頭,那麼勢必會引起蕭敬的反彈,蕭敬是什麼人?這口氣怎麼能嚥得下?而蕭敬要反彈,勢必要坐實國舅的罪行。而朝中不少清流此時也會激起極大的憤慨,到時候枰擊國舅的聲音也定會不絕於耳。

    為國舅出頭就是把國舅架在尖上,任人燒烤。

    更何況,到時候蕭敬為了打擊國舅,勢必會指使言官,尋找國舅近年來不法的證據,到了那時候,壽寧侯和建昌伯自顧不暇、焦頭爛額,還怎麼分身干涉聚寶樓的事?

    只是,這份奏書該讓誰來上書?畢竟為國舅翻案,可是一樁被人唾棄的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贊卻是微微一笑道「人選,老夫已經有了,老夫有個門生,前兩年因虧空,被放去了南京刑部任職,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外放去了南京,幾乎等於是仕途再無前途可言,讓這樣的人來上書倒是人盡其用。

    大家不由放聲笑起來,都道:「大人高明。」

    朱贊卻是微微一笑道:「接下來就要看諸位了,順天府那邊,叫人去打通一下關節,放出差役去,專門對那些在聚寶樓裡交易的商賈下手,要讓那些聚寶樓裡交易的商人知道,他們在聚寶樓裡商議,就算做的成生意,卻也別想好過,惹上了官司,叫他家破人亡。」

    眾人精神一振,紛紛道:「順天府府尹是自己人,只要他肯協助,這件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已經鬆了口氣,朱贊的辦法確實是萬無一失,一方面牽制住柳乘風和國舅,另一方面,順天府殺雞儆猴,讓那些在聚寶樓中交易的商人們知曉厲害,到了那個時候,就算聚寶樓再有吸引力,又有誰敢和聚寶樓扯上關係?

    朱贊低下頭,喝了一口茶,隨即微微一笑,道:「好了,今日就說到這裡,諸位,散了吧。大家各自準備,明天開始,要有樂子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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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1:33:12
第一百九十七章:暴風驟雨

    京師裡突然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原本這幾日,京中無事,眼看到了年關,各部衙門都在為了年末做著準備,刑部要核定一年的刑名,戶部要清算國庫,禮部要準備好祭告天地,至於那吏部,卻更是磨刀霍霍,為京察做好了準備。

    大家都很忙,沒功夫去糾纏其他的事,所以連平時的爭論,也一下沒了聲音。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鬧出了麼蛾子。

    十一月十四。

    戶部右侍郎朱贊為首,數十人聯名上書,揭發鋒衣衛百戶柳乘風私募私兵近千餘人,所圖甚大。

    朝中一片嘩然。

    這一下子熱鬧了,或許是枯燥的案牘過於索然無味,這各部堂的官員,見來了樂子,一下子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內閣那邊還沒有表態,可是各種非議已經開始傳出來,此後,刑部尚書上書:私募私兵事關重大,關乎社稷,請宮中立即敕命詳查,防微杜漸,以絕後患。

    只是,內閣仍然是沉默,甚至是宮中也沒有透露出隻言片語。

    可是誰都知道,在這沉默背後,卻彷彿隱含著即將爆發的尖山。

    宮中會怎麼想?

    內閣會怎麼想?

    這件事是戶部右侍郎朱贊捅出來的,這朱贊的恩師就是李東陽李學士,這件事的背後之人,會不會是李東陽,會不會李東陽唆使朱贊,命他挑起這是非。李東陽莫非是要整這柳乘風?

    若是如此,那這柳乘風死定了。

    不少人不禁興奮起來,那柳乘風近來風頭正勁,聖春正隆,做了不知多少出風頭的事,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傢伙也該倒霉了。

    許多人將關係梳理清了,似乎察覺出了什麼,朱贊的背後是李東陽,李東陽的背後是內閣,內閣的背後是什麼呢?

    接下來,更多人開始上書,大談歷朝歷代首養私兵的嚴重,一個百戶所,居然招募千餘人手,這般肆無忌憚,到底有什麼居心,這件事,絕不能不了了之。

    內閣這邊,也已經有點兒頭大了,其實不管是劉健還是李東陽、謝遷,都猜出了一些端倪,那柳乘風雖然看上去大膽,卻是心細之人,皇上不點頭,這柳乘風敢招募這麼多幫閒?

