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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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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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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1 00:17:09 |只看該作者
第510章 統一戰線

  魏家莊園一片歡騰。.

  魏家最近喜事連連,少主魏風的親事迫在眉睫,各項事務在夏侯徽的治辦下準備就緒,新郎倌魏風已經從房陵趕了回來,家主魏延也正在路上。而最讓人擔心的武陵戰事終於有了結果,魏霸大獲全勝,再次戰勝吳國最著名的戰將陸遜。雖然最後的結果還有待磋商,但是從吳國手中奪取武陵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個勝利不僅是魏家的榮耀,更能大大激發蜀漢君臣的熱情。自從先帝劉備在夷陵慘敗,無數將士葬身長沙,蜀漢人就覺得在吳國人面前抬不起頭來。雖然在諸葛亮的主持下,蜀漢和吳國重新結盟,但是沒有人認為漢吳之間真的和好了,相反,大家都一致認為,這不過是迫於形勢的暫時忍讓,是勾踐式的臥薪嘗膽,是為了一次痛快淋漓的復仇積累力量。

  如果說上半年的襄陽之戰不過是藉著魏國人的鐵騎,小小的報復了一下吳國人,現在魏霸出擊武陵,只憑著數百部曲,硬生生的把吳國再次拖入戰爭的泥潭,並且取得了斬首數萬的輝煌戰績,這就是全國上下期盼以久的復仇之戰。

  雖然還不是全面復仇,卻無疑是一個漂亮的開始。

  可以想像,這個勝利一旦公佈,成都將是怎樣的情景,將有多少人會趕到魏家來祝賀,魏霸將得到什麼樣的名聲,連帶著整個魏家都會得到什麼樣的讚譽。

  僅僅是想一想,就足以讓人激動不已。

  「媛容,你看我們要不要先給那幾家透個風?」張夫人笑盈盈的說道:「打敗吳國,打敗陸遜,可不僅僅是我們魏家的喜事,他們聽到了,也會開心呢。」

  夏侯徽含笑道:「阿母,這自然是個喜訊,不過依我來看,由咱們自己來說,畢竟不如由丞相來說的好。要誇,也得由別人來誇,是不是?」

  張夫人忍不住笑出聲來,眼珠轉了轉:「這話說得也是,阿風迎親在即,那幾家又與習家親近,總是要來祝賀的,這時候上門去說,說不定會有人以為我們想多要一點禮物,還是由丞相公佈的好。不過,媛容,你覺得丞相會及時公佈嗎?」

  夏侯徽也笑出聲來。她知道張夫人在高興什麼,為魏霸的戰績高興當然是免不了的,而魏風將迎娶習家的女兒,和襄陽的世族走在了一起,現在又藉著魏霸的戰功能夠親近馮家、張家,隱隱的站在諸家前列,這才是張夫人最開心的事。出身世家的人,總希望自己的家族名聲更顯赫一點。夏侯徽出身世家,對張夫人的這種心理自然揣摩得一清二楚。

  「丞相會公佈的,他向來大公無私,這麼大的事,他豈能藏著掖著?」夏侯徽從容的說道:「子玉在武陵站住腳,牽制得吳國不能西向,對他的北伐大計也是有利無弊。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會冒著觸犯荊襄武人的危險壓制魏家的戰功。再說了,北伐一旦開始,他倚仗我們魏家的時候還多著呢。」

  「說得也是,馬謖雖然去了關中,他也只能做做政務,真正要衝鋒陷陣,還要靠我們魏家的男人。」張夫人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之色。她雖然希望魏家越來越好,可是身為武人,戰場上的凶險也是無所不在,在生死面前,誰能保證自己的運氣一直那麼好?魏霸這樣的戰績只能歸功於奇蹟,魏延、魏風能不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實在很難說。一旦有什麼損傷,那可是無法承受的痛苦啊。

  「那是自然。」夏侯徽又笑道:「不過,其他人家可以不去,關家和張家卻必須先去一下。一來關姑娘馬上就要成為我們魏家的人了,這件事不能不先通知了一下關家。而孫權要送回孫夫人的事,也要提前告訴皇后,好讓她有時間給皇太后提個醒,萬一皇太后不高興,這事兒可就有些美中不足了。」

  張夫人笑了,夏侯徽做事果然是滴水不露。她不讚成搶在諸葛亮前面發佈這個消息,自然是不想搶諸葛亮的風頭,可是她也不能容忍諸葛亮壓制魏家的戰功,所以先要讓關家、張家知道。張皇后知道了,皇帝陛下自然也就知道了,到時候諸葛亮想瞞也瞞不住了。迎回孫夫人的事,現在還沒有定論,孫權有可能會不同意——只要諸葛亮願意做出讓步,可一旦這事捅到皇帝陛下的耳朵裡,不管最後成不成,魏霸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那就是功臣了,相信諸葛亮也要考慮拒絕的考慮後果。

  「你辦事,我放心,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如果需要我出面,你告訴我一聲就行。」

  「阿母,這件事啊,還真得你出面,不管是關家還是皇后那裡,我可是鎮不住場面的。要是阿母不想動彈,等習家嫂嫂進了門,由她出面,也是可以的。」

  「你啊,就是不自信。」張夫人親暱的刮了一下夏侯徽的鼻子:「就算是習家的女兒進了門,你還是我的左膀右臂,沒人能代替你。關鳳雖然辦事妥貼,不過她大概沒什麼時間在家,大多要留在武陵幫子玉的。關侯的女兒,對荊襄人來說這可是一面好大的旗呢。」

  夏侯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她說這些,倒不是想爭奪魏家的控制權,對她來說,有魏霸的魏家才是魏家,沒有魏霸的魏家與她半點關係也沒有。她有些吃味的卻是關鳳即將成為魏霸的正妻,從此要壓她一頭,之所以會形成今天的局面,還是因為當初諸葛亮的阻撓。如果當時與魏國和親,這正妻的位置又怎麼可能落到關鳳的頭上。

  身為魏國宗室的女子,卻做了妾,雖說是命運所致,要說夏侯徽一點想法也沒有,那也是不現實的。

  夏侯徽很快去了張家,夏侯夫人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非常歡喜。

  「是嗎,子玉還真是用兵如神,這麼說來,他很可能要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太守了?」

  夏侯徽喜滋滋的點點頭,嘴上卻謙虛道:「古有甘羅十二為相,子玉這也算不得什麼。」

  夏侯夫人瞥了她一眼,含笑道:「你的心思也未免太大了,做丞相還早了些,二十出頭就能做太守,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也不敢奢望。你睜開眼睛看看,普天之下,算上當年的袁家、楊家等豪門,有哪個是弱冠為太守的?就算是狂士廖立,也是快到三十歲才做太守。」

  夏侯徽抿著嘴笑了。正如夏侯夫人所說,太守可不是那麼好做的,世家子弟起家為太守的也不少,不過這麼年輕的卻幾乎沒見過,廖立為什麼對劉備那麼忠心,還不是因為劉備對他青眼有加,讓當時還不到三十的他做了太守,正是這樣的賞識和器重讓狂傲的廖立對劉備死心塌地。

  「姊姊,關姊姊也立了功,丞相要怎麼賞她啊?」張星彩倚在夏侯夫人身邊,睜著兩隻大眼睛看著夏侯徽:「丞相會不會也讓她進宮?」

  夏侯徽眼神一黯,隨即又笑道:「小星彩,這一點你放心,關家姊姊是不會進宮的,她馬上也要成為魏家的人了。」

  夏侯夫人眉毛一挑:「關鳳要嫁給子玉?」

  「嗯。」夏侯徽捻著衣帶:「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朝夕相處,兩情相悅也是正常的……」

  「我就知道,關姊姊把萬人敵送給表姊夫沒按什麼好心眼。」張星彩叫了起來,一臉未卜先知的得意:「哼,她還不承認呢,等她成親的時候,我可得好好的羞羞她。」

  夏侯夫人和夏侯徽互相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兩人說了一陣閒話,夏侯徽說明來意,夏侯夫人還沒說話,張星彩先跳了起來,拍著手道:「好啊好啊,我聽關姊姊說過,孫夫人的武技比她還好,身邊還有好多會使刀弄劍的婢女。關姊姊要成親了,沒時間再教我習武,我可以去找孫夫人。」

  「你這麼懶,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還練什麼武。」夏侯夫人嗔道:「你真要練武,先聽你姊姊說說子玉阿兄是怎麼練武的,他只用了兩年時間,就練出了一身的好武藝,你以為是天下掉下來的?那是他每天一個時辰,風雨無阻的練出來的。就你這樣天天睡到自然醒的小懶鬼,還想練出一身好武技?」

  張星彩翻了個白眼,撅著嘴,小聲的嘟囔道:「我武技不好,是關姊姊不肯傳我絕招好不好?她就是怕我超過她,所以不肯用心教我,要不然,我早就成高手了。」

  「去去去。」夏侯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把張星彩轟了出去,這才轉頭對夏侯徽說道:「子玉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迎回孫夫人,就是因為陛下思念孫夫人?」

  夏侯徽點了點頭。

  「他之前和丞相商量過嗎?」

  「沒有。」夏侯徽搖搖頭,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丞相派他入五溪,卻不肯給一點支援,很明顯是想利用五溪的戰事削弱我們諸家。只是他沒想到子玉居然真的打贏了,而且取得了這麼大的戰績。此刻他大概會後悔養虎為患,尾大不掉。如果我猜得不錯,接下來子玉更不可能得到他的支援,要想在武陵站穩腳跟,除了依靠陛下和皇后,還有其他選擇嗎?」

  夏侯夫人眼神微縮,沉吟半晌:「你確定這不是丞相的欲擒故縱?沒有丞相的支援,子玉在武陵堅持不了太久。」

  夏侯徽微微一笑:「姑姑,到現在,你還對子玉沒有信心嗎?持重是必要的,可是如果想萬無一失,只怕會錯失良機。關家已經搶了先,關興做了表兄的上官,姑姑就一點觸動也沒有?」

  夏侯夫人輕嘆一聲:「繼先已經和我抱怨過好幾次,我豈能一點觸動也沒有。可是你要清楚,丞相的手段可不是一般的高明啊。關家沒有選擇,張家卻還沒到那一步。媛容,不是我膽小,實在是丞相的勢力太大,一步踏錯,可就沒法回頭了。」

  夏侯徽想了想,躬身一拜:「姑姑,你的擔心,我可以理解,不過,我希望姑姑對子玉有點信心,也給張家多一個選擇。姑姑不要忘了,丞相年近半百,身體曰見衰弱,他一旦棄世,丞相之位必然是馬謖的,此人薄情寡義,猶過丞相,對張家可是一點好感也無。丞相雖以荊襄人為根基,可他畢竟不是荊襄人,還需要其他人制衡,一旦馬謖當政,恐怕除了荊襄人之外,朝堂上再難看到其他人。」

  她頓了頓,又說道:「姑姑,皇后至今無子,你就不擔心這皇后之位花落別家嗎?」

  夏侯夫人眼神一緊,半晌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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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1 00:17:45 |只看該作者
第511章 風向變了


  聖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不過那是對男人的要求,對女人來說,天下太大,國也太空,唯有家與身是最現實的。作為家中的主婦,要為家族做考慮,做為家主的女人,要為自己的位置費心思。至於國與天下,那還是由男人去操心吧。

  夏侯夫人最操心的事就是三個兒女,就是張家的前程富貴。

  經過諸葛亮多年的整治,荊襄系在蜀漢朝堂上已經是當仁不讓的最大利益集團,其他人基本都靠邊站。元從系早就沒落了,東州系也被打擊得抬不起頭來,巴蜀系也看不到什麼出頭的希望,要想保住富貴,就只能依附荊襄系。

  夏侯夫人就是這麼做的,在關家、馬家在暗中支持魏霸的時候,她一直保持不動,就是不想激怒諸葛亮。她非常清楚諸葛亮的手段,與諸葛亮做對絕不是明智的選擇。與關家不同,張家在宮裡有張皇后,榮寵不衰,沒有必要像關家一樣搏命。

  可是,夏侯徽的幾句話戳中了她的要害。丞相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很難說還能活幾年,馬謖最有可能接替丞相之位,與諸葛亮依靠荊襄系,本人不是荊襄系的情況不同,馬謖是荊襄系的名門大族,他領導荊襄系名正言順,沒有任何人能夠挑戰他的地位,他也不需要拉攏其他人來做陪襯。張家對於諸葛亮的作用在馬謖身上沒有任何意義。馬謖和張家也沒有任何來往,就是明證。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皇后無子。一旦馬謖當政,他完全有可能利用這個理由廢黜皇后,重立一個荊襄系的女子為后,到了那時候。張家還有什麼依靠可言?

