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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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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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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1 00:00:37 |只看該作者
第500章瘋狂的計劃

山上比山下黑得更遲,當山下的吳軍大營夜幕降臨的時候,山頂還隱約能看到天邊的餘暉。
那一抹鮮豔濃烈的紅將崖壁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相夫、朱武並肩坐在一角,輕聲交談。靳東流坐在另一角,閉目養神。
王雙負著手,看著天邊,瞇起了眼睛。他們的神情都很輕鬆。

三千人馬堅守龍巖灘,扼住了吳軍的咽喉,七八天的時間,吳軍戰死近半,連呂岱這員宿將都戰死在陣前,雖然戰事還沒有結束,勝利卻已經收入囊中,心情自然輕鬆。   
他們不知道魏霸找他們來幹什麼,聽說魏興這兩天在和吳人談判,也許是吳人投降了?雖然早就覺得這個結果是必然,可是當這個結果真的來到面前時,他們還是有些期待。   

內洞,魏霸端坐在行軍榻旁,關鳳站在他的身前,仔細端詳著他的儀容。魏霸無奈的盯著她的眼睛,嘟噥道:“如果讓人知道關侯的虎女如此照料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罵我折壽。”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關鳳嗔了他一眼,又說道:“你現在是神將,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若是不小心,讓人輕視了,那可不行。這些本來都是媛容的職責,她不在,我只好勉為代勞了。”     魏霸眨了眨眼睛,沒吭聲。
不知道是因為戰事緊張的緣故,還是因為有了心理負擔,他發現關鳳最近有些神經質,經常絮絮叨叨的,不像以前那麼爽氣。   
“真要奔襲辰陽?”關鳳一邊用在掌心揉著胭脂,一邊擔心的看著魏霸。   
魏霸很無語的看著關鳳,對即將抹到他臉上的胭脂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卻不敢有任何反對意見。
關鳳要將他打扮成一個紅光滿面的神將。他這個神將本人卻沒什麼表達意見的權力。    “不打不行。”

魏霸極力讓自己的眼睛離開關鳳的手,解釋道:“潘濬夠狠,他現在只有五六千人左右,能夠堅持的時間超過我的預計。
要么功敗垂成,提前撤退,要么兩敗俱傷,等他餓死了,我也沒多少時間了。陸遜也不能指望,他說不定也想把我當刀使。
砍完了江淮繫再砍荊州系,好讓他們江東系一枝獨大,等我幫他砍完了對手,他再來收拾我。我不能坐以待斃,只能主動出擊。”     
“可是陸遜很謹慎。辰陽很堅固,就憑我們這三千人,根本拿不下。”
關鳳說著,將雙掌貼在魏霸臉上,輕輕的抹著。
溫熱的掌心將揉得均勻的胭脂抹到魏霸臉上的同時,也感受著魏霸這些天被山風吹得有些粗糙的皮膚,摩擦在同樣略顯粗糙的掌心。
酥酥癢癢的。    “山人自有妙計。”魏霸伸手輕攬關鳳的纖腰:“姊姊,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關鳳微微一笑:“出成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是一場豪賭。能夠走到今天,已經讓我非常意外。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相信你。”關鳳突然紅了臉,伸手抓住了魏霸向下滑的手,瞪了他一眼:“你又來了。”     “相信我就好。”
魏霸尷尬的笑了一聲,站了起來:“你也準備一下。神犬營的神犬也要好好打扮一下,準備出發。”     “好。”關鳳應了一聲。
卻沒有離開,她轉身站在魏霸身後,推了推他。魏霸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桿,擠出一絲從容而矜持的笑容,緩步走了出去。   
“大人!”相夫和朱武見面色紅潤,氣宇軒昂的魏霸走出來,連忙站了起來,躬身行禮。   
“少主!”靳東流和王雙互相看了一眼,也跟著行禮,同時沒忘了魏霸身邊的關鳳。“關姑娘。”     

“大家坐。”魏霸擺擺手:“今天請你們來,是有一件戰事要宣布。”魏霸威嚴的掃視一圈,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決定奔襲辰陽。 ”     
話音一落,靳東流等人頓時驚呆了。他們互相看看,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奔襲辰陽?魏霸瘋了?相夫是對魏霸的神將神話比較了解的一個人,他 ​​對魏霸的敬畏來自於魏霸的實力,而不僅僅是神將的虛名。
在他看來,魏霸奔襲辰陽的決定可不是什麼好主意,這和找死差不多。
佔據地利,他們可以輕鬆的攔住潘濬,可是放棄既有的地利,轉而去攻城,旁邊還有八千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攻上來的吳軍,這主意除了瘋狂二字再也沒有合適的形容。   
可是相夫沒有說話,在搞清魏霸的想法之前,他不想給魏霸留下不好的印象。   
相夫不說話,朱武更不敢主動說話,但是他的疑問和相夫一樣重,這從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靳東流猶豫了一下,上前行禮:“少主,辰陽有堅城深池,又有精銳把守,就算有充足準備,優勢兵力,倉促之間也很難拿下。
更何況我們現在既沒有準備,又沒有兵力,反而有一個宿敵伺伏一旁。少主,這可有些冒險啊,不知少主有何妙計?”     
魏霸滿意的瞟了靳東流一眼。靳東流提出了疑問,卻沒有指責他荒謬胡來,分寸拿捏得很到位。   
“要攻辰陽,是從長遠考慮,也和眼前的形勢有關。”
魏霸緩緩走到洞口,凝視遠處漸漸變深的山巒,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看著相夫等人,抹了些胭脂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異樣的神采,飽滿的激情,充滿自信的眼神看得相夫等人心中一動,莫名的多了幾分信心。   
“你們想想看,潘濬當年是關侯麾下的名士,他不是瘋子,可是他為什麼不惜代價的猛攻,僅僅幾天時間,傷亡就超過一半?”     
相夫沉默不語,靳東流若有所思。    “你們再想想,陸遜當年是怎麼打敗先帝的。”

魏霸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在龍巖灘一直沒有進攻,是因為他沒有進攻的實力嗎?不完全是。
他是在等我們斷糧自潰,然後再痛下殺手。”     
“潘濬將那些殘兵老卒清除掉,減少了消耗,能堅持更多的時間,我們收降了一些士卒,糧食消耗卻大大增加,這樣一來,我們能堅守的時間會大大縮短。
只要再過半個月,我們要么退兵,要么就在這里和潘濬兩敗俱傷,而勝利者只會有一個:陸遜。”     
靳東流等人恍然大悟,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氣。    “辰陽很難打,可正因為難打,敵人才不會想到我們會去攻擊辰陽。”
魏霸微微一笑,沖淡了緊張的氣氛。“用兵有正奇,什麼是奇?奇就是敵人想不到的意外。
辰陽有堅城,有深池,有精兵,而我們沒有軍械,沒有兵力,沒有時間,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我們會去攻擊辰陽。
這就是奇,真正的奇。”     靳東流深施一禮:“可是,我們攻擊辰陽,雖然達到了用奇的目的,又如何才能取勝呢?”     
“我們有三個取勝的理由。”

魏霸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們有三千能以一當十的勇士,士氣正旺,遠不是龜縮在城裡的吳軍可以。
第二 ​​,我們有援軍,和我們一樣英勇的援軍。
第三,我們可以搶造大量的攻城器械,足夠我們使用。”     “大人,可是我們時間太短了。

陸遜就在龍巖灘,一旦他得到我們攻擊辰陽的消息,他很快就可以趕到,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     
魏霸冷笑一聲:“他不敢。”     “他不敢?”相夫有些搞不懂魏霸的意思。   
“是的,他已經被我們嚇破了膽,別說我攻擊辰陽,就算我從他的大營旁邊經過,他也不敢出來攔截。
就像當初在沅陵一樣,他只能龜縮在城裡,眼睜睜的看我滅了衛旌。”     “這……大人……”相夫目瞪口呆,他覺得魏霸真是瘋了。
你說陸遜不敢,那假如陸遜敢呢?    “你們不相信?”     “不是,大人,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相夫斟酌著用詞,不知道怎麼評價魏霸這個近乎狂妄的想法。    “我知道,你們不相信。”魏霸也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不過,這很容易驗證,只要我們在陸遜的大營前走一趟,看他敢不敢出來,你們就知道我說得對不對了。
”他擺了擺手,打斷了相夫的解釋:“現在,我進行戰前安排。昭明,你留下來把守陣地,攔住潘濬,給你留五百人,夠不夠?”     
靳東流猶豫了一下,站了起來:“少主,五百人太多,我只要三百人就足夠了。
只在少主給我三百人,我可以保證堅守五天,潘濬休想出谷一步。”     
魏霸大笑:“昭明,自然打敗了呂岱之後,你的膽氣越來越旺了。很好,我們就需要這樣的精神。”     

見靳東流這麼豪邁,又聽魏霸提起靳東流的戰績,相夫和朱武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精神一振。沒錯,靳東流不過是魏霸的一個部曲將,僅僅憑著五百多人就能擊敗呂岱的一萬八千大軍,最後還斬殺了呂岱本人,魏霸本人率兩百人出擊,七戰七捷,現在還把潘濬死死的堵在峽谷中,在他們出擊之前,有誰敢相信他們能取得這樣的戰績?    魏霸是神將,他既然說能攻取辰陽,那說不定真能攻取辰陽。更何況辰陽的確重要,一旦攻克辰陽,這場戰事就會己方大獲全勝的方式結束,意義之大,毋須誨言。   
“大人,那我們呢?”     魏霸哈哈大笑。“你們啊,就率領本部和我一起出發,先看看那兩隻陸龜有沒有膽量出營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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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1 00:10:44 |只看該作者
第501章招搖過吳營

夜風拂過竹林,吹得竹葉沙沙作響,一雙雙腳踩在厚厚的枯葉上,發出聲聲悶響。
無數的將士們舉著火把,在辰水南岸的竹林裡穿行。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們的臉上卻有興奮,又有緊張。   
誰也不敢說話,只是沉默的趕路,無數的火把匯成一條巨龍,在山巒之間若隱若現,延綿數里。   
相夫率領五百勇士走在最前面,他的臉頰不住的抽搐著。
前面不遠,便是陸遜的大營,那座大營裡有八千吳軍精銳,一旦這些人衝殺出來,他們就難逃一死。   
魏霸說,陸遜是烏龜,只會縮著脖子裝死,不敢出營。說實話,相夫對魏霸的這個看法不以為然,陸遜再謹慎,也不至於連大營都不敢出吧?假如他出來呢,我們怎麼抵抗,是掉頭就跑,還是迎戰?不管是什麼樣的選擇,相夫覺得都不是一個什麼好的結果。   

神將啊神將,你是不是騙人騙得自己都信了,真的以為自己有神力?相夫一邊觀察著前面的動靜,一邊無奈的搖著頭。   
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追了上來,相夫掉頭一看,是魏霸身邊的一個武卒。   
“大人有令,經過吳營時,每一個士卒都在大聲邀戰。”     
“什麼?”相夫大聲問道,他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是聽錯了,舉著火把從吳軍大營前經過也就罷了,怎麼還要大聲邀戰?這不是找死麼?
吳軍要是衝出來了,還有我們的活路?   
“精夫,你沒有聽錯。”武卒似乎知道相夫在想什麼,恭敬的笑道:“大人的命令是讓你們邀戰。”     

相夫愕然,好半天沒回過味來。武卒靜靜的看著他,直到相夫醒悟。
表示自己知道了,這才轉身離去。相夫抬起手,看著遠處的吳軍軍營,猶豫了一下,一揮手:“邀戰!”     
旁邊的士卒已經聽到了武卒傳達的命令,雖然和相夫一樣驚詫,卻還是把相夫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陸龜,敢出營一戰否?”     “陸龜,敢出營一戰否?”     五百多名將士齊聲怒吼。吼聲像一道悶雷,沿著辰水滾滾向前,遠處的山林都被吼聲震動,棲息其中的山鳥被驚醒,撲楞楞的飛上了天空。繞著山巒亂飛。   
整齊的吼聲像一道巨浪,向千百步外的吳軍大營湧去,警戒的吳軍暗哨和巡邏隊被他們驚動,像是受驚的兔子,紛紛從藏身之後站了起來,警惕的打量著越來越近的火龍,然後向大營狂奔而去。   
相夫屏住了呼吸。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踪。他緊張的注視著吳軍大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吳軍就會衝出大營。
出現在自己面前。   
普通的士卒沒有相夫這麼緊張,他們對神將的信任比相夫更虔誠,既然神將讓他們邀戰,他們就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戰勝吳軍——如果他們敢出營一戰的話。    人。是不能和神戰鬥的。   