    一開始,劉健也是奇怪,他雖然對柳乘風印象不是很好,可是要他去整一個錦衣衛百戶,他未必有這狹隘。可是那朱贊是誰,乃是李東陽的門生,莫非這賓之要收拾這柳乘風?

    只是這件事,他又不好多問,見了李東陽,只是微微一笑,寒暄時也盡量不將話題引到柳乘風身上去。

    倒是那謝遷耐不住了,謝遷對柳乘風也很不喜歡,可是不喜歡歸不喜歡,他是個耿直的人,有什麼說什麼,可是要說柳乘風圖謀不軌,首養私兵,他便不太認同了,這擺明了栽賊,就算栽樁,你便是隨便尋個罪名也就是了,革了他的官職,或者打壓一下都可以,可是弄出音養私兵來,這就是要人家滿門抄斬,是要幾十幾百人人頭落地的。

    所以在清早來這值房的時候,謝遷藉故去翹著腳去看學而報,可是眼睛,卻是時不時瞄著李東陽,想聽這李東陽如何解釋,誰知李東陽只是淡淡笑著與劉健閒談,謝遷終於忍不住,陰沉著臉,將學而報收起來,冷聲道:「那朱贊到底是怎麼回事,堂堂戶部侍郎,眼看年關就要到了,國庫還要釐清報帳,他不思好好辦公,卻是這般搬弄是非,他這是要做什麼?哼!」

    雖然是在罵朱贊,卻是明顯向李東陽發難。

    其實平時謝遷和李東陽的關係極好,對李東陽,謝遷也十分尊重,甚至李東陽被人懷疑,別人都認為李東陽是兩面派,謝遷卻是站出來支持他。

    也正是因為出於對李東陽品德的信任,李東陽這種不為自己辯解的才讓謝遷感到惱火。

    李東陽面對謝遷的問責,朝謝遷笑了笑,道:「謝公,朱贊的事,老夫並不知情。」

    謝遷臉色才緩和下來。

    一直不動聲色的劉健淡淡道:「這麼說,是那朱贊自作主張了,此人平素還算老實,怎麼今日,卻這般氣勢洶洶?」

    李東陽想說什麼,想告訴劉健,這朱贊的兄弟在京師之中做了一些生意,而這生意,難免有些不清不楚,可是最後他還是忍不住了,這朱贊,畢竟是自己的門生,他歎了口氣,目光中掠過一絲複雜,淡淡道:「柳乘風有什麼動靜沒有?」

    謝遷道:「倒是沒聽說有什麼動靜,這麼大的罪,也不是他一個百戶能承受的,這個時候自然該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絲一毫的差錯,都是滿門抄斬,說起來,老夫倒是同情他了,雖說為人孟浪了一些,可是畢竟也有功於朝廷,是個肯做事的人……」

    謝遷越說,臉色越來越緩和,只是覺得,華柳乘風似乎並沒有那麼可惡,人家從未得罪過自己,可是自己從前對他卻這般嫉恨?他不禁搖頭苦笑,想來是自己修身養性的功夫不夠,太苛刻了一些,自己是當朝閣臣,七老八十了,卻跟一個小娃娃置氣。

    劉健領首點頭:「且任由他們鬧吧,老夫倒要看看,這朱贊到底打什麼算盤,賓之,他是你的門生,你要不要去過問一下?」

    李東陽想了想,搖頭道:「不必,年關將近,跡是光把內閣的事忙完吧,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必理會。」

    劉健和謝遷都點了點頭,各自回自己的案牘開始梳理奏書。

    原以為事情會很快結束,不管宮中或內閣對柳乘風會採取何種辦法,可是誰也想不到,宮中沒有反應,連內閣,也只是拚命督促各部堂準備好年關的事宜。

    可是到了十一月十六,事情卻發生了變化,一份從南京遞來的奏書一下子將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這遞奏書的人,擺明了是不想讓大家過個好年了,不過也有好事之人,這時候也興奮起來。

    有樂子瞧了。

    這份奏書出自南京刑部郎中所王淡所書,可是裡頭的內容卻足以攪得這朝廷不安生。

    奏書中的意思只有一個,壽寧侯與建昌伯侵佔田地之事,子虛烏有,這一切,都不過是秉筆太監瀟敬,搬弄是非,為了求取清名,而刻意栽樁,請宮中從新審視此案,切莫讓奸人得逞。

    誰是奸人?

