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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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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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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08:50:27 |只看該作者
第010章 咱們魏家有力量

魏風等程安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些,這才笑道︰“我也知道,這些帳本太多,要重新查一遍殊非易事,而且縱使再查,也難免會出錯。”他轉身指了指魏霸︰“我們研究了一下,想出了一個新的辦法,自覺可能有些用處,想請諸位先生來共同參詳一下。”

    魏霸一邊暗自佩服大哥魏風說話有水平,一邊走上前,把剛剛畫好的賬頁格式草圖雙手遞給程安。看得出來,程安是這些人里面的領袖,他的意見很重要。

    程安接過草圖,看了一下列出的幾個項目,眉毛便是一顫,意識到了什麼,不過他不動聲色,順手遞給身邊的人,捻著胡須沉吟不已。待那幾個人都看過了,交回魏霸手中,他這才問道︰“就是這個表?”

    “是的。”魏風將魏霸向前推了推︰“這個表是我二弟魏霸想出來的,我和父親看了,都覺得不錯。當然了,對賬目上的事,最終還要諸位先生定奪。二弟,你就把這個表怎麼用和諸位先生解說一下。程先生精于賬務,他的只言片語就能對你大有益,你可要用心的听。”

    魏霸連忙點頭。程安听了,有些詫異。他們都知道魏延帶在身邊的三個兒子中,魏風、魏武都是要從軍的,魏霸身體不好,棄武從文。不過在他們眼中,魏霸應該算是棄武不從文,他那點學問也就是比文盲好一點,將來也就是個記記賬,做做貼身文書的角色。如果之前就說魏霸搞了個新的記賬法,程安大概會笑,可是如今已經看過了表格樣式,以多年的經驗一眼便能夠看出這個表格大有益處,這時得知這個表格是魏霸想出來的,程安非常意外。

    他眼珠一轉,又暗自笑了一聲。只怕這個表格是魏延想讓魏霸出頭,不知道在哪兒請高人搞出來的一個新的記賬法,然後故意說成魏霸的明吧。

    “請少將軍指教。”程安貌似恭敬,實際倨傲的拱了拱手。

    “不敢。”魏霸客氣的還禮,將草圖攤在案上,詳細的解釋了一遍。他剛才已經和魏延、魏風討論過,對這個表格的長短做了修訂,現在講起來更是頭頭是道。他的從容落在程安的眼里,更加坐實了這是魏延請人代勞,故意為魏霸漲臉的猜想。

    程安一邊听魏霸講解,一邊暗自琢磨。魏霸要出頭,這是攔不住的,可是這個時候如果不給他一點下馬威,讓他知道我們這些人多年的經驗不是白費的,將來我們這些人在太守府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程安給身邊的金曹吏使了個眼色,金曹吏會意,咳嗽了一聲,開始提問題。魏霸早有準備,一一回答。他很謙虛,能解答的就解答,實在有問題的,就反過來向對方請教,看對方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如果的確不錯,他也不在乎改一改。

    他的態度讓程安等人非常滿意,感到了老姜們應有的尊嚴,又有魏延冷著臉坐在一旁,他們也不敢過分為難魏霸,非要讓魏霸難堪。好在他們目的只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既然目的達到,也就無須和魏霸糾纏太多。

    當然了,如果要重新謄寫,那可是一個很繁重的任務,不在表格上做文章,不代表他們就願意接受這個任務。

    在對表格做了一些改進之後,程安這才咳嗽一聲,開了口。“少將軍,這個記賬法是好,可惜太遲了。如果早幾個月做出來,當時便用這辦法來記賬,自然是好的。可是現在賬簿已經成型,再突然的改換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妥?丞相最多還有一個月就要到漢中了,一個月,我們就是準備這些新式賬簿也來不及啊。”

    魏霸沉吟片刻︰“那程先生以為,如果把這些賬簿打回各縣重做,至少需要多長時間?”

    程安捻著胡須想了片刻︰“準備賬簿至少需要一個月,打回去重新做帳,應該也要半個月左右,再加上中途來回,我看要兩個月才行。”

    魏霸點點頭︰“那程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不算準備帳簿的時間,一個月足夠用了?”

    程安眉頭輕輕一皺,臉色一沉︰“少將軍,你有現成的賬簿?”

    魏霸搖搖頭,笑了。他知道程安心里不高興,如果他已經有了現成的賬簿,還要再找他們來請教,那就成了一句空話,純屬逗你玩。換了誰,心里都會不高興。

    “不,現在還只有一張草圖。”魏霸抖了抖手中的紙,“不過,我可以在兩天內準備一萬頁,程先生以為夠用嗎?”

    “兩天?一萬頁?”程安聲音高了起來,他盯著魏霸看了半晌,失笑道︰“少將軍是在開玩笑嗎?”

    “軍國大事,豈能玩笑?”魏霸正色道︰“程先生如果不信,兩天後我將新的帳頁交給你看,如果和現在擬定的有什麼出入,則程先生可以當我是玩笑。”

    程安眯起了眼楮,仔細的打量著魏霸,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如果少將軍真能在兩天內做到這些,我可以保證,一個月之內,肯定能讓各縣完成賬目的重整。”

    “那就拜托程先生了。”魏霸真心誠意的躬身再拜,向後退了一步,不再說話了。他知道這件事雖說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對于老爹和楊儀之間的意氣之爭來說,這卻是一個大事。在楊儀最擅長的事情上讓他啞口無言,這無疑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更重要的是,這將是他在諸葛丞相面前的第一次精彩亮相。

    程安等人半信半疑的走了。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的魏延這才問道︰“你要怎麼做,才能在兩天之內拿出一萬頁的新表?”

    “我需要幾個手藝精湛的石匠,需要大量的紙,還需要一個字寫得好的人……”魏霸掰著指頭,一一說來。他細細數了一下,這才現看起來很簡單的一個東西,做起來卻並不簡單,需要的人和物還真不少。他有些擔心的看著魏延︰“阿爹,這些……要多長時間才能準備好?”

    “你現在才想起來這些?”魏延冷笑一聲,又有些得意︰“好在這些東西莊里都有。你寫個單子,我立刻安排人先送回去,讓他們做好準備,你明天一早起身,中午到莊里,應該就可以著手了。”

    “莊里?”魏霸暗自嘀咕了一句,沒敢說出來。沒想到魏家在漢中居然還有莊子?他想了想︰“不了,我還是連夜趕回去吧,早一天做出來,早一天安心。”

    魏延沉吟片刻,滿意的點點頭︰“也好。這里離南鄭不過三十里,乘船順水而下,明天早上就能到了。”他靜靜的看著魏霸,“小子,身體剛好,不要太累著。來日方長,把身子骨練結實了,以後才能做更多的事。”

    “喏。”魏霸高興的點頭答應。

    魏延隨即安排魏武帶著幾個部曲護送魏霸回南鄭。與魏霸同行的還有那個鐵作的老師傅和他的兩個徒弟,就是他們三個在陪魏霸打造新式武器,魏延把他們從官奴中贖了出來。由官奴變成了私奴,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木然的接受了命運。然而對于魏霸來說,這個舉動卻意味深長。魏延讓他搞好了新式賬簿的事後,就在莊里的鐵作用心鑽研新式武器,暫時不用再到沔陽來了。換句話說,武器的開現在已經成了魏家的私事,將來打造出來,也先要裝備魏家的部曲,也就是魏家的私軍。

    魏家有部曲。這是當年魏延跟隨劉備入川時的老底子,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目前在漢中,也是以他的部曲為主,總數有三千多人。在這種亂世,對于一個武將來說,部曲的強大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他說話有多大分量。魏延能夠以牙門將一躍成為漢中太守,坐鎮漢中多年,這當然和劉備的信任有很大關系,但魏延自身有能力,有實力,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砝碼。

    人數受限于隨從人口,不可能無限制的擴張,要想更強大,更嚴格的訓練,更鋒利的武器,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選擇,魏延要把魏霸的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也就順理成章了。

    魏霸能理解老爹的心理,可是他同樣更清楚,這看起來順理成章的一件事,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其實也是一個定時炸彈。以諸葛丞相的強勢,他怎麼可能容忍一個不在自己控制範圍以內的武裝力量存在,魏延以後的死,會不會和這個有關?

    以前魏霸偶爾讀史,總是憤慨于那些游離于中央政權之外的軍閥跋扈驕橫,恨不得把那些軍閥全都殺掉,天下一統,可是當他現在成了軍閥的一份子,他又有些茫然起來。難道魏家應該交出兵權?交出兵權,魏家就能長保太平?

    魏霸坐在船頭,看著沔水在月光下瀲瀲的銀波,沉思不語。魏武坐在一旁,抵抗不住睡意,已經趴在一旁睡著了,亮晶晶的哈喇子流到了船板上。

    “少將軍,敦武奉命前來報到。”一個眼神精光湛然的年輕人躬身走過來躬身施禮,打斷了魏霸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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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08:53:39 |只看該作者

第011章 非常不靠譜

魏霸一驚,剛要習慣性的起身還禮,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同,不需要起來還禮,剛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來。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敦武是魏家部曲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武技精湛,特別是精通偵察刺殺。從孩童起,就接受各種訓練,不到二十歲,已經是斥候中的精英,曾經多次執行任務都圓滿完成。安排他來負責保護魏霸,大概是魏霸有生以來得到的最好的一個禮物。

    “警戒已經安排好了。”敦武低著頭,看著魏霸的腳尖,輕聲提醒道︰“不過,為了安全計,還是請少將軍到船艙中去吧。”

    魏霸雖然留戀月色,可為了小命著想,他還是答應了。他站起身,敦武剛要去抱已經睡熟的魏武,魏霸搖搖手︰“我自己來吧,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喏。”敦武也不堅持,退後一步,魏霸彎腰抱起魏武,小心翼翼的進了艙,把魏武放到榻上,蓋上了薄被。這才轉身坐定,對敦武招了招手︰“你也進來坐。”

    敦武進了艙,規規矩矩的坐在魏霸側前方,雙手撫膝,腰桿挺得筆直,頭卻微微的低著,神態恭敬而謙卑。

    “听說你多次出過任務?都去過哪些地方?”

    敦武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

    魏霸有些意外,又笑道︰“如果是軍事秘密,你不說也沒關系。”

    敦武連忙搖頭道︰“將軍既然讓我來保護少將軍,我就沒什麼不能對少將軍說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少將軍對軍旅中的事也感興趣?”

    魏霸掩飾的笑了笑,看來原來的魏霸對軍旅是反感到了極點,連部曲都知道這一點。“長夜漫漫,閑來無事,听著消消遣,長長見識也好。”

    敦武沒有再問什麼,開口便道︰“去的最多的地方,一是東三郡,二是關中。”

    “東三郡?到那里干什麼?”

    “打探孟達的動靜,以防他有西進的動作。”

    魏霸前幾天听魏延講述漢中的地理時,就听說過東三郡和孟達的名字,只是當時魏延主要是在說地理,對孟達的情況沒有作太多的介紹,他自己心里有鬼,又不敢多問,生怕露出破綻。現在問敦武就沒這些心理壓力了,當下直接問道︰“孟達的實力很強嗎?”

    敦武沉默了片刻︰“比魏家強,他有部曲四五千家,都是當年的東州兵,這十幾年一直在征戰,實力不可小覷。不過他最近形勢不好,又有申家兄弟牽制,西進的可能性並不大。”

    “形勢怎麼不好?”

