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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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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8:33
原稿 第六章 魔少(下)

楚歡回頭瞥了眼,醒悟到自己該是一時激動走反了方向。他在衛悲門下十多年,可從師傅身上學到的無量劍閣功法著實有限,甚至還不如那些拜在其他名師門下不足三五年的同門師弟、師妹,更不要說修煉禦風術了。

正在這時候就聽身後那個討厭的聲音響起道:“實話告訴你,這座餐霞峰四面八方都是光滑如鏡的懸崖峭壁,全靠傳輸法陣與外界聯通。你若好聲好氣地求我,說不定林某一高興,便開放傳輸法陣送你下山。怎麼樣?”

楚歡望了眼深不見底的幽谷,深吸一口涼風,丹田真氣汩汩流轉,手足並用攀上懸崖,竟是準備硬爬下去。

“不可救藥的笨蛋!”黑衣青年緩步走到崖邊,便見下面一個黑色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雲霧之中。

但這峭壁誠如黑衣青年所言,寸草不生異常平滑,即使是善於攀爬的猿猴也要望而卻步。

楚歡全憑一股剛勇之氣逞強下來,只行了十餘丈便感到掌中冒汗心跳氣喘,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他咬緊牙一邊找尋可以支撐身體的岩石縫隙,一邊全力催動真氣減輕身體重量,又往下爬了一段。

突然他的腳底一空,隨即雙手發軟再也支援不住,從懸崖上直線墜落而下。

楚歡覺得耳旁風聲如吼,四周天旋地轉,身體完全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就似從高處掉落的一塊石頭般直往穀底撞去。他努力克制住對死亡的本能恐懼,試圖提氣減緩下沉之勢。然而隨著墜落的距離不斷增加,速度反而變得越來越快。

楚歡不由得心裏歎氣道:“不知這山崖底下是什麼,假如有座湖泊又或是片樹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好壞我這輩子也算騰雲駕霧過一回了。”

心念未已,上方的雲霧中猛然激射來一道黑色繩索,精准無誤地鎖在楚歡腰間。

楚歡頓時感到一股巨力將自己的身軀上提,再加上下墜的巨力,兩股龐大而又截然相反的力量幾乎要將他攔腰扯成兩半。

楚歡疼得眼前發黑,雙手下意識地握住黑索,猛力一蕩沖向山崖。再借助雙腳在峭壁上的一蹬之勢,進一步卸去身上的巨力拉扯。

黑索纏繞著楚歡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雲霧裏來來回回飄蕩不停,就聽黑衣青年在頭頂上道:“我當你有多大的本事,敢情就是個愣頭青。”

楚歡勉力調勻呼吸仰頭往上瞧,隱隱約約看到黑衣青年整只左手紮入了堅硬逾鐵的山岩中,僅靠右手上的黑索吊住了自己。

他本想道謝,可一聽對方毫不留情的嘲諷之語,剛剛生出的一點感激之心頓時被傲氣沖得七零八落,毫不示弱道:“良辰美景,我正欲乘風歸去,偏有人多管閒事!”

黑衣青年眸中寒芒一閃而逝,說道:“我能抓著你,也能隨時鬆開,你不想摔成一堆肉泥的話,最好老實點兒。”

楚歡哈地一笑道:“你以為我怕自己死得難看,便會怕你?”

黑衣青年“嘿”了聲,目光久久逼視楚歡,仿佛兩柄要插進他心頭的利刃。

楚歡梗著脖子和黑衣青年對視,兩人居然就在這萬丈懸崖之間隔空對峙起來,硬是誰也不肯先服軟。

僵持了約莫半炷香時分,黑衣青年驀地一抖右腕道:“好,你這就下去吧!”

“呼——”楚歡被高高拋起,在空中畫了半個圓後又被一把抓住脖領。緊跟著眼前一花,竟比方才的下墜之勢還要快上幾分朝著崖下飛墜。

突然黑衣青年左手一松,將楚歡遠遠甩出道:“乘過風,我讓你再去破破浪!”

“砰!”楚歡猝不及防一頭紮進了山崖下方的深潭裏,直下降了十餘丈才堪堪穩住。

他屏息運氣,往水面上漂浮。等奮力游到岸邊時,已是筋疲力盡。

他扒住潭邊青石呼呼粗喘,罵道:“姓林的,有種你淹死小爺!”“啪!”一個包裹落在了面前。

楚歡一愣抬頭,就看到黑衣青年將大辟仙劍隨手插入深潭邊的山石裏,說道:“你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楚歡也不吭聲,吃力地爬上岸。黑衣青年望著楚歡,怎麼看他都覺得這小子就是塊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按照他原先的打算,若能以飲露山莊作為籌碼誘使楚歡背叛無量劍閣投身魔教,便可向曉渡證明此人品性低劣。以曉渡的心性,往後再也不必擔心楚歡還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可是現在自己的如意算盤落空,楚歡不肯乖乖聽話。黑衣青年又是懊惱又是不甘,幾次想詢問楚歡和曉渡之間的關係,又生生忍住。

他揚起臉緩緩道:“出了山谷一直向東,以你的腳力大約走上五天就能回到無量劍閣。包裹裏除了你的東西之外,還有一幅地圖,免得你不辨東南西北。”

說完話他從袖口裏取出一支黑金短簫,放在唇邊徐徐吹奏起來。

楚歡運氣蒸幹衣發上的水漬,又打開包裹穿上自己的舊衣衫,耳中聽到黑衣青年的簫聲頗為傳神,但和曉渡的簫音又有極大的不同,高音處尖利刺耳,更有一股無形的殺氣撲面而來。

他將包袱跨到肩膀上,用力拔出大辟仙劍望瞭望黑衣青年,恍然道:“多半他心儀曉渡姑娘,卻莫名其妙將我當作情敵。他此刻吹簫,怕是暗藏遙念曉渡姑娘之意。”

想到這裏楚歡的憤懣之氣稍轉平和,朝黑衣青年拱拱手道:“多謝,咱們後會有期!”

黑衣青年也不搭理,簫聲漸漸遠去,直至渺然。

楚歡也轉身沿著潭邊往山谷的出口行去。一下子山谷中又靜了下來,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他獨自一人。回想起這幾日離奇的經歷,就好象是發了一場夢。念及自己出來已將近一個月,不知師傅和荷月的情形如何,楚歡歸心似箭加快了腳程。

可是他越走便越覺得身上燥熱不止,口乾舌燥臉膛發紅,丹田裏卻依舊冰涼。

楚歡不由得後悔道:“早知如此,剛才真該喝個飽。”抬眼望去,就見前方有一座小山村,看似頗近實則尚有二十多裏地。他沿著崎嶇山路急行,只用了半個多時辰便趕到了小山村外,愈發覺得饑腸轆轆饑渴難耐。

楚歡走進山村,稀稀落落的農宅依山而建,家家門戶緊閉,狗吠聲此起彼伏。

他曉得山裏人都有早睡的習慣,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開門戶討碗水喝,眼睛一瞥便看到一家農戶的院子裏有口井,井邊還有只空桶。

楚歡一喜,躍過籬笆牆落進院裏,從井中吊起大半桶水,低下頭貪婪地喝了起來。

然而他剛喝了兩口,便察覺到背後有腳步聲,而且遠遠不止一兩個人。

楚歡詫異地掉頭回望,頓時看見兩根鋤頭,一把獵叉劈頭蓋臉朝自己打來。虧得他這些年在無量劍閣的時光還算沒有白費,身形後翻越過古井。

只見十幾個山村裏的青壯年手握鋤頭棍棒氣勢洶洶從暗處湧出,楚歡還沒來得及開口,背後的農宅屋門“吱呀”拉開,有個農婦手端木桶“嘩”地將黃白之物潑了過來,空氣中頓時彌漫污穢之氣,臭不可聞。

楚歡下意識地閃身躲避,衣角上卻仍不免沾上幾點。兩三個壯年漢子高聲罵道:“惡鬼,這次看你往哪兒逃?!”鋤頭棒子又招呼了上來。

楚歡不禁著惱,起意要給這些村民一點苦頭嘗嘗,丹田提起一口無量真氣,小臂立時變得如鐵棒般堅硬,往身前格擋。

“啪啪啪!”一根鋤頭兩根木棒應聲折斷,那三個村民也被震得虎口開裂一屁股坐倒在地。眾村民見狀譁然道:“好厲害的惡鬼,快放狗咬他!”

幾條碩大的狼犬從人群裏躥了出來,楚歡也不拔劍,看准了飛起一腳正中狗鼻子。那頭半人多高的狼犬嗷嗷哀叫翻滾開去,其他惡狗再不敢上前。

楚歡怒道:“不就喝了兩口水麼,你們又打又殺,未免欺人太甚!”

眾村民聞言一愣,其中一人仔細打量楚歡半晌後問道:“你是人?”

楚歡啼笑皆非道:“你看我像鬼?我不過是剛巧路過這裏,想喝口水罷了。”

那潑屎尿的村婦往地上瞅了瞅道:“大家看,地上有他的影子!”

眾村民往地上看去,果然看到了楚歡的影子。有個年長的村民道:“我聽六舅姥姥說過,鬼都沒影子。看來咱們弄錯了,他真是過路的。”

楚歡奇道:“敢情你們這裏鬧鬼,不知是個怎樣的鬼?”

那村婦背後的門裏畏畏縮縮站出來個中年漢子道:“小哥有所不知,咱們村裏接連幾個晚上都有人被惡鬼把脖子咬破吸幹了身上的血。可誰也沒見過那惡鬼。”

楚歡釋然道:“原來如此,若你們不嫌棄的話,我今晚便留在村裏幫大夥兒一起抓鬼如何?”

眾村民見識過楚歡的本事,不由盡皆笑顏逐開道:“那再好不過!”

那村婦把便桶放在一旁道:“小哥,我剛才沒潑到你吧?快請進屋,我幫你洗洗。”

楚歡連說不必,卻拗不過村婦的熱情,被她拉進屋裏坐下。那中年漢子沖著裏屋叫道:“小晴,趕緊生火燒熱水!”

屋裏有個聲音低低地應了。村婦點上油燈,其他村民聚在屋裏聊了會兒,便道::“小哥先在南宮老叔家裏歇歇腳,咱們還得藏起來繼續等那惡鬼來。”

中年漢子送眾村民離去,向房裏催道:“小晴好了沒,等你把水燒開天都亮了!”

村婦怒道:“南宮寶,你這是氣我沒能生個大胖小子給你們南宮家續香火?”

那叫南宮寶的村民對妻子甚是畏懼,悶聲不響地蹲到門口不答話。一名背影纖細的布衣少女低著頭雙手端起木盆走進屋,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就似生怕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她將木盆放下,擠起毛巾遞向楚歡道:“這位大哥哥,你擦把臉吧。”

楚歡接過熱毛巾,目光無意間掃視過少女低垂的面容,不由得呆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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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9:08
原稿 第七章 初見(上)

搖曳的燭光映照下,這位少女十三四歲的年紀,竟是生得異常美麗。雖然農家女孩兒手上肌膚略顯粗燥,但這些許瑕疵卻無法掩飾她天生的麗質。尤其是一雙漆黑晶瑩的眸子,羞澀惶恐裏含著幾絲好奇,亦正偷偷地打量著楚歡。

以楚歡平生所見的美女而論,能夠勝過眼前這少女的恐怕也只有先前那位神秘莫測的曉渡。然而曉渡的美如夢如幻,仿似籠罩在淡淡乳白薄霧中,好比鏡中花水中月,遙遠而令人不可褻瀆。而眼前的少女卻如同一隻惶惑不安的美麗小鳥,教人情不自禁地升起強烈的呵護之念。

楚歡用毛巾隔斷了自己的目光,草草擦了把臉,將毛巾還給少女道:“謝謝姑娘。”

村婦熱心道:“小哥,你的衣服怕是弄髒了,要不脫下來讓玨兒洗乾淨,明早再穿。我去給你找件衣衫,先將就著穿上。”

楚歡忙道:“不用了,擦一擦就好。”說著便要伸手拿過剛才遞還的毛巾。

那叫玨兒的少女低聲道:“還是我來吧。”俯首細心地替楚歡拭去衣角上沾著的汙跡。

那村婦似對剛才的事頗為歉疚,便又親自下廚為楚歡做了一大碗麵條。

楚歡早餓了,吃得額頭直冒熱汗。南宮玨見此情景唇角偷露一絲俏笑,拿來扇子靜靜站在楚歡身旁為他打扇。楚歡吃飽喝足,一手接過扇子一手往懷裏摸出十幾個銅錢,他出門多日,身邊所帶銀錢原本就不多,這些差不多也就是他剩餘的全部了,他放在桌上道:“大嫂,這是我的飯錢,你不要嫌少才好。”

村婦擺手道:“使不得,就一碗麵條能值幾個錢?再說小哥你還要幫咱們捉鬼呢!”

楚歡笑了笑道:“大嫂說得是,我這便在外頭守著,定要那惡鬼有來無回!”不等村婦將錢拿起還他,便奔出屋外道:“南宮大哥,你只管回屋安安穩穩地睡覺!”

