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牛語者]一劍驚仙[全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91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4:30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3-12-25 08:26 編輯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一章 隱秘

  「是他!」楊恆的腦海裏刹那閃過一個人的名字,將石頌霜擋在了身後。

  「你放心,就算你不動手,老夫也活不到明天日出。」圓潤的聲音是司徒筠,但那語氣分明和吳道祖一模一樣。

  石頌霜站在楊恆的身後詫異地打量著司徒筠,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但看是司徒筠臉上灰敗的面色及滲出深色血斑的肌膚,分明不似活人,頓時醒悟到這是吳道祖借屍還魂。

  「我不是來找你復仇的。」吳道祖臉上的神情平和異常。

  察覺到楊恆眉宇間的警惕與懷疑,又自嘲一笑道:「就當老夫是有心無力吧,事實上,我有些事想在死前告訴你,所以在自爆精元時勉強逃出一縷元神,瞞過了蝶幽兒的眼睛。」

  他頓了頓,環顧空曠的崖頂道:「這兒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但不適合談話。」

  楊恆覺察到吳道祖體內的生機極弱,全憑一縷即將渙散的精元維續才能支撐至今,這傢伙活著的時候自己尚且不懼,此刻奄奄一息自己又豈會怕了他?

  「你想說什麼?」楊恆問道:「假如是臨終前的懺悔,我樂於洗耳恭聽。」

  「臨終懺悔?」吳道祖咯咯低笑道:「也許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何況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如何化解真禪心中的魔性;或者是如何破解小夜的龍女誓咒。」

  楊恆注視吳道祖須臾,緩緩點頭道:「好,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

  話說完,楊恆把目光轉向身後的石頌霜,示意她離開,石頌霜卻將他的胳膊抓得緊緊的,緩慢而堅決地搖頭。

  吳道祖望著石頌霜悠然一笑道:「一起來吧,相信我說的故事裏也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三個人沿著清幽小徑一起來到了昨夜明燈大師、厲青原和小夜藏身的山洞裏。

  楊恆擁著石頌霜坐下,兩個人手握著手齊齊望向對面背靠石壁而坐的吳道祖,幾裏的山路已讓他微露疲態,輕喘了口氣道:「石姑娘,我殺了令堂,閹割了令尊,還奪走你外婆的遺體做成雕像,你很恨我,對嗎?」

  「我爹爹?」石頌霜還是第一次聽說明燈大師的事,驚愕地看向楊恆。

  楊恆點了點頭,握緊了她的纖手,石頌霜呆了半晌才問道:「因為這件事他才離開了我們?」

  看著楊恆默然不語的臉龐,石頌霜的貝齒不自禁地咬住了唇,她咬的很用力,卻一點兒也不覺著疼,猛然,她掙脫楊恆的手,掣出天廬神匕直刺仇人的咽喉。

  吳道祖一動不動,低頭瞧著抵住自己咽喉的天廬神匕,脖子上透出一縷黑色血絲:「沒想到我們的談話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始,但是否該這樣就結束?」

  石頌霜強忍手刃殺母害父仇人的衝動,冷冷道:「我會等,至少等你說出如何破解小夜的龍女誓咒和真禪心中的魔性後,再了結我們之間的恩怨。」

  她仿佛用盡所有氣力,才艱難地將天廬神匕從吳道祖咽喉上移開,緩緩退回到原位。

  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絲,吳道祖漫不經心的將血輕抹在自己的嘴唇上,淡然道:「這血是她的……」下一刻,吳道祖神情忽轉凝重,徐徐道:「你們不會相信,許多年前我也曾是一個好人,至少是別人眼中的正道砥柱,世外高人。」

  石頌霜冷冷道:「不必回溯那麼多年,就在幾個月前我都是這樣看你。」

  吳道祖笑道:「丫頭,別以為老夫聽不出來,你是在譏諷我看似道貌岸然,實則衣冠禽獸,但早年的我確也曾意氣風發,立志要以有用之軀匡扶天下,澄清四海——其實,到了今天這志向也從未改變。」

  楊恆沒有出言譏嘲,因為他從對方的眼底發覺到一縷往日根本無法看見的傷感,他緩緩說道:「你的志向沒變,人卻變了。」

  眼睛一亮,吳道祖哈哈笑道:「我沒看錯你,你小子確是老夫要找的人!」他的笑聲漸漸變低,接著道:「可我為什麼會變?都是蝶青炎那賤人所害!」

  「蝶青炎——幽兒姑娘的母親?」楊恆詫異道:「事實上,不是你殺了她嗎?」

  吳道祖的臉上不由自主湧起一股獰厲之氣,寒聲道:「這是我此生最後悔的事!」

  如果光聽話語內容,似乎是吳道祖臨死之前的良心發現,但那面色和語氣分明充滿怨毒與懊喪,任誰都能猜出其中必定另有文章。

  吳道祖果然接著說道:「當年我若不將她殺死,就算只拋開與這賤人雙宿雙飛的神仙日子重回鳳凰島,也能明哲保身過得自在逍遙,又何必去管人間大難臨頭、洪水滔天?」

  石頌霜對吳道祖恨到極點,聽他誇誇其談將自己說成救世主般偉大,不由一陣陣反胃,漠然道:「如此說來,我們所有人都該感激你才是。」

  吳道祖對石頌霜的態度不以為然:「石姑娘,那是你不明白其中的原委,楊恆,你隨蝶幽兒去過太古神殿,和她又有過一段頗為親密的交往,你能否告訴老夫,在你的眼中太古道是用來幹什麼的?」

  楊恆怔了怔,突覺手心劇痛,卻是被石頌霜狠狠掐住,耳朵裏聽她傳音入密道:「頗親密的交往?」

  「閣下參悟太古道秘術多年,應該比我清楚。」楊恆忍著疼,一邊苦笑一邊回答。

  吳道祖悠然而笑,片刻後一字字道:「天以萬物養人,人無一物饋天!」

  楊恆的腦海裏被這十二個字炸開一道驚雷,沒來由地從腳底升起絲絲寒意。

  石頌霜發現他的手一下子變得冰涼,不禁輕呼道:「阿恆!」

  楊恆一醒,深深吸了口氣向她勉強笑了笑道:「我沒事。」

  話說完,楊恆腦中回想起那日在祁連山黑沙穀中,蝶幽兒在天意花前與自己的一番談話——

  「楊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假如回到鴻蒙之初,這世上沒有人,只有些花草樹木,山川河流,該當如何的清淨美麗?其實人是最無用的寄生蟲,竟還忝不知恥以萬靈之首自居,著實可笑可恨。

  「你們雲岩宗以佛法立派,一天到晚說什麼慈悲為懷渡化世人,但這世上的惡人卻越來越多,可見人的貪性根深蒂固,已到了冥頑不靈的地步,可惜我現在的道行太淺,否則啊……」

  接下來,蝶幽兒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低笑了兩聲將話題轉開。

  楊恆以為這只是一段小插曲,時過境遷便會忘記,然而聽到吳道祖說出類似的言語時,才突然察覺這段經歷竟像根看不見的小刺,早已悄悄刺進了心底。

  吳道祖察言觀色,悠悠道:「老夫猜得沒錯,你果然知道,而你這驚駭的表情,老夫早在八十六年前便已有過,蝶青炎……嘿嘿,這賤人念念不忘的就是太古道的至高教義,要將所有的人從世間抹去,好回復到鴻蒙之初天地肇始!」

  石頌霜一凜,醒悟到楊恆為何會勃然色變,忍不住問道:「可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吳道祖不屑反問道:「當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破壞一切的欲望,在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做的?」

  想到吳道祖極度變態的行為,石頌霜一陣不寒而慄,說不出話來。

  石頌霜正感驚駭間,耳邊便聽得吳道祖追問道:「石姑娘,假如知道有人想這麼做,你會怎麼辦?」

  石頌霜看了眼楊恆,毫不猶豫回答道:「我會設法阻止她,甚至不惜殺了她!」

  「看,你也是認同老夫的。」吳道祖得意地笑道:「所以我殺了蝶青炎。」

  但是過了一會,吳道祖似乎意識到這種說法與事實存有出入,立刻糾正道:「只是殺了蝶青炎。」

  楊恆敏銳地覺察到僅僅加了「只是」二字,兩句話的意味已大為不同,問道:「閣下為何會這麼說?」

  吳道祖徐徐道:「因為奇魔花是從軒轅魔帝遺骸中滋生出的一朵妖靈之花,一切凡間手段都根本無法將它徹底毀滅!蝶青炎就是從奇魔花裏孕育而生的一縷神識,就算滅了她,奇魔花依舊會在八十年後生出下一縷神識……」

  楊恆和石頌霜互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蝶幽兒!」

  刹那間山洞裏一片死寂,只聽到風吹過的聲音,兩人遍體生涼。

  吳道祖的話音就像寒流般穿過他們的耳膜,透進了兩人心底:「為了殺死蝶青炎,我刻意順從親近她,一步步獲取信任,她為了讓老夫死心塌地跟隨她,便將太古道的諸般秘術一一傳授給我,我越看越是心驚,也更加堅定了殺她的念頭。

  「等我終於利用祁連六妖殺死蝶青炎後,卻發現自己犯了個致命錯誤,我無法毀去奇魔花,只能眼睜睜瞧著它遁形於祁連山中。」

  喘了一口氣,吳道祖接著說道:「那時候我就預料到一切尚未結束,於是我開始了長達八十餘年的準備,首先就是讓以龔異嵬為首的祁連六妖常駐黑沙穀,一俟聽聞下一縷奇魔花神識出世的消息,便要趕在她壯大成形之前加以撲殺。」

  楊恆想到自己在祁連山的遭遇,不免對此言信了幾分,問道:「那你為何又要假身端木遠遊走仙林,懸壺濟世?」

  「那時候的老夫靈智未泯,也還有濟世度人的胸懷,便想以平生所學醫術略解民間疾苦。」吳道祖話音深沉,回答道:「更重要的是,我必須利用端木遠的身分踏遍三山五嶽尋找合適的人選,畢竟畫聖的名頭太響,反而不利於大計。」

  楊恆已經不止一次聽吳道祖提及人選的事,心頭一動道:「怎樣的人選?」

  吳道祖不答反問:「你曾數度親眼見到蝶幽兒出手,可知這丫頭賴以橫行無忌的幾項太古道秘術都是什麼?」

  楊恆搜索著記憶回答道:「奇魔鑒、唯我獨尊令、蝶戀花、斬天裂、星如雨……還有銀爐煉和軒轅神光。」說到這裏,他的聲音頓止,霍然想到了小夜、真禪還有自己的養父楊南泰,猛抬起頭看著吳道祖:「所以你找上了我們?」

  「是他們。」吳道祖緩緩道:「你和厲青原是意外之喜,原本並不在我要尋找的人選名單裏。」

  「意外之喜?」石頌霜念及父母慘事,生冷道:「對我們卻是禍從天降!」

  吳道祖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是不得已的犧牲,為了對付唯我獨尊令這般霸道無雙的妖音,我必須找到一個聽不到聲音的人——當然,這人絕非單純是個聾子。」

  「這就是真禪了。」楊恆接著道:「當秦掌門將他送到你的面前時,確是意外之喜。」

  吳道祖不置可否,說道:「為了對付軒轅神光這類懾人元神的無敵魔功,我需要找到一個天賦異稟純潔無瑕的嬰孩,從她剛出生起便加以培育……

  「否則的話小夜的靈玄心境又如何能夠在短短三年裏突破到第七層?這底子早在十幾年前老夫就替她暗中打好了。」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轉向石頌霜,慨然道:「你的資質原也不亞於小夜,甚至更勝一籌,可惜我找到你時已經太晚,你已錯過了修煉靈玄心境的最佳時期。」

  不等石頌霜開口,吳道祖又道:「至於蝶戀花、斬天裂這等兇狠殺招,那就得有個銅皮鐵骨心智極堅的人以身相抗,所以我救下了楊南泰,他本有鐵衣神訣的底子,後面要做的事情自然事半功倍。」

  「我謝謝你救了家父,但你也害死了我的另外一個父親!」楊恆此時表情十分複雜。

  吳道祖一怔,滿是嘲弄地瞧著楊恆:「你不是不認楊北楚嗎?什麼時候改了主意?」

  楊恆徐徐道:「你該想想此刻厲青原的心情,或許就能瞭解。」

  吳道祖黯淡的眸子裏掠動過一抹難以言喻的紫光,嘿然道:「他的心情如何,老夫已沒興趣過問,倒是在楊南泰之後,我找到了一個更合適的人選……」

  話說完,吳道祖把眼光掃向了石頌霜:「幸好你的阿耨多羅花並未在蝶幽兒面前施展過,不然此際……嘿嘿,你可就吉凶未蔔了……有此至寶,斬天裂何懼!」

  楊恆劍眉微微一揚:「這些都只是你一廂情願。」

  吳道祖搖搖頭:「楊恆,我這就要說到你了,老夫之所以最後一個才提及你,並非因為你可有可無,恰恰相反,你是擊毀奇魔花的關鍵!」

  他也不需要別人回答,繼續滔滔不絕:「你們發現沒有,剛才我說的都是如何抵禦蝶幽兒的攻擊,隻字未提如何殺她,因為直到被阿耨多羅劍刺中之前,老夫都未能想出真正可以一勞永逸的辦法。

  「所謂無心插柳,老夫未曾料及十年前布下的一步閑棋,居然在今日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注視著楊恆,吳道祖死灰色的眼裏射出熾熱的光采:「我當時救你們母子是為了引起滅照宮內亂,借機盜取軒轅心,後來見你被送上雲岩宗,便又想到利用你對付楊惟儼,從而執掌東昆侖。」

  石頌霜關切地看了眼楊恆,見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來,說道:「你在做夢!」

  「是啊,我在做夢。」吳道祖居然很爽快的承認:「因為不久我就發現,楊恆這小子倔強到骨子裏,根本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控制!」

  在吳道祖而言,這顯然已是極高的贊許,可楊恆的心裏並無一絲情緒,淡淡道:「那你後來又為何要找上我?」

  「因為你刺中了老夫一劍。」吳道祖笑道:「刺的好刺的妙,簡直教人興奮不已。」

  若非聽出話裏有話,楊恆只當吳道祖故態復萌又發瘋病,說道:「你想用我的阿耨多羅劍去刺奇魔花?」

  聞言,吳道祖拍手道:「沒錯!你不覺得天公造物妙不可言嗎?儘管奇魔花堅不可摧,但偏偏還有一柄同樣來自軒轅魔帝遺骸的阿耨多羅劍能與之相抗。

  「這就像別人使盡全力也難傷楊南泰分毫,可他手起掌落便將自己的左腕斬斷,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當然,以老夫的估計,現在的阿耨多羅劍仍不足以對奇魔花構成巨大威脅,你還需要繼續加以煉化才能辦到。」

  「幽兒已回返太古神殿隱居,我不會聽你之言做出任何傷害朋友的事。」楊恆並沒有就此相信吳道祖。

  吳道祖嘿嘿笑道:「你忘了我們剛說過的太古道教義及其終極目標?」

  「我沒忘。」楊恆對視吳道祖,說道:「但我相信幽兒,她不會那麼做!」

  「放屁,她怎麼不會,她一定會!」吳道祖突然從眸中爆出兇狠的光芒:「她已經在這樣做了!先是軒轅心,後是太昊鼓,你以為她要這些東西幹什麼?她若真想回到星辰海隱居,三年前去了就不必回來!」

  楊恆平靜看著吳道祖狂性大發的模樣:「她回來是為了殺你,為了報仇。」

  吳道祖恨恨瞪視楊恆:「看來你太低估了太古道秘術,不知道它的可怕!」他平復急促的呼吸,又道:「為了能殺死蝶青炎,我曾如饑似渴地閱覽太古秘書典籍,後來又因要找到毀滅奇魔花的辦法,更是廢寢忘食沉溺其中。

  「我漸漸發現自己對美麗事物的追求越來越強烈,我自幼學畫,尤重情趣,在太古道秘術的影響之下就如乾柴烈火般一發不可收拾。

  「在我的眼裏已容不得這世上有任何不完美的東西,更不願因為它們的存在玷污了本該完美無缺的天地自然,那之後我逐漸做出了許多從前根本連想都不會想的事……」

  吳道祖苦笑了聲:「可是我已停不下來,又覺得之所以參悟太古道秘術全是為了拯救人間禍患,便自欺欺人參悟不休,後來我修煉出身外化身,便控制了司徒奇哲和褚惜衣二人的軀體,用他們的身分與身體享受到迥異於過往的樂趣,同時也掌控他們的勢力為己用。」

  楊恆聯想到鳳凰島地下宮殿裏的可怖情景,不禁一陣心悸:「你自己心智迷失越走越遠,卻未必是太古道秘術之禍,況且你要對付奇魔花也好,殺死蝶幽兒也罷,都無關乎仙林恩怨,又為什麼要禍害正魔兩道?」

  「因為老夫要重整秩序,讓天下蒼生都服從我的意旨,還要去惡向善創建太平盛世,若有不知悔改的十惡不赦之徒,我代天誅之!」吳道祖神態理直氣壯。

  楊恆不以為然道:「閣下用心良苦,可惜走的卻是邪路。」

  「什麼是邪路?天下的路千百萬條,誰能說我走的就是邪路?」吳道祖傲然道:「倘若循規蹈矩畏首畏尾,何日方能成就大事?老夫行事只問目的不問手段!無非是成王敗寇,任由後人評說而已。」

  吳道祖狂傲而不可一世的神態配以司徒筠嬌豔柔美的容貌,顯得無比詭異,令人看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石頌霜沒心思聽吳道祖大放厥詞,問道:「小夜的龍女誓咒如何才能破解?」

  吳道祖嘿了一聲:「最簡單的法子便是將蓬萊劍派上下三百多人全都殺光,那也就無所謂龍女誓咒了,麻煩點呢,就是等小夜領悟到了靈玄心境的第九層奧義,修煉成不死之身,便可依照蓬萊劍派的臭規矩——三刃穿心破出門牆。」

  楊恆和石頌霜對視一眼,均感第一種辦法絕不可行,而後一種則全憑小夜的悟性和造化。

  可就算她有朝一日果真能參透靈玄第九境的奧義,大好的豆蔻年華也早已逝去!

  如此一來,龍女誓咒破與不破又有什麼兩樣?

  看出楊恆和石頌霜的憂慮,吳道祖從血跡斑斑的袖口裏抓出一卷羊皮紙扔在地上:「這是靈玄心境第八層與第九層的心法要訣,你們交給小夜,練不練由她自定。」

  見到楊恆拾起羊皮紙卷,吳道祖才道:「告訴這丫頭,這是端木爺爺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楊恆鄭重頷首:「我會一字不差向小夜轉述的,不過她未必會如閣下的意願,用此神功去對付蝶幽兒。」

  吳道祖哂然道:「老夫權且當做未雨綢繆,說不定將來你會慶倖沒有拒絕收下此秘笈……我剛才也答應過,要告訴你破解真禪魔性的辦法,這辦法就是……」他停頓下來,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悠悠道:「解鈴還須系鈴人。」

  說完吳道祖也不管對面兩人露出疑惑的模樣,自顧自站了起來:「時辰不早,我該走了。」

  「你還要去哪里?」不等吳道祖回答,楊恆隨即醒悟道:「你想再見厲青原最後一面?」

  吳道祖冷哼了聲:「去聽他罵我個狗血淋頭嗎?免了吧,老夫就當從來沒有過兒子!我是要找一個無人的地方靜靜享受死亡的滋味。」他一邊說一邊往洞外走去,忽然回首又道:「楊恆,我得謝謝你,你的金剛經雷讓老夫在臨死之前終於尋回了一點兒自我,否則今夜我是不會來見你們的,到那時你們所有的人就又會想起老夫的好處!」

  話說完吳道祖就一甩袖袂,步履蹣跚地往海邊走去。

  等到楊恆和石頌霜起身追到洞口時,就見吳道祖已走到海邊。

  吳道祖稍作停頓,仰面望向空中冷月,突然尖聲大笑道:「這無聊的世界,滾你的蛋吧!」

  笑聲久久不絕,吳道祖一步步走向大海,海水沒過了膝蓋,沒過了胸口,最終淹沒過他的頭頂。

  笑聲戛然而止,海天之間,再也看不到吳道祖的蹤影。

  這是楊恆和石頌霜最後一次見到吳道祖,但此後悠悠無盡的歲月裏卻時常會記起那最後尖厲的笑聲。
已有 1 人評分SOGO幣 收起 理由
火影鳴人 + 100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總評分: SOGO幣 + 100   查看全部評分

匿名
狀態︰ 離線
192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5:26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二章 聽霜

  數日後厲青原的傷勢逐漸穩定,大家也就開始討論起返回中土的事。

  淩紅頤調來了早已準備好的十餘頭昆侖山魔隼,專門用來運送傷者,小夜也將蓬萊劍派的事務託付給門中長老代管,自己則隨父親、姐姐和外公西歸。

  楊恆私下已將吳道祖死前送出的那卷靈玄心境秘笈轉交給她,小夜接過後默默無語,但聽著吳道祖留給自己的遺言,眼圈已是紅了。

  這個人殺死了娘親,又害了自己的父親,但也曾經給過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讓她在飄零江湖的日子裏時時刻刻感受到溫暖與快樂。

  小夜將羊皮紙卷珍藏起來,就當作是對童年的紀念。

  這日是個格外難得的好天氣,海面風平浪靜,天空碧雲渺渺,群雄結伴西歸。

  就似一場散去的盛宴,無極真人、南宮北斗、盛西來、尤顧東……沿路之上不斷有人告別離去,等來到東海邊的一座小鎮飯館裏歇腳時,便只剩下寥寥十數人。

  這時候明水大師也偕著明法、明山兩位大師前來辭行,他們要護送明燈大師回山養傷,而空痕大師則打算陪同石鳳陽前往黃山作客。

  淩紅頤看了眼楊恆,說道:「阿恆,不如你和南泰一起陪明燈大師回峨眉吧。」

  楊恆望向楊南泰,他很清楚淩紅頤這句話的背後含意,楊南泰正坐在桌邊喝酒,握碗的手抖了抖,然後什麼也沒說只管埋頭喝酒。

  明水大師一改往日嚴肅古板的形象,含笑道:「如此甚好,實不相瞞,老衲亦正想邀請楊施主前往敝宗小住幾日,共賞金頂佛光峨眉山月。」

  楊南泰放下酒碗,吐了口酒氣:「多謝大師相邀,在下便要叨擾數日了。」

  聽父親答應前往峨眉,楊恆歡喜道:「那我多準備幾壇美酒帶上山去。」

  聽了大家的決定,石頌霜卻犯了愁,實在是不忍捨下修為大減傷勢未愈的外公,隨楊恆前往峨眉。

  石鳳陽看出她的煩惱,輕鬆笑道:「石丫頭,你只管和大夥兒一起去峨眉,老朽有司馬神醫照料,還有空痕這老和尚做伴,你就不必來湊這個熱鬧了。」

  石頌霜正心下感動,卻聽楊恆傳音入密道:「這下可好,醜媳婦要見公婆啦。」

  覺得又羞又惱,石頌霜臉上升騰起紅雲,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能拿那傢伙怎樣。

  坐在旁邊的厲青原當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石頌霜隨同楊恆前往峨眉山必定是為了專程拜見宋雪致,厲青原一口接一口喝著酒,仿佛什麼都沒看到,什麼也沒聽見,可在楊南泰、明燈大師等人看來是人間無上享受的美酒,喝進厲青原的嘴裏卻覺得又辣又澀。