遠處的吳軍大營一陣騷亂,無數的火把亮了起來。將大營照得通明。    可是,大營的營門緊閉,沒有一點開啟的跡象。   
“陸龜,敢出營一戰否?”     見吳軍不敢出營,將士們更加鬥聲昂揚,吼聲越來越整齊,越來越雄壯,透著必勝的信念,透著無盡的嘲諷。他們大搖大擺的從距離吳營不過三百步的地方經過,然後消失在山林之中。
凡是經過吳軍大營前的士卒,都不由自主的大聲邀戰,用興奮的吼聲表達著對吳軍,對陸遜的輕蔑。他們的心裡充滿了得意,自從夷陵一戰,蠻王沙摩柯戰死在夷陵之後,五溪蠻族就對陸遜充滿了恐懼,可是今天,他們卻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羞辱了陸遜,羞辱了吳軍。   

他們就這麼肆無忌憚,光明正大的從吳軍大營前通過,卻沒有一個吳軍敢來攔阻。   
相夫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來,忍不住的想笑。這個結果太離奇了,離奇得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陸遜居然真的像一隻烏龜,沒有敢出動一兵一卒,就這麼看著他們從他的大營前經過。   
即使離開了吳軍大營,將士們的心情還是激動不已。如果不是有軍令在先,他們說不定要停下來討論一下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魏霸率領親衛營從離吳軍大營三百步的地方經過,關鳳就走在他的身邊,錦索兒和楠狐也在一旁,她們的眼睛裡都充滿了驚奇和崇拜。當魏霸下令將士們邀戰經過吳軍大營的時候,她們幾乎嚇傻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現在,她們依 ​​然心跳不已,卻不是緊張,而是敬畏。   
見這兩個蠻女不住的偷看魏霸,關鳳有些惱了,嗔道:“看著腳下,好好走路,帶好自己的神犬。摔了跤,可沒人背你們。”     
“是,校尉,我們知道了呢。”楠狐和錦索兒交換了一個眼神,掩著嘴,咯咯的笑了起來。
她們看得出來,她們對魏霸的景仰讓關校尉不高興了。   
“快走快走。”關鳳被她們笑得臉頰生暈,掩飾的喝了兩聲,轉到了魏霸面前,示威的勾住了魏霸的手。
魏霸的手心又濕又冷,觸手冰涼。他看了關鳳一眼,笑了笑:“怎麼了?”     “沒什麼。”關鳳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道:“你賭贏了。”     

魏霸嘴角一咧,嘿嘿乾笑了兩聲。他是賭贏了。
陸遜沒有出營,自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病得太重,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現在主事的應該是陸嵐。
陸嵐沒有陸遜的膽略,也沒有陸遜的精明,他能做的只是守緊營盤,不給自己偷襲的機會。   
魏霸賭的不是陸遜,而是費禕提供的信息的真偽。
只有陸遜真的病得起不了床,無法主持軍務,只有費禕在吳軍大營拖住陸遜,配合演戲,他這個虛張聲勢的動作才有成功的可能。
否則。只要吳軍出營查看一番,他所有的把戲都會被戳穿。   
現在,他賭贏了,親眼見證了陸遜的“懦弱”,相夫和那些蠻子大概會增加一些信心,接下來的辰陽之戰總算有了一些優勢可言。   
這其中的驚險,體會最深的當然是魏霸本人,在看似從容的表情下是一身濕透的衣裳,遍體的冷汗。   
“繼續前進。”魏霸手一揮。人雖然行走在山谷之間,卻彷彿站在世界之巔,指點江山。    ……     

陸嵐面色蒼白,看著遠處一眼看不到頭的火龍,兩隻手有些發麻。那些吼聲他聽得清清楚楚。
“陸龜”二字是如此的刺耳,刺心,讓他渾身顫栗,恨不得打開營門,與那些粗魯的蠻子,與那個毫無君子風度的魏霸決一死戰。
士可殺不可辱,哪怕是兩軍交戰。也不能這麼污辱對手,這不是一個君子應該有的氣度。   
可是陸嵐不能出營,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魏霸這麼做,顯然是一個低劣的誘敵之計。
他是想趁著黑夜。把吳軍誘出大營,發揮蠻子們熟悉地形的優勢,進行騷擾,進行偷襲。   
他們就是這麼打敗了步騭。打敗了呂岱。    對付這種雕蟲小技,根本不需要費甚麼心思。
只要守好大營。讓敵人無隙可鑽,只等清晨,萬丈金光一出,所有的魑魅魍魎自然無所遁形。   
可是,“陸龜”二字真的讓他很難受。   

“校尉,你不能這麼坐等啊,應該出營一戰,否則,軍心渙散,與我不利啊。
”費禕又一次的湊了過來,脹紅了臉,一副焦急萬分的樣子。陸嵐嗤之以鼻,一甩袖子,袖角險些摔到費禕的臉上去。
“多謝費君擔心了,我自有分寸,若有失誤,我一力承擔。”     “校尉,我看你是承擔不了。
”費禕拉著陸嵐的袖子,苦苦相勸。“魏霸離開龍巖灘的陣地,要么是想逃跑,要么是去攻辰陽城,辰陽有大軍的輜重所在,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萬一失守……”     
“費君,你把我當三歲小兒嗎?”陸嵐實在忍不住了,厲聲喝斥道:“你就是想和魏霸裡應外合,誘我出營,也要找點高明的說辭吧?
攻辰陽,魏霸憑什麼攻辰陽,你當辰陽是一個小山寨,一推就到?他要真敢去攻辰陽,我連援兵都不用派,就在這裡等著看他死。”     

陸嵐憤怒的跺了跺腳,瞪著費禕說道:“費君,我知道你很聰明,可是你也不要把我當笨蛋,否則,我會很鄙視你的。
”說完,他轉身就走,把費禕撂在那裡。他覺得費禕太過份了,和魏霸裡應外合也就罷了,畢竟他們都是蜀漢的人,可是他居然用這麼拙劣的藉口來誘他出營,簡直是貶低他的智商,這讓他無法接受。   
費禕用袖子抹了抹額頭,又鍥而不捨的追了上去,趕到陸嵐身邊,和他並肩而行,繼續勸道:“校尉,我不是想騙你,實在是魏霸詭計多端,難以應付。我看還是把將軍叫醒,讓他來做決定吧。”     
“將軍睡了,你休想打擾他。”感受到了費禕輕視的陸嵐忽然停住了腳步,怒不可遏的盯著費禕: “費文偉,你如果再不肯閉嘴,休怪我把你當成細作關起來。”     
費禕一聽,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陸嵐哼了一聲,快步離開。他進了中軍大帳,見陸遜已經醒了,正看著他,連忙走了過去,坐在陸遜的榻邊。   
“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魏霸派人來騷擾,想誘我出營。”陸嵐輕描淡寫的說道:“費禕居心叵測,勸我出營作戰,我沒理他。”     
陸遜點了點頭:“嗯,你處理得很妥當。我看費禕也有些可疑,在情況未明之前,還是穩妥一點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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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
發表於 2014-5-31 00:11:08 |只看該作者
第502章人的名,樹的影

陸嵐固守大營,魏霸得以一種囂張之極的姿態通過吳軍的防區,一路向辰陽進發,極大的鼓舞了士氣。
不僅普通的將士信心百倍,就連相夫和朱武這樣的將領對魏霸也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們雖然不像普通士卒那樣認為魏霸是什麼神將轉世而盲目崇拜,但對魏霸近乎神奇的用兵之道還敬佩不已。   
對於攻擊辰陽的意義,他們都非常清楚,拿下辰陽,就斷了吳軍的後路,保證了自己的軍糧供應,重要性毋須多言。
他們擔心的只是能不能成功。在此之前,他們的確看不到一點成功的可能,可是經過這一次,他們覺得魏霸也許真的有辦法。   
有了信心,就有了動力。當魏霸要求他們安排人手,進行戰前準備的時候,他們很配合的行動起來。   

山里竹子很多,許多竹子長了很多年,比手臂還要粗,用來打造攻城器械是綽綽有餘。竹子破成竹條,就是最好用不過的繩子。
把一根根粗大的竹子紮成竹排,下了水可以當船用,上了岸可以當跳板,削尖了可當武器,劈成竹條的還可以當箭用,簡直是萬能材料。而這些蠻子對如何使用竹子又都是行家里手,手裡的砍刀既能砍竹子,又能當劈刀,粗糙的手指根本不擔心會被竹子劃破,當一根根又細又薄的竹篾像蠶絲一樣從他們的指間滑出的時候,別有一種原始質樸的美感。   

這些事,魏霸只要交待一聲就行了,相夫和朱武等人自會去安排。魏霸很悠閒的睡著了,當他醒來的時候,夕陽透過稀疏的竹葉,在他的臉上落下斑駁的竹影。蔚藍的天空飄浮著幾朵白雲,透著難得的清閒和愜意。   
“啊——”魏霸張開雙臂,打了個吹欠,渾身充滿了力量。   
“少主,你醒啦。”楠狐捧著一碗香噴噴的肉粥走了過來,笑瞇瞇的看著魏霸:“關校尉熬了半天的粥,就等著少主醒呢,沒想到少主這麼能睡,一睡就睡到下午。”     
魏霸坐了起來。接過肉粥,微微一笑:“大夥兒準備得很麼樣了?”     “都差不多了,關校尉去檢查了,馬上就該回來了。
”楠狐笑嘻嘻的說道:“少主睡得越香,他們的干勁越大。一個個都等著今天晚上攻擊辰陽呢。”     
魏霸瞥了楠狐一眼,沒有說話。楠狐是蠻人中少有的聰明人,想必看得出來他在這個時候睡大覺的用意。將是三軍之膽,他越是從容,那些蠻子們越是有信心,他如果緊張,那些蠻子就要崩潰了。   
“楠狐。你父親這次在三山谷有功,將來我會重重的賞他,他也許會給你一筆豐厚的嫁妝,魏興又立了功。
我同樣會賞他,又給你一筆豐厚的聘禮,你兩面發財,是不是很開心啊?”     
楠狐笑了:“聘禮是給我阿爹的。嫁妝才是給我的,我怎麼會是兩面發財呢?
不過。不管是給阿爹的,還是給我的,我都高興。”     “嗯,我家魏興有福氣,能娶到你這樣聰慧的女子。”     
楠狐臉一紅:“是我有福氣。夫君跟著少主征戰,將來封侯拜將,我也能跟著沾光呢。”     魏霸哈哈一笑。   

在隱秘的山谷裡藏了一整天,將士們養足了精神,等天一黑,他們就架著剛剛做好的竹筏,載著各種準備好的攻城物資,悄悄的駛出了山谷,向辰陽進發。
他們都有些激動,神將說了,今天夜裡要攻破辰陽,明天早上就可以到辰陽城吃早飯,雖然這聽起來像是夢話,可是既然神將這麼說,他們就相信。
他們要擔心的只是今天晚上自己有沒有上陣的機會,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士卒也知道,攻破辰陽,吳軍就徹底的敗了,這場大戰也就會結束,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斬首立功的機會了。   
今夜,是最後的盛宴,每一個士卒都摩拳擦掌,期待著跟隨神將,再打一個振奮人心的勝仗。    ……     