他三步兩步出了院子,目光一掃見二十幾丈開外有棵三四丈高的老樹,若藏身在樹上便能將整座小山村盡收眼底。

他來到樹下提起真氣,身子的份量便只有平日的一半重,雙足發力一躍跳起兩丈多高,伸手抱住樹幹往上攀爬。三下兩下楚歡爬上樹,尋了根粗壯的枝杈坐定。

他忽然想起包袱裏有一張黑衣青年給的地圖,便借著月色取出打量。誰知他將羊皮紙卷展開,竟發現上面畫著的哪里是什麼地圖,分明是四幅裸男畫像,底下還有密密麻麻的二十多行小字。

楚歡好奇心起,看到羊皮紙卷裏還夾著張字條。字條上的字龍飛鳳舞異常漂亮,寫道:“照圖修煉,可平復體內燥熱之氣,化解丹田九陰火蓮精氣。”不消多問,這張字條十有八九是那黑衣青年所留。

楚歡忍不住將視線投向第一幅圖上的裸體男子畫像。那男子身上畫滿紅綠兩色的線條與各處經脈穴位。紅線順行綠線逆向,卻是一套不知名的行氣運功之法。

在畫像下方共有六行三句歌訣,起首一句便是:“吞元吐氣,唯我獨尊;如日中天,融冰化霜。”楚歡不自禁地暗道:“真的假的?好大的口氣!”

他卻不知這是出自魔教的一套化元煉氣功法。原來魔門中人的修煉方法與正道大相徑庭,講究的是掠奪攫取為我所用,常常劍走偏鋒汲取旁人的精氣金丹以為滋補,以超常規手段在短時間內飛速提升自己的功力。

如那許沙揚的金丹被林隱寺奪取後,便可加以煉化據為己有,少說也能增加十餘年的丹元。但凡事有利亦有弊,這般海納百川之下體內的異種精氣不斷增多,難免會相互傾軋甚而走火入魔反噬其主。

因此在吸收了旁人的精氣金丹之後,便必須小心翼翼地運功煉化,令其與自身已有的魔功融匯交融。但隨著功力漸深,體內異種精氣不斷增加,用於煉化的時間也越長,就等於每次都要重新梳理一遍,而且稍不留神便可能釀成大禍。

而楚歡手裏拿著的這套“如日中天訣”,便是魔教高手用來消弭異種精氣的法訣。

那黑衣青年將魔門攻法傳給楚歡可說並非全是好心,但楚歡一來不曉得其中蹊蹺,二來對魔功的修煉之法甚是好奇,尋思道:“左右無事,我不妨試一試。若能化解體內的燥熱那是再好不過。”

他靜下心來仔細研讀圖畫歌訣,慢慢掌握到一點兒門道,便嘗試著合起雙目,凝念專注于丹田中那一小團冰涼的九陰火蓮精氣上。

不知過了多久,楚歡驀地覺到那像冰丸似的九陰火蓮精氣漸漸有了反應。儘管這點反應微乎其微,但還是被他敏銳地覺察到。

“意住丹田,神凝精丸;思游春陽,氣走龍蛇……”楚歡默誦歌訣,腦海裏一片空明,仿佛看到有一顆小冰丸在幾不可察覺中融化出一滴小小的水珠。

那水珠小到一離開冰丸便溶入充滿在丹田裏的無量真氣中消失不見。楚歡並不著急,催動無量真氣絲絲縷縷地像上蒸騰,注入全身經脈流轉不休。

大約一頓飯後,丹田內的真氣被抽取一空,那顆小水珠無處遁形再次顯現。

楚歡沉住氣冥想第三句歌訣道:“念馳虛空,擊浪排雲;散盡千金,還複歸來。”

心念未已,陡然間腦海一震,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那顆小水珠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重拋起沖出丹田,撞入經脈中如雲煙般繚繞的無量真氣裏。

“呼——”全身的無量真氣在先天之念的驅使下如潮回流,卷裹著那顆小水珠重新注入丹田。但就這麼短短瞬間的流轉,楚歡明顯感到體內彌漫的陰火之息竟被那小水珠吸去些許,原本的燥熱感覺也隨之稍減。

他急忙克制心中喜悅之念,把持神思繼續修煉。一顆、兩顆、三顆……足足從冰丸中分化出了三顆“小水珠”,將其煉化在無量真氣之中。

楚歡曉得,這只是第一步。若想令分化出來的九陰火蓮精氣與自己的無量真氣徹底交融,還得接茬修煉後面的三幅圖。

然而就在他忘我之時卻遙遙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遊走到一半的真氣劇烈波動猶若刀絞,疼得楚歡一頭從樹上栽下。

“不好,出事了!”楚歡雙手運勁撐地,彈身站起顧不得經脈的絞痛,飛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南宮寶家中。那些埋伏在外的村民也聞著了動靜,又一窩蜂地擁了過來。

楚歡飛起一腳踹開窗戶,徑直躍入裏屋,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慘不忍睹的景象。南宮寶夫婦躺在床上,咽喉上各自破了個血洞,已被吸幹了精血。

南宮玨的驚呼聲從隔壁屋裏傳來,楚歡拔出大辟仙劍闖入屋中。一道黑黢黢的虛影正纏繞在南宮玨的嬌軀上,張開嘴向她的喉嚨咬去,毫不在意已然趕至的楚歡。

楚歡一眼認出,這只是個尋常的厲鬼,因生前鬱結之氣凝聚不散,無法通過陰陽界進到冥府,便遊蕩在人間。由於道行不高,尚無法凝煉成肉身人形,故而僅是一道虛無縹緲的鬼影,至多也就是真階第二層的境界。

楚歡一記斷喝揮劍劈向厲鬼。他未曾學過劍術,但這一劍乃灌足了無量真氣而發,劍光閃閃頗有聲勢。惡鬼預感到了危險,只得放棄南宮玨的咽喉,往側旁漂移。

“呼——”它張開嘴巴噴出一團黑乎乎的陰煞鬼氣,又腥又臭難聞至極。

楚歡被熏得腦袋發暈,頓感一股陰寒氣息襲體,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戰。

他急忙寧澈心神,催動真氣護持周身,立時寒意大減神智為之一清。就見惡鬼張牙舞爪飄飛過來,伸手插向自己的脖頸。

楚歡運氣斷喝一劍劈出,“哧”地黑煙湧動,劍鋒斬落惡鬼的半截手爪。

惡鬼呵呵怒吼,卻忌憚大辟仙劍的神威不敢迫近,一邊飛退一邊狂噴陰煞鬼氣。

楚歡屏住呼吸將大辟仙劍舞出一路劍光向惡鬼壓去。

惡鬼這時候也看出楚歡有劍無招,修為並不高明。它漸漸去除畏懼之念,施展飄忽不定的身法在屋中游走,不停將陰煞鬼氣噴向楚歡。

楚歡慢慢感到手腳發沉,已追不上惡鬼的節奏。猛地眼前一花,惡鬼避開大辟仙劍迫近楚歡,像一條蟒蛇般纏住他的虎腰,張嘴便向胸口咬落。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惡鬼猛然淒厲慘叫,渾身“絲絲”冒煙,忙不迭地放開楚歡,身上赫然化開無數個微小的殷紅色窟窿,像是被火燒化了一樣。

原來楚歡剛才煉化出的那三顆九陰火蓮精珠乃天地間至陰之物,比起惡鬼的陰煞之氣不曉得要高明神奇出多少倍!要不是他修為太淺,只煉化了三顆,根本不需要動手,就憑丹田噴出的一口純陰真氣就足以讓惡鬼神消形散。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楚歡左手亮出一張符紙,咬破舌尖“噗”地噴上血,往大辟仙劍上一穿,劍光裏立時透出一股赤紅之氣。

那惡鬼獰聲怪叫道:“臭小子,我和你無怨無仇,你何以要殺我?”自知不是楚歡的仙劍與符紙對手,往窗外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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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 第八章 初見(下)

楚歡豈容它逃走,無量真氣提升至十成注入大辟仙劍,運勁猛力擲出道:“著!”

“哧——”大辟仙劍穿透惡鬼虛影飛向院外的夜色裏,那張無量劍閣秘煉的“原木誅鬼符”卻牢牢貼定在鬼影背心。

惡鬼發出一陣淒厲嘶吼,虛影“嗤嗤”冒出紅光像煮開的沸水般劇烈晃動,往上蒸發起濃烈的煙霧。不一刻虛影飛速轉淡,最終被原木誅鬼符完全煉化。

“噹啷!”一塊巴掌大小的黑色鐵牌從惡鬼身上掉下來,跌在地上濺起一串火星。

楚歡心生詫異,撿起鐵牌打量。鐵牌表面斑斑駁駁,似是年深久遠,上頭鐫刻著楚歡從未見過的一種古怪花紋,花紋中央有個篆體“縛”字。

楚歡猜不透這塊鐵牌是用來幹什麼的,便隨手將它塞進了懷裏。

“惡鬼在哪里?!”門外窗外響起眾村民的叫喊聲。驚魂未定的南宮玨一聲驚呼,忙不迭將薄被拉上。楚歡這才注意到,由於天熱她只穿了件紅肚兜,咽喉處的傷口有鮮血流出,雪白的玉體止不住地顫抖,也不知是驚是恐還是疼痛。

楚歡趕忙掉過頭向外喊道:“惡鬼已經死了!”撿起已耗盡靈力的原木誅鬼符,快步來到南宮夫婦的屋中。

十幾個村民擁了進來,紛紛驚叫道:“哎喲,南宮老叔也被惡鬼害死啦!”

楚歡望著南宮寶夫婦的屍首,心下黯然道:“都怪我沒能早些發現那惡鬼。”

“爹、娘——”南宮玨身裹薄被站在門口,一聲悲呼撲倒在南宮寶夫婦的身上。

那些村民也是神情慘然,勸解道:“玨兒,你別哭了。好在這位小哥已殺死了惡鬼,也算替你爹娘報了仇。你還是想想如何操辦後事吧。”

南宮玨緊緊抱住母親的屍體痛哭失聲,楚歡的心中也越發感到愧疚。

其實那惡鬼身影飄忽,在黑夜裏極難發現。即使楚歡全神貫注地在樹上監視,也很難確保萬無一失。但畢竟自己曾經誇下海口,如今南宮寶夫婦卻成了那惡鬼為攫取精血修煉得道而噬殺的獵物。

忽然南宮玨的哭聲越來越微弱,嬌軀卻顫慄得更加厲害。楚歡隱約覺得不對勁兒,伸手握住她的左肩喚道:“玨兒姑娘——”誰料觸手之下竟似摸到了一塊冰,再看她的臉上依稀可見一縷縷淡淡的青氣。

楚歡心一沉道:“不好,那惡鬼凝煉的陰煞鬼氣已透過傷口侵入玨兒的體內!”

就聽眾人驚呼,玨兒昏死了過去。楚歡凝念催功,試圖用無量真氣替她逼出侵入嬌軀中的陰煞鬼氣。奈何他的修為亦不過剛剛突破真階第三層的“凝氣”境界,一番施為之下見效甚微。

一個年長的村民看楚歡累得滿頭大汗,歎了口氣道:“玨兒是被鬼氣纏身,怕沒救了。小哥,你就別白費氣力了。咱們一起幫忙,將這一家三口葬了,入土為安。”

楚歡不答,思忖道:“因為我一時大意,已害得南宮寶夫婦丟了性命,玨兒尚且年幼,但有一線希望在,我又怎能輕易放棄救她?可惜我的功力不夠,身上又沒有祛除陰煞鬼氣的丹藥,唯有將她帶回無量劍閣找師傅救治,或許有一線生機。老天保佑,希望玨兒能撐到那時!”

他主意打定,抱起南宮玨對眾村民道:“諸位大叔,我帶玨兒姑娘回山請師傅醫治。就麻煩你們將南宮大叔和南宮大嫂妥為安葬。待玨兒脫離危險,我再送她回來。”

眾村民生性淳樸,又見楚歡為人誠懇,均都深信不疑。一名青年取過拋落在外的大辟仙劍道:“小哥,你的劍!”

楚歡謝過青年將大辟仙劍插在後腰上,說道:“事不宜遲,我先帶玨兒去了。”

眾村民點起火把將楚歡送出村外,又塞給他一大疊烙餅當作路上的乾糧。楚歡心中感激,向眾村民揮手作別,直奔東方而去。

這時天將破曉晨風微拂,楚歡抱著玨兒一路飛奔,但覺她在昏睡中不知不覺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腰背,嬌軀緊緊靠在胸膛上,無意識地呻吟道:“娘,我好冷——”

楚歡一省道:“是了,我體內的燥熱此刻反而對玨兒姑娘是好事!”

他用力將玨兒抱緊,抬眼望去前方已出了山區,一條寬闊的大道在廣袤的原野上向東方無限延伸,地平線盡頭一輪鮮紅的旭日正噴薄而出。

楚歡順著大道又走了一段,饒是玨兒身軀極為輕盈,卻也不免感到手腳漸趨沉重。

他聽黑衣青年說過,此去無量劍閣約有五天左右的路程。假如日夜不休就這麼抱著玨兒趕路,怕沒見到無量山自己已累癱在半道上。

正自焦灼之際,突聽背後馬蹄聲響。楚歡回首觀望,大道上有一匹駿馬飛馳而來,馬背上坐著的是個中年胖子。

楚歡有了主意,他先讓到道旁,待駿馬奔過身邊的時候,看准了馬尾巴一把拉住,拼盡全力往後一拽。駿馬長嘶前蹄高高揚起,險些將那男子甩下馬鞍。

中年男子急忙勒住坐騎,氣急敗壞道:“臭小子,你想幹嘛?打劫麼!”