  看到碗裏的酒已空,他拿起腳邊的酒壇便準備再次倒滿,忽然從旁邊伸來一隻纖手將空碗取走,換過來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

  厲青原愣了愣,抬起頭就見小夜柔聲道:「厲大哥,喝點茶吧。」

  他默然不語,接過茶杯低頭啜了一口,不由覺得自己委實是個傻瓜,放著香醇的熱茶不飲,偏去大口大口灌難喝極的烈酒。

  厲青原才向小夜感激一笑,就見淩紅頤走了過來對他說道:「厲掌門,你傷勢未愈,若不嫌棄,待會便由我駕隼送你回樓蘭。」

  他知道這一定是楊恆那小子的安排,說實話,厲青原當然不會嫌棄楊恆和淩紅頤的好意,但他很不願意別人總把自己當做需要特殊照顧的病人,所以客氣的謝絕了淩紅頤的提議。

  淩紅頤還想勸說,忽聽小夜在身旁道:「厲大哥,我送你回去。」

  她的聲音並不響,甚至很輕,但四周的交談聲一下子全沒了。

  小夜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決定嚇了一大跳,然而當她再次望向瘦削而在人群中顯得落落寡歡的厲青原時,那絲羞澀與害怕都不翼而飛,低聲道:「那天是我將你強帶去蓬萊島的,如今自該由我送你回樓蘭。」

  厲青原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青煙嫋嫋,他一口口啜著香茶默然無語,正當旁人都以為他會再次拒絕時,厲青原雙手撐住桌面緩緩站起身:「走吧。」

  當下淩紅頤選出一隻昆侖魔隼借給小夜,由她護送厲青原上路。

  楊恆和石頌霜送到鎮外,厲青原和楊恆並肩而行,兩人一路無話,彼此也不知除了互道珍重外還可以再說些什麼。

  遙遙望見鎮外已經準備好的昆侖魔隼,厲青原忽然開口說道:「楊大宮主,你還欠我些東西。」

  怔了怔,楊恆望了眼走在前頭的石頌霜,歎了口氣道:「只怕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了。」

  「你想耍賴?」厲青原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含著三分捉弄了楊恆的快意:「下次來樓蘭記得要多帶些樹種,這可是你小子親口答應的事。」

  楊恆的心登時放輕鬆,笑著補充道:「而且是抗旱耐寒的那種。」

  厲青原頷首,仰望悠悠飄過的浮雲,低聲道:「好好待她。」

  收起笑容,楊恆鄭重點了點頭,頓了頓,又一本正經道:「不過作為兄弟,我也有責任提醒你一句,就是別老繃著個臉裝深沉,生怕別人不曉得你是個情聖似的。」

  厲青原啼笑皆非,卻見石頌霜和小夜已在昆侖魔隼前站定,他笑意猶存,向楊恆伸出手道:「千里相送,終須一別。」

  「少來。」楊恆一把推開伸來的手掌,就在厲青原愣神之際,猛然張開臂膀抱住了他的肩頭,用力緊了緊:「這才是兄弟間的告別方式。」

  厲青原的神情由愕然轉而釋然,抬起雙臂也將楊恆肩膀摟住,相視一笑間,往昔的恩恩怨怨俱都在這臨別的一抱裏煙消雲散。

  這日中午楊恆一行來到峨眉山,眾人先在金頂禪院用過素齋,便由明水大師親自帶著楊恆父子和石頌霜前往玄沙佛塔,探望宋雪致。

  到了玄沙佛塔前,楊南泰忽然站定,望著從地下露出的塔尖久久出神,楊恆不由詫異道:「爹,你沒事吧?」

  楊南泰沉默須臾,說道:「阿恆,你和頌霜進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們。」

  楊恆呆了下,驀地體會到養父此刻難以言喻的矛盾心緒,他走到楊南泰身前說道:「好,我也在這兒陪你,什麼時候你想見娘親了,咱們再一起進塔。」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願意見我?」楊南泰搖了搖頭。

  石頌霜安慰道:「楊叔叔,請您相信我,如果現在還有誰是雪姨心中放不下的,那個人就是您。」

  躊躇片刻,楊南泰終於決斷道:「明水大師,就勞煩您在前帶路了。」

  楊恆偷偷向石頌霜翹起大姆指以示感激之情,石頌霜則是笑吟吟的不說話,眸中秋波流動卻似有千言萬語。

  三人隨著明水大師步入玄沙佛塔,來到幽禁宋雪致的石室外。

  明水大師打開石門,就聽室內傳出清脆而熟悉的木魚聲,楊南泰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濕熱,他從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記憶中也從未有過掉淚的時候,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再生重逢的喜悅令他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緒!

  那日在東海上,當他祭起元神與衛道士同歸於盡的一瞬,只當今生今世都將與宋雪致陰陽兩隔,沒想到還能有這樣一天,在養子的陪伴下重會伊人。

  見到楊南泰停步在石室的門外,凝視宋雪致纖柔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語,還是楊恆首先開口問候道:「娘親,你看是誰來了?」

  宋雪致聞聲回頭,手中的木魚槌頓時「啪」一聲松落在地,臉上現出無法置信的神情,嘴唇顫了顫,站起身道:「南泰……」

  聽到這熟悉的呼喚,楊南泰微笑應道:「是,我來了……」

  宋雪致兀自覺得自己尚在夢中,看看站立在門口笑吟吟望著自己的兒子,才漸漸相信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楊南泰抬步進了石室,不到三丈遠的距離卻讓人感覺好長好長,長的超越了一生一世,長的青絲染秋霜生死幾輪回。

  不知是誰先伸出的手,兩人緊緊握在了一處,彼此凝眸相望,撥開歲月的痕跡找尋舊日的臉容,她清減了,他老了,所有這些都化作兩人心底裏一聲幸福的歎息,只感二十年彈指一揮間恍然如夢。

  楊恆內心充滿了感動與快樂,悄然拉住石頌霜的纖手,不自禁想道:比起爹爹和娘親,我和頌霜是何其的幸運!

  袖袂輕拂,兩人虛掩上石室。

  這一刻,屋中已不需要更多的人,楊恆單手執禮向明水大師深深一拜道:「大師,謝謝!」

  明水大師抬手將楊恆扶起:「這是令尊令堂宅心仁厚,終獲善報,亦是你孝心可嘉感天動地,老衲何以居功。」

  他說話的時候還是那副冷峻肅然的模樣,可在楊恆的眼裏卻覺得異常的親切。

  回思當年對明水大師的種種誤解和腹誹,楊恆不由暗道:那時大師說我動輒驕傲自滿,鋒芒畢露又自以為是,當日聞聽此言我不服不忿,總覺他故意在挑刺,而今想來,實是大師出於關愛的金玉良言!

  想到這裏,楊恆再次躬身拜謝:「弟子能有今日,實不敢忘大師當年的教誨之恩!」

  明水大師心下喜慰,楊恆解開了與雲岩宗之間的心結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這年輕人終能夠體悟到當年自己向他頻潑涼水的用心,亦終不負明月神尼生前厚望。

  三人在屋外待了許久,忽然石門打開,楊南泰走了出來低聲道:「阿恆,你和頌霜一起進來,明曇想見見你們兩個。」

  石頌霜不由自主想起楊恆在那小鎮飯館裏用傳音入密對自己說的話,心頭如小鹿亂撞,垂首隨著楊南泰父子走進石室。

  宋雪致含笑相迎,卻把許久未見的寶貝兒子拋在一旁,牽起石頌霜的手越看越歡喜,想到前次已托楊恆將塵緣仙劍送出,此際身無長物,不由泛起躊躇。

  忽地楊南泰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耳聽他傳音入密道:「給孩子們的。」

  楊南泰放到宋雪致手中的是一對作工精美的龍鳳佩,宋雪致當即便猜到這應是楊南泰的傳家之寶。

  或許他起初的用意是要送給自己,卻到底沒能拿出來,不想今日恰好可以轉贈給愛子和未來的兒媳,她心中且喜且悲,將一對龍鳳玉佩分贈給楊恆和石頌霜,亦算親手送上了對這雙小兒女的祝福。

  石頌霜恭敬接過玉佩,說道:「雪姨,謝謝您。」

  「錯了,你該改口跟著我一起喊『媽』了。」楊恆說完滿臉笑嘻嘻。

  要在平時,石頌霜定會狠狠瞪上楊恆一眼,然而這時候她看著滿是慈愛的宋雪致,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去世多年的母親,一股孺慕之情油然而升,顫聲輕呼道:「娘親……」

  宋雪致濕了雙眼,將石頌霜摟入懷中,輕拍她的後背道:「往後你便是我的女兒,阿恆若敢欺負你,我就用家法治他!」

  楊恆順桿子往上爬,問道:「娘親,不知你說的『家法』是哪家子的?」

  宋雪致一愣,望著楊南泰說不出話來,楊南泰笑了笑道:「跪搓板、打手板、餓晚飯……自然是你娘親的獨門家法。」

  不約而同的,四個人齊齊笑出聲來。

  過了片刻,楊恆見明水大師走了進來,心裏面暗暗一慟,說道:「我們得走了。」

  宋雪致戀戀不捨地望著他們,一顆剛被幸福溢滿的心又似沙漏般在流淌。

  無論是誰,面對此情此景都會由衷感到上天是何等的殘忍,這歷經波折才重新聚首的一家人又要硬生生被拆散!

  明水大師的臉龐上露出一抹微笑,說道:「師妹,收拾行李和他們父子下山吧。」

  宋雪致大吃一驚,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許是這喜訊太過突然,她的腦海瞬間出現了空白,只是怔怔望著明水大師。

  楊恆頭一個反應過來,忘情抱住母親道:「娘親,咱們一家終於可以團圓了!」

  緩緩回過神來,宋雪致說道:「可是師兄,我昔日罪孽深重,理應在這……」

  明水大師微笑搖頭:「只要有心,在家出家都是修行,當日明燈師弟送你前來也非是為了懲戒,只因在當時的情形之下,為了保全你們母子才出此不得已的下策,而今真源認祖歸宗執掌滅照宮,仙林魔氛為之一清,兼之楊施主無恙歸來,也該是你們闔家團圓,盡享親情的時候了。」

  在明水大師而言,楊恆大破天心池,使空照大師沉冤得雪,繼而誅殺青天良,為明月神尼報仇雪恨,又連同神會宗、雪峰派和談,化解開與滅照宮之間的百年恩怨;加上近日的血戰鳳凰島、劍誅吳道祖,實是立下不世奇功。

  這些作為非但雲岩宗受益良多,更是仙林蒼生之福,于公於私也都該令他們母子團聚,共用天倫之樂。

  這事早在從千藥島回返的路上,他便與空痕大師、明燈大師等人私下商量過,又和無極真人、匡天正做了溝通,結果所有人都是舉雙手贊成。

  當下楊南泰父子將宋雪致從玄沙佛塔中接出,又在峨眉山上小住了數日,之後又前往萬佛塔林祭奠過明鏡大師和明月神尼後便與眾僧話別啟程西去。

  不一日四人抵達雄遠峰前,滅照宮三大護法、五大堂主齊率眾出迎,眾人相見自有一番歡喜,當晚酒宴散後,楊恆和石頌霜將父母請到那座新建的雪峰水榭裏安歇,楊恆私下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就叫做「聽霜小榭」。

  見母親對聽霜小榭大加讚賞,楊恆笑道:「要不你和爹爹就在這兒長住下來。」

  楊南泰搖搖頭道:「我和你娘親恐怕另有安排,住上段日子便會離開。」

  聽聞此言楊恆不禁愕然:「爹,你和娘親不住這兒住哪兒,要回落雁山裏的孟皇村嗎?」

  宋雪致和楊南泰相視微笑,回答道:「我和南泰想去雲遊四海,探幽覽勝,等有一天走得累了,便找個喜歡的地方住下終老。」

  楊恆一聽,又是替父母歡喜又覺大為不舍,喃喃道:「這下好像我成多餘的了。」

  宋雪致佯嗔道:「你有頌霜陪著,還嫌不知足?」

  楊恆知道父母去意已決,他們已蹉跎了太多的寶貴年華,實不願再浪費哪怕一刻的時間去完成彼此在心底渴望了半輩子卻一直沒有做的事。

  次日清晨,四人相攜來到楊惟儼和楊北楚的墳前弔祭,楊南泰身為家主,首先向楊惟儼墳前敬上香燭,這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那日在雄遠峰下的小屋裏,父子兩人所對弈的竟是此生最後一局棋,而且還是一盤沒有下完的殘局。

  逝者已矣,而活著的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弔祭過後的第五天,楊南泰和宋雪致便悄然離去,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送行的只有楊恆、石頌霜與淩紅頤。

  他們要去遠方尋找自己嚮往的生活,好好彌補這二十年來所有的缺失。

  接下來的日子平淡而幸福,不知不覺秋去冬來,昆侖山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在此期間,雄遠峰周遭又遭遇到兩次無量天照的襲擊,所幸有驚無險,傷亡遠小於那次天火劫所帶來的損失。

  又一天早晨,石頌霜打坐醒轉,驚訝發現楊恆已不在屋中,她推開聽霜小榭的房門,一團翠色濃霧鋪面而來,這冬天裏的第一場大霧將山林籠罩在一片如夢如幻的冰雪世界裏,五步外所有的景物若隱若現朦朧而美麗。

  石頌霜功聚雙目,透過碧紗般彌漫的霧氣,隱隱約約看見楊恆正獨自一人在湖中暢遊。

  她坐在橋邊也不出聲打擾,褪去了腳上的小蠻靴,將一雙冰雕玉琢的裸足伸進五彩繽紛的湖水裏,只是靜靜注視著楊恆,眼裏閃動著恬靜而幸福的光采。

  由於地底硫磺的作用,湖水非但不會讓人感覺冰冷,反而透出絲絲縷縷的溫潤。

  不一會兒楊恆游到石頌霜的腳邊,不懷好意望著她道:「你也來?」

  石頌霜伸手在這傢伙的額頭上輕輕一彈,沒好氣道:「去你的。」

  楊恆哈哈一笑,冷不防探手抓住石頌霜皓腕,石頌霜一記低呼,嬌軀已被楊恆從橋上拉起,貼著清澈的湖面從聽霜小榭的側旁淩空掠過。

  在聽霜小榭後的湖泊上停泊著一艘五顏六色的花船,船身是用松樹枝編成,上頭綴滿奼紫嫣紅的鮮花,便似一張漂浮在水中的花床。

  楊恆與石頌霜手挽手飄落在了花床中央,石頌霜情不自禁地輕輕跪坐在花叢中,花瓣上還凝著晶瑩的夜露,一股清新芬芳的氣息沁人心脾。

  一臉驚喜交集,石頌霜仰起臉來問楊恆道:「你忙了一晚,是從哪兒找來的這些花兒?」

  楊恆蹲下身,微笑著摘下一朵幼嫩可人的紫色小花,戴在了石頌霜的鬢邊。

  石頌霜感動著,快樂著,時不時這傢伙總會給自己帶來莫名的驚喜,讓每一天都充滿了樂趣與期待,不會感到乏味,不會覺得沉悶。

  「忘了嗎?」楊恆在她的耳畔柔聲說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石頌霜的嬌軀顫了顫,黑漆漆的雙瞳仿佛一下被霧氣打濕,生日,自己對生日的記憶兀自停留在遙遠的童年,在母親離世之後,自己便再也不過生日。

  像變戲法似的,楊恆取出早已暗藏在船中的一盞盞五色花燈,將它們小心翼翼地送入水中。

  神息運處二十餘盞花燈同時點亮,猶如眾星捧月般圍繞在花船的四周,綻放出絢麗多姿的光采。

  石頌霜細細一數,花燈的數量不多不少,正與她的年歲相符,她的明眸一閃一閃,想哭又想笑,倒入楊恆的懷中輕聲歎息道:「阿恆,如果可以,以後每年的生日我都想與你一起度過。」

  楊恆笑了笑,手摟佳人香肩道:「那是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

  石頌霜的心弦無由一顫,幽幽道:「如果可以,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要你這樣的寵我、愛我。」

  楊恆的心狠狠疼了起來,他沒有回答,而是將火熱的雙唇親吻在了她的櫻桃小口上,石頌霜熱烈回吻,彼此索取著、付出著,渾然忘卻了身外的一切。

  他們不再去想花靈精元,不再去想生如朝露,只想用盡全力把握住眼下的每一刻、每一瞬,並將它們化為此生中最為甜美的記憶,永不磨滅,珍藏在心底,直至離開這個人世。

  羅裳輕解,石頌霜冰肌如雪,他們沉浸在忘情的天地裏,將一切都毫無保留的獻給對方,讓生命盛綻開最動人的光采,從此再無任何缺憾。

  天空中飄起了雪,一片片像是上蒼為他們灑落下的禮花,漫山遍野如夢如詩。

  儘管是冰天雪地,儘管是寒山晨雪,他們心中的火焰卻足以融化這世間所有所有的冷漠。

  當一陣劇痛傳來,石頌霜拼盡所有氣力緊摟楊恆,深情低語道:「阿恆,讓我替你生個孩子……」
匿名
狀態︰ 離線
193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5:51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三章 預言

  「生個孩子,當我離開這個世界後,還會有他的陪伴,令你不至於陷入孤獨中。」

  這是石頌霜心中沒有說出來的話,儘管她沒有說,但楊恆的心裏非常清楚這其中的含意,所以他不敢數算已經逝去的日子,更不願去假想失去她後該是怎樣的光景。

  但楊恆沒有猜想到的是,假如有了孩子,他就有了牽掛有了羈絆,果真等到石頌霜去的那天,她亦可安心,而不必擔心這傢伙頭腦發熱捨棄一切,傻乎乎的了斷自己——這是她的一點私意,卻不能說給他聽。

  但楊恆和石頌霜都沒有想到的則是……就在彼此生命水乳交融的刹那,伴隨著石頌霜胸前傳來的劇烈痛楚,花靈精元驟然蘇醒,沿著她的經脈化作一股濃烈寒流湧入了楊恆的體內。

  楊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冰寒徹骨的精元瞬間蔓延開來,似乎在急躁而興奮地尋找著什麼,發出強烈的律動。

  「阿恆?」

  石頌霜俏臉一下失去了血色,奮力想分開楊恆,不料楊恆牢牢擁住她完美無瑕的胴體,一邊承受著精元奔流與身心釋放的雙重衝擊,一邊微笑問道:「你想給我們的孩子起個什麼名字?」

  石頌霜淚眼朦朧,感受到體內的花靈精元正歡呼雀躍,空群而出奔向楊恆,她微動著櫻唇,顫聲道:「可是我不想孩子將來沒有父親……」

  楊恆深吸口氣,納入最後一縷花靈精元,寬慰道:「別擔心,我們會一起養大他。」

  石頌霜默默頷首,晶瑩剔透的雪花飄落在她的玉頰上,像是淚光在一閃一閃。

  當日午後雪過天晴,聽霜小榭外來了三位客人,是淩紅頤、厲青原和小夜,楊恆和石頌霜俱都歡喜,將三人請入屋中,淩紅頤稍坐了會兒便藉故告辭離去。

  楊恆出門相送,回到屋裏剛好聽見石頌霜問道:「小妹,這些日子你都在樓蘭嗎?」

  小夜道:「是啊,原本我是想等厲大哥身體痊癒後就回返蓬萊,可前兩天無意中翻開靈玄心境的秘笈,卻發現在羊皮書頁裏還夾著一封寫給我的信。」

  楊恆一奇,問道:「是吳道祖寫的嗎?他還有什麼想對你說的話要寫在信裏?」

  小夜回答道:「書信裏記載的是一則古老的祭魔族預言,傳說中當八十一下鼓聲響徹星辰海時,軒轅魔帝便會從地獄中歸來,他將賜予他的僕人永生之道,滅絕世間所有的罪惡,讓大地恢復到最初的完美狀態……」

  她察覺到楊恆的震驚,不由得頓了頓才接著道:「我和厲大哥看過後都無法確定這預言的真假,也難以明白它的含意,想到楊大哥你曾和幽兒姑娘到過星辰海太古神殿,我們便趕來東昆侖,希望能聽一聽你的想法。」

  話說完,她從袖口裏取出那封信箋交給了楊恆。

  厲青原補充道:「我記得你曾說過,千藥島大戰後是蝶幽兒拿走了太昊鼓。」

  楊恆手握吳道祖的親筆遺書,久久不能抑制內心的驚愕,儘管他一再提醒自己這很可能又是吳道祖設下的陷阱,好讓他和蝶幽兒為此玉石俱焚,完成死後的復仇,然而太古道的教義、星辰海的種種見聞,還有蝶幽兒有意無意吐露的話語,就像一根根刺紮在心裏,使他無法忽視這真偽難辨的預言傳說。

  如果疾舞岩和魅嗣麗在就好了,至少透過他們便能求證到這則預言的真實性。

  他看了眼石頌霜,她的面色稍有些蒼白,亦正自默然無語地凝視著自己,眼神裏流露出了震駭之情,畢竟和小夜、厲青原不同,那日在山洞中她也曾親耳聽到了吳道祖對太古道作出的判斷。

  楊恆漸漸冷靜下來,回答道:「這預言揭示的,其實就是末世景象。」

  他將自己所知有關太古道和軒轅魔帝的秘辛說了出來,等到話音落下,許久許久聽霜小榭裏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厲青原沉思了一會後,說道:「我想去星辰海實地查證。」

  「要想解開心中的疑惑,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一旁的石頌霜也輕聲贊同。

  小夜問道:「要不要告訴其他人,至少讓大夥有所準備。」

  「暫時不必了,也許這只是吳道祖故意和咱們開的一個玩笑。」厲青原道:「在事實未明之前,沒有必要驚動太多的人。」

  「阿恆。」石頌霜見楊恆一直沒開口,便輕聲問道:「你說呢?」

  楊恆注視著窗外的小湖雪景,思緒一下子飄飛到了萬里之外的冰原浩海,緩緩道:「我會去一次星辰海,至多半個月就回來。」

  厲青原沉聲道:「不成,你不能一個人去!我和你一起去查明預言真相。」

  石頌霜也不容有絲毫商量餘地:「還有我。」

  「我只是去看看幽兒,也犯不著拖家帶口還加上兄弟朋友吧?」楊恆不禁苦笑。

  「這事沒得商量,我若不去,誰曉得你會不會被幽兒姑娘留在太古神殿裏自在快活,樂不思蜀。」話說完石頌霜馬上俏臉一繃。

  楊恆還沒來得及作答,就聽小夜輕聲道:「我覺得呀,還是大夥一起去好,至少路上有伴也能熱鬧些,阿恆你說是不是呢?」

  楊恆瞧瞧面沉似水的石頌霜,神情冷峻的厲青原還有溫婉懇求的小夜,終於明白到什麼叫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