陸嵐心神不寧的走進了陸遜的大帳,臉上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陸遜倚在榻上,閉著眼睛,氣息還算平穩,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輕聲問道:“有什麼消息?”     “沒什麼。”陸嵐故意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派人沿著昨天魏霸留下的痕跡去查了,應該是一股疑兵,沒多少人。”     “能看出究竟是多少人嗎?”     “大概……一千人左右吧。”
陸嵐猶豫了一下,又勸道:“地上有很多枯枝敗葉,不太容易看得清。
不過,魏霸總共就那麼多人,他 ​​總得留下足夠的人手堅守陣地,要不然,潘濬一出峽谷,他可奪不回來?”     
陸遜微微頜首,沉思不語。他的想法和陸嵐差不多,魏霸現在最大的倚仗就是地利,就是谷口的陣地。
他只要固守陣地,就能堵死潘濬的大軍,把他活活餓死在峽谷裡。這簡直是唾手可得的勝利,任何人都不會輕易放棄。
在這個時候放棄谷口陣地是不明智的,就算是魏霸現在派出千人左右對他的大營進行騷擾都是一個不怎麼妥當的舉動,更不可能去攻辰陽。   
陸遜覺得,費禕這個“擔心”的用意太明顯了,明顯得近乎愚蠢。
當然了,陸嵐並沒有因為費禕的愚蠢而掉以輕心,他已經派人通知辰陽的守軍,讓他們做好應戰的準備。
有堅城,有深城,有精兵,再加是足夠的警惕,陸遜相信,別說魏霸只有千餘人,就算他有一萬人,一兩天之內也不可能攻克辰陽。    陸遜想不出可能有什麼意外,而且他也沒什麼精力去想,一動腦子,他就覺得渾身乏力。
大腿上的傷一直沒有癒合,持續的低燒讓他筋疲力盡,而如何攻破魏霸的陣地,救出潘濬,又讓他心神交瘁。魏霸占據了有利地勢,他無法強攻,只能等,保持對魏霸的壓力,等魏霸出於對自己的安全考慮,主動撤出陣地。   
他相信,魏霸只要不是瘋子,他不會在谷口守到斷糧,也許再過幾天,他就堅持不住了。   
要比耐性,陸遜有足夠的心理優勢。當年在夷陵,他曾經和劉備對峙過大半年,哪怕是孫權都等得急了,他也沒有動搖過。他相信,有耐心的人才有可能笑到最後。當年,他比年長的劉備有耐心,現在,他相信他更比年輕的魏霸有耐心。   
可是不知為什麼,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破綻的陸遜卻無法安心,他想讓自己心無旁騖的好好休息,卻始終無法做到。他總覺得在腦海深處,有一個陰險的聲音在發笑,可是當他努力去尋找的時候,他卻怎麼也抓不住那點頭緒。   
唉,我好像不僅是身體病了,連腦子都有些病了,居然會對一個年輕人產生了畏懼。是我的年紀大了,又在病中,這才精力不濟,還是我真的被他嚇破了膽?陸遜自怨自艾的嘆了一口氣。    ……     

辰陽城頭,戒備森嚴。一枝枝火把將城頭照得通明,一個個全副武裝的士卒手持武器,挺立在城頭,警惕的注視著四周漆黑的曠野,傾聽著夜風吹過城頭,拂動戰旗。   
校尉喬仁一手按著戰刀,一手扶著冰涼的城頭,凝視著遠處,任憑寒風吹得耳朵生疼。
自從接到了陸遜的軍令之後,他不敢有任何大意,一遍又一遍的檢查著城防,生怕有什麼疏漏的地主。
作為跟隨陸遜征戰多年的親信將領,他深知辰陽對陸遜的重要性。溆浦已經丟了,如果辰陽再失守,那麼陸遜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只能黯然落敗。   
雖然他想不出敵人能以什麼樣的方式攻城。
陸遜說了,魏霸只有三千人,要留下至少一半人守護谷口的陣地,阻擋潘濬,他能動用的人最多一千五百人。
這麼少的人還能攻城?他不敢想像。    如果對手是別人,喬仁也許會一笑置之,可對手是魏霸,他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即使陸遜不提醒他,他也會提起十二分的注意,不給魏霸任何可趁之機。    他不想成為魏霸厚厚的戰功簿上的又一道戰功。   
喬仁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   

這是一個橫空出世的年輕名將,一個讓陸遜都忌憚不已的年輕名將,一個僅以百餘人入五溪就成功把吳軍拖入戰爭泥潭的名將,一個指揮著數千蠻子,把數万吳軍精銳打得落花流水的名將。   
步騭,呂岱,衛旌,週胤,呂凱,陳時,孫俊,這些人要么是吳軍宿將,要么是後起之秀,都毫無例外的一一敗在魏霸的手下,就連吳國的戰神陸遜都被魏霸堵在沅陵城無法還手,這樣的戰績足以讓任何一個人妒嫉,讓任何一個人膽寒。   
魏霸已經成了吳王孫權的心頭之患,已經成了陸遜的平生大敵,戰勝他,是每一個吳軍將領渴望的事情,可與此同時,面對他,卻是任何一個吳軍將領也不希望遇到的局面。   
喬仁陰差陽錯的站在了魏霸面前,他渴望自己能戰勝魏霸,可是他卻一點信心也沒有。   
當第一個火把在遠處出處,斥候們狂奔而來,宣告著敵人正在接近的時候,喬仁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心臟猛的一縮,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攫住了一般,一股冷汗從後背湧出。   
在那一刻,他聽到了自己急促慌亂的心跳聲,彷若激昂的戰鼓,正在宣告不世神將的閃亮登場。猛虎尚在草叢深處,殺氣卻已經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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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虛張聲勢

喬仁心中的戰鼓急如雨點,可是城外的戰鼓卻非常舒緩,沉穩的節奏並不如何激昂,卻一聲聲的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城外沒有火把,漆黑一片,喬仁雖然聚足了目力,還是無法看清遠處的情況。他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黑影,知道敵人正在布陣,卻不知道敵人的陣勢究竟有多大。
人影與夜色混在一起,真偽難辨,看起來連遠處的山影都在搖動。   
緩慢的戰鼓聲一直沒有停,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也一直沒有停,喬仁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然後又加上一塊石頭,再加上一塊,石頭不斷的壘上去,直欲把他整個人,這整座城都壓垮。   

看不見的敵人,卻具有更大的威懾力。   
魏霸一定是故弄玄虛,他肯定是人少,所以才不敢亮出火把。喬仁神經質的自言自語道,一陣陣冷汗從額頭沁出,被夜風一吹,遍體生涼。
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身邊的人,可是他清醒的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沒有足夠的兵力,魏霸不可能連夜跑來圍城,總不會就是為了嚇唬他一下。   
越是如此想,喬仁的心理壓力越大。他不停的在城牆上走動,再一次檢查城防。
他強行壓制著心頭的恐懼,大聲的鼓舞士氣,雖然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卻依然在大聲吼叫著,提醒每一個士卒做好戰鬥的準備。   
可是,他越走越緊張,越走心越慌。他發現,不僅城東有敵人,城南也有,城西。當他來到北門時。
他驚駭的發現,城北也有,而且似乎更多,黑壓壓的一片,在單調的戰鼓聲指引下,與夜色混合在一起,組成一個看不到頭的大陣。    究竟有多少敵人?喬仁不知道,他也不敢想。看著城外空曠的平地,他無法呼吸。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鼓聲突然一變,兩個重音猛然打斷了不知道響了多久的節奏。   
“咚咚!”喬仁覺得,在剎那間,他的心臟似乎無法承受這巨大的壓力,隨著鼓聲炸開。
停止了跳動。他看著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恐懼像一股浪潮壓沒了他。   

城牆上,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聲。所有的吳軍都和喬仁一樣,被看不見的恐懼扼住了喉嚨。謠言像一陣風,不知不覺中飄遍了整個城頭。
他們都知道,今天將來攻擊辰陽的是那個像神話一般。戰無不勝的敵人,那個人,打敗了他所有的敵人,半年前。
他耍弄了輔國將軍;半個月前,他擊敗了右將軍步騭;五天前,他擊殺了鎮南將軍呂岱;如今,他站在了辰陽城下。   
辰陽城能擋得住他前進的步伐嗎?沒有人知道答案。但是他們很清楚,他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   

“舉火——”一聲厲聲。在黑暗中驀然響起,打破了城頭死一般的沉寂,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喬仁和城頭的將士一起,向聲起處看去。
漆黑一片,他們看不清那裡有什麼,可是突然之間,一個火把亮了起來,就在離他們不足兩百步處,就在護城河外不到百步。   
一個火把,突然出現在漆黑的夜裡,像是一盞明類,撕破了黑暗。
火把在夜風中搖曳,彷彿有了生命,在歡騰,在鼓舞,在躍躍,彷彿要掙脫束縛,躍上高空。   
緊拉著,這在這個火把的兩邊,又是兩個火把亮了起來,跟著又是兩個,又是兩個。   
火把迅速的向兩側延伸開去,一個個火把亮了起來,照亮了火把下全副武裝,嚴陣以待的勇士。   
火把向兩側延伸的同時,向遠方開始延伸,由一排變成兩排,由兩排變成三排,由三排變成四排,越傳越多,越傳越遠,直到視力的極限。   

就在吳軍的面前,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城外,由一個火把變成了一排火把,由一排火把變成了無數火把,無數的火把照亮了天空,照亮了城外的曠野,照亮了曠野上無數挺立的勇士。   
喬仁目瞪口呆,驚駭莫名,他撲到城牆邊,運足了目力,仔細端詳那些火把下的士卒。他懷疑這些人根本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假人。
可是,他看到的一切都讓他崩潰,他所能看到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是真人,每一個人都穿著與吳軍相差無幾的製式札甲,每一個人都一手拿著火把,一手拿著長刀或長矛,浩浩蕩盪,排成一個個的方陣,直到天邊。   
這是幾萬人?這真是只是魏霸從龍巖灘帶來的人嗎?難道他真是什麼神將,能夠撒豆成兵?   
喬仁汗如雨下,他覺得兩條腿都軟了,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一切。
他只希望之前派出去的傳令兵能夠衝出去,能夠將敵軍圍城的消息送到陸遜的手中。
可是他很清楚,陸遜離他足足三十里,就算來援,也要天亮以後。   
可是,他對自己能不能撐到天亮一點信心也沒有。   
他被這近乎神蹟般的出場方式驚呆了。他看著敵軍陣中那比城牆還要高大的指揮車,怎麼也想不明白,敵人是怎麼把這麼高大的東西抬到陣前來的。   

魏霸就站在高台之上,俯視著辰陽城。在他的前後左右,是一片火把的海洋,每一個火把,都代表著一個即將上陣的勇士。   
這就是他希望造成的結果,這就是他希望給城頭的吳軍造成的印象。
其實城下的每一個士卒都清楚,這裡只有兩千三百人,他 ​​們都聚集在大陣的前部。
事實上,從第十排開始,就全是用竹篾紮成的假人。
城東、城西離城更遠,幾乎就沒有真人,除了那些負責點火把的。   
那裡是目力所及之處,魏霸讓很多人做過驗證,在這麼遠的距離,城頭的吳軍無法看清是真人還是假人。
因為這些假人身上穿的可全是貨真價實的吳軍制式札甲,手裡拿的也是貨真價實的武器。
這些都是魏霸歷代戰鬥贏得的戰利品,特別是在清水灘打敗了衛旌之後,他繳獲了大量的戰甲,現在全部用在了這裡。
布成了一個真一假九的堂堂大陣。   

他精心選擇了距離,精心選擇了火把的安置方式,保證城頭的吳軍無法看出真假。
人都有一種心理慣性,當他們確信目力所及範圍內的敵人是真的時,他們會習慣的認為遠處的敵人也是真的。
更何況他們原本就一種心理預見,人數如果太少怎麼攻城?既然來了,那當然是真的。   
這是一場冒險,卻是一個從心理到細節都準備得近乎完美的冒險。   
魏霸就坐在這無邊無際的大陣中,彷彿他的身邊真有千軍萬馬。   
可是。這只能欺騙城頭的吳軍,還不足以欺騙城下的士卒。他們看不到城牆的另一面,魏霸導演的大戲還沒有結束。   
“擊鼓,通知援軍。”     “喏。”魏興揮動彩旗,發出了命令。鼓手猛的敲響了戰鼓。戰鼓聲衝破黑暗,衝上雲霄。   