楚歡本意是想向中年男子買馬,無奈身無分文可用。那根苦心藤精雖然價值連城,可對方未必識貨,想來想去也就那把仙劍還值點銀兩。

他鬆開馬韁反手拔出仙劍,那中年男子卻是誤會了,肥嘟嘟紅通通的面孔頓時變得白裏透著青,手指點著楚歡道:“你……你敢在光天化日下殺人,不怕砍頭麼?”

楚歡搖頭道:“我急於救人,想用這柄劍買你的坐騎。”

中年男子一聽,重又恢復了威風,扳起面孔叫道:“開什麼玩笑,就這麼一把破劍也想換我的照夜獅子,那可是花了我三千兩銀子才買來的寶馬!算老子倒楣,大清早出門就碰見無賴!”說完話不理楚歡,揚鞭打馬往前馳去。

楚歡火了,冷笑道:“好,你說我打劫,我就打劫了!”彈身而起一腳將中年男子踹落馬下,順勢坐落。

中年男子滾摔到道邊,顧不得身上淤青屁股生疼,哭叫道:“來人啊,有強盜打劫啦!天哪,我的馬啊,我的三千兩銀子呀……”

楚歡雙腿夾住馬腹,左手持韁繩右手環抱南宮玨往前飛馳,耳聽身後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又好氣又好笑。他低頭望了眼臉上佈滿青氣的南宮玨,心道:“只要能救得玨兒姑娘一命,就算當回強盜也是值得的吧。”

有了坐騎,楚歡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那中年男子看劍的本事不行,選馬的眼光倒也不錯。三千兩銀子買來的馬確是一匹神駿,在平坦寬敞的大道上奮蹄飛揚,不斷超越前方一匹又一匹快馬,未到中午已奔出五百餘裏。

然而南宮玨的狀況卻教楚歡越來越擔心。她臉上的青氣不僅有增無減,連手臂上也似蛛網般蔓延開來。楚歡不便察看她的身上,想必情形也是如出一轍。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照夜獅子奔得再快,也難保來得及趕回無量劍閣。

“好冷……”南宮玨又是一聲微弱的呻吟,嬌軀在楚歡懷抱裏下意識地扭動,仿佛想多從他身上汲取到一點兒熱量。

楚歡不由想道:“若是能將我體內那惱人的燥熱勻一些給她就好了。”

驀地他腦海裏靈光一閃,急忙勒住坐騎翻身下馬。他抱著玨兒坐到道邊的一株楊樹下,拔出大辟仙劍看了看左腕毫不猶豫地割下。

鋒利的劍刃暫態在楚歡的手腕上割開一道血口,殷紅的鮮血汩汩流淌而出。

楚歡放下劍,將左腕送到南宮玨的唇邊,輕聲喚道:“玨兒,玨兒——”

南宮玨不自覺地吸吮著從楚歡腕上淌落的鮮血,一股火熱的氣息頃刻在身體裏傳遞開來。她的精神一振,猶如行走在沙漠裏的旅人貪婪地吸食著彌足珍貴的清泉,體內的寒氣漸漸散去。

足足喝了約莫大半碗的熱血,南宮玨才停了下來,又昏沉沉地睡去。

楚歡察看她的面色,較之先前青氣淡了不少,嬌軀也不似那般冰涼。他輕舒了口氣,撕下一片衣袂包紮起傷口,便在樹下將就著吃了點烙餅充饑。

稍事休息後,楚歡重新上馬,駕著照夜獅子繼續東行飛奔。黃昏時分南宮玨悠悠蘇醒過來,慵懶地睜開一雙失色的眸子,茫然望著楚歡道:“我這是在哪里?”

楚歡見她醒轉心中歡喜,回答道:“咱們是在前往無量劍閣的路上。你中了惡鬼的陰煞鬼氣,我要帶你回山找師傅救治。”

南宮玨“嗯”了聲,卻想起父母的慘狀,禁不住啜泣道:“我要回去安葬我爹娘!”

楚歡聞言不禁戚然,溫言撫慰道:“村裏人會幫你料理他們的後事,等你的身體好了,我就送你回家。”

南宮玨點點頭,緊咬櫻唇忍住泣聲,淚珠卻一顆顆順著玉頰淌落。

過了一會兒,她倦極而眠又睡了過去。楚歡將南宮玨身上的薄被往裏緊了緊,方始意識到由於走時太過匆忙,她的身上還是只有那條紅肚兜。

她的半截藕臂露在薄被外,摟抱在楚歡的腰上,嬌軀隨著照夜獅子的起伏搖盪。略顯淩亂的秀髮被風吹動,閃爍著點點光影,櫻桃小口微微翕合,即使是在遭受鬼氣的折磨中,也依然美麗誘人到了極點。

這時候天色漸黑,前方一條大河擋住去路。河面上的渡船早已收工,唯有汩汩濤水日夜不息地向南流淌。

忽聽河邊蘆葦蕩裏有人問道:“這位小哥,你可是要渡河,我載你過去吧!”一條小船徐徐駛出,船上站了個四十余歲的艄公。

楚歡喜道:“如此多謝這位大哥!”牽著照夜獅子上了小船,至於船資的問題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再當一回山大王。

好在艄公也沒跟楚歡提及船資,一邊撐船渡河一邊望著楚歡懷中的南宮玨道:“小哥,這是你妹妹吧,長得好俊俏。”

楚歡借著夜色,發現這艄公目光游離頗為不善,登時提高了警覺,隨口道:“嗯,我正是要帶她過河找大夫治病。”

船到河中央,那艄公突然丟下竹篙哈哈笑道:“小哥,你是要命還是要財?識趣點兒,把這匹白馬和你懷裏的小美人兒都送給本大爺,我或可饒你一命!”

楚歡啼笑皆非道:“果真同行是冤家,我早上才剛當上山大王,晚上就遇到了水匪。也好,趁此機會我再為四方百姓除一害!”

他學著先前那中年男子的模樣,故作驚惶道:“大哥,你想幹嘛?打劫麼?”

艄公嘿嘿冷笑道:“少廢話,把那小美人兒放下,再乖乖脫光身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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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 第九章 同舟(上)

南宮玨被艄公的笑聲驚醒,顫聲道:“不,不要!來人啊,救救我們——”

艄公道:“喊吧,大爺讓你喊個夠。這荒郊野外又是黑燈瞎火,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們!小美人兒,我看你這個哥哥也是個窮小子,莫不如跟著大爺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豈不快活?!”

楚歡忍著沒動,想這艄公不過是點兒莊稼把式,若在陸地上三招兩式自己准能對付。但這是在河上,一旦讓對方躍入湍急的水流裏,甚或鑿破小船就麻煩了。故此他有意示弱,結結巴巴道:“我聽你的就是,只要你不殺我……”作勢要將南宮玨往艄公面前送。

南宮玨不知有詐,以為楚歡果真為了活命要將自己送給艄公,不禁死死摟住他不肯鬆手,悲泣哀求道:“大哥哥,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艄公得意笑道:“小美人兒,你哥不要你,我要。過來吧——”踏上兩步伸手就來奪南宮玨。

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楚歡毫無徵兆地掣出大辟仙劍,冷喝道:“去死!”劍光如虹劈入艄公的脖頸,鮮血如泉水般湧出。

艄公猝不及防,驚愕地望著楚歡道:“你、你……”楚歡運勁一絞,無量真氣透入艄公脖頸裏,徹底切斷他的喉管。艄公再也發不出聲音,栽進滔滔河水裏。

南宮玨已是嚇呆了,難以置信地望著楚歡道:“原來你、你剛才是騙他的?”

楚歡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像你這般美麗可愛的姑娘,傻瓜才肯送人!”

這本是一句無心的玩笑話,但南宮玨聽了卻悄悄捂住自己發燙的臉。她已是情竇初開的豆蔻少女,平日裏所見不過是村裏的那些質樸莊稼人,哪曾遇見過如楚歡這般年少俊挺的人?又見他為了救自己拔劍殺死打劫的艄公,動作乾脆俐落灑脫之極,害怕裏又忍不住有那麼一絲絲的傾慕與歡喜。

她心下嬌羞,低下螓首小聲道:“我哪里美了,你這是在哄我開心。”

楚歡有意讓南宮玨暫時忘卻悲痛,一本正經道:“我的話你可以不信,那艄公的話總該不假吧?他剛剛可是為了劫色把命也丟了。”

南宮玨想笑,又情不自禁地怔怔垂淚道:“大哥哥,我爹娘真的沒了。雖然爹爹從不說喜歡我,可每回過年的時候他都會從集市上替我買一匹花布,讓娘親為我縫製過年的新衣裳……”

楚歡歎了口氣道:“要怪你就怪我吧,我不該疏忽大意,讓惡鬼有了可趁之機。”

南宮玨忙道:“不,不准你這麼說——如果沒有你,惡鬼早也把我給吃啦!”

楚歡笑了笑道:“不說這些了,咱們先上岸去,免得河底再冒出個打劫的水鬼。”

他將南宮玨輕輕地放在小船上,撿起竹篙學著那艄公先前駕舟的樣子往對岸劃去。不曾想撐船也是門技術活,無論楚歡怎麼使勁兒,這小船就是在原地搖晃打轉。

南宮玨見狀起身道:“大哥,還是讓我來吧。小時候我跟村裏的四叔公學過撐船。”

楚歡滿臉熱汗,將信將疑將竹篙交到南宮玨手裏。南宮玨將竹篙往河裏一戳,動作雖不甚熟練但也有模有樣,至少比楚歡強多了。只是她的氣力小了,船隻稍稍動了下又被水流沖得往下游飄去。

楚歡站在南宮玨身後,探出雙臂握住竹篙道:“你來教我怎麼使力。”

南宮玨輕輕頷首,將一雙小手按在楚歡的手背上,說道:“撐船不能光靠蠻力,要像這樣先將竹篙提起來,然後……”

楚歡聽她在自己懷裏細細柔柔地講話,溫軟的嬌軀靠在自己的胸前,一陣陣耳鬢廝磨激得心頭劇烈跳動,不由自主地連呼吸也屏住了。南宮玨是個女兒家,敏感到楚歡的微妙變化,頓時玉頰通紅道:“大哥哥——”

楚歡慢慢吐出一口氣,尷尬笑道:“是了,你還沒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我卻走神了。”

南宮玨強按砰砰亂跳的芳心,顫抖著手把手教導楚歡撐船的訣竅。這麼一個輕言細語地教一個心猿意馬地學,折騰了好一陣子總算是將小船撐到了岸邊。

南宮玨登岸找了塊乾淨的地方道:“大哥哥,你坐下來歇一會兒吧。”

楚歡應了,將照夜獅子牽上岸,放它去吃青草,然後在南宮玨身邊坐下,取出烙餅道:“你餓不餓,多少吃一點兒。”

南宮玨搖搖頭道:“我沒胃口,就看你吃吧。大哥,無量……劍閣還有多遠?”

楚歡眺望前方,夜色茫茫也不知身在何處,回答道:“應該不遠了。”

南宮玨“哦”了聲道:“等你治好了我身上的鬼氣,就會送我回大皇村麼?”

楚歡這才曉得原來南宮玨家的小山村便叫大皇村,他頷首道:“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辦到。到時候我就騎著這匹馬,再送你回家。”

南宮玨的臉上卻無絲毫欣喜之意,幽幽道:“可是家裏空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啦。”

楚歡一怔,南宮玨的嬌軀又漸漸顫抖起來,抱著胳膊道:“好冷,咱們生團火吧。”

楚歡明白尋常的焰火根本無法祛除哪怕一絲一縷的陰煞鬼氣,他解開左腕上的布帶,稍一運氣崩開傷口道:“來,喝兩口你就會暖和了!”

南宮玨驚異地看著楚歡,畏縮道:“不,不,我不喝血!”

楚歡曉得她觸景生情,又想起了被吸血致死的父母,但為救南宮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將左腕送到她的唇邊,道:“沒關係,你喝血是為治病,可千萬別浪費,我的血也挺寶貴的不是?”

南宮玨違拗不過,閉上眼睛順從地伸出舌尖在楚歡的手腕上輕舔了一下。楚歡忍住麻癢道:“你這兒哪是在喝,跟小雞啄米差不多。”

南宮玨張開口,一絲絲血腥氣息溶入口中,同時帶入的還有一股暖意。

楚歡見狀甚是欣慰,鼓勵道:“多喝兩口,味道不錯吧?”

南宮玨皺著眉頭小吸了兩口便堅決搖頭不肯再喝了,用薄被擦了擦唇角,發現自己身上穿的只是條小肚兜,立時低垂下頭再不敢看楚歡一眼。

楚歡撓頭道:“她終究是個女孩兒,總不能穿著這麼條肚兜上山。可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上哪兒去找適合女孩家穿的衣服?”