    自然是蕭敬。

    而受害者,則是建昌伯和壽宇侯。

    這一份奏書由通政司送入內廷,立即引發了地震,連張皇后此時,也都是大驚失色。

    這個王淡,到底什麼心思?難道是想巴結本宮,討取好處,是了,這人去了南京,一輩子再無前程可言,為了回京,所以選擇孤注一擲。

    只是他的這份奏書,卻是將張皇后害死了。

    原因很簡單,有人要求重審,那麼自然,會有人展開聯想,這個王淡到底為了什麼,而去為壽寧侯和建昌伯開脫,舊事重提?甚至有人會聯想到張皇后,認為這王淡,是受張皇后指使,要為張家翻案。

    堂堂皇后,干涉政事,遮掩自家兄弟的罪行,企圖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這……

    張皇后冤枉死了,她左右看著這份奏書,咬著唇沒有說話,隨即一臉無辜的看了朱祐樘一眼,朱祐樘歎了口氣,道:「朕總覺得,這幾日似乎要出事,可是會發生什麼,朕也不知道,這奏書,朕暫時留中,皇后,你暫時也不要自辯,且先看看,這些人到底玩什麼花樣。」

    張皇后自然稱是。

    只是皇帝留中了這奏書,同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誰都知道,建昌伯和壽寧侯侵佔田地的事證據確鑿,蕭敬這件事不但做的公允,而且處置的十分妥當。何以現在有人舊事重提,這是要翻案,是有人要對蕭公公動手。

    蕭敬雖然處在這旋渦的中心,可是一直採取著沉默的態度,他看到這奏書,眼中露出狐疑,卻沒有輕舉妄動,因為他知道,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他不能跳出來。

    可是蕭敬不跳出來,卻已有不少人磨刀霍霍了,蕭敬不但在內廷便是在朝中也頗有幾分清譽,這份奏書,等於是給不少人打了雞血。

    清流們憤怒了,這件事八成不是那王淡想要邀功取寵,討好內宮,就是得了張家的授意,想要翻案。

    翻案,哪有這麼容易,既然要玩,那就奉陪到底。

    當日廷議,十幾個言官聯名上奏,反駁那王淡奏書,甚至對壽寧侯和建昌侯的言語很是不客氣,更有人直接了當大罵那壽寧侯乃是禍國國戚,要求皇帝,對壽寧侯、建昌伯以及王淡三人進行處罰。

    朱祐樘在廷議裡,並沒有發表意見,只是回了一句:「朕知道了。」朕知道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你不要再說了。

    只是這還只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好戲卻在後頭。皇帝既然叫大家不要說,這就是說陛下偏袒壽寧侯、建昌伯、王淡等人,這還了得,天子聖明,如今卻有小人在側,挑唆是非,誣陷忠良,既然陛下說知道了,那麼只好動真格的了。

    次日早朝,又是數十個大臣,要求嚴懲建昌伯、壽寧侯、王淡,他們已經認定,這王淡就是受這國舅的指使。

    這一次和昨日不同,昨天倒還罷了,大家只是先試探一下宮中的態度,可是現在,卻都已經有了準備,更有不少御使,早已搜集了這幾年建昌伯、壽寧侯不法的證據,什麼佔人錢財、唆使人橫行不法,家中的子弟招搖過市等等。

    所有人的目標只有一個,壽寧侯、建昌伯身為國戚,行為放蕩,應當削爵為民,以儆傚尤,至於那王淡,諂媚迎上,居心叵測,可立即罷去官職,永不敘用。

    這樣的處罰對壽寧侯、建昌伯和那王淡都是不可以接受的。

    朱祐樘已經一肚子火氣了,可是偏偏,又無處發洩,處置王淡倒可以,可是你們還要處置壽寧侯和建昌伯,皇后只有這麼兩個弟弟,豈能說削爵就削爵。

    他沒有說話,以沉默應對朝臣。

    整個京師,已是風雨欲來。

    而這時候,壽寧侯和建昌伯終於害怕了,二人大門不敢出,二門不敢邁,這一次,實在嚇得不輕,誰曾想到,一午遠在南京的什麼刑部郎中上了這麼一道奏書,居然引來了滿朝文武對他們的厭惡,以至於不讓他們完蛋就不肯罷休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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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5:59:04
第一百九十八章:暗渡陳倉