城北的曠野中,趙統坐在高大的指揮車上,閉目沉思。黑沙、寒如站在他的兩側,焦急的看著他,不時的側耳傾聽遠處的戰鼓聲,他們都聽到了辰陽城南的動靜。
不知是誰是友,只能等待趙統的決定。
他們是摸黑進入陣地的,在黑暗中完成列陣,在黑暗中聽著城南的戰鼓聲。
看到城南的天空由暗變亮,卻看不到城南的具體情況,甚至不知道那裡是敵人還是同伴。
城東城西各有一片火光,不過同樣隔得太遠。他們只看到一片火把,卻看不到任何細節。   
趙統站了起來。揮了揮手:“舉火。”     “大人,城南是援軍嗎?”黑沙緊張的問道。    “是魏侍中。”趙統面無表情的說道。   
“是魏侍中?”黑沙又驚又喜:“他親自來攻城了?帶了多少人馬?”     
“你等會兒進了城,不就看到了?”趙統淡淡一笑,擺擺手,打斷了黑沙的追問。   
黑沙不再多問。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對趙統言聽計從,而對魏霸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既然他們已經有了安排,他就無須再多說什麼廢話了。   
“舉火。”     “是,精夫。”一個辰溪部落的勇士飛奔到陣前,下達了舉火的命令。   
剛剛在城南完成的神奇一幕在城北再次上演。第一個火把像是一個火種,向四面八方延展開去,迅速 ​​擴展成一片火海。
在每個火把的下面,都有一個挺立的勇士。只是這些勇士只有前面的是真的,後面的大部分是假人,而且排在前面的假人還有衣甲,再往後卻只有乾草,遠遠的看去,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根本分不清是真人還是假人。   

對於用假人來冒充兵力的安排,黑沙等人有些忐忑,趙統卻平靜如水,他很輕鬆的告訴黑沙,我們只是疑兵而已,魏侍中集結了數万大軍,根本不需要我們動手,我們只要牽制一下城頭的注意力就行了。   
現在,他們雖然沒有看到城南的主力,卻看到了被火把照亮的天空,一下子釋然了。
趙大人說得沒錯,從這亮度來看,魏侍中帶來的人馬至少有兩萬。   
與此同時,看到了城北的天空亮了起來,城南的士卒也都釋然了。
我們雖然是假的多,真的少,可是城北的友軍卻一點也不少,我們的總兵力足以攻城辰陽城了。   
對於城頭的吳軍來說,這個震撼卻是雙倍,城南城北都來了無數的敵人,總兵力不下兩萬,區區三千守軍,能守得住城嗎?   
喬仁扶著城牆,兩腿打顫,面色煞白。   
正在這時,從城南的大陣中走出一個人,舉著火把,打著白旗,一路來到護城河邊,停住了。
兩個士卒從大陣裡衝出,將一輛填壕車推進護城河中,那人步履從容的過了護城河,來到城下,大聲叫道:“神將有令,城上之人,立刻投降,可免一死。若不識天命,阻抗天兵,一個時辰內,爾等玉石俱焚,後悔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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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焚城

喬仁雖然緊張得聲音發抖,卻沒有喪失戰鬥的勇氣,他拒絕了魏霸的勸降。   
得到了拒絕的答复,魏霸也沒有什麼沮喪,他平靜的下達了攻擊的命令,似乎喬仁的拒絕對他來說是意料之中,抑或者根本無所謂,勸降對他來說似乎只是一個程序,結果如何並不重要。   
他的冷漠讓喬仁更加緊張,他在城頭奔跑,督促著將士們做好接戰的準備。
其實不用他說,每一個吳軍士卒都已經感受到了森森殺意,這成千上萬的敵人大半夜的跑到辰陽來,當然不是為了和他們開篝火晚會。   
就在城頭吳軍驚恐的注視中,魏霸緩緩的舉起了手,輕輕一揮。   

戰鼓聲突然炸響,打破了城下的寂靜。   
“點火!”手執火把的蠻子點燃了網籃裡的竹球,浸過油的竹球立刻燃燒起來,照亮了由數根竹子捆紮在一起的竹弓高大的身影。   
“放!”蠻子們鬆開了手裡的繩子,竹弓猛的反彈起來,將熊熊燃燒的竹球拋上了天空,像一顆流星,劃過天際,飛向城頭。   
接著又是一個。   
一瞬間,五六十個燃燒的竹球從陣中飛起,飛過兩三百步的距離,飛向辰陽,照亮了城頭吳軍驚恐的面容。
竹弓彈放,嗡嗡作響,竹球掠過天空,烈火熊熊。   
喬仁面如死灰。這是霹靂車嗎,五十多架霹靂車?按照通常的配置,這是至少萬人大軍才擁有的軍械啊。
喬仁一邊暗自叫苦,一邊大聲呼喝道:“注意隱蔽,準備救火——”     
辰陽是糧倉所在,防火是基本要求,喬仁倒不擔心這些火球會點燃糧倉。
可是他非常擔心城牆上準備好的糞汁、滾油等防御物資,以及堆在城上的柴草等易燃物。這些都是為了防守用的,如果被敵人先點燃了,那可就適得其反了。   

城頭的吳軍開始行動起來,城頭一片忙碌。   
城下的吼聲連續不斷,隨著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張弦聲,無數枝 ​​羽箭衝破黑暗,出現了城頭,射在吳軍的盾牌上。
射在城牆上,如急風驟雨,讓人心生寒意。   
原本像棋盤一樣排列整齊的大陣前部忽然一陣喧囂,百餘名士卒扛著十餘架填壕竹筏衝了出來,他們衝到護城河旁。
將竹子紮成的竹排扔進護城河,濺起一陣水花。
這些填壕竹筏全部用粗大的整根竹子紮成,上下兩層,頭尾交叉,長七八丈,寬兩三丈,卻比通常用的填壕車輕巧許多。
四五個人就能抬起,十個人就能抬著飛奔,往護城河裡一扔就是一座橋,輕鬆快捷。    片刻之間。護城河上就多出了十座橋。   
城頭的吳軍怎麼能讓敵人如此輕鬆的填壕,他們開始放箭射擊,羽箭帶著嘯聲,撲向正在填壕的敵人。
撲向那些剛剛架起的竹橋。箭射在粗大的竹子上,撲撲作響。卻很難射穿。   
完成了填壕任務的蠻子們一邊撥打著釘在鐵甲上的箭羽,一邊退了回去。接著又有百餘名士卒扛著填壕竹筏衝了上來。
護城河里水花四濺,一架架竹筏扔進水中,很快開闢出一條條寬數丈的通道。   
城上的吳軍驚駭莫名,敵人填壕的速度簡直快得讓人不敢想像。
填壕是正式開戰後的第一道障礙,要在城頭守軍的箭陣阻擊下填壕,用的時間越長,付出的傷亡代價就會越大。
一般填壕是用填壕車。填壕車體積要很大,這樣才能達到目的,可是體積越大,重量就越大,搬動起來就不方便,消耗的時間就越長。攻城的一方往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才能完成填壕的任務。   
他們從來沒有看過像現在這樣快捷的填壕方法。    其實,用竹筏填壕的確要輕鬆很多,製造起來簡單,搬運起來也方便。
同樣體積的竹筏要比木筏輕一半以上,幾個人就能抬著走,還不怕沉到水里去。   
這些都是魏霸想出來的辦法,蠻子們雖然做篾匠很熟練,卻沒有這樣的複雜的技術。
有了魏霸的指示之後,他們把竹子的優點發揮到了極限。
白天在山谷裡忙碌的時候,他們就感受到了竹筏的妙用,現在並不驚訝,可是對於城頭的吳軍來說,如此快速的填壕進程讓他們感到非常驚恐。   

一通鼓尚未結束,填壕任務已經完成。
鼓聲一變,數十個高大的黑影被推到了陣前。
喬仁撲到城頭,瞪大了眼睛細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些黑影全是巨大的攻城車,不過與普通的攻城車不一樣,這些攻城車全是手臂粗的竹子紮成的。
在最前面,是連枝葉都沒有除去的整個竹子,上下排成七八排,濃密的竹枝擠在一起,擋住了城頭的目光,也擋住了城頭的箭雨,看起來像是一隻無比巨大的怪獸,僅是體量就足以讓人心生恐懼。   
五十名蠻子抬一輛攻城車,他們喊著整齊的號子,踩著竹筏,越過了寬闊的護城河,徑直向城下衝來。   
“放箭!”喬仁在城頭奔跑,大聲叫道:“用火箭!”     吳軍弓弩手紛紛張開搭箭,在火把上點燃綁在箭上的引火物,向攻城車射去。
攻城車體積很大,根本不用瞄準就能射中,前面是密實的竹葉,一點就著。
吳軍剛射出第一批箭,攻城車就燒了起來。   
不過,火只在攻城車的前面燃燒,暫時還燒不到攻城車下面的蠻子。
感受到上面著了火,蠻子們不僅不緊張,反而更加興奮,他們嗷嗷的叫嚷著,跑得更快。
攻城車像是長了腿似的,向城牆衝了過來,就像數十個大火球,呼呼作響,撲向辰陽城。   

喬仁突然明白了,嚇得連聲大叫:“停止射擊,停止射擊!”     其他的吳軍也明白了,這些攻城車根本不怕他們點火,反而希望他們射箭點燃前面的竹枝。這些攻城車和城頭差不多高,頂端的竹枝又伸出前端很遠,一旦攻城車接城牆,這些著火的竹枝就會出現在城頭,就會出現在他們面前,到時候燒的就是他們自己。   
對付攻城車,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用長木棍頂住,不讓他靠近城牆,讓攻城車上的敵人無法跳上城牆。
可是現在這些攻城車的前面有大量的竹枝,而且著了火,讓手持木棍的守軍根本無法靠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攻城車靠在了城牆上。    一輛攻城車靠上了城牆,前端伸出四五丈長的枝葉燒得吱吱作響,幾乎覆蓋了整個城牆。
吳軍猝不及防,紛紛避讓,也有勇敢的士卒揮舞著戰刀,上前劈砍。
他們冒著大火的炙烤,砍下那些竹枝,卻發現砍斷的竹子儼然就是一枝鋒利的長矛,無情的向他們刺了過來。
他們砍掉一截,剩下的一截更加粗大,更加銳利。    幾個吳軍被竹矛刺中,慘叫著倒地。   
更多的攻城車靠近了城頭,車頭伸出的竹枝竹葉在燃燒,像一個個大火把,無情的掃過城牆,面對這巨大的火把,吳軍還擊乏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火把橫亙在城牆上,將城牆上的守軍分隔在城門兩側一段段城牆上,再也無法互相支援。    城門正在火陣之中。   

在城南發起攻擊的時候,城北的趙統也發動了攻擊,填壕,用竹弓彈射火球,用帶著大火把的攻城車分隔城牆,一連串怪異的武器讓吳軍疲於應付,不過兩通鼓的時間,城頭的防守就陷於混亂。   
喬仁心急如焚,他跟隨陸遜征戰多年,是一個經驗豐富、心思周密的人,也正因為如此,陸遜才會把鎮守辰陽的重任交給他。
面對數不清的敵人,他 ​​沒有喪失勇氣,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可是面對這些怪異的武器,他卻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器,他也沒有遇到過類似的場面,急切之間,他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而且他心裡一直有個擔心,魏霸也許不是來攻城的,他也許是來燒城的。
吳軍只剩下辰陽最後一個糧倉,只要燒掉辰陽的糧食,吳軍就再也無法堅守了。   
現在,魏霸使用的手段正是火攻,這驗證了他的擔心,讓他更加緊張。
如果魏霸想奪城,奪取城裡的糧食自給,他還可以拿焚城來要挾,可是如果魏霸的目的就是焚城,他就沒有任何倚仗了。
他不僅要防著魏霸奪城,更要防著魏霸焚城。   
“用水!用水!”喬仁滿頭大汗,搥胸頓足,城牆被燃燒的攻城車隔成了十幾段,不少吳軍被火堵在裡面,進退不得,發出驚慌的喊叫,不少人為了躲避,直接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城頭的防守已經崩潰。
可是喬仁此刻心裡卻還是擔心那關係到吳軍生死存亡的糧食。   
魏霸坐在指揮車上,看著被火光照亮的城牆,看著城牆上十幾堆巨大的篝火,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對手喬仁是一個穩重有足卻應變不足的人,面對他精心準備的這些怪異攻城招術,他無法做出及時的反應。
這一次,他又贏了。   

“子全,準備登城。”     “喏!”披掛整齊的王雙舞了一下長刀,掩在身後。   
“關校尉,神犬營可以出擊了。”     “喏。”關鳳嚴肅的應了一聲,轉身揮動彩旗。   
準備多時的沙拉曼等人鬆開了神犬,纖纖玉指一指城頭:“咄!”     數十頭神犬如箭一般射出,一路狂奔,衝過護城河,衝上攻城車的頂層,面對熊熊燃燒的火球,它們毫無懼色的一躍而起,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驚慌失措的吳軍面前,張開了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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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神蹟

當十餘頭如狼一般的大狗從火球中一躍而出的時候,沒有人能形容吳軍那一刻的驚訝。.     