既然沒辦法,楚歡乾脆雙腿盤坐闔上眼睛道:“我要運功打坐一會兒,你不妨也睡上一覺。”

他照著第一幅畫像運氣行功,腦海漸轉空明,又化出了一顆“小水珠”。

因記掛著南宮玨的傷勢,楚歡不敢多做逗留,吐氣收功站起身來,自感精神飽滿了不少,叫道:“玨兒,咱們上路吧。”

扭頭一瞧,就見南宮玨趁自己修煉的工夫已將那條薄被稍作處理,當作條長袍裹在身上。也不知她用什麼法子從薄被上扯下兩條布帶,一條系在了領口,一條圍在了腰間,煞是嬌俏可愛。

兩人相視一笑,跨上馬連夜趕路,半夜時分前方又出現了一座村落。楚歡靈機一動道:“你在這兒等我會兒,我去去就回。”將南宮玨抱下照夜獅子,打開掛在馬鞍上的褡褳捏了捏,掏出一塊銀錠塞入懷中就往村裏走去。

南宮玨在後急急跟上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一個人留在這兒害怕。”

楚歡想想也不放心將南宮玨就這麼獨自留在深夜野外,便道:“好,你跟我來!”

剛一到村口,四五條看家狗便叫了起來。南宮玨像影子似的緊緊貼著楚歡,兩人一腳深一腳淺走進村裏,楚歡四處尋摸終於發現有家院子裏晾著的衣衫。

他朝南宮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躡手躡腳往院裏走去。南宮玨漸漸明白楚歡想要幹什麼,小聲道:“你要偷衣服?”

楚歡回頭亮了亮那塊銀子,低笑道:“不,我用買的。”他走進院子,將銀錠放在雞舍前,伸手取下幾件適合南宮玨穿著的女裝,剛準備撤離時就聽背後的少女冷不丁被夜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誰在外邊?”屋裏響起男主人的聲音。楚歡急忙抱起偷來的衣服,抓住南宮玨的小手低聲道:“快跑!”

兩人拼命往村外逃去,那男主人披衣打開屋門,大聲叫道:“抓賊啊,賊偷衣服啦!”

村中人聞聲而起,一時間敲鑼打鼓點著火把燈籠沖了出來。楚歡和南宮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逃出村口,就聽背後狗吠聲聲,有人越追越近。

楚歡抱南宮玨上馬,雙腿猛夾照夜獅子,縱馬狂奔起來。

直到聽不見身後的鑼鼓和狗吠聲,兩人才稍松了口氣。楚歡放緩馬韁繩,兩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約而同失聲笑了出來。

楚歡下了馬將偷來的衣服遞給南宮玨道:“你先換上試試,也不知合不合身?”

他背過身去又道:“別怕,我保證不偷看。”

南宮玨低低應了,聲音比蚊子還輕。跟著聽到一陣淅淅索索的換衣聲,楚歡有意破解尷尬,說道:“都忘了告訴你,我姓楚單名一個天字。往後你只管叫我名字就好。”

南宮玨道:“那楚哥哥……我換好了。”

楚歡回過身,卻見南宮玨仍將那條自製的“長袍”裹在最外層,不由笑道:“你這倒有幾分女飛賊的模樣。”

南宮玨雙目中閃過小女生嬌俏動人的光芒道:“我們剛才一起偷了人家的衣服,可不是賊麼?”

兩人四目交投,這一笑可都到了彼此心裏去了。再上馬繼續東行,一呼一吸間均自感到對方身體隔空傳遞來一種異樣的火熱感覺。到了第二天傍晚,前方一座雄峻蒼翠的高山佇立于雲霞之中,已來到無量劍閣的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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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 第十章 同舟(下)

山腳下有座大鎮,三橫四縱的街道兩旁商鋪民居林立,居住著四五百戶人家。

楚歡將騎來的照夜獅子寄放在了常去打酒的“醉仙居”掌櫃家中,又買了幾斤醬牛肉和兩包乾果,攜著南宮玨步行上山。

不眠不休的趕了兩天兩夜的路,縱使楚歡一向自恃硬朗也有些撐不住。

南宮玨更加不堪,小臉蒼白細喘不止道:“楚哥哥,這山好高啊。”

楚歡強打精神笑道:“在你看不見的雲霧之上還有山,這山的確高著呢,咱們就算走得快也要後半夜才能趕到我師傅住的地方。若是走得慢些,反倒剛好趕上吃早飯。到時候你就能親口品嘗到荷月的非凡廚藝了。”

南宮玨奇道:“荷月是誰,除了楚哥哥的師傅,這山上還住著很多人麼?”

楚歡答道:“荷月是我的師妹,窮情廬裏住的也就咱們三個。但整座無量山裏,至少住著兩三千劍閣弟子。你看那邊——”

他手指東面一座猶若利劍倒懸的險峰道:“那便是無量山的主峰蒼劍峰,威震神陸的劍閣便坐落在峰頂之上。旁邊那座遠遠看去有點像美女梳妝的叫做玄女峰,是無量五劍之一的清水天清師叔的仙居。再遠點兒那座山峰叫望寒峰,便是我師傅的窮情廬所在了。峰上靈氣充盈,對修煉仙道大有裨益。”

他頓了頓又介紹道:“像這樣居住著劍閣弟子的山峰共有三十六座之多,所以也有人將無量劍閣稱為‘三十六劍峰’。在這三十六峰四周,都有極厲害的法陣籠罩,普通人根本進不去,而那些邪魔外道也不願輕易進犯。”

南宮玨新奇地打量四周,問道:“楚哥哥,什麼叫法陣?這裏哪里有法陣”

楚歡笑道:“一時半會兒也跟你解釋不清楚,等有機會我帶你親眼見識一下就明白了。你累不累,還是我背你走吧。”俯下身將南宮玨托起,快步上山。

往常每隔兩三天他就要下山一次為師傅打酒買菜,因此這條路走得極熟,幾乎閉起眼睛都不會走錯。但南宮玨卻是初來乍到,望著山路兩旁鬱鬱蔥蔥的林木,雲空中漂浮的五彩雲氣,間或飛起的一二仙禽,只覺得什麼都新鮮,什麼都好看。

兩人歇歇走走,不覺月上中天。前方的山路忽然消失不見,楚歡熟門熟路撇入林中,說道:“你別小看這片林子,裏頭就隱藏著一座迷陣。外來人不知陣法訣竅,無論如何轉悠最終都會莫名其妙地回到林外。”

南宮玨驚奇地睜大眼睛仔細觀瞧,卻依舊看不出哪里有特異之處。楚歡背著她走進一座山洞,洞裏亮著火把,顯然是有人看守,卻不知藏身在什麼地方。

楚歡也不管這些,邁開大步穿過山洞,前方豁然開朗。但見一道雪白的瀑布從對面的山崖上傾瀉下來,瀑水激撞在崖下的山石上發出隆隆轟鳴,濺起一蓬蓬雪浪般的水花,匯入到一座深藍色的幽潭裏。

幽潭之中,幾羽仙鶴酣然入眠,不遠的草叢裏還匍匐著數頭猛虎,不僅毛色白如霜雪,而且體態也遠比一般的同類為大。雖然及不上林隱寺的坐騎碧目魔獅,但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神獸。

楚歡腳下不停往幽潭裏行去,南宮玨驚呼聲道:“小心!”

楚歡滿不在乎地一笑道:“你別怕,看我給你表演個踏雪無痕!”他的雙腳踩在水面上竟不下沉,穩穩當當地朝前走去。

南宮玨不由大奇,凝目打量才發現潭水裏隱隱約約顯露出豎立的兩行銀樁的影子,楚歡的腳踏在上面跟走平地也沒有多少區別。

忽聽楚歡提醒道:“閉起眼睛,咱們要過懸龍瀑了!”縱身向那瀑布裏躍去。

南宮玨趕忙閉起雙眼,說來也奇怪,明明覺著自己跟楚歡一塊兒穿過了瀑布,卻沒有絲毫的瀑水沖濺在身上,甚至連衣發都沒濕。

楚歡哈哈一笑道:“奇怪吧,其實說出來一點兒也不稀奇。這道懸龍瀑裏藏著座傳輸法陣,通過它我們已經穿過瀑布後的山崖,真正進入了無量劍閣。”

南宮玨睜開眼頓時一愣,只見四周雲蒸霞蔚翠木參天,到處都是自己聞所未聞的奇花異草,紅的、綠的、藍的、紫的、黃的、粉的……五顏六色令人目不暇接。

雄奇的山石間一道道清泉汩汩流淌出來,彙聚成幾條小溪潺潺流往山外。那溪水清澈見底,一汪碧綠看得人心醉。五光十色的魚蝦在溪水裏逍遙自在的暢遊,偶爾一羽夜鳥飛來,“嘩啦”水波蕩漾,又抓起獵物高高飛向遠方山崖。

莫非,這裏就是傳說中的人間仙境?南宮玨情不自禁地問道:“楚哥哥,你的師傅一定是位法力高深的仙人吧?”

楚歡苦笑聲道:“我沒見過仙人是什麼樣,但等你見到我師傅就不會這麼問了。”

南宮玨心中訝異,楚歡有意轉開話題道:“前邊山坳裏有一座溫泉,往常我每次回山都會在泉水裏泡一泡。聽人說這座溫泉下接地氣,對修煉大有好處。”

說著話兩人轉過一道山灣,前頭煙霧騰騰果然有座占地百多丈的大溫泉。在它周圍還有幾十座面積較小的溫泉,星羅密佈掩映在青翠的山林之間。

楚歡回頭望向眼睛發亮的南宮玨道:“玨兒,你想在溫泉裏泡一泡麼?”

南宮玨凝視溫泉,卻輕輕歎了口氣道:“算了,萬一讓人撞見羞也羞死了。”

楚歡不以為意道:“深更半夜的這裏哪會有人來?況且這泉水非常溫潤,正好可以幫你驅散體內的陰煞鬼氣,對身體復原也大有好處。”

南宮玨猶豫了片刻,終究抵擋不住溫泉氤氳的誘惑。她點點頭道:“楚哥哥,那你替我守著,若是看到有人來,就趕緊告訴我。”

楚歡應了,放下南宮玨。他左右尋摸了一圈,用大辟仙劍斬下枝杈藤蔓堆積在泉水邊道:“用它們遮擋著,你更不必擔心有人看見你了。”

南宮玨感激道:“楚哥哥,謝謝你。你要不要也洗一洗……”驀地發覺這話大有歧義,羞得耳根通紅恨不得這就躲進溫泉裏去。

楚歡笑道:“等你泡好,我再去也不遲。嗯,我到前面守著,有事叫我。”

他背起大辟仙劍走出二十餘丈,在一座溫泉便坐了下來,遙望窮情廬方向,掛牽道:“這次回來晚了,免不了要捱荷月一通數落。”

他拿出醬牛肉就著皮囊裏灌的清水充饑,卻不敢再分神去修煉如日中天訣了。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前方的山口忽有人聲傳來。幾個無量劍閣的年輕弟子說說笑笑朝著溫泉方向走來。

楚歡凝目打量,認出走在最前面的高個少年赫然便是宛鼎飛門下的二弟子賈正靖,後面三個想必都是他的同門師兄弟。

想到自己那晚和苟正毅等人的交手,楚歡翻了翻眼睛收起醬牛肉,迎上前去道:“站住!”

賈正靖等人也沒想到這時候還會有人像他們一樣來溫泉泡澡,幾個人不由一愣。待看清楚攔住自己的是無量劍閣大名鼎鼎的“混世天”又不禁笑了起來。

賈正靖上上下下審視風塵僕僕的楚歡,說道:“怎麼,又替你醉鬼師傅外出采藥了?你跟著他有啥出息,不如求求咱們哥幾個幫你在我師傅面前多說兩句好話,讓他跟那醉鬼打個商量,收你過來當個記名弟子。”

楚歡哼道:“姓賈的,嘴裏放客氣點兒。就算你師傅見了我師傅,也得恭恭敬敬叫上聲大師兄!”

賈正靖壓根沒把楚歡的警告放在心上,故意道:“什麼你師傅我師傅的,你在學繞口令麼?要不再說段給咱們聽聽!”

楚歡冷冷道:“無量劍閣門規第三條是什麼,莫非宛鼎飛沒教過你?”

賈正靖臉上湧起怒色,旁邊一名同門卻不願把事情鬧大,打圓場道:“賈師兄算了,咱們去泡溫泉,犯不著跟這混世天生悶氣。”

賈正靖忍了忍道:“好,咱們不必理會這小子,洗澡去!”

“站住!”楚歡伸手攔住賈正靖的去路道:“你想泡澡可以,但得再等上一會兒!”

賈正靖勃然大怒,剛欲開口一雙眼睛卻像被磁石吸住呆呆地望向楚歡身後。

原來是南宮玨聽到動靜,匆忙穿上衣裳,秀髮滴水容顏如玉,仿似芙蓉出清水清麗不可方物。她的纖手裹緊薄被改制的長袍,怯生生道:“楚哥哥,我洗好了,你就讓這些大哥過來吧。”

有那麼一刻,四周出奇的安靜。幾雙目光著魔似的凝注在了南宮玨的身上,任誰也沒想到楚歡居然會帶來一個絕色少女在此溫泉沐浴。

有個劍閣弟子心中泛酸,捏腔捏調學著南宮玨的口吻道:“楚哥哥,我洗好了……哈哈,我說你為何鬼鬼祟祟,敢情你小子要在這裏洗鴛鴦浴啊!”

“放屁!”楚歡臉色發青,手指口出污言穢語的那個劍閣弟子道:“你算什麼正道門人,心裏齷齪下流無恥!”

南宮玨見楚歡和人吵了起來,忙勸道:“楚哥哥,咱們還是趕緊去找你師傅吧。”

賈正靖目不轉睛地盯視南宮玨,輕浮笑道:“怎麼,剛剛和年輕的洗完,這就急著去陪那個老的?嘿嘿,莫非這就叫師徒情深?”