  皇帝劉禪?還是算了吧,那貨就是個傀儡,何況他和皇后也沒什麼感情可言。

  上一次拒絕夏侯徽,是因為任何人都看不出魏霸有成功的希望,五溪明顯就是一個陷阱。現在魏霸大獲成功,有望割據武陵,父子兄弟都成了手握重兵的重將,她再拒絕夏侯徽,是不是太過保守了?正如夏侯徽所說。什麼事都不可能萬無一失,要想一點風險也沒有,只會失去機會。魏風即將成親,習家的女兒將入主魏家,關鳳又將嫁給魏霸做正妻。夏侯徽又有孕在身,在魏家的獨特地位很快就會一去不復返,此時再拒絕夏侯徽,以後也許就沒機會了。

  「媛容,你有信心?」

  「我當然有信心。」夏侯徽莞爾一笑:「我對他的信心,超過任何一個人。」

  ……

  「什麼?」劉禪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敏捷跳了起來,兩隻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圓。圓臉上的每一塊肉都在晃動。「你是說……阿母有可能會來成都?」

  「是呢,是呢。」張皇后笑著將劉禪按了回去,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就算是阿母要來成都,你也不要這麼激動吧。更何況現在還沒有定論,魏侍中雖然提出了要求,孫權卻還沒有最後答應,有些變數也是說不準的。」

  「哦。」劉禪眨了眨眼睛。似乎意識到了其中的難處,卻依然興奮不已。他轉了轉眼睛:「要不……朕給魏霸下一道密旨。如果孫權不同意,就把潘濬那些人全殺了。」

  「依我看,只要丞相不反對,就算陛下不下密旨,魏侍中也會這麼做。」張皇后笑道:「為了逼陸遜答應這個條件,魏侍中冒險出擊辰陽,一把火燒掉了陸遜的所有存糧,這才逼得陸遜、潘濬走投無路,答應向孫權請示呢。」

  「嘻嘻,魏霸是個忠臣,朕喜歡他。」劉禪手舞足蹈的說道:「這麼多人,就他還記得朕的心思。」

  「魏侍中是忠臣,可是忠臣也難做呢。」

  「這話怎麼說,誰想對他不利?」劉禪一驚,壓低了聲音:「是不是丞相?」

  張皇后瞋了他一眼:「你就這麼想丞相的?」

  劉禪嘿嘿乾笑了兩聲,沒有再說什麼。他非常清楚張家和諸葛亮的關係,在張皇后面前說丞相不好並不合適。見劉禪這副神情,張皇后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連忙解釋道:「陛下,你有沒有想過,阿母如果來了成都,她住在哪裡?」

  「當然住在宮裡。」劉禪不以為然的說道:「朕要給她安排最好的宮殿,讓她和朕呆在一起。」

  「那太后怎麼辦?」

  「太……太后?」劉禪這才想起宮裡已經有一個太后了。他為難的撓了撓頭:「這事……還真有些難辦,太后……應該不會反對吧。」

  「太后會不會反對,臣妾豈能知道,這要陛下去問太后才行。」張皇后笑道:「不過,太后知道陛下與阿母的情意,想必不會太過阻撓。只是陛下也要體諒一下太后的難處,要先行安排才好。」

  「嗯,皇后你說得對,這件事,還真得好好籌備一下。」劉禪深以為然,興奮的與張皇后討論起來。說實話,他雖然有熱情,卻沒多少手段,張皇后同樣如此,好在夏侯徽之前給她擬好了方案,現在拿出來一說,劉禪頓時對張皇后高看了幾眼。

  在夏侯徽的遙控下,劉禪著意親近吳太后,找了個機會,把這件事對吳太后說了。宮裡本來就沒什麼利益可爭,皇帝陛下又難得這麼認真的來商量,吳太后也沒為難他就鬆了口。一見吳太后點頭,劉禪非常高興,又陪著吳太后親親熱熱的說了一陣子話,把吳太后逗得合不攏嘴,連帶著看張皇后都多了幾分歡喜。

  搞定了宮裡的事,劉禪一門心思就等著諸葛丞相來請旨。他可不敢主動去問諸葛亮,在相父面前,他連呲個牙都不敢,只能耐心的等著。

  然而劉禪雖然沒有主動問諸葛亮,可是他想要的結果卻通過董允的嘴傳到了諸葛亮的耳中。聽完董允的轉述,諸葛亮沉默不語,臉色卻非常平靜,非常得董允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說得遲了,丞相已經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了這個消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就失職了。

  會是誰呢?向朗,還是郭攸之?

  「威公,你覺得如何?」沒等董允猜出答案,諸葛亮打破了沉默,率先向長史楊儀發問。

  楊儀連忙欠身致意:「丞相,愚以為不妥。」

  「說說你的理由。」諸葛亮擺擺手,示意楊儀放鬆一些。馬謖去了關中以後,楊儀重新任丞相長史,有了上一次的經歷,楊儀現在謹慎了許多,這件事又牽涉到魏霸父子,他不得不加倍小心,以免被諸葛亮認為是公報私仇,以私礙公。一有顧慮,難免有些拘謹,這份拘謹落在諸葛亮的眼裡,卻是性格收斂的象徵。是以諸葛亮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嚴厲,反而讓楊儀放鬆一些。

  「喏。」楊儀感激的看看諸葛亮:「丞相,愚以為,這次戰事,孫權損失慘重,已經無法對我們產生威脅,教訓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正是進行安撫的時候。這時候逼孫權送回孫夫人,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羞辱。不管是孫權現在就拒絕,不是迫於形勢,暫且接受,將來再圖報復,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好事。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的敵人是魏國,這時候和孫權結仇,實在不怎麼理智。」

  諸葛亮微微頜首,鼓勵的看著楊儀。楊儀心中一熱,又接著說道:「且魏霸此舉,亦有用心不良之處。他這是在討好一部分人,企圖拉攏他們……」

  楊儀一開口,就發現諸葛亮的嘴角有一絲不以為然的笑意,連忙訕訕的收住了話頭。

  「你說的沒錯。」諸葛亮收起了笑容,淡淡的說道:「魏霸的確有些借這件事拉攏馮進、張威那些人,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從在房陵時與潘濬發生衝突時,我就看出了這個苗頭,現在不過是變本加利罷了。可是你們有沒有考慮過,為什麼馮進、張威等人會支持他?他們以前可沒什麼來往。」

  楊儀皺起了眉頭。

  「因為你們一直覺得他們是武人,不肯降尊紆貴,看不起他們。」諸葛亮變得嚴厲起來,「都是荊襄人,卻不能同舟共濟,現在被魏霸鑽了空子,與其說是魏霸的高明,不如說是我們的失策。威公,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丞相所言甚是。」楊儀本能的回答道。

  諸葛亮追問道:「那我們該如何應對呢?是強行打壓魏霸,還是與馮進、張南等人搞好關係,把他們爭取過來?」

  楊儀愕然的看著諸葛亮,對諸葛亮說出這些話,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主動和那些武人搞好關係?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以前可是武人主動套近乎,他們都不願意搭理。誰在壓制這些武人?說到底,還不是丞相你嗎,怎麼現在突然掉了個?

  「你們不要忘了,魏霸也是荊襄人,他和偉度(胡濟)、龔襲(董厥)還是同鄉。古有藺相如以國事為重,對武人廉頗多有忍讓,這才能文武共濟。如今我們欲以一州之地興復漢業,是不是也應該放開胸懷,求同存異?如果連同是荊襄人的魏家父子都不能容忍,又談什麼與吳人聯盟,難道孫權君臣比魏家父子更近嗎?」

  楊儀目瞪口呆,他看看蔣琬,卻發現蔣琬無動於衷,彷彿早有預料一般。他不由得暗自悔恨,早知如此,應該事先和蔣琬通個氣,現在就不會這麼被動了。丞相這不會是故意讓我難堪,要再次罷免我,讓蔣琬做長史吧?

  董允眉頭微鎖,眼神中閃過一絲惶恐和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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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1 00:18:21 |只看該作者
第512章 捉襟見肘


  建興七年冬十二月,鎮北大將軍魏延回京述職,丞相長史楊儀率領一幫官員,到城北的送客觀迎接。

  楊儀非常鬱悶,他和魏延一向不對路,他是襄陽大族,而魏延不過是義陽的一個小豪強,兩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他有足夠的資本俯視魏延。只可惜,他的仕途一直不如魏延順利。當他還跟著諸葛亮苦熬的時候,魏延已經深受劉備信任,擔任了漢中太守。好容易等諸葛亮主政了,藉著丞相府的威勢,他勉強和魏延並肩了,魏延那個最不成器的兒子魏霸卻異軍突起,關中一戰,諸葛亮主力慘敗隴右,魏延卻守住了關中,成了鎮守一方的鎮北大將軍,以至於現在魏延回京,他這個丞相長史還要擠出一臉的笑容來迎接。

  其實楊儀更想給魏延一個下馬威,只是他不敢。諸葛丞相的態度出人意料的大轉變,讓他一時摸不清頭腦,不敢貿然生事。惹怒了魏延是小事,惹怒了丞相卻是大事。

  雖然惹怒了魏延似乎也不是什麼小事。

  楊儀之所以站在這裡,是因為蔣琬的一番話。那次會議之後,一頭霧水的楊儀難得的主動去找蔣琬,探聽丞相的真實用意。蔣琬也沒說什麼,只是說,東吳被魏霸打得鼻青眼腫,魏霸佔據武陵,深入荊州,在收回武陵之前,孫權不可能有能力西向,東部的威脅已經基本解除,丞相接下來要把精力放在關中,魏延身為鎮北大將軍,關中都督,必然是丞相要倚重的大將,丞相給他禮遇也是應該的。你既然是丞相長史,就應該體諒丞相的一片苦心,替丞相分憂云云。

  楊儀是個聰明人,他從蔣琬的話裡品聽出了意思,丞相給魏延面子,是要魏延在接下來的北伐之戰中賣命。推而廣之,要他們主動和荊襄武人交好,自然也是為了北伐。戰爭時期,既然要人家賣命廝殺,給他們一點好處也是應該的。

  想通了這一點,楊儀才能站在這裡,勉強做出一副泰然自若,談笑風生的樣子。

  魏延對楊儀沒什麼好感,但是對楊儀的丞相長史身份卻非常看重,這是諸葛亮給他面子,他不能不承情。在簡單而熱烈的歡迎儀式後,魏延徑直來到丞相府求見。

  聞說魏延來了,諸葛亮迎出中門。一看到魏延,諸葛亮就緩步迎了上來,雙手托住躬身下拜的魏延:「文長,一路辛苦,就不要拘禮了。」

  魏延正色道:「禮義所在,不得苟且。延蒙丞相信任,卻不敢放肆。」

  諸葛亮哈哈大笑:「文長,是幼常教你這麼說的麼?」

  魏延有些窘迫,這些的確是馬謖教他的,要不然以他的姓子,剛才在城外就要對楊儀出言不遜了。馬謖對他說,你現在是鎮北大將軍,不知道多少人妒嫉你,在背後說你的壞話,都是丞相替你擋著。這次你兒子魏風能娶習家的女兒,也是丞相出面主婚,要不然習家根本不會同意。投桃報李,你也要給丞相一點面子,不要讓他難做,也讓人覺得你這個鎮北大將軍有氣度。魏延覺得有道理,這才收斂了些。此刻被丞相一語點破,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文長,這樣好啊。」諸葛亮轉身向堂上走去,魏瞎緊緊跟隨,躬著身子,落後半步。「君子不重則不威,你現在是國家重臣,知禮守禮,本是應該的。我讓幼常去幫你,用意也在於此。現在看來,幼常還是稱職的。」

  「丞相所言甚是,馬幼常文武兼資,是個好幫手。」魏延不經意的鬆了一口氣。馬謖到關中,他一方面表示歡迎,一方面也保持謹慎,生怕是諸葛亮派去奪他的兵權的。現在聽到諸葛亮這句話,他算是放了心。