    “他是個降將,以前之所以過得舒心,一是因為魏帝曹丕欣賞他,二是因為魏國的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和他相從過密,所以他在東三郡就是個土霸王。將軍雖然一直想收復東三郡,朝廷卻一直不允,就是忌憚孟達的實力強勁。不過好景不長,前年夏侯尚死了,去年曹丕又死了,他沒有靠山,又和新任的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不太親近,哪里能有好日子過。”

    魏霸听敦武講解東三郡和孟達的情況,心里卻開了鍋。司馬懿在宛城?不錯,他雖然是撫軍大將軍,可是他還沒有提得上嘴的戰績,所以敦武提起司馬懿時有些不以為然,可是他卻知道司馬懿的狠辣,多智近乎妖的諸葛臥龍最後就是被這位司馬冢虎給拖死的,別看三國演義上把諸葛亮說得神乎其神,司馬懿連連中計,狼狽不堪,可是最後諸葛亮累死在五丈原,司馬懿卻奠定了晉朝代魏的根基,兩人的能力即可見一斑。

    這是一個不容小視的對手。

    他在宛城?魏霸開始懷疑起老爹三策中的上策究竟有多少可行性了。如果司馬懿在宛城,他可是隨時可以由武關道入長安的。更重要的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把司馬懿當成對手,老爹講他的三個對策時,提到了孟達,提到了夏侯懋,提到了張,偏偏沒有提到司馬懿,似乎在他的眼中司馬懿根本毋須考慮。

    怎麼是毋須考慮呢?不管司馬懿在後世人眼中的印象如何壞,他的才能卻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會把諸葛亮活活累死。

    難道諸葛亮之所以要先取隴西,就是為了避開他生命中的這個宿敵?

    敦武見魏霸眉頭緊鎖,似乎在考慮什麼重大的事情,很自然的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等待著。

    過了很久,魏霸才現自己的出神,他尷尬的笑笑︰“那長安的情況又如何?夏侯懋這人怎麼樣?”

    敦武笑了一聲︰“夏侯懋這個人很有趣。他最喜歡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養生,他招攬了許多道人方士,在府中煉丹,想要長生不老。因為煉丹要花很多錢,所以他還喜歡另外一件事︰賺錢。他利用安西將軍的身份做生意,關中的人哪能不給他讓道,所以他賺了好多錢,也煉了很多丹,只是可惜,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登仙,反倒讓他的公主夫人非常生氣。”

    魏霸有些不解。敦武見了,連忙收起笑容解釋道︰“夏侯尚的夫人是曹丕的姊姊,清河公主。”

    “哦。”魏霸恍然大悟,他知道有這麼一個清河公主,是曹昂的同胞姊妹,不過他卻不知道清河公主嫁給了夏侯懋,而且也在長安。看來夏侯懋還真是得寵,連老婆都可以帶到任上。

    “你去長安,通常走哪條路?”

    敦武咬了咬嘴唇,遲疑了片刻︰“以前最常走的是褒斜谷,現在最常走的是子午谷。”

    魏霸心中一動,看來老爹籌劃著由子午谷奔襲長安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可惜,這終究只是一場夢,諸葛丞相屆時會潑他一頭冷水。以老爹那目中無人的脾氣,說不定還要因此和諸葛丞相叫個板,也許諸葛丞相最後要整死他,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因為到目前為止,諸葛丞相對老爹還是非常信任的。

    至少從表面看來是如此。

    “子午谷好走嗎?”

    “好走與否,要看對什麼人來說。”敦武似乎特意要幫魏霸理解這件事,放慢了語。“如果是我軍從南往北攻,則相對容易,因為我們主要是以擅長山地戰的步卒為主。可是如果魏軍要從北往南攻,那就麻煩多了,他們不習慣這種山路,而他們最強悍的騎兵上了棧道更是麻煩,經常有馬匹受驚,從棧道上滾下去的。”

    “那子午谷究竟有多長,要走多少天?”

    “子午谷全長近八百余里,其中有六百六十里是山路,像我們斥候營輕裝前行,快的四五天,慢的七八天。”

    “如果是成千上萬的大軍呢?”魏霸追問了一句。

    “大軍比較困難,因為沿途的邸閣儲備的糧食有限,大軍必須自帶糧食,不像我們可以在邸閣取食。”敦武曲指算了算︰“以我們魏家部曲的實力,輕裝前進,不帶重型軍械,只帶一個月干糧,大概十天左右可以穿越子午谷。”

    魏霸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示意敦武等一等,好讓他有個消化的時間。魏延治軍很嚴,又體恤部下,所以將士用命,平時訓練都很刻苦,他們的戰斗素養和體能都遠遠好于普通士卒。以他們的能力,可以在背負一個月的干糧的情況下,用十天時間通過子午谷,換句話說,出了谷之後,他還有二十天的時間。二十天之內找不到補充糧食的地方,這趟奇襲就成了單程票,不用對方打,這些人也得餓死。

    如果考慮考慮返程,那他就只剩下十天時間。十天能搞定關中嗎?

    魏霸當時听魏延說起子午谷計劃時,還沒有考慮這麼多細節,只覺得風險不小,現在听敦武這麼一說,他覺得這更離譜了。這哪是有風險啊,簡直是九死一生,堪比襲擊珍珠港的神風敢死隊啊,去了就沒想著要回來。

    這麼不靠譜的事,老爹還以為是上策?別說諸葛丞相不可能同意,換了我也不可能同意啊。或者說,除了戰爭狂人,大概都不會同意這個戰術。嗯,細細想來,大概也只有以後奇襲陰平道的鄧艾可能同意,因為他們都是瘋子。

    魏霸想到緊張處,張大了嘴巴,倒吸一口涼氣,好半晌才恢復了正常。他看著敦武︰“如果讓你去參加這個軍事行動,你會願意嗎?”

    敦武不假思索︰“如果是將軍領軍,我自然是在所不辭。”

    魏霸眨了眨眼楮,心道你這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的手上,不能算是理智的行為,只能說老爹對你們的洗腦很成功,不能說明這個戰術有道理。唉,老爹要險中求勝,偏偏諸葛丞相卻是一個一生唯謹慎的人,他們之間的沖突看來不可避免,自己能不能充當這個緩沖,讓他們不要鬧得不可開交?

    “一個月的糧有多重?”魏霸一邊為前途擔憂,一邊隨口問道。

    “一月糧是一石八斗,大概一百三四十斤吧。再加上武器、盔甲的負重,每個人的負重應該在一百八到兩百斤之間。”

    “噗!”魏霸一口水噴了出來,噴了敦武一頭一臉。敦武很從容的抹了抹臉上的水,平靜的看著魏霸︰“少將軍有什麼疑問嗎?”

    “一百八十斤?”魏霸跳了起來,“你們都是開山的大力士嗎,背一百八十斤的東西還要每天趕七八十里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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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08:54:54 |只看該作者
第012章 好大一個家

  敦武眨了眨眼楮︰“是啊,有什麼問題嗎,還是少將軍以為屬下是隨口亂說?”

    “廢話!你覺得呢?”如果不是相信敦武不會信口開河,魏霸一腳就想把敦武踹河里去。就算你們個個是重慶棒棒軍的精英,那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背著九十公斤重的東西每天走三四十公里吧。

    魏霸嗤之以鼻,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等等,別是度量衡的問題吧,好像漢代的斤沒有五百克來著?

    “敦武,你說的這壺水有多重?”魏霸提起旁邊的一只銅水壺問道。

    敦武接過去試了試︰“估計在四斤上下。”

    魏霸一下子明白了,以他的感覺,這只水壺並不大,最多一公斤,也就是說兩斤左右,敦武說是四斤,那一漢斤應該只有二百五十克,半市斤。可是即使這樣,那也不可小覷啊。每個人背著近四五十公斤的東西還能每天趕幾十公里的山路?至少在魏霸看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還是覺得你們做不到。”魏霸連連搖頭。

    敦武笑了笑︰“能不能做到,多說無益。明天到了莊里,少將軍隨便選十個人,讓他們給少將軍演示一下,你就相信了。”

    魏霸連連點頭︰“要得,要得。”不親眼看看,他的確不能相信敦武說的情況。

    一夜無話,魏霸在槳櫓聲中睡去,第二天陽光照進船艙的時候,船已經停在南鄭魏家莊園的門口。魏武已經起床了,剛在船頭練完了刀,精神抖擻,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稚嫩的小臉紅撲撲的,熱氣騰騰。

    “阿兄,起來了?”

    “這麼早?”魏霸睜著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江面,伸了個懶腰。今天的功課好像要耽誤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魏霸忽然警覺,這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如果這個口子一開,好容易才堅持了半個月的好習慣只怕又要付之東流。他隨即決定,無論如何,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今天的任務也先要完成。

    “敦武,莊里有可以鍛煉身體的地方嗎?”

    敦武恭敬的答道︰“有演武場,少將軍需要什麼器械都有。”

    魏霸有些不好意思,還器械呢,我能堅持跑步已經不簡單了。他沒有多說什麼,在敦武的帶領下上了岸,直奔魏家莊園。

    魏家莊園不小,佔地足有近百畝,外面還有一道一人高的圍牆,外面還有一條河,簡直就是一座城。不過話又說回來,能容納三四千戶人家的地方不就是一座城嗎。

    進了莊門,魏霸看到了一條寬約五步,長約百步的大道,直通往一座氣勢與眾不同的封閉小院,越過小院的院牆,可以看到一座兩層小樓的檐角。他意識到了,這可能就是魏家的內宅,而旁邊那一間間草屋則是附從部曲的家。他不禁輕輕的吁了一口氣,這就是我的家了,這里有我的親人,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寶。

    “怎麼了,阿兄?我們先回家看看阿母,她這兩天一定急壞了。”魏武有些急不可耐的拉著魏霸向前走去。他們還沒有走到小院門口,里面就傳出一陣嘰嘰喳喳的叫嚷聲,緊接著,幾十個大不過七八歲,小不過三四歲的孩子從里面涌了出來,他們七嘴八舌的叫道,有的奔過來拉著魏武的手,有的繞著魏霸又笑又跳,更多的則恭敬的站在一旁,一副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禮。

    “拜見少將軍。”

    魏霸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這些都是魏家部曲的子弟,看他們一身長衫,應該是在院里讀書,也許學不到什麼高深的學問,但知文斷字應該是沒問題的。看來老爹魏延不僅對部下好,對附從他的部曲家人也不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對部曲的家人這麼好,部曲又怎麼可能那麼忠心。

    魏霸不敢多說話,簡單的打了招呼,進了小院,直上正堂。時間不長,一個中年陳姓管事來到堂上。魏霸開門見山的把要求說了一遍,那陳管事話也不說,點頭應了,便轉身去準備。魏霸轉身跟著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魏武進了後堂,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飛快的進了門,脆生生的叫道︰“鄧家阿姨,鄧家阿姨,阿霸和阿武兄長回來啦。”

    “知道了,知道了。”隨著屋里的一聲答應,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快步走了出來,一看到魏霸,臉上的笑容一僵,愣在門口,直勾勾的看著魏霸。魏霸不明所以,也愣在那里。那婦人看了他半晌,這才怯生生的問道︰“霸兒,是……你嗎?”

