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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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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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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23:52:55 |只看該作者
第490章橫看成嶺側成峰

魏霸撤離沅陵的第三天,陸遜的部曲趕到沅陵。

部曲一到,一直隱忍的陸遜立刻行動起來。他派出三千人馬,帶著糧食,逆流而上,到秀山一帶去接應步騭。
這個任務原本是由衛旌負責的,不過現在衛旌本人都被魏霸擒了,時間已經了耽擱得太久,再拖下去,步騭大概會全軍覆沒。   

安排好接應步騭的人後,陸遜親自率領大軍趕到辰陽。
一到辰陽,陸嵐就向他匯報了龍巖灘的情況。
龍巖灘就在辰陽西三十多里,魏霸的行動也沒有瞞著他的意思,陸嵐對龍巖灘發生的一切清清楚楚,當然對魏霸的用意也一清二楚。   

“將軍,如果不出意外,魏霸的目標是潘濬。只要把攔住龍巖灘半個月,潘濬所部就會崩潰。沒有糧食,再多的人也沒用。”     
陸遜凝視著地圖,半晌才嘆了一口氣。    “雪峰山大營被毀,溆浦的存糧又被魏霸奪走了,如今武陵只剩下辰陽還有一點糧食。
就算潘濬從武陵山西麓轉向酉水,避開魏霸的堵截,最終還是要回到辰陽來就食。
況且這樣一來,又多出半個月的行程,就算魏霸不追擊,讓他安全撤退,他的損失也不小。”     陸嵐無奈的點了點頭。

他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覺得無計可施的。
魏霸在龍巖灘阻擊,就像是卡住了潘濬的咽喉,讓他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只能睜睜的被憋死。   
陸遜背著手,在堂上慢慢的踱著步,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教導陸嵐。
“呂岱的大軍雖然還不知道結果,可是從雪峰山的情況來看,他的損失至少在六千以上。
步騭一路撤退,就算最後能撤出來,損失也在五千以上。加上之前幾戰的損失,僅是這兩路人馬直接損失就超過一萬五千人。

目前僅潘濬一路損失還算不大,如果能把他安全救出來,我們雖然吃了虧,卻還不是不能承受。
可萬一潘濬被魏霸截住,不能及時回到辰陽就食,那我們這一戰的損失至少在兩萬人以上。
超過出征大軍的半數,甚至可能達到七八成。”     陸遜側過頭,瞟了一眼陸嵐:“這還沒有算損失的大量軍械、糧草。”     
陸嵐默默的點點頭,眼神中全是苦澀。
這次吳蜀之戰,吳國吃的虧太大了。蜀漢從頭到尾派出的人不到五百。卻生生的吃掉了吳國兩萬大軍,還有數不清的糧草軍械。
這一戰過後,吳國對荊州的控制力將大大削弱,更別提威脅蜀漢的南部了。   
這一場較量,從朝堂到戰場,吳國都輸得一敗塗地。    “對蜀漢來說,控有荊州。就可能對江東產生直接威脅,隨時可以出兵攻擊。
對我們吳國來說,失去了荊州,就是門戶洞開。從此不能安寢。因此,我們必須保證對荊州的控制,絕不能放棄荊州。”     

陸遜不緊不慢的說道:“要想繼續控制住荊州,就要有足夠的兵力。因此,潘濬的大軍必須盡可能完整的接應出來。
否則。荊州很可能不再是我們所有,前後十多年的努力將付之東流。”     
“可是,我們怎麼接應他出來?”陸嵐不解的問道:“強攻嗎?”     “強攻絕非善策。”陸遜搖搖頭:“我們承受不起這麼大的傷亡。”     
陸嵐有些焦躁起來。在陸遜來之前,他已經考慮過這些問題。
讓潘濬另外擇道逃生也好,強攻接應也罷,結果都差不多。
魏霸選擇在龍岸灘立陣,顯然也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的因素,沒有給他們留下多少選擇餘地。   
“那該怎麼辦?”陸嵐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什麼破解之術,要不然也不會向陸遜請教。   
陸遜打量著他,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仲山,你束手無策,是因為你只從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如果你把眼光放遠一些,看到整個天下,如果你能換一個角度,從魏霸的角度去看,事情也許並不是一點轉機也沒有。”     

“魏霸的角度?”陸嵐還是摸不著一點頭緒:“他現在穩操勝劵,還有什麼轉機留給我們?”     
陸遜遲疑了一下,走到陸嵐的身前,盯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你覺得,這一戰之後,魏霸會離開武陵,回到成都做一個無所事事的閒官,讓諸葛亮成為唯一的勝利者嗎?”     陸嵐脫口而出: “當然不會。”     
“那他該怎麼辦?”陸遜嘴角一挑:“他如何才能在荊州站穩腳跟?”     
陸嵐的眼神亮了,一絲笑意從眼角蕩漾開來,他對陸遜拱了拱手,深施一禮:“將軍,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擔心魏霸未必會想到那麼遠。”     “如果他沒想到那麼遠,那我們可就真是的輸得太冤枉了。”

陸遜微微一笑:“仲山,你千萬不要低估魏霸的野心。我想,不僅僅是我們吳人不想看到他在荊州立足,諸葛亮更不希望。”     
陸嵐無聲的笑了起來,連連點頭。    “傳我的命令,進兵龍巖灘!”     “喏。”     ……     

步騭拔刀怒吼:“擊鼓,擊鼓,給我衝!”     “喏!”傳令兵大聲應喏,上下揮動彩旗,發出再次攻擊的命令。
鼓手們大汗淋漓,兩條胳膊已經酸得抬不起來,卻不敢停下,咬緊牙關,使出吃奶的力氣,再次敲響了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雄渾的戰鼓聲透著無言的疲憊,在山谷間迴盪。    “殺——”五百剛剛集結完畢的吳軍再次向山坡上沖去。
他們雖然鼓足了勇氣,全力奔跑,可是爬了不過三十多步,腳步就慢了下來。
連日征戰,吃不飽,睡不好,他們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如果不是有督軍的親衛營在後面看著,他們恨不得躺在地上,再也不起來了。    “射!”趙統抬手鬆開弓弦,一隻羽箭離弦而去,正中一個腳步遲疑的吳軍。那吳軍的身子晃了晃,張開雙臂,仰面栽倒,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後面的吳軍將士紛紛避讓,可是他們太累了,不僅手腳反應慢,連大腦似乎都來不及反應,被撞倒兩三個,咕轆轆的滾了下去,慘叫聲不絕於耳。   

佔據了地利的蠻子們哈哈大笑,射出一蓬箭雨,吳軍更是狼狽,舉著盾牌,四處尋找藏身之處,哪裡還顧得上攻擊。黑沙更加得意,他穿著重甲,手持長刀,威風凜凜的站在一塊大石上,宛如神靈,看得寒如直撇嘴。   
有重甲護體的黑沙因為其強大的戰鬥力,現在已經深得蠻人們的敬重,隱隱有下一任蠻王的味道。這讓寒如等人羨慕不已。
私下里,寒如可沒少埋怨老爹帥增。魏霸入五溪,第一個聯繫的就是他們酉溪部落,可惜老爹帥增太膽小,不肯和魏霸合作,這才讓黑沙的辰溪部落佔了先。要是這身重甲給他寒如,他也不會比黑沙差啊,說不定下一任蠻王就是他呢。   

佔據有利的地形,有足夠的糧食,有趙統的指揮,有黑沙這樣的勇將領頭,蠻子們仗打得很輕鬆。步騭不惜代價的猛攻了兩天,還是沒能打破堵截,倒是損失了上千人。
損失如此之大,一方面是形勢不利,另一方面卻是吳軍戰士太餓了,一天一升米,根本不夠吃,幾泡尿就沒了。
沒有體力,如何戰鬥?    步騭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他也沒有辦法。賈桐突圍快半個月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馬上就斷糧了,就連一天一升也無法供應。如果再不突破趙統的堵截,衝出秀山,就不僅是千餘人死在這裡的事,剩下的三千多殘軍也將全軍覆沒,甚至連他這個主將都難逃一死。   
步騭只能拿人命去拼,他已經對援軍不抱希望。他雖然不知道衛旌為什麼還沒有來接應他,但他很清楚,衛旌到現在還沒來,十有八九是出了事,來不了了。    沒有援軍,他只有靠自己,在徹底斷糧之前殺出一條血路。   
“攻擊!攻擊!”步騭雙目充血,聲音嘶啞,提著戰刀走到陣前,一刀斬殺了一個剛剛逃下來的士卒。
然後舉起血淋淋的戰刀,厲聲嘶吼:“退後者,殺無赦!”     吳軍將士噤若寒蟬,只得轉身再次向山上沖去。   

“擊鼓,再戰!”步騭轉身看向鼓手,兩隻紅通通的眼睛瞪得溜圓,彷彿要擇人而食。他的話音剛落,一陣戰鼓聲忽然響起,步騭一愣,忽然抬起手,示意鼓手們等一會兒。   
鼓手們莫名其妙的停住了,步騭卻覺得那 ​​陣戰鼓聲還在耳邊迴響,他側耳傾聽了片刻,轉身問身邊的親衛:“你們聽到戰鼓聲了嗎?”     親衛們一頭霧水,所有的鼓手都在待命,哪來的戰鼓聲?“將軍,你是說……蠻子的戰鼓吧?”     “不,不是蠻子的戰鼓,是我們的戰鼓?”步騭堅持道。   

親衛們的眼中露出慌亂之色,難道是步騭出現了幻覺?將是一軍之膽,大軍之所以堅持到現在還沒有崩潰,就是因為步騭還能控制得住。如果他瘋了,那就全完了。   
“是我們的戰鼓聲。”步騭慢慢的把頭轉向東面的山谷,一陣狂喜忽然湧上心頭,淹沒了他。他不顧危險,衝上一旁的山坡,舉目遠眺。過了片刻,他舉起雙臂,厲聲狂嘯:“援軍,援軍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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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23:53:31 |只看該作者

第491章生不逢時

陸遜派遣的援軍及時到達,將步騭所部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趙統性格溫和,一見形勢對自己不妙,沒有多猶豫,立刻率軍撤了。

在此之前,他已經得到魏霸的消息,知道魏霸準備在辰陽西堵截潘濬,所以順著山谷就往南撤。   
幾個月前,他剛剛走過這條路,那時是因為朱績搶占了辰陽,打亂了魏霸的計劃,魏霸只得改道去辰溪部落。
那時候,孫魯班和潘子瑜都在隊伍中,被魏霸逼迫著一起趕路,一路上沒少吃苦頭。現在,孫魯班已經回到了武昌,而不肯隨父親回去的潘子瑜也留在了三山谷,沒有跟過來,趙統帶著蠻子們走上這條路,雖然身邊有近兩千多心情興奮的部下,卻覺得分外孤單。黑沙等人發現,在戰場上指揮若定,從來沒有什麼情緒波折的趙中郎進了山谷之外,變得多愁善感起來,經常一個人出神。   

黑沙和寒如經過熱烈的討論之後認定,這是漢人的新年將近,趙中郎想家了。   
陸遜的援軍不僅帶來了糧食,還帶來了陸遜的命令:鑑於衛旌再次被魏霸生擒,武陵郡的糧食已經消耗一空,溆浦又被魏霸劫了,
目前僅剩下辰陽還有餘糧,無法供應太多的人馬,而且步騭所部轉戰千里,損失慘重,恐怕也不能再戰,所以請步騭先回西陵,
這裡的戰事就由陸遜負責了。   

步騭知道,敗軍之將不言勇,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還有什麼資格和人家爭?
算了,回去找個地方舔傷口吧,報仇雪恥的事只能等以後再說了。   
救出了步騭,陸遜派來的人也沒有敢追趙統。深入山區,和剛剛大勝一場的蠻子作戰,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出發之前,陸遜就禁止他們冒險進入山區,所以和步騭分別之後,他們老老實實的原路返回沅陵。   
當步騭落寞地脫離戰場的時候,呂岱的心卻沉到了谷底。沿著辰水往東走了沒多遠,他就知道了魏霸在前面的消息。