    皇帝對這件事的沉默態度反而惹來了更多的抨擊。

    無論是張皇后、張鶴齡、張延齡甚至是蕭敬,此時都開始處在尷尬的地位。

    坤寧宮裡,蕭敬早早就到了,張皇后聽了他來,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可還是叫了他進來。

    坤寧宮裡,香氣襲人,帶著一股茉莉花的芬香,蕭敬心裡知道,這多半是柳乘風的香水味了,這味道似有若無,不輕易還真聞不出來,蕭敬笑吟吟地朝張皇后笑了笑,行了個禮,道:「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張皇后坐在琴案前,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道:「怎麼,蕭公公近來很有空嗎?」

    蕭敬心裡苦笑,也不知是誰在挑撥是非,結果鬧到這個不可收拾的地步,這一次來,蕭敬並不是要和張皇后和解,事實上,就算他如何解釋,又有什麼用處?

    蕭敬來,是給張皇后打個提醒。

    「奴婢想起了一件事,還請娘娘注意一些。」

    「你說!」

    「這幾日朝中很不平靜,先是有人抨擊柳乘風,接著又是壽寧侯和建昌伯,奴婢以為,這件事只怕和聚寶樓脫不開關係。」

    張皇后從先前的冷淡、端莊的臉色微微一變,蕭敬這麼一說,還真有些像了,聚寶樓明面上的東家是誰?是柳乘風和張家兄弟,聚寶樓剛剛開張,這幾日張皇后也特意問過,生意出奇的好,以至於天下的商賈都以得到聚寶樓的認證為榮,現在柳乘風和張家兄弟一齊遭受抨擊,難道,…

    蕭敬慢悠悠地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明面上似乎這一次是與柳乘風和兩位國舅為難,可是奴婢以為,這些人真正的目的是直取聚寶樓,而此時無論是柳乘風還是兩位國舅,如今都處在風口浪尖上分身乏術……」

    蕭敬說話點到即止,至於張皇后如何理解就是張皇后的事了。

    原本聚寶樓如何,和他蕭敬又有什麼相干?只是那些人實在可恨,居然玩陰謀玩到他蕭敬的頭上,這就讓蕭敬不能容忍了。

    蕭敬未必怕張皇后整治他,他是三朝內宦,這宮中許多事都離不開他,可是被張皇后嫉恨卻也不是一樁好事,蕭敬豈能不站出來澄清?

    張皇后沉默了,良久之後,淡淡問道:「是誰在搗蛋?」

    蕭敬道:「奴婢不知。」

    張皇后又是沉默。

    這件事太蹊蹺,可是不得不說設計得卻很是巧妙。張皇后久居宮中,現在外朝鬧得風風雨雨,她很是擔憂。

    張皇后緩緩地道:「那以蕭公公看,該怎麼辦?」

    蕭敬雙目瞇起,慢悠悠地道:「以靜制動!」

    張皇后不由苦笑以靜制動,就是被動挨打。更重要的是,現在無論是張皇后還是國舅或是柳乘風,現在也不得不被動挨打,事情已經鬧到滿城風雨的地步,若是再有動作,只會讓人抓住話柄掀起更大的風浪。

    張皇后依然緩緩地道:「本宮知道了蕭公公退下吧。」

    張皇后沒有再去追問,她和蕭敬關係本就有點兒淡漠,三年前蕭敬嚴懲張家,仍舊讓張皇后耿耿於懷,雖說冰釋了眼前的誤會,可是蕭敬畢竟不是她的心腹,有些話當然不能和他說。

    蕭敬也沒有說什麼告辭出去。

    坤寧宮裡,張皇后的笑容上卻是露出一絲苦澀,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其實也不難猜測,聚寶樓油水實在太大,幾乎改變了整個天下商貿的格局,有人受益,就會有人受害有些人要不甘寂寞了。

    可是連張皇后此時也想不出應對的辦法,手裡能用的人自然是自家的兄弟和柳乘風,可是包括自己在內,大家其實都已經陷入了泥潭,誰能反擊?