  「你遠來辛苦,我本打算讓你先回家休息,然後再談公事。既然你來了,那我們就先說兩句吧。」諸葛亮到堂上坐下,讓人給魏延安排了座位,問起了關中的情況。魏延不敢怠慢,從親衛手中取來一份厚厚的奏疏,雙手遞到諸葛亮的面前。

  諸葛亮接了過來,放在案上,笑道:「文長,我知道你急著回家見家人,我們就長話短說。關中的準備如何?曹魏的情況怎麼樣?」

  「回稟丞相。」魏延恭恭敬敬的說道:「襄陽之戰結束之後,曹魏一直在做準備。不過,大將軍曹真病重,襄陽一戰折損又太多,他們一時半會的還沒有發動攻擊的能力。目前他們的精力用於穩固河東、並州的局勢,驍騎將軍秦朗率軍出征,正在清剿上郡的胡騎,張合也從涼州出兵,加強了對北地、安定的控制,依延之見,他們是在清掃外圍,重新打通涼州,對我關中形成三面包圍的戰略。為國家計,不得不早做準備,先發制人。」

  「先發制人?我們有這個實力嗎?」

  「丞相,關中不僅有精兵萬餘,還有天師道精壯數萬,他們農時耕種,閒時習武,隨時可以上陣。」

  「天師道?」諸葛亮沉吟道:「我記得京兆尹趙素就是天師道中人。如今關中儼然已經成了天師道的治廬,若再以天師道眾作戰,你不擔心將來天師道在軍中的勢力越來越強,無法控制嗎?」

  魏延沉吟片刻:「丞相,犬子魏霸也是天師道眾,他還是關中治治頭大祭酒,地位猶在趙素之上。若能將他調往關中,趙素自然翻不了天。」

  諸葛亮眼神一緊,沉吟片刻:「子玉的確能控制得住趙素,不過武陵剛剛入手,根基未穩,現在把他調離的話,武陵恐怕會得而復失。他是我紮在孫權肉裡的一根刺,孫權時時刻刻都想把他拔出來,在這個時候把他調到關中去,豈不是正中孫權下懷?」

  魏延不說話了。

  諸葛亮瞟了他一眼,放緩了語氣:「是幼常的主意,還是趙素的要求?」

  魏延沉默了片刻:「是延自己的主意。犬子魏霸雖然小有戰功,可是膽大妄為,延擔心他將來闖出禍來,於國於身不利,所以想把他帶在身邊,多加教訓,以冀將來能對國家有尺寸之功。」

  諸葛亮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瞪了魏延一眼:「文長啊文長,你連說謊都不會啊。你是擔心我壓制子玉的功勞,還是怕他影響你的仕途?不管是哪一個,你都大可放心。我已經上書陛下和孫權談判,一旦孫權同意割讓武陵,我就要讓子玉做武陵太守。說實話,那地方除了他,我還真找不出第二個合適的人選。至於後者,你更無須擔心。別說你一個兒子做了太守,就算將來你其他的兒子和魏霸一樣能幹,我也不會擔心你。你魏文長對先帝的忠心,還需要懷疑嗎?天命垂喪,神州陸沉,我等欲以一州之地興復漢室,完成先帝的遺願,若不能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豈有一星半點成功的可能?」

  魏延感激不盡,拜服在地。

  諸葛亮意味深長的說道:「文長啊,你現在也是一方重將,耳朵不能太軟,凡事要有自己的判斷。我受先帝重託,能淺才薄,戰戰兢兢,非常需要你的幫助,如果我們之間都不能坦誠相見,那還怎麼完成先帝的遺願?」

  「是是是,是延想得太多了。」魏延紅著臉,尷尬的連連點頭。

  離開了丞相府,魏延進宮見駕。劉禪倒沒說什麼,禮節姓的問了幾句,便讓魏延離開了。魏延回到府中,魏府上下自然是興奮不已,熱鬧的接風宴過後,魏延回到房中,和張夫人對面而坐。

  張夫人笑容滿面,斥退了下人,親手幫魏延脫了處衣,給魏延端來了醒酒茶。魏延一時有些不適應,想站起來自己弄,卻被張夫人按住了。

  「你現在是一方重將,這些小事,就不要親自動手了。」張夫人按著他的手,笑盈盈的說道:「怎麼樣,馬謖去了關中,有沒有對你不利?」

  魏延笑笑:「馬謖這次去關中,一切正常,我不說讓他去左馮翊,他就安安靜靜的在長安呆著,讀讀書,四處看看。我向他請教,他也不推辭,有一說一,說的話也都在理,都是為我著想。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他越是如此,我越是擔心,不過今天見了丞相之後,我倒有些釋然了。」

  魏延把和諸葛亮見面的經過說了一遍,張夫人也有些詫異:「這麼說來,馬謖去關中倒像是貶斥了?可是我沒聽說他和丞相之間有什麼矛盾啊。」她想了想,又道:「會不會是丞相欲蓋彌彰,兩人故意扮作有矛盾的樣子,好讓你放鬆警惕?」

  「我也是這麼猜的,可是看丞相的樣子,似乎又不太像。」魏延呷了一口茶,沉吟道:「我試探丞相,想要將子玉調到關中去,丞相也拒絕了。他說子玉關係到荊州局勢的穩定,不可或缺。」

  張夫人淡淡的說道:「這樣不是更好嗎,為什麼一定要調到關中去?」

  魏延詫異的看著張夫人:「夫人,你怎麼也糊塗了?關中大戰在即,我需要更多的武卒和財力支源,哪裡還有餘力來支持子玉。武陵深入荊州,位置固然重要,凶險也絕非等閒,若無支援,他如何能站得穩,立得住?」

  張夫人含笑瞥了一眼魏延:「夫君,你忘了兩件事:第一,子玉有過人之能,你千萬不要小看他。第二,如果關中大戰,我們魏家雖然沒有餘力支持他,卻不代表他就孤立無援。」

  「是麼?」

  「是的,我正要和你商量,想為子玉迎娶關侯的女兒關鳳,把關家、張家以及那些被丞相壓制的力量全部發動起來,一起支持子玉。」

  魏延眉頭一皺:「只是這樣一來,豈不是要擾亂丞相的安排?」

  張夫人反問道:「那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魏延搖搖頭,眉宇間是一抹掩飾不住的憂色。「我本來是想把子玉調到關中,一來有他幫我,父子並肩上陣,我也能輕鬆些。二來他也可以跳出武陵那個四戰之地,免遭折釁。現在丞相不允,我也就沒什麼好辦法,看來只好依夫人的安排了。只是要趕緊派人把這些事告訴他,好讓他有所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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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
發表於 2014-5-31 00:18:53 |只看該作者

第513章 禍兮福所倚


  跳板剛剛放下,還沒有停止晃動,孫權就踏了上去,分開眾人,幾乎是衝進了船艙,撲到陸遜的病榻前,拉著陸遜的手道:「伯言,如何?」

  疲倦不堪的陸遜大吃一驚,掙扎著要坐起來行禮,孫權輕輕的按著他的肩,搖了搖頭:「伯言,不要拘禮,好好將養才是最重要的。國事艱難,你可不能扔下我一個人。」

  孫權說著,淚水從充滿血絲的眼睛裡湧出,沿著瘦削的面龐流了下來,沾了乾枯的紫鬚。看著哭得淚水橫流的孫權,陸遜慢慢放鬆下來,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大王,你瘦了。」

  「我沒事,我沒事,只是你受苦了。」孫權搖著頭,淚花飛濺,他小心的掀開被子,一股惡臭味撲面而來。看著陸遜那兩條血跡斑斑的大腿,孫權大吃一驚,隨即勃然大怒,轉身喝道:「醫匠何在?」

  兩個隨行的醫匠面色煞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

  孫權衝上去,飛起一腳,將其中一人踹翻在地,揮起手,一個狠狠的耳光,打得另一個醫匠暈頭轉向。他怒吼道:「你們是怎麼搞的,怎麼傷成這樣?來人,把他們給我拖下去砍了。」

  四個武士衝了過來,挾起醫匠就走。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兩個醫匠嚇得魂飛魄散,連聲哀嚎。

  「砍了,砍了!」孫權揮舞著手臂,怒不可遏。

  「大王……」陸遜使出渾身力氣,叫了一聲。孫權立刻轉過身,兩步跨到陸遜面前,輕聲說道:「伯言,你痛麼?」

  「大王。醫匠無罪,若非他們悉心照料,我已經死在半路上了。請大王饒他們一命。」

  「就這樣還悉心照料?」孫權不肯罷休:「你是孤的心腹,他們這麼不用心,萬死亦不能當其罪。」

  「大王,是臣的身體太弱,怪不得他們。」陸遜掙扎著坐了起來,伏在床上,苦苦哀求:「請大王饒恕他們。為臣之故,殺無辜之人,只會增加臣的罪孽。」

  孫權聽了,眉頭一挑,揮了揮衣襟。谷利立刻走到艙外。下令停止行刑。

  「多謝大王。」

  「唉,伯言,你不要怪我,這些日子,我快要瘋了。」孫權坐在榻邊,拉著陸遜的手,淚水又重新湧了過來。「自從接過兄長之托。辛苦三十年,一直以為小有成績,沒想到卻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羞辱了。為了奪取荊州,我們父子兄弟三人付出了四十年的心血。公瑾、子明還有你,都費盡了心思,沒想到一時失誤,現在眼看著又要易手。我實在是……實在是無顏見你啊。」

  「大王。是臣無能,讓大王失望了。」

  「不。伯言,你不要這麼說。這都是我一時昏了頭,下了亂命,連累得呂公殞陣,承明、子山蒙羞,你更是傷成這樣,我的左膀右臂、心腹肝膽,一時俱傷。」

  孫權自責不已,陸遜只好軟言勸慰。「大王,呂公為國殞身,著實可惜。潘承明、步子山雖然有所損傷,所幸精銳尚存,假以時日,一定能重振雄風。至於臣,不過是些許皮肉傷,用不了多久就能復原。讓大王如此掛念,臣等實在承受不起,還請大王以國事為重,且莫自怨自艾。」

  孫權點點頭:「看到伯言,孤的心裡就有了依靠。伯言,你說,荊州之事尚可為乎?」

  陸遜無力的笑了笑:「大王,魏霸雖說佔據武陵,卻未傷荊州根本。依臣看,這不過是疥癬小疾罷了,只要我大吳君臣同心,除他易如反掌。」

  孫權眼神一亮:「是嗎?」

  「大王,請聽臣細言……」陸遜招手讓人拿地圖來,孫權連忙攔住了,連聲說道:「不不不,伯言,你不要說了,休息要緊。我相信你,既然你說沒事,那就自然沒事。你先隨孤回宮,孤讓宮裡的太醫給你療傷,我要看著你康復才能放心。至於荊州的戰事,以後再談不遲。」

  孫權不容分說,掖好被子,讓武士抬起陸遜的病榻下了船,抬到他的車上。他親手扶著病榻,連聲招呼武士們小心一點。陸遜感激莫名,淚水模糊了視線。

  孫權將陸遜抬回宮裡,又讓人把孫舒城和陸抗接到宮裡來。看到陸遜瘦得皮包骨頭,孫舒城心如絞痛,小陸抗卻緊緊的咬著嘴唇,強忍著淚水,不肯哭出聲來。他拉著陸遜的手,吞聲道:「阿爹不哭,阿爹不哭!」

  陸遜欣慰的看著兒子,另一隻手拉過孫舒城的手,輕聲安慰道:「夫人,為夫沒事,且莫傷心,壞了君臣之禮。」

  孫舒城含淚點點頭,反手握著陸遜的手,怎麼也不肯鬆開。彷彿一鬆手,陸遜就會離她而去。

  孫權有些尷尬的站在一旁,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和家人團聚,得到了宮裡太醫的悉心照料,陸遜很快恢復了精氣神。他和孫權討論了荊州的局勢,信心十足的對孫權說,眼下的形勢雖然對吳國不利,可是對蜀國,對魏霸同樣也好不到哪兒去。

  吳國這次丟了武陵郡,但是武陵郡山地多,耕地很少,辰陽以西,向來就是蠻子的領地,吳國幾乎沒有從那裡得到什麼好處。現在丟了,實際上也沒太多損失,最多不過是把陣線向後移。魏霸佔了武陵,充其量也只能利用漵浦一帶的耕地,另外就是臨沅周邊的三四個縣。

  如果所料不錯,魏霸一定會儘可能的要求臨沅附近的控制權,但是,臨沅離辰陽太遠,他很難完全控制,而且為了安全考慮,他也不敢到臨沅來,臨沅一帶隨時可以奪回來。魏霸真正得到的利益還是原屬五溪蠻族的地盤,此外就是辰陽、漵浦這個有戰略意義的要塞。

  可是,魏霸面臨的困難卻更大。從各方面的信息來看,諸葛亮最初的用意只是打破我軍對益州的企圖,他根本沒有想過要佔領武陵,這完全是魏霸自己的意思。魏霸這麼做。不僅是對對我們的勒索,更是公然反抗諸葛亮的命令。可以想像,接下來諸葛亮肯定會把他當成一個心病,必欲除之而後快。

  沒有諸葛亮的支援,僅憑武陵的那些蠻子,魏霸能守住武陵就算不錯了,要想出擊,卻是萬萬不能。只要我們守好邊境,魏霸奪取武陵的實際危害並不大。可是他與諸葛亮的矛盾卻已經無法掩飾,內憂外患,他又怎麼可能長久?