擺在他面前有兩條路,一是繼續前進。殺出一條血路,然後一天就可以到達辰陽,可以吃一頓飽飯,睡一個安穩覺;二是退回去,擊敗後面的靳東流。然後再次進入大山,避開魏霸,另尋生路。   
很顯然,後一條不太可能。
他已經斷糧了,再找一條路,就算靳東流不再像個冤魂似的追他,他也要餓著肚子走上十幾天才有可能到達辰陽。他不知道最後還有幾個人能活著走出大山,他更不知道那些餓瘋的士卒會不會把他當成肉乾吃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部下是什麼成份,真正心甘情願忠於他 ​​的沒幾個,大部分不過是為了一口飯。在生死面前,不會有人介意把他當作最後一餐的。   
潰兵最危險。這是每一個帶兵的人都知道的基本道理,呂岱統兵征戰多年,不會意識不到這個危險。   
可是殺出一條血路。看起來很豪邁,實際上也非常危險。
魏霸占據了有利地形。
僅憑這三千多沒飯吃的殘軍,又沒有大型攻擊器械,怎麼可能衝破魏霸的堵截?他連船都沒有,難道遊回辰陽?   
呂岱進退兩難,想來想去,好像跳水自盡更實際一點,至少可能避免受辱。
他已經快七十歲的人了,征戰三十多年,戰功赫赫,不能再受投降之辱。在剎那間,呂岱想到了伏波將軍馬援。   
馬革裹屍啊,聽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卻是那麼的難。    就在呂岱在辰水邊準備效仿先賢時,潘濬的前鋒來了。

潘濬一路從三山谷撤回,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快到辰陽了,他還有七八天的餘糧,人馬損失也不多,至少比呂岱的狼狽要從容得多。
可是潘濬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這一次遠征無功而返,不僅沒能完成孫權賦予的重托,連女兒都沒救回來,其實和呂岱差不多沮喪。可是當他看到呂岱時,他還是嚇了一跳。    “呂公,怎麼會這樣?”     呂岱年高齒尊,潘濬一直尊稱他為呂公,有與呂公望相比之意。
呂岱平時受之坦然,可是現在被潘濬這麼一叫,他還是覺得無地自容。    “唉,別提了,這次征伐,真是……”

想到這次戰事的原由,呂岱一時不知道怎麼措辭才好。
這場莫名其妙的戰事原本不是這樣的,他們三路大軍不應該深入大山,而是沿雪峰山、武陵山一線排開,控制住舞陽、辰陽、沅陵、酉陽一線,迫使蠻人退入深山,放棄耕地,讓他們沒有糧食可吃,到時候要么投降,從此奉劉闡為主,聽孫權的號令,要么向益州南部逃竄,給諸葛亮找麻煩。
可是誰曾想,因為孫魯班被魏霸擄走,孫權暴怒之下,改變了先前的戰略,讓他們遠征三山谷,結果事情就演變成了這樣。   

呂岱雖然不贊成,可是當初也沒有反對,甚至說,孫權做出這個荒唐的決策和他的支持有一定的關係,現在面對潘濬的問題,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才好。   
見呂岱窘迫,潘濬及時的轉換了話題:“呂公,你還有多少人?還有多少糧食?”     “人還有三千四百餘,糧卻是一粒也沒有了。”
呂岱自嘲道:“你若不來,我正準備找個釣桿釣魚呢。”     潘濬苦笑一聲。

他還有糧,可是如果再加上呂岱的人馬,他的糧也只能供應四五天,就算節省一些,也不會超過十天。魏霸擋在面前,他還不知道辰陽是否安全,如果辰陽也落入了魏霸的手中,那形勢可真有些不妙了。   
潘濬左思右想,覺得不戰而退不是好辦法,還是與魏霸一戰,衝出重圍最具備有行性。
他和呂岱商量了一下,呂岱也覺得可行。
他們合兵一處,還有萬人之眾,有戰船,有軍械,突破魏霸的堵截應該不難。
如果選擇從山里撤退,風險更大,呂岱已經被蠻子追怕了,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噩夢。   
兩人商定之後,立刻向前進發,潘濬同時派出大量的斥候打探前面的情況,特別是要了解辰陽的情況。

第二天,潘濬就得到了消息,辰陽安全無恙,輔國將軍陸遜已經到了龍巖灘,正準備進攻魏霸,接應他們撤退。
不過龍巖灘仰攻不利,他只能起一個牽製作用,主要還是靠潘濬、呂岱自己努力。   
聽到這個消息,潘濬和呂岱且喜且憂,喜的有陸遜接應,成功的可能性增加了好幾倍,憂的是他們都清楚,孫權利用這次機會壓制江東人崛起的計劃徹底破產了。   
戰略上的事且放在一邊,眼前的生死存亡迫在眉睫,潘濬準備了一下,立刻派朱績率領週胤、周峻向魏霸的陣地進發。   

朱績挺立在船頭,來到陣前,查看魏霸的陣地。他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便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喃喃的自言自語道:“這豎子好生兇殘,他這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啊。”     
週胤仰著頭,看著山崖上用竹子搭起來、向兩側延伸出兩百多步的陣地,再看看凌空搭建,飛跨辰水的竹橋,也不禁目瞪口呆。
這裡雖然是辰水上最窄的地方,可是兩岸相隔二三十步遠還是有的,魏霸是用什麼辦法,居然架起了這樣一座橋?
他難道真是無所不能嗎?   
龍巖灘的地形原本就易守難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魏霸現在又架起了連接兩岸的竹橋,兩岸的將士可以方便的互通有無,
互相增援,又可以利用竹橋向下射擊,拋砸石塊,任何企圖穿過這道峽谷的敵人都在他們的威脅之下,更何況魏霸還在兩側搭出凌空如棧道一般的架子,長達兩三百步,上面可以駐紮弓弩手,進攻的敵人在離峽口還有三四百步的地方就會遭到攻擊。   

這樣的陣地,還有突破的可能嗎?週胤非常懷疑。    “這豎子……的確夠兇殘的。”週胤附和道。   
朱績轉身看了一眼周胤,忽然笑了一聲,只是笑得比哭難看。
“仲英,我原本覺得你敗在魏霸手上有些丟人,現在看到這個匪夷所思的陣地,我只能說,你沒死在他手裡,真是不容易。”     
週胤咧了咧嘴,本想和朱績開兩句玩笑,可是眼前那個殺氣騰騰的陣地像一塊無邊無際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呼吸。
在三山谷的時候,他一心想戰死沙場,免得回到武昌之後被孫魯班報復,卻一直沒能如願。現在看到這個陣地,他隱隱的覺得,自己的願意大概可能實現了。   
只是死在魏霸的手裡,讓他有些不甘心。
他也知道朱績的話對他是一個褒揚,可是一想到在辰水邊的那一戰,如果不是周峻臨陣脫逃,他險些斬殺魏霸,他就覺得非常鬱悶。   
見周胤不說話,朱績以為他不高興,又感慨的說道:“這一次,說不定我們都會死在這裡。仲英,與魏霸同齡,是我們的悲哀,生不逢時啊。”     
聽了朱績這句話,週胤忽然湧起一陣豪情。他微微一笑:“公緒,何必如此沮喪。魏霸也是人,受了傷也會死。
雖然他佔據了有利地形,可是不代表他就一定能擋住我們。”     朱績瞟了他一眼:“還是仲英豪邁,我自愧不如。”     
週胤上前兩步,長吸一口氣,扯起了嗓子,放聲大喝:“魏霸,週胤在此,敢一戰否?”     聲如戰鼓,在山谷間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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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23:54:06 |只看該作者
第492章一夫當關

朱績在觀陣的時候,魏霸也在上面看這艘獨自出陣的戰船。.

他看到了朱績的戰旗,卻沒有看到週胤的,沒想到週胤也在這艘船上。
聽到週胤的邀戰,他不禁笑了起來。   
“這二貨命真大,居然還沒死啊,看來趙師兄的矛法還沒練到家。”     
“戰場上,越是怕死的死得越快,像這種不要命的瘋子,反而不容易死。”

關鳳淡淡的說道,瞟了一眼遠處的周胤:“這人雖然不像他父親那樣世家氣十足,卻也不是個懦夫,他父親當年攻戰也是身先士卒的,文能運籌帷幄,武能揮戈疆場,算是個真正的豪傑。”     
魏霸嘿嘿笑了一聲,不禁有些奇怪。像週胤這樣能用兵的年輕人,怎麼在三國上一點名聲也沒有?他哥週循是死得早,他呢,
難道也是早死?不過話又說回來,三國那些名將的子孫基本都沒什麼名聲,關興、張苞不過是老羅寫出來的,實際上按他們目前的形勢,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

歷史是掌握話語權的世家寫的,三 ​​國之後的兩晉一直到隋唐初期,都是世家子弟的天下,普通武人是沒什麼機會留名青史。   
“週胤,你還沒死啊。”魏霸揮動手臂,像是和一個老朋友打招呼一樣,親熱的叫道。   
“老子死不了,你有本事,來殺老子!”週胤也扯著嗓子大叫道。    “有本事你上來,老子賞你一刀。”魏霸大笑道。   
“不要臉。”週胤唾了一口,不屑的罵了一聲:“縮頭烏龜,就知道躲得遠遠的。”     
朱績哭笑不得,心道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這麼邀戰,魏霸有這麼好的地利不用,他會和你單挑決勝負?
他要是同意,他才是腦子進水了呢。    “仲英,不要意氣用事,我們還是好好的看一下魏霸的陣形,想個攻擊的辦法吧。
如果不做準備,我們的傷亡會很大。”     “有什麼呢,不就是一條命嘛。
”週胤嘴上說得很輕鬆,眼睛卻在不停的掃視著整個陣地,他想了想:“既然他的陣地都是用竹子搭建,那我們能不能用火攻?”     
朱績想了想,點頭道:“可以試試。”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周峻忽然插了一句嘴:“我聽說魏霸在襄陽之戰時,發明了一種龜船,上面有裝甲,不懼弓弩矢石。
如果有那樣的船,我們的傷亡也許會少一些。”     週胤一聽,一拍腦袋,哈哈大笑:“對啊,我怎麼把這件忘了。
哈哈,用魏霸的辦法來對付魏霸,一定很有意思。”     
朱績眉頭一皺,也連連點頭,不過他隨即又失望的說道:“可是我們沒有這樣的船啊,臨時造也來不及。”     
“這簡單,我來安排。”
週胤手一揮,大大咧咧的說道:“我們又不是要造真正的大船,只要依照他的思路,做一個有防護作用的篷蓋就是了,其實和蒙衝應該差不多,只是大一些罷了。”     

週胤說辦就辦,立刻向潘濬請示,讓他派人退出峽谷,到兩岸的山上伐竹,編成覆蓋物,架在船上擋箭。
潘濬覺得這個辦法不錯,連夜做了安排,讓人砍了很多竹子,編了起來,綁在戰船上方。
到了第二天早上,數十艘戰船都蓋上了厚厚的竹製篷蓋,連枝葉都沒有除掉,看起來綠油油的,煞是漂亮。   
週胤架著這樣的戰船,率先開始試探姓的攻擊。   
魏霸遠遠的看到這些船,不禁笑罵了一句:“這個不要臉的,抄襲我的創意啊。等我抓住他,得跟他要版權費。”     
關鳳很無語的白了他一眼,心道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雖說佔據了有利地形,可是情況也不容易樂觀。

前面是潘濬、呂岱的一萬多要奪路而逃的大軍,後面是一心想救人的陸遜,兩面的人馬加起來有兩萬之眾,領軍的又是吳國最著名的戰將,山上只有三千人,一旦有所失誤,前面所有的戰功都會化作烏有。   
“準備戰鬥吧。”關鳳提醒道:“第一戰,一定要打出士氣來。”     魏霸點了點頭:“好,子全,你先來第一擊。”     
“喏。”王雙應了一聲,艹起他那張四石強弓,搭上一枝綁了引火物的箭,在火把上引燃,然後瞄準週胤的戰船,撒手松弦。   
羽箭帶著呼呼作響的火團,向周胤的戰船疾射而去。   
雖然是白天,可是峽谷中陰暗,這一點火光看得飛明,週胤一看,立刻大叫:“準備滅火!”     
“喏!”幾個士卒連聲應道,伸手拿起舀水的東西,把身子探出船,舀起水就往頭頂的竹篷上潑。他們都熟悉水戰,對這個流程再熟悉不過,更清楚竹子易燃,之前就 ​​做好了準備,現在做起來輕車熟路。   