  於是第二天清早,他便將宮務託付給滅照宮諸老,與石頌霜、小夜和厲青原分乘小魑、小雪向北而去趕往星辰海太古神殿,為了不讓淩紅頤等人擔憂,楊恆並未告訴眾人自己此行的真正用意,而說是要去黃山始信峰探訪石鳳陽。

  大夥送走楊恆一行人,回到滅照宮裏,沒多久便有宮中守衛前來稟報,說是雄遠峰前來了三位客人,自稱是楊恆的異域故友特來拜訪。

  聽說是楊恆的舊交來訪,淩紅頤親自來到太素閣前相迎,遠遠就見兩男一女三位金髮異族。

  三人走到近前,為首的那位黑衣青年男子用中土禮節抱拳說道:「在下疾舞岩,不知楊兄弟可在宮中?」

  「疾舞岩?」淩紅頤上下打量黑衣青年,記起楊恆曾經對自己簡略提起過他在星辰海結交的三位異族朋友,再看一旁的金髮少女和那個手拿糖葫蘆滿嘴饞涎的男娃兒,已是確認無疑,便道:「疾公子來得不巧,約在半個時辰前阿恆和他的幾位朋友一同外出,不在宮中。」

  疾舞岩聞言露出失望之色,身邊的魅嗣麗急問道:「請問楊公子何時回來?」

  淩紅頤察言觀色,猜到他們三人必定是有急事要找楊恆,搖了搖頭道:「這可說不定,阿恆是前往黃山拜望一位德高望重的仙林前輩,或許會在那兒小住幾日。」

  「黃山?」疾舞岩想了想,問道:「那位前輩可是劍聖石鳳陽石老先生?」

  淩紅頤點點頭:「疾公子,你們有什麼事嗎?我可以命人飛書傳訊給阿恆。」

  疾舞岩報拳道:「不必了,我們這便動身趕往黃山,如果運氣好,或許半路就能追上。」

  當下三人謝過淩紅頤,馬不停蹄趕往黃山,剛出雄遠峰,就看見一位紅衣少女禦風而來,魅嗣麗眼尖,訝異道:「這不是西門姑娘嗎?」

  西門美人聞聲凝住身形,也認出了疾舞岩、魅嗣麗和魅瑙仔,四人曾在瓊崖島上遇見過,也全賴魅瑙仔天賦異稟的鼻子才找到了楊恆,故而並不陌生。

  疾舞岩問道:「西門姑娘,你也是來找楊兄弟的嗎?幸好你碰見了我們,他已去了黃山,不如咱們一塊結伴前往。」

  西門美人愣了愣,搖頭道:「楊恆不在便算了,我也就是出門散散心。」

  魅嗣麗心細如發,立刻醒悟到西門美人千里迢迢來到東昆侖,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要尋的並非楊恆,而是有可能回山祭母的真禪,於是說道:「啊,差點忘了說,就在昨天我們還在路上遇到了真禪。」

  果然西門美人的眼睛一亮,連忙脫口問道:「他在何處?」

  原來那天真禪潛入桐柏雙怪的石府中,用懾仙玦靈力救治了西門美人,待她清醒之後逐漸意識到自己所經歷的並不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而是日思夜想的那個人真真切切來看自己了。

  她的心中又有微弱的光火點燃,無奈病後體虛,桐柏雙怪又整日整夜形影不離輪番看守著她,西門美人雖有心溜出去找真禪,但始終找不到逃家良機。

  這天她昏沉沉睡醒後,恰好聽見西門望和東門顰在閒聊千藥島大戰的傳聞,西門美人方才曉得司徒筠慘死,真禪不知所蹤的消息,更隱約知道了真禪性情大變投靠司徒奇哲的前因後果。

  這一來她再也坐不住了,幾次逃跑失敗後,終於費盡心機騙過雙親溜出家門。

  然而人海茫茫,西門美人也不清楚在哪里才能夠找到真禪,她左思右想,決定還是先來東昆侖試試運氣,即使沒有見著真禪,說不定也能從楊恆或者其他人的口中探聽到有關他的蛛絲馬跡。

  不曾想未到雄遠峰前,就遇上了剛從滅照宮裏出來的疾舞岩等人。

  魅嗣麗見西門美人眼睛發亮,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回答道:「我們是在仙人渡附近歇腳時湊巧遇到了真禪,但只說了幾句話他便匆匆離去。」

  「仙人渡?」西門美人當然聽說過這地方,因為它距離桐柏山僅有一百多裏遠,如果自己沒有偷偷逃出桐柏山,或許早已見到了那個壞了良心的小子。

  看樣子魅嗣麗和疾舞岩也不曉得真禪的去向,不過好歹終是有了他的音訊,西門美人恨不得能肋生雙翅,這便趕到仙人渡去,但一來不好意思就這麼掉頭就走,二來多少也有點兒好奇疾舞岩、魅嗣麗來找楊恆所為何事,當即問道:「魅姐姐,你和疾大哥找楊恆有什麼事嗎?」

  魅嗣麗看了一眼疾舞岩,疾舞岩道:「實不相瞞,是我們的家鄉星辰海突遭劇變,可能西門姑娘也聽說過,我和魅嗣麗由於違抗族規不得不離家逃亡,在外漂泊了幾年,我們都想回星辰海設法取得族中長老的諒解,能夠重歸故里。」

  西門美人點頭道:「這是好事啊,我明白了,你們是怕族人不依不饒,所以想請楊恆做保鏢對不對?」

  疾舞岩搖頭道:「不是,其實我們已經回去過了。但冰火島已在無量天照的洗劫之下面目全非,族人也死傷過半……」

  說到這裏,旁邊的魅嗣麗再也忍不住悲痛之情,掩面啜泣起來。

  疾舞岩握住她的手,接著道:「更可怕的是,倖存下來的族人都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控制了心智,非但認不出我們,還追殺不止,就連魅嗣麗的父親常融天尊也加入了其中,還差點親手殺死了魅瑙仔。

  「我們拼命抵抗逃到海中,千辛萬苦方才擺脫追殺,入夜後我冒險進入冰火島,總算尋找到了一位神志未受控制的族人……」

  他頓了頓,唇角溢出一絲悲哀的苦笑道:「但那人的情形比魅瑙仔還要糟糕,或許正因為這樣那人才沒有被妖法控制心神,我耐心詢問其中原委,可那人翻來覆去也只是說道:『尖叫、火山、鼓』這幾個字,其他的便什麼都沒說了。」

  西門美人聽得驚訝,禁不住道:「是不是你的族人都被鼓聲迷惑,喪失了神智?」

  疾舞岩搖頭道:「西門姑娘,你是沒有聽說過祭魔族的古老傳說,所以才會如此猜想。」

  「什麼傳說,和鼓聲、尖叫有關嗎?」西門美人感到不明白。

  疾舞岩卻不欲再說下去,含糊其辭道:「差不多吧,為了解開謎團,我大膽潛到島上的火山口外,卻見包括家父在內的百多位族人嚴密佈防,根本無法靠近,於是只能趕在天亮前離開了冰火島和魅嗣麗會合,我們商量過後深感勢單,為救醒族人只得到中土來找楊兄弟幫忙。」

  西門美人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替疾舞岩三人難受,安慰道:「你們別難過,我想楊恆知道了一定會答應幫忙,有他出手襄助,你們的族人很快就會沒事。」

  「西門姑娘,多謝吉言。」魅嗣麗彎腰致謝。

  西門美人忙道:「是我該謝你們才對,疾大哥,事不宜遲,你們趕緊去黃山吧。」

  疾舞岩點點頭,與西門美人拱手作別,偕著魅嗣麗、魅瑙仔姐弟趕往黃山。

  目送疾舞岩遠去,西門美人忽然想起一事,揚聲問道:「疾大哥,這件事情你們有沒有向真禪提過?」

  疾舞岩一怔,回頭答道:「我向他問及楊兄弟行蹤時,順帶說明了來意。」

  這就夠了!

  西門美人以少女獨有的敏銳預感,猜想到了此刻真禪要去的正確方向,她立時變得興奮不已,遙遙向疾舞岩三人揮了揮手,便祭起奇形雙刀向北疾馳。

  但她並不知道楊恆等人和自己走的幾乎是同一路線,她一路馭刀加速狂飛,速度比小雪和小魑更快,當天晚上就從距離楊恆一行人百余裏外的夜空中反超過了他們,披星戴月直奔遙遠的傳說之地——星辰海。

  西門美人相信,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她寧願相信,真禪在得知此事後必定會前往冰火島暗助楊恆,如果趕得及,興許在抵達星辰海前就能追上他。

  不試不知道,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可以飛這麼快、這麼遠,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勁,無須歇息無須進食,目光所及皆是往北、往北、再往北……

  天越來越冷,風越來越大,西門美人的心卻是火熱而激動,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皚皚冰原和星羅密佈的湖泊沼澤,她一點都不覺得孤獨恐懼,只擔心地方太大,沒人指路想尋找到位於星辰海中的冰火島,恐怕要費番周折才行。

  她憑著曾經聽過但十分有限的星辰海傳聞和北極星指引,又在冰原上馭刀飛行了兩日,發現白天在逐漸縮短,而黑夜正變得無比漫長。

  當又一次夜幕早早降臨的時候,西門美人終於看到了無邊無際的大海,黑壓壓的海面波濤洶湧,無數隱隱泛起綠光的冰峰在海中徐徐漂浮,猶若點綴在其間的繁星,讓人看了全身疲乏頓時不翼而飛。

  西門美人飄落在一座海中冰山上,頗是自得:敢情本姑娘找路的本事也不差,也許真禪這傢伙還沒找到星辰海呢。

  她坐在冰山上讓洋流帶著自己繼續向北漂去,一邊調息運氣恢復體力,一邊打量四周的景物,只覺得處處新鮮大開眼界。

  轉眼到了後半夜,西門美人神清氣爽的站起身來大大伸了個懶腰,迎著呼嘯而來的北風大聲叫道:「臭小子,你要是敢害得姑奶奶白跑一趟,看我還會理你!」

  「理你……理你……」風將西門美人的呼喊聲送上夜空,她站在冰山上抬手做出了個側耳傾聽的姿勢,禁不住想道:「要是我能學會千里傳音的本事就好了。」

  心念未已,突然十余裏外的前方海面下升起一金一白兩道光柱。

  西門美人一驚,便看到這兩束光柱在空中急遽凝縮,顯露出一對中年男子的身影,兩人一個穿金袍,一個著白衣,手裏都握著根細長的金杖,從他們的相貌打扮上看來和疾舞岩、魅嗣麗差不多,應同是祭魔族人。

  想到疾舞岩說起族人神智失常的詭異故事,西門美人雖是天不怕地不怕,卻也不願還未找到真禪就先遇到一群瘋子,她急忙矮身藏到了巨大的冰岩後偷偷張望。

  不料兩名祭魔族中年男子顯然已經鎖定了西門美人的位置,催動身形迫近過來,左首的金袍男子手中法杖遙指西門美人藏身之處,用生硬的中土語言喝斥道:「出來!」

  西門美人眼看躲不過,索性蹦上冰岩雙手叉腰,抬頭瞪視兩名祭魔族男子:「你們懂不懂禮貌?居然膽敢凶巴巴對著小姑奶奶呼來喝去,實在不成體統!」

  兩個祭魔族男子對中土語言遠不如疾舞岩那樣精通,兼之西門美人說話便似連珠炮般,更是聽得他們頭暈腦脹。

  白衣男子皺了皺眉,努力搜索自己記憶裏適合眼前情景所用的中土話,無奈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我……十分體統!」

  西門美人呆了呆才明白過來對方到底想說什麼,不由得前仰後合的咯咯嬌笑,手指白衣男子道:「你、你十分的體統,萬分……體、體統。」

  白衣男子聽不懂西門美人在說什麼,但料來絕非好話,他驀地用祭魔族語呼喝一聲,右手晃動法杖,杖頭上的金鑄魔獸異光大放,幻動出一蓬銀白色的刺目魔箭射向西門美人。

  止住笑聲,西門美人不滿道:「喂,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出手偷襲,一點都不懂仙林的規矩!」

  她趕忙掣出奇形雙刀抵擋,撥開射來的魔箭,然而這白衣男子的修為著實不弱,一輪魔箭氣勢強勁,震得西門美人手臂發麻,好不容易招架下來,沒等她喘上一口氣,金袍男子法杖高舉,念動祭魔族咒語,又發出了一個金燦燦的碩大法輪。

  西門美人勉力橫刀封架,耳聽鏗然鳴響,金輪重重轟擊在刀刃上,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將她的嬌軀震飛起來,五臟六腑皆翻騰移位,胸口鬱悶快要窒息。

  「噹啷」一聲奇形雙刀脫手摔落在冰面上,西門美人仰面跌,白衣男子手握法杖倏然逼近,往她胸前一指道:「別動!」

  西門美人努力撐起身體,斥駡道:「色狼,你指哪兒……」

  她話沒說完就「哇」的一口淤血狠狠從嗓子眼裏噴射出來,金光晃動中已被白衣男子禁制住經脈昏死過去。

  等她醒來時,就感到胸口一股椎心刺骨的劇痛,渾身軟綿綿使不上勁,背後的牆壁一片冰涼,竟是用冰塊砌成的牆磚,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更聽不到一點屋外的聲響,根本就不曉得自己究竟被關在了什麼地方。

  這是西門美人記憶裏第二次做了俘虜,上一次是好幾年前,她為了尋找司馬陽就糊塗中了煙波釣叟的圈套,被騙進了飲冰室裏不得脫身,然而那回好歹還有真禪在旁做伴,最終也靠他打開了飲冰室逃出生天。

  這次仿佛是冥冥中的一個迴圈,她為了找真禪而來,卻再次被關在了冰寒刺骨的囚室中,只是身邊再不會有那個依依呀呀手舞足蹈的小啞巴。

  想到這兒,西門美人不由悲從中來,咬牙切齒咒駡道:「臭和尚,死啞巴,還不趕快來救本姑娘,我一定不饒你!」

  罵得沒力氣了,可屋外依舊沒有絲毫的動靜,西門美人感到了一絲絕望,更不清楚這些祭魔族人將自己抓來會如何處置,聽說異族多半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他們會不會把她煮來吃了?

  畢竟這冰天雪地裏沒豬沒羊,更別提什麼雞鴨之類的可口美食,難保自己這身細皮嫩肉不會剛好正合那群野人的胃口。

  她越想越是害怕,伸手一摸,奇形雙刀早被白衣男子搜走,連一件能防身的東西都沒有,她哇一聲哭出聲來,尋思著反正就算死在這裏頭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哭聲不由得越來越響,卻仍不忘痛駡真禪:「壞和尚,小啞巴,都是你害的……你快來救我,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又黑又冷的鬼屋子裏……」

  西門美人正哭得傷心之際,忽然聽見有個低啞的嗓音近在咫尺道:「我就在你身邊!」

  「是誰,這聲音好像很熟。」西門美人愣了愣,猛然失聲叫道:「真禪,是你!」

  一隻冰冷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任由西門美人嗚嗚掙扎也不放開,緊跟著側旁的冰壁煥放出一團暗紅色光暈,她的嬌軀被真禪攔腰抱起不可思議的穿越而出。
匿名
狀態︰ 離線
194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6:18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四章 死地

  真禪比西門美人早到了半天,他隱身在冰火島上觀察著祭魔族人的動靜,等待楊恆的到來,他到現在仍弄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萬里迢迢跑來星辰海,好在他來了,這才能夠救下西門美人。

  出了冰屋是一片滿目瘡痍的花樹林,樹木東倒西歪,或是被颶風連根拔起,或是被雷電攔腰截斷,更多的則是在大火中焚為灰燼。

  地上到處都是焦痕和雷暴肆虐過後所留的凹坑,西門美人跟著真禪無聲無息穿過樹林,利用夜色的掩護往位於島中央的火山上掠去。

  一股殷紅色的濃煙正從火山口裏滾滾冒起,升騰上數百丈的高空,被風吹散的火山灰在夜幕下形成了一團覆蓋數百里方圓的火紅雲層,如怒濤般不住翻滾,劇烈的震動伴隨著雷鳴般的悶響從火山內部傳來,空氣裏充滿刺鼻的硫磺味。

  在山腳下,海水已吞沒了冰火島的周邊,數十棟祭魔族人的房屋業已倒塌毀損,島上的土地千瘡百孔,遍目都是裂開的深壑和汩汩冒起的紅煙,天空是綠色的,一道道無聲的閃電不時劃破蒼穹,從血色的雲層後露出森冷的獰笑。

  真禪舒展神息避開島上祭魔族的明崗暗哨,將西門美人帶到一處乾燥灼熱的山洞裏後放開她的纖腰,站在洞口俯瞰著波瀾壯闊的星辰海,沙啞的聲音道:「休息會,天亮前我送你離島。」

  直到這時西門美人才慢慢回過神來,她千百次想過並反復不停的告誡自己:如果能夠再見到真禪,一定要溫柔些乖巧些,更重要的是絕對不要再提起任何與司徒筠那個小狐狸精有關的事。

  然而想得到做不到,當真禪果真出現在自己眼前時,這些念頭就統統給拋到了九霄雲外,她一肚子的委屈苦楚,一肚子的憤懣難過,更受不了這小和尚對自己冷冰冰的模樣,明明心裏面歡喜他救了自己,臉上卻比星辰海上的冰山還冷,低哼道:「你幹嘛救我?」

  她希望聽到他的道歉,希望聽到他對自己軟語相求,哄自己開心,可是西門美人等了許久,立在洞口的真禪一言不發,就像完全忽略了原來還有個人在此。

  「小和尚!」西門美人不由又失落又氣惱,往前走了兩步道:「你為什麼不理我?」

  真禪感應到背後的風動,回過頭來望著她凶巴巴的臉,皺了皺眉從腰上解下奇形雙刀,倒轉刀柄遞向西門美人道:「往後別亂跑,我不可能每次都救到你。」

  「誰要你救啦?」西門美人真的氣壞了——他為什麼不問問自己,她為何孤身一人跑到這鬼都不願住的地方來?真禪為何一開口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教訓自己?

  西門美人一跺腳沖向洞外,可奔了兩步就想起自己的刀還在真禪手裏,忙又回過身一把奪過奇形雙刀。

  真禪突然探手抓住她的胳膊,低聲道:「你這樣沖出去和送死沒什麼兩樣。」

  「放開我,我的死活不要你管!」西門美人的心裏忽又生出一絲絲甜意,可更大的怒火促使她對著真禪一陣拳打腳踢,她掙扎得越有力,就越不希望真禪放手。

  真禪看不到西門美人的唇語在說什麼,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悲涼,雙手猛力捧起她的臉蛋,好讓自己看清唇動,低聲道:「你在說什麼?」

  「你弄疼我了!」西門美人望見真禪眼眸裏跳動的詭異紅芒,不由得害怕,左手彎刀在掙扎過程中劃破了他的衣衫。

  嗤——儘管西門美人及時縮手,而真禪的護體真罡也瞬間有了反應,但刀鋒還是在他胸前劃出一條淺淺的血口。

  真禪呆了呆,眼中湧起駭人的凶光,只想雙手一緊將西門美人的腦袋生生夾爆,但就在他掌心即將吐勁的一霎恰巧看到了西門美人眸中湧動的淚水,他的心如遭雷擊,鬆開了雙手。

  在短暫的腦海空白後,西門美人推開真禪,跌跌撞撞奔出了山洞。

  「快回來!」真禪騰身追出,伸手抓向西門美人的香肩。

  已經遲了,十數名祭魔族高手從四周的山岩後現出身形向兩人包圍過來,一名身穿黃袍的中年婦人振臂晃動法杖,向西門美人一指道:「站住!」

  西門美人神思恍惚,對中年婦人的警告置若罔聞,感覺到真禪追來反而奔得更快。

  「呼——」中年婦人的法杖釋放出一蓬黃光,頓時在空中凝鑄起數百塊拳頭大小的飛石轟向西門美人。

  真禪身形急掠,左手抓住西門美人肩頭往上一拋,右手攥捏成拳向前轟出。

  強勁至極的紅色拳鋒卷裹起漫天飛石反打向中年婦人,中年婦人猝不及防,天生孱弱的肉軀防禦能力使她根本無法抵擋反射而來的飛石,淒厲的慘呼聲裏,全身上下被射穿數十個血洞後倒地斃命。

  真禪彈身上躍,抱住西門美人向圍堵力量最為薄弱的山頂方向疾馳,周圍光瀾跌宕,越來越多的祭魔族高手從四面八方聞訊趕至,加入了追殺的行列。

  連斃七名祭魔族高手,真禪選擇沖上山頂,希望能藉助濃煙的遮掩逃離冰火島,忽然面前藍光暴漲,一名黑袍老者手持法杖,祭起聲勢駭人的冰風暴,狂飆席捲向真禪湧去。

  真禪自不認得這黑袍老者便是疾舞岩的父親賈奕天尊,暗自驚異于對方的神息修為幾近雙泯之境,反手掣出烏龍神盾護持住自己和西門美人,和身撞向冰風暴。

  轟一聲烏龍神盾在風暴催壓中破開藍色冰霧,沖向賈奕天尊。

  此時同為祭魔族五巨頭之一的梵度天尊飄身上前,麒麟銀杖朝烏龍神盾一記虛點。

  本已跌過冰點的溫度繼續遽降,空氣裏發出「嗶啵」脆響,銀白色的氣霧湧現,彈指間凝結成厚重的冰層從外往裏朝著真禪和西門美人飛速迫近。

  真禪右臂一振擲出烏龍神盾,手掌並立如刀,運起赤冥斧向外劈擊,赤紅色的斧光後發先至,越過烏龍神盾劈中迎面的銀白冰層上,一蓬精光爆綻,在冰面上劈開一道裂口,烏龍神盾順勢切入裂口,冰層轟然爆碎。

  烏龍神盾去勢不止,如一道黑色雷電穿過梵度天尊的身軀!

  梵度天尊的身子晃了晃,從眉心直到小腹慢慢泛起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繼而身軀一分為二向兩邊傾倒。

  真禪看也不看,心念微動,烏龍神盾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就回落到他手中。

  真禪和西門美人陷於祭魔族上百位高手的包圍之中,短短半盞茶的工夫,他懷抱西門美人左突右閃,身上已數處負傷,地上也多了二十餘具祭魔族高手的屍體,可兩人始終無法衝破重圍。

  西門美人緊緊抱住真禪的後背,對他的種種怨懟與不滿早已丟到了爪哇國外,眼見血雨紛飛,寒光如電,真禪孤軍奮戰渾身浴血,自己至今安然無恙甚而連發絲都沒掉一根,又是甜蜜又是難受,輕貼在真禪的耳邊道:「放下我,你逃吧!」

  真禪根本沒工夫看她在說什麼,突然左臂運勁將西門美人往火山口上空拋去。

  左手一得自由,真禪運氣迸裂胸前,傷口迸射出一蓬鮮血,吐氣揚聲施展出血雷煞,如一道道殷紅的流星雨轟向周圍祭魔族高手!