  因此,魏霸看起來是大獲全勝,其實是把自己推到了非常危險的境地。他要想活下去。就只能向我們求援。如果大王能施以手段,到時候不僅能夠收回武陵,還有可能從魏霸手中得到戰船的技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福禍靡常,只看你怎麼去對待,只要應付得當,轉禍為福是完全有可能的。

  孫權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

  魏霸背著手,站在龍岩灘的天橋上,有些茫然的看著正在用心操練的蠻兵。雖然還在談判,最後的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這場戰爭已經落下了帷幕。他出神入化的戰績已經讓他神將的威名深入人心,這些蠻子們對他再也沒有一絲懷疑,重新整合的事進行得非常順利。

  五溪之中,雄溪現在還沒有正式入夥。但是其他的大大小小的部落敬畏他的威名,紛紛派人來向他表示臣服。龍岩灘現在有五千蠻兵。都是來自各個部落的精壯。如果不是魏霸擔心軍糧供應不上,只在來投的部落中挑選最強壯的勇士,他現在可以擁有上萬的兵力。

  限於條件,魏霸養不起太多的人,只能實行精兵策略。他從這五千人中精挑細選了兩千人作為親衛營,交由敦武、王雙訓練,其他的人由靳東流和一些武卒負責指導訓練。神犬營還保留了原有的兩百人編制,還是由關鳳負責,不過軍犬的數量卻大大增加,現在已經有犬五十餘頭。在沙拉曼等人的訓練下,進步神速。

  形勢一片大好,至少看起來是這樣,不論是魏家武卒、關家刀盾手、趙家矛兵等老底子,還是依附的蠻兵,都勁頭十足。關鳳等人心情也不錯,只有魏霸自己清楚他面臨著多大的困難。

  除了魏霸之外,還有一個人非常冷靜,他就是廖立。

  廖立奉魏霸之命,趕到長沙,聯絡之前的故舊。從長沙回來的時候,他花光了魏霸給他的錢財,卻帶來了大批的糧食,足夠解決魏霸面臨的問題。不過,看到關鳳等人的輕鬆氣氛,他警告魏霸說,你不要得意忘形,危險遠遠還沒有過去,相反,更大的危險才剛剛到來。丞相肯定會對你割據武陵的行為非常憤怒,接下來,你再也無法指望從成都得到一點支援,你只能自己想法求生存,謀發展。如果你也和他們一樣以為萬事大吉,從此可以安居樂業,那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你會死得很難看。

  廖立不僅是口頭警告,他還對魏霸仔細分析了魏霸面臨的問題:武陵山地多,耕地少,最主要的人口和財富都集中在臨沅一帶,那裡離辰陽遠,離吳人近,以魏霸目前的這點兵力,如果駐紮在臨沅,無異於羊入虎口,只要孫權緩過這口氣,就會一口吞掉,連骨頭都不剩。你只能駐在辰陽,而辰陽一帶只有漵浦有少量耕地,這就決定了你的發展空間極其有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吳人休養生息,捲土重來。

  廖立說,除非你滿足於在山裡做蠻子的神將,否則,你必須認清眼睛的形勢,別開蹊徑,才有可能打出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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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交州!交州!


  魏霸對廖立的話佩服得五體投地,他雖然不像關鳳他們那麼樂觀,但是他也沒有想到問題會這麼嚴重。打了這麼大一個勝仗,要說一點驕傲自滿也沒有,那也不實際。年輕人嘛,有點小得意也是很自然的。不過,他畢竟是兩世為人,深知創業的艱難。別說他現在還沒有成功,就算是成功了,一旦大意,陰溝裡翻了船的可能還是隨時可見。

  他向廖立請教,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突出重圍,打開局面?

  廖立給他提了個建議。

  你佔領武陵之後,吳人肯定會擔心你繼續蠶食其他地方,必然要四面圍堵。北面有宜都郡,東面有長沙郡和零陵郡,孫權都會在這裡安排精兵強將,阻止你進一步的擴張。就目前而言,別看你打了個大勝仗,吳軍損失慘重,但是吳軍的數量依然比你多。這些蠻子在山裡當然是神出鬼沒,一旦出了山,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是吳軍的對手,如果攻擊宜都、長沙、零陵,你一定碰得鼻青眼腫。只要打一個敗仗,你這個神將就會跌落塵埃,什麼也不是。

  這些地方都不能碰,那該怎麼辦?當然是挑吳軍控制不力的地方進步滲透。吳軍對哪裡的控制不力呢?交州。

  交州在嶺南,在士燮死之前,交州一直是士家的天下。士燮死了之後,孫權才敢真正對交州動手,企圖將交州納入他的管轄之中。孫權為什麼會對交州這麼上心?原因很複雜,但其中一條是再清楚不過的,交州雖說不能和富庶的中原相比,可是黃巾大亂以來,天下播蕩,而交州卻是為數不多的沒有受到破壞的幾個州之一。相反,因為大量的中原人逃到了交州,交州發展得非常快。吳國又實行與眾不同的食邑養兵制,孫權直接掌握的地方有限,交州就是其中之一。拿下交州,不僅可以突出重圍,還可以搶走孫權的小錢庫,削弱對手。

  爭奪交州,可以起到損人利己的作用,這是誘惑所在。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奪取交州也相對容易。一來呂岱征服交州,殺戮甚重,交州人對士家還有感情,對吳人自然沒什麼好感。二來呂岱剛剛戰死,他的一萬大軍只剩下三四千人逃了出去,僅憑這些人是控制不住剛剛征服不久的交州的。更何況我們這兒還有和士家有直接關係的朱武,他一定會非常願意幫我們聯繫上士匡。

  廖立最後說,丞相這個人很實際,如果你能拿下交州,就算丞相對你意見再大,他也要考慮考慮交州對北伐大業的作用。別忘了,商業是益州的生財之道,而交州卻是益州商路中不可或缺的一條。你控制了交州,就控制住了丞相的錢袋子,他還能把你當廢物一樣棄之不顧嗎?

  魏霸感慨不己,劉備打仗不行,用人的眼光卻很獨到,這狂士狂得有底氣。

  廖立指明了方向,兩人一商量,很快就擬定了方案。廖立去辰陽和孫權派來的諸葛瑾扯淡,反正潘濬這些人還被關在峽谷裡,主動權在魏霸手上,想怎麼談就怎麼談,拖得吳人扛不住,說不定還能多撈一點好處。魏霸則負責籌備對交州的軍事行動,練兵是一方面,瞭解交州的風土人情、山川地理才是重中之重。

  要打聽這些,朱武和他手下的那些人當然是最好的對象之一。不過也僅僅是之一。這些人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夫,對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當然很熟悉,可是對整個交州的形勢卻不甚了了。包括那些跟著呂岱征戰交州的吳軍將士,瞭解的情況也比較瑣碎。

  不過,魏霸從那些俘虜的口中得到了一個消息:呂岱收集了很多關於交州的資料。魏霸在呂岱的遺物中沒有看到這些,他估計,呂岱大概把這些東西交給呂凱了。

  於是,還游離在神將金光之外的雄溪部落再一次進入了魏霸的視野。雄溪部落的五千多人在槐根的率領下,和呂凱一起退到了雄溪,也可能已經退入了鬱林,要想得到那些資料,就要抓住呂凱和槐根。

  魏霸找來了相夫和朱武。

  「大人,你找我們?」相夫和朱武並肩來到岩下,仰視著魏霸,恭敬的問道。

  「嗯,有些事,要和二位商量一下。」魏霸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轉身走進了山洞。相夫和朱武連忙跟了上去。一進山洞,正在指揮著一群蠻女忙碌著佈置的關鳳使了個眼神,一個蠻子端來了一些茶水和點心,便一起退了出去,留下魏霸三人。

  「大人,這是準備過年了?」相夫打量著打扮一新的山洞,笑道:「還是準備在這裡成親?」

  「啊,沒兩天就是除夕了,最近大夥兒辛苦,準備到時候好好聚一下。」魏霸笑道:「我兄長大婚,我沒能趕回去,我兄長捨不得我,派人給我送了些喜酒來,到時候正好和諸位一起暢飲。」

  「是嗎?」相夫興奮的說道:「那可太好了。不過,這酒不能白喝,我們要湊點份子,不能丟了大人的臉啊。」

  朱武也笑道:「正當如此。這喜酒可沒有白喝的,一定要意思意思。」

  魏霸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們真想意思意思?」

  「那當然。」相夫拍著胸脯笑道:「只要我拿得出來,大人你就儘管開口。」

  「那我可開口了啊。」

  「大人儘管開口,相夫說個不字,回頭就讓神犬咬死。」

  「唉,沒這麼嚴重。」魏霸笑眯眯的請他們入座,攤開案上的地圖,輕描淡寫的說道:「我要合浦珠,直徑一寸以上的合浦珠,多多益善。」

  相夫一愣,隨即大喜:「大人,你要取合浦?」

  魏霸搖了搖頭,相夫不解。魏霸隨即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圈:「我要取整個交州。」

  相夫和朱武互相看了一眼,驚訝不已。

  「怎麼,有問題?」魏霸從容的問道,臉上看不出一點緊張,彷彿取交州是手到擒來的事一般。

  兩人沉默了片刻,還是相夫先開了口。「大人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不過,交州地域廣闊,又多有險阻,蠻族眾多,互不相服。要是一一征服,恐怕曠日持久,所得不及所費。」

  魏霸沒有吭聲,轉向朱武。朱武舔了舔嘴唇,有些緊張的說道:「大人若要征服交州,我等自然是求之不得,我想我家主人也會鼎力支持。不過,正如相夫精夫所說,交州廣闊,蠻人種族不下千百,極難征服。自從秦始皇開邊以來四五百年,尚未見全功。大人,戰端一開,收拾卻難,還請大人三思。」

  魏霸微微頜首,淡淡一笑,臉上既看不出沮喪,也看不出不快。他示意相夫二人稍安勿躁,手指在地圖上慢慢的摩挲著。他清楚相夫和朱武擔心什麼,相夫是擔心戰事太久,損失太多,對他們的實力有損,而所得卻非常有限,也就是得不償失。朱武當然想恢復士家在交州的地位,可是他更擔心魏霸只是利用士家,把士家當刀使,最後士家卻什麼也撈不著。

  說到底,都是擔心實力受損,利益不足。

  「二位的擔心,我非常清楚。誠如所言,要想在短時間內征服交州,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也沒有那麼狂妄。」魏霸不緊不慢的開了口:「不過,凡事要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我們不能只把目光停留在這裡的幾條溝溝谷谷,還應該看得更遠一點,你們說是不是?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去成都,去洛陽做官?」

  「去洛陽?」相夫和朱武互相看看,有些摸不著頭腦。在他們的頭腦裡,哪裡去洛陽的概念。就算是曾經獨霸交州的士家,又有幾個去過洛陽?相夫雖說曾經是雄溪精夫,可是洛陽離他的世界還是太遙遠了。

  「攻交州,說到底,還是為了攻吳。」魏霸接著說道:「當然,我取交州,不是為了搾取交州的錢財,而是為了把交州各族團結起來,把吳人趕出去。天下蠻族是一家,我相信只要以誠相待,正如我現在能和二位在一起一樣,我也能和其他的部落成為自己人。」