“撲”的一聲,飛越了三百多步的羽箭射在了圓而堅韌的竹桿上,滑了一下,歪倒在竹篷上,好在箭矢上有倒鉤,倒沒有反彈下水。
上面綁的火還沒等點燃竹子,就被一瓢水澆滅了。    “且!”週胤見應對有效,不禁大笑,衝著遠處的魏霸比了個不屑的手勢。
雖然離著這麼遠,魏霸肯定看不到,不過他還是非常得意。   
當然,得意的代價也是非常大的。士卒們為了防火,澆了大量的水,這些水從竹篷上滴下來,浸得他半身都濕了。
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全身就會[***]的。現在是寒冬臘月,北風呼嘯,淋成落湯雞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週胤顧不上太多,下令數艘戰船一起出發,眾人用力划槳,向橫亙在沅水之上的陣地衝了過去。   
見周胤發力,朱績下令擊鼓助威。戰鼓聲在峽谷中來回震盪,彷彿有千軍萬馬正在廝殺一般。
週胤心潮澎湃,手持盾牌站在船頭,揮刀大呼:“加速,加速!”     槳手們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戰船催到極速,戰船藉著水流和風勢,向遠處的陣地飛馳而去。   
一箭未能奏效,魏霸卻一點沮喪也沒有,反倒安慰了王雙兩句。眼看著周胤的戰船進入射程,他擺了擺手,示意弓弩手開始阻擊。   

兩側山崖上的弓弩手開始射擊,一枝枝帶火的箭向水中的戰船飛馳而去。週胤等人一邊架舟衝鋒,一邊向竹蓋上澆水。
竹水很難浸水,灑上去的水過一會兒就流得乾乾淨淨,為了保持濕潤,他們要不停的澆水才行。
這樣一來,沒等衝出一半距離,戰船上的人幾乎都渾身濕透了,潮濕而陰冷的寒風一吹,個個凍得牙關打顫,滿船都是咯咯的聲音,像是一群雞在啄米。   
週胤顧不上這些,他舉著盾牌擋在頭上,不停的撥打著射來的箭。箭射在盾牌上,咚咚作響。    “加速,加速!”週胤厲聲大喝。   
槳手們齊聲呼喝,再次加速。    兩岸的箭雨越來越急,射在竹篷上,咚咚作響,射入水中,嗖嗖有聲。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眼看著敵人的陣地越近,敵人的面貌越來越清晰,週胤大喜過望。
他想出的這個辦法實在太好了,馬上就要與敵人接戰了,敵人射出的箭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哈哈,魏霸,你想不到吧,我會用你的辦法來對付你。   
週胤在心中大笑,嘴巴也咧了開來,他握緊了戰刀,做好了跳躍的準備,同時大聲下令:“弓弩手,射擊!”     
弓弩手早就準備好了,應聲松開了弓弦,數十隻利箭從竹篷下面射出,飛向不遠處的敵人。   
“舉盾——”靳東流一聲大喝,嚴陣以待的蠻兵們舉起了盾牌,蹲下了身子,藏在準備好的竹排的面。
急馳而至的羽箭射在竹排上,射在盾牌上,撲撲作響。   

“弓弩手,準備——”靳東流舉起了手中的戰刀,眼睛死死的盯著越來越近的吳軍戰船,突然大喝一聲:“射!”     
“嗡”的一聲悶響,站在竹排上的弓弩手射出一陣密集的箭雨。   
週胤冷笑一聲,舉起盾牌擋住了臉。對方的弓弩手都站在橫架在水中的竹筏上,只要用戰船一撞,這些竹筏就會四分五散,到時候這些弓弩手就會遭到無情的屠殺。   
你等著吧,我馬上就要你好看。週胤咬牙切齒的罵道。   
就在這時,幾乎要貼著水面飛起來的戰船突然撞上了什麼東西,“轟”的一聲巨響,戰船猛的一顫,接著就側了過來。

週胤大驚失色,來不及多想,人已經從船上飛了起來,撲通一聲落水。   
後面的戰船看到週胤落水,知道水中有障礙物,頓時嚇得臉色煞白。水戰中在水里埋障礙物是一種常用的手段,但是他們之前測過沅水的深度,最深的地方足有二十丈以上,這麼深的水是無法安裝障礙物的,沒有哪一種障礙物有這麼大,就算放一棵樹下去,也無法冒出頭,更無法在二十丈以下的水中紮穩腳跟。   

誰也沒料到這種情況下水里還有障礙物,所以一個個把戰船劃得飛快,等發現情況並非如自己所料的時候,想減速已經來不及了。
週胤剛剛飛出去,又一艘戰船撞了上來,“呯”的一聲撞了上去。戰船幾乎飛出了水面,斜著身子轟然入水,戰船上的吳軍將士措手不及,驚呼著落入手中。   
幾乎在同時,蠻子們的箭射到,吳軍根本騰不出手去擋箭,紛紛中箭。炙熱的鮮血湧了出來,染紅了清冷的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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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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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萬夫莫開

沖在最前面的幾艘戰船先後撞在一起,數十名士卒落入水中,在冰冷的水中奮力掙扎,被密集的箭矢射中,發出淒厲的慘叫。
被射中要害的登時斃命,受了輕傷的則咬緊牙關堅持,而那些僥倖沒有受傷的則奮力向其他戰船游去。   

時值冬日,每個將士都穿著札甲,裡面還襯著厚厚的戰襖,原本就比較笨重,一旦落水,更沉得像是墜了一塊石頭上似的,拉著他們往下沉。
就在吳軍的急切的呼喊中,一個人消失了,又一個人消失了,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個個水花。   
週胤也落入了水中,他身上穿著精甲,甲葉更小,防護能力更強,但是也更重。他被拽入水中,眼前全是戰船的底部和紛亂的槳葉,好幾枝槳打在了他的身上。
身邊,一枝枝長箭射入水中,雖然聽不到破空的“嗖嗖”聲,可是一串串氣泡讓羽箭的軌跡更加明顯。   

四周卻一片安靜,安靜得不真實。時間像是突然慢了下來,每一枝羽箭都清晰可見,週胤幾乎能看見箭矢分開水時附著在上面的氣泡。他努力的睜大眼睛,目光透過十來步的河水,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粗大的黑影,無聲的矗立在水中。   
沒等他看清楚,他忽然被人拽出了水面,嘩嘩的水聲充斥著他的耳朵,把他剛才寧靜的感覺沖得無影無踪。   
“都尉,你沒事吧?”幾個親衛衝上來,護住了周胤,檢查著他的身體。   

“老子沒事。”週胤吐出兩口水,摘下頭盔,倒出裡面的水,然後解開戰甲,大步向船艙走去。
他每走一步,腳下都踩出一片水聲,嘩嘩作響。進了艙。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仲英,快把濕衣服脫了。”
周峻跟了進來,大聲叫道:“別凍著。”     週胤應了一聲,解開外衣。寒風從窗戶裡鑽了進來,吹得他渾身冰涼。
週胤忽然一愣,手停住了。他想了片刻。轉身又衝出了船艙,撲通一聲跳進了水里。    “仲英,你幹什麼?”     
週胤根本聽不到周峻在叫什麼,他奮力的下潛,睜大眼睛搜尋著。他很快找到了剛才看到的那個黑影,遊了過去。
藉著水面透下來的亮光,他看到那是一根樹幹。    一根足有一抱粗的樹幹,在水中緩緩搖晃。   
週胤倒吸一口冷氣,這麼粗的樹藏在水下面,深度正好是船腹的位置,急速前進的戰船一旦擦上 ​​去,十有八九會飛起來。
船上的人豈有不落水的道理。他用力推了推,卻無法推動。這時,他覺得氣不夠用了,便鬆開了木頭,冒出水面,準備換口氣再潛。
他剛一露頭,周峻就看到了,伸手就將他拽了起來。氣得大罵道:“你瘋了!”     
“水下有東西。”週胤掙扎著,“我還沒看清楚,你讓我再看看。”     
一向溫和的周峻這次卻變了臉色,大聲罵道:“你是都尉,不是水卒,怎麼以自身犯險。快上來!你你你,下水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周峻一連指了三個士卒。那三個士卒二話不說,脫掉衣服,翻身入水。他們都是水性極佳的水卒,專門負責在水下打探情況。
比起週胤來還要強了幾分。週胤知道周峻這個安排沒錯,爬上了船,風一吹,遍體生寒,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噴嚏。   

“哈欠!”     “回去,回去!”周峻不由分說的指揮著戰船掉頭,卻被周胤攔住了。週胤將濕淋淋的戰襖擰了一下,披在身上,扒在船邊看。    時間不長,那三個水卒先後冒出了頭。   
“都尉,水下是大樹幹,用竹篾捆著,下面應該是石頭拖著,這樣樹幹才不會露出水面,我們就是吃了這個虧。”     
“這豎子,真陰險!”週胤用力的拍了一下船幫,破口大罵。兩邊的山上有大量的竹子、大樹,魏霸率領的蠻子靠山吃山,對怎麼用竹子當然再清楚不錯。
竹子破成竹篾,擰成繩索,遠比一般的繩索更堅韌,又在水下,就算是用刀砍也很難砍斷。這些竹篾拽著大樹幹隱在水面,是一個個難以清除的障礙。在這些障礙清理乾淨之前,戰船駛得越快,傾覆的危險就更大。    “撤!”週胤不再猶豫,立刻下令撤退。   

小半個時辰後,吳軍的第一次沖鋒以慘敗收場,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戰船因為減速及時,沒有撞上去,安全的回來了,其他的戰船都傾覆在水中,有的沉了,有的雖然沒沉,上面的士卒卻已經落水,順水飄往下游。   
週胤把自己看到的情況對朱績一說,朱績也是非常意外。魏霸居然想出這樣的辦法,怪不得能在襄陽一戰打得比以水師稱雄的吳軍還出色。    “那就不能急,先派人清掉這些障礙吧。”朱績說道,看著那一段長達三百步的水面,暗自嘆息。
他明白魏霸為什麼要在兩側的山崖上搭建這麼長的棧道了,這是準備阻止他們清理水下的障礙用的啊。
這麼多的東西,要徹底清除乾淨,沒有三五天根本做不到,而損失的人手更是無法估量。   
“不能坐等!”換上一身乾衣服的周胤聽了朱績的計劃,不假思索的否決了。“我們沒那麼多時間。

多了呂將軍的大軍之後,我們的糧食供應更緊張,拖的時間越長,對我們越不利。”     “那仲英有什麼好建議?”     
“用竹筏。”週胤又打了兩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竹筏吃水淺,可以前進。”     
“可是竹筏沒什麼防護能力啊。”朱績眉頭緊鎖,“這樣一來,我們的傷亡會很大。”     
週胤反問道:“你覺得這些人是戰死的好,還是餓死的好?”     朱績啞口無言,良久才嘆惜一聲。
他知道周胤的意思。魏霸在水下安排障礙物,目的當然是延緩他們的攻擊速度。
目前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要么冒著重大傷亡搶攻,爭取時間,要么冒著斷糧而崩潰的危險先清除障礙,沒有哪一個好,只有哪一個更壞。兩害相權取其輕。週胤的辦法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好,用竹筏。”朱績咬咬牙,答應了。

他派人通報給潘濬,同時準備竹筏。潘濬接到回報,也是長嘆不已,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他只是要求朱績攻擊和清障同時進行,爭取能早一點清除水下障礙。用戰鬥力更強的戰船上陣,盡可能的減少傷亡。   
經過半天的準備,大量的竹筏代替戰船上陣了,同時精通水性的水卒也被安排下水,去清除那些被巨石拖住的障礙。   
魏霸站在高處,看到吳軍陣中駛出的竹筏。無聲的笑了笑。   
戰鬥再次開始,吳軍劃著竹筏、木筏前進,水太深,無法用竹篙來撐,只能靠槳控制,吳軍顯得很笨拙。
在兩岸的攻擊面前,他們疲於應付。竹筏上又沒有頂篷。
那些士卒只能用盾牌來進行防護,對於箭矢,盾牌還多少有點作用,可是當有石塊落下的時候,他們就沒那麼幸運了。   
一枝枝利箭疾射而來,奪走了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一塊塊石頭從空中砸下,濺起一個個幾丈高的水柱,無數竹筏被砸中。
竹筏分裂,士卒落水。清澈的河水因為他們而變得渾濁,變得血腥,連抽上來的水都帶著血腥味。   