楚歡忍無可忍,揮拳打向賈正靖道:“我拍碎你的狗牙,叫你再血口噴人!”

賈正靖早有防備,往左前方跨了半步閃過楚歡的拳頭,身軀微微一沉探出雙手在他的腰眼上運勁一按。楚歡疼得眼前一黑,身子往後拋飛。

這一招他也曾見官正泉使過,但賈正靖用得更加老道。若非對方存心賣弄,沒有使出狠手,他的腰此刻早已折了。

即便如此楚歡這一跤摔得也不輕。他跌倒在地,聽到了南宮玨關切的驚呼聲和眾人得意的哄笑,心底裏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樣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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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 第十一章 窮廬(上)

突然他的腦海裏靈光一閃,身軀就地翻滾道:“姓賈的,咱們再來鬥過!”

賈正靖不以為然道:“都叫你混世天,果然不錯,你就是個不知進退的混小子!”

他一招得手,自然而然還想照方抓藥運用“八部擒拿手”卸去楚歡的骨關節。畢竟這是在無量山裏,鬧出人命也是要受罰的。

但他的手剛一提起卻禁不住呆了呆,才意識到楚歡看似潑皮耍賴般地翻滾,竟令自己的擒拿手法全然夠不著。他若是久經戰陣,自然能隨機應變改換其他招式。但在無量山將近十五年的光陰裏,幾乎沒跟人真刀真槍地鬥過,於臨陣機變殊為缺乏,一下子竟然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楚歡回憶著那晚莫離侯對付官正泉的手法,滾到賈正靖身前,橫腿用上十成的勁道在他膝彎裏重重一掃。賈正靖的修為雖高過楚歡甚多,但如膝彎這般柔弱之處卻也禁不起他的全力一擊,頓時雙腿發軟跪倒在地。

楚歡毫不遲疑“唰”地拔出大辟仙劍往賈正靖的脖子上一架道:“你服不服?!”

周圍一陣驚呼,除了南宮玨目放異彩外,賈正靖的同門師弟都在目瞪口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二師兄會在一招之間被楚歡制服。要知道就在前一刻,他還不費吹灰之力就打得那小子滿地找牙!

賈正靖羞惱交加,叫道:“小畜生,你使得是什麼下三濫招式,有種就殺了我!”

楚歡嘿道:“你當我不敢麼?”手腕一轉,鋒利的劍刃割破賈正靖脖子上的肌膚,滲出一縷鮮血。

賈正靖脖頸處生疼,凜冽的劍氣更滲透入肌膚令他恐懼到不敢妄動,面色慘白渾身僵硬道:“救命——”

“啪!”斜刺裏一道無形罡風擊中楚歡手腕,大辟仙劍脫手飛起。楚歡被震得向旁邊趔趄兩步,駭然道:“什麼人?!”

一名綠衣中年美婦神色冷峻地從山林裏緩步行出,也不見她走得有多快,卻剛好接住下落的大辟仙劍,望著眾人道:“你們私下鬥毆,都不怕門規責罰麼?”

“清師叔!”賈正靖如獲救星,手捂傷口叫道:“是楚歡他無視門規,與那女子……”

“啪!”綠衣美婦一掌抽在賈正靖的面頰上,打得他口溢鮮血頓時傻了。

綠衣美婦目光森寒注視賈正靖道:“我比你們都先到,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也全部看得清清楚楚。你和你的三個師弟立即滾回飛雲峰,自領門規責罰!”

賈正靖等人嚇得不敢出一口大氣,恨恨瞪視楚歡一眼,連聲應是夾著尾巴逃了。

也是他們倒楣,不偏不巧就被綠衣美婦撞見,要知道人家可是地位遠在自己師傅之上的無量五劍之一,玄女峰首座清水天!

楚歡也曾見過清水天幾次,望著被她握在手中的大辟仙劍,躬身道:“多謝師叔!”

清水天絲毫不理會楚歡的謝意,寒聲道:“是誰教你的入地無門踢鬥式?”

楚歡一怔,暗道:“她指的多半是我剛才使出的那式踢腿。”偷眼察覺清水天面色不善,又記起莫離侯的警告,便滿口胡柴道:“什麼入地無門踢鬥式,那是我師傅教的醉臥紅塵劈叉腿!”

他並不擔心清水天會去找師傅對質,望著對方將信將疑的面容得意道:“我師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能夠清醒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你若能在這十二個時辰裏將這事向他問個明白,我從此往後便把楚字倒過來寫。”

果然清水天無意於繼續追問入地無門踢鬥式的來歷,目光轉向躲在楚歡身後的南宮玨道:“這丫頭是誰,你為何不經允許帶生人入山?”

楚歡老老實實將將在大皇村幫人除鬼的事情簡略說了。清水天凝目觀瞧南宮玨的俏臉,見有青氣隱現確是中了陰煞鬼氣的跡象,便點點頭道:“你師傅成天爛醉如泥,怕也沒辦法救這丫頭。不如由我將她帶回玄女峰救治!”

原來她見南宮玨不僅容貌秀麗,而且根骨極佳,竟是動了收徒之念。

楚歡一凜道:“不敢有勞清師叔大駕,還是讓我設法請師傅出手醫治吧。”

清水天越看南宮玨越是喜愛,冷笑道:“你師傅心魔深重,連自己都無法醫好,只能終日借酒澆愁,還奢談什麼治病救人?”

她語氣稍稍柔和,問南宮玨道:“小姑娘,你可願意跟我回玄女峰?”

南宮玨直覺得清水天的目光異常犀利,不禁害怕地往楚歡身後躲藏道:“我……”

清水天卻不等南宮玨說完,側身舒袖卷住她的纖腰,往身前一帶道:“咱們走!”

楚歡就擋在南宮玨的身前竟是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她被清水天挾起。

他又驚又怒,想不到回到無量劍閣居然還被人半路劫走南宮玨,口中大叫道:“水……師叔,快放下玨兒,她不會跟你的走的!”

清水天拂袖一蕩,輕而易舉將楚歡拋摔在地,淡淡道:“回你的窮情廬,敢再跟著,小心我打折你的雙腿!”攜著南宮玨騰身而起朝玄女峰方向禦風而去。

夜空中傳來南宮玨的哭叫道:“放下我,放下我!楚哥哥,快救救我,我不要跟她走——”

楚歡雙目噴火,奈何清水天的袖風勁力透骨,震得他渾身酸麻無力站起,只能聽著南宮玨無助的哭聲迅速隱沒在蒼茫夜霧裏。

過了好半晌,他才緩過這口氣來,恨恨用拳頭捶在地上叫道:“清水天,你這女強盜,你還算什麼堂堂首座?你還算什麼師門尊長?把玨兒還給我!”

喊聲在空曠的山谷裏回蕩,卻無人應聲。他吃力地爬起身,看見大辟仙劍斜斜插在不遠處的山石間。楚歡跨上兩步拔出仙劍,便欲沖去玄女峰找清水天理論。

涼風一吹,他的頭腦略略清醒,意識到自己的修為跟清水天之間著實有天差地遠的距離,非但不能救回南宮玨反而是徒增羞辱。

何況清水天劫走南宮玨的目的亦是要出手救治她,並無其他惡意,對她未必不是件好事。

想到裏他按捺下心中憤怒將仙劍插回腰間,尋思道:“等過幾天,我再偷偷潛上玄女峰,趁那老妖婆不留神帶走玨兒,看她能奈我何?”

打定了主意,楚歡鬱悶之情稍解,辨了辨天上星辰孤零零地往西而行。

他無精打采地翻過一道山梁,來到窮廬外的桂花林中。想著即將見到師傅和荷月,楚歡的心又熱了起來,不由自主加快了步履。

突然掩藏在枯葉堆裏一個繩圈猛地收緊,套住楚歡的腳踝將他淩空吊起。

楚歡一驚又恢復了鎮定,挺腰起身拔出大辟仙劍斬斷繩索,身軀落了下來。

然而人尚未著地,一張用來捕鳥的絲網劈頭蓋臉地罩落下來,將楚歡裹得嚴嚴實實。楚歡有大辟仙劍在手,只消輕輕一揮即可破網而出,念頭一轉道:“我若毀了珞丫頭的羅網,她不定會暴跳如雷成什麼樣。莫如假裝受困哄哄她也就是了。”

於是楚歡裝作氣急敗壞地模樣,叫道:“荷月,你再胡鬧,看我怎麼收拾你!”

桂樹林裏響起一串得意的笑聲,一個身著紅衣短裙、腳踏短靴的勁裝少女從樹上跳了下來。她比楚歡還要小一歲多,烏黑的大眼睛紅潤的臉蛋兒,平直柔滑的短髮束垂在肩頭,雖說是個小姑娘,卻明明帶著幾分假小子的俐落與清爽。

紅衣少女繞著楚歡慢條斯理地踱步,審問道:“說,這次你又幹什麼去了?”

楚歡老實招供道:“我去了趟斑斕霧山。好荷月,先放我出來行不行?”

荷月哼道:“不行,這是對你每回都拋下我,自個兒溜下山去玩的懲罰!”

楚歡心道:“你要是曉得了我這些天都玩了什麼,便不會這麼說了。”他裝出投降的樣子,討饒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行嗎?”

荷月笑眯眯在楚歡面前蹲下身軀,拍拍他的臉頰道:“兄弟,你早幹嘛去了?”

不等楚歡回話,猛地擰住他的耳朵往上一提,咬牙切齒道:“你跑出去逍遙快活,卻讓我一個人照料師傅,這算什麼好兄弟?”

楚歡呲牙咧嘴地叫道:“輕點,輕點,你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我差點死在了外面,虧得命大才能活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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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 第十二章 窮廬(下)

他故意停頓不說,果然荷月皺起濃黑的秀眉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賣什麼關子?什麼惡鬼,有多厲害?”

楚歡唉聲歎氣道:“那惡鬼估計已修煉到‘真光境界’,身高兩丈開外,眼如銅鈴放射黃光,鼻孔裏呼哧呼哧直噴臭氣,熏得我差點昏過去。”

他一邊胡說八道一邊偷看荷月的臉色,見她聽得入神,便趁熱打鐵道:“哎喲,我的耳朵又疼,嘴巴又渴,實在沒精神說了。”

荷月惱道:“你少跟本小姐耍花槍。快說,那惡鬼後來如何了?”

楚歡無可奈何道:“我眼看就要被熏死,突然有位白衣仙女從天而降。她屈指一彈,射出道金光擊穿惡鬼頭顱。那惡鬼頓時爆裂消散,再也做不了惡了。後來那位白衣仙女又送了柄劍給我——喏,就是我手裏拿著的這柄仙劍。”

荷月瞪大眼睛,狐疑道:“什麼白衣仙女,就憑你這熊樣有哪個仙女肯搭救你?”

楚歡佯怒道:“倪荷月,睜大你有眼無珠的眼睛看清楚,你面前的可是窮情廬第一美男子!”

荷月歎了口氣,同情道:“兄弟,你太能自作多情了。好吧,我承認你是咱們窮情廬第一美男,因為除了師傅,這兒實在也找不出第三個男人。”

楚歡為之氣結,荷月見他臉色不善立刻快活地嬌笑起來。楚歡趁機坐起身,不動聲色地解開羅網道:“深更半夜你不在屋裏乖乖睡覺,跑外頭來幹什麼?”

荷月小臉一揚道:“本小姐喜歡半夜起床吹吹風,你管得著麼?”

楚歡掀開羅網站起身道:“別鬧了,咱們去看看師傅,我有禮物送他。”

荷月收網跟在楚歡身後道:“喂,你還沒賠我繩圈呢!”

楚歡無心跟荷月糾纏,隨口道:“好好好,明天我就做十個八個還給你!”

荷月眉開眼笑道:“這還差不多。記得啊,明天一定要做好給我!”

楚歡來到窮情廬外,站定腳步敲敲虛掩的屋門喚道:“師傅,我回來了!”

荷月從後搶出,推開門道:“敲個什麼勁兒,哪回師傅會理你,直接進就得了!”

一股熟悉的濃烈酒氣混合著房間裏刺鼻臭味撲鼻而來,楚歡早已習慣性地在荷月推門時就屏住了呼吸。

荷月掩鼻搖手驅散穢氣,往屋裏叫道:“師傅,楚歡回來了!”

黑黢黢的屋裏照舊沒人應聲,楚歡跨過門檻,借著月光打量就看到一個人臉朝下背朝天地趴倒在地上,身下全是嘔吐之物。

“師傅!”楚歡急忙抱起那人,微怒道:“荷月,你怎麼可以讓師傅睡在地上?”

荷月噘著嘴委屈道:“我出門的時候他還好端端睡在床上,誰曉得會是這樣?”

楚歡抱著衛悲往裏屋走去,說道:“快去燒鍋熱水,再把地上沖洗乾淨!”