    坤寧字裡一聲長歎。

    ……………………………………………………………………………

    雖是年關,外朝卻沒有寂寞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誰也無法掌控了,要求懲治國舅與柳乘風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大,甚至有些人將矛頭引向了皇后,只是對張皇后,誰也不敢橫加斥責,只是旁敲側擊,探探風聲而已。

    而朱祐樘卻大是頭痛,清流們幾乎準備好了一大沓近年國舅的罪證,事無鉅細,一點兒也沒有遺漏,這些人的心思很簡單,你張家不是想翻案嗎?好,那今日索性就收拾了你,敢不老實,踩到你老實為止。

    這些人確實有收拾張家兄弟的本錢,在他們的背後是整個士林的清議,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是史冊彪炳,無論是皇上還是張皇后,對這件事上的處置都必須慎之又慎,一個不好,就可能會有更大的反彈。

    可是朱祐樘能如何?他所做的,只能沉默,只能和稀泥,給張家治罪不是他的本願,可是不給張家治罪,文武百官就不會答應。

    好在事情還沒有壞到逼迫朱祐樘做出決定的地步,至少內閣還在沉默,相當程度上內閣所受的壓力其實比朱祐樘還大,很多人已經對內閣不滿了,事情到這個地步,內閣居然還在和稀泥,還在蛇鼠兩端,這是什麼道理?

    內閣難道是司禮監?閣老難道成了陛下的私奴?

    風向變了,甚至開始有人直接彈劾到了內閣頭上,劉健並當其衝。

    謝遷也倒了霉,偏偏這位謝學士本就是個性子耿直的人,從不肯吃虧,現在有人罵到頭上,卻偏偏不能反駁,難受得很,以至於乾脆告了病假,想要躲起來。誰知道朱祐樘不准,倒是給他送了不少藥材。

    朝廷的風雨顯然沒有牽涉到迎春坊中那些興奮的商人,幾日功夫,聚寶樓已經認證了六百多名會員,這些會員,大多是京師的本地商賈,至於其他州府卻還要再等一等。

    不過不少客商也獲得了臨時會員,這臨時會員是在申請會員期間暫時用來交易的一種手段,客商可以在這裡進行交易,不過得向聚寶樓預付一些押金,等到正式的會員下來,再將押金退回。

    所以每日進出聚寶樓的商賈已經超過了萬人,到處都是人滿為患,不少商賈其實並不急於交易,可是每日清早卻早已習慣了來這裡坐一會兒,畢竟這裡的商賈實在太多,來這裡閒坐一下結交一些朋友,將來也有助益。相比較起來,那點兒茶水錢就顯得有點兒不太在意了。

    有錢才能生錢,這個道理誰都懂,捨不得銀子,怎麼能做成大買賣?茶水錢雖然貴,卻沒到讓這些商賈咋舌的地步。

    尤其是叫了一壺茶,認識幾個朋友,一起坐在這花廳裡,不斷聽到時價的最新變動,還有那標注出貨入貨時悅耳的鐘響,這種氣氛對這些商賈來說,實在是一種讓人愉快的享受。

    或者說,來了這裡才讓商賈們有了一種成就感,一出這聚寶樓,他們不過是個商人,士農工商,商人最末,屬於那種人見人欺的角色。

    可是在這兒,入目的都是行中的翹楚,大家所談及的也都是自己擅長的生意經,還有各種各樣關於行商的趣聞。

    這是一種歸屬,只有真正身處在其中才能體會。

    只是最近,一些傳聞不經意的在聚寶樓中流傳。一開始誰也沒有注意,事情其實很簡單,前兩日京師最大的吳家染坊近來在聚寶樓與杭州的一個絲綢商在聚寶樓簽訂了契約,吳家直接叫了夥計去那絲綢商的船上卸貨,車馬也都雇好,一行人運著貨物出了迎春坊,誰知卻被一群順天府的差役攔住,說這些貨物涉嫌是失物,直接扣押。