激戰一日,吳軍損失兩千多人,戰線只往前推進了十來步。潘濬聽完了朱績的匯報,面無表情的下達命令。
讓更多的士卒連夜上山伐竹伐木,準備更多的竹筏、木筏,加大攻勢。眼下除了利用人多的優勢之外,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想。   
正如周胤所說。與其等著斷糧而崩潰,不如讓這些人戰死,萬一能耗盡魏霸準備的箭矢、石塊,他們也許有機會突圍。   
這很殘忍,可是戰爭本來不就是殘忍的嗎?魏霸又何嘗不殘忍,他要將這一萬多人全部堵死在離辰陽不過三十里的地方,要讓這一萬多人看著近在咫尺的糧食活活餓死。    一想到這一幕,潘濬就覺得一陣陣發冷。   

與此同時,魏霸正坐在橫跨兩岸的天橋上,看著遠處的吳軍戰陣沉思不語。
不過他看的不是西面的潘濬和呂岱,而是東面的陸遜。陸遜的大營就在下游五里處,今天在潘濬發動攻擊的時候,陸遜的戰船駛到了龍潭前,做好了接應的準備,但是他沒有發動攻擊,只是觀陣。   
魏霸不知道陸遜是怎麼想的,是因為攻擊難度太大,還是對潘濬有信心?不過他心裡有數,就以潘濬目前的情況,要想突破他的陣地,沒有半個月是不可能的。半個月後,就算他突破了陣地,他的一萬大軍也會損失過半,他的戰略目標依然能夠達成。   
他在想,陸遜會用什麼辦法來破他的局。他非常好奇。   

“少主,結果出來了。
靳東流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他擅長騎馬,對水戰也不陌生,可是走在這凌空百丈、搖搖晃晃的天橋上,他連向下看一眼的膽量都沒有。他不明白為什麼魏霸喜歡站在這樣的地方,還有心情喝酒。
這要是一個閃失,摔下去可就連影子都找不著。   
“如何?”     “目前打撈到的吳軍共八百七十三人,其中包括兩百五十一具屍體,重傷的一百三十一人,剩下的四百九十一人是輕傷,只要休息一陣就可以恢復。”     
“沒死的人中有多少願意投降的?”     “重傷的有二十三人,輕傷的中有兩百一十五人。”     
“願意投降的留下,不願意投降的殺掉,把屍體藏起來。其他屍體扔到水里去,讓陸遜看看。”魏霸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彷彿在自言自語。“我們養不起俘虜。”     殺俘?靳東流頭皮一麻,遲疑了片刻,躬身領命。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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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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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鬥智

陸嵐匆匆的走進大帳,聲音有些發顫:“將軍……”     

陸遜擁被而臥,眼睛半睜半閉,遲遲沒有回應陸嵐,陸嵐站在那裡,連大氣都不敢出。
可是他又實在屏不住呼吸,如風箱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是不是有屍體下來了?”     陸嵐點了點頭。   
“有多少,清點過了沒有?”     “清點過了,從昨天開戰開始,到現在一共是六百五十一人。”     
“不少啊。”陸遜輕聲嘆息,扶著榻緣,慢慢的坐了起來。陸嵐連忙上前扶著他。
陸遜腿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以後走路可能都會受影響。   
“有沒有檢查傷勢?”陸遜慢慢的走到案邊坐好,當他坐下來的時候,大腿上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他額頭一陣陣的冷汗。    “將軍,你不用這麼辛苦的坐著,躺著就行。”     “沒關係,疼痛有助於清醒。”

陸遜咬著牙坐好,又問了一句:“有沒有檢查屍體的傷口?”     
“檢查了,大部分是溺水而死,還有一些是被箭射死,被硬物砸中的。”     
“有沒有被利刃割喉的?”陸遜咧了咧嘴,扶著案緣的手關節發白。    陸嵐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有發現。
”他頓了頓,又道:“將軍,雙方還沒有肉搏戰,怎麼可能會有利刃割喉而死的?”     
陸遜斜過頭,瞥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慢慢的說道:“魏霸雖然劫走了溆浦的糧食,可是他也有大量的人要吃飯。
我估計他不會好心的留著俘虜,增加消耗。仲山。你派人聯繫一下潘濬,看看他昨天究竟損失了多少人。”     
陸嵐倒吸一口涼氣:“殺俘?不會吧?”     陸遜沒有理解他的驚訝,平靜的招呼道:“安排洗漱,然後請費禕來下棋。”     
陸嵐看了他一眼,躬身領命。    費禕雙手握在腹前,靜靜的站在岸邊,看著岸上排得整整齊齊的屍體,面無表情。
他粗粗的掃了一眼,屍體大概在五六百左右。如果再加上被俘的。失踪的,那麼昨天吳軍的損失至少在一千以上。   

一天的傷亡就有一千,只要魏霸能堅持十天,那潘濬和呂岱的大軍就會全軍覆沒。
就以他目前得到的數據來看,這次戰事的戰果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初丞相最樂觀的估計。
這一戰之後。吳國對荊州的控制將大大削弱,兩三年內不可能再有實力發動對益州的攻擊。   
魏霸果然是一把非常鋒利的戰刀,這一刀砍得吳人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看來當初決定讓他來完成這個任務還是對的,馬謖果然是對魏霸非常了解。   

一想到馬謖,費禕不由得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馬謖的眼光是獨到。可是他去關中卻未必有什麼好結果。
魏延可不是個知道忍讓的人,要想他分一部分權利出來,並最終讓出對關中的控制權,馬謖面臨的困難實在不小。
他要想成為大漢第一重將的路還有很長。費禕對諸葛亮的這個安排不太理解。
他覺得把馬謖安排到永安來接替陳到遠比讓馬謖去代替魏延來得可行。   
莫非丞相是希望馬謖在關中立功,以便升遷嗎?    “費君,有空嗎?”陸嵐步履從容的走了過來,衝著費禕拱了拱手。   
“我能有什麼事?”費禕不置可否的笑了起來:“將軍要見我?”     “是的。
將軍說,如果費君沒什麼事。他想和費君手談一局。
”陸嵐笑了起來,只是笑得有些勉強,他一夜沒睡好,身邊還躺著幾百具等著入棺收斂的屍體,他實在無法做到真正的輕鬆。   

“好啊。”費禕搓了搓手,有些興奮的說道:“我正好最近又悟出了一些新的棋路,正好和陸將軍切磋切磋。”     
“那再好不過。”陸嵐側身相邀:“請費君隨我來。”     “請!”     
費禕跟著陸嵐來到陸遜的大帳,陸遜已經吃完飯了,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眼神卻非常平靜。
聽到腳步聲,他放下手中的書,向費禕招了招手。費禕在他對面坐好,兩人你一子我一子的開始下棋。   
棋一下就下了整整一天,兩人彷彿心有靈犀,誰也沒有提外面的戰事,只是專心致志的下棋。
大帳裡一片安寧,誰也無法想像,僅僅是五里之處,正在發生一場關係到上萬人生死的惡戰。   
當親衛點起燈時,陸遜將手中的棋子撒到棋盤上,無奈的笑道:“費君高明,我輸了。”     
費禕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將軍的棋路也不錯,只是有點急了。”     
陸遜無聲的笑了起來,雙手交叉,握在腹前,平靜的看著費禕。
費禕不動聲色,不緊不慢的撿著案上的棋子,將他的白子一一撿淨,這才用目光發出邀請:“再來一局?”     
“不了,我說了,我不是費君的對手,十局中輸了八局,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棋道本就是修身養性,將軍又何必太在意輸贏。”     “你是贏家,當然可以大度一些,我是輸家,難免有些氣短。
”陸遜讓人收了棋,洗了手,拿來酒菜,衝著費禕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費君,請滿飲此杯,然後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明天再談。”     
費禕依然面色平靜,只是微微頜首,拿起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

他到這裡來,是因為孫權向諸葛亮讓步,願意答應諸葛亮的條件,重申盟好,保證蜀國的利益,但是他要求諸葛亮把魏霸撤出五溪。
費禕趕到這裡來,就是執行諸葛亮的命令,結束這場戰事的。
現在蜀漢佔優勢,吳國窘迫,他當然可以從容的面對陸遜。
陸遜想通過心理干擾為後面的談判爭取更多的利益,費禕豈能讓他如願。   
兩人喝完酒,費禕站起身,拱手告別,揚長而去。
他一出門,陸遜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握著酒杯的手險些要將酒杯捏碎。

陸嵐走了進來,面色發白的看著他。   
“今天又死了多少?”     “到目前為止,一千一百二十一人,估計夜裡還會有一些,總數大概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陸嵐低下了頭,“潘濬那邊送出話來了,昨天總傷亡是一千一百七十三人。”     
陸遜再也忍不住了,“嘩”的一聲,將案上的杯盤全部掃落在地。
他脹紅了臉,大聲罵道:“潘承明瘋了嗎?兩天戰死三千人,他 ​​還有多少人可以死?”     陸嵐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這個結果也讓他非常震驚。到目前為止,山崖上魏霸的陣地還完好無損。
一點也沒有受到衝擊的徵兆,潘濬這麼蠻幹,用不了幾天,他的大軍就會全軍覆沒,不用救了。   
陸遜氣得咬牙切齒,他騰的站了起來,大腿一下子痛徹心肺。讓他不由自主的慘叫一聲。陸嵐連忙上前扶著他。
陸遜死死的揪住他的袖子,一字一句的說道:“讓人告訴潘濬,不要急,千萬不能急。
要盡可能的拖下去,拖的時間越長,對我們越有利。他沒什麼餘糧,魏霸也好不到哪兒去。再堅持……”     

他伸出一隻手。在陸嵐面前用力的搖了搖:“五天,再堅持五天。我們就能爭取到一點談判的資本。”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陸遜的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你讓人告訴他,五天之後,我一定會把糧食送到他的手中。
我會想辦法。我求他,我求他了,千萬不要再這麼拼,人拼完了,我們就輸定了。”     
“可是,我們怎麼才能把糧食送上去?”     “你不要管,你就這麼對潘濬說。”陸遜氣喘吁籲,彷彿隨時都可能斷氣:“戰鬥,不僅僅是在戰場上,還在朝堂上,讓他把眼光看遠一點,看遠一點。”     
陸嵐點了點頭:“喏,我這就派人去見他。”     “快去,快去!”陸遜推了陸嵐,急急的說道:“一定要把我的話帶到。”     ……     

潘濬在艙裡來回踱著步,不時的停下來,看一眼遠處的那座橋。橋上插著火把,在夜風中搖曳,宛若天空的星辰。
那座橋就像是一座綴滿了星星的天橋,架在天上的橋。   
潘濬不知道魏霸為什麼要架起這座橋,僅僅是為了聯絡兩岸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座橋就像是一面戰旗,無時不刻的不在彰顯魏霸的實力。
也只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天橋,才能配得上他神將的赫赫威名。若非神將,又有誰能在那麼高的地方架起一座橋?    人是不能和神鬥的。潘濬知道,經過兩天的激戰,遭受重創的吳軍士氣已經跌落到了低谷。除了 ​​斷糧的威脅之外,魏霸是天神轉世的謠言開始在軍中傳播。轉世重生的觀念是天竺那邊的蠻夷信仰,西南人也有不少人信,特別是那些山里來的蠻子,呂岱部下的那些交州人也有信的。   
潘濬非常不安,他擔心這樣下去,他可能撐不到斷糧就會崩潰。神將的謠言就像那座天橋,居高臨下,橫亙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也堵在潘濬的心頭。   
怎麼才能毀掉那座天橋?潘濬瞇起了眼睛,沉默了片刻:“來人,把呂公請來。”     “喏。”親衛轉身走了。潘濬重新在艙裡踱起步來。
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形容枯槁的呂岱出現在潘濬面前。
這兩天負責清障的人主要進呂岱的部下,損失非常大,呂岱只剩下千餘人,作為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重將,作為一個在孫權幕府裡的老將,落到這一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潘將軍,有事?”     潘濬一臉笑容的迎了上去:“呂公,快請坐。這兩天辛苦呂公了,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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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23:57:22 |只看該作者
第495章將軍陣前死