  修為稍低的祭魔族人接二連三被血雷煞轟得血肉橫飛,族中的長老耆宿拼命抵抗下亦不斷往後退去。

  真禪破開一條血路沖上火山口,剛好接住墜落的西門美人,便想順著雲柱往上遁去,孰料玉隆天尊和常融天尊早有防備,雙雙騰空而起封住真禪去路。

  望見數以百計的祭魔族高手再次湧來,真禪心頭微驚,但不知何故自己甫一接近火山口邊緣對方便即駐步,一邊運用神息秘技向自己猛攻,一邊憤怒呼喝。

  真禪腦海裏靈光乍現,抱緊西門美人縱身往火山口下疾速沉落。

  濃烈刺鼻的火紅煙霧立時遮蔽了真禪的視野,火山內部的溫度在不斷上升,但他已絲毫感覺不到,隱約中他察覺到西門美人正在對自己說話,可真禪聽不見,更顧不得看清楚她的唇語。

  忽然眼前一亮,在兩人的腳下現出亮紅光芒,像一個張開的鬼眼仰視上方,熾烈的岩漿像煮開的沸水咕嚕嚕翻滾,不時激濺起數丈高的赤浪。

  真禪凝住身形抬頭望瞭望,頭頂上果然沒有祭魔族的高手追下來,鬆口氣道:「我沒猜錯,這裏是禁地,他們不敢進來。」

  雖說躲過了祭魔族兇猛的追殺,但老是停在這兒顯然也不是個長久之計,上面是逃不出去了,不曉得底下是否會有出路。

  「抱緊我別動!」真禪舒展神息在身周結成一團暗紅色的光罩,急墜下到熔金消鐵的岩漿裏。

  不用真禪提醒,西門美人已經死死抱緊他了,她望著身外奔騰澎湃的熔岩一口大氣也不敢出,唯恐分了真禪的心神。

  驀地真禪靈台警兆生出,探測到下方有一個由熔岩形成的巨大漩渦,他把牙關一咬,將神息運至滿盈,光罩亮如烈日繼續下沉,緊跟著一股龐大的吸力湧到,將真禪與西門美人猛然拖曳進下方的渦流之中。

  突然一股莫名的恐怖力量頃刻將光罩轟得粉碎,真禪的眼前一黑,用盡全力牢牢摟住西門美人的纖腰,心道:完了,老天爺果真要讓我不明不白死在這裏!

  一念未停,眼前又亮了起來,他的雙腳踏到實地,卻見懷中的西門美人猶在閉目驚叫,幸虧他現在什麼都聽不見,不然定會被西門美人的驚叫聲炸破腦袋。

  看著西門美人閉緊雙目粉臉煞白驚恐失聲的模樣,真禪忍不住笑了,他輕拍西門美人的肩頭:「別怕,我們暫時安全了。」

  西門美人一愣,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正身處在一座奇異美妙的洞天裏,四周的岩壁流光溢彩,上窄下闊,分別連接著火紅的岩漿和腳底黑黝黝的海水,在這水與火之間便只有真禪與她相依相偎,她定了定神,望著真禪胸前的刀傷,芳心湧起歉意和疼惜,低問道:「還疼不疼?」

  真禪搖搖頭,卻沒有告訴西門美人自己早已封閉了四識,哪怕那一刀直接插入心臟,他的肉體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疼痛,會疼的只有將死未死的心。

  「剛才我不該打你罵你。」西門美人螓首枕在他的肩膀上,平生頭一遭心甘情願地做自我檢討,「可有時候你又真的很惹人恨。」

  真禪看不清她的唇形,但從她溫柔的舉動裏已感受到了那些連言語都無法表達的東西,他突然很想吻她,但一轉念間剛剛自心底升起的那縷熱意又迅即冷卻。

  他的身體已不屬於自己,在感覺不到痛苦的同時,也再無法享受到纏綿擁吻的銷魂,不完整的自己憑什麼再去擁有她?

  他低下頭,卻意外察覺到下方的海水裏隱隱約約有波光泛動,好似一條銀龍翻騰,他暗運神息探入海中,很快感應到這竟是一座宮殿的屋脊。

  海底下怎會有宮殿?

  真禪百思不得其解,在來星辰海之前他從未聽說過太古神殿,更不清楚軒轅魔帝的傳說,只是覺得這座莫名其妙出現在海底的宮殿十有八九和祭魔族近期發生的一連串怪事有關。

  他微一運勁,身軀破開海水緩緩下沉,一座擁有三重大殿、占地萬畝的巨型魔宮赫然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西門美人驚訝得合不攏嘴巴,若非真禪的護體罡氣將海水迫在三尺之外,早被灌了一肚子的水,她喃喃道:「我的天,這是什麼地方?」

  真禪搖搖頭,左手攬住西門美人,右手緊握烏龍神盾,全神戒備步向神殿。

  此際真禪已感受到從這三重大殿裏充溢出的濃烈魔氣令他心神舒爽,傷口也迅速癒合,耗損的真氣和神息亦在以驚人的速度獲得補充。

  在第一重大殿的匾額上,寫著的是「玉清殿」三個字,真禪剛要伸手推門,西門美人一把抓住他緊張說道:「咱們還是別進去吧,我總覺著裏頭陰森森的。」

  真禪不以為意,他的內心受到魔宮的強烈召喚,沒有什麼能阻止他步入其中。

  緊閉的殿門忽然隆隆開啟,一團綺麗多彩的柔和光霧撲面而來,空闊無人的大殿中飄浮著成百上千的絢爛星火,它們色彩繽紛,小巧可愛,讓西門美人登時忘記了害怕,驚喜道:「啊,好美的星星!」

  真禪沒說話,屈指彈出一縷勁風,擊向從身前飄過的一顆綠色星火。

  啪一聲綠星應聲爆裂,西門美人馬上嗔怪道:「你怎麼老要搞破壞……」

  話音未落,所有的熒星驀地齊齊定格在空中,光影幻動起了變化,一晃眼的工夫變成無數個寒芒閃耀的幻影,有男有女卻全部都是十多歲的孩童模樣。

  他們一個個木無表情,凝固在原地一動不動,唯有臉孔緩緩揚起,不約而同仰望向殿頂中央的藻井。

  「走!」真禪面色微變,攜起西門美人沖入大殿,頭頂突有一蓬白光照落,那些幻影遽然膨脹復活,潮水般向兩人撲來……

  當真禪與西門美人跨入太古神殿時,楊恆一行人剛好飛臨冰火島的上空。

  他們沿途受到兩撥祭魔族高手的截擊,都已輕鬆解決掉。

  楊恆遠遠望見從火山口噴出的濃煙,對坐在身前的石頌霜道:「當年我和幽兒便是從這個火山口被祭魔族人丟了下去,在下麵找到了太古神殿。」

  石頌霜側轉俏臉,似笑非笑道:「你果然是念念不忘啊,又在後悔不該帶我來?」

  楊恆心念傳送小魑,讓它逐漸降低飛行高度,打量滿目瘡痍的冰火島,尋找適合著陸的地點,低聲道:「我能不能把話說完?」

  「如果你是想勸我們不要冒險進入太古神殿,那就免開尊口。」石頌霜語氣堅決。

  突然,火山口的方向數團精光怒綻,祭魔族高手發現又有不速之客入侵,運起神息朝楊恆等人轟來。

  石頌霜凝神一催,鬢邊的阿耨多羅花眩光盛放,將小魑與小雪包容在九色花瓣中,祭魔族的秘技不停轟擊在光花之上就如蚍蜉撼樹,四人兩獸絲毫不受影響,加速俯衝向火山口。

  小夜俯瞰底下密密麻麻的祭魔族人,驚異道:「怎會有這麼多人聚集在火山頂上,莫非他們已預知咱們要來?」

  待四人下降到距離火山口不到十丈時,百餘名祭魔族人的面目清晰可見,楊恆低咦道:「他們的眼神表情有點兒不對勁。」

  石頌霜也看出來了,說道:「他們似乎是被某種邪術控制住了心神。」

  楊恆目光尋索,在人群中找到了魅嗣麗的父親常融天尊,掌心吐出阿耨多羅劍化作一條金色光鞭,振腕甩出。

  常融天尊揮杖放出一頭身長過丈的黑色魔獸,惡狠狠朝上撲去,楊恆手起鞭落,將魔獸抽得支離破碎,光鞭幻動,數道金圈套住常融天尊往身前疾收。

  常融天尊身不由己離地飛起,楊恆輕舒猿臂將他的胸襟抓住,指尖勁力透出,剛封了經脈就聽小夜叫道:「阿恆,把他交給我!」

  楊恆心領神會,光鞭一甩將常融天尊擲向小夜,厲青原從後探出臂膀提住常融天尊腰帶,乾淨俐落完成了一次高空作業。

  楊恆見小夜玉掌輕按常融天尊眉心,正用靈玄神息為他解開心神控制,便道:「頌霜,你在這保護小夜和青原,我先把底下的祭魔族人放倒。」

  說罷,他身形一閃從石頌霜的背後倏然消隱。

  楊恆使出縹緲遁影破入祭魔族戰團,左一指右一腳,他先將賈奕天尊等人點倒後再解決修為稍遜一籌的其他族人,這些祭魔族人雖都是神息高手,但近戰之能尚不如尋常劍仙,被楊恆神出鬼沒欺至身後,一個個幾無招架之功。

  然而他們畢竟人數眾多兼之心神已失,出手之時毫不顧惜族人性命,一道道神息絕技卷天席地,只要楊恆身影甫一現出便蜂擁而至。

  雙方正鬥得難分難解之際,一陣狂風大作,從海面上吹來一蓬黃綠色的沙塵,如同直徑超過十裏的巨型雲柱,瞬間便吞沒了整座冰火島。

  「無量金沙?」楊恆心頭微凜,催運神息護持周身,退入阿耨多羅花煥放的彩光之內,一時間天昏地暗,茫茫的金沙遮蔽了人們的視線,楊恆四人藏身在阿耨多羅花芒裏,又一次感受到了驚天動地的無量之威。

  那金沙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只小半頓飯的時間便似千軍萬馬呼嘯著,從東向西急掠過海島,消逝在了遠方黑沉沉的天際盡頭。

  這時再看向火山口周圍的祭魔族人,除了少數高手得以倖免外,更多的人已痛苦蜷縮在地,渾身肌膚泛起觸目驚心的金綠色斑點,呻吟聲不絕於耳。

  眾人目睹此等慘狀不禁駭然,對這些身中金沙劫的祭魔族人生出憐憫之意,倒是那些山下的祭魔族人多半及時藉助冰屋樹木的庇護,傷亡遠較山頂為輕。

  忽聽常融天尊一聲低哼,眼裏的異光徹底隱退,茫然望著小夜道:「你是誰?」

  他用的是祭魔族語,小夜無法聽懂其中含意,一旁的楊恆接話問道:「閣下可還認得我?」

  常融天尊聞聲望去,身子一震用中土話叫道:「你是……」

  正當開口的當下,常融天尊無意間看到山頂上族人的淒慘情景,登時呆如木雞。

  石頌霜收起阿耨多羅花,眾人降落在火山口旁,那些祭魔族人已然自顧無暇,楊恆走到常融天尊面前問道:「你能否告訴我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常融天尊的心神漸漸蘇醒,卻猶似在噩夢中一般,茫然回答道:「那個和你曾一起闖入火山的小姑娘又回來了……她用可怕的尖叫聲控制住了我們的神智,命令我們駐守火山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石頌霜看了眼楊恆,追問道:「後來呢,她去了哪里?」

  「她進了火山口,不久我們就聽到了鼓聲……」常融天尊的臉上驀地露出難以掩飾的異色:「那是傳說中的八十一響召神鼓,我們的主人即將回歸……」

  聽到此話,楊恆心中一沉,他從常融天尊的口中應證了吳道祖記載在書信裏的預言,不禁暗暗問道:幽兒果然想要復活軒轅魔帝,絕盡世人嗎?

  常融天尊猛然抓住楊恆的胳膊道:「求你救救我的族人,你們既然能夠救醒我,就一定可以喚醒其他人的神智。」

  楊恆望向小夜,小夜耳聞祭魔族人的呻吟哀嚎心中戚然,默默頷首。

  常融天尊大喜過望,又問道:「公子,我的女兒魅嗣麗,還有魅瑙仔和疾舞岩他們是否還活著?」

  「他們很好,只是擔心受到族規懲戒才不敢回返星辰海。」楊恆當下稍微解釋了一下之前的遭遇。

  輕出口氣,常融天尊又想起道:「對了,剛才又有人跳入火山口,不知是死是活。」
匿名
狀態︰ 離線
195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6:46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五章 魔帝

  真禪沒有死——至少到現在還沒有,他在拼盡全力將西門美人從那古怪的地方帶出去。

  他已接連闖過玉清、太清、上清三座大殿,神息耗損過半,身上又添數道傷痕,連走路都變得有點一瘸一拐,眼神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越發冰冷。

  受到太古神殿中充盈魔氣的刺激,真禪心頭的魔意不斷滋生,狂暴的殺機一次次湧上靈台,只想撕碎眼前所有的東西——除了西門美人。

  這是他心底裏唯一珍藏的一塊尚未被魔意吞噬的淨土,他用殺戮和血腥來守衛她,在保護這方淨土的同時,自己漸漸淪陷。

  濃霧彌漫了真禪的視線,但他還能清楚看到身邊西門美人那雙動人的大眼睛在一閃一閃,燦若星辰無限美好,忽然她的臉上露出訝異之色,看著前方濃霧裏一團若隱若現的光亮問道:「那是什麼?」

  真禪沒有回答,攜著她繼續往前沖,答案在迷霧裏逐漸清晰起來。

  一座雄偉瑰麗的祭壇懸浮在半空中,它分作九層,有八條琉璃般彩光的長階直通壇頂,每一層祭壇上都佇立著形象各異的威武魔神銀像,清一色面朝壇頂,肅然侍立,壇頂中央是一個三丈余高的銀白色神龕,四周插遍各色魔旗,在風中獵獵飛舞。

  但真禪卻無視這所有一切,視線穿越重重霧氣落定在了神龕之前,那裏盤腿靠坐著一位彩衣少女,姿容絕代而神情譬如孩童,她微合雙目懷抱一束銀色奇葩,仿佛沒有覺察到真禪和西門美人的到來,如一尊完美無瑕的玉像般靜坐不動。

  真禪向西門美人低聲道:「你留在這兒。」

  他手握烏龍神盾,不理會背後射來的驚愕目光,緩步往祭壇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得極慢極小心,好似身周的霧氣裏隱藏著種種未知殺機,而更大的威脅來自前方那個好似熟睡了的少女,真禪的眼睛須臾不離她微合的雙目,全身肌肉緊繃如臨大敵。

  「真禪……」忽然蝶幽兒的櫻唇輕動,「真沒想到你居然是第一個踏進太古神殿的人,我原本以為會是楊恆。」她的眉宇間泛起一抹教人心碎的幽怨,「我已等了他三個月,想必也該到了。」

  西門美人打心底裏就不喜歡蝶幽兒:「楊恆有石姑娘相伴,哪有閒情跑來見你?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蝶幽兒也不羞惱,淺淺一笑道:「西門姐姐,你可敢跟我打賭,我賭他一定會來的!」

  西門美人剛要接話,真禪沉聲道:「楊恆來與不來與我無關,我只想和西門姑娘離開此處,請幽兒姑娘指點明路。」

  西門美人一怔,心中詫異:這小和尚自打逃出東昆侖後便性情大變,見佛殺佛,肆無忌憚,怎麼突然換了口氣?

  這點只有真禪和蝶幽兒才明白其中道理——假如彼此的勝負已無懸念,身為弱勢的一方最明智的選擇便是避免碰撞的發生。

  真禪其實並不知道蝶幽兒此刻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種恐怖境地,正由於他不知道,才更加感覺到自己如臨深淵,任憑殺意在體內沸騰,他都必須全力抑制,否則自己和西門美人必死無疑!

  「你不是楊大哥邀來的嗎?」看到真禪搖了搖頭,蝶幽兒輕輕「啊」了聲道:「我懂了,你是聽到消息不請自來,如此說來,楊大哥很快就會到了。」

  西門美人卻不知情勢險惡,聽蝶幽兒口口聲聲不離楊恆,惱道:「人家已有了未婚妻,你還癡心妄想……」

  話都還沒說完,西門美人突然腦海一陣劇痛欲裂,仿似魂魄也要出竅,她禁不住痛楚抱頭痛呼,依稀就見真禪手揮烏龍神盾淩空劈出一道黑色光飆從她身前呼掠而過,頭痛立時減輕了許多。

  可還有一股陰寒的氣息盤踞不散,如同破門而入的強盜般在西門美人的腦海裏肆意劫掠,將她有生以來所有的記憶全部搜索完一遍之後才緩緩撤出。

  「西門姐姐,你腦子裏想的東西還真有趣。」直到這時西門美人才察覺到蝶幽兒眸中有一絲幾不可見的幽光從她的臉上徐徐收回,笑吟吟說道:「不過我很好奇,前有司馬陽後有真禪,你愛誰更多一點呢?」

  「別碰她!」明明曉得蝶幽兒在使用攻心術,真禪的胸口還是泛起一股酸意,目不轉睛道:「我們只想借路離開!」

  「一個人的嘴巴會說謊,但心不會說謊。」蝶幽兒歎息道:「我沒有猜錯,你果然是為了楊恆而來,既然如此何不等到他來,你們兄弟團聚之後再走呢?」

  真禪面頰上的肌肉微微一記抽搐,沙啞道:「你放不放我們走?」

  蝶幽兒好整以暇道:「真禪大哥,我不會傷害你,除了楊大哥外你是我最看重的凡人之一,從心性上來說,我甚至更欣賞你的殺伐果斷。」

  「這樣吧,你留下來幫我好不好?」她歪著頭,用商量的口吻道:「作為交換,我可以答應也留下西門姐姐的性命,要知道她原本不在我可赦之列。」

  真禪沉吟不語,西門美人急道:「小和尚,你千萬別答應這妖女!」

  蝶幽兒嬌笑道:「西門姐姐沒注意到嗎?每當我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都會全神貫注在我的嘴唇上,因為他的耳朵已經聾了,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能依靠唇語來辨別,真禪大哥我說得對不對?」

  西門美人嬌軀劇震,恍然醒悟到先前為何真禪屢屢不回答自己的問話,他絕非是故意冷落自己,明白其中緣由,西門美人顫聲叫道:「小和尚,她說的是真的嗎?」

  真禪還是沒有聽見,他在思考蝶幽兒的提議,最終搖頭道:「不行!」

  「為什麼?」蝶幽兒問道:「我本想你為了自己和西門姐姐的性命,多半會答應。」

  真禪面容木然,沉默不語,蝶幽兒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你害怕西門姐姐體諒不到你的苦心,把你當成懦夫,對不對?」

  話音落下,西門美人掣動奇形雙刀沖向蝶幽兒,口中叫道:「小和尚別理她,咱們一起殺出去!」

  真禪一驚,晃身截向西門美人,阻止她不自量力的飛蛾投火之舉。

  蝶幽兒端坐不動,悠然道:「真禪大哥,你隨時可以改變主意,我給你機會思考……」

  突然滿殿的銀白霧氣遽蕩,凝結出數十道長索激射而至,每一道長索飛掠的角度都封阻了真禪的閃避空間,就如同幾十位使鞭的一流高手同時出招,兼且鞭勢各不相同,教人防不勝防。

  真禪手攬西門美人,烏龍神盾舞成團團精光,如雪球般圍繞身周蕩開長索向後飛退,只退出數丈便覺不妥,原來自己這一退太過容易,倒似蝶幽兒有意放他逃走一般。

  猛感背後銀霧突然化作了極具黏力的濃稠寒氣,真禪側身揮動烏龍神盾向後疾劈,氣霧避開烏龍神盾的鋒芒順著盾面飛速湧到,登時他的身上一涼,已被濃稠寒氣沾住。

  真禪催運神息,周身赤芒電閃將寒氣迅速消融,冷不防一抹銀光透過濃霧悄無聲息激射而至。

  「小心!」西門美人用嬌軀往真禪身前一擋,揮刀斬落。

  刀刃劈擊在銀芒上高高彈起,但見光華一閃,銀芒沒入西門美人的左腰消失不見,真禪大吃一驚,斬斷襲來的長索,問道:「你感覺怎樣?」

  西門美人感到腰間除了微涼之意外並無異常,聽真禪的語氣裏頗是關切,心裏一甜滿不在乎笑道:「不疼,還不如讓蚊子叮一口呢。」

  周圍的銀霧忽然平靜下來,蝶幽兒咯咯笑道:「西門姐姐,你這話可真有趣。」

  奇魔鑒!