他將師傅抱上床,想從櫥櫃裏找出套乾淨的衣褲稍後換上。可是翻了半天,竟找不到一件清潔的衣物,倒是角落裏堆了不少髒衣服。

楚歡歎了口氣,早知道每次回來都會遇上類似的事,所以也習慣了。這回還算好的,去年有一次自己只出去了三天,結果衛悲喝醉了摔進屋後的池塘裏,在池底睡了大半夜,直到他回來才把人撈起來。而那時候荷月卻不知跑哪兒去了,就算在怕也幫不上忙。

好歹這回衛悲是睡在地上而不是池塘裏,楚歡對這樣的場景幾乎麻木,熟練地脫下他身上的汙衣,拉上被單先替他蓋上。然後奔回自己的房裏,找出一身衣衫和幾條乾淨的毛巾,又回轉了來。

這時荷月提了桶熱水捏著鼻子走進來道:“水放這兒了,男女授受不親,師傅就交給你啦。我去沖地。”

楚歡將毛巾放進熱水裏搓了搓,擰幹了先替衛悲擦身。直用了三盆熱水,方感覺師傅身上的氣味好了點兒。楚歡累得腰酸背疼,堅持著為他換上衣衫。忽然衛悲嘴巴動了動,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頭疼啊……有酒沒,給我喝兩口——”

楚歡取出苦心烏木塞入衛悲的嘴裏道:“師傅,你將它含在嘴裏,頭疼會好些。”

衛悲閉著眼吮吸了兩下,“呸”地吐出來皺眉道:“好苦,快拿酒來!”

荷月迷惑道:“這是什麼玩意兒,你不會是受不了師傅,要給他下毒吧?”

楚歡低聲道:“這段烏木是用苦心藤精煉化而成,有醒酒鎮痛,養氣培元之效。師傅除了酒什麼都不吃,人全垮了,但願這根苦心藤能幫他恢復一些。”

荷月恍然大悟道:“敢情你這次下山是找這個去了,那東西好像斑斕霧山裏才有,你就一個人這麼去了?”

楚歡沒搭話,服侍衛悲沉沉睡去了。荷月道:“伙房裏還有點兒熱水,你洗一洗睡會兒吧。不是我說你,楚歡,就你這身味道,比屋裏躺著的這位強不了多少。”

“謝了!”楚歡拍拍荷月的肩膀站起來,往伙房走去。他不由感到讓清水天帶走南宮玨未必是件壞事。至少剛才的那種場面,恐怕會嚇到她。

楚歡走進伙房,看到爐灶上有一大鍋熱水正嫋嫋生煙,足夠自己舒舒服服洗個澡。

他用木桶將熱水提到伙房後的水房裏,很有先見之明地先刷洗了遍澡盆,才倒入熱水。楚歡很難想像,自己出去一個月,荷月是怎麼解決生活問題的。

他關上門脫光衣服,將身體浸泡在熱水裏,頓時覺得一陣久違的舒泰。

直到桶裏的水漸漸變冷,楚歡擦身穿衣,望見窗紙上已泛起魚肚白。

他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走出水房,便看見荷月正坐在伙房裏津津有味地吮吸手指。自己從鎮上買回來的那些醬牛肉和甘果脯全都進了她的肚子。

楚歡望著她的饞樣道:“別告訴我昨日一整天你都沒吃東西。”

荷月擺擺手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太低估我啦。坦白的說,我已經兩天沒吃了。記得上一頓飯,還是大前天晚上跑下山去大餐了一頓。”

楚歡看著小丫頭一陣憐惜,哼道:“自作自受。”他揭開米缸想生火做飯。結果不出意料之外,缸裏的米幾乎沒怎麼動過,而自己下山前囤積的那些蔬菜早已爛透。只剩下些發青長芽的土豆和被荷月吃剩下的兩個雞蛋。

荷月眨眨眼道:“要不我怎麼會成天盼著你回來,至少也能混頓飽飯吃。”

楚歡手上不停削著土豆,說道:“少廢話,幫我生火。”

“得令!”荷月一躍而起,用枯樹葉引燃柴禾,問道:“你剛才的故事還沒說完呢,那位白衣仙女後來如何了,有沒有跟你卿卿我我?”

楚歡淘上米,沒好氣道:“你不是一直說就我這熊樣,癩蛤蟆都看不上嗎?”

荷月咯咯嬌笑道:“總算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不過別灰心,回頭我幫你介紹幾個同門師姐妹。誰讓咱們是師兄妹呢,你要一直打光棍,我的面子也不好看。”

兩人說說笑笑一起動手燒了鍋熱粥,又將雞蛋燉熟,炒了盤土豆絲,便在伙房裏將就著吃了。荷月迫不及待地將滾燙的熱粥往嘴裏倒,看得楚歡叮噹敲著碗邊提醒她道:“注意點形象好不好,不然將來誰敢娶你?”

荷月狼吞虎嚥,和楚歡搶著舀燉蛋,口齒不清道:“怕什麼,這兒又沒外人。其實本小姐骨子裏還是很淑女的嘛。”

楚歡低頭喝粥,頓一頓道:“嗯,你的確是位淑女,不過是每回跟人打架都有輸無贏的‘輸女’。”

荷月杏目圓睜,啪地拍下筷子道:“你敢瞧不起我?要不咱們比劃比劃?”

楚歡不甘示弱道:“誰怕誰,等我填飽了肚子再說。咱們先講好了,待會兒輸了的那個人得負責把所有的碗筷還有髒衣服全部洗了。”

荷月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一言為定,我就等著你替本小姐洗臭襪子了。”

兩人將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然後齊齊站起身,目光對視互不相讓,眼瞧著一場激烈的同門較量就要爆發。

就見荷月擼起袖口,露出雪白粉嫩的小臂,攥緊粉拳在面前用力晃了晃。

楚歡不屑地低哼,也卷起了袖口,緊攥右拳道:“瞧見沒,比你的至少大三圈。”

頓時,伙房裏一片寂靜,緊張壓抑的空氣彌漫開來。只見楚歡和荷月同時出拳,運足丹田之氣大喝道:“兩隻小蜜蜂呀,飛入花叢中啊,啪啪——”

兩人的拳頭在空中橫生變化,又突然定格住。楚歡望瞭望荷月的手勢,得意笑道:“我是剪刀你是布。輸女,今天的碗筷和衣服都歸你啦!”

“等等!”荷月一把拽住楚歡道:“三局兩勝,誰說我輸了?”

楚歡早曉得荷月會耍賴,嘿然道:“你要是承認自己是說話不算數的小狗,剛才那局不算也罷。否則對不起了,乖乖洗完涮鍋吧!”

荷月一腳蹬在凳子上攔住楚歡去路道:“三局兩勝,生死無悔!”

楚歡篤定道:“好吧,我就陪你再玩兩局。但咱們得加大點兒賭注,你若是輸了,除了剛才的條件,還必須替我捶腿揉腰。”卻是他和荷月玩了這麼多年猜拳,早發現這丫頭在出拳時有個下意識的習慣,就是每次要出剪刀的時候,都會不自禁地咬咬嘴唇。所以倘若荷月不咬嘴唇,自己只需出布便能保證有勝無敗。

荷月怒道:“我就不信你會贏!”索性連另一隻袖口也挽了起來。

楚歡也不含糊,站到了凳子上道:“那你慘了,我保證這局輸的肯定又是你!”

結果楚歡的預言精准無誤,第二局還是荷月輸了。她望望自己的剪刀,楚歡的石頭,若有所思道:“我懂了,你一定是在作弊!”

楚歡拿起根筷子敲敲碗邊道:“願賭服輸,我得去看看師傅怎樣了。”

他轉身正要出門,卻一下停住。在伙房門外,南宮玨換了身劍閣女弟子的裙裳,臉上青氣盡消,顯得更加秀美絕倫,正呆呆地望著屋裏兩人道:“楚哥哥——”

“誰啊?”荷月從楚歡身後探出臉蛋兒,驚奇道:“這就是你說的仙女?”

楚歡尷尬地將荷月的腦袋按了回去,問道:“玨兒,你怎麼會來這裏?”

就聽門外響起清水天的話音道:“是我帶玨兒來的,作為她拜師的交換條件。”

楚歡怔了怔道:“玨兒,你要拜水師叔為師,不想回大皇村了麼?”

南宮玨垂首道:“我想跟師傅學好本事,將來再回大皇村。”

楚歡看向清水天,不曉得她是用什麼法子說服南宮玨的,問道:“你真是自願的?”

南宮玨點點頭,問道:“楚哥哥,你身後的那位就是荷月姐姐吧?”

荷月踩在一張凳子上,居高臨下向南宮玨揮揮手道:“沒錯,我就是荷月。楚歡跟你說過我?他有沒有在背地裏講我壞話?”

南宮玨搖搖頭,不知為何瞧見荷月爽朗俐落風風火火的樣子,心裏頭反倒一寬。

清水天卻看不慣荷月,沉臉道:“楚歡,衛師兄不管事,你身為大師兄得擔待起來。別整天瘋瘋癲癲的,咱們名門正道弟子的氣度作派去了哪里?”

楚歡畢恭畢敬地虛心求教道:“不知道水師叔所說的名門正道弟子的作派該是如何?是否該以賈正靖賈師兄那樣作為表率?恕弟子愚昧,請師叔指教。”

清水天面色一寒,原本因為南宮玨的事而對楚歡生出的那麼一點賞識之情,亦就此付諸東流。總算她不願跟小輩計較失了身份,挽起南宮玨道:“走吧!”身影晃了幾晃,便消失在了桂樹林裏。

楚歡追到門口,已不見清水天和南宮玨師徒的蹤影。他一陣爽然若失,忽感到肩頭一熱,荷月用手按住他的道:“你的仙女走了,別看了,滾回去睡覺,本小姐也該開始涮鍋洗碗了。”

楚歡知這丫頭是感激他為她出頭頂撞清水天,便往師傅的屋裏走去,聽荷月在身後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口中哼道:“兩隻小蜜蜂呀,飛入花叢中啊,啪啪——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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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 第十三章 醉傷(上)

光陰荏苒歲月倥傯,轉眼之間楚歡已有將近半年沒見過南宮玨了。但有關於她的消息,卻像是長了翅膀一般從玄女峰時不時地傳出來,又迅速傳遍三十六劍峰。

幾乎所有的劍閣男弟子都知道了清水天新近收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弟子,於是人人都盼著能找個差使編個藉口尋機溜上玄女峰一睹芳容。可惜真正能有機會見到南宮玨的人少之又少。有幾個色膽包天的男弟子想趁夜偷偷摸上峰去一窺秀色,卻不幸被清水天察覺,各領了五十大棍,一瘸一拐灰溜溜地逃下玄女峰。

在這期間楚歡又出過幾次遠門,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留在了窮情廬。一方面衛悲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他幾次採摘來的草藥服食下去都不見效果;另一方面他的“如日中天訣”日益精進,已差不多將整枚冰丸分解成數百顆“小水珠”。

這些由九陰火蓮精氣凝結成的“小水珠”在丹田裏滾來滾去,有時也會隨著無量真氣激發向上,躍出丹田進入經脈短暫一遊。

這天夜裏等荷月和師傅都睡著了,楚歡回到屋中開始修煉羊皮紙卷上的第二幅畫像。首先撲入眼簾的,便是他早已看過無數遍的第四句歌訣:“金陽當空,若即若離;豈能無意,水行風上……”

這句歌訣比起前面三句要難理解得多,好在楚歡可以對照上方的行氣圖,慢慢地摸索出其中的門道。畢竟似這樣的修煉非同兒戲,若無師長的指導護法,極可能走火入魔形神俱滅。

但楚歡已深陷在如日中天訣裏不可自拔,明明曉得這樣獨自修煉蘊藏著極大的危險,可依舊忍不住照著歌訣與畫像做了下來。

到了後半夜他終於領悟到了“水行風上”的真意,成功將無量真氣與小水珠分離開來。微一動念,真氣汩汩綿綿流出丹田遊走經脈,數顆小水珠與其若即若離也隨之滾淌出來,像落葉般飄浮在真氣之上,在體內循環往復的流轉。

一圈、兩圈、三圈……當三顆小水珠第七次流淌過胸口時,膻中穴猛地一熱發出股極大吸力,將它們盡皆吸附入內。

“銅爐烈烈,水火相激;水銀瀉地,煙氣沖霄——”楚歡但覺胸口一陣莫名的火熱,似是燃氣熊熊火焰與小水珠激烈碰撞,疼得他五臟六腑幾乎翻個。

他強行守持心神不失咬牙支撐,身上汗水不住流淌,卻被散發出的熱氣迅速蒸騰。很快一團淡淡的紅色水霧籠罩周身,只是他自己已然毫不覺得。

不知煎熬了多久,三顆小水珠最終被體內的純陽真氣熔煉,化作一股濃稠的氣流直灌而下沖入丹田。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丹田中的無量真氣受到感應,瞬間脫離楚歡的控制沖騰而起,縈繞在了這股濃稠氣流的周圍,將其包圍吞噬。

楚歡暗自一喜,依照第六句歌訣的功法指示,將無量真氣不停地聚集到三顆小水珠化成的濃稠氣流四周,宛若一團濃雲將其牢牢包裹。

他全神貫注地運轉無量真氣,慢慢地發覺那股濃稠氣流有了變化,開始絲絲縷縷地發散,滲入真氣之中。

又過了大約半個多時辰,這股濃稠氣流被完全消解,盡數融合進無量真氣。

楚歡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真氣不僅增加了許多,而且濃度也急遽上升。

他徐徐將無量真氣納入丹田貯藏,收功睜眼看見屋外晨曦微露,天將大亮。

楚歡下了床,舒活了幾下筋骨,便準備去伙房做早飯。

“砰!”屋門被撞開,荷月沖進來叫道:“楚歡,師傅不見了!”