與陸遜的擔心不同,潘濬並沒有瘋,相反非常冷靜,冷靜得近乎殘酷。     
吳軍目前最大的問題是糧食不足,魏霸的目的也很明顯,他就是要堵住潘濬的去路,把他活活餓死在這裡。
只要堅持十天左右,不管潘濬怎麼節省,他都會徹底斷糧。一旦沒有吃的,那就不用打了,潘濬的大軍就會崩潰,甚至會發生兵變,餓急了眼的士卒,特別是那些原本就是被強徵來的蠻夷會毫不猶豫的向他們發動攻擊。   
魏霸將不戰而勝,蜀漢削弱吳國荊州軍實力的戰略目標超額完成。   

要想挫敗蜀漢的陰謀,要想打敗魏霸,就必須堅持更長的時間。
潘濬非常清楚,他的糧食不足,魏霸的糧食同樣不足。他的優勢只在於他能堅持得比自己更久一點。    也僅僅是一點而已。   
魏霸從錦屏山殺出來,一路狂奔,他不可能帶太多的糧食。通常來說,一個士卒一天六升米,一個月要一石八斗米。
一石八斗米就是五十多斤,加上武器、盔甲,總數在百斤左右,是一個壯年男子能夠背負的重量的極限。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後勤補給的奔襲,一支部隊最多帶一個月的糧,而且需要這些人都是精壯,否則數量還要再減一些。   
根據呂岱的分析,魏霸從錦屏山出來之後,有幾次補充補給的機會,再加上溆浦的米,魏霸身邊所帶的輜重維持兩個月應該沒有問題。但維持兩個月不等於就能在這裡堅持兩個月,魏霸還要給自己離出轉移的時間。從這裡到三山谷,他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即使是到錦屏山,他也需要半個月,那麼他在這裡堅持的時間最多只有一個半月。   
這是以魏霸目前的兵力來計算的。如果再加上俘虜。他的糧食消耗就會大大增加,能夠堅持的時間就會進一步縮短。   

潘濬的用意很清楚,就是不惜代價的猛攻,一方面消耗魏霸的戰鬥物資如箭矢、石塊等,清除水中的障礙,另一方面就是將那些戰鬥力比較弱,或者受了輕傷的士卒送到魏霸的刀下去,要么讓他殺,要么讓他俘虜。
總之一句話,減少自己的糧食消耗,同時增加魏霸的糧食消耗。彼消此長,他就能延長自己堅持的時間,縮短魏霸堅持的時間。   
兩天時間。戰損超過三千人,這還遠遠不夠,潘濬決定還要再削減兩三千人,最後剩下的就是五千多精銳,真正的精銳。
只供應這五千人,他 ​​就能多出五到六天的時間。    這樣的心思不能對普通士卒說,甚至不能說某些將領說。
這個決定太過殘忍,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理性的接受。
只是潘濬一直覺得陸遜應該能理解,所以他對陸遜傳過來的話感到很意外,不是很能接受。
對陸遜說五天內能將糧食送到他面前的話。他也報以相當大的懷疑。   
他決定按自己的方法做,在保持水面攻擊壓力的同時,派人上山去攻擊魏霸的陣地。
雖然他知道魏霸不可能沒有防備,這樣做傷亡會非常大。可是他還是要這麼做,因為他需要再減少兩三千張每天都要消耗糧食的嘴。    其中一部分任務就落在呂岱的肩上。   

在潘濬看來。呂岱的主力跟著呂凱向南突圍,剩下的這些人全是廢物,被幾百蠻子追得失去落魄,早已經沒有了戰士的尊嚴,他們應該先死。不過,面對呂岱這位孫權的親信老臣,他說得要婉轉一點。   
呂岱太精明了,一听就知道了潘濬的意思。他很悲哀,這是潘濬對他的最大污辱,可是他卻無法反駁。
與潘濬的部下相比,他的部下的確已經被蠻子殺破了膽。這次三路大軍出擊,他那一路也輸得最慘。
先是呂凱在帝女湖大敗,接著舞陽失守,再接著雪峰山大營都丟了,跟隨他多年的大將戴偉、陳時先後戰死,前後損失近萬人,連他本人都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將領追得像條野狗,失魂落魄,如果不是潘濬,他已經崩潰了,還有什麼資格和潘濬說三道四。   

“行,明天我就率部上山,攻擊那座橋。”呂岱站起身,緩緩的走了。看著呂岱蒼老的背影,潘濬的心頭忽然掠過一陣悲涼。
他問自己,我這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這可是跟著大王三十多年的老臣,萬一有點閃失,如何是好?   
潘濬連忙起身追了上去,攔在呂岱面前:“呂公,戰事凶險,你就不要自己去了,派一個部下就行。我這裡還需要呂公襄助呢。”     
呂岱瞟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我的部下,當然由我來指揮。我雖然老,卻還拿得動刀。潘將軍,多謝你的厚意。
將軍如果有心,不如撥一點糧食給我,我怕是沒什麼機會下來取糧了。”     潘濬語滯,臉一紅:“這個請呂公放心。”     “多謝。”
呂岱說著,伸手推開潘濬,緩步而去。   

第二天,呂岱親自率領殘軍退出峽谷,找到了一條山道,辛苦跋涉了兩天,終於來到了天橋的南端。
魏霸對天橋保護得很嚴密,呂岱一出現在視野中,魏霸就接到了消息,他立刻派靳東流前來阻擊。
有險絕的地勢幫助,靳東流守得很嚴實,呂岱苦戰一天,連天橋都沒看到什麼樣,一千多人幾乎全部戰死,剩下的十幾個人也筋疲力盡,無力再戰。   
呂岱卻依然戰意盎然,他帶著親衛營發動了最後一次攻擊,冒著箭雨,向靳東流的陣地爬了過來。
看著白髮蒼蒼的呂岱在山道上艱苦的爬行,身邊只剩下了兩個親衛,卻依然不肯撤退。
靳東流嘆了一口氣,舉手下令弓弩手停止射擊。   
弓弩手放下了弓弩,沒有了羽箭飛馳的嘯聲,四周一片平靜,只剩下呂岱如吳牛般的喘息。靳東流跳出掩體,靜靜的等著呂岱爬上來。   
弓箭手一停,呂岱就發現了,他向上看了一眼,既沒有狂喜,也沒有悲哀,緊緊抓住旁邊的石頭,咬緊牙關,使出渾身的力氣,終於爬了上去,站在了靳東流的面前。
兩個親衛也跟了上來,舉著盾牌和戰刀,氣喘吁籲的站在靳東流的面前。他們所有的力氣已經耗費在這段山路上,可是他們卻依然站在呂岱的面前,保護著自己的將軍。   

靳東流緩緩的拔出長刀,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頂,目光炯炯的看著呂岱:“陳郡靳東流,向老將軍挑戰。”     
呂岱劇烈的喘息著,聽到靳東流的這句話,他一點意外也沒有。
他深吸了兩口氣,點了點頭,推開護在自己身前的兩個親衛,走到靳東流的面前,慢慢的拔出長刀,用袖子慢慢的抹過雪亮的刀刃,看著狹長的刀刃上自己灰白的面容,淡淡的說道:“有酒麼?”     靳東流愣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收刀。“來人,給老將軍上酒。”     
一個蠻子跑了過來,將一個竹筒遞給呂岱,呂岱接過竹筒,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將竹筒一扔,一口酒噴在戰刀上,放聲大笑:“好,痛快,痛快!年輕人,來戰。”     
靳東流再次舉刀上前,呂岱狂吼一聲,向前衝了過來,酒香四溢的戰刀直奔靳東流的脖子。靳東流橫刀招架,兩口戰刀摩擦,發出尖銳的嘯聲。   
“殺!”呂岱大吼一聲,揮刀再砍。    靳東流再擋。    呂岱連劈三刀,靳東流連接三招。
呂岱砍出第四刀時,已經氣喘吁籲,腳步紊亂,刀也失去了方向。
靳東流一聲暴喝,揮刀格開呂岱輕飄無力的一刀,刀尖從呂岱的脖子旁一掠而過。   
熱血噴了出來,呂岱站住了,晃了晃,用手中的戰刀支住身體,一手摸了摸脖子,看了看手中的鮮血,衝著靳東流笑了笑。   
“年輕人,多謝!”     “老將軍一路走好。”靳東流收刀,向後退了一步,躬身行禮。   
呂岱嘆了一口氣,慢慢向後仰倒。兩個親衛連忙趕上去,托住他的身體,沒讓他摔倒在地。
呂岱閉上了眼睛,手中的戰刀“當郎”一聲落地。    兩個親衛撫屍痛哭。    遠處的殘兵們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呂岱在南岸戰鬥的時候,朱績也帶著兩千人在北岸發動攻擊。他的任務和呂岱一樣,就是想辦法毀掉這座像徵著神將身邊的天橋。
他遇到了和呂岱一樣的頑強阻擊,破陣無術,不過他沒有像呂岱那樣玩命,他一邊打一邊想辦法。   
魏霸也清楚朱績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機會得手,所以他只是平靜的坐在天橋上,想著自己的心思。站在離地面百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天橋上,開始的時候會讓人心驚膽戰,同時卻又能給人一種異樣的刺激和快感。
魏霸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聽到靳東流的匯報,魏霸眉頭挑了挑,哼了一聲,沉默了半晌,才淡淡的說道:“把他的屍體給陸遜送去,費點力氣,給他留個全屍,留點體面。”     
靳東流猶豫了片刻,躬身領命:“多謝少主。”     
魏霸轉臉看了看靳東流,不禁扑哧笑了一聲:“昭明,我是這看你的面子,否則,以他在交州做的那些事,是不配這樣的禮遇的。
快點去,等朱武知道了,恐怕不會同意。另外,把那些屍體,包括這些天殺掉的那些俘虜,全扔到水里去,一起送給陸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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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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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見好不收

陸遜看著呂岱的屍體,臉色煞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隨即又勃然大怒。   

“潘濬這是瘋了嗎?”陸遜厲聲怒吼:“他是不是想激怒大王,再犯一次錯?”     陸嵐噤若寒蟬,也覺得後腦一陣陣發冷。
呂岱是孫權最信任的老臣之一,從孫權開府治事起,呂岱就是孫權的親信,隨著周瑜等江淮人先後辭世,呂岱已經成為江淮人的代表之一。   
呂岱戰死沙場,對孫權將是什麼樣的打擊,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陸遜無法預料。
總體來說,孫權是一個很有大局觀的君主,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優劣所在,也能聽得進下屬的意見,可那些都是在他清醒的時候。
孫家的人都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就是衝動,一旦熱血上頭,什麼匪夷所思的蠢事都可能幹得出來。   
像這次三路大軍深入大山,就是因為孫魯班被劫而引起的,原本計劃並不是這樣。這些是孫權親口告訴陸遜的,只是他沒說孫魯班具體受到了什麼傷害,總之很嚴重。   
現在情況已經很糟糕了,陸遜還不知道能不能力挽狂瀾,呂岱又死了,孫權會不會再次發狂,將他的所有努力都毀掉?   
陸遜因此怒不可遏,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對潘濬破口大罵。
他讓陸嵐傳話給潘濬之後,這兩天從上游下來的屍體已經少了很多,他還以為潘濬接受了他的建議呢,沒想到現在卻給他一個晴天霹靂。
他的養性功夫再好,也忍不住要大發雷霆。    然而發火解決不了問題,陸遜讓人將呂岱的屍身抬下去好生收斂,隨即讓人請來了費禕。

潘濬不理解他的用意,他不能再拖了。再接下去,不知道潘濬還會做出什麼舉動。   
費禕來了,他還不知道呂岱的事,但是他看得出來,陸遜的情緒有些激動。   
“請費君去見見魏霸,吳漢本是聯盟,不要再自相殘殺了。”
陸遜強自鎮靜,淡淡的說道:“你們的敵人不應該是我們,至少現在不應該是。”     費禕連連點頭。深表同意。
他隨即離開了陸遜的大營,來到龍巖灘前。   
得知費禕來了,魏霸不敢怠慢,親自到山下迎接。費禕一見面,就笑了起來:“子玉。丞相真是沒看錯你。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陸遜氣成這樣的。”     “陸遜怎麼了?”魏霸開心的笑著,側身相邀。
費禕也不推辭,一邊走一邊把陸遜這幾天的表現對魏霸說了。