  魏霸看看相夫和朱武,誠懇的說道:「我希望你們相信,我不是一個帶來殺戮的惡魔,而是一個能帶給你們帶來幸福、帶來文明的神將。」

  相夫和朱武默默的點了點頭,卻依然不說話。他們不是那些普通的蠻子,相比於神蹟,他們更看重實際的利益。

  「精夫,聽其言,觀其行。交州的事先放一放,我們先解決雄溪部落的事。」魏霸揮了揮手,把相夫和朱武從沉默中叫了回來。一聽說雄溪部落的事,相夫頓時精神起來,兩眼放光。他現在實力不足,在魏霸的部下沒什麼地位,就想著奪回部落,再振雄風呢。「取交州是為了攻吳,要想取交州,就先得奪回雄溪。飯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的做。你們說是不是?」

  相夫連連點頭:「大人,你準備如何奪回雄溪?」

  「當然是先禮後兵,堂堂之陣。」魏霸道:「雄溪部落是你的部落,除了槐根等罪魁禍首之外,槃瓠老祖的任何一個子孫都不應該枉死,更不應該自殺殘殺。你說是不是?」

  相夫如釋重負。「大人果然是仁者,漢人說,仁者無敵,說的應該就是大人這樣的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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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發表於 2014-5-31 00:20:09 |只看該作者
第515章 仁者無敵


  魏霸要做仁者,絕不是什麼良心發現,或者真把自己當成恩澤天下的神將了,他這也是沒辦法,現實環境逼的。

  正如朱武所說,從秦始皇派五十萬秦軍入嶺南開始,中原漢人對南方的征服已經持續了四五百年,可是結果如何?別說嶺南還是化外之地,就連江夏、長沙、武陵這些地方都還是蠻人的地盤,可以這麼說,過了長江以南,大部分地區都是蠻人的天下。

  這倒不是蠻人強悍。蠻人的確強悍,可真要和漢人陣而後戰,那他們還是不夠看的。他們倚仗的就是地利,漢人和蠻人的分界線通常就是地理分界線,入了山,是蠻子的天下,出了山,就是漢人的天下。

  由此向前,就是連綿數千里的山區,要想一個個的去征服,別說魏霸,就算魏霸的兒子、孫子一起來,恐怕也難以完成這個重任。

  強攻不成,那就只有利誘。

  蠻子為什麼易叛難安?大部分都是因為漢人官員欺壓太狠,擅自在朝廷規定的賦稅之外增賦。蠻子們生活在山裡,生活本來就困難,一增賦,就有可能傾家蕩產,如果再遇到那些不良的官員,可能就是個家破人亡的結果。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不造反還有什麼選擇?所以蠻子們很容易反,但是只要朝廷更弦易張,派能施仁政的官員來,他們很快又會投降。真正想造反謀取政治利益的蠻子畢竟是少數,而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成功的。

  蠻子們不反對漢人官員,能給他們帶來福利的官員,他們還是非常歡迎的。這樣的例子不少見,後世最著名的應該就是諸葛丞相。諸葛亮平定南中之後,就是考慮到蠻子們的特殊情況。允許蠻子自治,所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這才讓南中保持大體安定。南中人對諸葛亮心懷感激,雖然諸葛亮其實也是在奴役他們,只不過實力不夠,只能保持克制罷了。

  蠻子過得苦,他們的狠是窮狠,是活不下去。只能和你拚命的狠。對付這樣的人,你和他比狠,那是自找麻煩。老子說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要想得到他們的支持。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

  魏霸現在沒錢。關中大戰在即,魏家的財力物力要首先支持老爹在關中的戰事,不可能再有餘力來支持他,這一點,老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是想把魏霸帶到關中去的,可惜丞相不准。他也無能為力。

  可是魏霸有技術。所有人都知道魏霸的機械技術獨步天下,什麼連弩、攻城車,都是攻守的利器。可是他們不知道,魏霸的機械技術原本不是殺人的。而是活人的。他學的是農業機械。

  魏霸近乎神奇的機械技術可以給山裡的蠻子帶來好處,那座橫跨峽谷的天橋便是明證。山裡交通不便,峽谷縱橫,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眼睛看著只有百十步遠。可是要想過去,也許就得走半天。魏霸能架橋,可以提代極大的便利。

  這只是一個方面。

  山間耕地少,灌溉不便,有時候看著滔滔的江水卻無法利用。魏霸有水車提水技術,可以增加灌溉的面積,給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也能帶來糧食的增產。

  這些都是魏霸的秘密武器,有了這個秘密武器,魏霸才有底氣說,我能給你們帶來福祉。

  諸葛亮給蠻人的好處是減輕賦稅,是被動的,魏霸給蠻人的好處卻是更好的生產力,是主動的。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完全可以做得比諸葛亮更好。

  這也是廖立對魏霸有信心的原因所在。

  好處,當然得先給身邊的人,儒家講五服,也是指利益圈的五個層次。對魏霸來說,目前最近的當然是五溪蠻,相夫的雄溪部落也是五溪之一,又關係到以後進軍交州,魏霸自然要把雄溪部落的事優先處理。

  「我打算先派人去雄溪,對他們講明利害,希望他們能迷途知返,不要和吳人一條道走到黑。」魏霸在辰陽的位置點了點。「談判雖然還沒有結束,但是辰陽做為武陵的新郡治卻已經在我的計畫之中。到時候,以辰陽為心,五溪為後盾,我準備勘查地形,廣開稻田,同時整治山寨,架設橋樑,開通商道,把武陵郡整合成一個大的利益共同體,儘可能的讓每一個部落都從中得利,過上更好的生活。辰陽之東,有上好的稻田,可以生產更多的糧食,辰陽之西,也有大量的山貨、奇珍異寶,如果雙方互惠互利,互通有無,我相信,大家的日子會比現在好過得多。」

  魏霸把自己的考慮詳細的對相夫和朱武說了,朱武還好一些,相夫卻怦然心動。他看得出來,魏霸的計畫有很大的可行性。魏霸不僅有那些漢人好官的仁政,他更有那些官員不具備的技術,更關鍵的是,他沒有帶多少兵來,魏家武卒、趙家矛兵,關家刀盾手,全部加起來也不超過五百人,剩下的全是蠻子自己。換句話說,他們需要負擔的很少,而魏霸可以提供給他們的卻很多。

  這樣的機會,雄溪部落不應該錯過,否則,就只能看著其他的部落吃肉,雄溪部落連湯都喝不著了,說不定到時候還會被魏霸率領其他部落瓜分了。

  「大人,你這個辦法好,先禮後兵,我看行。」相夫滿臉堆笑:「要不,我親自走一趟?」

  「你不能去,我怕槐根喪心病狂,壞了你的性命,那我的損失可大了。」魏霸笑著擺擺手:「你挑兩個能說會道的人,我到時候安排人跟他們一起回去,等他們同意了,你再出面不遲。」

  「多謝大人關心。」相夫感激的點點頭。

  「呂凱和槐根在一起,一旦雄溪部落重歸五溪,呂凱想必會退往鬱林。我想請你派人先回鬱林,聯繫你的主人,做好接應的準備。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把吳人趕出交州。」魏霸又對朱武說道:「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士家要想恢復當年的榮耀是不太可能,但是,他應該有尊嚴的活著,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朱武躬身領命:「誠如大人所說,我家主人一定會感激不盡。大人。我現在就出發?」

  「不,除夕之會後再走,我還有些細節要和你商量。」

  「喏。」

  ……

  辰陽西不久有座武山,半山腰有個山洞,據說就是當年帝女和槃瓠隱居的地方。不過年日久了。就連武陵的蠻子也只是記得有這麼一個傳說,卻沒有太當回事。魏霸得知這個山洞之後,卻沒有輕易的放過,他宣佈,以後每年新年都要在這裡祭拜槃瓠和帝女,就像漢人新年時要祭祖一樣,要變成一個習俗。

  為了這一天。魏霸在大戰剛剛結束的時候,就派人趕往三山谷,拉來了飛狐和帥增兩位精夫,只留下傷勢剛好的單程留守。考慮到在一段時間內。吳人還有可能來報復,在留一部分人在三山谷經營還有非常有必要的。

  除夕這一天的早上,飛狐、帥增等人終於及時趕到了龍岩灘,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潘子瑜。看到潘子瑜。一向沉穩大方的趙統有些侷促起來,在黑沙等人促狹的哄笑聲中。趙統扭扭捏捏的走上前去,牽著潘子瑜的手,逃到沒人的地方。

  潘子瑜紅著臉,咬著嘴唇,憋了半天才說道:「我父親可好?」

  「好著呢。」趙統笑道:「就是脾氣大,我去見了幾次,都沒給個好臉色。」

  「是嗎?」

  「唉,這也怪不得他。」趙統連忙為潘濬解釋道:「他一把年紀了,卻落到這個境地,難免有些不舒服。再說了,這麼好的女兒,嫁給我這麼一個武夫,他不滿意也是很正常的。」

  潘子瑜睨了趙統一眼:「你真的這麼想?」

  趙統連連點頭:「是啊,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我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氣。這一點,我還真要謝謝子玉,如果不是他在合約裡堅持,我想你父親肯定不會同意的。」

  潘子瑜嘴角微微一挑:「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公主對你的心思嗎?」

  趙統臉一紅:「他……應該知道吧,不過,他非常不喜歡公主。」

  潘子瑜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那你呢?」

  「我……」趙統結結巴巴的猶豫了很久:「我雖然不像子玉那麼討厭公主,不過也覺得她的確沒有你賢惠。」

  「巧言佞色。」潘子瑜撲哧笑了一聲:「走吧,去見見我阿爹,不先講通,到時候他會不高興的。」

  「唉,我要去麼?」

  「你就不要去了。我們還沒成親,按理不能見面,被他看見了,又有話說。」

  「那好,你小心一點啊。」趙統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親自撐著船,把潘子瑜送到關押潘濬等人的地方,然後站在一旁,看著潘子瑜走進了山洞。

  潘濬跪坐在山洞裡,閉目養神,朱績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周胤背著手,低著頭,在洞裡來回踱著步。聽到潘子瑜的腳步聲,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潘濬臉一沉,又閉上了眼睛,周胤卻撲嗤一聲笑,陰陽怪氣的說道:「潘將軍,你快看哪,這不是你的女兒嘛,她沒死啊?我一直以為她守節了呢。這是穿的什麼衣服,是蠻子的喜服麼?」

  潘子瑜眼珠一轉,反唇相譏:「喲,這不是周大都督的兒子嗎?怎麼,你都攻到蠻人的腹地來了?果然是用兵如神,神出鬼沒,沒羞沒臊啊。」

  周胤翻了個白眼,啞口無言,灰溜溜的躲到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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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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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攻心計
        

  潘濬皺了皺眉,輕咳了一聲。

  潘子瑜收起了氣勢,斂手走到潘濬面前,跪倒在地,施了大禮,垂淚道:「阿爹,苦了你了。」

  「敗軍之將,只求一死,苦與不苦,又有什麼區別?」潘濬睜開眼睛,冷冰冰的看著潘子瑜:「你呢?還好嗎?」

  「阿爹如何,女兒便如何。」

  潘濬詫異的看著潘子瑜。剛才潘子瑜譏諷周胤,他就覺得有些奇怪。他的女兒他清楚,溫婉可人,言語得體,從來沒有這麼尖刻的時候。本來以為那是周胤出言不遜,她才還以顏色,現在聽到她這一句暗含機鋒的反問,他才意識到眼前的潘子瑜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乖巧女兒了。

  「子瑜,你變了。」潘濬的臉色更加冰冷,眼中帶了幾分怒氣。「多年的教養,你就這麼對我說話的?」

  「女兒是變了。」潘子瑜直起腰,伸出雙臂,將雙手從袖子下面伸了出來,攤在潘濬面前。「阿爹,你看,這雙手便是明證。」

  潘濬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驚。潘子瑜的手原本白晳細嫩,現在卻是又黑又粗,掌心還有幾個淺黃色的老繭,這哪裡是一個女兒家的手,這分明是一個老農的手。潘濬驚訝的抬起頭:「他們……欺負你?」

  潘子瑜收回手,搖了搖頭:「我和公主被劫,做了俘虜,阿爹在軍中多年,想必不會不知道俘虜是什麼待遇吧?」

  潘濬的眼睛頓時紅了,臉也脹得通紅:「豈有此理,他們難道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兒嗎?」