楚歡一驚,邊往外走邊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他的劍在不在?”

荷月回答道:“劍在,但人不見了。我也是剛剛起床,本想順道看看他是不是又躺在地上睡了一夜,哪曉得找遍屋裏都沒見著人影。”

楚歡道:“我去屋後的水池,你在桂樹林裏轉一圈,尤其注意那些溝溝坎坎。”

兩人分頭將窮情廬裏裏外外尋了個遍,哪里有衛悲的影子。

楚歡苦笑道:“不用問,他定是昨晚偷偷溜下山,到鎮上喝酒去了。”

荷月氣道:“每回都這樣,招呼也不打,害得咱們一通好找。天底下哪有這麼當師傅的?”

楚歡反手關上門,往桂樹林外行去道:“走吧,咱們下山去接師傅回來。”

兩人離開窮情廬來到山腳下的鎮子上,楚歡駕輕就熟地找到醉仙居。

醉仙居掌櫃一見楚歡和荷月,便笑道:“你們是來接衛師傅的吧?他喝了一宿,剛剛才走。我本想留住他,等你們來。可他卻怎麼勸也不聽,拎了個酒壇自顧自往南邊走了。若是你們跑得快點,應該很快能追上。”

荷月聞言道:“楚歡,咱們追!”楚歡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錠早已準備好的銀兩放在櫃檯上道:“這是我師傅的酒錢,麻煩掌櫃了。”

掌櫃將銀錠收起,目送楚歡的背影追著荷月去了,搖搖頭歎道:“挺好的兩個年輕人,可惜攤上個醉鬼師傅!”

楚歡和荷月沒能聽見掌櫃的感慨,目光四處尋找衛悲的蹤跡。好在鎮上幾乎人人都認識楚歡師徒,也均都曉得類似的事情每隔幾個月總會發生一次,故此早就習以為常。有見到過衛悲的熱心人,便紛紛為楚歡和荷月指引方向。

如此追出兩條街,荷月一聲歡呼道:“師傅在這裏了!”

楚歡側目望去,衛悲、堂堂的無量五劍之一,竟似條野狗般蜷縮在街角的水渠旁,一邊嗷嗷嘔吐一邊痛楚地喘息。旁邊聚了不少人圍觀,卻沒有人敢上前相幫。楚歡和荷月撥開人群,來到衛悲的身邊叫道:“師傅!”

衛悲充耳不聞,翻轉過身子逕自滾入水渠仰天躺臥,甚至根本不理會別人憐憫又或鄙夷的目光。

楚歡蹲下身,想從水渠裏將衛悲拉出來。哪知衛悲反手撥開楚歡的胳膊,沙啞的嗓音嘶吼道:“滾,都滾遠點,我不要你管!”

荷月被眾人火辣辣的眼神盯得老不自在,回頭怒道:“看什麼看,該幹嘛幹嘛去!”

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楚歡和荷月圍在衛悲的身邊。楚歡喃喃道:“好吧師傅,我這就滾開,以後不再管你就是。”再次伸手抓向衛悲。

衛悲醉眼惺忪還想打開楚歡的胳膊,卻被荷月一把按住手道:“楚歡,快!”

楚歡抓住衛悲肩膀往上一帶,將他從水渠裏拽了出來。衛悲手足無力,只好任由兩個弟子擺佈,氣喘吁吁叫駡道:“反了你們兩個,敢這樣待我……”話音剛落,忍不住哇地一口噴得楚歡滿身都是。

荷月掩住鼻子往後跳開,又急又氣道:“怎麼還沒吐乾淨,他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忽然對面街角有人幸災樂禍地笑道:“這不是混師弟和珞師妹麼?還是巧啊,咱們又遇上了。你們抬著的是自己的師傅吧,哈哈都成這樣了!”

不用看,光聽聲音楚歡就曉得說話的是那個曾被自己一劍割破脖子的賈正靖。這回他身邊的同門更多,有男有女不下二十個,似是一同下山來提前購置年貨的。

楚歡冷冷瞟過賈正靖等人,脫下衣服重新將師傅背到身上道:“想打架,先把你脖子洗洗乾淨!”

賈正靖見楚歡當眾揭自己的傷疤,不由羞惱交加道:“混世天,有種你就在這兒接我三招。若是三招之內我沒把你打趴下,賈某管你叫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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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 第十四章 醉傷(下)

荷月搭話道:“姓賈的,你嚇唬誰呢?楚歡背著師傅不方便,有種你來跟我打!”

賈正靖身邊一個女弟子細聲細氣道:“這不是本派有史以來最大叛徒倪鼎罡的心肝寶貝乖女兒荷月麼?真正是虎父無犬女啊,敢向咱們二師兄叫陣!”

荷月手指那女弟子道:“餘綠枝,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餘綠枝仗著己方人多勢眾,自己一句話就把荷月氣得粉臉煞白,不禁洋洋得意道:“我有說錯麼,你爹爹倪鼎罡九年前叛逃神嶽府,做了天中王座下的一條走狗。也只有你,恬不知恥厚著臉皮還留在無量劍閣,換作是我早一頭撞死了!”

荷月嬌軀發抖,叫道:“好,我不跟賈正靖賭,跟你賭!三招之內我要是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從今往後便喊你姑奶奶!”

餘綠枝笑得花枝亂顫,說道:“眾位師兄師妹們都聽到了,我要當姑奶奶啦!”

賈正靖嘿嘿一笑道:“那你豈不成了倪鼎罡的姑姑了,咱們也能跟著沾光啊——”

楚歡一把按住荷月道:“你照顧師傅,讓我來!”

荷月甩開楚歡的手掌道:“這是我的事,你別管!”像只發怒的野貓般沖向餘綠枝。

自始至終衛悲趴在楚歡的背上未發一言,像是睡死了過去。

餘綠枝見荷月沖來,身形側轉使出“八部擒拿手”裏的一招“順手牽羊”,右手搭住她的肩頭順勢往後一帶。荷月立足不穩向前摔倒,頓時引起一陣大笑。

餘綠枝剛想抬腳踏下,卻不防荷月就地翻滾抱住了她的右腿猛力往下一扯,口中叫道:“第二招!”

余綠枝單腳站立不住,和荷月摔成了一雙滾地葫蘆。荷月翻身壓住餘綠枝,張大口狠狠咬在了她的鼻尖上。餘綠枝尖聲慘叫,荷月猛一使勁,“呸”地吐出一口血在地上,緩緩起身道:“第三招!”

餘綠枝疼得在地上雙手捂鼻翻滾,根本說不出話來。賈正靖等人完全沒有料到荷月會如此潑辣,竟用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咬傷餘綠枝。

楚歡也覺得訝異,隱隱約約感到荷月放倒餘綠枝那手與莫離侯教他的入地無門踢鬥式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前者用的手而後者用的是腿。

忽聽有人冷笑道:“好得很,無量劍閣的女弟子居然可以像母狗一樣當街咬人,不愧是我衛師兄教出來的徒弟!”

一名氣度威嚴的青衣中年男子背負雙手從店鋪裏走出,正是賈正靖等人的授業師傅宛鼎飛。他在無量劍閣的地位本不如衛悲,但近年來衛悲為妖女傷情自甘墮落,已令所有人失望到極點,早已不將他當作昔日的無量五劍看待了。

楚歡怕荷月吃虧,擋在她的身前道:“宛師叔,咱們可都是無量劍閣的人。說起來荷月也得恭恭敬敬叫你一聲‘師叔’呢!”

宛鼎飛以為楚歡怕了,嘿然道:“也罷,就讓那丫頭向綠枝磕頭賠罪,我便不再追究。”話一出口方才醒悟到楚歡是在拐彎抹角罵自己,試想假如荷月是“母狗”,卻叫自己“師叔”,那他又成什麼了?

想到這裏宛鼎飛勃然變色,冷聲道:“你竟敢捉弄我!”長身抓向楚歡。

荷月急忙上前相助楚歡招架。耳聽“喀吧”“喀吧”兩記脆響,荷月的雙臂擰折被宛鼎飛甩飛出去。

“荷月!”楚歡睚眥欲裂,反手拔出大辟仙劍就要跟宛鼎飛拼命。

正在此時隔壁成衣店裏突然掠出一道黑影擋在楚歡身前,左手托住宛鼎飛抓落的右手,身形順勢撞入對方的懷中。

“卡嚓!”來人手肘猶如鐵錘一般破開宛鼎飛的護體真氣,應聲轟碎他三根肋骨。

宛鼎飛大叫一聲向後踉蹌,面色發白強忍痛楚喝道:“什麼人!”

黑衣人渾不理睬,身形一晃又趕在荷月落地前將她接住,再一閃回到楚歡身邊。

這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快逾閃電,在場幾乎沒人能夠看清楚。等大夥兒回過神來,黑衣人已將荷月脫臼的肘關節復位。

“莫大哥!”楚歡驚喜交集,望著黑衣人叫道。

“殺了這個妖人!”賈正靖仗著己方人多勢眾,又是在無量山腳下,拔劍大喝。

二十多個宛鼎飛門下的弟子紛紛出劍圍攻莫離侯。莫離侯一記冷笑,身影似黑煙般在眾人面前疾掠而過,場內痛叫聲不斷,一把把長劍飛上半空。

再看那二十幾個無量劍閣弟子俱都被莫離侯以雷霆萬鈞的狠辣手段擰折手腕,一個個面無人色大聲呻吟。

宛鼎飛又怒又怕,叫道:“大膽狂徒,竟敢傷我劍閣門人,可敢報上姓名?”

莫離侯看著宛鼎飛色厲內荏的模樣,唇角逸出一絲不屑道:“滾!”

宛鼎飛當眾受辱,老臉紅得像塊豬肝,恨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閣下等著瞧,終有一日宛某必報此仇!”率著門下弟子灰頭土臉地去了。

楚歡揚眉吐氣,問道:“莫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莫離侯望了眼楚歡背上人事不醒的衛悲,道:“小姐不放心你的傷,讓我來看看。”

荷月好奇道:“小姐……哪位小姐?”

莫離侯不答,對楚歡道:“宛鼎飛今天吃虧不小,你往後要特別當心他。”

楚歡點頭,說道:“我很好,代我謝謝曉渡姑娘。”

莫離侯的面色有些陰鬱,答道:“有機會我會替你轉告小姐,後會有期!”

楚歡目送莫離侯朝著與宛鼎飛等人相反的方向離去。荷月用胳膊捅了捅他,問道:“他是誰?”

楚歡不想暴露莫離侯的身份,含糊其辭道:“是我在外面認識的一位元朋友。”

他怕荷月還要糾纏,便轉開話題道:“荷月,你還疼嗎?”

“胳膊不疼,可我這裏疼!”荷月咬咬牙,用手指著心窩回答道:“他們憑什麼欺負人?我更氣不過,人家徒弟挨了打,師傅立馬替她出頭。可咱們的師傅呢,躲在你背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楚歡側臉看了眼衛悲,說道:“有些事情,我呆會兒再告訴你。你小心自己的胳膊,我們先回山。”

荷月點點頭,就聽見街道旁有人喊道:“下雪啦!”

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飄落,天色一下子變得昏黃黯淡。街道上變得空空蕩蕩,就只剩下他們師徒三人孤立在寒風大雪中。荷月撿起水渠邊的酒壇,低聲道:“還是帶回山吧,免得他半夜裏沒酒又到處亂跑。”

楚歡深吸一口冷風,默默發誓道:“蒼天作證,我一定要成為神陸最頂尖的高手,讓所有我愛的人不再受欺,讓所有我恨的人恐懼顫抖!假如能有那樣一天,我定會將宛鼎飛師徒踩在腳下,給荷月磕頭賠罪,由她任意處置!”

他知道,這樣的一天實在太遙遠,甚至是自己不切實際的夢想。但那又如何,只要老天肯給自己一次機會,自己就一定不會錯過。與其窩窩囊囊過一生,還不如轟轟烈烈幹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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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3:03:48
原稿 第十六章 新衣(下)

他仰望雪空,漫天飄雪落在臉上,化成水珠,冰冰涼涼。驀地楚歡異想天開道:“如果不能簡單地東施效顰,學不到師傅滄桑悲切痛不欲生的心境,但至少可以感悟到他的訣別之意。師傅是自感生不如死,因此每一招都不留後手有攻無守,但求玉石俱焚。那我出手時,也該是無懼無畏一往無前才對!”

想到了這裏楚歡一聲清嘯再次出招,他的身體往左一偏,看似在躲閃對手攻招,卻將右掌一提猛劈而出,更完全捨棄自保之念,只求能與敵拼得同歸於盡!

這一掌劈出後,楚歡頓感痛快淋漓,心情大暢道:“勇者無懼,這就是了!”

他右掌一劃轉作第二招“對長亭晚”,依舊不作任何防守之念,全憑步法與身軀搖晃盡可能避敵鋒芒,卻將所有的精力悉數運用到進攻中,大有有去無回之勢。

於是他招式不停,一招接著一招,一式連著一式,隨著演練心中對這套“雨霖鈴”的感悟亦不斷增強。當十八招盡皆使完,楚歡腦海裏一片空明,渾然忘卻所有身外之事,振聲長嘯再從最後一招“更與何人說”溯流而上。

如此越練越忘情,越練越興奮,他不覺間從雪地裏提起衛悲留下的酒壇,運於右手猛烈出掌。然而掌到中途,楚歡不由一怔道:“我手裏拿著酒壇卻如何出掌?”