陸遜一直沒和他說正事,但是他本人卻也注意觀察了,這兩天屍體數量少了許多,他便知道陸遜大概是在等什麼轉機。
今天陸遜突然把他叫了去,要求正式開始談判。他還有些意外呢。    不過,等魏霸告訴他呂岱戰死的消息後,費禕就什麼都明白了。    “呂岱死了?”費禕沉吟了片刻:“這事還真有些麻煩,如果不好好處理。也許會惹出更多的事來。”     
“費君,你在擔心什麼?”呂岱死了,孫權擔心生氣很正常,可是費禕這麼擔心幹什麼?   
“子玉啊。你應該清楚這場戰事的目的是什麼。我們目前的敵人是魏國,不是吳國。打這一仗。
就是為了讓吳國清楚這一點,而不是要和吳國正式開戰。當然了,我們以後肯定會和吳國開戰,但肯定不是現在。
我們收到消息,魏國經過半年多的準備,在河東、并州集結了重兵,對匈奴人、鮮卑人分化打擊,用不了多久,我想他們就會進兵涼州了。
對關中的爭奪很快就會重新開始,這次魏國有備而來,必然是一場惡戰啊。”     魏霸沒有吭聲,靜靜的聽費禕說。
他把費禕帶上了山,引進一個寬敞乾燥的山洞。聽說費禕來了,關鳳等人也趕了過來,紛紛上前行禮。   
“你們都辛苦了,陛下和丞相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
費禕很有風度的對眾人說道,最後又對關鳳說道:“關侯有虎女,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定國練兵有功,丞相決定升遷他為羽林中郎將,還要增邑呢。”     關鳳笑著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魏霸很清楚,關鳳是女子,有了戰功也沒法賞,所以諸葛亮找了個理由,把關鳳的戰功轉給了關興,又是升職,又是增邑,關鳳當然不會有意見。   
費禕又對朱武、相夫等人勉慰了一番,朱武等人也行了禮,退了出去。

費禕和魏霸獨處,立刻收起了笑容,很嚴肅的說道:“子玉,見好就收吧。
新年要到了,你兄長要迎娶習家女兒,你父親也要從關中趕回來見禮,你也應該回成都去和家人團聚。”     
剛才費禕和眾人說話的時候,魏霸一直在笑,現在,他也是一臉笑容,但是他的眼神中卻看不到一點笑意。
聽完了費禕這句話,他慢悠悠的接了一句:“然後呢?”     費禕愣了一下,反問道:“什麼然後?”     
“我是說,參加完我兄長的婚禮,過完新年之後,我會幹什麼?”     費禕笑了起來:“你還怕丞相會忘了你的功勞?你放心好了,丞相是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你的功勞,丞相全記在心裡,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     “那我會做什麼?”魏霸追問道。   
費禕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他頓了頓,慢慢的說道:“我雖然不太清楚丞相具體的想法,但是我想,你之前便是侍中了,總不會比侍中差吧。也許……出任一方太守?”     侍中是比二千石,太守是二千石,高出兩級,這樣的賞賜的確很豐厚,特別是在蜀國祇有一州的情況下,以魏霸的年紀出任一群太守,絕對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安排。費禕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諸葛亮的確有這樣的意思。   

可是魏霸並不領情,做太守看起來很威風,卻不是他的理想。    “武陵太守嗎?”     費禕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但他隨即又笑了起來,
伸手拍拍魏霸的手背:“子玉。你開什麼玩笑,武陵是荊州的,是吳人的地方,丞相就是想讓你做武陵太守,孫權也不能同意啊。
”他頓了頓,又笑道:“莫非你想听孫權的命令?”     魏霸慢慢的抽出手,不停的捻著手指,眼睛也不看費禕,還是那麼慢騰騰的。
不緊不慢。“我如果想做武陵太守,又何必聽孫權的話。
大半個武陵都在我的手裡,我有必要聽他的嗎?”他慢慢的抬起眼皮,看著費禕的臉,看著費禕掩飾在笑容中的冷漠眼神。
“丞相難道看不出來。這是我們佔領武陵,甚至重奪荊州的好機會嗎?”     “是嗎?我倒沒看出來。
”費禕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我看到的是,如果再堅持十天,你,丞相寄予厚望的年輕人,魏家光宗耀祖的希望。
就會因為斷糧而死在這裡,那樣的話,不僅是魏家的損失,更是我大漢的損失。”     
“我不缺糧。”魏霸笑了一聲:“我的糧食至少還可以支持兩個月。”     “那兩個月以後呢。三山谷的蠻人呢?”     
魏霸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更加凌厲。他聽出了費禕的意思。
如果他不聽從諸葛亮的安排,那諸葛亮就會切斷對三山谷的支援,不僅蜀漢官方不會支援——到目前為止。
官方的支援就是允許魏關諸家的私下支援通行而已——而且私下的支援也將斷絕,當然了。這些蠻子也休想進入益州的境內暫避。   
那樣一來,五溪蠻將陷入絕境,魏霸倚賴的武力基礎立刻崩潰。   

魏霸沉默了很久,問了三個字:“為什麼?”     費禕沉默以對,但是眼神中透出的意思卻很明顯。   
魏霸盯著他看了一會,站起身,拍了拍手,笑道:“費君,來,今天的夜色不錯,我們別在這山洞裡坐著了,出去賞賞月,一定很愜意。 ”     聽了這話,費禕鬆了一口氣,臉上也浮現出笑容,跟著魏霸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子玉,看不出你大戰之際,還有這樣的心境,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魏霸笑而不答,引著費禕一路來到山頂,上了天橋。費禕看著那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天橋,臉色頓時一變,他搖了搖頭:“子玉,我可沒你這膽量,我還是站在這兒看看吧。”     “費君,沒什麼好緊張的,來,我拉著你。”
魏霸退了回來,拉起費禕的手,不由分說的將他拉上了天橋。
粗大的竹子架成的天橋是鏤空的,低下頭,可以看到百丈以下的江面,兩岸棧道上的火把像是一顆顆星星。
每一步踏出去,竹橋都吱吱咯咯的作響,彷彿隨時都會塌落。   
費禕嚇得面無人色,卻又不敢掙扎,生怕一用力,腳下的竹橋就會轟然墜落。
他死死的握住魏霸的手,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跟著魏霸來到天橋的中央。   

夜風呼嘯,吹過竹橋,發出嗚嗚的聲音,如泣如訴。    “為什麼?”魏霸的聲音和夜風一樣清冷。   
“什麼為什麼?”費禕渾身冰冷,冷汗剛剛流出來,就被夜風吹乾,越發的冰冷刺骨。他一動也不敢動,兩隻手緊緊的抓住魏霸。   
“為什麼要放棄武陵?丞相不想重奪荊州,實現他當初的計劃嗎?”魏霸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冷酷。
“為了荊州,關侯殞身,為了荊州,先帝抱撼而終,如今我們終於在荊州踏上一隻腳,為什麼要放棄?”
魏霸轉過臉,看著費禕:“丞相是在擔心我擁兵自重,所以寧願放棄荊州,也不肯給我機會?”     費禕屏住了呼吸,臉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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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人人都怕亡命徒

朝堂和戰場一樣,最怕遇到亡命徒。.     
亡命徒的思維與一般人不一樣。
一般人做事的基本出發點都是保護自己,然後才追求打擊敵人,亡命徒則不同,為了打擊敵人,他 ​​不惜毀滅自己。   
費禕毫不懷疑,魏霸一旦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會將他從天橋上直接扔下去。   
誰也不知道費禕在那剎間想了什麼,但是他出人意料的平靜了下來,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腿還有些抖,但是他的聲音不抖了,眼神也變得平靜如初。
彷彿經過了更大的風浪後,這小小的天橋已經不那麼可怕。   

“你想多了,子玉。”費禕笑了:“丞相是擔心你的安危。正因為荊州重要,所以孫權不會放棄。
你如果做了武陵太守,無異於在刀尖上起舞,孫權一旦緩過勁來,肯定會一口吞了你。
而且,沒有孫權的策應,我們在關中的壓力很會大。”     魏霸詫異的看著費禕,這人還真是個奇才,難怪能在外交上游刃有餘。
在這樣的場合下,他居然還能不卑不亢,保持鎮靜,沒有亂了方寸,要么這人是遲鈍,要么這人天生就善於偽裝。   
“在我看來,孫權這人不可信,與其指望他策應我們,不如徹底把他打殘,然後一心一意的與魏國周旋。
”魏霸也很默契的不再提那個敏感的話題,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我在武陵,至少可以保證不會出現孫權西進的情況,丞相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關中。”     
“這當然再好不過。可是,你覺得吳人能同意嗎?”     “他們不同意,我就打得他們同意。”
魏霸緊了緊手,嘴角挑起,微微一笑:“費君,你難道不覺得最近受到的禮遇比之前好多了嗎?你不會覺得這是孫權忽然良心發現了吧?”     費禕會心的笑了。

他沉吟了片刻,輕聲說道:“陸遜身體不好,我和他下棋的時候,他雖然坐了一天都沒動彈,但是他身上的藥味很濃。”     
魏霸一愣:“是嗎?”     “嗯,他基本上不出大帳,有什麼事,都是由陸嵐傳達。”費禕向魏霸靠近了一些,兩人並肩而立,極目遠眺。
“陸嵐那個人,經驗很豐富,見識也有,只是易怒,另外機變不夠……”     
魏霸側耳傾聽,不時的點點頭。關鳳等人站在遠處的山崖上,看著魏霸和費禕在天橋中央交談,山風呼嘯,吹得竹橋吱呀作響,她根本聽不清魏霸他們在說什麼,只能看到魏霸的神情凝重。
費禕最後拍了拍魏霸的手,好像交待了一句什麼,兩人便緩緩的走了回來。
費禕在前面走,似乎還在說著什麼,魏霸在後面跟著,低著頭,用心的聽著。   
“姊姊,讓人準備點酒肉,讓費君潤潤嗓子,填一下肚子,他還要連夜下山。”     
關鳳應了一聲,轉身去安排。魏霸將費禕重新請回山洞入座,讓人帶來了孫俊。
孫俊被俘之後,情緒一直很低落,看 ​​到費禕,他也沒什麼反應,眼神有些呆滯。    “你就是定武中郎將孫俊孫叔英?”     
孫俊眨了延眼睛,木然的點了點頭,突然醒悟到了什麼,眼神一亮,又羞愧得無地自容,面紅耳赤的低下了頭。   
“這是他的印綬,從他身上搜出來的。”魏霸將一副印綬放在費禕面前,又將孫俊的佩刀放在上面:“有這些,我想孫權會相信你的。”     “好,我知道了。
”費禕將東西收好,簡單的吃了一點東西,匆匆的下山。

他回到陸遜的大營,徑直來找陸遜,一見面,就開門見山的說道:“魏霸要做武陵太守。”     
陸遜詫異的看著費禕,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不禁有些惱怒的反問道:“那你們諸葛丞相會答應嗎?”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費禕微微一笑:“他是武人之後,喜歡戎馬生涯,不想在成都做個閑職,也是可以理解的。”     
陸遜惱怒的打斷了費禕:“你們這是在訛詐我?”     “不,我們是盟友,怎麼能說是訛詐呢。”
費禕心平氣和的說道:“陸將軍,我就不瞞你了,魏霸年少無知,自以為是,我們也想給他一個教訓。
如果將軍能夠幫我們這個忙,我們求之不得。你如果願意,我現在可以保持沉默,成都方面也不會承認魏霸與大漢有什麼關係。 ”     
陸遜愕然,後面的話不知道怎麼說了。
他不知道費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是他也清楚,如果他真有本事將魏霸殺了,諸葛亮肯定是樂見其成。   

問題是他殺得了魏霸嗎?    “我要考慮一下。”陸遜很誠懇的對費禕說道。
費禕體貼的點了點頭,退出了大帳。他一出去,陸嵐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氣,破口大罵。
陸遜不耐煩的打斷了他,斥責道:“罵有什麼用,想辦法擊敗魏霸才是正事。”     
陸嵐啞口無言,魏霸占據了有利地形,哪裡是想攻就攻得下的?要是能攻,陸遜早就攻了。
他看著陸遜,看到了陸遜額頭細密的汗珠,彷彿看到了陸遜背上有一座大山。   