    沒等魏霸回答,魏武迎了上去,拉著婦人的手臂搖了搖,大笑道︰“阿母,你這是怎麼了,看到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了?也難怪,我可告訴你啊,兄長這幾天變化可大了,天天起來跑步,鍛煉身體,比以前強壯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能被風吹跑的樣子了,你認不來也是正常。”

    魏霸這才明白,這是自己的生母鄧氏。之前他就轉彎抹角的打听到,老爹魏延不僅打仗有一套,生娃更有一套,他娶了一個正妻,納了四房妾,總共生了十一個兒子,九個女兒,未成年夭折的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魏風是正妻所生,他和魏武就是眼前的這個婦人所生,他原本還有一個小妹妹,不過剛出生沒多久就死了。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母”,魏霸有些不自然,上前行禮︰“阿母,我回來了。”好在鄧氏喜悅于他的改變,倒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拘謹,一邊抹著淚,一邊將他拉到堂上。“唉呀,霸兒,你可讓阿母擔心壞了,听說你在沔陽病了,阿母這心就一直提著……”

    听著母親絮絮叼叼的說著她的擔心,魏霸不禁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婦人得知自己的獨子死訊,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麼樣子。一想到此,他不禁黯然神傷,眼圈一紅,潸然淚下。

    魏武見兄長和母親傷心落淚,有些不解,他轉過身去,和那幾個圍著他們轉的弟弟妹妹玩耍起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靜靜的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從懷里扯出一塊手絹,怯生生的走到魏霸面前,舉起手中的小手絹,踮著腳去抹魏霸臉上的淚,輕聲細語的說道︰“兄長別哭了,阿爹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魏霸被小姑娘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收了淚,拿過手絹,一邊擦一邊道︰“謝謝妹妹。”

    鄧氏看著小姑娘,剛剛忍住的淚水不由自主的又涌了出來,她泣聲道︰“唉,我那苦命的女兒,要是沒死,也該有蘭兒這麼大了。”

    “阿姨和蘭兒的阿母是好朋友,蘭兒和阿霸兄長、阿武兄長也是好朋友,蘭兒也是阿姨的女兒。”蘭兒細聲細氣的說著,又去抹鄧氏的眼淚。鄧氏破涕為笑,把蘭兒摟在懷里,用力的親了一下。

    魏霸這才知道這個小大人似的女孩兒是誰,她的母親李氏命最苦,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都夭折了,只剩下蘭兒這個一個姑娘,排行第九。老爹的幾個妻妾中,李氏和母親鄧氏關系最親近,一個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只有一個女兒,鄧氏把蘭兒當成自己的女兒,李氏也從他和魏武身上看到自己兒子的影子。

    魏霸雖然听魏武說過有哪些弟弟、妹妹,可是他名字和人對不起來,不敢多說話,只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這群孩子,暗自記憶他們的長相和名字。看著這一大群孩子,再想到歷史上幾年後魏延一死,這些無辜的孩子可能都會被處死,或者被沒為官奴婢,然後像那個打鐵的老師傅一樣麻木的過一輩子,不禁一陣陣心驚。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生,一定。魏霸暗自下定了決心,忽然站起身來,對母親鄧氏行了一禮︰“母親,我還有事要做,稍候再來陪母親說話。”

    鄧氏性格懦弱,不敢耽誤正事,連忙說道︰“既然有事,那你就趕緊去做吧,可別耽誤了。對了,你要的事,有沒有和夫人說過?”

    魏霸道︰“我這正準備去說。”

    “哦,那你可小心些。”鄧氏提醒道。

    魏霸點點頭。他听魏武說過,魏風的生母,也就是老爹魏延的正妻姓張,是出自南陽張家的旁支,出身比魏家還要好一些,一向不怎麼看得起鄧氏、李氏這樣寒門出身的女子。如果不是生了魏風之後,她接連生的幾個孩子都沒養活,大概老爹連納妾的機會都沒有。老爹魏延在外,這莊園里的事一向由她打理,要想動用那麼多物資和人手,就算有老爹的同意,也必須經過她這一關。鄧氏之所以提醒他,一方面是對張氏的懼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魏霸以前一直軟弱無用,看到張氏就有些膽怯。現在他第一次要像個男人一樣做點事,如果在張氏面前言語不周,惹得張氏生氣,那可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魏霸告別了母親和弟弟妹妹,在魏武的陪同下來到後院,在那幢二層小樓下停了下來,一眼看到了那個陳管事。陳管事面色尷尬,正在對一個面色圓潤的中年人解釋著什麼。看到魏霸進來,陳管事慚愧的低下了頭︰“少將軍……”

    “少將軍?”那中年管事稀疏的眉毛一聳,裝出一副很詫異的樣子問道︰“阿風少主回來了?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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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惡奴

魏霸眉頭一皺,之前他就听說過魏家的大管事張平是夫人張氏的陪嫁家奴,後來順理成章的當上了魏家的大管事,平時有些狗仗人勢,沒少欺負其他幾個妾和她們生的孩子。老爹魏延一來忙于軍務,沒時間管這些雜事,二來在他的眼里,妾的確不能和正妻相提並論,欺負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只要不過分就行了。

    出于這個原因,魏家上上下下對這個大管事都有幾分忌憚,連孔武有力,在老爹面前有時都敢撒撒嬌的魏武看到他也只能忍氣吞聲。至于一向孱弱的魏霸,那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今天的魏霸已經不是以前的魏霸,他忍不下這口氣。套用某個郵差的話︰誰家的佃戶能這麼欺負地主?

    魏霸不動聲色的走上前,佯作沒听見張平那句頗有挑釁意味的話,輕聲問陳管事道︰“你剛才把話說清楚了沒有?”

    見魏霸這副模樣,張管事的頭昂得更高了,即使魏霸比他高半個頭,也能清晰的看到他頜下的肉圈。陳管事的頭低得更低了,下巴幾乎要抵到胸口。按照他們的經驗,魏霸就算有脾氣,也只敢對陳管事,是不可能對張管事呲牙的。

    陳管事低聲道︰“說了。”

    “你是怎麼說的?再說一遍。”魏霸眉心微蹙。

    “喏。”陳管事不敢反駁,只得把剛才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魏霸靜靜的听完了,這才轉身張管事︰“剛才陳管事是這麼說的嗎?他有沒有說謊?”

    張管事哼了一聲,傲氣十足的說道︰“他沒這個膽子。”

    魏霸點點頭︰“你這麼說,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剛才已經听懂了他說的話?”

    “听懂了又如何?”張管事見魏霸聲音雖然並不響亮,可是態度卻沒有往日的恭敬,不免有些惱怒,提高了聲音喝道︰“你一回來就要這麼多人手和物事,我豈能不問清楚再……”

    魏霸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報告了夫人沒有?”

    張管事話還沒說完,半中間被魏霸打斷,一口氣憋在心里,非常不舒服,圓潤的臉龐都有些脹紅了。他眼神一緊︰“在得到你的解釋之前,我怎麼會用這點小事去打擾夫人?”

    “這麼說,你還沒有報告夫人?”

    “當然。”

    魏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的抬起頭,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他盯著張管事,一字一句的說道︰“父親讓我連夜從沔陽趕回來處理的事,你認為是小事?”

    張管事一愣,情知剛才失言,被魏霸抓住了把柄,卻不以為然,反倒被魏霸的態度激怒了。他冷哼一聲,不予作答。

    “我知道,你是夫人陪嫁家奴,地位與一般家奴部曲不一樣。不過,夫人現在是魏家的夫人,她的財產也就是魏家的財產,她的家奴,當然也就是魏家的家奴。你,是魏家的家奴,魏家的家奴,什麼時候可以懷疑家主的決定了?”

    張管事啞口無言,愕然看著魏霸,被魏霸的突然襲擊搞得手足無措,在他的記憶中,魏霸從來沒有這麼說話的時候,特別是進了這個院子。他想反駁,可是一時又找不到理由,嘴巴張了兩次,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是魏家的庶子不假,可是庶子也是子,也是主人的一份子,你一個家奴看到主人,不但不行禮,還如此倨傲,是哪家的規矩?頭抬這麼高干什麼?頭抬得高,你就能由家奴變成主人?”

    魏霸越說聲音越大,近乎聲色俱厲。“我要做的事關系到魏家的前途,關系到父親的顏面,這才連夜趕回來,為的就是搶一點時間,你一個家奴生生耽誤了我半個時辰。我想問一句,是誰給你的膽子?耽誤了大事,誤了魏家的前途,你又拿什麼來負責?”

    “你……我……”張管事手足無措,張口結舌,胖乎乎的手指顫巍巍的指著魏霸,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你還敢用手指著我?”魏霸冷笑一聲,突然出手,握住那根肥胖的手指,用力一擰,“喀吧”一聲脆響,手指被擰斷,轉了個方向。張管事看著自己變了形的手指,眼楮瞪得溜圓,倒吸一口涼氣,突然“嗷”的一嗓子叫了出來。

    不僅是他,就連魏武和陳管事也被魏霸暴戾的舉動嚇了一跳,瞪圓了雙眼看著魏霸。

    “你敢……你敢……”張管事握著被擰斷的手指,疼得滿頭是汗,卻不肯退步,嘶聲叫道︰“你敢……唉喲……唉喲,我的手……”

    “閉嘴!”樓上珠簾一響,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錦衣少女從里面走了出來,瞥了張管事一眼,輕喝了一聲。張管事一看到她,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眼神卻楚楚可憐得像條哈巴狗,只是這眼神一轉向魏霸,就立刻變得怨毒起來。

    “霸少主,夫人請你上來說話。”

    魏霸輕蔑的看了張管事一眼,緩步上了樓。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甩手進了屋,珠簾在她身後晃動,似乎在嘲笑魏霸的不自量力。魏霸沒有進門,就站在晃動的珠簾外,拱手施禮︰“魏霸見過夫人。”

    “為什麼不進來說話?”一個中年婦人的身影若隱若現,聲音也有些飄忽。

    “父親著我連夜趕回,是有急事,我不敢耽誤,就不進去了,說完便走。”

    “什麼事,這麼急?”夫人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煙火氣,似乎對剛才下面生的事一無所知。

    “關于賬目的事。丞相大軍還有一個月就要到漢中,可是各縣的賬目還沒有理清,父親和我們兄弟一起擬了一個新式的記帳法,需要大量的新表,必須在兩天內完成,然後下給各縣重新填寫。”

    里面的聲音沉默了片刻,重新響起時,帶了些不甘。“既然是這麼緊急的事,你立刻去處理吧。環兒,你去安排一下,阿霸要的物事、人手,不能有任何短缺。”

    “喏。”那錦衣少女應了一聲,掀起珠簾走了出來,向前走了兩步,卻沒听到魏霸跟上來的腳步聲,不禁詫異的轉過頭,不悅的看著魏霸。

    魏霸無動于衷,拱著手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屋里的夫人也現了,她有些意外的問道︰“你怎麼還不走,事情不是很急嗎?”