  「連公主都要勞作,阿爹的女兒又如何?」潘子瑜平靜的看著潘濬憤怒的面容:「更何況,阿爹原本還是關侯的部下。」

  潘濬頓時怔住,睜大了眼睛看著潘子瑜。突然眼圈一紅,痛苦的低下了頭:「女兒,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他曾經是關羽的部下,關羽被呂蒙偷襲,死於麥城,他卻歸降了孫權,蜀漢的人對他恨之入骨。關羽的女兒就在軍中,他是親眼見過的。潘子瑜既然被擒,想必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與她可能受到的那些屈辱相比,被迫嫁給趙統,像農婦一樣的勞作,又算得了什麼?他自然清楚俘虜營的女俘會有什麼樣的待遇。這樣的待遇落到他女兒的頭上,他自然無法接受,認為潘子瑜應該以一死求清白,可是現在當他得知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間接造成的,他頓時覺得愧對女兒,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見潘濬流淚,潘子瑜心一軟。也不忍心再刺激潘濬,溫語相勸道:「阿爹,你也無須自責,好在女兒吉人自有天相。有趙中郎護佑,沒吃什麼苦。」

  「還沒吃苦,你看你這手。」潘濬拉過潘子瑜的手,摸著上面的老繭。心痛不已。在他看來,關鳳肯定故意折磨潘子瑜得不輕。

  「這是我主動去做的。」潘子瑜反手握住潘濬。「我從小衣食無憂,哪裡知道人間求生不易,這次意外,讓我知道了生活的艱辛,也更能理解阿爹和阿母肩上的擔子,我才算是真正瞭解了世事,才算真正的長大了。阿爹,你相信女兒吧,伯仁是個有擔當的好男人。」

  「是嗎?」潘濬疑惑的看著女兒。

  「有其父必有其子,趙老將軍的為人你還不清楚?魏霸經常說,伯仁簡直是趙老將軍身上扒下來的。」

  潘濬沉默了。劉備奪取江南四郡後,趙雲領桂陽太守,和潘濬多有交道。趙雲拒絕趙范的寡嫂樊氏,避免了一場禍事,就算是潘濬也非常佩服他的明智守禮。在劉備麾下的眾將中,趙雲是一個非常另類的將領,他雖然是武人,但為人處事卻更像一個飽學君子。更何況他雖然沒給趙統什麼好臉色,但是趙統的行為舉止,他還是看在眼裡的,正如趙雲當年一樣得體。他能頂住魏霸的壓力,保護孫魯班和自己的女兒,再怎麼說,這也是一件恩德,自己那麼對他,著實有些過了。

  「他在外面麼?」

  「在呢,阿爹不點頭,他不敢進來。」

  「這一點可不像趙老將軍。」潘濬哼了一聲,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讓他進來,老子要好好看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我的女兒。」

  潘子瑜聽了,眉開眼笑,連忙起身把趙統拉了進來。趙統還有些不好意思,想掙脫潘子瑜的手,潘子瑜卻緊緊的抓住他不放,一直拖到潘濬面前。蹲在一旁的周胤見了,又忍不住譏笑道:「潘將軍,我看你還是別看了,令愛已經執子之手了,你同意不同意都沒用。」

  「那當然,像伯仁這麼好的男子,見到了當然就要緊緊抓住。像某些欺心的偽君子,不僅要遠遠避開,就是看一眼,也會髒了眼睛的。」

  潘子瑜說著,連正眼都不看周胤一下,這欺心的偽君子指的是誰,自然是不言而喻。周胤氣得七竅生煙,撇撇嘴,不屑一顧:「也不知道要怎樣的不知羞恥,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潘子瑜突然停住了,鬆開趙統,兩步跨到周胤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周胤:「你想知道是誰說的麼?」

  「不想知道也知道了。」周胤一縮脖子,毫不退讓的說道。

  「原本你早就知道是公主說的。」潘子瑜忽然笑了一聲:「看來公主說得沒錯,你就是屢教不改的敗類。周家真是不幸,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倒先死了。」

  「你……」周胤氣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再罵。他可以不把潘濬放在眼裡,卻不敢當著潘濬和朱績的面說孫魯班的不好。他後悔莫及,這和孫魯班的仇還沒解開呢,怎麼又得罪她了?都是潘子瑜這個陰險的女人,這不是給我挖坑嘛。他恨恨的跺了跺腳,扭頭就走。

  潘濬和朱績也是尷尬不已。這……還是那個知書達禮的潘子瑜嗎,這可比孫大虎還孫大虎啊。

  ……

  潘濬解開了心結,接納了趙統,魏霸趁勢打鐵,邀請他們一起參加除夕的守歲。魏霸的理由很簡單,現在漢吳雙方正在談判,你們不是俘虜,而是盟友,充其量算人質。既然不是敵人,那有什麼仇恨解不開的?你看潘將軍的女兒都要和趙中郎成親了,以後就是一家人嘛。

  潘濬心疼女兒,感激趙統保住了女兒的清白,當然要給點面子。周峻是個厚道人,不好意思拒絕,朱績無可無不可,周胤卻是窩了一肚子火,抱著存心要在酒席上鬧事才去的。看著他那份橫眉冷目,一副心存不良的模樣,關鳳心裡來火,提醒魏霸道:「這人是個不識抬舉的莽夫,我看還是趕出去的好。」

  魏霸笑了:「來的都是客,怎麼能趕呢?我倒要看看周大都督究竟生了個什麼樣的兒子。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們不僅在要戰場上打得他落花流水,在酒場上,同樣也要讓他輸得鼻青眼腫。」

  「就你能耐。」關鳳沒好氣的瞥了魏霸一眼:「那麼好的酒,給這樣的蠢貨喝了,你也不覺得可惜?」

  魏霸四處看了一眼,扭過頭,湊到她的耳邊。笑道:「姊姊,你當我是隨意之舉嗎?」

  關鳳以為他要親她,臉一熱,伸手就要推開他,聽了這話,不免詫異的說道:「怎麼,你還有其他用意?」

  「當然。」魏霸詭異的笑道:「你知道媛容身邊那個鈴鐺是誰嗎?」

  「不就是一個侍女嗎,我管她是誰。」

  「她是甘寧的小女兒。」

  關鳳愕然,半晌才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你以為只有蜀漢爭權奪利?吳國一樣如此。當年那些南征北戰的老將陸續離世,他們的後人在江東身份尷尬。論功績,他們沒有父輩輝煌,論實力,他們不如本地人雄厚。在仕途上,他們遠遠沒有江東人來得順利。孫權雖然不情願,卻也不得不順從江東人的意思,非江東人受到排擠,舉步維艱。甘寧一死,他的兒子甘瓌就被貶了,這周胤雖然有本事,能打仗,可是你也看到了,他為人處世非常差,就是個蠢貨。這樣的人,能在江東混得下去嗎?」

  關鳳詫異的低聲問道:「你想把他爭取過來?」

  魏霸點點頭。

  關鳳斜睨著魏霸,嗔道:「我就說嘛,你怎麼對這個蠢貨這麼客氣,原來是這麼想的。不錯,這豎子雖然不成器,可他老子周大都督卻是江東重臣。他的兒子如果歸順了我們,想來孫權會非常丟臉。可是如果他要留住這個蠢貨,恐怕又是個禍害。嘻嘻,這可不是進退兩難麼。子玉,你這可是攻心計啊。沒想到你除了打仗有一套,玩這些陰謀詭計也有一套。」

  「還是夫人懂我。」魏霸毫無愧色的點點頭:「我就當你是誇我了啊。」

  「去你的,還沒成親呢,誰是你的夫人。」

  「快了快了,要不我們也一起把事兒給辦了吧?」

  「你休想。」關鳳眨了眨眼睛,抿唇笑道:「這可是大事,我要回到成都,堂堂正正的嫁進魏家,可不想就這麼草率。」

  「不會吧,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啊。你不會希望你的孩子到時候叫媛容的孩子叔叔吧?」魏霸眼珠一轉,涎著臉湊了過去。「要不,我們先辦正事兒?」

  「滾,你這腦子裡一天到晚都想些什麼啊?」關鳳惱羞成怒的推開魏霸,抬手作勢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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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除夕夜,人未眠
        

  諸葛亮披衣而起,沒有點燈,伸出腳,在榻邊摸索著自己的鞋。在冰涼的地上蹭了兩下,一股寒意順著腳湧了上來。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你怎麼了?」黃月英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靜靜的看著諸葛亮微駝的背。「睡不著?」

  「嗯。」諸葛亮應了一聲,停止了摸索:「心裡有些煩悶,想出去走走。」

  「外面冷,不要出去了。」黃月英伸出手,將諸葛亮拉了回來:「反正我也睡不著,我們說說話吧。」

  諸葛亮猶豫了一下,反身回來,將已經冰涼的腿放進被子。黃月英伸過手,將他的腿抱在懷中,臉貼著他的大腿,輕輕的蹭了蹭,感覺到的是鬆弛的皮膚和硌人的骨頭。

  「武陵的事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你怎麼還是心神不寧的?」黃月英很直接的提出了問題。「是因為關中的戰事?」

  「我也說不清。」諸葛亮扯過被角,將黃月英的肩膀掖好,看著被外面的火光映得微紅窗戶,眼神有些茫然。「我有些擔心。」

  「擔心這次關中之戰又不能取勝?」

  「嗯。」

  黃月英仰起頭,看了一眼諸葛亮,眼中露出擔心。「是擔心準備不足,還是擔心有人不聽號令?」

  「都有。」諸葛亮緩緩說道:「關中入手不過一年,屯田剛見成效,也不過能供關中的人馬和百姓就食,大軍一出,必然還要從漢中運糧,對我們非常不利。如果能緩上三五年,那就再好不過了。曹睿選擇在這個時候發起攻擊,顯然是不想給我們這個喘息的機會。這一戰。若能打平,守住關中,便是天幸。」

  黃月英無聲的笑了笑:「你想以守代攻,趙雲想必不會說什麼,鄧芝也會支持你的決定,可是魏延卻有可能會提出不同的意見。他是不是趁此機會,要調魏霸回關中?」

  「嗯,他今天來見我,又提到了這件事。看來。他對我的疑心非常重。」諸葛亮的笑容有些苦澀。「他如今變得有禮了,我卻希望他還和以前一樣,有什麼就說什麼,這樣猜來猜去的,實在讓人不安。」

  「你是擔心馬謖吧。」

  「我應該擔心他嗎?」

  「難道你認為是趙素?」黃月英冷笑一聲:「我看趙素還沒那麼大底氣。他說的話,魏延未必肯聽。」

  諸葛亮輕輕的嘆息一聲,這聲嘆息很快淹沒在外面此彼伏的爆竹聲中。一提到馬謖,諸葛亮突然沒有了說話的興趣。黃月英也覺得自己有些失言,沒有再說什麼,伸出手,將諸葛亮的手握在手心裡:「睡吧。不要想太多了,到了關中,一切自然明白。趙素也好,馬謖也罷。只要你在關中,他們就興不起風浪。」

  諸葛亮點了點頭,脫掉外衣,鑽進被子裡。閉上了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過了一會兒。黃月英輕嘆一聲:「放不下成都?」

  「嗯,張裔恐怕難當重任。」諸葛亮睜開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屋頂,「如果楊洪還在,那就好了。」

  「楊洪已經死了,再想他也沒有意義。張裔這個人……」黃月英沉吟了片刻,「別的都好說,只是這性子實在是偏頗了些,不識大體。上次和岑述不和,鬧得府裡人心不安。我看還不如直接由蔣琬任留府長史。」

  「蔣琬是好些,可是不能不照顧益州人的情緒。」諸葛亮沉默了良久:「只可惜魏霸不肯回成都,若是他在府中幫襯蔣琬,制衡張裔,也許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啊,你還是別指望了。我看他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不僅張裔壓不住他,我看蔣琬也控制不住他。」黃月英不假思索的否決了諸葛亮的猜想:「他就像是一隻初生猛虎,就應該放在外面,不適合放在身邊。讓他在武陵折騰幾年,吃點苦頭,也許對他有幫助。」

  「我擔心會不會太苛刻了些。」諸葛亮轉過頭,看著黃月英:「他畢竟才二十歲,年輕氣傲,萬一為了臉面冒進,有所折損,那會不會太可惜了?」

  「如果他不知深淺,一意孤行,就算是良材美質,於國何益?」黃月英拍拍諸葛亮的胸口:「玉不琢,不成器,他要真是一塊美玉,老天就不會讓他如此輕易的損壞。你就不要為他牽腸掛肚了,他現在正春風得意呢。」