    吳家染坊好歹在這京師之中也是經營了數代,頗有些實力的。順天府突然為難,自然不肯罷休,於是四處去求告,想把貨物取回來。

    可是這一次,許多的關係卻突然不管用了,那些從前的熟人都是對他們採取閉門不見的態度。

    直到最近,吳家染坊才被人提點了一下,說是他們錯就錯在不該在聚寶樓中交易,有人不高興。

    這事兒一下子鬧開了,不過也只是鬧一鬧而已,聚寶樓的誘惑實在太大,吳家雖然血本無歸,可是只能算是運氣太壞。

    可是接下來卻又扣押了三四批貨,還有一個商賈因為了入貨花費了大筆的銀錢一時想不開便去尋死,也好在及時救了回來。

    聚寶樓裡終於瀰漫出恐慌的氣氛,在聚寶樓中交易最大的好處就是保障了交易的安全,可是一旦在聚寶樓交易反而變得更加危險的時候,誰還敢在這聚寶樓進行交易?

    所以這幾日,不少商賈雖然仍舊來聚寶樓,可是卻不敢再進行交易了,不少人心裡在琢磨,聚寶樓是不是得罪了順天府?可是按道理來說,聚寶樓的背後是錦衣衛和國舅,順天府難道吃了熊心貓子膽,居然敢把主意打到這裡來?

    想來想去,理由終於找到了,順天府不過是打手而已,真正要整治聚寶樓的人在這順天府的背後,這個人根本就不害怕錦衣衛,更不怕壽寧侯和建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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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15:59:22
第一百九十九章:柳呆子告狀

  恐慌已經遍佈迎春坊,以至於地價應聲大跌,甚至近日遞交的會員申請也開始銳減起來。

  畢竟大家只是為了求財,若是因為這個而惹上官司被收繳去貨物,那就算聚寶樓再如何便利,卻也不是好玩的。

  那些被順天府收繳了貨物的商家此時也鬧了起來,他們現在算是明白了,原來是因為聚寶樓才招致順天府的報復,為了這個事,也有不少受了損失的商戶與聚寶樓交涉,要聚寶樓出面為他們討要貨物。

  這個要求有些無理,可是話說回來,這事兒還真就和聚寶樓有關,其實不只是這些討要貨物的商戶,便是其他的商人也在拭目以待,想看看聚寶樓會有什麼動作。

  若是聚寶樓不管不顧,那就算聚寶樓能給大家帶來再大的便利,聚寶樓的會員對商人們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聚寶樓掌櫃溫封已經顯得有些焦頭爛額了,他已經將這件事通報給了柳乘風,可是柳乘風卻沒有立即做出決定,他們的貨物,聚寶樓該不該給予賠償,還是去那順天府把扣押的貨物索要回來,對溫封來說,是一件很大的考驗。

  溫封在溫府裡做過主事,雖說也有點兒管事的經歷,可是讓他打理聚寶樓還真有點兒力不從心,不過他是個實誠人,有柳乘風指點著,按著柳乘風的吩咐去做事,倒是沒有出什麼差錯。

  可是現在姑爺那邊沒有動靜,溫封就有點兒六神無主了。

  溫封先是出面安撫住那幾個商戶,承諾一定會拿出一個解決方案,另一方面又三天兩頭地去府中尋柳乘風拿主意。

  柳乘風這幾日除了去操練新招募的壯丁,其餘的時候就在百戶所裡辦公,權力越大,責任越大,直到今日,柳乘風才明白這個道理。

  而朝廷裡那一封封聲討他的奏書,他沒有理會。

  其實誰都知道,柳乘風在這風口浪尖上,選擇本份地做事確實是最好的辦法,若是再鬧出麼蛾子,勢必會引起更大暴風驟雨,有些事還是低調些的好。

  這一日大清早,溫封又是到了百戶所來,他如今三天兩頭出入,連百戶所裡的人也和他熟稔了,一路過去都有書吏和校尉與他打招呼,溫封的臉上憂心忡忡,敷衍似地應了,進了柳乘風的值房,見自家的姑爺正埋首在案牘上書寫著什麼,過去行了禮,道:「姑爺……」