    “敢告夫人。事情的確很急,不過已經被張管事耽誤了半個時辰。”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其實說來也不怪張管事,我是一個庶子,向來又不管事,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只是擔心,如果別人也和他一樣想法,接下來我要指揮他們恐怕不太方便,所以……”

    魏霸拉長了聲音,不再往下說了。里面的夫人哼了一聲,明顯有些怒氣。“環兒,你去處理一下。”

    “喏。”錦衣少女憤怒的瞪了魏霸一眼,轉身向樓下走去。魏霸躬身向屋里的夫人致謝,這才跟了上來。剛下樓,正看到錦衣少女厲聲對張管事說道︰“你對霸少主不敬,又耽誤了重要的事情,自己去領二十杖。”

    張管事驚愕的看著錦衣少女,和她的目光一踫,立刻明白了,捂著手指,轉身就要走。

    “等等。”魏霸開口叫住了他。

    張管事停住腳步,憤怒的目光如火,死死的盯著魏霸。

    魏霸聳聳肩,既然做了惡人,他就不怕這些憤怒的眼神,反正他們又不是什麼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看一眼就會死人。他走到張管事面前,同情而又有些歉疚的說道︰“我要圓滿完成這個任務,就要立威,一般人不夠分量,只好委屈張管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並非有意與張管事為難,希望張管事能夠體諒。”

    張管事剛剛被他擰斷了一根手指,疼得死去活來,哪里還相信他的話。不過魏霸一向軟弱,難保剛才他是一時沖動,現在回過神來了,後悔也是很自然的。只是魏霸再後悔,張管事也沒有原諒他的打算,只是增加了他報復願望的強烈程度。

    “我怕手下人不知輕重,二十杖打壞了你。為了讓你少受點罪,這二十杖,還是我來吧。”魏霸人畜無害的笑了笑,看看自己的腳尖,又抬起頭,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也知道的,我身體比較弱,沒什麼力氣,想必不會太疼。”

    張管事哪有那麼傻,不管有沒有力氣,這大杖在手,一杖下去也夠人受的。要想少受罪,當然還是由自己的心腹用刑好,再說了,離開了魏霸的眼楮,是不是真用刑,又有誰知道。他才不想被魏霸打二十杖呢。是以一听到魏霸的話,他就張嘴要叫。

    錦衣少女眼神一緊,及時的制止了張管事。“就照霸少主說的辦,來人,取杖來。”

    陳管事立刻去取來了木杖,雙手遞到魏霸的手中,用警示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微微一笑,接杖在手,沖著張管事歪了歪頭︰“跟我來吧。”

    “去哪兒?”張管事求救的看了一眼錦衣少女,顫聲道。

    “既然是要借你立威,當然要更多的人看到才有意義,要不你的疼豈不是白受了。”魏霸微微一笑︰“我們去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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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霸氣的亮相

魏家的作坊不小,種類也齊全,說是閉門為市也不夸張,一個兩三千戶、萬余人的莊園,可不就是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僅是作坊里的工人就有三四百號人,不少人正在干活,突然被叫到廣場上來,看到平時作威作福的張管事抱著一只手,疼得面色慘白,瑟瑟抖。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環兒冷著臉站在一旁,而平時走路都低著頭的魏霸卻反握著一根施刑用的木杖,悠然自得的邁著步,大家都有些茫然,覺得眼前的場景非常詭異。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魏霸這才停住了腳步,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我奉父親之命,連夜從沔陽趕回南鄭,要處理一件要緊事。這件事干系重大,關系到我魏家的前途,也對諸位將來的生活有很大的影響。張管事知事不明,耽誤了我的時間,夫人震怒,要施以懲戒。請諸位來參觀,便是要借張管事的事警戒諸位,請諸位用心做事,盡力配合我,不要耽誤大事。”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夫人的意思,那便也說得過去了。張管事是夫人的陪嫁家奴,這個莊園里,只有家主魏延和夫人張氏才能處罰他,僅憑魏霸一個庶子肯定是不夠格的。由魏霸來行刑,應該也是夫人的意思,魏霸一向軟弱,由他來執刑,他肯定不敢下重手,正如魏霸所說,象征的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張管事也就是丟一些面子罷了。

    “諸位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工匠們稀稀拉拉的應道,他們對這個殺雞儆猴式的表演沒什麼興趣。誰都知道,張管事這只雞不會有事,他們這些猴才是真正要提醒的對象。

    “听明白了就好,接下來,就請諸位看明白了。”魏霸對張管事笑了笑︰“請張管事亮出尊臀吧。”

    張管事又羞又惱,可是錦衣少女寒著臉站在一旁不吭聲,他也不敢違抗,只得老老實實的解下褲帶,褪下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他的手指疼得利害,一動就鑽心的痛,好容易解下了褲子,他的額頭已經又冒出了一層細汗。

    等張管事在席上趴好。魏霸這才慢騰騰的走過去,晃了晃手里的木杖,呲牙一笑︰“張管事,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你來吧。”張管事咬牙切齒的應道,後面一句話很低,可是魏霸卻听得清楚。“你等著,今天的一切,我會如數還給你的。”

    魏霸嘴一撇,不屑一顧。你就是個家奴,沒有張氏的命令,你又能拿我怎麼樣?他二話不說,高高的舉起木杖,照準張管事的大白屁股就掄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似乎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隨之而來的便是張管事殺豬般的嚎叫。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愣住了,瞪大眼楮看著魏霸和猛地跳起來,捂著屁肥,像個螞蚱似的亂蹦的張管事。腦海里不約而同的掠過一個想法︰裝得真像啊。

    張管事卻一點這樣的感覺也沒有,他覺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幾乎要失去知覺了。魏霸這哪里是施刑,這是往死里打啊。他怒視著魏霸,還沒等他說話,魏霸臉一沉︰“還敢抗刑,來人,給我摁住他。”

    “喏。”一旁的敦武和另一個侍衛應聲沖了上去,不由分說,將張管事摁在地上,一個摁住他的肩,一個摁住了他的兩條腿,他們都是精通擒拿之術的高手,對付張管事那簡直和抓雞沒什麼區別。不管張管事如何掙扎,再也難動分毫。

    魏霸贊了一聲,上前搶起木杖繼續施刑,他打得並不快,可是卻非常用心,每一杖都打得實實在在。張管事開始還能掙扎著吼兩嗓子,十杖過後,他的嗓子便嗓了,叫聲也弱了。

    “……十八!十九!二十!”魏霸停住了手,將木杖交到魏武的手里,氣喘吁吁的抬起袖子擦額頭的汗。這打人也是個力量活啊。虧得這些天鍛煉有些成果,要不然沒等打完二十杖,自己先脫力了,那多沒意思啊。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張管事,聳聳肩,轉身去錦衣少女環兒說道︰“施刑完畢,你把夫人的指示對他們說一遍吧。我時間緊張,不能再耽誤了。”

    錦衣少女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移步上前,脆聲道︰“夫人有令,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人手,都必須放下手中的事宜,一切听他指揮,凡是霸少主需要的東西,一切優先供應。有違反者,張管事便是前鑒。大家听明白了沒有?”

    眾人看著張管事那已經染滿了血的尊臀,噤若寒蟬,哪里還敢有反抗的勇氣,听了錦衣少女這句話立刻答應,聲音大得嚇人,好像聲音不大,下一個挨打的就是他們似的。

    錦衣少女轉頭看著魏霸︰“霸少主,你現在滿意了?”

    “滿意。”魏霸微微一笑。

    “那好,希望你能如期完成家主交待的任務,否則,家主怪罪下來,可沒有人能替你遮掩。”錦衣少女說完,伸出縴縴玉指,在人群中指了兩下︰“你們把張管事抬到藥房去。”

    兩個漢子連忙出列,取來一個擔架,小心的抬起不知死活的張管事,匆匆的走了。錦衣少女隨即去向夫人匯報,只留下魏霸等人。

    魏霸也無所謂,他對陳管事說道︰“現在你可以去選人了,選手藝最好的。選好之後,帶來見我。”

    陳管事剛剛見識了魏霸的手段,還沒回過神來,听了魏霸的吩咐,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連忙上前叫了幾個人的名字,這才揮揮手︰“其他人都散了吧。”

    眾人唯唯諾諾的應了,紛紛散去,誰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雖然他們都以為這是夫人的命令,可是作為夫人親信的張管事能被打成這樣,他們就更不在話下了,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受罰的。

    魏霸回到堂上,看著那幾個膽戰心驚的工匠,和顏悅色的把自己的要求說了一遍。最主要是兩件事,一是雕石版,二是準備印刷用的工具用品,特別是紙張。之所以用石版而不是用木版,是因為漢代還沒有木版,在木板上雕刻沒有現成的人手,而石匠則是現成的,漢代畫像磚雕、石雕都很流行,手藝精湛,雕刻幾塊字數不多的石版自然是手到擒來。最讓他擔心的是紙,印刷用的紙與書寫的紙有一定的區別,如果太精疏,一接觸到墨就會洇成一團,根本無法印刷。

    好在這個問題也很容易就解決了,那些石匠中有精通拓碑的,他拿來拓碑用的皮紙,魏霸一看就知道能用,這才松了一口氣。

    安排好了工匠們分頭去準備,又在陳管事的帶領下去查看了用來加工的場地和人手,以及準備的相應物資,魏霸滿意的對陳管事說道︰“你安排得很妥當,就這樣做,所有人都在此待命,石版一出來,就立刻開始翻印。告訴他們,要加班,通知東廚,給他們準備夜餐,伙食好一點,殺頭豬,讓大家吃得好一點,才有精神做事。另外,安排在下半夜的人,讓他們提前休息,到時候可不能犯困。”

    陳管事笑道︰“少主你就放心吧,有張管事受刑在前,再有夫人的嚴命,沒人敢偷懶的。”

    魏霸哈哈一笑,轉身出去了。該安排的事已經安排好了,上午也過去了一半,他的晨練還沒有開始呢,再不抓緊,就得拖到下午了。如果不是有了對前世的深刻反省,他也許會很自然的決定下午再補,可是他現在知道,拖延癥其實是一個非常頑抗、無孔不入的壞習慣,很多偉大的計劃都毀在這個習慣上,如果不能時時提醒自己,前面所有的辛苦就會白廢。

    “敦武,我們去演武場。”

    “喏。”敦武大步在前面領路,魏霸緊緊的在後面跟著。出了小院,向西行了百步左右,來到一個寬闊平整的空地上。空地長寬約百步,和後世的四百米跑道很相似,旁邊擺滿了兵器架,上面插著整齊的矛戟弓箭等各式長短兵器。上百個士卒正在北端列陣,穿著整齊的甲冑,一板一眼演練陣型,南端有百余士卒正在捉對廝殺,練習個人武技。一個個光著膀子,結實的肌肉在皮膚下滾動,洋溢著陽剛氣息。

    “少將軍,你挑十個人。”敦武淡淡的說道,指了指場上的人︰“少主隨便指,不用太刻意。”

    “隨便?”魏霸有些詫異,那些正在練習個人武技的一看就是精銳,完成敦武說的標準也許有點可能,可那些正在練陣形的顯然是新丁,他們也能做到?