  真禪的眼前浮現出哈元晟、邛崍山君在奇魔鑒妖力催發下痛不欲生、哀嚎翻滾的情景,倏地醒悟過來,馬上掌勁吐力將西門美人震昏,如此一來蝶幽兒的奇魔鑒咒語自然失去效用,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蝶幽兒脆笑道:「真禪大哥,你又何必這般緊張?我根本就不想傷害你和西門姐姐,否則楊大哥會不高興的。」

  真禪對這小妖女已是視若蛇蠍,哪里還肯信她,攜起西門美人用最快速度沖向殿外,寧可回頭和祭魔族人拼個你死我活,也絕不願在這兒多待一刻。

  蝶幽兒也不追趕,只是笑道:「真禪大哥,你在跑圈玩嗎?」

  這聲音竟似在真禪的腦海裏響起,使他無須觀看蝶幽兒的唇動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真禪不由得暗吃一驚,猛地刹住身形,在蝶幽兒說話間,他應已奔出七八裏遠,現在卻仍不見太清神殿的殿門,再看前方的太古神壇影影綽綽懸浮半空,自己居然又轉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轉乾坤?」真禪頓時記起那日黑沙穀大戰,無相神君扭轉空間的秘技。

  蝶幽兒不屑道:「轉乾坤這等雕蟲小技又豈能和我的『方寸天地』相提並論?」

  真禪情知已無逃走的可能,心頭大是凜然,就聽蝶幽兒柔聲道:「你想通了嗎?」

  真禪感到自己的身體在發抖,這感覺並不陌生,恐懼戰勝了鬥志,就像許多年前在祝融山莊的假山洞裏,面對排教于總管的淫威下他也曾下跪磕頭求饒。

  那次身後有明燈大師和楊恆,今天自己懷中抱的是西門美人。

  真禪不怕死,但是他怕蝶幽兒,怕她傷害西門美人,片刻的痛苦掙扎後,真禪緩緩跪下道:「我投降,求你放了她。」

  銀白的微光一亮,奇魔鑒從西門美人的體內退出,飄在了真禪的面前,蝶幽兒坐在太古神壇上,俯視著真禪木然的臉龐道:「你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真禪點點頭,慢慢伸出手用指尖捏住奇魔鑒,說道:「你先放她離開!」

  蝶幽兒望向後方:「太清神殿的後花園裏有一座銀色地壇,登上地壇後就可看到星辰海的地貌光圖,用手指在想到的位置點擊一下,便會被傳送抵達。」

  真禪聽完後將奇魔鑒徐徐插入自己的胸膛,起身運掌拍醒了西門美人。

  西門美人茫然睜開大眼:「真禪,發生了什麼事?」

  蝶幽兒微笑道:「我和真禪已達成協定,你可以離開了。」

  「那你呢,你不和我一道走嗎?」西門美人望著真禪。

  「我要留下來等楊恆。」看西門美人柳眉一挑,真禪的語音驟冷:「你留下只會害死我,不想我死就立刻滾蛋!」

  西門美人怔怔望著真禪冷酷的面容:「可是這妖女怎麼會同意讓我離開的?是不是你答應她……」

  「我沒有。」真禪生硬道:「不要胡思亂想,乖乖回家去,我會去看你。」

  「真的?」西門美人將信將疑,見真禪肯定點了點頭才略感寬心,說道:「好,我答應你。」

  真禪將離開太古神殿的方法告訴了西門美人,又道:「你起誓,不會偷偷溜回來。」

  西門美人正打算這麼做,聞言只好道:「行啦,發誓就發誓,真囉嗦。」她慢慢從真禪懷裏站起身:「小和尚我走啦,你真不會有事?」

  真禪沒說話,西門美人心底裏湧起強烈的不安,仿似這一走就將成為訣別,但看見真禪冰冷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忽然在他唇上輕輕一吻:「我等你……要是你不來找我,本姑娘就死給你看!」

  真禪的嘴唇已體會不到親吻的滋味,可奇怪的是他的心竟有一陣悸動,仿佛已感受到了她柔軟香甜的臨別一吻。

  他目送西門美人漸漸消失在銀霧裏,向蝶幽兒道:「多謝!」

  蝶幽兒一笑道:「真禪大哥,我想還是預先提醒你一下為妙,雖然你的耳朵聽不到,但我還是可以用意念將咒語傳送進你的腦海,我希望你不要心存僥倖,當然我也不會虧待你,我會賜予你遠勝現在十倍百倍的力量,讓你擁有不死之身,與天地同朽日月同輝。」

  真禪靜靜聽完,漠然道:「你如果不放心,為何不將我的元神攝走,又或徹底迷失我的神智?這麼做豈不更加簡單穩妥?」

  蝶幽兒微微一笑:「我當然可以那樣做,但楊大哥會生氣,而且我也總得有幾個能說上話的伴啊。」

  聽見真禪低哼了聲,蝶幽兒道:「你好像對我屢屢提及楊大哥有些不開心?」

  「我已習慣了,從他進入雲岩宗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只能當片綠葉。」真禪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當綠葉也有當綠葉的好處,何況花開雖美卻易凋零,唯有綠葉長青。」蝶幽兒見真禪聽了這話並無特異反應,又笑了笑道:「真禪大哥,請你坐上來吧。」

  只略作遲疑,真禪就邁步走向太古神壇,走到第八層時蝶幽兒就點頭道:「你就在那兒坐下,咱們一起等楊大哥到來。」

  真禪知道蝶幽兒對自己仍存戒心,故而不讓他過於接近,他冷然頷首,在祭壇上盤膝落座,雙目合起似入定了一般。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忽然真禪的腦海裏聽到蝶幽兒說道:「啊,楊大哥來了!」

  真禪張開雙目,大殿裏霧氣波動,並未看見楊恆的身影。

  蝶幽兒解釋道:「他剛剛從火山口下來,還得有一會兒才能到這裏。」

  靜默須臾,真禪緩緩道:「楊恆不是我,他不會向你低頭的。」

  「我瞭解他,不錯,他不會輕易向人低頭。但每個人都有命門!」蝶幽兒好似很有把握。

  真禪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淡淡道:「你果然很瞭解他。」

  「啊,他已經到上清殿了,用的居然是隱遁之術。」蝶幽兒轉開話題:「我猜楊大哥一定曉得你和西門姐姐已經先一步進來,所以才全速往這兒趕。」

  「他是一個人嗎?」真禪的眼睛繼續低垂著。

  「是啊,看來楊大哥不敢帶石頌霜來見我。」蝶幽兒輕歎道:「真是令人羨慕呢,為什麼楊大哥心裏頭只有一個她?」

  真禪冷冷道:「你本有許多次機會可以瞞著楊恆殺了石頌霜,從此就不必再羨慕她了。」

  蝶幽兒居然罕有的苦笑:「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如果我喜歡一件東西,一旦碎了丟了,它就會在我心底永遠留下完美無缺的記憶,如果我想厭煩它,只有讓它變破變舊,可這需要時間和耐心。」

  訝異地抬頭望向蝶幽兒,真禪徐徐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楊恆?」

  蝶幽兒噗嗤一笑:「也許吧,誰曉得呢?」

  真禪不再說話,目光從蝶幽兒的玉容上往殿門方向轉移,不久之後,銀白色的濃霧裏亮起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楊恆到了。

  看見真禪好端端盤坐在太古神壇上,楊恆先是一怔,視線所及卻未見到西門美人的蹤影,而後他的目光落定在了蝶幽兒的臉上,才幾個月不見,這丫頭變得越發美麗動人,渾身散發出一種難以抗拒的奇異魅力,嫵媚而聖潔。

  「楊大哥,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看我,真是太好了!」蝶幽兒主動招呼楊恆,唇角逸出歡欣的笑意,好似一點兒都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絕非探望自己。

  「你是在找西門姐姐嗎?我已送她離開了。」她笑吟吟說道:「不過小妹特意將真禪大哥留下,我想你見到他一定會很開心。」

  祭魔族的預言,冰火島的異狀……所有這一切所見所聞,都和眼前的情形那樣的格格不入,楊恆望著言笑晏晏的蝶幽兒和閉目靜默的真禪,緊繃的神經稍許鬆弛下來——至少,最壞的情況並未發生。

  楊恆停住腳步問道:「幽兒,聽說你擊響了八十一下太昊鼓,打算復活軒轅魔帝?」

  「是啊,原來楊大哥也知道祭魔族的預言。」蝶幽兒說著臉上露出一縷迷惑道:「你不會是為這事才特地跑來找我的吧?」

  心虛、狡詐、得意、戒備……楊恆在蝶幽兒的眼眸裏沒有看到任何異樣,相反的是,她的目光裏有一抹失落和哀傷無比清晰的傳遞到他的心中。

  楊恆也不想欺騙她,直來直往問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蝶幽兒的眸光閃了閃:「楊大哥,你真不該問我這個問題,答案……是我不想說的,也是你不願聽的。」

  「收手吧,幽兒,我不信復活魔帝會令你心願得償。」楊桓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遲了,楊大哥。」蝶幽兒淡淡歎息:「要是你再早點來或許我會改變主意,我等了你三個月——在回到太古神殿的第一個月,我對自己說只要你來找我,願意留在這陪我,我就放棄使命;到了第二個月,我依舊對自己說如果你這時候來,而且肯為我殺了石姑娘,我就可以考慮暫停自己的計畫。」

  蝶幽兒幽怨道:「可你直到今天才來,而且並不是因為想我念我而來,我還有什麼理由收手?」

  楊恆胸中五味雜陳,只是搖搖頭:「幽兒,就算不是為了這件事我也會來看你。」

  蝶幽兒莞爾笑道:「那該是多少年後呢?何況我現在想收手也不可能了。」

  楊恆凜然一驚:「莫非軒轅魔帝已經復活?」

  「很快。」蝶幽兒凝視楊恆,一字字道:「我就是他!」

  楊恆內心的震撼已無法用語言形容,怔怔望著蝶幽兒的俏臉,多希望她是在和自己開玩笑,但直覺告訴自己,這一次蝶幽兒沒有騙他。

  他的呼吸停頓了許久,好似心也隨之停止了跳動,變得一片冰涼,楊恆澀聲道:「那麼接下來你就要依照祭魔族預言的那樣,滅絕蒼生,重建洪荒?」

  「這是太古遺脈世世代代的夢想,我很有幸能夠在自己手中履行這一使命。」蝶幽兒沉靜回答道:「你記得嗎?我告訴過你,這太古神殿便是軒轅魔帝的遺骸所化,而我是由奇魔花中的一縷神識而生,從我誕生的那天起,復活他便是我在這世間存在的唯一意義,也是在那一天我認識了你……」

  「沒什麼是天註定的。」楊恆痛楚道:「幽兒,改變它——你能做到!」

  「沒用的,就像一羽彩蝶,從它成為毛毛蟲的那一刻開始,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最終的破繭化蝶。」蝶幽兒搖頭道:「而此刻的我便如同一羽已從繭中飛出的彩蝶,你還能讓它重新變回毛毛蟲嗎?」

  楊恆呼吸艱難,緩緩道:「彩蝶之生是為世間添彩,而你要做的卻是毀滅自然!」

  「歸根到底,這又是誰的錯?」蝶幽兒冷冷道:「天地伊始,萬物有序,純淨而美麗,而人卻只為蠅頭小利便可費盡心機,甚至不惜四處侵佔掠奪、殘害生靈。

  「天地養人,人不知惜,如果連天之劫亦無法阻止世人造惡,更不足以令世人在自己的惡行面前懺悔警醒,那麼何不用天之怒重建秩序,回復世間混沌之初的本來面目?天地清明,百鳥自歌,百獸自舞,百穀百果生生不息,那該是何等美妙的世界。」

  楊恆徐徐閉上眼,半晌方道:「天地有道,天亦有情,你又豈能毀滅一切,你難道忍見眾生哀鳴,萬靈塗炭?」

  蝶幽兒緩緩道:「楊大哥,小妹破例解釋了這麼多,只因我還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以為憑你的修為可以阻止我那就大錯特錯了。」

  楊恆吐出一口氣,心底恢復了平靜,回答道:「錯不在你,但我不願你變身成魔!」
匿名
狀態︰ 離線
196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7:23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六章 命運

  蝶幽兒默默注視著楊恆,眼神忽現溫柔,低聲道:「我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事實上我很感激你,假如沒有你,我恐怕鬥不過吳道祖,更不可能復活軒轅魔帝……我早想過會有這一天,卻還是希望能夠避免。」

  她一邊說著,眉心跟著微亮,一蓬銀白色的軒轅神光徐徐擴散開來,「如果命中註定我們要成為敵人,我也希望你能陪我走完這最後一程……」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銀白色的軒轅神光已充滿了整個空間,大殿中的景物驀然消失不見。

  楊恆愕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棟尋常的農家小院裏,通過窗紙上的破洞,他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農婦坐在床榻前,正溫柔給久病未愈的丈夫喂藥。

  丈夫一口口喝著妻子送到嘴邊的湯藥,薑黃的病容上露出一縷柔情。

  「很感人,對嗎?」不知何時,蝶幽兒站到了楊恆的身旁,打量著屋中的夫婦,唇角含著一抹輕蔑厭惡的冷笑:「可惜很快你能就知道真相了。」

  話音未落,病榻上的丈夫已面色大變,一把推開妻子,俯下身拼命嘔吐,僅片刻過後,他的鼻子和嘴裏汩汩流出了黑色的毒血,身體慢慢變得僵硬。

  楊恆身形一晃想進到屋中,可是當他剛掠至窗前,那些景象頓時消隱。

  「久病無孝子,夫妻之間也是如此。」蝶幽兒道:「那女人早在外頭另有姦情,而且就是她丈夫的親侄兒!這不是我杜撰的故事,而是隱藏在軒轅心裏的記憶。」

  這時候幻象重新出現,丈夫已死在了床榻上,從院外奔進來一個年輕人,正幫著農婦將死者的屍體清理乾淨好泯滅毒殺的跡象。

  楊恆無意和蝶幽兒爭執這個故事的真偽,他相信類似的事情在每個年代每個地方都會發生,心有些沉重起來。

  蝶幽兒覺察到楊恆的情緒變化,微微一笑道:「你覺得那農婦和她的姦夫該不該死?」

  搶在楊恆回答之前,她已接著道:「如果看過接下來的故事,你或許會覺得他們這點罪惡委實算不上什麼!」

  景物一轉,楊恆看到一個豐神俊朗的年輕書生千恩萬謝,從禦史府邸中走了出來。

  「六個月前他到京師趕考,病倒在京郊寺廟中,全賴此宅中的禦史大人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後來禦史大人又贈金送衣,令其衣食無憂全心備考,這書生不負所望,果然金榜題名高中狀元,所以特來謝恩。」

  蝶幽兒一邊說,面前的幻境也隨著那書生的行蹤,來到了他自己的家中,他將自己關在屋裏來回踱步,忽然走到桌案前奮筆疾書。

  「知道他寫的是什麼嗎?是給當朝丞相的一封密信,他要密報丞相這位禦史大人正在暗中搜羅丞相貪贓枉法的罪證。」蝶幽兒緩緩道:「因為他知道丞相深得天子寵信,禦史這麼做只會招致殺身之禍,他必須先一步撇清關係以免殃及自身,同時也希望憑此告密之功博得丞相賞識。」

  楊恆默默無語,就聽蝶幽兒繼續道:「你看不出來書生心裏有多恨那個禦史吧?只因他曾向禦史的小女兒求親卻遭到了婉言謝絕,從那時起這位書生的心裏便埋下仇恨的種子,如今終於生根發芽。」

  景物再變,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沖入禦史府邸,窮兇極惡的抄家拿人。

  蝶幽兒悠悠道:「丞相接到密信後網羅了通敵謀反的罪名,硬栽在禦史頭上,天子震怒,下旨誅殺禦史全家男丁,女眷發配北地給邊軍為奴,而這位書生則因舉報有功,連升三級並從此成為丞相心腹。」

  說到這裏蝶幽兒頓了頓,側目看向楊恆道:「你一定在想,天理迴圈因果報應,這書生將來必定不得善終,可惜你又要失望了,這書生依附丞相權勢一路平步青雲位極人臣,活了八十三歲才在睡夢裏離世。」

  或淒慘或罪惡的故事一個接著一個,有天子為了得到傳聞中的異族美女不惜出動十萬大軍遠征蠻荒滅族絕種;有兒子為了家業殺死父親,毒害兄長;還有奉命剿匪的軍官在潰敗之後,屠盡整座山村洩憤,並將所有男子的人頭砍下冒功請賞……一幕幕景象觸目驚心令人髮指,偏偏所有的行兇者最終都沒有得到懲罰。

  「罪孽深重而世風日下。」蝶幽兒的話咄咄逼人,質問楊恆道:「這樣的世界難道不應該滅亡嗎?」

  楊恆從幻境裏收回目光,回答道:「那是因為你看到的永遠都是醜惡的一面。」

  蝶幽兒嫣然一笑道:「那好,我就和你一起再來欣賞這世間美好的事物。」

  天一下子變得很藍,像琉璃般純淨不含一點雜質,潔白的雲絮悠悠飄浮,蒼穹之下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蒼鷹翱翔,萬馬奔騰,清澈見底的河水中魚群自在徜徉。

  楊恆和蝶幽兒佇立在青翠蒼鬱的山嶺上,極目遠望心曠神怡。

  忽然她牽著他的手飛了起來,越過廣袤的原野,越過連綿的群山,越過浩瀚的大漠,隨心所欲遨遊在仙境般的天地間。

  到處都充滿了祥和景象,無論是鳥獸蟲魚還是花草樹木,都自由自在的生息繁衍,不必擔心獵人的捕殺、樵夫的砍伐,大地生機勃勃,沒有血腥的殺戮,更不見爾虞我詐,因為所有的地方都空無一人。

  不知不覺入了夜,倦鳥歸巢玉華如雪,蝶幽兒偕著楊恆靜坐在湖邊的一塊方石上,輕聲問道:「楊大哥,你覺得這兒美嗎?」

  楊恆點了點頭,蝶幽兒淺笑道:「那就陪我多坐一會兒吧。」

  兩人就這樣安靜在湖邊坐著,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忽然楊恆耳畔聽到了歌聲,蝶幽兒赤裸的玉足探入清涼的湖水裏,垂下銀髮梳洗,櫻唇裏哼唱著悠揚動聽的古老歌謠。

  他凝神聆聽,聽到歌詞這樣唱道:「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擬歌先斂,欲笑還顰;而今何意,醉臥酒爐側。十年夢,屈指堪驚;更無人問,半枕江南雪;人生若只如初見,一簾淡月,仿佛照舊顏。」

  楊恆的心弦一陣顫動,他清楚記得第一次聽到這首詞曲時便是自己和蝶幽兒從星辰海返回中土的路上,她在暖轎中淺吟。時隔數年,今夜她用歌聲再次唱出,別有一番超離塵世的無盡韻味。

  只是這首詞曲……這首詞曲當日初聞,楊恆只當她全是為了安慰他,如今才恍然大悟到她唱的竟是她那時的心境!

  一時間他百感交集無語訴說,在蝶幽兒天籟般的歌聲裏生出難言的心思。

  恍惚之間,他回憶起首次邂逅蝶幽兒的情景,那蒼莽陰暗的祁連山林裏魔獸奔騰,禽鳥齊鳴,一朵銀色奇葩從湖底升起,打開了六片花瓣,展露出酣睡在花心中的赤裸少女……

  「楊大哥,你是喜歡我的是不是?」蝶幽兒的話語打斷了楊恆的思緒,不知何時她的嬌軀已依偎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楊恆仰望明月,輕輕道:「所以我一直不願相信吳道祖的話,我寧願在記憶中尋找那個曾經酣睡在奇魔花心中無憂無慮的初生小女孩。」

  「可是你現在……」蝶幽兒抬起螓首,低問道:「卻想讓我重新睡去,最好再也不要醒來,對嗎?」

  楊恆的胸口一痛:「你無法瞭解當我得知你將重返太古神殿隱居不出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假如歲月能夠倒流,我希望曾在那一刻留住你!」

  蝶幽兒的眼眸亮了亮,幽幽歎息道:「可惜我還沒有能力讓歲月倒轉,但你現在也可以留住我啊?就我們兩個,再沒有其他人,讓天地重歸洪荒,讓時間失去意義,只有你和我直到永遠……」

  她似夢囈般的聲音,她似烈火般的眼神,憧憬著渴望著,等待著楊恆的回答。

  楊恆緩緩搖頭,說道:「幽兒,我不能——」

  話音未落,蝶幽兒突然摟住他,火熱的櫻唇狂野而纏綿的吻落在楊恆唇上。

  她的丁香小舌如靈蛇般柔滑叩關而入,與楊恆緊緊纏繞在一起。

  楊恆的身軀一下僵硬住,被這銷魂蝕骨的熱吻吞沒,他霍然意識到自己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隱秘已被開啟。

  所以儘管明知有時她在欺騙自己,有時她在利用自己,他卻依舊無怨無悔接受,哪怕她擄走石頌霜,以此要脅自己做不願的事情,他也說服自己原諒了她。

  僅僅是因為感恩嗎?僅僅是因為將她當做好朋友一樣的喜歡嗎?

  許久許久,兩人唇分,蝶幽兒笑盈看著他:「現在可以了嗎?」

  她的眼眸比星辰更明亮,她的玉容比月亮更皎潔,又有誰能拒絕她的懇求?楊恆沉默著,他的心痛苦掙扎。

  「幽兒。」他緩緩開口道:「我不能陪你到永遠,但我希望你能陪我到天亮,如果真如你所說的,命中註定我們要成為敵人,我希望在那之前不留遺憾。」

  蝶幽兒的目光漸漸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怨與決絕:「做我的敵人,留下我一人孤獨,這就是你最終的決定?」

  楊恆緩緩道:「對不起,你有你的夢想,我有我的方向,我們註定只能交錯而過。」

  「所以這一夜之後我們將會彼此交錯而過?」蝶幽兒笑了笑,「可你還說沒有什麼是註定的。」

  楊恆徐徐道:「那是因為在我心中你永如初見。」

  蝶幽兒愣了下,靜默了下來,半晌之後她悠悠轉目望向湖面,明月倒映,夜風輕撫下泛動漣漪,一層層蕩開波光點點。

  天亮了,旭日從遠方層林的背後升起,楊恆的心卻隨著圓月下沉,蝶幽兒慵懶靠在他的胸口:「這個夜晚真的好美,儘管我產生過無數次的念頭,想將你永遠留在這裏,但你一定會抗拒我的安排,你會恨我,對嗎?」

  楊恆慢慢站起身,笑了笑道:「是該離開了,其實在這洪荒天地中,連你我都是多餘的,幽兒,你不覺得即使真能如你所願再造萬靈,新的不滿足難道不會在某個時候重生嗎?屆時你又怎麼辦?再度成為毀滅者嗎?其實毀滅解除不了罪惡,因為其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蝶幽兒歎了口氣道:「你不肯死心,是不相信我的力量嗎?」

  楊恆搖頭道:「我並非指責或者懷疑你——因為最大的問題,恰恰在於你自己!」他盯視蝶幽兒的明眸,說道:「幽兒,別自欺欺人,你也有欲望,有畏懼,所以你想留下我,你想獨佔所有,如果你最終成功,便意味著這世上就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你會快樂嗎?」

  「我為什麼不快樂?」蝶幽兒微笑道:「我會很快樂。」

  「不會,你不會!」楊恆一字一頓道:「你有欲望,你很害怕孤獨,否則你為何想方設法說服我,而不是直接殺死我?」

  他舉目望向湖外青山,沉聲道:「這裏之所以美好,是有你有我在一起,假如只剩下一個你,它不過就是個永恆的墳墓而已。」

  蝶幽兒的臉上泛起一縷寒意,說道:「就算是墳墓又如何,也不會只埋葬我一人!」

  景物一陣波動,從虛空裏湧出濃烈的銀霧,只聽見她的聲音道:「楊大哥,是你毀了這一晚最後的美麗回憶,那小妹也不妨告訴你,剛剛過去的一夜,是我回到太古神殿的第八十一天,此刻太陽已從冰火島東方升起,而我也徹底完成了與軒轅魔帝的最後合體,如果你殺不了我,往後七天將是所有人的末日——」

  話音回蕩,兩人重又回到了太清神殿中,一切都像先前,但一切都已改變!

  真禪兀自盤坐在太古神壇上,對他而言蝶幽兒和楊恆僅只是在濃霧裏消失了幾個時辰,回來時一個在壇上一個在壇下,已足以說明一切。

  他出人意料地向蝶幽兒咧嘴一笑:「你沒找准他的命門?」

  蝶幽兒面如寒霜,不理會真禪的譏誚,俯瞰楊恆道:「楊大哥,你可以毫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但我很好奇,如果讓你親眼目睹親人的死亡和痛苦,你會怎樣?」

  楊恆隱有所覺,微微色變道:「幽兒,你對真禪做了什麼?」

  自打從軒轅心的虛幻世界中回來,蝶幽兒便似變回了原形,冷笑道:「你馬上就會知道!」

  隨後她櫻唇輕輕念動奇魔鑒真言,真禪的胸前亮起一簇銀白光暈,正是奇魔鑒發作的徵兆。

  然而就在蝶幽兒準備聆聽真禪淒慘的呻吟時,真禪卻陡然拔起身形,全身血光騰騰,揮動烏龍神盾當空劈落,渾然不受奇魔鑒的絲毫影響!