  柳乘風抬起眸,看了溫封一眼,淡淡地道:「不是說了嗎?在外頭不要叫我姑爺。」

  「是……東家……」溫封只好艱難地換了一個詞兒。

  柳乘風一邊捉筆寫字,一邊道:「怎麼?又是為了貨物的事?」

  溫封的臉上陰雲密佈,道:「是,那些被扣押了貨物的商賈如今已經壓不下去了,今日清早又是一起來討要個說法,東家,若是再不決定賠償抑或是去順天府討要,只怕……」

  柳乘風點點頭,道:「是啊,拖延不下去了,可是你知不知道,現在朝廷裡有人彈劾我蓄養私兵,蓄養私兵是什麼罪?這是謀逆大罪!一不小心就是要滿門抄斬的。本來呢,這件事是陛下暗許的,招募這些人手也是為宮中效力。可是現在清議和朝廷裡這麼一鬧,味道就不太對了,若是我這個時候去順天府鬧事,事情只怕會變得更加麻煩。若只是我有麻煩倒也罷了,實在不成就請兩位國舅出面,可是現在連兩位國舅也是自身難保,這件事很棘手啊。」

  柳乘風歎了口氣,他隱隱已經感覺到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人在搗鬼,具體是誰,他不清楚,可是這一波又一波的手段實在讓人有些應接不暇,柳乘風相信,自己的這個對手不簡單。

  溫封也體諒到柳乘風的難處,想了想道:「實在不成,乾脆由聚寶樓賠償這些商戶的損失如何?」

  柳乘風卻是搖頭,道:「今日賠償,明日又賠償,這賠下去,聚寶樓的生意還要不要做?」

  柳乘風坐在椅上,瞇著眼睛開始思量,現在整個朝廷,或者說朝廷中的清流這時候都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一個不好就有可能為自己招來麻煩。只是聚寶樓是自己暗中籌措了數月才得以完成的生意,這聚寶樓意義重大,不只是能為自己掙來財富,更重要的是隨著聚寶樓生意的擴張,自己的前程也維繫在聚寶樓之上。

  怎麼辦?

  柳乘風的臉色陰晴不定,或者說他在權衡,在想一個折衷的辦法,只是良久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只有兩個選擇,要嘛退縮,要嘛反擊。

  「這些鼠輩真是欺人太甚,既然你們要玩,那我柳乘風就和你們玩到底。」

  柳乘風的臉色沉下來,隨即看了溫封一眼,道:「你去將那些貨物被扣押的商戶全部叫來,順天府無故扣押他們的貨物簡直是知法犯法,既然順天府不要臉皮子,那我便帶他們去討個公道。」

  「來人,給我換一身衣衫,去,把我的繡春劍取來。」

  柳乘風穿戴一新,而溫封此時也不敢閒著,飛快地去請來那些受害的商戶,為首的一個就是吳家染坊的掌櫃,叫吳慈,以吳慈為首的商戶,這時候顯得有點兒不安。

  他們只是商賈,俗話說,民不與官鬥,現在是這姓柳的和順天府鬥,柳乘風身邊有國舅,可是順天府的身後卻是烏七八黑,天知道站著什麼人物,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不是這些貨物涉及到他們的身家性命,他們還真不敢隨柳乘風去順天府。

  只是現在箭在弦上,既然來了,又能如何?

  其實不只是他們,就是在聚寶樓裡的無數的商賈也都心中忐忑,聚寶樓的開業無疑給了這些商賈一盞指路明燈,讓他們有了更開闊的視野,他們現在才知道,原來生意還可以這樣做,只是現在鬧出這麼個麼蛾子,實在讓人心驚膽寒,若是柳乘風能把貨物要回來還好,可要是要不回來怎麼辦?