    “能進入這個演武場習武的,都能滿足要求。少主不相信,可以隨便選幾個試試。”

    魏霸將信將疑,隨手點了十個人。敦武走到那個正在指揮操練的中年隊率面前,低語了幾句,那隊率吼了幾聲,魏霸點中的人便紛紛出列。他們就在魏霸的面前穿戴起來,除了武器盔甲之外,每個人又背上一大袋子米,足足有兩石,大概有三四十公斤,敦武的一聲令下,他們開始快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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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魏家武卒

士卒們開始繞著演武場急行軍的時候,魏霸也開始了每天的晨練。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他空著手跑了三圈就開始大喘氣,七八圈就開始腳步沉重,拼了老命,總算跑完了十二圈,已經累得像條死狗了。而那些全副武裝,還扛著一大袋子米的士卒卻還是步履輕松,眼神堅定,甚至……跑得比開始還快一些。

    魏霸大受打擊,很沒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魏武一溜小跑的跑了過來,雙手遞過來一大碗水︰“阿兄,快喝了,阿母特地給你準備的,冷熱剛剛好。”

    魏霸接過漆碗,水溫不冷不熱,果然剛剛好。他扭頭看看遠處拉著蘭兒小丫頭的阿母,舉了舉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喝得精光,將碗還給魏武,氣喘吁吁的說道︰“阿武,扶我到一邊去,跟這些屬驢的一比,我太丟人了。”

    魏武笑了,一手拿著碗,一手扶起魏霸︰“你怎麼能跟他們比,他們從小就這麼練,你才練了幾天。能跑這麼遠,已經算是不容易啦。”

    “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魏霸佯怒,半靠在魏武的肩上,走到場邊的小屋里坐下。鄧氏和小丫頭蘭兒走了過來,看著汗流浹背的魏霸,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卻不怎麼說話,見魏霸除了氣息粗一些之外,沒有什麼問題,這才放心的走了。

    “阿武,你以後也要這麼練?”魏霸看著演武場上還在奔跑的士卒,有些心虛的問道。

    “當然,大兄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如果你不是體弱多病,也要這麼練。我以後當然也會一樣。就算是阿爹,閑暇有空的時候,也要每天鍛煉的。”魏武理所當然的說道︰“為將的平時不苦練身體武技,到了戰場上哪里還有立功的機會。”

    “可是……也沒必要這麼大的負重吧?”

    “這個負重大嗎?”魏武很詫異,眨眨眼楮道︰“我們都習慣了,大家都是這麼練的。”他想了想,又道︰“我記得阿爹說過,這好像是一個很古老的練兵方法,是名將吳起傳下來的。”

    “吳起?”魏霸一听這個名字,沒有再吭聲。吳起是戰國時代最杰出的名將之一,在後世兵家的眼中和孫子齊名,不過名聲不太好,下場也不好,到了以道德取人的後世,吳起就慢慢的湮沒了。現在離戰國時代還不算太遠,有他的兵書傳下來也是有可能的。一想到有可能看到已經失傳的吳起兵法,魏霸有些見獵心喜。“這兵法在哪兒,能看到嗎?”

    “在阿爹的書房,你要想看,當然可以。”

    “那好,趁著現在還有點空閑,我們去看看。”魏霸來了精神,站起身來,扯了扯魏武。魏武卻皺了皺眉︰“現在就去啊?能不能等一會兒?”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一提到書就渾身腦仁疼。”魏霸洞若觀火,知道魏武練武不怕苦,可是看到書就兩眼呆,甚至是深惡痛絕。他用力拽起魏武︰“我可告訴你,要想成為名將,光有一身好武藝是不夠的,那充其量也只是個斗將。你不是敬佩關侯嗎?關侯還要讀春秋呢,你怎麼不讀書?”

    魏武無奈,苦著臉被魏霸拉著走,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的埋怨道︰“以前你不也是不肯去,現在倒好,反倒說上我了。”

    兄弟倆一邊斗嘴,一邊進了內院,來到後院的書房。書房並不大,里面也不像魏霸以為的那樣擺滿了書,除了一張帛制的地圖掛在牆上外,只在角落里有一張書架,上面擺了幾堆簡牘和帛書。南窗下擺了一張黑紋紅地的漆案,案上整整齊齊的擺著筆墨文具。在北牆角還有一張行軍榻,應該是平時看書累了時小憩用的。

    魏武一進門,不等魏霸說話,就沖到小榻上躺下,用手臂遮住眼楮,唉聲怨氣。“昨天沒睡好,我有點困,先補個覺,你想看書就看吧,全在架子上。”

    魏霸也沒心情理他,先打開窗透透氣,然後走到書架上,仔細的翻檢著。架上看起來一大堆,其實沒幾部書,除了一部《春秋》,一部《論語》,就是各種兵書。魏霸很快找到了掛有《吳子兵法》骨簽的那卷竹簡,小心的抽了出來,打開包裝用的青囊,取出里面的竹簡。

    竹簡很光滑,看來魏延平時沒少翻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蠅頭小字,天頭地腳還有朱色的小字,正是魏延那長槍大戟般的筆跡,應該是他寫的心得。

    魏霸找到了魏武卒的那一段,細細看了一眼,不禁嘆為觀止。原來古代真有這麼強悍的戰士啊,怪不得這個吳起能夠稱雄天下,僅看他的戰績就知道了,大戰七十六,全勝六十四,居然是一戰未敗。更離譜的是,他的對手中還有後來統一天下的秦軍。連秦軍都被他打得沒脾氣,這廝實在是太強悍了,怪不得魏延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要按魏武卒的標準來訓練魏家部曲。

    如果真如敦武所說,魏家三千部曲都有這樣的實力,那將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橫掃天下也許不夠,但是在地狹兵寡的蜀國,這絕對是一個讓任何人都無法漠視的存在。要知道吳起倚仗的不過是五萬魏武卒而已。

    可是,吳起有五萬魏武卒,從無一敗,最後依然死得淒慘,而魏國最後也被秦國所滅。魏家就算有三千武卒又怎麼樣,能橫掃天下嗎?肯定不能。因為歷史上魏延很快就死了,與吳起一樣,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魏霸輕輕的掩上了竹簡,輕嘆一聲,心頭沉甸甸的。他現在有些相信三國演義的說法了,諸葛亮有這樣的自信控制住魏延,可是他死了之後,誰還能控制魏延這頭猛虎呢?那麼為了蜀國的安危,在他死前離下除去魏延的錦囊妙計,或者說是除去魏延的陰謀,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魏家要怎麼辦才能避免這個厄運?退一步海闊天空?顯然不太可能,以老爹魏延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做縮頭烏龜的。

    那就只有進,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讓所有的對手都不敢露出獠牙,甚至連呲牙都不敢。然後再提醒老爹魏延小心諸如馬岱這樣的無間道,不要上他們的當,保命應該問題不大。可是,魏家父子要論武力可能是一等一的,要論計謀,好像都比較弱智,特別是要和諸葛亮這樣的高人斗心眼,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自己雖說是穿越而來,論專業技術是有一點,可是權謀也不擅長,要不然也不會在辦公室政治中輸得鼻青眼腫了。

    該怎麼辦呢?魏霸看著窗外的景色,沉思不語。

    在十幾步外的小樓上,珠簾內,夫人張氏一手托著腮,歪坐在陰影之中,雙目微閉,除了眼睫毛在輕微的顫抖之外,看不出她是否睡著了。她的貼身丫頭,錦衣少女環兒坐在她身後,握著小拳頭,輕輕的捶著腿,嘴里不緊不慢的講述著她剛剛打听到的情況。

    “他安排了活計之後,自己便去了演武場。不知怎麼的,讓十個武卒扛著米袋,繞場急行軍。他自己也跟了十來圈,累得像條死狗……”

    張氏輕輕的哼了一聲,環兒一驚,連忙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後來休息了一陣,便和魏武去了將軍的書房。”她扭頭看了一眼對面小樓上打開的窗戶,看著那個端坐在窗前的身影,眼中的憤怒毫不掩飾。

    “去了書房?”張氏睜開了眼楮,慢慢的坐了起來︰“他不是在忙嗎,怎麼有空去書房?”

    “誰知道他。”環兒撅著嘴道︰“依我看,他不過是借著這個由頭,打張平一頓屁股,來折辱夫人的臉面。”

    “嗯?”張氏不悅的看著環兒。環兒這才現自己說錯了話,把張平的屁股和夫人的臉面相提並論,實在不雅,連忙伸手掩著嘴,欠身道︰“夫人,婢子失言,還請夫人責罰。”

    “你們啊,就是太驕縱了。魏霸雖說是妾生庶子,畢竟是將軍的血脈,雖不能和阿風相提並論,可也不是你們這些做奴婢的能夠指責的。”張氏語氣淡淡的,其中透出的森然卻讓環兒面色白。“更何況將軍讓他這麼急著趕回來,自然是有急事,張平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真是笨得和豬一樣,打死了也是活該。”

    環兒不敢回嘴,拜服在地,顫栗不已。

    張氏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窗邊,看著對面書房里的那個身影,嘴角微微一挑。“不過,我倒是對他今天的表現有些好奇。一個懦弱了十幾年的孩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強勢?扛著家主的名義讓我無話可說,又扛著我的名義當眾把張平打得半死,偏偏我暫時還不能拿他如何。這狐假虎威的伎倆雖然拙劣,可由他使出來,卻著實有些稀奇。”

    張氏沉默了片刻,又輕聲笑了起來︰“就是將軍和阿風,只怕也不會想到這樣的手段。魏家向來只有匹夫之勇,現在居然出現了一個會耍詭計的,倒也難得。難道是老天垂憐魏家,終于肯給魏家一個有點腦子的人了?”

    環兒抬起頭提醒道︰“可是夫人,他……他如果真的變聰明了,將來……”

    “怕什麼,嫡庶之分,我相信將軍還能拿捏得住的。”張氏冷笑一聲︰“再說了,就他這點伎倆,騙騙那些莽夫也許可以,又如何能騙得過我?想要對阿風不利,他還要再修煉幾十年才成。”

    環兒不敢再說,只得應道︰“夫人高明。”

    張氏居高臨下的看著環兒,不容置疑的說道︰“你去看著他,如果有什麼需要提醒他的,也及時的指出來。這件事關系到我魏家和楊儀的爭斗,可不能大意了。”

    環兒俯听命︰“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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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辣手摧花

魏霸在書房呆了半個時辰,就趕到了作坊里。陳管事挑出來的那幾個石匠手藝的確不錯,只用了兩個時辰就雕好了兩塊石版,已經開始試印表格,就連魏霸開始沒有估計到的一些困難,也被他們用很巧妙的方法解決了。

    看著剛剛印出來的表格,魏霸非常滿意。

    “陳管事,你看如何?”

    “好。”陳管事眉開眼笑,額頭上的皺紋都淡了不少。“沒想到還能這麼做,以後我們魏家又多了一個生財之道啊。”

    “生財之道?”魏霸一時沒反應過來。

    “少主,你想啊,這石版可以印表格,也就可以印其他的東西,比如過年的時候可以印桃符,平時還可以印一些書,以這樣的度,還有哪家書肆能競爭得過我們?嘿嘿,我們不僅可以獨霸漢中的市場,還可以把書肆開到成都去。少主,這個辦法可不能告訴別人,別人也學了去,我們就沒錢賺啦。”

    魏霸嚇了一跳,這陳管事看起來相貌平常,可是腦子轉得很快嘛,一下子就現了這石版印刷術潛藏的商機,還有專利保護意識,連保密的事都想到了。

    “嗯,你說得有理。不過石版畢竟太脆,我還要改進一下,等改成木版的,到時候就更經久耐用了,也能輕便許多。”魏霸看著那些動作越來越熟練的印刷工,“陳管事,你看到明天晚上,能印出多少?”

    陳管事捻著稀疏的鼠須,沉吟了片刻︰“他們都是第一次做,熟練程度還不太夠,經常有紙被他們擦破的,就算是那幾塊石版全部雕出來,一起開工,到明天晚上,大概也只能出來一萬四五千張。”

    魏霸皺起了眉︰“那可怎麼辦?”