誰都知道,狗是怕火的,即使它們和人類一起生活,對火已經不再陌生,但是它們本能的還是怕火,盡可能的避開火。
不怕火的狗非常少見,從大火裡出現的狗更是絕無僅有,如果說有,那隻能說是神話。   
當青狼、黑虎等十幾隻凶悍的大狗從火裡躍出的時候,吳軍正是這麼想的。
這些狗絕不可能是普通的狗,他們是槃瓠的子孫,是侍奉神將的神犬,只有這樣的神犬才會不怕火,才會從火裡面現身。   

陸遜的部下不是荊襄的蠻子,而是豫章、丹陽一帶的山越,他們不信奉槃瓠老祖,所以對魏霸的神將身份一直不怎麼認同。
這也是陸遜敢於用他們來和魏霸作戰的心理基礎。
可是他們同樣相信神蹟,對難以理解的事情同樣會感到恐懼,他們不侍奉神犬,卻對從火中出現的大狗一樣充滿恐懼。   
當青狼低吼一聲,咬斷了一個吳軍的脖子,嘴角滴著血,威風凜凜的衝了過來時,吳軍崩潰了,有人大叫一聲,扔下武器,掉頭就跑。   
十幾頭大狗咆哮著追了上去,像一個個幽靈,衝入吳軍人群中,毫不留情的撕咬著,將恐懼進一步的擴大。   
城頭哭喊聲四起,混亂像潮水一般,沿著城牆向兩邊蕩漾開去。   

神犬營剛剛出發,王雙就出發了。他身披重甲,手持長刀,健步如飛。在他的身後,一百名身穿精甲的武卒緊緊跟隨。
他們衝上一輛沒有起火的攻城車,跳上城牆,向那些被火堵在城牆上的吳軍舉起了屠刀。   
十幾輛巨大的攻城車,其實並不是用來登城的,而是用來放火的,真正的殺器就是上面綁著那些巨大的竹子。
攻城車與城牆等高,伸出攻城車前端數丈遠的竹子保留著枝葉,點燃了就是一個巨大的火把,長度也足以保證一直伸到城牆的內側,就算是被砍斷了,這些竹枝、竹桿也同樣具有殺傷力,能夠在城牆上形成十幾個巨大的火堆,將原本是一個整體的城上防守力量分隔成十幾部分。   
當這些竹子在城上燃起大火,將吳軍分隔在其中,擋住了他們的視線時,他們會下意識的割斷和其他人的聯繫,以為城牆上只有自己,也會習慣姓的認為整段城牆上都被火分隔開了。
在慌亂之間,他們很難清醒的意識到只要他們衝出眼前的這團火,他們就能和同伴們聚焦在一起。   
當十幾個人縮在一起,兩側都是炙熱的火堆時,每一個人都會以為自己身陷火海,沒有逃生的希望了。
當王雙帶著武卒們踩著攻城車,跳上城牆,他們面對的不是整個吳軍,甚至不是士氣高昂的吳軍,他們面對的只是龜縮在兩團大火之間,等著別人來救命的吳軍。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是王雙和這些武卒的對手。    不費吹灰之力,王雙就殺散了那些驚魂未定的吳軍,打開了城門。   

與此同時,相夫、朱武也帶著各自的部下殺上了城牆,沿著城牆追殺著吳軍。
他們雖然人數有限,每人只有五六百人,可是吳軍已經被殺破了膽,根本沒有反抗的意志,他們追到哪裡,哪裡的吳軍就四散而逃,實在逃不掉的就跪地投降。   
追亡逐北,暢快之極,蠻子們興奮的大呼小叫,像群魔亂舞,十幾頭神犬不時的發出咆哮,更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城北,黑沙、寒如也殺上了城頭,追殺著四處逃竄的吳軍。
黑沙迎面撞上了還在大聲吼叫,想要指揮吳軍反擊的喬仁,二話不說,揮舞著長刀就殺了上去。
長刀帶著風聲,輕而易舉的斬殺了兩名鼓起勇氣迎戰的吳軍,擊潰了吳軍所剩無幾的士氣。
大部分士卒大叫一聲,扭頭就跑,只有喬仁的親衛雖然臉色蒼白,卻依然擋在喬仁的面前,揮舞戰刀,向黑沙沖了過來。   
黑沙夷然不懼,長刀翻飛,左砍右劈,一口氣斬殺七人,殺到了喬仁的面前。他的凶悍看得喬仁目瞪口呆,兩腿打顫。
當黑沙的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時,他的已經站立不穩了,黑沙只是輕輕一按,他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戰鬥宣告結束,城下,那些冒充士卒的假人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裡,彷彿對眼前的勝利早有預料。   
魏霸端坐在指揮車上,他背光而坐,城牆上的士卒看不到他的面容,卻能看到他如石像一般的身影,剛剛冒出地平線的朝陽在他的身後升起,在他的身影上鑲上了一道金邊,讓他看起來更加高大威嚴。   
廝殺得滿臉是血,狀如殺神的黑沙看到這一幕,不禁心潮澎湃。他一手摁著跪在地上的喬仁,一手舉起血淋淋的戰刀,振臂高呼:
“神將!”     他身邊的辰溪部落勇士也看到了這一幕,跟著舉起手來,大聲歡呼:“神將!”     
更多的蠻族戰士舉起了手臂,看著遠處朝陽映襯下的偉岸身影高呼:“神將!“     “神將!”     “神將!”     
在四千多精神振奮的漢蠻將士歡呼聲中,魏霸慢慢的站了起來,舉起手臂,向城上剛剛得勝的將士們揮手致意。
見神將向他們打招呼,城牆上的將士們更加興奮,他們跺足大呼,吼聲如雷。
朝陽似乎被他們的吼聲所震驚,猛的一跳,躍出了地平線,將萬丈金光射向大地。   

天亮了。    關鳳站在魏霸身後一步,看著在朝陽下如天神一般的魏霸背影,再看看遠處固若金湯,卻在短短時間內被魏霸攻克的辰陽城,鼻子一酸,禁不住熱淚盈眶。   
聽到關鳳的抽泣聲,正在扮偉人的魏霸悄聲笑道:“姊姊,這麼開心的時候,你怎麼哭了?”     
“我是開心的。”關鳳含淚笑道:“我真沒想到,我們只用了半夜的時間就攻克了辰陽。”     
魏霸得意的嘿嘿一笑:“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厲害啊?”     
“你真的很厲害。”關鳳走上前,輕輕的扯著魏霸的衣角,低聲說道:“你就是戰無不勝的神將。”     
聽關鳳這麼說,魏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愣了一下,伸手將關鳳拉了過來,攬著她的肩膀,並肩而立。
關鳳一驚,這才想起他們面對著城頭數千士卒,頓時面紅耳赤。她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掙開,魏霸湊在她耳邊輕聲笑道:“姊姊,享受將士們的歡呼吧,就像你的父親當年一樣,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北伐,會東徵,讓那些背信棄義的小人血債血償。”     
關鳳吸了吸鼻子,點點頭,慢慢的舉起左拳,指向天空。   

見關鳳與魏霸並肩而立的英姿,剛剛在城頭找到了丈夫黑沙的沙拉曼忍不住尖叫一聲:“關校尉威武!”     
青索兒、楠狐等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忍不住拍手叫好。    城上的將士再一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     

陸嵐站在大帳前,看著匆匆趕來的信使,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什麼事這麼急?”     “校尉,有敵軍逼近辰陽,有可能是魏霸。”     
“知道多少人嗎?”陸嵐一邊問,一邊瞇起眼睛,看了看被朝陽照亮的天空。魏霸真的去了辰陽,他非常意外。
他搞不懂魏霸去辰陽幹什麼,難道憑他那千餘人就能攻下辰陽?這根本不可能嘛。
就算他把所有的人馬都帶去,沒有大營的攻城器械,他又能拿辰陽如何?    “不知道。”信使緊張的看著陸嵐。
整個軍中都知道陸嵐是陸遜的親信,雖然只是一個校尉,卻當了這支大軍的半個家。   
陸嵐哼了一聲,沒有過於責備這個信使。
他很清楚,從辰陽到這裡有三十里,如果魏霸是半夜到辰陽,那這個信使現在能趕到這裡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喬仁是個謹慎的人,他 ​​為了防止被敵人包圍,在沒有搞清具體的情況之前先派人報警,這是可以理解的,雖然這樣有些過於謹慎,甚至有些怯懦。   
別說一兩千人,就算是一兩萬,又能拿辰陽如何?陸嵐暗自發笑。
他打發信使去休息,自己回到了大帳。陸遜還沒有醒,他決定等陸遜醒了,再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就算是魏霸真的去打辰陽,而且真有辦法攻打辰陽,那他也需要時間。等陸遜醒了再說,也是來得及的。
說不定,過一會喬仁的信使就會送來虛驚一場的消息。。    陸嵐讓大軍做好出擊的準備,然後靜靜的等著陸遜醒來。   

大營裡的動靜驚動了費禕,費禕匆匆的趕到中軍大帳,一眼看到正端坐在案前的陸嵐,連忙問道:“魏霸是不是去了辰陽?”     
陸嵐瞥了他一眼:“你還真猜對了,魏霸是去了辰陽。不過,我想你會失望的,他要想打辰陽的主意,估計只會碰得頭破血流。 ”     
費禕眉毛一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嘿嘿一笑:“陸校尉,說句不怕你笑的話,我也希望魏霸碰得頭破血流。只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魏霸做事看起來冒險,可是你注意過沒有,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失手的時候。”     
陸嵐語噎,過了一會兒,他不屑的哼了一聲:“什麼事都會有第一次。 ”     “什麼第一次?”陸遜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輕聲問道。   
陸嵐起身走到榻邊,扶起陸遜,將剛才的話簡略的重複了一遍,陸遜聽了,沉默半晌,嘆息道:“費君,你的擔心……也許是對的。
雖然我想不到他能用什麼辦法攻擊辰陽,但是我想,如果他真的去了辰陽,大概不會空手而回。仲山,立即馳援辰陽,派人通知潘濬,讓他攻擊谷口陣地,試探一下魏霸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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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
發表於 2014-5-31 00:13:14 |只看該作者
第506章 現在可以收了

  一進城,魏霸就讓人叫來了趙統,交給他一個任務。「給你半天時間運糧,不管能搬多少,半天以後,放一把火,將這裡的糧食全給燒了,一粒不留,然後撤出辰陽。」

  趙統不解。「為什麼不固守辰陽?有兵有糧,我們能守得住辰陽。」

  魏霸苦笑道:「你能守得住一個月,兩個月,能守得住半年嗎?」

  趙統搖搖頭,但他還是不解:「守兩個月就夠了,何必要守半年。」

  魏霸沒有解釋。他要割據武陵郡,可想而知,諸葛亮會是什麼態度。一旦諸葛亮覺得他太危險,要把他們斷送在武陵,那接下來的戰事就不是輕鬆了,而是更殘酷。他沒什麼人,除了五溪蠻之外,就是趙統和關鳳,他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出意外。

  現在有兵在糧,的確可以守住辰陽,但是陸遜一旦得知辰陽失守,肯定會回兵圍住。他是沒糧了,可是如果孫權一定要奪回辰陽,那他可以從零陵、長沙運糧支援,可以把他們困死在辰陽城。他的長項是游擊,不是守城,一旦被困在辰陽,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他相信諸葛亮會很樂意的看著他死。

  魏霸的思路很堅定,就是游擊。打游擊,就要進山,不能被人困在城裡,守辰陽,無異於把自己關進了籠子裡。這樣的蠢事他才不會幹呢。

  趙統的思路與魏霸不同,他傾向於守城,不過既然魏霸已經拿定了主意,趙統還是堅決的服從了。

  魏霸隨即帶著大軍迅速離開,龍岩灘陣地只有靳東流三百人,萬一潘濬發動進攻,很容易看出虛實,靳東流很難堅持太長時間。當時他說能堅守五天,那也不過是安相夫等人的心,魏霸非常清楚,就算有地利優勢,他也很難守五天。這次奇襲辰陽,打的就是時間差,要趁陸遜、潘濬發現他的真實意圖之前撤回去,手腳稍慢一下,就有可能被他們抓住機會,一網打盡。

  將士們雖然一夜沒有休息,但是打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勝仗,所有人都很亢奮。魏霸說立刻回師龍岩灘,他們二話不說,背起戰利品就起程了。

  魏霸離開辰陽的時候,陸遜安排的援軍也離開了大營。雖說是馳援,但是他們走得並不快,一來是要保持體力,二來是沒有人認為魏霸能在半天的時間內攻克辰陽,走得快了,反而有可能落入魏霸的伏擊。他們走了一個時辰,收到了斥候的匯報,領兵的將領險些一個觔斗從馬上栽下來。

  辰陽已經失守。

  這個消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辰陽失守,後果非常嚴重,按說他必須迅速進兵才對。可是讓領兵將軍進退兩難的事,如果辰陽已經失守,僅憑他率領的這些人馬無法收復辰陽,前進根本沒有意義。

  他能做的,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傳回大營。

  接到辰陽失守的消息,陸遜和陸嵐都大吃一驚,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怎麼可能?」陸嵐結結巴巴的說道,臉脹得通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錯,或許當時應該聽費禕的勸?