辰陽離武昌近兩千里,有三分之一是山路和水路,就算是快馬傳達,來回也要十天,十天之後,恐怕潘濬已經全軍覆沒了。
為此,孫權賦予了陸遜臨機決策的權利,可是這僅僅是戰事,不包括割讓武陵這樣的事。   
這個責任,陸遜承擔不起。可是現在只有陸遜才有權利做這個決定,要么看著潘濬餓死,要么擅自作主,割讓武陵。
不論哪一個結果,都不是陸遜能夠承受的。   
陸遜快要被壓垮了。    陸嵐束手無策,他不由得暗罵潘濬。
眼前這個局面和潘濬的不聽勸有莫大的關係。
如果潘濬肯聽陸遜的建議,耐心的等候,而不是貿然發動攻擊,情況不會這麼糟。
他們只要再堅持十天半月,情況就能有所好轉。
可是潘濬不肯等,四五天的時間,他就損失了近一半的人馬,連呂岱這樣的重將都戰死了。
再等下去,他只怕會親自上陣,等不到魏霸斷糧,潘濬的屍體也許就送到了陸遜面前。   

陸遜可以不在乎潘濬的生死,可是他不能不在乎那幾千大軍。
這次損失已經夠大了,呂岱部幾乎是全軍覆沒,步騭所部損失超過一半,如果潘濬也全軍覆沒,那吳國在荊州的所有兵力就只剩下不到兩萬人,根本不足以控制荊州。到了那時候,就算他們不肯割讓武陵,武陵也非他們所有。    陸遜大帳裡坐了一夜。    ……     

山洞裡,火把呼呼的響著,將魏霸的身影照得搖曳生姿。外面靜悄悄的,除了山風搖動竹橋,巡邏的士卒都將腳步聲盡可能的放輕,以免打擾還沒有休息的魏神將。   
雖然大夥兒都知道戰局很艱險,可是蠻子們對魏霸很信任,他們相信自己能在魏霸的率領下再打一場胜場,擊敗包括陸遜在內的所有吳人。   

他們只要聽魏霸的話,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關鳳端著一碗熱湯走了進來,將碗塞到魏霸的手裡。
魏霸一手接過碗,一手握住了關鳳的手。關鳳臉一紅,心虛的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放開我。”     
“姊姊,我很緊張。”魏霸不僅沒有鬆開好民,反而將她向自己拉近了一步:“我賭了一把,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賭贏。”     
關鳳眼神一閃,順勢坐在了魏霸身邊,一旁當值的魏興見了,衝著其他幾個武士使了個眼神,悄悄的退了出去。
關鳳雖然沒有看他們,卻聽到了腳步聲,臉更紅了,被火光照得有些發燙。    “為什麼,我們的陣勢很堅實,陸遜攻不破。”     
“我不是擔心這個。”

魏霸摟著關鳳的腰,將她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輕聲說道:“走出這一步,就算是和丞相翻了臉。
把武陵要過來很容易,可是能不能守住武陵,卻是一個大問題。”     “你肯定陸遜會擅自作主,割讓武陵? ”     “他會的。”
魏霸想笑一聲,卻笑得有些不自然:“為了能救出潘濬的大軍,他會答應這個條件。只要有人,他 ​​們隨時還可以奪回武陵。
再說了,我們如果沒有糧,能守得住武陵嗎?”     “那你怎麼打算怎麼辦?”關鳳扭過身子,雙手按著魏霸的肩,將他推得遠一點。“
你想怎麼做?”     “攻辰陽。”     “攻辰陽?”     “對,拿下辰陽,得到裡面的糧食,我們就可以支持更長的時間。
徹底打垮吳軍,讓他們在短期內無法發動反擊,我們才有喘息的機會。
”魏霸慢吞吞的說道,語氣卻非常堅決。“任何勝利,都不能指望敵人的讓步,只能靠自己去爭取。”     “可是……辰陽不好攻。”
關鳳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置信的看著魏霸:“陸遜是個謹慎之人,辰陽又是吳軍在武陵的最後一個糧倉,他會給你留下機會?”     
“正因為沒有機會,所以我才要創造機會。”

魏霸終於笑了起來:“你說過的,陸遜不是神,他也是人。
他受了傷也會死,現在,他雖然還沒死,卻也傷得很重。
有傷在身,人總會虛弱一些,思路也難免會慢一些。
正如我,我現在思路就不怎麼順暢。”     “你受傷了?”關鳳吃了一驚,身子一挺,從魏霸懷裡跳了下來。
魏霸無語,拉著她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這里中過毒,你不會忘了吧?”     
關鳳恍然大悟,瞪了他一眼,含淚而笑:“毒死你個無賴才好,省得一驚一乍的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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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出爾反爾

陸遜想了一夜,決定接受魏霸的條件。
他把費禕請來,告訴費禕自己的決定。費禕非常驚訝,雖然魏霸信誓旦旦的說陸遜一定會同意,但費禕卻一直不肯相信。
割讓一郡這麼大的事,陸遜會擅自作主?他不怕孫權到時候翻臉,拿他開刀?要知道這次如果不是武陵的戰事太緊張,他現在還在武昌閒居呢。   
“你沒聽錯,我答應了。”陸遜臉色蒼白,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中有幾根刺眼的白髮,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我想請費君立刻去一趟山上,和魏侍中商量一下細節。”     費禕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仲山,你和費君一起走一趟。”陸遜叫過站在一旁的陸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記住,一定要心平氣和,不要意氣用事。”     
陸嵐臉色黯然的點了點頭。   
陸遜隨即和費禕商量了一下大致的條件,這些他已經和陸嵐商量好了,只不過現在重新和費禕說一遍而已。
費禕一一聽了,沒有多說什麼。兩人隨即出發。

他們剛到山下,說明來意,魏興就從裡面走了出來,聽完了費禕的話,他看了陸嵐一眼,撇了撇嘴:“我家少主讓我先來看看,合約呢?”     費禕一愣,卻也沒有反駁,而是看著陸嵐。
陸嵐非常生氣:“你是誰,能代表魏侍中嗎?”     “我是他的親衛,只能在他授權的範圍內代表一點兒。”
魏興笑嘻嘻的掐著小拇指尖比劃了一下。   
“胡鬧,這是兩國談判的大事,怎麼由一個親衛代勞?”陸嵐雖然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還是被魏霸的輕忽激怒了。
“讓魏霸來,要談,我也只能和他本人談,不會和一個親衛談。”     “那你們等著,我去請示一下啊。
”魏興無所謂的聳聳肩,慢慢騰騰的回去了。費禕連忙拉住了他。
給陸嵐使了個眼色:“陸君,山上那麼高,一來一回的要半天,我們還是不要耽擱了吧。
魏侍中既然派他來,自然就能讓他做主。讓他看一眼就是了。”     陸嵐氣得七竅生煙,卻也知道費禕說得有理。
魏興很顯然是在拖時間,而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多等半天,都有可能出現意外。他只得掏出合約,恨恨的塞給魏興。
魏興接過來,慢條斯理的打開,一條條的看下去,不時的還要問兩聲。陸嵐雖然非常憤怒,卻也只能捺著性子一一回答。
魏興看完之後,沉思半晌,突然說道:“這合約還行,可是,我家少主還要加一條。”     
“加一條?”陸嵐瞪起了眼睛:“你們要武陵已經很過份了,還想有什麼條件?”     “你不服?”魏興也瞪起了眼睛。
沒好氣的說道:“你要不服,那就不要談了,我們戰場上見,自自用刀說話。”     “我怕你啊。”
陸嵐真的氣瘋了,恨不得拔出刀把魏興砍了。費禕連忙拖住他,好說歹說,才讓他平息了怒火。“魏興,你快說。
魏侍中還有什麼要求?”     “很簡單,我們之前在夷淵劫來了潘濬的女兒潘子瑜姑娘,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潘子瑜姑娘和我們趙中郎兩情相悅。
趙中郎不希望潘姑娘以俘虜的身份做妾,他要娶潘姑娘為夫人,希望潘濬同意這門親事。
”魏興好整以暇的看著陸嵐:“所以魏侍中希望在合約裡面加上這一條。
有陸將軍代替吳王做證,這門親事就算潘濬不同意。也不能反對吧。”     
“胡扯!”陸嵐怒不可遏:“這算什麼條件?婚姻是私事,怎麼能和國事混在一起?”     
“這是我家少主的條件,你能不能做主,不能做主就回去請示陸將軍再說。”魏興說完。拂袖而去,把陸嵐和費禕晾在山下。
陸嵐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在費禕的勸慰下,只得返回大營。   

陸遜剛剛躺下,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一夜未眠,雖然累得睜不開眼皮,卻怎麼也無法入睡。
就在他痛苦不堪的時候,陸嵐回來了。
聽完陸嵐的轉述,陸遜嘆了一口氣:“仲山,我怎麼跟你說的?”     陸嵐一時茫然,不知道陸遜說什麼。   
“我對你說,你要冷靜,不要意氣用事,你怎麼就听不進去?費禕不清楚我的用意,你還不清楚?此刻我們有談判的本錢嗎?
一切都以先把潘濬的大軍接出來為目的,其他的以後再說。什麼條約都是一紙空文,你難道不知道?”     陸嵐恍然大悟。   
“去,和他再談。”陸遜惱怒的擺擺手:“到時候潘濬不答應也是潘濬的事,與我何關。”     
陸嵐被陸遜責備了幾句,鬱悶的又回到了山下,再次求見。

過了好一會兒,魏興又背著手,大搖大擺的出來了,看看費禕,再看看陸嵐:“陸將軍答應了?”     “答應了。”
陸嵐沒好氣的說道,心裡暗罵,豎子,讓你囂張,你真以為能拿到武陵嗎?等我們把潘濬接出來,咱們再在戰場上見。   
“我剛才被你氣糊塗了,還有一個條件沒說。”魏興落落大方的說道:“我家少主說,既然漢吳聯盟,那我們先帝的女人就不能留在吳國。你們是不是該把孫夫人送到成都來?我們陛下對孫夫人可是思念得緊啊。”     陸嵐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著魏興。

沒錯,陸遜是說了,只要能把潘濬接出來,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因為反正過後這些條件都是空的,吳國肯定會再起大軍,奪回對武陵的控制權。可是魏霸要迎回孫夫人這件事,那可有點太離譜了,遠不是他敢隨便答應的。   
魏興也不和他多廢話,直接把他打發回去了。    陸遜聽完陸嵐的回報,也驚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潘子瑜的事是私事,只關係到潘濬本人,到時候要反悔,陸遜自問也承擔得起。可是孫夫人的事是國事,陸遜不得不謹慎處理。
將來魏霸手裡是要有合約的,一旦宣揚出去,孫權會是什麼反應?    陸遜被這個問題又折騰了大半夜,最後才做出決定,一面請費禕轉告魏霸,這個條件牽涉太廣,遠非我能答應,我只能權且答應,最後算不算數,我不能保證,一面飛報孫權,雖然時間肯定來不及,但至少可能讓孫權有個心理準備,到時候不至於一下子接受不了。   

陸嵐又來到了山下,魏興正在等著。對陸遜的答复,魏興很大度的答應了。
雙方開始談判,魏興不時的抽出一些讓人難以接受的條件,搞得陸嵐心驚肉跳,難以決策,只好回報陸遜。
他們談判的地點離陸遜的大營五里,一來一回,就是大半個時辰,雖然不是很遠,可是魏興兩天讓陸嵐來回跑了七八趟,不僅陸嵐瘋了,就連跟著後面跑跑腿的費禕都吃不消了。   
至於陸遜,更是被拖得疲憊不堪。兩天兩夜沒睡,他頭上的白髮明顯增加了許多。   