    “無妨。”陳管事胸有成竹︰“少主盡管放心,你沒說明天到晚就交貨,而是後天早上,再加一夜,我想兩萬頁是綽綽有余的。如果少主覺得不保險,我可以讓他們再多雕幾塊石版,反正人手多的是,肯定能保證如期交貨。”

    魏霸放了心,伸手拍拍陳管事的肩膀︰“這件事如果能做成了,你是大功,到時候我會向父親和夫人為你們請功的。”

    陳管事笑得越開心︰“多謝少主,多謝少主。”

    見印刷的事進展順利,魏霸離開了印坊,又去了鐵作。跟來的那三個鐵匠師傅指揮著一群魏家的鐵匠,正在按沔陽鐵作中摸索出的經驗改造工具和煉爐,他們雖然忙得滿頭是汗,可是從亮的眼楮和洪亮的聲音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對魏家的條件非常滿意。這倒也是實情,這些部曲雖說和家奴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畢竟沾親帶故的,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子弟在軍中作戰,魏延還要靠他們立功,對他們當然要比官府對官奴婢要好一些。

    見魏家配套設施齊全,魏霸非常高興,有了這些人的配合,以後有什麼新想法,安排人試制也方便多了。他叫過鐵作的管事,吩咐道︰“大家加把勁,跟著老師傅好好學,多準備些鐵,先打造一些鐵出來……”

    “先打鐵,那武器豈不是要拖延了?”環兒提著裙角,小心的避開地上的積水和鐵渣,踮著腳尖走了過來,見魏霸看著他,臉一紅,連忙放下裙角,雙手掩在小腹前,正色道︰“大戰在即,武器當然是最重要的,鐵之類的農具應該緩緩才是正理,不知道霸少主以為如何?”

    魏霸惋惜的嘆了口氣,這個環兒人長得不賴,也夠聰明,可是一天到晚繃著臉,實在看得令人生厭。他淡淡一笑︰“話是如此,可是具體安排上卻還有文章可做。眼下正在春耕,新農具打造出來,立刻就能揮作用,武器卻不急在一時。雖說是大戰在即,但三五個月之內根本打不起來,就算有些零星的戰事,家里想必也有儲備的武器可用,又何必急著打造新的。”

    環兒眼珠一轉,正待再說,魏霸一直盯著她,見她嘴一張,立刻又道︰“更何況我們剛剛找到了更好的辦法,如果按新的辦法來打造武器,武器將更加鋒利,性能會有進一步的提升。到時候用更好的武器,豈不是更好?”

    環兒硬生生的被魏霸打斷了話,情緒有些挫折感。本想等魏霸說完再反駁他,可是一听魏霸說他可以打造出更好的武器,她連忙又把想好的話咽了回去。魏家以武立家,上等武器的意義有多重要,她也一清二楚,如果在這件事上干擾魏霸的安排,只怕不僅家主魏延會火,就連夫人都會不高興。

    她怔怔的看了魏霸半晌,越看越覺得眼前的這個魏霸和她印象中的魏霸不像一個人。以前的魏霸軟弱,看到她時連話都說不周全,隨著年歲見長,眼神中多了幾分貪婪,可是卻礙于夫人的威勢,從來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來。現在的魏霸不僅敢于平靜的看著她,眼神中也少了那分怯懦的貪婪,更多的卻是一種帶有……惋惜的意味。這個感覺讓環兒非常不舒服,更何況剛剛還被他把話堵在了嘴里。

    環兒想反駁他,卻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張了幾次嘴,最後還是放棄了。就在她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要佔點上風,挽回一點面子的時候,魏霸沖著已經準備妥當的老鐵匠使了個眼色。老鐵匠不虞有他,從炭火中抽出燒得通紅的鐵條,高高的舉起鐵錘,猛的咂了下去。

    “當”的一聲巨響,鐵匠們渾不在意,環兒卻很少到鐵作來,被嚇得花容失色,像安了彈簧似的一躍而起,向後連退兩步,一腳踩在地上的積水中,錦衣的衣角頓時沾上了暗褐色的鐵水。她瞪圓了眼楮,怒視著手足無措的老鐵匠,火氣上涌,剛要痛斥,魏霸又一次搶在她前面開了口︰“小心火爐。”

    環兒這才感覺到後背熱烘烘的,知道自己靠著火爐太近了,連忙向前走了一步,轉身去看,卻聞到一股絲綢燒糊的味道,知道自己的錦衣十有**是被燒著了,慌得手足無措,繞著自己轉起了圈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貓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火……火……”環兒感受到後面的火氣,眼淚都快出來了,再也維持不住矜持,帶著口腔叫道︰“快幫我滅火。”

    鐵匠們圍成一團,搓著大手,卻誰也不敢上前幫她滅火。新來的自然不用說,就算莊里的人也不敢,這可是夫人身邊的親信,誰敢用自己的臭手在她身上拍來拍去?他們互相看看,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在這時,魏霸上前一把拽住環兒的手臂,毫不猶豫的將她摁在了淬火的水槽里。

    火滅了,環兒也渾身濕透,還喝了一口髒水。雖說還是春天,衣衫不是很薄,可是經水一浸,也緊緊的貼了她的身上,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頭上高聳的髻被水一浸,頓時耷拉了下來,再加上臉上不斷滴下的髒水,原本高傲如孔雀的環兒頓時成了一只落湯雞,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你……”環兒暴跳如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夫人的教訓也全忘在了腦後,豎起一根手指,指著魏霸的笑臉︰“你這個……”

    話剛出口,魏霸忽然變了臉色,伸手握住了她的縴縴玉指,寒聲道︰“我這個什麼?”

    環兒一看他這副凶神惡煞的架式,忽然想起了兩三個時辰前剛被魏霸擰斷手指的張管事,頓時嚇得面色煞白。她用力的往回抽,手指卻被魏霸握得緊緊的,怎麼也抽不回來。一想到手指可能會被魏霸生生擰斷,環兒再也不敢囂張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著圈,楚楚可憐的看著魏霸,想要求情,卻怎麼也說不出軟話來。

    在這個莊園里,她何嘗需要向別人說軟話,特別還是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的魏霸。

    “你想說什麼?”魏霸似笑非笑的看著環兒。他的笑容落在環兒的眼中,是那麼的可惡,那麼的陰險。環兒張口結舌,感受著魏霸手掌越來越大的力量,感受著手指上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她終于放棄了驕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少主,婢子錯了,請少主大人大量,放過婢子。”

    “哼!”魏霸慢慢的松開了手,轉過身去,背對著環兒,很傲慢的揮揮衣袖︰“去吧,把剛才生的事告訴夫人,相信夫人會給你一個公正的結果。這里馬上就要開始打造新式農具,聲音會很大,你如果不習慣,就不要再來了。”

    環兒將險些被折斷的手指捂在胸前,躬身施了一禮,轉身掩面落荒而逃。

    陳管事看著這一切,一直沒有說話,等到環兒離開,他扯了扯魏霸的袖子,將魏霸拉到一旁。“少主,你今天一回來,先打了張管事,現在又教訓了環兒,雖說是快意,可畢竟于夫人的顏面有損,這……不太好吧,萬一夫人怪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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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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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有恃無恐

“夫人是識大體之人,怎麼會為兩個家奴出頭,與我作對?”魏霸笑得很陽光,很心安理得。“雖說我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可是名義上我也叫她阿母的。張管事也好,環兒也罷,他們都是家奴,何況我又沒做錯什麼,難道夫人還會為了兩個家奴來處罰自己沒有犯錯的兒子?”

    陳管事苦笑不已,心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夫人的兒子啊。夫人心里只有魏風,從來沒有你們,在她的心目中,張管事和環兒這兩個貼身家奴肯定要比你這個庶子重要得多。

    “我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沒時間去管那些閑事。”魏霸拍拍陳管事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有什麼事,夫人也不會在我做完這些事之前處罰我的。”

    陳管事點點頭,這一點他相信,張夫人雖說有些偏狹,但是大體還是識的。魏霸現在做的幾件事對魏家都非常重要,張夫人不會在這個關節上來找魏霸的麻煩。他忽然吃了一驚,抬起頭看著魏霸那張笑意濃濃的臉,若有所悟。少主莫非是吃準了夫人不能拿他怎麼樣,這才接連對張管事和環兒下辣手?

    陳管事心里忽然涌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的魏霸相貌沒變,可是眉眼之間透露出的神采,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難道是少主終于開竅了?還是有了什麼奇遇?

    後院的小樓上,張夫人看著渾身濕透的環兒,面色難堪,听完環兒的哭訴,她不禁柳眉倒豎,眼帶煞氣。環兒低著頭,用眼角的余光注意著張夫人的眼色,不時的抽泣一聲,听起來哀怨無比。她深得張夫人寵信,知道在夫人的心目中,她比大管事張平還要重上幾分,今天卻被魏霸羞辱成這樣,她相信夫人不會無動于衷。

    張夫人吐了兩口粗氣,忽然問道︰“他不是搞什麼賬頁嘛,怎麼又跑到鐵作去了?”

    環兒一時語塞,她剛才為了激起夫人的怒火,減少夫人的顧忌,沒有說魏霸研制新武器的事。不料夫人雖然震怒,卻還是敏感的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他帶了三個鐵匠回來,說是要打造什麼鐵,為此還要停下武器的加工,是以婢子提醒了他兩句,他惱羞成怒,故意捉弄婢子,還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面把婢子推到水槽里,羞辱婢子,嗚嗚嗚……”

    張夫人眉毛一挑︰“從沔陽帶回來的三個鐵匠?”

    環兒一邊抽泣,一邊點了點頭。頭上的水滴下來,沾濕了地板。張夫人有些不快的看著她,冷笑一聲︰“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環兒吃了一驚,仰起蒼白的臉,委屈而哀怨的看著張夫人︰“夫人,婢子豈敢?”

    “哼哼,我現你們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不僅欺負那些下人,連我都敢欺瞞了。張平為了擋著魏霸,連那麼重要的事都敢拖延。你更是大膽,魏霸在做鐵的事,你都瞞著我,還到我面前來告狀,還敢說不是搬弄是非?”

    環兒驚叫道︰“夫人,婢子真的沒有,他從來沒去過鐵作,怎麼會懂打鐵的事,還打造什麼新武器,一听就知道是……”

    “住口。”一听到新武器三個字,張夫人更明白了,她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將軍讓他帶三個鐵匠回來,難道是隨意為之?就算他不懂打鐵的事,那三個鐵匠也不懂?我們魏家根本不缺鐵匠,將軍讓他們來魏家,自然是因為他們有我們魏家沒有的技術,這點道理你都不懂?”

    環兒啞口無言,不敢再在張夫人面前耍口舌,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張夫人雖然很少下樓,可是一如既往的精明,他們想瞞她實在是自討苦吃。

    “賬頁的事,不過爭個長短,賭的是一口氣,而鐵干系的卻是實實在在的糧食,武器更是干系到將軍和阿風的戰功,是我魏家的立身之本,比起賬頁來孰輕孰重,我相信你很清楚。環兒,你是覺得自己太聰明了,還是覺得我老了,好糊弄?”