  「呵呵,當年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不也是如此輕狂?」

  「你不一樣。」黃月英笑道:「你不僅有天份,還能隱忍厚積,他卻是只知道倚仗自己的天份,一味的張揚薄發,不肯靜下心來溫養。一旦天資耗盡,如何能長久?」

  「這正是問題所在。」諸葛亮輕聲嘆道:「如此天資,就這麼白白的浪費了,豈不可惜?」

  「你能做的都做了,又何必如此自責。」黃月英輕聲安慰道:「睡吧,既然你覺得他有天份,我想他遲早有一天會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你只需耐心等便是了。現在他正是得意之時,你說什麼,他也不會聽的,反而容易生出齷齪。君子見機而作,機會還沒來,你著急也沒用。」

  「可不是呢。」諸葛亮點點頭,重新閉上了眼睛。

  黃月英沒有睡,她看著丈夫微顫的眼皮,無聲的沉默著。

  ……

  張紹坐在軍帳裡,微眯著眼睛,看著跳動的燈光出神。火苗一閃一閃的,似乎被遠處的爆竹聲振動,想掙脫燈芯飛出去。

  忽然,火苗被一陣風拉得長長的,幾乎要被吹滅,隨即縮了回來,猛的一跳,大帳裡亮了一下。「啪」的一聲響,燈花炸開,一閃即沒。

  「發什麼呆?」關興走了進來,拿起旁邊的鐵剪,剪掉過長的燈芯,然後拍了拍手,笑眯眯的看著張紹:「想回家守歲?那就回吧,我給你守著。」

  「你怎麼不在家守歲,跑到營裡來幹什麼?」

  「我來陪你啊。」關興笑眯眯的說道:「怎麼,你不喜歡?」

  「如今你是上官,我能不喜歡嗎?」張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你不怪罪我沒有出迎,我就心滿意足了,哪裡還敢不喜歡。」

  「嘿嘿,繼先啊,你最近的腸胃不太好,說話犯酸氣啊。」關興伸出手指,點了點張紹:「我不過搶在你前面升了一級,你就不把我當兄弟了?這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啊。當年你我的父親之間,可沒有這樣的事情出現過。」

  「你少來啊。」張紹不好意思的踢了關興一腳,轉換了話題:「真這麼好心,大過年的不陪嫂子,來陪我?」

  「嗯,先帝說過,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嘛。」

  「真的假的?」張紹誇張的笑道:「我太感動了。」

  「當然是真的。」關興笑道,「不過,我還有其他事,平時沒什麼時間和你說,今天大家都去過年了,我們兄弟好好的聊聊。」

  「什麼事,要在這時候說?」

  「子玉的事。」關興坐了下來,讓親衛將酒肉放在案上,開門見山的說道:「年後我就要跟著丞相去關中了,關中一戰,我們沒什麼優勢可言,全力以赴才能力保關中不失,所以我可能沒什麼餘力支援子玉。繼先,你要想加官進爵,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可惜,我妹妹沒有鳳姊姊那麼能幹,幫不上什麼忙。」

  關興瞟了張紹一眼,收起了笑容:「繼先,你一定要和我這麼說話嗎?」

  張紹尷尬的擺擺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好吧,是我嘴欠。兄長,你說,我該怎麼幫?」

  關興這才放鬆了表情,拿起酒壺給張紹倒了一杯酒:「很簡單,找個機會對陛下說說,讓他利用少府的門路,儘可能的支援武陵一些糧食、軍械。如果沒有益州的支援,子玉在武陵堅持不了太久。」

  張紹沒有吭聲,端著酒杯,慢慢的呷著酒。自然丞相宣佈要進駐關中之後,大家都意識到武陵的魏霸身陷困境。關中大戰在即,益州的財賦肯定會全力供應關中,對武陵的支持就微乎其微了。五溪的蠻子能有什麼財力、物力,一場大戰之後,他們連吃飯都成問題。魏霸如果不能找到新的支援,不僅無法應對吳軍的反攻,內部隨時可能發生反叛,沒飯吃的人是非常危險的,更何況是那些不知禮義為何物的蠻子。

  魏延在關中,魏家的全部財力都要支援關中。關興作為羽林中郎將,也要跟著出征關中,關家的財力也要跟著轉移到關中,魏霸最主要的兩個後援一下子被丞相抽空了,而且所有人都從中看出了丞相要餓殺魏霸的用意,誰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支援魏霸,不是明著要和丞相做對嗎?

  關鳳在魏霸身邊,關家和魏霸已經捆在了一起,關興抽不出手來,只好把希望寄託在張家頭上。這是張家的機會,也是一個關係重大的抉擇,支持魏霸,就意謂著和丞相決裂。

  張家要不要接下這個機會?

  張紹品著嘴裡的酒,覺得有些苦澀。這簡直是一個賭博,一邊是羽翼未豐,卻又機會無限的魏霸,一邊是實力雄厚,卻身體不佳的丞相,選擇哪一個都有充足的理由,拒絕哪一個,同樣也有充足的理由。

  「你讓我想想吧。」

  「可以,我陪你一起守歲,你可以想到明天天亮之前。」關興微微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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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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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暗流
        

  「天亮之前?」張紹吃了一驚:「這麼急?」

  「嗯,你猶豫不決,可是有人等著我回話呢。」關興得意的笑了笑:「別怪做兄弟的沒提醒你,想支持子玉的人可不少。」

  「誰這麼熱心?」

  關興嘿嘿一笑:「你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你現在抱著丞相的大腿。可是你要清楚,沒機會抱丞相大腿的人多的是,他們只好去抱子玉的大腿了。」

  張紹駭然變色:「那些人……」

  「那些人怎麼了?」關興漫不經心的瞟了張紹一眼:「他們願意掏錢,丞相還能攔著?」

  張紹眉頭一挑,忽然想到了什麼:「是啊,為什麼丞相不攔著?這會不會是一個坑?」

  「武陵本來就是一個坑,不過很顯然,子玉很擅長跳坑。」關興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當初子玉勢單力孤,都能從武陵這個坑裡跳出來,現在他擁有精銳近萬,又有什麼樣的坑攔得住他?繼先,作為兄弟,我再提醒你最後一次,等子玉在荊州站穩腳跟,打開局面,你再湊上去幫忙,他未必能把你當回事。到時候,你和我之間可就不是差一品兩品的問題了。你如果想靠外戚的身份和我比,我覺得你可以先想想吳家的境遇。有些事,不需要等到眼前就能看得清楚。你說是不是?」

  ……

  陳家書房,房門緊閉,陳祗坐在案後,一手撫著頜下的短鬚,一手擱在案上,不停的捏放著,指節啪啪作響,就像是外面的爆竹一般。

  陳禕坐在他的對面,似笑非笑的看著兄長。

  「公偉,你不要這麼看著我。」陳祗有些生氣的說道:「你是不是和那些蠻子呆得太久了,該有的禮節都忘了?」

  陳禕笑笑:「敢問兄長。我哪兒失禮了?」

  陳祗一時語塞,過了片刻,有些惱怒的喝道:「你這麼和我說話,便是失禮。」

  「兄長,遷怒於人,可不是君子所為。」陳禕從容的搖搖頭:「你的方寸亂了,現在大概做不出什麼好的決定。我還是去陪表兄們喝酒,等你冷靜些再談。」

  「誰說我亂了?」陳祗沒好氣的說道:「你坐下。」

  陳祗話說得硬氣,口氣卻已經軟了。正如陳禕所說,他的確有些亂了。當初讓陳禕去武陵的時候,他幾乎沒抱什麼希望,所以關照陳禕的第一句話就是。萬一情況不對,立刻回成都。可沒想到,僅僅是兩三個月的時間,魏霸居然打贏了,逼著吳軍坐下來談判,割讓武陵郡,陳禕也成了魏霸的親信。

  陳禕超額完成了任務。陳祗應該高興,可是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魏霸身邊可能已經沒有他的位置。在各方面和他都差不多的李譔已經在他之前進入了魏家莊園,並且得到了魏霸的重用。陳禕這次回來,就有把李譔帶到武陵去的任務。

  這可是棋差一著,逼手逼腳。第一個是寶,第二個就是草了,心高氣傲的陳祗怎麼肯屈居李譔之下,而且還在弟弟陳禕之下。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魏霸能戰勝吳軍,是因為孫權出了昏招,大軍深入山區,這才被魏霸抓住了機會。那些不算什麼,真正的考驗才開始。丞相要北伐,所有的財賦、糧食、軍械都會撥往關中,一粒糧、一斤絮也不會運往武陵。魏霸本事再大,他能變成糧來,還是能變成絮來?缺衣少食,那些蠻子就甘心跟他受苦?到時候只要孫權肯出點血。他這個神將立馬就會現出原形,怎麼死的還說不定呢。」

  「兄長的擔心當然不能說沒有道理,不過,魏霸也有魏霸的應對之策。」

  「他有什麼應對之策?」

  「他的應對之策,我猜不出來。」陳禕笑笑:「我要是有他那樣的本事,就不用聽他的了。」

  「且!」陳祗不屑的哼了一聲,扭過頭,故意不看陳禕。陳禕低下頭,暗自笑了笑,兄長的脾氣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他想了想:「兄長,丞相北伐,你怎麼沒有隨軍?按說,他重視軍械改造,你應該大有用武之地啊。」

  「我怎麼知道。」陳祗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大概是因為他自己在這方面造詣精深,不需要我這樣的人吧。」

  陳禕眉頭一挑:「丞相日理萬機,他還會自己負責這些細務?」

  「事必躬親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陳祗撇撇嘴,沒有再說下去。他本來是想趁著這次機會向諸葛亮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沒曾想諸葛亮一點機會都沒有,就連軍械製造的作坊都沒讓他進。這讓陳祗非常受刺激,他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在哪裡。

  「兄長,跟我去武陵吧,以你的能力,魏侍中一定會重用你的。」

  「魏霸?哈,算了吧,他的機械之術獨步天下,我那點兒門道,哪能入他的法眼。」

  陳禕搖搖頭:「兄長,你錯了。魏侍中的機械之術的確是獨步天下,可是他不會像丞相那樣事必躬親,而且他對丞相這樣的做法並不認同。」

  「是嗎?」陳祗猶豫了片刻:「可是……」

  「可是他身邊已經有了李譔這樣的人,是吧?」

  陳祗眼睛一瞪:「就你聰明。」

  「我們兄弟一場,你想什麼,我還能不知道?」陳禕溫和的笑著:「如果你真是擔心這個,那我倒可以勸你大可放心。魏侍中說過,像李譔和兄長這樣的人才永遠不會嫌多,只會嫌少。當然了,你要是看中的僅僅是那個官職,那的確可能有衝突,可是……」

  「等等。」陳祗打斷了陳禕:「除了官職之外,還有什麼衝突的?丞相為什麼壓制非荊襄系,不就是因為官職有限,要優先滿足荊襄人嗎?」

  陳禕沉默了片刻,靜靜的看著陳祗,陳祗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想要避開他的眼神,卻又不肯示弱,只好硬撐著。

  「兄長。魏侍中在襄陽時,用一艘改裝過的戰船就打得吳軍的朱然等數名重將暈頭轉向。」

  陳祗思索了半晌,不解的問道:「這……跟我們剛才說的有什麼關係?」

  「道理很簡單,官職大小,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技術是否先進。」陳禕緩緩說道:「在一架犀利的連弩面前,就算有二十個、三十個將軍。一樣射成刺蝟。」

  陳祗有些迷茫,不太明白陳禕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陳禕也不解釋,起身行了一禮:「如果兄長是為了一官半職,那就不要去武陵了。如果不出意外,魏侍中自己也不過是個武陵太守,最多再加個雜號將軍。他給不了你什麼顯赫的官職。如果兄長想憑著高超的技術建功立業,留名青史,我建議兄長可以考慮考慮。」

  說完,他轉身離開,陳祗也沒有留他,品咂著陳禕的那些話,似乎琢磨出了什麼。卻又一直抓不住要點。不爭官職?那還爭什麼?大丈夫辛勞一世,不就是想位列公卿,封侯受土,光宗耀祖,恩澤子孫嗎?沒有官職,還有什麼意義?