想到這裏他啞然失笑,隨手又將酒壇丟到雪地裏。就在酒壇跌落在雪中的一刹,楚歡如遭電擊一動不動盯著它,喃喃道:“壇是空的,師傅為何早不丟棄?”

回想衛悲每一次提壇狂飲的動作,竟是千姿百態無一相同,楚歡重重一拍自己的腦門叫道:“我真是笨到家了!”俯身拎起酒壇,想像著自己仗劍在手,一聲低喝跨步掄壇在面前橫向畫過一道弧線,朝前猛推如百舸爭流,正是一式“蘭舟催發”!

楚歡仿佛看到,在這條弧線上暗藏著無數個攻擊點。在任何一點上,都可以隨時化為雷霆一擊,令對手防不勝防更不敢輕舉妄動。

他舉起酒壇,回望窮情廬,心裏一痛道:“多年後還有誰人知,就在這間屋中,曾有過一位擁有絕世才情卻心死如灰之人?”

他收拾心緒,再次沉浸在“雨霖鈴”的奇妙天地裏,不覺大雪漸收天將破曉。


天亮以後大雪徐歇,陽光透過雲層照耀在雪地上如白銀般閃爍。楚歡吃過早飯正在收拾碗筷,荷月一蹦一跳像只歡快的小鳥飛進屋來,叫道:“好消息!”

她湊近楚歡神神秘秘道:“昨天半夜也不知是哪位好人,將宛鼎飛兩條胳膊全卸了,丟在糞坑裏泡了半宿。”

楚歡問道:“知道是誰幹的麼?”如此雷霆手段或許衛悲全盛之時可以辦到,但昨晚他分明醉酒狂歌,未曾離開窮情廬半步。而荷月就更不可能了,假如她有此能耐,也不至於被宛鼎飛當眾扭脫手肘。難道,又是莫離侯仗義執言?

荷月晃著腦袋道:“不曉得,聽說宛鼎飛連看清楚那人是誰的機會都沒有,便已遭了暗算。”

兩人正閒聊著,忽聽衛悲嘶啞的聲音說道:“楚歡,是不是快過年了?”

楚歡和荷月均是一怔,就見師傅站在門外,氣色萎頓神容枯槁,但好歹是站著說話了。

荷月搶先答道:“啊,對啊,今天是臘月二十四,好像再過六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衛悲“哦”了聲,他似乎完全忘記了昨天的事,木然道:“你們兩個這就下山去辦些年貨回來吧,別怕花錢,多帶幾壇酒回來。”說完他轉過身,步履蹣跚地回到屋裏。

荷月望著衛悲背影消失,傻傻地問道:“今天是啥日子?師傅居然醒過來,還想到該辦年貨了。”

楚歡笑道:“管他呢?”與荷月麻利地將伙房收拾乾淨,又向衛悲打了聲招呼,兩人相攜下山來到小鎮上。

作為無量劍閣弟子,包括衛悲在內師徒三人每個月都能領取到若干銀兩以敷日常之用。但衛悲從來懶得去領,這些年三人吃喝用度所有開銷全靠楚歡采藥打獵所得應付。但辛苦得來的銀兩卻大多被衛悲慷慨大方地換作了酒錢,因此日子始終過得緊巴巴。

所幸上回楚歡下山“打劫”,在照夜獅子馬鞍的褡褳裏找到不少銀錠,如今還剩著二十多兩,過個年是綽綽有餘了。

兩人在集市上走一圈,荷月見什麼都想買,很快楚歡的手裏肩上便掛滿大包小袋。

忽然楚歡指著街邊一家綢布莊主動對荷月道:“走,咱們進去瞧瞧。”

荷月得著楚歡這句話,一個箭步沖進店鋪裏,興高采烈地翻檢起布料。綢緞莊老闆迎上來樂呵呵道:“這不是小楚和荷月姑娘麼,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

楚歡打量著琳琅滿目的布料,說道:“段叔,我想選塊布料做件衣服,大約多少天能夠取貨?”

段老闆望了眼正豎起耳朵聽兩人說話的荷月,問道:“可是做給姑娘家的?”

楚歡點點頭,指著其中一匹淡綠色的綢佈道:“就它了,再請您幫我選個款式。至於尺寸嘛……”他看向荷月道:“好像要比她再高點兒,再瘦點兒。”

荷月一愣,醒悟到原來楚歡並不是要為自己縫新衣,而是另有其人。

她丟下手中布料,俏臉鐵青道:“楚歡,你重色輕友,本小姐要和你劃地絕交!”頭也不回地沖出綢緞莊,把買來的年貨一股腦全都留給了楚歡。

楚歡急急忙追到門口叫道:“荷月!”卻見荷月置若罔聞,氣呼呼撞翻街邊的菜筐,撇進一條巷子轉眼便沒了蹤影。

荷月一路狂奔,恨恨罵道:“什麼人嘛,虧我還平日裏那麼照顧他,沒心沒肺翻臉不認人的傢伙。我才不稀罕一件破衣服呢,當我沒錢買麼?”

她漫無目的地在鎮上東遊西蕩,怒氣漸漸消了,轉念又尋思道:“其實楚歡那傢伙還不錯,平時有好吃的頭一個想到的總是我和師傅。為了一件破衣服跟他斷交,有點不值得。算了,這次就饒恕他,我還是先回去吧。”

她怏怏不樂地獨自回轉窮情廬,並沒找見楚歡的身影。一早的高興勁兒此刻蕩然無存,荷月沒精打采地坐在一塊光禿禿的大石頭上,踢得身邊的桂花樹簌簌亂晃。

突然桂花林中響起一聲少女的驚呼。荷月聞聲躍起,如燕子般在林間飛過,朝呼喊傳來的方向掠去。遠遠就見上回和清水天一起前來找楚歡的那個美麗少女,正被自己設在林中的一張捕鳥網裹了個結結實實。

荷月愣了下,南宮玨也已看到了她,急忙道:“這位師姐,請你幫幫我!”

荷月從樹上躍下,來到南宮玨面前警覺道:“你來這裏幹什麼?”

看到南宮玨莫名其妙紅了臉,荷月“哈”了聲道:“明白了,你是來找楚歡的!”

她伸手解開纏繞在南宮玨身上的絲網,接著道:“楚歡下山去買年貨還沒回來。”

南宮玨略感失望,問道:“那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荷月搖頭道:“我也不曉得,估計等到天黑就差不多了吧。”

說話時她仔細地打量南宮玨。半年不見,這妮子出落得愈加嬌豔,身穿翠綠色的衣裙,腰系明黃色的絲帶,配上黑底銀邊的小蠻靴,明眸善睞皓齒朱唇,哪里還有初上無量山時鄉下丫頭的影子。

荷月不得不捫心自問,又不得不老實承認,雖然同是豆蔻少女,差異還是很大的。假如說南宮玨宛如開屏的孔雀,那自己就是只在牆頭樹上活蹦亂跳的小麻雀。

不過做小麻雀也挺好,至少逍遙自在而且從不挑食。荷月心裏不屑道:“沒想到楚歡也是個色鬼,而且是標準的好色之徒,重色輕友!”

南宮玨卻不知荷月腦袋裏已轉過了偌多念頭,她望著對面女孩不知不覺微蹙的濃黑細長的眉毛,遲疑道:“師傅只准了我兩個時辰的假,怕是不能多等了。荷月師姐,能不能請您幫我轉交一件東西給楚哥哥?”

荷月點頭道:“沒問題,要是有什麼想說的話,我也可以替你轉告楚歡。”

南宮玨抿著唇道:“多謝荷月師姐。”從腰間解下一支空劍鞘道:“快過年了,我想送楚哥哥一件禮物。想了很久,請人在鎮上打了支劍鞘,也不曉得他會不會喜歡?”

荷月接過劍鞘,看了眼就曉得是件再普通不過的鐵器,賣三兩銀子都嫌多,想來是南宮玨初入無量劍閣月例極低的緣故。

荷月笑了笑道:“剛好配上他的那柄劍,我猜楚歡一定會喜歡。”

南宮玨唇角逸出美麗笑容,說道:“那就好,便有勞師姐代我轉交了。”

荷月熱情道:“要不你先到屋裏喝杯茶吧,說不定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南宮玨望瞭望天色,略作遲疑道:“我得走了,若是回去遲了定會惹得師傅責駡。”

荷月嬌哼聲道:“清水天那老女人,天生一副臭脾氣,她要罵你,你別理她就是。”

南宮玨見她居然敢公然辱駡自己的師傅,不由嚇了一跳道:“不,不,師傅待我很好。這半年來她在我身上傾注了許多心血,可惜我太笨,進境一直很慢。”

南宮玨遲疑著又站了會兒,見楚歡仍舊沒有回來,眉宇間流露出一縷失望之色,辭別荷月匆匆回返玄女峰去了。

荷月怕她又會踩中自己的機關,一直目送南宮玨出了桂花林才拿著劍鞘哼著歌兒回到窮情廬,前後腳楚歡便回來了。

荷月在屋裏看到楚歡頭頂豬頭肉,脖圍紅辣椒,肩扛火腿肉,斜挎鹹帶魚,腰圍海帶絲,背後還馱著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滿頭大汗地走進窮廬,不由拍掌大笑。

她將南宮玨送來的劍鞘藏在背後,踱著小步出屋迎接。

楚歡沒好氣道:“笑什麼,接著!”將捧在懷裏的五個酒壇送向荷月。

荷月一聲嬌喝道:“看劍!”右手一振從背後亮出劍鞘刺向楚歡眉心。

楚歡下意識地用酒壇往上一擋,“啪”地劍鞘戳破酒壇,酒水流了一地。

荷月“哎喲”一聲怪叫道:“你怎麼能用酒壇來擋我的劍鞘?”

楚歡火冒三丈道:“廢話,誰曉得你是真的還是假的,不用酒壇莫非用我腦袋?”

荷月笑吟吟道:“你現在一定很恨我手裏的這支劍鞘吧,要不要我替你扔掉?”

楚歡聽出她話中有話,警惕道:“這劍鞘是哪兒來的?”

荷月用手拍打劍鞘,慢條斯理道:“就在剛才,來了一位美女,要我將這支劍鞘轉送給你。你猜猜她是誰?”

楚歡身子一震,二話不說將好酒壇壞酒壇一股腦往荷月懷裏一塞,一邊往桂樹林外跑一邊丟下身上的豬頭肉、火腿肉、紅辣椒、海帶絲……口中罵道:“臭丫頭,壞死了,你怎麼不早說?”

荷月捧著酒壇望著楚歡一溜煙沒了蹤影,嘟起小嘴道:“可你也沒問啊?”

她放下酒壇,看到楚歡丟在地上的那個大包裹,猜想裏頭必有瓜子花生什麼的,

她解開包裹翻了個底朝天,驀地發現最底下有一塊折疊得齊齊整整的紅色布料。

荷月呆了呆,拿起布料用手輕輕撫摸,自言自語道:“總算這傢伙還有點義氣。”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楚歡悶悶不樂地回到窮情廬,卻聞見伙房裏傳來一股焦糊味道。他暗叫聲糟糕,快步奔去道:“荷月,你又想搞什麼鬼?”

荷月站在爐灶前,臉上手上黑乎乎的全是油煙,無辜地扭頭看向楚歡道:“沒看油鍋燒了起來麼?本小姐正在澆水滅火!”

楚歡哭笑不得,相幫著收拾伙房裏的一灘狼藉道:“你這是做飯還是放火燒房?”

荷月坐到凳子上嗑起瓜子道:“你沒追上南宮姑娘?”

楚歡哼道:“要不是為了找你,在鎮上耽擱久了,我會回來得這麼晚?”

荷月眉開眼笑道:“活該,誰讓你忘恩負義,只顧給南宮姑娘做新衣服?”

楚歡想起一事,問道:“我帶回來的那個大包裹呢,你把它藏哪兒了?”

荷月像變魔術似的亮出楚歡買的紅布料,得意道:“你在找它吧,我早發現了。”

楚歡冷冷道:“我找的是買給師傅的青布料,至於這塊紅的,我正想拿來當抹布。”

荷月笑嘻嘻道:“你是在拐彎抹角譏諷本小姐的身材像八仙桌麼?看在這些瓜子的面上,我暫且不與你一般計較。”一揚手,將擱在腿上的劍鞘丟給楚歡。

楚歡伸手接住,想了想問道:“玨兒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

荷月悠然道:“她倒沒問你什麼,反倒是請教了本小姐一個問題。”

楚歡問道:“什麼問題?”

荷月回答道:“她問我你會不會喜歡這劍鞘,我告訴她你一定喜歡,就這樣咯。”

楚歡松了口氣,繃著臉道:“記著明天下山去買兩壇酒,從你的月例裏扣除。”

荷月叫道:“為什麼,明明是酒壇是被你戳破的,何況那也只是一壇?”

楚歡不理她,端著涮鍋水往外走道:“順道去綢緞莊,請段叔給你量衣。”

荷月聞言頓時轉怒為喜,嘴裏卻道:“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打得是什麼鬼主意。你是想拿本小姐當衣架子,好為你的‘玨兒’量體裁衣吧?”

楚歡在屋外嘿然道:“自作多情——就你八仙桌似的身材,當衣櫥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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