    張夫人的聲音陰森冷冽,環兒听得陣陣寒意直涌後腦,什麼也不敢再說,只是連連叩頭,涕淚俱下。她想起了剛才魏霸說的話,夫人自然會給她一個公正的結果,現在她明白了,魏霸早就知道自己在做的事非常重要,是以有恃無恐。再想想張平被當眾杖刑至半死的慘狀,她嚇得魂不附體,生怕夫人一聲令下,也將她如法炮制,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不被打死,她也沒臉見人了。

    張夫人見她這副模樣,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心里又有些憐憫,這畢竟是跟了她多年的侍女,今天被魏霸當眾調戲,如果不表示一下,實在沒面子。可是魏霸所做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誤,而環兒之所以受辱又是自找,魏霸把她推到水槽里,名義上還是救了她一命,否則她就會被活活燒死,她又有什麼理由來責罰魏霸?

    當然了,魏霸捉弄環兒的手段並不高明,不過這是些孩子氣的惡作劇。他似乎也沒有想瞞她,他一回到莊中,就連續整治了她身邊的兩個親信,這個意味已經非常明白。

    他想干什麼?張夫人惱怒異常,暗自猜測著魏霸更深一步的意圖。她想了很久,決定還是暫時擱置一下,魏霸在研制的鐵和武器對魏家太重要了,為了這一點,可以讓魏霸再囂張幾天,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嫁入魏家近三十年,她什麼陣仗沒見過,還能被一個沒弱冠的毛孩子壓住了風頭?

    “環兒,我南陽張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魏霸救了你一命,你應該去謝謝他。”張夫人恢復了平靜,輕輕的揮了揮手︰“你先去洗洗干淨,然後去庫房領四匹蜀錦,重做一身錦衣,再領兩匹給他的母親鄧氏送去,算是我對她兒子的謝意。”

    環兒如釋重負,應了一聲,連忙起身去了。

    魏霸在印刷和鐵作兩個地方來回巡視,晚上也沒有回到自家母子住的小院里,自然不知道後院生的那些事。直到魏武來告訴他,他才知道後院已經議論紛紛。議論的焦點當然是他魏霸,一向軟弱可欺的他這次一回來先是收拾了張夫人身邊的大管事張平,隨後又“救”了貼身侍女環兒,張夫人不僅全力支持他處罰張平,還讓環兒特地拿著兩匹蜀錦來致謝,這可是莫大的榮耀。鄧氏等人雖然是妾,名義上比環兒要高一些,實際上環兒一直凌駕于她們之上。如果不是張夫人不肯讓魏延納環兒為妾,她們主僕早就獨霸魏家內房了,哪里還會有鄧氏她們分一杯羹的機會。

    “看來這個丫頭在她心目的地位比那個張平高多了。救了一個丫頭,還要送兩匹蜀錦來致謝,這哪里是致謝,這分明是示威嘛。”魏霸心中暗自嘀咕,不禁對張夫人的手段敬佩不已。她這麼做不僅沒有落了面子,反而彰顯了她主婦的大家風範。她不是給他魏霸面子,而是因為他魏霸在做對魏家有益的事。她已經做到了極致,如果他魏霸無法完成這幾項明,那接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將變本加利的還給他,還讓別人無話可說。

    以退為進,以守代攻,然後再伺機防守反擊,張夫人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女子,這手段高明得讓人只會感激涕零,卻很難察覺其中的反擊手段。像母親鄧氏就一點也沒看出來,現在還對張夫人唱贊歌,要他好好做事,報答張夫人的一片關心呢。

    好好做事當然是必須的,是不是報答張夫人的一片關心,那就兩說了。不過,對張夫人的謹慎,他還是很滿意的,他不怕張夫人有什麼後續手段,他怕的是張夫人不計後果,胡攪蠻纏,那他反而要有所顧忌了。對付一個講理的領導,總比對付一個不講理的領導要來得容易一些。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阿母,我這兩天比較忙,就不回去睡了。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去陪她說話。”魏霸對魏武說道︰“我問你件事,我們很家有多少士卒有今天那十個人的實力?”

    那十個全副武裝,還扛了一個月口糧的士卒正如敦武所言,只用半天時間,就輕松跑完了六十里,下來之後,也沒看他們有多麼疲憊,其身體的強悍程度著實讓魏霸吃驚不小。不過,魏霸已經看過了關于吳起訓練的魏武卒的記載,知道魏武卒只用半天時間就能跑一百里,到達目的地之後還能立刻投入戰斗,相比于魏武卒,魏家的武卒還不算變態。

    魏武眨了眨眼楮︰“我們魏家部曲一直維持在三千人上下,有這樣水平的人,大概有六成吧。”

    六成就是兩千人不到,魏霸惋惜的搖了搖頭,僅靠魏家部曲要完成老爹的子午谷計劃還遠遠不夠。

    “老爹手下還有郡兵,他們有多少這麼強悍的?”

    魏武嗤的笑了一聲︰“郡兵?那些郡兵里哪有這麼強悍的。他們是征召和招募來的兵,怎麼能和我們魏家的部曲相提並論。那些征召來的兵原本都是農夫,能拿起武器打仗就算不錯了。招募來的人條件好一些,可是要是有這麼強的能力,那價格可就嚇人了,哪里招募得起。”

    “那郡兵又是什麼水平?”

    魏武撇撇嘴︰“所有負重不過百斤,勉強可以趕上我們魏家部曲的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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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09:01:47 |只看該作者
第018章 算計和計算

魏霸算了個賬,漢斤一百斤,大概是二十五公斤,這在后世好像也是不算的成績了。可惜在這個時代,士兵要帶的東西太多,武器、盔甲,哪樣不是沉甸甸的,他們可沒有什么凱芙拉的頭盔、防彈背心,就連武器都是又長又沉的長矛環刀,還要帶上弓箭。如果是級別高一點的將領,還要加上鐵甲,一副鐵甲大概就有十六七公斤,折合七八十漢斤。

換句話說,要么只能帶武器,要么只能背糧食,兩者取其一,那些郡兵才有可能完成老爹的子午谷奔襲計劃。即使如此,他們也只有十天的作戰時間,十天內找不到糧食補給,要么撤退,要么豪賭一場,用所有的人性命再賭十天時間。

聽起來還是非常不靠譜。

魏霸搖了搖頭,暫時把這件事趕出腦海。他手頭還有一件雖然不大,但必須盡快去做的事。張夫人既然做出了高姿態,他當然也不能太無禮,場面上的禮節還是要做的,畢竟她還是莊園里的最高領導。

魏霸取了一疊已經印好的表格,帶著陳管事來到后院張夫人的小樓下。環兒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錦衣,一看到魏霸,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強擠出一絲笑容,躬身道:“少主,來見夫人?”

魏霸很客氣的點點頭,晃了晃手中的表格:“新制的表格剛剛做出來,想請夫人點評一下,看看是否適用。”他看著環兒身上的錦衣,心道我老媽得了兩匹錦,便開心得跟什么似的,夫人身邊的一個丫環卻一直穿著錦衣,看起來還不止一套兩套,這親疏還真是分明啊。

環兒轉身撩開珠簾,躬身相邀:“夫人在里面等候呢,少主請進吧。”

魏霸泰然自若的脫了鞋,走進了張夫人的房間。房間并不大,擺設也不是非常艷麗,但不管用料還是做工都非常講究,透著一種低調的奢華。張夫人面如圓盤,皮膚白晳,細眉大眼,略施粉黛,自有一番大戶人家的雍容。看到魏霸進來,張夫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伸出手,錦袖下露出半截指尖:“阿霸呀,快入坐。”

“謝夫人。”魏霸施了一禮,在張夫人指定的席上坐下,雙手奉上表格。“夫人……”

張夫人嗯了一聲,笑道:“怎么,你還在記恨張平,連一聲阿母也不肯叫了?”

魏霸愣了一下,這才回過味來,連忙改口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阿母又已經責罰了他,我哪里還會放在心上,只是一時……一時口誤,還請阿母見諒。那個……張管事的傷……”

“沒什么事,他皮厚得很,躺幾天就好了。”張夫人一邊接過表格,一邊輕描淡寫的說道:“最近我身體不太舒服,疏于管教,他們都有些散慢了,我正準備要整治他們一番,你倒先幫我處置了,甚好。另外,你救了環兒一命,我還沒謝你……”

魏霸笑道:“阿母這說的哪里話來,不過是舉手之勞,又是自家人,何必說得這么客氣。”

張夫人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贊賞的連連點頭。“阿霸呀,你這次回來,大有長進,我非常高興。將來有你的幫助,我相信你父親和兄長都會輕松不少。我知道你喜歡環兒,不過你現在還小,應該把心思放在做事上。再過幾年,等你立了功,我就把環兒賞給你,可好?”

環兒一聽,頓時白了臉,驚恐的看著張夫人,張夫人卻視而不見,只是笑盈盈的看著魏霸。魏霸尷尬的笑笑,沒有作答,看起來既有竊喜,又有心思被人窺破的窘迫。張夫人見了,心中暗笑,低頭打量了一下表格,贊了一聲:“嗯,這看起來的確清楚多了,想必是有些用處的。怎么樣,任務能完成嗎?”

“陳管事說了,到明天早上,一定能完成兩萬頁,到時候送往縣城,由太守府發往各縣。正要請教阿母,接下來……還印嗎,有沒有其他地方可能需要這種賬頁的?”

張夫人沉吟片刻:“可以再印一些,我想漢中的那些家族應該也需要這種賬頁。不過,這些用量畢竟有限,印得太多也沒什么用,準備個一萬頁也就差不多了。石版可以留著,什么時候需要,什么時候再印也來得及。”

魏霸笑道:“阿母所言甚是,陳管事也是這么說。不過,他說這個印刷的法子可以用到別的地方去。”

“是嗎?”張夫人看向站在外面的陳管事:“環兒,讓他進來說話。”

環兒起身,把陳管事叫了進來。陳管事身份不夠,連坐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站在門邊,將他想出來的賺錢法子一一向張夫人匯報。張夫人靜靜的聽了,滿意的點點頭:“的確是個財路。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處理吧。張平有傷在身,不宜多動,外面的事務你幫著分擔一點。”

陳管事大喜,連忙拜謝,然后喜不自勝的出去了。張夫人又問了一些魏霸正在忙的事,特別是鐵臿和武器的事,她問得很詳細。當她得知鐵臿經過驗證,效率可以三倍于木臿時,她高興得頻頻頜。而當她得知新式兵器可以比現在的武器成本下降兩成,鋒利程度卻能提高三成時,她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欣喜不已:“真的?”

“阿母慧眼如炬,我豈敢在阿母面前大言。”魏霸淡淡的笑道。

張夫人聽出了魏霸的言外之意,卻佯作不懂。她喜悅的贊道:“阿霸,你們兄弟幾個中,你雖然體弱,卻是最有頭腦的一個。阿風有你和阿武佐助,將來一定能光宗耀祖。你們可以好好努力,不可懈怠。易言‘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誠哉斯言,你當牢記在心。”

“喏。”魏霸也裝作聽不懂張夫人的言下之意,一本正經的應了。又說了幾句閑話,這才起身告辭。

環兒把魏霸送到樓下,看著他和陳管事出了小院,連忙回到屋里,可憐兮兮的看著張夫人:“夫人,你不會是真的要把婢子許給他吧?夫人你是知道的,婢子的心里可……只有少主。”

“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不過,魏霸的腦子里有些主意,如果能籠絡住他,將來對阿風也是一大助力。你既然心里有阿風,難道就不肯為阿風做點事?”張夫人和聲道:“再說了,我也只是一說,并沒有說一定將你給他,還要看他是否真的有用再說。”

環兒聽了這話,這才心安了少許。她雖然對張夫人將她作為籠絡魏霸的工具不滿,可是她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就算是張夫人現在要把她送給魏霸,她也只有俯聽命的份。

奴婢,終究只是奴婢,再受寵的奴婢也是奴婢。

魏霸和陳管事回到印刷作坊,陳管事驟得重任,干勁十足,立刻拿出十幾張印刷好的表格,先做起了這次魏霸新發明開發的細賬。魏霸看著他忙前忙后,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辦公室熬了兩年,終于被提升為小主管時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

陳管事將一筆筆帳錄好,隨即拿出一把算籌,開始計算各項物資的總價,估計一下能有多少獲利。看著那一根根竹制的算籌,魏霸忽然問道:“你沒有算盤嗎?”