  聚寶樓能否繼續經營,就看今日了。

  柳乘風先是請吳慈等人坐下,讓他們說一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對柳乘風,這些商賈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雖然只是個錦衣衛百戶,可是柳乘風的事跡卻是駭人,這傢伙居然可以自由出入宮禁,又和太子交好,這樣的人遲早是要平步青雲的。

  吳慈領了頭,先是將經過說了,無非是與一個絲綢商人在聚寶樓定了契約,那絲綢商人其實剛到京師不久,貨物還在船上,並沒有搬運上岸,吳慈便雇了車領了夥計去與那絲綢商人交割,隨即便押著貨物一路出了迎春坊,就在不遠便被幾個順天府差役截了。

  順天府的差役說是追查賊贓,要搜查他們的貨物,隨即又說這貨物便是賊贓,將這些貨物劫走揚長而去。

  其餘的人,經歷大多與吳慈差不多。柳乘風皺起眉,剛出迎春坊就有順天府的差役出現,這就是說,在碼頭裡,順天府已經安排了人手,專門盯著在碼頭處交割的貨商,然後再知會這些夥伴一路追蹤,迎春坊畢竟是煙花胡同百戶所的地頭,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可是一出迎春坊,便立即現了身。

  這些順天府的差役,完全是有預謀的截留貨物,分明是故意為之。

  柳乘風沉著臉,問吳慈道:「事情發生之後,順天府那邊又怎麼說?」

  吳慈苦笑道:「托人去說情了幾次,一開始還有幾個順天府的熟人說只要查出不是賊贓便將貨物送回,可是後來卻又換了一副嘴臉,說是涉及的案子太大,府尹大人已經親自過問,這貨物是別想拿回去了。還說,怪只怪我在聚寶樓裡交易,聚寶樓是藏污納垢的場所……」

  柳乘風冷笑道:「藏污納垢是嗎?今日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藏污納垢!」他站起來,道:「諸位,事情已經發生,聚寶樓一定會為諸位討個公道,可是畢竟你們才是苦主,所以咱們得一起去順天府走一趟,諸位可敢隨本大人去嗎?」

  柳乘風說話之間,不自覺地用手按住了自己腰間的寶劍。

  吳慈似乎是被柳乘風的信心所感染,不自覺地道:「有何不敢?這批貨物事關重大,若是索要不回來,吳家染坊還怎麼維持下去?咱們吳家世世代代在京師做染坊的生意,絕不能折在我的手裡,小人願隨柳大人走一趟。」

  其他幾個商賈見吳慈這麼說,也紛紛點頭。

  柳乘風也沒說什麼,領著眾人出了百戶所,朝順天府而去。

  …………………………………………………………………………………………………………

  順天府位於鼓樓北街,佔地不小,共有正堂、後堂各五間,中堂三間。前面大門三重,每重三間,加上東西配房等共五十八間。

  這麼大的建築群坐落在鼓樓北街上,幾乎佔了一半的位置,順天府不但管理京師,便是京郊各縣也歸其管轄,順天府算是京師最高地方衙門,所以府尹的職位特別顯赫,品級為正三品,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三級,由尚書、侍郎級大臣兼管。正三品衙門用銅印,惟順天府用銀印,位同封疆大吏的總督、巡撫。

  可見順天府雖然平時聲名不顯,在這眾多的衙門之中並不出眾,卻也不是人見人欺的角色。

  門口的石階下是兩隻巨大的石獅,石獅猙獰怒目,無比凶悍,幾個差役在外頭巡視,以免有閒雜人等在此逗留,等到柳乘風等人出現,在這兒落馬的時候,幾個差役看了柳乘風身上的欽賜飛魚服,倒是不敢有什麼怠慢,其中一個朝柳乘風拱拱手,道:「大人是哪個衙門的?有什麼公幹?」

  柳乘風朝他們漠然地看了一眼,只是淡淡地道:「今日順天府裡誰當值?告訴他們,我是柳乘風,今日特來告狀。」

  「告狀……」

  這些差役面面相覷,柳乘風這個人,他們早有耳聞,據說和順天府還有點兒小衝撞,這個人雖是個百戶,卻也不是輕易能惹的人物,可是這傢伙來告狀,告的是什麼?

  堂堂錦衣衛卻來順天府狀告別人,這種事說出去還真有幾分可笑。

  只是這幾個差役卻是笑不出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柳乘風也不客氣,見他們無動於衷,索性上前去,走上石階,在這順天府的左邊門口放著一門大鼓,柳乘風握緊拳頭,狠狠地朝這大鼓砸去。

  「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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