  烏龍神盾從蝶幽兒的頭頂劈下,由她的小腹掠出,為防蝶幽兒臨死反擊,真禪迅速撤盾護身,往後疾退,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但是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蝶幽兒的身軀就似一汪清泉,在被烏龍神盾從中劈裂後,傷口迅即平復沒有留下一絲印記,她看著真禪驚愕的表情,說道:「我沒想到你居然連痛感也封閉了,但你同樣也沒有料到我已是魔帝附體的不死之身,這一回合咱們扯平了。」

  蝶幽兒微一晃動,祭起斬天裂劈向真禪。

  不必短兵相接,在看到空中銀光燦爛的巨劍時,真禪就意識到自己絕不能用烏龍神盾封擋,否則只會盾裂人亡,這丫頭的道行較之前在千藥島上不知暴增了多少倍,已遠超過吳道祖,哪怕稍動一下心念,都足以殺死百八十個劍仙。

  他毫不猶豫地倒轉烏龍神盾劃開胸膛,一股熱血飆射而出,在神息催動之下化作漫天躍動的血焰,湧向太古神壇。

  蝶幽兒將巨劍斬入血焰中,就似一把裁紙刀切進了紅布裏,去勢毫無凝滯,真禪橫盾又在胸前反向一劃,更多的鮮血迸出,將天地渲染得一片殷紅。

  銀白色的劍刃上漸漸滲透出絲絲縷縷的血光,速度大為減緩,發出哧哧激響。

  就在真禪施展血洗長空時,楊恆掠動身形沖向太古神壇,阿耨多羅劍劈向斬天裂。

  蝶幽兒早預料到楊恆會救援真禪,她心念微催,佇立在神壇上的三十六尊白銀魔神像精光爆綻蘇醒過來,各展魔兵上前截擊。

  楊恆欲用飄渺隱遁避開白銀魔神攔截,卻驚訝察覺到銀霧已生變化,自己的靈臺上儘管可以清晰洞徹到諸般景象,但完全無法鎖定任何一點!

  就在一愣神的工夫,三十六尊白銀魔神六個一組展開陣型,分從東南西北和上下兩面將楊恆圍堵在半空中,而他和真禪之間的距離非但沒能縮小,反而被蝶幽兒運用「方寸天地」秘術驟然拉大到二十餘丈。

  兄弟二人在同一時間陷入苦戰,楊恆一眼看出這些白銀魔神是按照三十六天罡的序列站位,配以六合陣變之術遙相呼應,在蝶幽兒的意念駕馭下首尾一體極難各個擊破,遠非尋常的仙林劍陣可比。

  楊恆清楚,如果自己按部就班見招拆招,不需三兩個回合真禪就要遇險,時不我待,他也唯有使出非常手段,當下阿耨多羅劍倏然回收,劍刃無限伸展,化作一束金芒纏繞全身,和身向正面撲來的六大白銀魔神撞去。

  六柄魔兵轟擊在阿耨多羅劍上,火星四濺高高彈起,卻無一件斷裂,這六大白銀魔神聯手出擊威力實不亞於三魔四聖的一記重拳,楊恆也被震得氣血翻騰眼前一黑,他借力打力將六股巨勁消解引導,推動身形,從水火龜蛇二將之間斜斜飛出,掠向真禪。

  這時斬天裂劍已是通體血紅,迫近至真禪頭頂七尺處,劍刃發出刺耳的鳴響,切開血焰緩緩下沉。

  楊恆催運神息祭起五百大空印,在空中彙聚成一隻碩大無倫的金色佛手,結結實實轟擊在斬天裂劍上。

  砰的一聲,巨劍銀光飛濺,泛起無數細小裂痕,真禪趁勢轉守為攻,馭動滿空血焰遽然凝縮,從四面八方湧向斬天裂劍。

  在兩大佛魔神功的聯手夾擊之下,長逾三丈的斬天裂劍終於應聲碎裂,化作斑斑駁駁的銀色碎片,被熾烈的血焰吞噬。

  真禪一鼓作氣推動血焰殺向太古神壇上的蝶幽兒,手揮烏龍神盾向她劈落。

  蝶幽兒右手揮展奇魔花,銀白色的柔光在她身前幻起一道薄如蟬翼的光幕,奔湧咆哮的血焰撞擊在光幕上頓時哧哧熄滅,化為烏有。

  真禪騰身而至,烏龍神盾勢不可擋,生生劈裂光幕斬向蝶幽兒眉心。

  他和蝶幽兒從前雖未真格交過手,但冷眼旁觀這丫頭數次出戰皆是仰仗奇魔花和軒轅神光的威力克敵制勝,近戰能力無疑是其軟肋,只要能欺近到她的身前便可教對方的各種妖異魔功全無用武之地。

  不料蝶幽兒左手握拳照準盾心轟出,一記清脆鳴響,真禪的身軀宛若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儘管在蝶幽兒的粉拳與真禪的右手之間相隔著一面烏龍神盾,但拳勁竟似毫無阻隔般直刺後者的右臂經脈,令他體內魔氣分崩離析,五臟六腑登時翻轉移位,真禪口中暫態噴出黑紅色的淤血。

  楊恆手疾眼快,探臂抓住真禪腰帶後卻不敢立刻穩住他的身勢,以免驟停之下反使其氣血震盪傷上加傷,於是楊恆左腕翻轉,帶著真禪在原地連轉九圈,這才卸去餘勁將他放落。

  真禪平復氣血,眼睛一瞥手中烏龍神盾後不由駭然,原來在盾心之上赫然現出一個深約三寸的凹坑,直如蝶幽兒用拳頭印上去的一樣,但他手中拿的並非什麼軟麵團,而是至剛至強的烏龍神盾!

  如此一來真禪算是徹底領教了蝶幽兒變身之後的厲害,但到了這個分上,想活命就得拼命,更無其他選擇。

  轉眼之間三十六尊白銀魔神呼嘯而至,又將楊恆和真禪團團圍住。

  真禪雙目赤紅魔心高熾,一股無處可去的殺機,盡數傾洩在了這些白銀魔神的身上,他展開烏龍神盾護持周身,左手抄起一蓬血霧凝鑄成血雷煞朝著對面轟了過去。

  砰砰連聲,七八個白銀魔神各揮魔兵招架,雖被血雷煞巨大的衝擊力震得搖搖晃晃,但無一人倒下,全身銀光熠熠好似連一點兒傷都沒受。

  真禪大是訝異,忽聽楊恆道:「他們是軒轅魔帝牙齒所化,尋常手段根本沒用!」

  牙齒是人身上最堅硬的器官之一,想想連軒轅魔帝用頭髮幻化的奇魔花都是堅不可摧,那三十六尊白銀魔神又豈是一兩記血雷煞可以轟碎的?

  那邊蝶幽兒看到陷入重圍的楊恆和真禪,並不急於出手夾攻,咯咯脆笑道:「楊大哥,你若能破了這三十六位天罡正神,小妹便服了你!」

  楊恆心中已有對策,揚聲笑道:「好,你看清楚了。」

  他側轉到真禪身邊,藉烏龍神盾替自己封擋住半邊來敵,騰出左手屈指捏印,低頌道:「諸行無常,諸漏皆苦——」

  佛光顫動舒展,倏然幻化作一部金煌煌的厚重經書,正是金剛經雷。

  蝶幽兒粉臉微變,嬌叱探指射出一束銀飆襲向楊恆眉心,真禪想也不想就祭起烏雷印,相撞之下魔印粉身碎骨,銀飆也渙散開來。

  只這稍一凝滯,楊恆的金剛經雷已然出手,一團團金色雷光分襲白銀魔神,轉瞬沒入各自的頭頂,頓時這些白銀魔神由裏往外湧出金芒,雙目煞氣隱退後就齊齊飄落在大殿裏,放下手中魔兵盤腿坐定,再無動靜。
匿名
狀態︰ 離線
197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7:48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七章 化蝶

  蝶幽兒望著被金剛經雷感化退戰的三十六尊白銀魔神,眸中的怒意一閃而逝,輕輕吐了口氣悵然道:“楊大哥,看來你早已知道了。”

  “知道什麼?”她無端冒出的這句話令楊恆為之一怔,不解問道。

  “驚仙令、懾仙玦還有煉仙鐲……”蝶幽兒幽幽道:“這便是洪荒末年用以封印軒轅魔帝的佛魔道三大至寶,因為你的緣故我一直不忍下手,連真禪和厲青原都被我一再放過,可你還是找上門來與我為敵。”

  真禪冷冷道:“那是因為你想借刀殺人,況且我們也都曾險些死在你的手裏!”

  “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使我更有信心阻止你漸行漸遠玩火自焚!”楊恆口中充滿著自信。

  蝶幽兒笑道:“弓箭在獵人手裏能夠殺獅捕熊,可落在小孩兒的手中那就跟玩具差不多,楊大哥你該明白我既然敢直言相告,就不會怕了你們!”

  真禪凝視蝶幽兒,向楊恆傳音入密道:“她一直坐著說話。”

  楊恆也有察覺,他點點頭表示領會了真禪話中的含意,視線射落在蝶幽兒身後那尊高逾三丈的銀白神龕之上:“是不是頌霜她們要到了?”

  蝶幽兒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須作偽的訝異,楊恆笑了笑道:“在你眼裏這是我所謂的另一處命門吧?”

  “疾!”大喝一聲,楊恆體內煥動金光,在頭頂祭起一輪金煌煌的圓月,左手法印虛點蝶幽兒眉心。

  雙泯月輪蕩開銀霧轟向蝶幽兒,在空中急遽擴展光芒卻匪夷所思的越來越暗,到最後霍然消彌,彷似已不復存在。

  無月之月!

  蝶幽兒見狀把神息急舒,靈臺上漸漸顯現出一圈模糊的月輪,雙目專注凝視頭頂上方,驀地一聲清叱揚起奇魔花,釋放出一道斬天裂。

  一道長達三丈的巨型銀劍沖天而起,在距離蝶幽兒頭頂六丈高的空中突然一滯,發出了一記鳴響,旋即劍芒顫動繼續順勢前行,周圍的銀霧卻莫名其妙開裂出兩條寬約五丈的縫隙,且以驚人的速度左右迂回向蝶幽兒的嬌軀湧去。

  蝶幽兒發現當她祭起的斬天裂竟是輕而易舉將無月之月一劈為二時,便知道自己上當了,楊恆根本沒打算正面硬撼,在虛晃一招後立即主動變招,以“陰晴訣”化出兩彎殘月避實擊虛偷襲她的兩翼。

  一邊凝念催動走空的斬天裂劍奔襲楊恆,蝶幽兒一邊左掌並立劃出一束絢爛銀芒如緞帶般飄飛在身周。

  虛空裏陡然現出兩道金色彎月重重劈擊在銀色的緞帶上,刺眼的光瀾勃然迸綻,彎月碎作千百殘片漫天飛舞,仍有不少擊中了蝶幽兒。

  她的身影如水波般微一晃動,任由這些金色碎片透體而過,依舊毫髮無傷。

  但蝶幽兒無法對此生出一絲得意之情,因為她看到楊恆正以不可思議的身速避過斬天裂,禦動阿耨多羅劍向太古神壇掠近!

  假如是別人,多半會以為楊恆是要趁勢向她發動突襲,然而蝶幽兒在電光石火間捕獲的禦劍軌跡卻分明告訴她,楊恆真正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背後的神龕!

  先是避實擊虛繼而聲東擊西,縱使蝶幽兒亦被打得猝不及防,她已來不及運展“方寸天地”瞬移楊恆,而“斬天裂”和“玉帶飄風”也均都無力再抵擋重擊,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尖叫。

  怒聲的尖叫,犀利的聲波登時充斥整座大殿,假如上次在祁連山小湖中蝶幽兒所發出的“唯我獨尊令”對於楊恆而言如同兩枚刺入耳裏的銀針,那麼這次就像是兩根鋒芒畢露的巨錐不可阻擋地紮入他的靈台。

  楊恆身軀猛震,仰面噴出口熱血,艱難地穩住劍勢奮力飛襲,而後他就看見了蝶幽兒粉臉含煞的從祭壇上騰起,奇魔花橫掃在阿耨多羅劍上。

  楊恆連人帶劍橫飛而出,在唯我獨尊令霸道至極的尖銳嘯音中靈台幾近失守,根本無力再作抵抗,只能舒展身形使出萬里雲天身法中的“逐流”之變迅速拉開與蝶幽兒之間的距離,唇角卻逸出一縷莫測高深的笑意。

  蝶幽兒怔了怔,靈台警兆陡起,這才發覺到真禪業已在楊恆的掩護之下無聲無息的迂回欺近,掄起烏龍神盾狠狠砸向神龕!

  原來在楊恆的聲東擊西之後還有真禪的暗渡陳倉!

  蝶幽兒的嘯音可以震得楊恆吐血後退,卻對封閉四識的真禪沒用。

  中計了,可等她明白過來時已然晚了,烏龍神盾鏗然砸中神龕頂部的拱形銀面。

  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烏龍神盾迸斷三道鋸齒脫手飛出,真禪虎口開裂血流如注,身軀如彈石般往後上方射出,他很慶倖自己失去了痛感,否則單只神龕反彈的力量就足以將他震昏過去。

  巨響過後是一陣壓抑的死寂,蝶幽兒的嘯音戛然而止,她落在祭壇上,回頭怔怔望著神龕,蒼白的面容上湧現起難以言喻的神情,似是憤恨似是擔憂,又帶著幾分功敗垂成的遺憾與痛惜。

  神龕亮起千百道銀色的電流爆響著映照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

  須臾之後,位於神龕正中的軒轅魔帝銀像徐徐散發出銀白色的光暈。

  這光暈逐漸變濃變亮,沿著神龕滲入第九層祭壇的地面上,再如潮水般傳遞到第八層、第七層……最後整座太古神壇都亮起了絢爛奪目的銀光,猶如一盞懸浮在虛空裏的巨大燈籠,並緩緩下沉降落在了玉清殿中。

  楊恆和真禪站立在距離神壇足有二十丈遠的地方,兩人的口鼻都在汩汩冒血,可誰也顧不得去擦,目不轉睛盯著正在發生異變的軒轅神龕。

  當太古神壇落地的一霎,地上空中銀霧彌漫,銀光向著玉清神殿外飛速蔓延,唯有在楊恆和真禪立足之處的方圓十丈裏,這銀白的光暈無法滲透,形成了一團詭異的黑洞。

  只差那麼一小會,卻註定這是一次不完美的復活,蝶幽兒輕輕吐了口氣,轉過身望向楊恆和真禪,眼眸裏像是結成了兩片銀色的寒冰封凍住所有的情感:“楊大哥,你為什麼要來?又為什麼是在昨天?”

  數以千計的銀蝶彙聚成光瀾席捲向楊恆和真禪。

  她已不需要他的回答,只後悔自己先前待這男子太過心慈手軟、優柔寡斷!

  強烈的神息卷裹著龐大的怒意與殺機足以摧毀太清神殿中的所有事物,在“蝶戀花”的強勢轟擊面前,楊恆與真禪便似面對著巨輪碾壓的兩隻螻蟻,顯得渺小而無力。

  但螻蟻也有堅強旺盛的生命力,兩人一齊出手,“海闊天空”和“血雷煞”金紅交織,在跌宕的銀色霧氣裏形成了一幅壯觀畫面。

  赤色的血雷、金色的佛印,剛柔並濟龍虎交會,與漫天飛舞的銀蝶迎空激撞。

  砰砰爆裂聲如梅花間竹折磨著耳朵,迸綻的光花則是令視線飽受著超越承受極限的刺痛,銀蝶在凋零,佛印在碎散,血雷亦在殞落。

  三股當世無匹的巨力以數十丈的空間為戰場來回絞殺激撞足足有半炷香的工夫,蝶幽兒最終佔據了上風,從奇魔花中源源不絕煥生的銀蝶一浪高過一浪,赫然衝破海闊天空與血雷煞的連袂防線,肆無忌憚地湧向楊恆和真禪。

  兩人頭頂光霧繚繞,口鼻血流不止,一步步向後退卻稍稍卸去迎面襲來的恐怖鋒芒,但即便在三十丈外,蝶戀花的威力竟似仍無一點消減的徵兆。

  “走!”突然,楊恆飛起一腿踹中真禪小腹,隨後將殘破的三百余佛印驟然收縮身周,組成最後的防守屏障。

  真禪措手不及被楊恆踹向玉清殿門外,他喊出一記沙啞嘶吼,挺腰彈身硬生生在空中刹住去勢,猛又朝殿內撲去,左手血雷煞一個接一個不斷朝前轟出。

  驀然他的身軀被一團九色光潮包圍,石頌霜騎乘小魑似道金光率先沖入。

  她鬢邊的阿耨多羅花完全光化,煥放出色彩繽紛的九片花瓣,瞬間將真禪和楊恆罩定,繼而向前不斷推進。

  奇魔花與阿耨多羅花,這兩朵同樣從軒轅魔帝遺骸中衍生而成的曠世奇葩終於不期而遇,碰撞出無與倫比的光亮。

  數以千計的銀蝶在九色光花裏殞滅,蝶幽兒迫視石頌霜絕美的容顏,眸中湧現瘋狂,眉心陡地亮起心狀銀光,一束利箭般的軒轅神光穿透阿耨多羅花的防守,直刺她的額頭。

  蝶幽兒已沒有工夫後悔為何任由楊恆摘取了阿耨多羅花,又為何在上次生擒石頌霜時沒有奪走它,送還石頌霜、送還明燈大師,一切都是為了讓楊恆心存感激,不再懷疑自己,如今看來損失遠大於收穫。

  石頌霜嬌軀劇顫,隨著一股冰流破體而入,她只覺得魂魄在刹那間要被抽走。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銀飆亦沖入太清神殿,小夜側身探出纖手抵住石頌霜的後心,一股靈玄神息汩汩注入,拼死抗禦著軒轅神光的可怖魔力。

  看到姐姐頭頂盈動的光霧,小夜十分後悔為什麼自己在接過最後兩篇靈玄心境要訣後沒有即刻參悟,自己的力量在軒轅神光的淫威面前是那樣的微弱,只能稍稍遲滯石頌霜元神被攝的厄運,卻無法做到更多!

  這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搭住了她的肩頭,是坐在身後的厲青原運起神息催入了小夜的體內,小夜精神一振,拼盡全力將它轉化為靈玄神息,毫無保留地送入石頌霜的身體裏。

  此刻她的靈台如同一汪空靈純淨的清泉,一邊吸納著厲青原傳輸來的神息一邊煉化過濾,化作潺潺溪流轉送而出。

  饒是如此,她所擁有的第七層靈玄心境修為在軒轅神光的狂濤駭浪裏仍嫌微不足道,石頌霜的元神在頭頂上方徐徐顯現成形,繼而一點一滴融入了銀白色光束裏,驀地,軒轅神光微微一顫威力驟減,只見楊恆反手背劍,正一步步走近太古神壇。

  他的速度極慢,所過之處銀霧、光瀾神奇消隱,變成深不見底的黑色幽洞,吞噬了人們能夠看見或無法目睹的一切事物,包括軒轅神光亦倍受影響,雖未如同銀霧般幻滅,卻也漸漸轉暗,發出陣陣扭曲晃顫。

  楊恆到底還是祭出了“空無之端”這渡化萬物的不世神功。

  他的目光與蝶幽兒的目光在空中毫無阻隔地相遇、交會,誰也說不清從對方的眼神裏究竟看到了什麼。

  楊恆心想,或許蝶幽兒說得對,這是一場命中註定的無奈對決,無論誰勝誰負,誰生誰死,結局註定無奈,註定淒涼。

  空間在消逝,楊恆步履沉重而艱難地邁向太古神壇,將雙方間的距離從起初的三十丈又拉近到了二十丈內。

  在空無之端的掩護下,石頌霜等人亦步亦趨跟進。

  “你有欲望,你很害怕孤獨。”望著迎面迫近的這五個人,蝶幽兒無端想起了楊恆的話,她的心裏猛然湧起濃烈的忿恨與妒意,有一股要將他們分開撕裂的衝動,但石頌霜的阿耨多羅花阻擋住了神息的滲入,令她無法使用“方寸天地”達到這一目的。

  罩定在石頌霜眉心的軒轅神光又被小夜和厲青原聯手用靈玄神息抵住,再加上“空無之端”的稀釋,顯然收效甚微,還有那個封閉四識,不懼傷痛不畏唯我獨尊令的真禪……他們五人組成了一個完美無缺的團隊,相輔相成同舟共濟,一起朝自己壓來。

  他們中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小夜和石頌霜,那點修為在她的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提,甚而像真禪和厲青原,蝶幽兒亦有足夠的信心在彈指間轟殺,所以先前的她完全沒有把這些人當回事,卻未曾想到這些人聚合在一起竟迸發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蝶幽兒的視線落定在楊恆臉上,心頭驀地微微一酸,從櫻唇中發出一串尖銳嘯音,探手攝過插在祭壇頂層的一面魔旗,像標槍般擲向楊恆。

  魔旗筆直插入地面,距離楊恆約莫七丈的距離,然後第二面、第三面……她一鼓作氣擲出祭壇上全部二十八面魔旗,在楊恆的身前築起了一座星宿旗陣。

  當最後一面魔旗落位時,二十八團雲光沖天而起,在虛空中幻化為一團星雲。

  楊恆的空無之端撞入星陣,化作二十八宿的魔旗齊聲鏑鳴,爆開更加深濃的銀色光團,不停湧入他身周的黑洞裏。

  幾乎和吳道祖對付楊恆的法子如出一轍,蝶幽兒也是要用二十八宿旗蘊藏的能量撐爆空無之端,耗盡楊恆的最後一點神息。

  楊恆的步子重逾萬鈞的踏入旗陣,他的身軀在抖動、在喘息,目光卻始終凝注著蝶幽兒,彷似在說:“收手吧,現在還來得及!”

  蝶幽兒輕咬貝齒,看著楊恆在星宿旗陣中艱難前行,眼裏的光更冷,再次發出了刺穿天地的尖銳嘯音。

  這嘯音無法穿透楊恆的空無之端,卻能夠通過大殿的聲波回蕩殺入其他人的耳朵,功力稍弱的小夜和石頌霜頓時俏臉發白,危在旦夕。

  楊恆當機立斷,將空無之端的力量全數釋放,震耳欲聾的轟鳴立時蓋過了蝶幽兒的嘯音,以他為圓心,四周的空間瞬間破碎,二十八面魔旗形成的星雲如琉璃般支離破碎,毀滅在空無之端的自爆中。

  狂暴的光流將六人齊齊拋飛,連帶太古神壇也發出了劇烈的顫動,仿佛有一瞬的工夫天地消失萬物泯滅,只剩下充盈視野的強光肆意蹂躪著每個人的腦海。

  當動盪的情形稍稍平復後,楊恆勉力懸停身形,體內的神息已被他完全抽空,一陣陣頭暈目眩衝擊著神智,也讓渾身的痛感為之稍減,卻看見身上破裂開無數的小口子,從裏面流出的鮮血已將衣衫染成了紅色。

  他呼呼喘息運氣止血,目光急切搜尋著其他人的身影,就見石頌霜、小夜和厲青原便在身側十餘丈外,看上去並無大礙,這才稍感心定。

  真禪則滾落在稍遠的銀霧裏,單腿跪地用烏龍神盾護持身前,惡狼般的目光正狠狠盯著太古神壇上的蝶幽兒。

  “阿恆!”