陳管事一邊擺弄算籌,一邊問道:“什么是算盤?”

魏霸一愣。在他印象中,好象漢代有算盤的,當然不是后世那種算盤,而是游珠算盤,用一塊帶有凹槽的算板,兩種顏色的算珠,基本用法和后世的算盤大同小異。他博物館里曾經看過出土的文物,一直以為這是很常見的東西,卻沒想到陳管事這么一個經常和賬目打交道的人居然連算盤是什么都不知道。

算盤又不復雜,簡直是舉手之勞啊。魏霸忍不住笑了一聲:“陳管事,你等會兒算帳,先給我找個木匠來。”

“木匠,要雕木版嗎,不用這么急吧?”

“不是,是做個算賬用的東西,如果趕得及,明天和賬頁一起送出去。”魏霸想了想,“陳管事,你可能要辛苦一趟,把賬頁送到各縣去,順便再教他們這些東西的用法。”

陳管事詫異的看著魏霸,眼神漸漸的亮了起來。從今天魏霸帶著他去見張夫人,他就知道這兩天他給魏霸的印象不錯,魏霸這是給他出頭的機會。而讓他送賬頁到各縣去,顯然也是同樣的目的。一想到此,陳管事立刻起身,讓人去找木匠。

木匠來了之后,魏霸已經畫好了算盤的草圖,陳管事看得心花怒放,將大腿拍遍,連聲贊好。“少主,你這個主意太棒了,比算籌可要方便多了,我相信,這個叫算盤的東西,肯定也能賣得很好。不行,我得在上面打上魏家的標記,不準他們仿制外傳。嘿嘿,在外地也許控制不住,可是在漢中,我們魏家說話,他們多少還要給點面子。”

魏霸一愣,這是要利用行政地位來壟斷市場嗎?魏家的人果然夠霸道啊,連一個管事都知道充分利用權利來獲取利益。不過,陳管事不知道,諸葛丞相就要來了,魏家在漢中的土霸王地位已經進入倒計時,他是來不及賺這筆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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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細節決定成敗

算盤并不復雜,就是做那些算珠費了點時間,沒到下半夜,第一個算盤就做好了。憨厚的木匠看著魏霸,緊張的搓著手:“少主,還能看嗎?”

魏霸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豈止能看,你做得簡直是太漂亮了。如果再給你點時間,你是不是打算把整個框都雕上花?”

“嘿嘿,少主說得對,確實是時間不夠,要不是應該雕上花的。”木匠真夠老實的,居然沒聽出魏霸的意思,一本正經的問道:“少主,魏家是將門,按理說應該雕獅虎熊羆之類的猛獸以襯威武,可是這算盤應該賬房先生用得多,換個花花草草的是不是好一些?那些窮酸最喜歡這些了。”

魏霸險些沒有一口水噴出來,陳管事眼睛一瞪:“你聽誰說管賬的就是窮酸的?閉上你的臭嘴,滾!”

“唉。”木匠見得罪了陳管事,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轉身就要走。魏霸叫住了他,晃了晃算盤,問陳管事道:“陳管事,依你的眼光,你看有必要雕這些嗎?”

“當然要雕。”陳管事心情舒暢,雖然忙了一整天,還是精神亢奮。“這豎奴雖然說得難聽,卻也有些道理。雖是家常物件,終究還是案上一個擺件,能做得漂亮些,那當然是好的。”

魏霸沒有作聲。他本來覺得算盤就是個工具,結實耐用就行,花時間雕花實在沒什么必要,不過陳管事這么說,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也沒有必要一定要扭轉他們的看法。他看了一眼那個局促的木匠:“辛苦你了,稍息片刻,馬上夜餐就好了,去吃幾塊肉,喝一碗酒,好好的睡一覺。明天抓緊時間,做上十來個算盤出來備用,來得及不?”

聽說有肉吃,有酒喝,木匠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連連點頭,險些將束發的木釵甩下來。時間不長,有個胖乎乎的廚子來報,夜餐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飯。魏霸沖著陳管事點了點頭,陳管事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大聲說道:“大伙兒停一停。”

看到那個廚子進來,正在忙碌的工匠們就知道要開飯了,手里雖然沒停,耳朵卻豎了起來,就等著開飯的消息。今天霸少主主事,有酒有肉,可是難得的大餐,他們早就盼著了。一聽陳管事的話,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計,眼巴巴的盯著陳管事。

“少主今天開恩,置辦了酒肉,給你們打牙祭。不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少主優待你們,是他的恩德,你們卻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正事。飯可以多吃一點,肉也大可多吃兩塊,可是酒卻要管住,誰要是喝醉了,耽誤下半夜的活計,不要怪老子翻臉不認人,把你們打得半個月起不了床。聽見了沒有?”

那些人聽了陳管事的話,自然想起了上午剛剛被魏霸打得半月起不了床的張大管事。夫人身邊的大管事都能被打成這樣,他們這些卑賤的工匠更是不在話下。有幾個本想趁機大喝一場、不醉不歸的工匠咽了咽口水,打消了這個念頭,七嘴八舌的答應著。

“去吧,一刻鐘。”陳管事威嚴的一揮手,眾人哄然而散,你推我攘的向廚房奔去。

魏霸看著一個個還沒有到廚房就已經饞涎欲滴的工匠,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魏家對部曲、工匠都算是不錯的,從那三個新來的鐵匠的滿意就可以知道,可即使是他們,一年也難得吃幾次肉,對于后世吃肉吃得厭煩,總想來點素菜減減肥的他來說,這再一次讓他感受到了兩個世界的不同。

陳管事恭敬的說道:“少主,你累了一天了,也去吃點吧。喝點酒,便去睡,這里有我盯著,絕對不會誤事的。”

“不用了。”魏霸擺擺手:“這件事雖然不復雜,但是干系卻很大。我不是信不過你,可是還得自己在一旁看著才能心安。現在就算我去睡,只怕也是睡不著的。”他笑了笑,又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能睡得安嗎?”

陳管事也笑了起來,撥弄著剛剛送來的那個算盤,感慨的說道:“少主真是難得的大才,一轉眼就是一個主意。這個算盤用起來可比算籌方便多了,看起來很簡單,可是精妙之處,卻實在不少。”

魏霸沒有在意,他覺得算盤沒什么好得意的,陳管事這么說,無非是今天得了他的好處,這才想著法子來拍他的馬屁。人人都愛戴高帽,不過如果陳管事是個諂媚討好的人,那今天把他帶到張夫人那兒去可就有些冒失了。

“特別是這個珠子。”陳管事沒有覺察到魏霸心情的不快,依然沉浸在算盤的玩賞中。他點了點上欄那個表示五的黑珠:“以一代五,多了一道橫梁,卻減少了四個珠子,節省了成本不說,也讓數目一目了然,無須再去細數。嘖嘖,真是妙不可言啊。”

魏霸聽著陳管事自言自語的夸贊算盤,這才明白過來他以為很簡單的算盤其實并不簡單。正如陳管事所說,以上方的一個黑珠表示五,不僅是減少了四個珠子這么簡單,而且讓每一柱上的數字更加清晰。不知是誰說過,人通常最多只能照顧到七,七以內,可以一眼看出來,超過七,就要去數。如果不用這個黑珠來表示五,那每柱上的就要用九個珠子,七三個數就很難一眼分清,有了這個黑珠,珠子的總數就不過超過五,又分成兩種顏色,相對就容易多了。

算籌里有以一代十,以一代百,但是沒有以一代五,而這個以一代五,卻蘊含著一個常人很難注意到的優點,他司空見慣,沒有注意到,可陳管事卻經常和算籌打交道,他一眼就發現了這點區別。

細微處見精神,魏霸第一次對算盤有了新的發現。而他記憶中,漢代算盤就是以一個黑珠表示五,一個白珠表示一,和以后的算盤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由此可見,古人并不笨,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后人還要聰明,只是可惜,因為傳播手段的有限,有很多精妙的發明沒能傳下去。比如算盤,明明漢代已經有了算盤,但是到了三國時代,還是有很多人連聽都沒聽說過。

看來印刷術還真是大有用武之地。

魏霸由此及彼,一下子想到了更多。他忽然覺得,自己有很多事可以做。

魏霸前世是做技術的,深知細節決定成敗,不光要定性,更要定量。這一世來了之后,一直糾結于老爹魏延的子午谷奇謀,所以他也一直在盤算這究竟有多大的可行性。前世他也為魏延叫過屈,覺得諸葛亮不用他的子午谷之計是謹慎過度,甚至有打壓魏延的嫌疑,可是現在細細一算,連他都覺得這個奇謀不如叫賭博更合適一些。

很多事,看起來很美妙,可是真正去做,才會發現里面有很多困難,甚至是根本無法解決的困難。比如現在的子午谷奇謀,在他看來就根本不可行。換了他是諸葛亮,也不會同意這個方案。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說服老爹放棄子午谷計劃,這樣至少不會和諸葛亮發生沖突,有可能提前消除日后被諸葛亮設計除去的隱患。不過這似乎不太實際,聽老爹那口氣,在他的眼中,這個計劃簡直是太完美了,諸葛丞相一定會同意他的想法,說不定還會大贊他用兵如神。在碰南墻之前,要想說服他放棄這個計劃,無疑是癡人說夢。

那剩下來就只有另一條路:解決子午谷計劃中的關鍵難題,增加子午谷計劃的可行性,增加到讓諸葛亮覺得這個計劃值得冒險,而且有較大的成功可能。那子午谷計劃的關鍵難題是什么?

糧食。

糧食帶得太多,行動遲緩,失去了突然性,等他們出谷,恐怕魏軍早就做好了準備,迎頭痛擊。糧食帶得太少,那留下攻擊的時間太短,辛辛苦苦的出了谷,用不了幾天,又得匆匆忙忙的往回趕,把一個重要的軍事行動變成了十日游,那顯然也不太可行。

要想把這個計劃變成事實,必須要帶上足夠的糧食,保證大軍能夠有足夠的行動時間,又不能延緩大軍的行動,保證突然性。

這看起來是個兩難的問題,可是也并非完全沒有辦法,如果能造一個機器,既能運更多的糧,又能滿足快速行動的要求,那不就完美了嗎?

魏霸靈光一閃,眼睛亮了起來。

“少主,你……在想什么?”陳管事輕聲提醒打斷了魏霸的思緒,魏霸愣了一下,掩飾的笑了笑:“怎么了?”

“少主又在想什么新奇的東西嗎?”陳管事有些緊張的說道:“我沒有打斷少主的思路吧?”

“沒有,沒有。”魏霸撓撓頭,這才發現那些工匠已經吃完飯回來了,自己走神好象有一段時間了,難怪陳管事會打斷他。然而他剛剛確實有所發現,似乎抓住了什么,被陳管事這一打岔,那點想法又不翼而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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