兩天后,他們終於大致達成了協議,潘濬的大軍放下所有的武器、輜重,空手離開,吳軍撤出武陵,可以帶走足夠離開武陵的軍糧,諸如此類云云。
魏興談妥之後,這才帶著草擬好的合約上山面見魏霸。
魏興不顧陸嵐的強烈反對,給他戴上了驢拉磨時用的眼罩,說是防止他以談判之明,行偷窺之實,把陸嵐差點氣得吐血。   
看完了草擬的條約之後,魏霸勃然大怒:“你們不肯送回孫夫人?”     
陸嵐忍氣吞聲的說道:“茲體事大,我家將軍做不了主,只能暫時擱置,這都是事先商定好的,魏侍中難道不知道嗎?”     
魏霸轉過身,怒視著魏興:“暫時擱置?你不是說他們答應了嗎?”     魏興縮縮脖子,一臉無辜的說道:“少主,可能是我……聽錯了。”     
“廢物!”魏霸將手中的合約草案撕得粉碎,順手一扔,碎紙片被山風吹得漫天飛舞,彷若一群蝴蝶。魏霸一擺手:“我這次出師,就是奉陛下之命迎回孫夫人。
如果這個條件不答應,那就不用談了。陸仲山,請回吧,我們戰場上見,你們不肯送回來,我就打到吳郡去迎。”     
“你……”看著合約被魏霸撕成了碎片,兩天的辛苦化為烏有,而罪魁禍首魏興卻一臉的無所謂,陸嵐真是無語了。
他強忍著才沒有破口大罵,直勾勾的看著費禕,咬牙節齒的說道:“費君,你們漢國君臣都是這麼無恥嗎?”     
費禕咂了咂嘴,為難的說道:“陸君,你不要急,不要急,我再和他商量商量,如何?”     “哼!”陸嵐哼了一聲,不予理會。

費禕趕緊向魏霸追去。他轉過一個彎口,魏霸正笑盈盈的站在那裡,一見他就急急的問道:“陸遜如何?”     
費禕微微一笑:“兩天兩夜沒睡好,我估計他快瘋了。”     “快瘋了還不行啊,要讓他真瘋才行。”
魏霸沉吟道:“費君,還要辛苦你一趟,你回去和陸遜親自談,一定要讓他崩潰。 ”     費禕沉吟片刻:“我沒問題。
你準備什麼時候行動?”     魏霸瞟了他一眼,聳聳肩:“不知道。見機行事吧,戰機一出現,我自然會動手,現在我還說不準。”     
費禕回瞪了魏霸一眼,用手指指他,笑罵道:“子玉,你等著,回成都後,我要把這些事都告訴你父親,看他到時候怎麼收拾你。”     
魏霸嘿嘿一笑:“費君,我這可是為了國事,你不能以私礙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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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23:59:48 |只看該作者
第499章捉摸不定

陸遜昏沉沉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他覺得腦袋上像是套了個繩子,越拉越緊,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兩天的談判,他雖然沒有親自到場,卻也不比親自談判的陸嵐輕鬆。
兩天兩夜沒能睡個好覺,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了顏色,連大山都像漂浮在水中,搖搖晃晃。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談判,主動權都掌握在魏霸的手裡,他沒什麼選擇。當他接手這個任務的時候,就知道這必然是一場艱苦的戰鬥,可是他也沒想到會是這麼艱苦。   
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孫權的憤怒而導致先機盡失,還是因為潘濬的固執而喪失了緩衝的餘地?
他想來想去,覺得問題還是在魏霸身上。   
魏霸破釜沉舟,寧可自己身犯險境,冒著被圍殲的危險,也要吃掉潘濬的人馬。
寧可破壞吳漢聯盟,打亂諸葛亮的計劃,內外交迫,也要佔據武陵。   
這樣的事,只有亡命徒才做得出來。    沒有人願意和亡命徒對陣。
一人必死,十人難當,萬人必死,橫行天下。
魏霸占據了先機還這麼玩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還有誰能是他的對手?    這才是他喪失了所有主動權的根源所在。   
這是個勁敵啊。   

陸遜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對面的費禕和陸嵐在爭論些什麼,他都不怎麼聽得清,他們的聲音一會兒像是近在耳邊,吵得人頭暈腦脹,一會兒又像遠在天邊,縹緲不可聞。   
暫且答應魏霸,還是看著潘濬去死,讓魏霸給他陪葬?    費禕和陸嵐大吵大鬧。互相指責對方。
陸嵐說,魏霸出爾反爾,根本沒有談判的誠意,費禕同樣如此,他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潘濬的大軍全部餓死。
費禕說,陸嵐不夠冷靜,根本不知道他現在的難處。你沒聽魏霸說嗎,他這是奉陛下的旨意。
是陛下要迎回孫夫人,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魏霸這是對我不滿,用陛下的密旨來壓我,你難道聽不出來?   
陸遜實在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案上:“都給我閉嘴!”     
費禕和陸嵐嚇了一跳。一抹喜色從費禕的眼中閃過,隨即被更大的怒氣掩飾住,憤怒的陸嵐和頭暈腦脹的陸遜根本沒有註意到。   
“費文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開始不是說好的嗎,這件事以後再談,怎麼又變卦了?”陸遜怒不可遏的看著費禕。
兩眼中充滿血絲,有如受了刺激的公牛。   
費禕長嘆一聲,苦笑道:“將軍,他聽不明白。你也聽不明白?魏霸明知他討要武陵的舉動於漢吳聯盟有害,不會得到諸葛丞相的支持,為此才要討好陛下。
你也知道的,我們陛下與孫夫人情同母子。他得知孫夫人在吳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為之不忍。早就想迎回孫夫人,只是丞相從大局出發,堅決不允。
魏霸在陛下身邊做侍中,大概知道了陛下的這個心意,所以這才藉著機會,向陛下示好……”     

費禕囉囉嗦嗦的說了一大通,盡一切辦法的干擾陸遜的思路。
陸遜本來就支撐不住,再被他這麼雲山霧罩,東拉西扯的說了半天,更是暈頭轉向。
他無力的抬起手,打斷了費禕的話:“你的意思是說,這是魏霸在找藉口?”     “很顯然嘛,只有他這樣的人才會聽不出來,還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
”費禕怒氣沖衝的瞪了陸嵐一眼,又開始指責陸嵐談判的時候不夠冷靜。
陸嵐忍不住的開始反駁,新一輪的爭吵又開始了,直把陸遜吵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悲吟一聲,向後便倒。   
“撲通”一聲巨響,正和費禕吵得臉紅脖子粗的陸嵐眼睜睜的看著陸遜摔倒在行軍榻上,嚇得大叫一聲,衝過來就抱著陸遜大叫。
費禕暗自抹了一下額頭的冷汗,也連忙湊了過來,仔細查看陸遜的臉色,見陸遜面無血色,氣息急促,不由得暗自心喜,臉上卻不露出一點破綻。

他大聲叫道:“還等什麼,快叫醫匠來!”     陸遜暈倒,陸嵐也慌了手腳,怪不得剛剛和費禕吵得不可開交,連忙召來了醫匠。
醫匠給陸遜檢查之後,說陸遜是怒火攻心,再加上疲勞過度,不能再受刺激,要靜養才行。
陸嵐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拍著胸口,暗自慶幸。   
“那還等什麼,快給將軍用點安神的藥,讓他好好睡一覺。”費禕沒好氣的說道:“都是你,要是早點答應魏霸,又怎麼到這一步。”     “你……”陸嵐氣得眼睛一瞪,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什麼我?”費禕冷笑一聲:“要是聽我的,潘濬早就救出來了,事情至於鬧這麼大嗎?”說完,拂袖而去,把陸嵐扔在大帳裡。
陸嵐氣得直跺腳,剛要追出去和費禕理論,卻發現有人拽自己的袖子。他回頭一看,正是陸遜。    “將軍,你醒了?”陸嵐大喜。   
“看住……費禕。”

陸遜嘴唇顫抖著,吃力的說道:“他……今天……不正常。”     陸嵐一驚:“將軍,我就說嘛,他和魏霸是一夥兒的。”     
“你聽我說。”陸遜痛苦的呻吟了一聲:“監視……費禕,守緊大營,防止魏霸……偷襲。”     “好好,我知道了。”
陸嵐見陸遜懷疑費禕,心情頓時好了一半。
他安慰陸遜道:“將軍,你安心休息,我會好好的看著費禕,守好大營,不會給魏霸留下機會的。”     
“你要……小心,魏霸……詭計… …多端,用兵……奇巧多變,不可大意。”     “我知道,我知道。”
陸嵐見陸遜每說一個字都痛苦不堪,心中不忍,連忙讓他安心休息。
陸遜又關照了幾句,這才昏沉沉的睡去。陸嵐起身,招來了眾將,吩咐他們緊守營寨,防止魏霸襲營。
這些都是陸遜自己的部曲將領,見陸遜病成這樣,都不敢大意,領命去了,把大營守得鐵桶也似。   
陸嵐還安排了人監視費禕。費禕立刻發覺了,正中下懷,一溜煙的跑到中軍大帳,向陸遜一通報怨。
陸遜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也無力回答,只好任他去說。費禕說了半天,見陸遜也沒回他一句,這才悻悻的走了。   

站在辰水旁,費禕仰面長嘆。他知道暗中有陸嵐安排的人在監視他,看他和什麼人接觸,可是他根本無需和誰接觸,吳軍大營如此戒備森嚴,想必魏霸自己就能嗅到戰機。   
陸嵐安排好了陸遜,卻依然不敢休息,他巡視了各營,最後來到陣亡將士遺體集中擺放的地方。
這幾天來,魏霸將所有戰死的吳軍將士屍體都扔到水里,一方面乾擾吳軍取水,一方面也打擊吳軍的士氣。
幾天時間,總共收集了近四千具屍體,大部分還沒時間入棺收斂,只能在地上擺上。
雖然冬天天冷,還沒有過於**,但是那股氣味已經非常難聞了。    “校尉,你來看,這裡有些不對勁。”
一個負責收斂屍體的醫匠攔住了陸嵐,把他引到一堆屍體前。    “有什麼不對?”     “這些屍體都是前天開始出現的,和呂將軍陣亡的部下差不多,都是刀傷。可是……”那個醫匠用刀割開一具屍體的腹部,一股惡臭湧了出來,儘管陸嵐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還是被薰得想嘔。那醫匠卻渾然不覺,扒開屍體的腹部,露出發綠的內臟。“校尉,這些人至少死了五天以上,不可能是剛死的。”     

陸嵐這兩天也累得不輕,反應有些慢,想了半天,這才突然醒悟?    “你是說,魏霸……殺俘?”     醫匠點了點頭。   
陸嵐倒吸一口涼氣。過了好半天,他突然轉身出了帳,快步來到中軍大帳,掀開帳門,他一眼看到昏昏沉沉的陸遜,不禁又猶豫了。
陸遜關照過他,如果發現有被殺的俘虜,那就要通知他,可是現在陸遜病成這樣,難道睡著了,還要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叫醒他嗎?   
陸嵐想了想,又退了出來。站在帳外,聽著陸遜不規律的呼吸聲,他黯然長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陸嵐收回思緒,看向急步走來的斥候,低喝了一聲:“什麼事?”     “校尉,蠻子有異動。”     
陸嵐一驚,連忙問道: “有什麼異動?”     “現在還不清楚,我們只知道可能有蠻子下了山,攻擊了我們的斥候,現在本該已經回營的幾個兄弟到現在還沒回來。”     陸嵐屏住了呼吸。斥候的異常死亡通常意味著雙方的相對距離發生變化,也就對方有異常行動的徵兆。
照眼下的情況來看,這很可能是魏霸偷襲大營的跡象。    “我知道了。”
陸嵐打發走了斥候,再一次讓人給各營的將領傳令,守好各自的大營,小心魏霸偷襲,不得輕舉妄動。   

陸嵐的命令雖然不會傳給費禕,可是費禕也很快得到了消息。費禕躺在榻上,輾轉反側。
魏霸究竟想幹什麼,偷襲陸遜的大營?陸遜這兒有八千多精銳,守得非常堅實,魏霸也許可以佔點便宜,要想徹底擊潰他們卻不可能。除了 ​​陸遜的大營之外,有價值的目標就是辰陽,可是那更不可能。
辰陽有堅城,還三兩千士卒把守,其中兩千是陸遜的部下,就憑魏霸那三千人根本攻不下。一旦拖延到天亮,陸嵐就可以派人支援,僅僅半夜時間,魏霸沒有成功的可能。    他究竟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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