  石頌霜關切的呼喊像是從極遙遠的天外傳來,楊恆向她笑了笑,以示自己安然無恙,視線忽然落在了地面上。

  不知何時開始,從玉清神殿的四周沿著地面湧進了一圈圈銀白色的漣漪,無聲無息向太古神壇彙聚而去,而後這波波銀漪由下至上流入蝶幽兒站定在壇心的玉足中,令她雪白無瑕的雙腳徐徐變色,泛起一層銀白的金屬光澤。

  “實際上這太古神殿便是軒轅魔帝的遺骸所化,咱們等若行走在他的身體裏。

  “就像一羽彩蝶,從它成為毛毛蟲的第一刻開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最終的破繭化蝶。而此刻的我便如同一羽已從繭中飛出的彩蝶,你還能讓它重新變回毛毛蟲嗎?

  “此刻太陽已從冰火島東方升起,而我也徹底完成了與軒轅魔帝的最後合體,如果你殺不了我,往後七天將是所有人的末日……”

  楊恆望著蝶幽兒變色的蓮足,腦海裏回蕩著她的話語,心神轟然震顫,揚聲叫道:“她正在和魔帝合體,快!”

  他左手捏動劍訣,阿耨多羅劍金光萬丈,禦起“天若有情訣”轟向神壇之上的蝶幽兒。

  楊恆霍然醒悟到蝶幽兒為何雙足始終不離太古神壇,而其他人也同樣明白了楊恆的意思!

  此際的太古神殿正以神壇為渦眼,從外向裏光化,軒轅魔帝遺骸化成的殿宇,包括殿宇中的所有,都幻化為銀白色的光波,從四面八方湧向神壇,注入蝶幽兒體內。

  她的左掌揚起,振射出兩道渾厚的光輪,分襲天若有情訣的兩翼。

  光輪斬擊在金色劍華的兩翼上,猶如一個直徑超過十丈的巨型磨盤,雙雙逆向轉動往裏碾壓,銀白的光輪碰撞在金煌煌的劍華上,摩擦出一束束流星般飛濺的精芒,聲聲刺耳。

  楊恆感到自己的劍氣正被這急速旋轉的兩面光輪不斷消磨蒸發,身軀受到方向相反陰陽相沖的“太古天盤”魔勁輾轉,全身的骨骼都似要碎裂成齏粉。

  他的眼睛凝望著高高佔據在壇頂的蝶幽兒,從心底裏爆發出一記悠長的清嘯,澎湃的劍光一往無前。

  幽兒,我必須阻止你!

  光輪的能量急遽耗損不斷變薄,絲絲縷縷的寒流破開金光沖入楊恆的體內。

  他的身形恰似暴風雨裏亮起的一點漁火,不斷猛烈搖曳擺動,卻始終不滅。

  楊恆此時用盡最後力量灌入阿耨多羅劍,劍鋒驟然向前伸展五丈,直指蝶幽兒的眉心。

  蝶幽兒橫過奇魔花擋在自己的面前,金色的劍鋒刺中銀白的魔花,時空登時出現刹那的凝固,她的視線透過遮擋在面前的奇魔花,凝落在楊恆的身影上,流露出一絲倔強的決絕,輕輕道:“楊大哥,你想殺我了嗎?”

  奇魔花向外揮縱,阿耨多羅劍應聲飛彈,回挫楊恆胸口。

  楊恆已是強弩之末,口中熱血連噴,劍勢連同兩面光輪一同崩散,飛跌數十丈。

  “呃——”真禪嘶聲低吼,自側翼襲到,烏龍神盾居高臨下飛斬蝶幽兒左側脖頸。

  蝶幽兒看也不看,只將目光凝定在翻飛的楊恆身上,奇魔花順勢橫掃擊打在烏龍神盾上,“匡”的一響,真禪就似一隻迎頭撞上大象的血狼,毫無懸念地拋飛。

  “看槍!”厲青原的喝聲來自右側,青冥魔槍無風無光,刺向蝶幽兒的右肋。

  蝶幽兒連接楊恆和真禪的兩記重擊,奇魔花正是氣勢用盡不及回防,但她又不願躍離太古神壇騰身閃避,索性不躲不封,任由槍鋒紮入自己的肋部。

  “嗤——”這一槍就像穿過了虛無縹緲的空氣,毫無阻礙的從蝶幽兒的左肋透出。

  厲青原赫然一驚,翻腕橫掃魔槍,又將蝶幽兒的嬌軀一口氣攔腰截成兩段。

  但還是沒用,蝶幽兒面如霜雪,舉起左掌擊在槍桿上。

  厲青原渾身如遭雷擊,被湧來的狂力震飛後還死死抓住槍桿不放,雙手虎口齊齊開裂,喉嚨發甜也是一口血箭噴出。

  這時候,玉清神殿的牆壁與殿頂開始光化,煥動為一團團銀白的強光,如瀑洩落在地上,會合了從殿外流入的能量聚向太古神壇。

  很快,太古神壇也被一層層光化,蝶幽兒肌膚上的金屬光澤已升至胸口,結界在轉瞬裏蕩然無存,海水瘋狂湧入,整座宮殿不復存在。

  命運已不可阻擋,蝶幽兒就像一羽破繭而出的魔蝶與身後的魔帝銀像合二為一。
匿名
狀態︰ 離線
198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8:14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八章 有情

  火山噴發,海水沸騰,大地在開裂,天空在呻吟,天地間一派末日來臨的景象。

  剛剛從東方海平面上升起的旭日瞬間被吞噬在昏暗的綠色雲團裏,亮紅的岩漿噴射上千丈高空,一道道綠色的閃電、雷團粗暴地撕扯開雲層轟向大地與海洋。

  風肆虐咆哮,卷蕩著流火、冰雹、金沙,還有難以計數的從地面與海中拔起岩石、冰峰乃至生靈,奏響末日的挽歌。

  海底一片動盪,眾人聚攏在阿耨多羅花的九色光暈裏,心情便似這震撼的天地一樣在崩塌在呼吼,在戰慄……

  重傷的人太多了,以至於小夜一時間不知該先救誰,她扶起真禪,將所剩無幾的靈玄神息毫不吝嗇輸入他的體內。

  真禪目光迷惘,呆呆望著數十丈外位於波蕩中心的蝶幽兒,這時的她全身泛起金屬光澤,如同一尊君臨天下的女皇神像,眼裏充滿壯志得酬的快意,環顧著周遭景象,高高舉起雙臂感受著體內無與倫比的力量律動。

  “幽兒,你到底為了什麼?”石頌霜抱住楊恆傷痕累累的身軀,抬眼看著她歎息道:“為什麼一定要化身成魔?”

  蝶幽兒蔑然一笑,悠悠道:“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為何不能得到我想要的?”

  她張口間已把一束細如絲線的銀芒從眉心射出,直取石頌霜的面門。

  楊恆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推開石頌霜迎向軒轅神光,阿耨多羅劍輕易被銀芒激飛,軒轅神光毫不留情刺入他的眉心。

  “阿恆!”石頌霜花容失色,奮不顧身撲向楊恆,卻被厲青原死死拉住。

  蝶幽兒見狀愣了愣,寒聲說道:“你寧死也要護著她,對不對?”

  楊恆忍受著元神即將被抽離的痛楚,微微笑道:“幽兒,為了你我也會這麼做!”

  蝶幽兒臉上的寒霜現出一霎的柔化,很快又變得冰冷,低聲道:“可是你沒有,那你就先去死吧!”

  真禪得小夜的靈玄神息襄助,氣力稍複後,他愕然發現在數百丈外的洶湧狂濤裏,西門美人正在苦苦掙扎求生——她並未離去,而是一直躲在玉清神殿后,等著他一起離開,或者等著他一起死去。

  真禪的眼睛眨了眨,看到楊恆頭頂騰騰冒起的金色霧光和石頌霜痛不欲生的呼喊,他顫抖的手艱難舉起,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楊恆身上的時候,猛然一咬牙,探出雙指深深插入了自己的眼睛!

  這麼做一點兒也不疼,只是天一下子黑透了,與此相應的是,他的靈台霍然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清晰景象,以往映射其上的虛幻影像登時具化成無比真實的景狀,比用眼睛看更加清楚透澈,並且能夠用心念“聽見”所有的聲音!

  一股洪流從靈台及丹田升騰並且灌匯身軀,他暢快大吼,腦海裏閃現出了造化海與懾仙崖。

  在懾仙崖光滑如鏡的石壁上,無數光怪陸離的影像紛紛充溢了他的腦海,奇怪的是他竟能同時接受下這成千上萬的訊息,最後轉化成一股強烈無比的力量直沖入體!

  神秘的懾仙秘境突然塌陷,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完全融入了真禪的魔心之中。

  天之滅!

  他的腦海裏久久盤旋著這三個血紅的大字,思緒出離了塵世所有。

  他的身軀亦在隨之光化,只要他願意,在閃念之間即可破碎虛空羽化成魔。

  只是略略的一個遲疑,體內煥放的血光又緩緩收攏,身軀重新變回原狀。

  真禪的靈台鎖定在蝶幽兒的身上,在這片海底的末日世界裏,尋找到了獵物。

  “呀——”他大吼了一聲,拋開跟隨了自己多年的烏龍神盾,赤手空拳沖向了蝶幽兒。

  殺了她,我就是這世上唯一的真神存在!

  真禪的心裏不停在迴響著這個聲音,他的拳頭凝成一束殷紅的光飆轟向蝶幽兒的胸膛。

  “該死!”蝶幽兒轉開軒轅神光激射向真禪眉心。順手抓過一道穿越千丈海濤轟落在地底的綠色急電,如揮斬鐮刀般切割向對方的光拳。

  軒轅神光激射在真禪的眉心竟倏然凝定,第一次失去了它的效用。

  真禪的鐵拳砸向綠電,帶著難以言喻的暴戾霸氣轟然命中。

  蝶幽兒的嬌軀一晃,面色微變,手揮綠電飛削真禪胸口,真禪左拳擊出再次轟中綠電,兩人在眨眼間一攻一守連拆十餘招,蝶幽兒不僅未能擊落真禪,甚至連他襲來的身勢都無法略作遲滯。

  綠電不堪重負應聲粉碎,蝶幽兒揚手攝過一團團雷光再往真禪轟去。

  真禪不避不閃,任由雷光轟擊在自己的身上,身形一邊顫動一邊飛速迫近,又是一記樸實無華的直拳,這次距離更近,血紅的拳鋒已然逼近蝶幽兒。

  蝶幽兒發現自己的神息秘術在立地成魔的真禪面前已失去了大半效用,於是攥起自己的左拳直攖其鋒。

  “砰砰砰”兩人的身影立時消隱在成千上萬的拳影中,出手速度之快早已超出了自然極限,真禪不清楚自己擊中了蝶幽兒多少拳,也不曉得蝶幽兒打中了自己多少拳,只是瘋狂與她展開對攻,每一記拳鋒爆裂的聲音都教他感覺異常的舒爽。

  同時是極長也是極短的那麼一刻之後,人影乍分,真禪跌跌撞撞退出十丈,身上千瘡百孔卻沒有一滴血流出,他仍舊惡狠狠盯視蝶幽兒,嘴裏呼呼喘氣。

  蝶幽兒也往後退了數丈,唇角逸出一縷銀紅色的鮮血,銀白的肌膚冒出絲絲光氣,低喝道:“該輪到我了!”

  蝶幽兒將奇魔花迎浪招展,射出千萬縷光絲襲向真禪。

  真禪爆吼騰身,從頭頂升起一柄長達兩丈的血紅色光錐,抬手握住掃向絲光。

  “砰”的一聲,一股排山倒海的衝擊波向前沖去,導致海底五裏方圓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空地帶。

  當海水重新回湧時,眾人就看到蝶幽兒的嬌軀被一道道血芒劈開,好似隨時都會碎成千百片,但她的傷口附近迅即湧起亮目的銀光,飛速癒合著裂痕,緩步迫向真禪。

  真禪躺倒在海底,身上被銀色的絲光裏三層外三層纏繞捆縛,如同一頭被禁錮的野獸,空洞的雙目猙獰對視著蝶幽兒,體內“劈劈啪啪”冒出血芒,也在全力斬斷身上的束縛。

  “幽兒,夠了!”楊恆掙脫石頌霜,搖搖晃晃迎向蝶幽兒。

  他的聲音透過傳音入密進入到蝶幽兒的耳朵中,她的步履微微停頓,側目冷冷看了楊恆一眼,舉起化作光刃的左掌,繼續逼近真禪。

  楊恆欲待橫身攔截,猛地胸口劇痛,一股寒流瞬間蔓延周身,竟是花靈精元發作。

  說來奇怪,這居然是花靈精元流入他體內後的第一次爆發,似乎度過了短暫的沉寂期,陰森的寒流在血脈裏狂歡著,慶祝它的新生。

  楊恆的身軀一軟,不由自主坐倒在海底,望著一步步走向真禪的蝶幽兒,心底生出無力的感覺,怒吼道:“幽兒,住手!”

  蝶幽兒遲疑了下,可是看到真禪已將八成以上的銀絲化去,眼裏頓現冰光,左手光刃向他的頭頂揮落。

  楊恆的心頓時痛到極點,腦海裏一片空白,他想阻止蝶幽兒殺死真禪,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花靈精元現在已傳遍全身,他僅能做的便是縱聲長嘯:“不!”

  靈台隱沒在了這一聲痛徹肺腑的嘯音中,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在爆炸,在碎裂,在化為遊光飛散……

  天若有情天亦老,十年的風霜血路,此刻仿佛已到了絕望無奈的終點。

  驚仙令無端碎開,化作了一蓬金色的齏粉飄灑在他痛楚顫慄的身上,如淅淅瀝瀝的三月春雨,微帶涼意的靈息溫柔滲入了他的肌膚。

  體內的阿耨多羅劍猛然顫鳴,爆發出金色的光團映照在波瀾翻滾的海底。

  楊恆迷迷糊糊感覺到驚仙令的靈力並未因此碎散流失,而是直達靈台與阿耨多羅劍意水乳交融合為一體。

  他的身體仿佛已不存在,就只剩下一顆從碎化邊緣蘇醒的禪心驟然破開虛空,馳騁翱翔在驚仙秘境浩瀚深邃的世界裏。

  金身顯形——眾人驚詫發現楊恆的血肉之軀也似真禪那樣發生了光化,將適才還在肆意暴走的花靈精元徹底煉化融合,他的身軀幾近透明,甚至能夠清晰看到體內的元神在金色的華光裏呈現。

  蝶幽兒已落下一半的左手光刃凝頓,怔怔注視著楊恆的金身,分不清自己心裏是何滋味,也不知這一刀斬落會迎來怎樣的結局。

  只這一耽擱,厲青原已緩過勁來,青冥魔槍紮入海底,雙手在胸前飛畫出一道十字,沉聲喝道:“咄!”

  虛空在他的掌下撕裂出兩道交叉的縫隙,從後飆射出數以千計的青色槍芒,幕天席地攢射向蝶幽兒,正是“玄牝之槍”

  蝶幽兒右手微抖奇魔花,在身周築起一面光盾,青芒激撞在光盾上留下點點凹痕,蝶幽兒蹙了蹙秀眉,意識到自己的魔功在減弱,對真禪恨意更增,凝頓在半空中的手霍然劈下。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金青二色的光芒暴漲,醒轉的楊恆和厲青原雙雙祭出元神!

  厲青原探臂握起青冥魔槍,形與意合,槍與心融,禦動無名槍訣猛衝向蝶幽兒。

  楊恆的天若有情訣僅比厲青原微慢一瞬就橫空出世,與驚仙令靈力渾然一體的阿耨多羅劍綻放出璀璨光芒,刺向蝶幽兒。

  石頌霜、小夜還有更遠地方的西門美人,盡皆奮不顧身沖了過來,明知是飛蛾投火,但誰都沒有猶豫。

  蝶幽兒的心一陣悸動,但這悸動無法阻止她的出手,軒轅神光從眉心射出刺入金光中,精准找到了楊恆的本尊元神。

  驚雷爆炸,銀芒抵住楊恆的眉心難做寸進,她一聲厲嘯,軒轅神光驀然膨脹,爆發出絕強能量化作一座鼎爐。

  被罩定在其中的楊恆元神晃動不已,化作縷縷金色絲光被銀芒強行抽離,但他的劍勢更盛,玉石俱焚的時刻到來,誓死不退。

  這時厲青原的無名槍訣率先攻到,蝶幽兒的左手光刃鏗然劈擊在槍頭之上。

  厲青原雙臂顫麻,鬆開槍桿,舉掌拍向蝶幽兒面門,蝶幽兒的整只左手泛起青色光縷,眉宇煞氣凝霜,揮動奇魔花轟擊在大漠孤煙掌上。

  身形應聲劇顫,但厲青原在無名槍訣的衝擊慣性作用之下竟未彈飛,而是奮力運掌下壓。

  厲青原的手掌已變得一片銀白,肌肉開裂腐爛露出森森白骨,卻似渾然不知疼痛,只拼盡最後的全力,好減輕在另一邊楊恆所承受的巨壓。

  然而楊恆的情勢並不容樂觀,金身已驟縮過半,他的元神被軒轅神光抽絲剝繭般化去,剩下不到三丈。

  突然間金光收縮消失,完全融入了阿耨多羅劍中,金色的劍鋒急遽凝縮,由三尺而一尺,由一尺而一寸,最終化作一枚堪堪能以手指相握的金針,像刺破氣囊一般戳爆軒轅神光,直射蝶幽兒!

  面對煉化昇華的阿耨多羅劍,蝶幽兒升起一縷莫名的驚悸,努力想避開金色鋒芒,她從厲青原掌下奮力抽出奇魔花,迸出一股銀色狂飆轟向楊恆元神。

  厲青原掌勢驟然走空,卻已無法像平時那樣迅速變招,頓時胸前破綻畢露,就看著蝶幽兒的左掌如利劍般直搗黃龍!

  另一邊的楊恆根本不理會轟向自己的狂飆,心念牢牢鎖定蝶幽兒。

  間不容髮之際,阿耨多羅花光從後及時湧到,將楊、厲二人的元神包容在內。

  但令石頌霜絕望的是,她驚愕發覺初步完成魔帝合體後的蝶幽兒已有相當能力破開阿耨多羅花的防禦結界,無論是那道銀色狂飆還是劈向厲青原的左手光刃,都在撕裂著九色光瀾長驅直入。

  “阿恆、青原!”石頌霜痛苦意識到,她只有凝聚阿耨多羅花全部的力量才能阻擋其中一側的攻擊,換而言之,她一定得捨棄一人才能救下另一個。

  然而捨棄誰,救下誰?這樣的抉擇必須在電光石火之間立刻做出。

  一個是她以身相許,心心相印的愛侶;一個是她虧欠良多,無以相報的知己。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出這個選擇,如果可以,她情願被捨棄的那個是自己!

  但是她的潛意識已近乎本能的做出了取捨,刹那間阿耨多羅花光盡數向厲青原的元神收縮,撤空了楊恆一面所有的防禦力量。

  時間靜止,天地啞黯,四個人八道目光彼此糾結交織在了一起。

  包括小夜、西門美人、真禪這些人,沒有一個會想到石頌霜要救的居然是厲青原!

  他們呆呆望著這一幕,可誰都無力阻擋噩夢的發生。

  心中一陣波蕩,厲青原同樣不敢相信石頌霜會選擇捨棄楊恆救下自己,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石頌霜的心思——救你,是因為欠你;舍他,是因為愛他!

  厲青原的心狠狠痛了起來,預感到當蝶幽兒發出的銀飆擊碎楊恆元神的一瞬,也就是石頌霜自我了斷,攜手愛侶同離人世的時刻,不由自主的大吼道:“不!”

  “不要!”楊恆也爆發出痛楚的吶喊,根本不用懷疑,不用躊躇,再也不會有誰比他更瞭解石頌霜此刻的心情。

  楊恆作的一切一切,都是想讓她好好活著,甚而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可是楊恆並未意識到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他若是死了,石頌霜又豈肯獨活?

  撕心裂肺的痛苦燃燒著他的元神、他的身軀,可是他已無從改變自己的劍勢,鋒芒所向正是蝶幽兒手中的奇魔花!

  奇魔花,楊恆要毀的只是奇魔花?

  蝶幽兒無法相信石頌霜會棄下楊恆,也無法相信楊恆拼出性命的這一劍只為刺中她手裏的奇魔花。

  蝶幽兒忽然明白楊恆為何會愛上石頌霜,也懂得了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蝶幽兒望著楊恆眸中那一抹悲慟欲絕,望著石頌霜臉上那一絲超脫後的恬靜,她在心裏幽幽的一聲歎息:你可知道,如果奇魔花毀了,作為它所生出的那一縷神識,我也會很快煙消雲散,永遠消逝……

  她將手中的奇魔花再次猛振,牽引著射出的銀色狂飆,在即將擊中楊恆的最後關頭驟然向右偏斜,僅僅是周邊的銀瀾卷拂過了他的元神,蝶幽兒左手的光刃擊打在阿耨多羅花光上,巨大的衝擊力震飛了厲青原,終究沒能夠殺死他。

  蝶幽兒覺得自己很累很孤獨,耳朵裏聽到不知是誰在欣喜歡呼,慢慢閉起眼睛。

  黑暗中,她聽到楊恆的聲音在說:“幽兒,為了你我也會這麼做!”

  他還說:“那是因為在我心中,你永如初見。”

  還有還有,他說道:“幽兒,我也會想你的。”

  那麼多……那麼多他曾對自己說過的話語……如今她就要帶著它們一起永遠沉淪在虛無的深淵裏,化作天地間的一縷遊光,來過又去了。

  金針般寸許長的劍芒刺中奇魔花心,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它並未穿透奇魔花,而是凝定在了花心中央。

  蝶幽兒的神智恍惚了一下,直感到全身的魔力被迅速被抽空,回流向奇魔花中。

  由握花的右手向上,她的胳膊、她的身軀銀色的金屬光澤在飛速褪去,露出了本來的冰肌玉骨。

  眾人目瞪口呆看著銀光盛綻的奇魔花,無法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樣發生的。

  唯獨楊恆歡悅笑了,他的手鬆開阿耨多羅劍,身軀重重摔落在蝶幽兒腳下。

  當阿耨多羅劍與奇魔花合流的一霎,所有的力量都被逆轉,由軒轅魔帝遺骸聚集起的能量正迅速脫離蝶幽兒的身軀,湧入奇魔花中,下一刻它便開始通過阿耨多羅劍的引導散發而出,最終重新恢復太古神殿的景狀。

  蝶幽兒怔怔睜開眼睛看著腳下血肉模糊的楊恆,他臉上的笑是那麼的開心,那麼的動人心魄,讓她的眼睛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淚水打濕。

  她霍然醒悟到,即使自己沒有側轉那道銀色光飆,楊恆要做的仍是同樣的事,絕非刺穿奇魔花!

  因為他相信她會回頭的,他寧可冒這樣的風險也要留下她的生機。

  所以從開始到結束,楊恆從未想過真的殺死她,他要做的只是救她,無論這種救贖是否出於她的自願,他都不惜犧牲自己來做到!