  陸遜臉色煞白,冷汗涔涔,他也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可是他相信這個消息沒錯。辰陽肯定是失守了,斥候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立刻拔營,命令前鋒以最快的速度向辰陽進發,保持警戒,防止中魏霸的圈套。」陸遜掀開被子,站了起來:「來人,披甲。」他剛喊了一聲,就覺得頭暈目眩,氣短心悸,險些摔短在地。

  「將軍,你這是……」陸嵐連忙扶住陸遜,急急的問道:「不救潘濬了?」

  「還救什麼潘濬。」陸遜忍不住吼了一聲:「辰陽失守,我們能不能安然退出武陵都是一個問題,還管得了潘濬?快走,如果上蒼還眷顧我們,就讓魏霸貪戀辰陽城,讓我們有機會把他堵在城裡。否則,說什麼都晚了。」

  陸嵐不敢大意,連忙答應。陸遜一邊披甲,一邊下達命令,再次派人通知潘濬,讓他自求生路,能逃出幾個人就逃出幾個人,不要等待救援了。同時他讓人趕往附近的零陵、長沙,讓他們立刻運糧接應。在此之前,得知漵浦失守,陸遜就以輔國將軍的名義通知零陵、長沙太守,讓他們準備好糧食,支援武陵郡的戰事,現在辰陽又失守,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們身上了。僅憑大軍自有的糧食,連陸遜自己都不敢保證能支持幾天。

  大軍拔營立刻驚動了費禕,等費禕趕到中軍帳,陸遜已經披掛整齊,只是臉色蒼白,精神非常差。

  「將軍,你這是……」

  「魏霸已經攻克辰陽,我們必須立即撤退。」到了這個時候,陸遜也沒時間和費禕玩外交辭令,他開門見山的說道:「到了這一步,我已經沒有能力再救潘濬,魏霸佔據武陵已成定局。費文偉,你滿意了?」

  費禕愣了一下,冷汗從鬢角沁了出來,他訕訕的說道:「將軍,這是他自己的主意,我是不讚成的。」

  「是的,我想諸葛丞相也許不會這麼小器,你費文偉大概也不會希望看到這個局面。不過這兩天,你費文偉上竄下跳,你敢說你不是在幫魏霸的忙?」陸遜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自己的佩劍,插在自己的腰裡,仰起臉,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輕嘆一聲:「我不知道是不是該覺得榮幸,魏霸居然如此重視我,專門讓你來看著我,一定要等到我起不了床,他才敢下手。」

  費禕尷尬的乾笑了兩聲。在陸遜這樣的聰明人面前,掩飾沒有意義,只會招人鄙視。

  「你在這裡已經沒什麼用了,是回成都,向諸葛丞相匯報這裡的一切,還是去向魏霸請功,隨你的便吧。」陸遜掃了費禕一眼:「不過,下次你如果再來,我希望你帶著真正的誠意,而不是現在這樣。」

  陸遜在兩個親衛的攙扶下,出了大帳,把費禕扔在一旁。費禕翻了個白眼,撓了撓頭,有些無奈。他知道,陸遜現在很生氣,不會再和他談了,而且也不需要再談了,要談,也只會直接和魏霸談。

  費禕想了很久,還是沒有離開,他徑直去了龍岩灘陣地。魏霸還沒有回來,靳東流主事,派人把他請上去之後,費禕看到到了一個個持矛而立的假人,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魏侍中什麼時候回來?」

  「馬上就到了。」靳東流淡淡的說道:「參軍有什麼指教嗎?」

  「陸遜已經全軍趕往辰陽,如果他不能及時撤出,我擔心他會有危險。」

  靳東流目光一閃,笑容一閃即沒。「多謝參軍關心,侍中不會固守辰陽的,他一定會趕回龍岩灘。」

  費禕看了他一眼:「他還想困死潘濬?」

  「打虎不死,反被虎傷。」靳東流淡淡的說道:「要想以後能在武陵戰穩腳跟,當然是儘可能的多殺傷一些吳人才好。」

  「可是這樣一來,那仇可就結大了啊。」費禕輕輕的拍著欄杆,長嘆一聲。

  靳東流不緊不慢的回答道:「當年呂蒙襲殺關侯,陸遜在夷陵火燒連營,這仇結得還不夠大嗎?」

  費禕詫異的回頭看了靳東流一眼:「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魏侍中對你說的?」

  靳東流笑笑:「我說的,當然只能代表我自己的看法。這麼粗淺的道理,我想只要是個正常的人,都能想得明白,沒必要魏侍中教導吧。」

  費禕語塞,咂了咂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夜色降臨的時候,魏霸帶著疲憊不堪的大軍回到了龍岩灘。見到費禕,他忍不住笑了。

  「陸遜走了?」

  「嗯,他去了辰陽,大概是想堵住你。」費禕慢條斯理的喝著酒:「不過,既然你回到了這裡,他自然是又落空了。子玉,接下來,你準備如何?」

  「如何?」魏霸詫異的看著費禕:「現在還能如何?」

  「我是說,你是想困死潘濬,還是想用潘濬和他的部下來逼孫權答應你的條件。」

  魏霸想了想:「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費禕欠了欠身,笑道:「子玉,如果你逼死潘濬,孫權大概不會答應你的條件,你也別想在武陵安穩,說不定,這場戰事還會越搞越大。丞相從大局出發,大概也不會冒險和孫權翻臉,只能裝聾作啞。如果你想安穩的佔據武陵,可能還要做一些讓步,不要把孫權逼到絕路上去。」他停了一下,讓魏霸有個思考的時間,一語雙關的說道:「現在撕破臉,對誰都沒有好處。」

  魏霸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放潘濬一馬,給孫權一個台階下,避免把事態擴大,以至於影響到丞相的計畫,讓丞相難做?」

  費禕眼神一緊,點了點頭。

  魏霸捻著手指,微微一笑:「費君,你的良苦用心,我能理解,可是我不清楚孫權會不會領你的情。這樣吧,我服從丞相的大局安排,可以做一些讓步。還是之前那些條件,如果陸遜願意答應,我可以放潘濬離開。如果不答應,那就等著替潘濬收屍吧,我準備和他再戰兩年,直把江南打爛為止。」

  費禕鬆了一口氣,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魏霸的肩膀,可是手停在半空中,卻沒有落下去。他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魏霸,再看看魏霸身邊橫眉冷目的相夫等人,咂了咂嘴,又把手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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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忍辱負重

  得到魏霸的同意,費禕鬆了一口氣。他立刻下山,趕往辰陽。

  陸遜剛剛趕到辰陽。看著青煙裊裊的辰陽城,陸遜心如死灰。他知道,魏霸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機會。

  「將軍,怎麼辦?」陸嵐的臉像城牆一樣黑。

  「進城看看吧,也許還能救出一點糧食。」陸遜無奈的說道。

  城裡沒有糧食,趙統燒的很乾淨,他嚴格按照魏霸的要求,搬了半天糧,然後放了一把火,將剩下的糧食燒得乾乾淨淨。當然他也不是什麼都沒留給陸遜,他給陸遜留下了所有的俘虜和傷員,還有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屍體,總數幾乎一個不缺。

  看著垂頭喪氣的俘虜和淒慘呻吟的傷員,陸遜欲哭無淚。這些都是負擔,可是他卻不能拋棄,他有義務接收這些人。魏霸搶走了他的糧食,卻給他留下了負擔,這絕不是魏霸的仁慈,而是魏霸的陰險之處。這些人對他短缺的糧食來說是雪上加霜。

  陸遜進了城,喬仁來到他的面前,跪地磕頭,慚愧得無地自容。筋疲力盡的陸遜已經沒有力氣責怪喬仁,讓他起來回話。

  「謝將軍!」喬仁窘迫的拱了拱手。

  「究竟是怎麼回事,魏霸是用什麼辦法這麼快就攻克了辰陽?」

  喬仁臉色蒼白。對昨天夜裡看到的一切,他依然覺得無比恐懼,彷彿那一幕還在眼前。他結結巴巴的給陸遜講了一下昨天的經過,這其中有他親眼看到的,也有他猜想的,因為恐懼,他已經無法分清哪些是事實,哪些是自己的臆測。聽起來就像是神話一樣,好像魏霸放了兩把火,然後就飛上了城頭,聽得陸嵐連連皺眉。

  聽完喬仁的講述,陸遜長嘆一聲,無言以對。他知道魏霸的戰術匪夷所思,就算是他自己在這裡也未必能夠及時做出應對。喬仁是一個謹慎的人,面對狡詐多變的魏霸,他沒有什麼優勢可言。其實這些看起來匪夷所思。卻並非無跡可尋。善守的人面對善攻的人,總是要吃點虧的。正如他自己在魏霸面前沒有什麼有效的克制手段一樣,喬仁更不可能擋住魏霸機巧百出的進攻。

  就在傍晚的時候,費禕趕到了辰陽。他徑直來到城裡求見陸遜。對費禕的到來,陸遜非常驚訝。

  「你怎麼又回來了?」陸遜冷淡的問道。

  費禕從容地回答道:「我是來和將軍談判的。」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那將軍就看著潘濬的五千人馬困死在峽谷嗎?」

  「他的生死要看天命,我沒有能力救他。這是我的無能,我會向吳王請罪。」

  「將軍把這些歸於天意未免太隨意了。」費禕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愧疚,相反更多了幾分勝劵在握的自信。「將軍,步騭損失過半,呂岱本人都戰死沙場,如果潘濬再全軍覆沒。我想吳王大概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漢吳要再起幹戈。一旦漢吳聯盟破裂,將軍應該能想到會是什麼後果。」

  陸遜眉頭微鎖,沉吟不語。他知道費禕抓住了要害。聯盟破裂。對蜀國來說當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對吳國來說更是一個無法接受的後果。一旦吳蜀開戰,魏國有可能對吳國下手,吳國將面對魏國和蜀漢的夾擊。吳國就有亡國的危險。更讓陸遜難以接受的事,吳王也許會認為他拒絕聯盟就是江東世族為了自己的利益。寧可吳國滅亡,甚至只是為了報家仇。一旦盛怒之下的孫權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那陸家可能會遭致難以想像的打擊。

  陸遜不敢冒這樣的險,他很清楚孫權一旦發怒還能保留幾分理智,又會產生什麼樣的破壞力,這次武陵之戰就是血淋淋的教訓。說到底,三路大軍的潰敗都是因為孫權的一個亂命而致。