  「這豎子,騙人騙多了,說話神神道道的。」陳祗惱怒的哼了一聲。

  第二天早上。陳祗等著陳禕過來拜年,卻一直沒等到,一問才知道,陳禕出門拜年去了。他非常不高興,讓人去找,過了好一陣,家人回報。陳禕去來敏的府上了。

  「來敏?」陳祗眉頭皺了起來,良久不語。

  ……

  來敏看著陳禕,花白的眉毛顫了顫,想笑又沒笑出來。他覺得陳禕瘋了。陳禕帶來了魏霸的口信。魏霸準備在武陵辦學堂,想請來敏去做教授。

  魏霸瘋了,武陵一大半是山地,魏霸能控制的人幾乎都是蠻子,他吃飯都成問題,哪來的財力建學堂,就算建起了學堂,又哪來的學生?難道讓我去教那些蠻子讀書?

  「來公,魏侍中說,聖人有教無類,五溪蠻也是黃帝苗裔,並非茹毛飲血之輩。正因為他們的矇昧,才需要像來公這樣的飽學鴻儒去教化。荊州本是文化昌盛之地,可是江南卻一直未染士風,來公若肯屈尊前往武陵,功德不亞於文翁之於巴蜀,將來先賢祠中,必有來公一席之地。」

  來敏心頭一動,撫著鬚尖,有些猶豫。讀聖人書,最希望的事無非立德立功立言,他生就一副臭脾氣,年紀越過越大,官卻越做越小,立功基本上是和他沒什麼關係了。如果能像文翁那樣興一方教化,被後人立祠紀念,也算是立德了。和諸葛亮出身世家不同,魏霸父子武人出身,想必對他這個博學的大儒同鄉更敬重一些,不會像諸葛亮那樣把他純粹當成一個擺設。

  只是……要是和魏霸走得近了,會不會惹得諸葛亮猜忌?現在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了,再得罪諸葛亮是不是合適?諸葛亮讓魏霸去武陵,那可沒存什麼好心啊。

  來敏左思右想,難以決斷。正在此時,外面有人來報,鎮北大將軍魏延來給來公拜年了。

  來敏一聽,臉上頓時泛起一陣潮紅。魏延來給我拜年?我的天,難道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來敏沒敢多擺架子,魏延的臭脾氣是有名的,他肯來是好事,如果怠慢了他,惹得他發怒,那可就是禍事了。來敏不敢怠慢,立刻出迎。

  魏延一見來敏,立刻搶上幾步,滿臉堆笑的躬身行禮:「來公,新年好啊?恭祝你身體康健,教化四方,立德立言,萬世流芳。」

  來敏一聽說明白了:「文長,是替兒子來做說客的?」

  魏延哈哈一笑:「犬子頑劣,急需來公這樣的大儒教誨。哈哈哈……魏延只好來請來公出馬了。來公,我已經向丞相請示過了,丞相也說能當此大任者,非來公不可。來公,就不要推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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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1 00:22:23 |只看該作者

第519章 自力更生
        

  建興八年的春天,成都很熱鬧。

  丞相諸葛亮正在準備北伐,大量的文臣武將隨軍北行,從各地征發的士卒像一條看不到頭的長龍,頭已經離開成都北門,伸向逶迤的大巴山,尾巴卻還在成都之南。

  與北伐的隊伍相比,去荊州的隊伍就顯得非常寒酸,起行的人們除了自己的家人,幾乎看不到送行的故舊。雖然丞相出面,證實了鎮北大將軍魏延的話,卻沒有打消眾人的猜疑。不少人都懷疑諸葛亮出面支持魏霸不過是避免與魏霸的正式決裂,而武陵是個陷阱的本質並沒有變,去武陵,不僅意謂著要和魏霸一起冒險,更意謂著與丞相正式分道揚鑣,這其中的風險也許更大於武陵的風險。

  在如此巨大的風險面前,很多人保持了沉默,陳祗最終就選擇了觀望,他甚至沒有來為陳禕送行。不過陳禕也不孤單,來敏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去武陵。他這麼做,倒不是對魏霸有信心,而是因為他實在沒什麼選擇了。諸葛亮對他的評價非常差,從漢中回來後,曾經說過「來敏亂群,有甚於孔文舉」這樣的話,因為這句話,來敏賦閒家中,閉門思過。他已經年逾六旬,在仕途上沒什麼希望,做一個教化蠻夷的大儒,留名後世,能在《儒林列傳》佔一席之地,對他來說還是有吸引力的。

  與來敏同行的還有一些商船,陛下劉禪、皇后張氏帶頭募捐,東拼西湊,集結了二十多萬石糧食送往武陵,這些是魏家、關家、張家、馬家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莊園裡的餘糧拼湊起來的,劉禪為此親自趕到丞相府。和諸葛丞相商量了半天,丞相才同意從少府調撥了五萬石米。

  來敏站在船上,看著遠處的成都城,長嘆了一聲:「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成都,看到陛下。」

  陳禕笑眯眯的說道:「來公,姜太公八十方遇文王,你才六十出頭,身體又好。肯定有機會看到陛下興復漢室,滌盪中原。將來雲台之上,也會有來公尊顏的一席之地呢。」

  「小豎子,又來忽悠老子。」來敏笑罵了一句,心情寬鬆了些。「形容雲台之上。我不敢奢望,但希望能看到陛下定鼎洛陽,我就心滿意足了。」

  「來公,就算陛下定鼎洛陽,南陽也不可能成為帝鄉了。」

  「你懂個屁。」來敏眼睛一翻:「南陽雖然不是帝鄉,可是荊襄系卻是朝廷棟樑,又怎麼會差?萬一被你猜中了。丞相在關中遭遇魏軍主力,無法破局,最後還要小魏將軍突破宛城,直插洛陽。又怎麼能少得了南陽父老相助?」

  陳禕連連點頭,半真半假的說道:「來公高見,小子不能及也。有來公這樣的大儒相助,小魏將軍一定能有機會立功。」

  ……

  費禕站在臨沅的城頭。看著遠處的船隊緩緩駛離臨沅,趕向辰陽。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與他並肩而立的張溫笑了一聲:「文偉,現在可以簽約了吧?」

  「可以簽了。」費禕偏著頭,打量著張溫:「惠恕,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呢?是不是也要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不會自欺欺人,相信孫權真的會既往不咎吧?」

  「我能怎麼辦?我的家族全在吳郡。」張溫苦笑道:「大丈夫,總不能為了自己的安全而置家族於不顧吧。」

  「其實……也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費禕詭異的笑了。

  「什麼辦法?」張溫打量了費禕一眼,也不禁笑了,用力捶了他一拳:「有什麼話就快說,別跟我裝高深。」

  「你張惠恕是什麼樣的人,我還能不清楚,何必一定要我說出來?」

  「你是說……學潘濬?」

  費禕點了點頭:「我想你也明白,如今三國並立,實力都差不多,但是我大漢是正統,道義上無人能及。如今關中入手,荊州也踏進了一隻腳,丞相、馬謖和魏霸老中青三代人都是當世英傑,將來的天下肯定是我們大漢的,江東也不能例外。你既然因才高而為孫權所嫉,何不捨末求本,歸心大漢?如果你與我大漢的某個重臣結親,孫權多少會有所忌憚,縱使不用你,也不敢傷了你性命。」

  「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撫夷將軍,領武陵太守魏霸不就是一個最合適的人選?」

  「哈,我就知道你費文偉沒安什麼好心。」張溫笑了一聲,瞪了費禕一眼:「你當我和來敏一樣傻,看不出丞相的這欲擒故縱之計?魏霸,他能在武陵活多久還是個問題,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陪魏霸一起死,還不如我現在這樣呢。」

  費禕淡淡的笑著:「惠恕,既然你這麼說,那就當我沒說過。再過幾個月,你就是想求我,我也不會再替你牽線了。君子見機而作,很顯然,你還沒有這樣的決斷。」

  「且!」張溫不屑一顧。「你真要願意幫我,還是挑個穩妥一點的人選吧。」

  「行,我幫你留意著。」

  ……

  隨著成都來的最後一批物資運到了辰陽,魏霸終於授意廖立結束了與吳國的談判。孫權這個年過得非常不好,潘濬等人被魏霸扣在龍岩灘,為了保住這五千多精銳,孫權每天要從長沙、零陵調撥大量的糧食,他不僅要供應潘濬等人,還要承受魏霸無恥的盤剝,同時供養魏霸的部下。這樣的消耗不僅太大,而且非常窩心,他不想再多等一天。

  所以,孫夫人被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成都,而從成都來的物資也毫髮無損的通過吳軍的駐地,大模大樣的進入辰陽,孫權不想讓魏霸有任何拖延的藉口,他不想再多供魏霸一天,他只想把潘濬等人接回來,然後開始圍剿魏霸、反攻武陵的戰略部署。

  魏霸對此心知肚明,費禕在談判的同時,他也開始忙碌起來。一方面,他派人去雄溪部落宣威,另一方面,他把大量的精力用在了漵浦、辰陽一帶的稻田,準備春耕。外來的援助畢竟有限,要想在武陵站穩腳跟,自力更生才是重點。

  對於依靠武陵那些散落在山谷間的零星耕地能否自力更生,魏霸比任何人都有信心。一來蠻人一直就是這麼生活的,有了他的幫助,蠻人肯定可以活得更好。二來在他記憶中,太祖能在陝北建立革命根據地,打造出一個南泥灣,他現在的條件要比太祖那時候強多了,憑什麼不能豐衣足食?

  要想發揮知識的力量,魏霸就必須先改變那些知識分子的心態。這年頭的讀書人一心想讀聖人書進入仕途,做一個拱手而治的官僚,卻沒多少人願意把精力放在實業上。魏霸只能以身作則,把一大半的精力都放在為蠻人造福上,治軍的事只能交給關鳳來負責。

  魏霸和李譔一起,首先在辰陽建起了一座學堂,把來敏先安頓下來,通知各部落的精夫們,讓他們把適齡的孩子送到學堂來讀書。為了避免蠻子們有送人質的心理抗拒,他為學堂開出了優厚的條件,不僅可以免費食宿,將來還可以優先進入官府任職。有了這些條件,再加上跟著大儒讀書識字的誘惑,又有四大部落的精夫領頭做榜樣,不少蠻子心動了,很快送來了自己的孩子,沒多長時間,學堂就招滿了一百多個小王子、未來的小精夫什麼的小蠻子。

  孩子當然不能自己一個人來,不少部落的頭領親自趕到了辰陽,一方面護送自己的心肝寶貝來上學,另一方面也是要當面向魏霸求援。去年那場大戰,吳軍毀掉了他們即將成熟的莊稼,絕大多數部落都面臨著生存危機,如果不向魏霸求援,他們很難堅持下去。

  魏霸早有準備,為了這一天,他想了很多辦法,終於勉強準備妥當。廖立從長沙運來了糧食,陳禕從成都帶來了糧食,他又從吳軍手裡訛詐了不少糧,再加上歷次繳獲的糧,東拼西湊,他總算能把眼前的難關應付過去了。

  不過,魏霸沒有簡單的把糧食給蠻子就算完事。他把那些頭領們留在辰陽,抓緊時間教他們怎麼圍水造田,怎麼利用水車提升江水,用來灌溉,又打造了大量的鐵製農具送給他們。

  魏霸的用意很實在,他需要讓蠻子們提高生產力,過上更好的生活,這樣才有餘力和動力來支持他。可是蠻子們卻從魏霸的熱心和慷慨中感受到了濃濃的善意,他們交口稱讚,拍著胸脯保證,只要神將一個命令,他們隨時可以集合待命。

  蠻子們心直口快,喜歡誰,就不吝惜誇讚,神將恩澤百姓的美名就這樣通過蠻子們的嘴傳了出去,接著又被那些來往於交州的商人們傳到了更遠的地方。

  駐紮在嚴關的呂凱和槐根也聽到了這些風聲,他們非常緊張,嚴禁雄溪部落的部眾和商人們接觸。然而言語就像風,無孔不入,關於神將的消息還是隨著那些商品悄無聲息的進入了雄溪部落,在一張張嘴和一隻隻耳朵之間傳播。

  呂凱覺得事態嚴重,他向孫權發出急報,從各種跡像來看,魏霸有可能會出兵嚴關,進入鬱林,請孫權立即支援。

  接到呂凱的求救,孫權渾身偏頭疼,坐立不安,煩躁莫名,只好催車來到輔國將軍府,向陸遜問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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