  身上的銀白金屬光澤已然褪盡,蝶幽兒感覺一陣目眩,身子軟綿綿失去了所有氣力,只想躺下來先好好酣睡一覺後再來想其他的問題。

  可她不願再次閉起自己的眼睛,只深深凝望著楊恆的身影與笑容,有一種從未體驗的東西在心底裏滋生蕩漾……

  突然手上一空,真禪已破開了滿身的銀絲,從海底彈身躍起,劈手奪過了蝶幽兒的奇魔花。

  他空蕩蕩的雙目中發出可怖的紅光,拔出阿耨多羅劍高舉起奇魔花仰天長嘯。

  “真禪——”

  他聽不到但可以覺察到眾人驚愕的呼喊,可是真禪的靈台早已被如潮的魔意佔據,在身心遭受連番重創,魔功驟然突破“天之滅”的至高境界後,他的神智已失去控制,猙厲地仰視千丈海水之上的蒼穹,泛起瘋狂佔有一切的念頭。

  天之滅,天之滅……如果連天也可滅,還管他什麼生靈塗炭,人間末世?

  “真禪,快放下奇魔花!”

  他又“聽見”楊恆的話音,瞥眼看了看自己同父異母而今匍匐在地的手足兄弟,唇角溢出快意的冷笑,凝念從奇魔花中催出一道強化百倍的血雷煞,銀紅的雷光竟是直轟楊恆。

  石頌霜奮力祭起阿耨多羅花擋下血雷煞,怒斥道:“真禪,你瘋了嗎?”

  真禪嘿然一笑,說道:“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但他內心裏也隱隱覺得剛才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妥,於是將奇魔花轉向蝶幽兒,冰冷笑道:“是你害得我自廢雙目,是你害得我走火入魔,你去死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199
匿名  發表於 2013-12-24 23:08:49
第三部 第七集 有情人間(完結篇) 第九章 人間

  奄奄一息的厲青原、油盡燈枯的楊恆、打回原形的蝶幽兒,還有功力遠不敵真禪的三女,他們只能眼睜睜望著真禪用指尖捏起阿耨多羅劍一步步迫近蝶幽兒,就如同不久之前蝶幽兒手握奇魔花走向了他。

  蝶幽兒自忖必死無疑,她靜靜佇立在原地咯咯一笑道:“你殺了我也得不到軒轅魔帝的力量!”

  真禪的眼眸似殷紅的鬼火閃動,海水在他身周驚惶退去,他從鼻子裏發出低低一哼,說道:“但我可以殺了你,殺了他們,殺了所有人!”

  話音出口,他的心卻猛然顫慄,模模糊糊一縷清明意識不由自主想道:“我在幹什麼?我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

  他想丟開奇魔花,想將阿耨多羅劍重新插入花心,但這兩個念頭微弱得就似一點燭光,很快就熄滅在滔天的魔意裏。

  “命門,我的命門……”真禪的左手劇烈顫抖,緊捏著阿耨多羅劍試圖刺向自己的身軀,可是這動作也如同手部的顫抖一樣,來回掙扎,最終化作口中一聲寒徹骨髓的嘶吼,他重將阿耨多羅劍舉起。

  “小啞巴!”就在石破天驚的嘶吼聲中,西門美人憤怒沖了過來,她滿臉怒容,劈頭蓋臉罵道:“你以為你是誰?拿了朵花捏了根針就想稱霸王?也不照照鏡子,不是小姑奶奶我看不起你,撐死你也就是和尚命!”

  “你敢罵我?”真禪一下被罵的懵住了,不自禁駐步轉向西門美人,心裏殺機大熾,奇魔花隱隱煥動起銀芒。

  然而他驀地覺察到,西門美人的明眸中飽含著淚水,那眸子裏所述說的分明是與她怒火沖天的神情所截然不同的情感。

  真禪愣了下,從齒縫裏迸出字音道:“滾!”

  西門美人像是沒聽見,她風風火火沖到近前一把奪過阿耨多羅劍道:“你個大男人,拿著根女兒家用的繡花針,羞不羞?”

  真禪皺了皺眉頭,一把捏住西門美人的手腕,低喝道:“還給我!”

  西門美人被他抓得腕骨欲裂,強忍劇痛道:“我偏不還,有膽量你殺了我啊!”

  只在真禪片刻的遲疑,西門美人的櫻唇已火熱封上了他的唇。

  真禪的身體僵硬,他感覺不到香唇的柔軟,可是心靈深處卻有一種軟軟的東西被挑動,被喚起……

  魔意稍減,真禪回憶起過往種種,卻兀自緊握著她的右腕沒有鬆手,他可以察覺到西門美人的腕骨在碎裂。

  忽然她將櫻唇移向了他的耳畔,儘管早曉得真禪的耳朵已無法聽見,卻還是低低說道:“小啞巴,我愛你……”

  “滾!”從心底裏升騰起的強烈不安與暴躁刹那淹沒了西門美人的柔情密語,他的眼睛已流不出淚,但心在滴血……

  西門美人流著淚,一咬牙將阿耨多羅劍交到左手,閉起眼睛紮入了真禪後脖頸的啞門穴中。

  真禪的身子一震,瞠目望著西門美人,眼神裏滿是驚懼與疑惑。

  西門美人沒有說話,更沒有趁機逃開,緊緊摟住真禪的脖子,淚流滿面吻著他,等待著倒入他懷裏的最後一刻。

  楊恆望著插入真禪脖頸的阿耨多羅劍,不知該悲還是喜,向西門美人吼道:“快退開!”

  西門美人置若罔聞,只是用盡所有的柔情愛意親吻著真禪,她破了真禪的命門,毀了他的魔功,雖然可以救活其他人,卻從此虧欠了真禪。

  真禪卻是呆如木雞的站在那裏,腦海一記轟響,體內血光游離,全身開始散功。

  真禪猛然醒悟到,當西門美人沖向他時,自己早已經猜到了她的用意,所以心底才會那樣的不安與暴躁,可是他的潛意識卻逼迫自己故意忽略它,甚而隱隱期冀著命門被破成為廢人。

  與其魔焰焚身,還不如毀滅在愛人的手中,至少不會有更多的親人因此而死去……

  恍惚中,他依稀感覺到了體內刀絞般劇痛,神息與魔氣往虛空裏流散,海水重新湧來,包圍了兩人。

  他欣喜發現自己又能感到疼了,繼而耳朵裏全都是隆隆的海水波動聲,還有自己的唇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柔潤。

  魔意與殺機仿佛也隨同著外流的神息魔氣一起消逝,他麻木的思緒漸漸重新運轉起來,靈台的景象在退隱,卻有了一份久違的安寧。

  西門美人感覺到了這一切的變化,她睜開淚眼,凝望著真禪心痛如絞道:“小和尚,對不起,對不起……你想殺就殺了我吧!”

  真禪的心弦一顫,頓時忘卻了身上的傷痛,忘卻了魔功盡失,旁若無人般貪婪親吻在西門美人的櫻桃小口上。

  久久唇分,西門美人拔出阿耨多羅劍插回奇魔花心,低問道:“你恨不恨我?”

  “恨你什麼?因為我不能成魔嗎?那不會是我真正想要的,你才是!”念及於此,真禪搖了搖頭,心底卻還是泛起一陣迷惘與空虛。

  西門美人傷感而驕傲的笑了,低聲道:“你這小淫僧……”

  這一聲如訴如慕,似喜似嗔,飽含著刻骨銘心的愛戀與深深的痛惜。

  啪的一聲,奇魔花摔落在海底的淤泥裏,從六片花瓣中向外徐徐散放出銀色的光輝。

  就似一個神奇的魔法,這銀光先是在奇魔花下重建起太古神壇,而後壇上的魔神銀像、二十八星宿旗和軒轅神龕一一再現。

  銀色的波光沿著太古神殿往海底洩落,又如波浪般擴展向各個方向,很快玉清神殿首先成形,接下來太清神殿、上清神殿……整座太古神殿都在不斷復原中。

  楊恆望著頭頂上方的銀光恢弘築起了玉清殿頂將海水再次隔離,心中五味雜陳,卻遠談不上什麼高興,這一切本不應該發生,好在如今總算結束了。

  他倚靠在石頌霜的懷裏,看著西門美人和真禪,看著厲青原、小夜和蝶幽兒,最終視線回落在自己身畔伊人的玉容上,疲憊不堪的心慢慢蕩漾起一股暖流,唇角徐徐逸出一絲微笑,知道自己終於可以安心小睡上一小會兒了……

  ◇◇◇◇

  楊恆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到底多少時候,眼前晃動的光亮喚醒了他。

  他猛力睜開疲憊的雙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石頌霜欣喜無限的醉人笑靨,他輕輕呻吟了聲,感到全身的骨骼經脈乃至五臟六腑都在發出劇烈的疼痛,而這劇痛也刺激了他的記憶,使楊恆將昏迷前的片斷記憶一幅幅完整串聯起來。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棟冰屋裏,榻上墊著柔軟厚重的皮褥,屋子裏的火盆在熊熊燃燒,釋放出溫暖的光熱。

  他靜靜注視著石頌霜明豔不可方物的容顏,心裏面洋溢著難言的喜樂與平安,卻想起了真禪和蝶幽兒,便問道:“我睡了多久,大夥兒都沒事吧?”

  “我們都還好,”石頌霜伸手替他拉了拉被角,輕聲道:“你傷得最重,已經睡了九天九夜了。”

  楊恆笑了笑,他早已習慣了重傷後的長時間昏迷,不過依舊希望這會是最後一次,但願往後再也不會有這種玩命搏殺的機會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石頌霜俯低身體貼近他的耳朵輕聲道:“外公和司馬大哥在為你療傷時發現花靈精元已被驚仙令的靈力完全煉化融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秘密楊恆在驚仙令自爆合體時便已察覺到,但聽石頌霜講得歡喜無限,心中仍是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縷快樂的感覺,微笑道:“所以你就不必擔心咱們的孩子將來沒有爸爸。”

  石頌霜玉頰一紅,輕啐道:“剛睡醒就胡說八道,也不知人家先前有多著急。”

  楊恆吃力從被褥裏伸出一隻手握住了石頌霜的柔夷,問道:“真禪呢?”

  石頌霜臉上的羞喜之色漸漸收斂,輕歎道:“他的情緒很不穩定,當晚就和西門姑娘一起隨外公離開了冰火島。”

  楊恆默默頷首,說道:“希望他能挺過這關,這次多虧了西門姑娘,否則真不敢想像,真禪暴起的結局會是怎樣。”

  “是啊,如果不是西門姑娘破了真禪的命門,令他魔功盡廢神智復蘇,咱們也根本活不到今天。”石頌霜想到也不禁苦笑。

  楊恆搖頭道:“他不會殺我們的,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我相信他心裏的痛苦會遠超過任何人,甚至有朝一日會因為無法承受內心的煎熬折磨而自我了斷。”

  “是吧……”石頌霜回想起在祝融峰第一次見到真禪時的情形,那時候這傢伙膽小如鼠,眼看著楊恆等人上前圍攻自己,卻一溜煙往前山跑去報訊,唇角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道:“他用奇魔花發出血雷轟你的那一下明顯沒有竭盡全力,否則我也未必真能化解。”

  “幸好有西門姑娘陪著他,此刻對於真禪來說,她就是最好的靈丹妙藥了吧!”楊恆頓了頓又問道:“對了,外公和司馬大哥怎麼會來到冰火島?”

  “因為疾舞岩和魅嗣麗的緣故。”石頌霜道:“他們早先回過冰火島,目睹種種異象後便趕往東昆侖找你,結果咱們先一步已經出發,他們三人又以為你是去了黃山,於是一路追了下來,外公聞訊後當即猜到咱們是來了星辰海,便和空痕大師、司馬大哥他們一同趕來。”

  她說著嫣然一笑道:“你剛昏過去他們就到了,卻害得我被司馬大哥好一陣埋怨。”

  楊恆詫異道:“司馬大哥埋怨你,為什麼?”

  石頌霜回答道:“當然是責怪咱們不聲不響就跑來了冰火島,差點把命給丟了。”

  楊恆吐了吐舌頭道:“幸虧我昏過去了,不然挨駡的該是我了,老婆大人,這次累得你代我挨駡了。”

  石頌霜低哼道:“誰是你老婆大人?”

  見到楊恆笑嘻嘻也不說話,石頌霜眨眨眼道:“你問過了真禪,也問過了外公和司馬大哥,接下來還想問誰,是‘她’嗎?”

  曉得石頌霜是在找機會“報復”自己,楊恆故意道:“我不問,你也會說。”

  “我偏不說!”停頓了下,石頌霜卻還是說道:“幽兒姑娘比真禪離開得還要早,她在封印了太古神殿后什麼話也沒說便獨自離去。”

  楊恆臉上的笑容緩緩隱沒,問道:“她的傷怎樣,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她的傷並不重,只是功力耗損過劇,想來休養一陣就能恢復。”石頌霜不情願的回答道。

  楊恆低低“嗯”了聲不置可否。

  “想她了?”石頌霜嗔道:“還是在遺憾幽兒姑娘沒留下來,好讓你左擁右抱?”

  楊恆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對幽兒來說,她以前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復活軒轅魔帝,完成太古遺脈傳承千代的夢想,而今她封印了太古神殿,便等若放棄了夢想背離了先祖,我有點擔心她……”

  石頌霜反手握住楊恆,柔聲安慰道:“她比我們任何人都堅強,一定會尋找到新的夢想,開始新的生活,阿恆,等你傷好後,我隨時可以陪著你一起去找她。”

  楊恆怔了怔,默默無言望著石頌霜,被她的柔情感動,可自己真的該去找回蝶幽兒嗎?

  冰屋裏陷入了良久的寂靜,過了會兒,石頌霜低聲道:“阿恆,有一樁事情我對不起你,那天你和青原同時遇險,我——”

  搖搖頭,楊恆豎起一根手指輕放在她的櫻唇上,溫柔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其實換了我也會作同樣的選擇,我們是一體的,所以永遠不用說‘對不起’。”

  石頌霜笑了,眸中噙著晶瑩的淚光,在楊恆唇上輕柔一吻。

  忽然屋門一開,厲青原和小夜雙雙走了進來,看到執手相視的楊恆和石頌霜,厲青原緩緩停下了腳步。

  “姐姐,阿恆!”小夜悄悄望了厲青原一眼,向屋裏的兩人問候道。

  楊恆含笑望向厲青原和小夜,說道:“別告訴我,你們兩個是一起來辭行的。”

  厲青原微微一笑,搖頭道:“我們和你們一樣,怕是要在冰火島上多待一段日子。”

  小夜接道:“是啊,疾大哥和魅姐姐下個月要舉辦盛大的婚禮慶典,咱們都得留下來做賓客。”

  楊恆驚喜道:“那也就是說,他們已獲允許重返祭魔族了?”

  小夜開心道:“比這更好,因前任雅伯寒族長已不幸逝世,其他幾位長老或死或傷,都已經心灰意冷,所以族人一致推薦疾大哥成為新任的祭魔族族長。”

  楊恆不禁為疾舞岩和魅嗣麗由衷高興,微笑道:“這酒我一定要喝,他們兩個想趕我也趕不走。”

  ◇◇◇◇

  半個月後,島上災情初定,祭魔族人歡歌笑語慶賀疾舞岩和魅嗣麗結成夫婦,在這飽受蹂躪與悲傷的時刻,他們的確需要一些快樂來沖淡心裏的創傷,好讓今後的生活充滿希望。

  婚禮後的第三天,楊恆等人由疾舞岩率領族人相送至星辰海外方才依依惜別。

  楊恆和石頌霜取道黃山,先是拜望了石鳳陽,卻並未如願見到真禪,原來他和西門美人早已離去,只留給了楊恆一封書信。

  楊恆略感失落,打開信箋,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

  真源,我走了,我和美美一起去一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希望能找回曾經被我丟棄的所有,每年清明,請你替我為娘親和楊北楚的墳前敬上三炷香,直到有朝一日我有足夠的勇氣回到東昆侖,也請你忘記我做的那些無法令人愉快的事,我們是兄弟,但我不是一個夠格的朋友,但願下輩子咱們還能一起烤青蛙、吃狗肉,漫山遍野結伴同遊……

  不說了,最後請原諒我和美美不能喝你與石姑娘的喜酒了,不過你最好留上一壇,就埋在我們小時候經常玩耍的那片桃花林裏,我會去取。

  把信輕輕放在桌上,楊恆揉了揉眼睛,事實上他隱約可以猜到真禪會去哪里,卻打消了前往尋找的念頭,就如同真禪叮囑的那樣,真禪希望自己能夠在一個沒有其他人知道的地方,找回曾經失落的所有,慢慢撫平心裏的傷痕。

  在楊恆等人回返中土約莫三個多月後,無量天照逐漸平復,天空重新變得蔚藍,百廢待興的人間滿是勃勃生機,一如春天的明媚陽光,雖還有春寒料峭,但綠意已在枝頭。

  整座仙林也從接連數年的刀兵動盪中緩緩復蘇過來,昔日的三魔四聖僅剩下了石鳳陽和南宮北斗兩人,但年輕一代如楊恆、厲青原等人已卓然長成,也預示著仙林又到了萬象更新,重整版圖的時候。

  在當年的仙林四柱中,天心池業已衰敗,大有被匡天正執掌的祝融劍派取而代之的趨勢;而神會宗也由於殷長空和門中諸位耆宿的相繼離世而元氣大傷,漸漸露出頹勢。

  相形之下,西昆侖的雪峰派情勢稍好,無動真人和無缺真人的回歸讓他們有了重新振作的信心與底氣;至於飽經磨難的雲岩宗則在明水大師與眾位高僧的攜手努力下,欣欣向榮赫然成為無可爭議的正道第一大派。

  魔道方面則是滅照宮、樓蘭劍派與魔教三足鼎立,蘇醒羽終究未能實現成為仙林第一大教教主的夢想,不過聊以自慰的是,楊恆解除了滅照宮包括排教在內的所有藩屬關係,今後他不必再戰戰兢兢仰人鼻息了,而榮登第一大教教主的夢想嘛,看來只能寄望于後人了。

  於是人間終於呈現出千年罕見的清平盛世,石鳳陽也可以重新悠閒地隱居黃山計算起做太外公的日子。

  他並不寂寞,不但有司馬病夫婦常駐始信峰相伴,連空痕大師亦整日在藏經洞中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只有桐柏雙怪還在愁眉苦臉,擔心寶貝女兒流落在外受人欺負,好在他們受楊恆的邀請,索性把家搬上了雄遠峰,至少不必害怕日子過得冷清了。

  小夜則回到蓬萊劍派開始心無旁騖地修煉靈玄心境的最後兩層心法要訣,僅用了兩年便突破了第八層境界,期間楊恆和石頌霜數次前來探望,每次都會有意無意帶來有關厲青原的最新消息。

  事實上,這些“最新消息”對於小夜而言往往都過時已久,因為沒有人知道,她和厲青原一直都有鴻雁往來,錦書不斷。

  三年後的又一個春天裏,雄遠峰上下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仙林各道的賓客從五湖四海不約而同雲集而來,他們是來參加楊恆與石頌霜的婚禮,更想親眼一睹這對仙林璧人的絕世豐采。

  明水大師來了,無極真人和匡天正來了,南宮北斗、石鳳陽、司馬病夫婦、疾舞岩伉儷……還有許許多多的舊雨新知盡皆紛遝而至,甚至連雲遊在外的楊南泰夫婦和久未露面的明燈大師也專程趕來出席兒女的婚禮。

  至於兩人的儐相毫無異議由厲青原和小夜擔當起來。

  在所有這些來賓中,唯獨少了真禪和西門美人,不過楊恆並未忘記他們,他托真煩等人將一壇陳年美酒帶回了法融寺,就埋在那片桃花林裏,他知道真禪一定會去取,即使還要再過許多年,這壇經久彌醇的美酒總會等到他和西門美人的回歸。

  另一位缺席的客人便是蝶幽兒,楊恆和石頌霜曾多方打探,但這位從太古神殿中走出的少女卻始終音訊杳杳,仿佛已在塵世間消失。

  七日後楊恆和石頌霜送走了各路賓客,手牽著手回到聽霜小榭,兩人新婚燕爾琴瑟和諧,心中喜悅快樂自不待言,遙遙望見九曲橋那頭的小木屋,楊恆攜起妻子的手微笑說道:“到家了。”

  石頌霜亦是溫馨一笑,如百花盛開直教楊恆看得心癢難熬,低聲說道:“老婆,我迫不及待想和你生孩子。”

  石頌霜大羞,想繃緊臉來給這傢伙三分顏色,怎奈心底裏充盈著甜蜜喜悅,這臉無論何都沉不下來,只好用指甲狠狠在楊恆手背上一掐。

  楊恆卻似沒有感到疼痛,忽然低咦了聲呆呆望著橋那頭的小木屋。

  “咚、咚、咚——”屋裏傳出聲聲有節奏的鼓點,激蕩他的心弦。

  楊恆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和新婚的嬌妻攜手並肩走過九曲木橋,來到屋前。

  鼓聲戛然而止,門開處露出蝶幽兒的俏臉道:“楊大哥,我是來給你們送賀禮的。”

  “幽兒?”楊恆望著蝶幽兒的臉,依舊是那般天真無邪、如花似玉,愣愣問道:“什麼樣的賀禮?”

  蝶幽兒盈盈一笑,指向小屋瓶中盛開的一朵銀色奇葩道:“就是這朵奇魔花啊,以後你們可得天天照看好它啦。”

  楊恆又驚又喜,訥訥說不出話來,石頌霜上前牽起蝶幽兒纖手道:“幽兒,既然來了就在這兒多住幾日吧。”

  “只幾日嗎?”蝶幽兒眨眨眼,嬌笑道:“我可是想在這兒住一輩子。”

  就在楊恆和石頌霜相顧愕然之間,她輕輕脫開纖手就往門外退去,笑吟吟道:“別擔心,我不會那麼不識趣,我才不會打擾兩位新婚燕爾的好日子。”

  楊恆問道:“幽兒,你這麼快又要走?”

  蝶幽兒背負雙手退到橋上,狡黠一笑道:“只有這樣你才會時時刻刻想念我呀,不過呢,我會回來看望你和石姐姐,尤其是石姐姐……”她明眸波光一轉,微笑道:“十年二十年後,她慢慢變老而我亮麗依舊,不知到那時候,楊大哥你會不會多喜歡我一點兒呢?”

  楊恆聽呆了,石頌霜說得沒錯,這丫頭的確比任何人都堅強,也的確成功尋找到了新的夢想,只是沒想到這新夢想居然還和自己有關。

  石頌霜握緊丈夫的手,在他耳畔低語道:“你快說話啊,我可不想二十年後自己變作了黃臉婆,再來被她笑話。”

  楊恆心神一震,忽聽蝶幽兒在九曲橋上輕輕吟哦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一簾淡月,仿佛照舊顏——”

  他情不自禁抬起頭,望著清空中那一輪圓月清輝如玉灑照人間,九曲橋上,已不見了蝶幽兒嬌俏的身影……


  一劍驚仙 全書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 23:3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