  陸遜眼光一閃,抬起眼皮看著費禕:「魏霸願意談判了?」

  「是的,他願意談判,只要將軍能夠接受他之前的條件。」費禕從容的說道,彷彿所有的衝突只是陸遜的誤解所致。「他一直願意談判,他也不願意漢吳聯盟因此破裂,對他來說,那不是一個好結果。只是因為將軍不答應他的條件,他才被迫出擊辰陽。如果將軍願意答應他之前提出的條件,他可以放回潘濬的大軍,握手言和,重歸於好。」

  陸遜沉吟著,沒有立即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選擇。其他條件他都可以答應,但是送回孫夫人這個條件他很難保證孫權會答應。以五千精銳的性命換吳國的尊嚴,他不知道孫權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陸遜有些生氣。「你們又何必將這個困難推給我,你們應該知道這個條件吳王是很難答應的。」

  費禕笑笑:「五千人換一個人,我想吳王會考慮的。就算以後會有什麼意見,吳王也能體諒將軍你現在的良苦用心。他是一個明辨是非的人,也是一個胸懷天下的人,他不會因為這一點錯誤而責怪將軍。將軍,我們雙方都清楚,漢吳是聯盟,不是敵人,至少現在還不是敵人。如果不能談判,那漢吳聯盟將徹底破裂,這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願意看到的。難道將軍願意放棄這最後的機會嗎?」

  陸遜痛苦的捏著手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這個責任太重了,重得他承受不起。魏霸可以不顧大局,肆意妄為,開口討要武陵郡,他卻不能不權衡利弊,分清輕重。吳國遭此大劫,已經無力再戰,不和蜀漢聯盟,就只有向曹魏投降,否則,吳國將面臨兩面夾擊,生存都將成為一個問題。

  「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不能保證吳王會答應這個條件。」

  「沒有關係,我覺得只要將軍願意,救回那五千人馬,避免聯盟的最後破裂才是最重要的。至於以後你們是不是願意答應,我們可以再談。」費禕停頓了一下,又嘆息一聲:「其實我想對將軍說的是,佔據武陵只是魏霸自己的想法。諸葛丞相也是不願意接受的。但是將軍也應該清楚,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不答應魏霸的要求,佔據武陵,我們也無法向百官交代。就算諸葛丞相不喜歡魏霸的選擇,也只能接受這個結果,否則他將成為眾矢之的。」

  陸遜看了費禕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們比我更難。魏霸真是笨,他永遠只是被人當刀使。」

  陸遜沒有再說什麼?他不相信費禕。他覺得這件事就是諸葛亮的陰謀,他躲在幕後,卻把魏霸這個年輕人推到幕前,正如當初他讓魏霸挾持公主進入五溪。現在一切有利條件都在魏霸手中,他沒有太多的選擇,為了救出潘濬的五千人馬,他只能接受這個條件,至於以後的結果如何,只能等以後再說。

  事急從權。「好吧,我答應你的,你們贏了。」陸遜有些失落的說道。

  「將軍,不是我們贏了,只是魏霸贏了。」

  「沒關係,又有什麼區別呢?總之都是我輸了。」陸遜苦澀的笑了笑:「當然了,你們也未必就是贏了。也許正如你說,真正贏的只有魏霸。」

  費禕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對陸遜的挑撥之辭,他裝沒聽懂。

  得到了陸遜的同意之後,費禕和陸嵐連夜商討了細節,合約之前就已經大致擬定,沒有什麼太多的疑問,區別只在於當初陸遜不肯立刻答應孫夫人的事。事到如今,陸遜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他只能擅自做主,答應魏霸這個讓人無法接受的條件,他不知道最後結果如何,但是目前,他只有答應,否則,他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潘濬餓死在峽谷裡。

  蓋上了陸遜的印章之後,費禕帶著這份合約再次趕回龍岩灘,陸嵐跟他一起返回。魏霸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這次沒說什麼廢話就接受了。陸嵐和費禕隨即下到峽谷中,來到潘濬。

  聽完了陸嵐的話,潘濬非常憤怒。

  「我需要用吳王的尊嚴來挽救我的性命嗎?」潘濬怒斥道:「我用兵無方,戰死沙場,是我應得的結果,是我的榮幸。怎麼能用國家的利益和榮譽來換取我的性命,就算能夠苟延殘喘,又有什麼意義?」

  費禕搖搖頭,不以為然。「將軍此言差矣。這不僅僅是你個人的榮辱,還是五千將士的性命。你可以捨生取義,吳王卻需要這五千人馬。大丈夫以國事為重,一時的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陸將軍能夠忍辱負重,你為什麼不可以?難道你個人的榮辱比整個荊州還要重。」

  潘濬無言以對,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費禕又問道:「關於令愛與趙中郎的婚事,將軍願意答應嗎?」

  潘濬惱怒的反問道:「我還有什麼選擇嗎?」

  費禕笑笑。他知道潘濬心裡在想什麼。女兒被人劫走,強結婚事,這肯定不是叫潘濬願意接受的。而且趙雲是個武夫,她的女兒曾經嫁給王子孫慮,如今卻要嫁給趙雲的兒子,與其說這是一樁婚姻,不如說是這是個恥辱。只是事到如今,他有什麼選擇呢?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就是潘濬當下的心情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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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1 00:14:39 |只看該作者
第508章 奇恥大辱

  按照魏霸和陸遜的約定,在孫權正式答應他的條件之前,潘濬和他的部下不能離開峽谷,而且必須交出所有武器,在魏霸指定的地點暫時居住。以此為條件,魏霸准許陸遜每天給他們送一次口糧,確保他們能夠活下去。

  這和投降其實沒什麼區別,不僅潘濬覺得是奇恥大辱,就連朱績、周胤等人也認為無法接受。這時候,潘濬反而要勸他們以大局為重,為了保住這五千精銳暫時忍耐一下。辰陽已經失守,就算他們殺出去也沒有糧食可以補給,如果一路逃到可以就食的地方,能有十分之一活下來就算不錯了。

  朱績等人同意了,周胤卻依然憤憤不平,說了一些難聽的話,潘濬聽了非常不高興,卻又無法發作,只好憋在肚子裡。同樣,他對陸遜也沒什麼感激之情,他質問陸嵐說,陸將軍不是信誓旦旦的說五天之內能把糧食運上來的呢,原來是以這種方式啊。早知如此,我的確不該強攻,白白損失了那麼多人馬。

  陸嵐氣得七竅生煙,不過他恪守上下尊卑,沒和潘濬頂撞,卻把這些話轉告給了陸遜。陸遜長吁短嘆之餘,反倒對魏霸生出些許感激。魏霸沒有逼他立刻做出決斷,而是同意由孫權本人來做最後的決定,也算是給他留了一點餘地。

  陸遜一邊緊急調撥長沙、零陵的軍糧,一邊派快馬向孫權請示。

  第三天下午,一匹汗流浹背的駿馬奔進了武昌城,身插三面赤旗的信使高舉著手中的軍報,一路狂奔到武昌宮前,看到他身上的那三面象徵緊急的赤旗,看守宮門的郎官們頓時變了臉色。忙不迭的讓開道路,看著信使衝進了宮。

  孫權站在宮城上,看著奔來的信使,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有大事要發生了。

  其實自從陸遜出發以後,孫權的心就一直懸著。陸遜到了臨沅之後發回一份軍報,說衛旌遲滯不前,沒有及時接應步騭,他就知道步騭可能有危險。同時。他從陸遜只提了一句的傷情中覺察到了潛在的危機。陸遜雖然征戰多年,但他終究是個書生,除了領兵的時候,他大部分都是坐車,要不就在家裡讀書教子。騎術並不精通。如果從個人身體素質來說,陸遜甚至不如他強壯。一連七八天乘馬急馳,對陸遜來說是一個極其艱巨的任務,受傷也就在意料之中。

  人受傷了,行動難免會有些不便,情緒難免會低落。大軍遠征,先機已失。陸遜就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他再受傷,形勢就更加嚴峻,結果可能超出任何人的預料。

  隨後。孫權又收到了孫俊被擒、魏霸攻佔漵浦的消息,他非常擔心。再然後,他又收到了衛旌全軍覆沒的消息,他非常震驚。在陸遜已經到達沅陵的情況下。魏霸居然繞過沅陵,在清水灘伏擊衛旌。這說明魏霸已經全面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即使是陸遜也無法阻擋。這讓孫權對戰局的結果更加不報希望。

  縱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看到信使奔來,孫權的心臟還是控制不住的猛跳起來。他的眼皮不住的跳,眼角也在不受控制的抽搐,讓他原本看起來很威嚴的臉變得有些滑稽。

  「大人,輔國將軍急報。」

  「呈上來。」孫權強行壓制心悸,從谷利手裡接過了軍報,只看了一眼軍報上的那三道如血一般的硃砂,他的手就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青筋像一條蚯蚓,在他的腦門上蜿蜒前行。

  孫權查看了印鑑,打開了軍報,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得煞白。

  谷利聞出了暴風雨來臨的味道,立刻讓人四周警戒,同時幾乎是半強制的把孫權拉進了宮。

  一進宮,孫權就暴發了,他拔出刀,像個瘋子似的亂砍亂劈,彷彿敵人就在他面前的空氣裡。他一邊砍一邊憤怒地大罵著,開始還能聽得清,很快就變成了瘋狂的咆哮,如野獸一般痛苦而狂躁的嘶吼。

  谷利站在角落裡,憐憫的看著發狂的孫權,此時此刻,他不再是一個高高在上,坐斷東南的吳王,他是一個受了委屈,被人欺負了,卻沒有地方傾訴的可憐孩子。他只能躲在這宮殿裡,衝著空蕩蕩的大殿發洩他的憤怒,甚至不敢讓人看見。因為他非常清楚,一旦被臣下看到他的這副模樣,他的威嚴就蕩然無存。

  他連撒野的權利都沒有。

  孫權嘶吼著,咆哮著,在大殿裡來回衝突,手中的長刀霍霍生風。他氣喘吁吁,聲嘶力竭,臉色一會兒紅似鮮血,一會兒又白如素雪。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即使厚厚的冬衣也遮掩不住,他的眼睛赤紅,充滿了血絲,他的眼神凶惡,彷彿要擇人而噬。

  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刀從孫權的手裡滑落,落在角落裡。大殿裡恢復了平靜,孫權踞坐在地上,雙手捂臉,失聲痛哭。那份軍報散落在他的身邊,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皺皺巴巴的,上面還有幾個腳印。良久,孫權慢慢停止了哭泣,用顫抖的雙手重新拿起那份軍報,眼神呆滯,聲音嘶啞。他喃喃的說道:「奇恥大辱啊……奇恥大辱啊……諸葛亮,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谷利慢慢的走過去,撿起孫權的佩刀,走到孫權面前,雙手奉上,同時輕聲的問道:「大王,要召集什麼人議事?」

  孫權瞟了他一眼,接過佩刀,慢慢的插入鞘中。他整理了一下已經歪了的冠帶,啞著嗓子說道:「召太子孫登,左將軍諸葛瑾,偏將軍是儀,建武中郎將胡綜,騎都尉諸葛恪入宮議事。」

  「喏。」

  「另外,把這份軍報抄送步騭。」

  「喏。」

  ……

  吳郡,富春山。

  一座精緻的小院隱沒在濃密的樹蔭之中,露出尖尖一角。中庭之中,一個身著勁裝的中年女子正在舞劍。她面容嬌好,身材矯健,寒光閃閃的長劍在她手中宛若銀龍。她的臉色紅潤,一頭青絲中卻摻雜了幾根白髮,在冬日的和煦陽光下顯得非常刺眼。

  她就是孫夫人,後世傳說中的孫尚香。

  孫魯班坐在廊下,舒舒服服的靠在一張軟榻上,一邊看著孫夫人舞劍,一邊不停的將各種零食往嘴裡塞。比起在武陵做俘虜的日子,她的皮膚明顯白了些,身體也更豐盈了一些。寬大的錦衣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好啦,姑姑,別練啦,練得再好,你也沒什麼機會上陣。」孫魯班一邊吃著,一邊打趣道:「你運氣不好,認命吧。」

  「你閉嘴!」孫夫人停了一下,瞪了孫魯班一眼:「這麼多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孫魯班無所謂的撇撇嘴:「這兒又沒外人,我說兩句又怎麼了。」

  「你就是管不住自己,這才闖出大禍。」孫夫人耍了一個劍花,收起劍,快步走到孫魯班面前,俯視著一臉無辜的孫魯班:「我警告你,你最好收斂一點。不管這場戰事什麼時候結束,你父親都不會放過你。如果你還是這麼胡來,總有一天他失去耐心。」

  「聽你這意思,好像魏霸那狗東西贏定了似的?」孫魯班哼了一聲:「你可別忘了,輔國將軍已經出徵了,有他坐鎮指揮,再有三路大軍,就憑魏霸和那幾千蠻子,能是他的對手?」

  「如果不進山,魏霸的確沒什麼贏的機會。可是一旦進了山,他想不贏都難。」孫夫人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塊布,慢慢的擦拭著一塵不染的長劍,語氣從容中卻透著掩飾不住的擔憂。「從魏霸的幾次戰績來看,他善於用奇,蠻子們又對山裡的地勢瞭如指掌,從伏波將軍算起,漢人歷次征討五溪,一旦進了山,都不是蠻子的對手,更何況又有魏霸這樣的人指揮。輔國將軍又不是神,他如果能將三路大軍接應出來就是意外之喜,要想擊敗魏霸,除非只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魏霸的腦袋被驢踢了,突然變成了傻子。」

  孫魯班愣了一下,撲哧一聲,將嘴裡的零食全噴了出來。她指著孫夫人,笑得前仰後合。孫夫人卻靜靜的看著她,臉上沒有一點笑意。孫魯班笑了一陣,忽然覺得有些無趣,一邊重新抓起零食往嘴裡塞,一邊惡狠狠的說道:「我真希望五溪蠻供奉的不是神犬,而是神驢,踢死那個渾蛋才好。」

  「你怎麼能這麼說?」孫夫人皺起眉:「不管怎麼說,他是你的男人,就算你不喜歡他,你不能這麼詛咒他。」

  孫魯班眉毛倒豎,尖聲叫道:「誰說他是我的男人?」

  「那這個孩子是從哪兒來的?難道是……」

  「當然不是,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沒有做營妓。」孫魯班跳了起來,急赤白臉的說道:「這孩子的父親是個君子,是個有身份的君子,比魏霸那渾蛋強一百倍。」

  「那究竟是誰?」孫夫人惱了,「你知不知道,你父親下令三路大軍遠征,就是以為你肚子裡這個孩子是魏霸。」

  孫魯班語滯,她轉了轉眼珠,強辯道:「那是他自己犯傻,和我有什麼關係。」

  孫夫人氣得無語可說,轉身進了內院。孫魯班猶自不服氣的哼了兩聲,正要再說什麼,門外忽然一陣喧嘩,緊跟著,太子孫登匆匆的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孫魯班,眉頭一皺:「大虎,姑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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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1 00:15:54 |只看該作者
第509章 有人歡喜有人憂


  「為什麼是我?」

  「因為這是魏霸要求的,因為輔國將軍不肯答應,他悍然出擊,一舉攻佔了辰陽。」孫登無奈的看著孫夫人,再一次耐心的解釋道。「事到如今,父王不得不接受這個條件。委屈姑姑了。」

  「這怎麼可能。」孫夫人沉吟良久,百思不得其解。「辰陽是重鎮,向來守備森嚴,陸遜又是謹慎之人,魏霸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攻克辰陽?」

  孫登苦笑著搖搖頭:「姑姑所言甚是,到現在為止,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夠相信這樣的事是真的。可惜這的確是真的。我跟你說實話吧,辰陽之戰就是因為太過離奇,父王不敢將這個消息告訴別人,生怕引起人心騷動,生怕以後吳國的將領不敢再和魏霸對陣。」

  「你們被他嚇破了膽?」孫夫人斜睨著孫登:「你父王也是?」

  孫登嘆了口氣:「不瞞姑姑,不僅父王如此,我也是如此。」他遲疑了片刻,又說道:「我和諸葛恪、顧承他們討論了很久,也猜不出魏霸是用什麼辦法攻克辰陽的。」

  「不可思議之人,不可思議之事。」孫夫人長嘆道:「你們這些只知道讀書的書生,哪知道戰場上的詭譎。魏霸攻克辰陽並不可怕,也許只是一個意外,可是你們如此沮喪,這才是最可怕的。難道你父王居然會答應這麼屈辱的條件,他大概已經在懷疑天命了。」

  孫登沉默不語,孫夫人可以批評孫權,他卻不敢。過了一會兒,他又解釋道:「魏霸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要我們送姑姑回成都,二是要奮威將軍將女兒嫁給趙統。卻沒有提更多的要求。不過,我們……」

  「你說什麼?」孫魯班臉色忽然一變,打斷了孫登:「潘子瑜要嫁給趙統?」

  「啊,是啊,魏霸這麼要求的。這兩個要求看起來很荒謬,不過我們研究了一下……」

  「荒謬,當然荒謬了。」孫魯班跳了起來,尖叫道:「魏霸那渾蛋怎麼能這樣,趙統不能娶潘子瑜。」

  「為……為什麼?」孫登一頭霧水。

  「他……」孫魯班急得脹紅了臉。卻不知道怎麼說。她回到武昌就被孫權看出了有身孕,可是她一直不肯說是誰的,與女兒做過營妓相比,孫權寧願相信這孩子是魏霸的。她原本想自己和趙統不可能有什麼機會,潘子瑜最多也只能做趙統的妾。可是現在吳漢再次聯盟了,潘子瑜卻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給趙統為妻,她覺得就像是潘子瑜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寶貝,哪怕潘子瑜曾經是她的蜜友,她也無法接受。

  孫夫人和孫登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恍然大悟,兩人不約而同的指向了孫魯班的肚子。

  「你是說。這孩子是……」

  「是啦是啦。」孫魯班滿臉通紅,跺了跺腳:「這孩子是趙統的,我要嫁給趙統!」

  孫登愕然,半晌才苦笑道:「大虎啊。這事……我們說了不算,要問魏霸才行。趙統要麼是沒什麼想法,要麼是根本沒什麼決定權。魏霸既然提都沒提這事,想必他是不讚成的。」

  「那不行。」孫魯班眼睛一瞪:「我就要嫁給趙統。他是我的男人,我不能讓我的孩子生下來就沒爹。」

  「你這不是胡鬧嘛。」孫夫人火了。厲聲喝斥道:「如今潘濬的五千大軍還在魏霸的手裡,武陵,甚至整個江南都有可能被蜀漢佔領,你還在鬧?你還嫌你父王丟臉丟得不夠?再說一句,你父親捨不得下手,我可捨得,休怪我一劍殺了你,省得你惹事生非。」

  孫魯班嚇得脖子一縮,嘴巴一扁,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和孫夫人一起生活這麼多天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孫夫人發這麼大的火,居然威脅要殺了她。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掩面而去。

  孫登很尷尬,很無語。

  孫夫人怒氣未消,卻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她嘆息道:「你父王還好嗎?」

  孫登搖了搖頭:「父王雖然還算鎮靜,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壓力非常大。」他看了一眼孫魯班離開的方向,又嘆了一口氣:「他還不知道大虎這件事呢,如果知道了,不知道又會怎麼想。」

  孫夫人點點頭。「事到如今,多想無益。既然不可挽回,那就不要耽擱了,我們早點起程吧。到武昌的時候,你幫我找個機會,我想和你父王見一面,算作辭行吧。」

  「喏。」孫登拜服在地:「多謝姑姑。」

  「謝什麼謝,我終究也姓孫。」

  ……

  成都,丞相府。

  一臉憔悴的費禕跪伏在諸葛亮的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魏霸去五溪的事,是他和馬謖提議的,當時諸葛亮不同意,就是覺得魏霸不夠成熟,好容易收回成都讀書養性,有了一些進步,突然再放出去,恐怕很難再收回來。現在情況果然被諸葛亮猜中了,魏霸不僅不肯再回成都就職,而且要割據武陵,為此他不惜把漢吳聯盟推到破裂的邊緣,置諸葛亮的北伐大計於不顧。明眼人的都看得出來,魏霸已經完全脫離了諸葛亮的控制。

  而他作為諸葛亮安排去牽制魏霸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不僅沒有阻止魏霸,還幫助魏霸欺騙陸遜。如果諸葛亮懷疑他這麼做是別有居心,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在回成都的路上,他一直在考慮怎麼向諸葛亮解釋,最後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直說的好,在諸葛亮這樣的智者面前,任何解釋都等於掩飾,只會適得其反。

  他已經說完了,現在就等著諸葛亮裁決。

  諸葛亮拿起案上的筆,手腕停在紙上,卻沒往下落,過了一會兒,他又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筆。如是者三次,他抽了抽眼角,瞟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費禕,以及費禕額頭下方青磚上的那一片水漬,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文偉,起來吧。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兩天,等我和諸君商議一下再說。」

  「喏。」費禕沉聲應道,起身再拜,躬著身,向後退了兩步,一直退出大堂,這才轉身走了。

  諸葛亮看著案上那一份厚厚的軍報,眼角一陣陣的抽搐。他想笑一聲,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軍報,蒼白瘦長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彷彿在摸一團火。

  諸葛亮想了很久,叫來了長史楊儀,告訴他,他要休沐一日。楊儀知道費禕回來了,可是他沒來得及問費禕是怎麼回事。現在諸葛亮突然要休沐,他知道事情肯定非常嚴重,以至於諸葛亮不能立即做出決定,要回去休息一天,靜靜的考慮。在諸葛亮當政以來,這樣的情況是非常少見的。他看著案上的那份軍報,非常好奇,卻不敢問。

  諸葛亮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沒等天黑就出了城,直奔城外的莊園。得知丈夫回來了,黃月英非常詫異,她將諸葛亮迎進府裡,到書房坐下,還沒說話,諸葛亮從懷裡掏出那份軍報,推到她的面前。

  黃月英眨了眨眼睛:「武陵的軍報?」

  「嗯。」

  「這麼厚,看來魏霸要求不少啊。」黃月英故意開了個玩笑,卻見諸葛亮臉上沒一點笑意,不免好奇的問道:「他究竟想要什麼?太守還不夠?」

  諸葛亮抬起手,撓了撓有些酸澀的眼角:「太守倒是夠了,不過他要武陵太守。」

  黃月英手一抖,臉色忽然變得煞白:「這豎子膽子也太大了吧,他不怕……」

  「他什麼也不怕。」諸葛亮見黃月英如此驚訝,反而笑了起來:「夫人,如果不打開這份軍報,你大概永遠猜不到魏霸提出了什麼樣的要求。」

  「怎麼,還有比武陵太守更過份的?」

  「武陵太守啊,其實真的不算什麼。到了這一步,孫權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說了幾句話,諸葛亮突然放鬆下來,濃濃的笑意從眼中溢了出來。他拿起案上的茶杯,黃月英連忙伸手過去,提起茶壺,給他倒了半杯茶。諸葛亮一邊呷著茶,一邊笑道:「他要孫權送回孫夫人。」

  「孫夫人?哪個孫夫人?」

  「還有哪個孫夫人,當然是孫權的妹妹,先帝的女人。」

  黃月英愕然半晌,氣極反笑:「這簡單是胡鬧嘛。」

  「如果只是胡鬧,那倒簡單了。」諸葛亮轉動著手裡的茶杯,凝視著杯中蕩漾的波紋,眼中的笑意越來越盛。「可是,我倒覺得他這是佯狂,用這個看起來不著邊際的要求向我展示他的強悍,討好陛下,討好那些討厭東吳,討厭陸遜的人。你看,這樣的事我都能辦成,吳國有什麼可怕,陸遜有什麼可怕?」

  黃月英撇了撇嘴:「既然知道這些,你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笑不出來?」諸葛亮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不僅猛如虎,更狡如狐,有這樣的人做幫手,恢復中原,一統天下,完成先帝的遺願又增添了幾分希望,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啊。」

  黃月英似笑非笑的看著丈夫,等諸葛亮說完了,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你不怕他做曹操?」

  諸葛亮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瞟了一眼黃月英,點了點頭:「夫人,我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夫人可有什麼妙計防患於未然嗎?」

  黃月英沉思半晌,最後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滿足他的心願,讓他做武陵太守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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