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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莫風流]庶香門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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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18:40
第七章:前後

  「殿下!」何公公走近,躬身問道:「時辰快到了,聖上還在等您呢。」

  敏哥兒恢復常色點了點頭道:「嗯。」說完轉身朝御書房而去,邊走邊問道:「二弟和三弟都到了?」

  「是。」何公公是敏哥兒身邊的貼身內侍,一應事務都由他打理安排:「不過兩位殿下去得有些早,殿下此刻去便是時間剛剛好。」

  敏哥兒面無表情:「嗯。」腦海中依舊還在想析秋的樣子,他很想告訴她,他不是吃不飽,是宮裡的飯菜不如家裡的好吃,他只是吃不習慣……

  「殿下。」另一邊走過來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內侍,笑盈盈的迎到敏哥兒這邊來,手裡捧著一個手爐:「奴才給您燃的手爐,您暖和暖和!」

  敏哥兒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指,目光在手爐上轉了一圈,凝眉道:「不用。」寒冷能使人極快的冷靜下來。

  說著話,人已經拐進了御書房外,門掩著的但已經能聽到裡面的說話聲,外頭守門的小內侍開了一條門縫朝裡頭回稟,裡頭有人去告訴常公公,常公公輕聲在聖上耳邊回道:「殿下來了。」

  「嗯。」聖上正在聽二皇子說話,聞言點了點頭,隨即敏哥兒進了門,朝聖上行禮:「父皇!」又轉頭去看兩位弟弟。

  二皇子目光就落在敏哥兒身上,謙和躬身禮道:「大哥!」這邊三皇子也道:「大哥!」兄弟三人一番禮來。

  常公公親自端茶過來給敏哥兒,敏哥兒接過謝了,轉頭問二皇子:「二弟,我適才去文華殿取東西時,瞧見桌上一本《中庸》像是你的,便一起帶回來了,回頭我讓何公公給你送去。」

  聖上看著敏哥兒微微頷首。

  二皇子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是恭敬的回道:「多謝大哥,那是一本殘本,平日不常翻看我便留在殿內了,既然大哥帶回來了,那我稍後去大哥那邊取。」

  聖上微微挑眉,敏哥兒已點頭回道:「好!」說完又去看三皇子,微笑著道:「三弟,你想要的燈籠我已經做好了,回頭我一併給你送過去吧。」

  「真的!」三皇子頓時露出笑顏來,一見此刻還在御書房便收斂了情緒,抱拳道:「多謝大哥。」

  聖上看著兄弟三個一片和睦不由高興的道:「既然宏兒這麼喜歡燈籠,睿兒又會做,不如今年元宵我們就來一場射燈大賽吧,你們覺得如何?」

  「兒臣覺得甚好。」三皇子眼眸亮晶晶的道:「射下來就歸我們所有嗎?」

  聖上含笑點頭,轉頭和常公公道:「是不是應該設一個彩頭?」常公公就笑著躬身回道:「宮中射燈比賽還是首次,不過奴才也覺得既然是比賽,應該有個彩頭有意思一些。」

  聖上微微頷首:「睿兒,你覺得呢。」敏哥兒想了想,回道:「兒臣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遊戲,想一想就覺得應該很有趣。」說完朝聖上行了個禮:「多謝父皇,想必幾位弟弟一定很開心……至於創意……」他有些羞澀的搖了搖頭:「兒臣向來榆木,也不知該有怎樣的建議。」說完去看二皇子:「二弟最聰明,二弟有什麼想法?」

  聖上的目光就落在二皇子身上,他想了想回道:「不但彩頭,還有許多事情要確認,比如哪些人比賽,賽制如何……等等,還要再仔細歸置才是。」

  「炎兒說的不錯。」聖上顯得興致勃勃的樣子:「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們兄弟三個一起去準備。」又回頭看著常公公:「你一旁協助,若有什麼事不能決定的再來問我。」

  兄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敏哥兒當先抱拳領命,其餘兩兄弟也跟著行禮:「遵命!」常公公目光在幾人身上轉了一圈,沒有說話!

  「還有時間,回頭你們仔細去商量。」聖上看著敏哥兒:「睿兒,你是兄長要帶著兩位弟弟。」

  敏哥兒應是!

  兄弟三人退出了御書房,三皇子到敏哥兒身邊:「大皇兄,我和你一起回去,我要去拿燈籠。」說完大大的眼睛期翼的看著敏哥兒。

  「好!」敏哥兒微笑,二皇子目光頓了頓,回頭看了眼御書房,也是道:「我和你們一起吧,我也去大皇兄那邊拿書。」說完三人並肩朝西五所走去,路上三皇子有些迷茫的問道:「這個射燈大賽要怎麼做呢,是在御花園裡掛許多的燈籠,然後我們拿箭射下來就成?」他還不會射箭:「能請人幫忙嗎?」

  敏哥兒擰了眉頭,並不確定的道:「父皇並未說過有何限制,到時候你請了人幫忙便是。」二皇子冷哼一聲,回道:「若請了人幫忙,那還有什麼樂趣。」

  敏哥兒目光就落在二皇子的左臂上,他至今都未曾將左臂之事告訴聖上,也並未讓別人知道……二皇子見他看來神色一僵。

  三皇子苦惱的道:「……可是我不會!」

  三個人行至御花園西側,還不待進去,便有內侍匆匆趕了過來:「二皇子。」幾個人停了腳步,來人朝三個人行了禮,湊到二皇子耳邊輕聲回道:「娘娘請您回去一趟。」

  二皇子聞言就擰了眉頭,回道:「我現在有事,稍後再去。」說著擺擺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內侍當著其他兩位皇子的面不宜多言,只好默默跟著二皇子去了西五所,滯留了片刻才出來,一出門二皇子便問道:「又有什麼事?」

  「是皇后娘娘剛剛吐血了,毛姑姑請您去看看。」說著一頓又道:「沈夫人托了人給娘娘稍了些東西進來,我們都不能出去,只有請二皇子悄悄派個人去取!」

  二皇子點了頭,內侍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道:「兩位沈公子年後要去揚州,殿下要不要送一送?」

  「不用!」二皇子有些不耐煩的道:「又不是不回來。」他已經有很多事情在做,沒有空也沒有精力再去管旁的事情……

  以前有母后,有祖母,有舅舅……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這個不聽使喚的胳膊……

  他眯起了眼睛,緊緊攥緊右手的拳頭,總有一天他要俯瞰天下,將所有人踩在腳底下!

  析秋和阮靜柳一路出了宮門,又和她在府門外分了手,她進了暖閣一個人坐在裡頭,在想聖上的病情,樂袖給她們看的藥方不過是張普通的咳嗽藥方,不但太醫院這麼開,便是外面的郎中也會如此開,以樂袖的聰明不會不知道,她何必多此一舉讓阮靜柳進宮?

  難道聖上的病有旁的原因?

  她又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如今幾位皇子年紀都還小,皇后娘娘在冷宮關著,兩位貴妃平分秋色,瑩貴人雖是蒸蒸日上可畢竟沒有子嗣,析秋想不到誰會做這樣愚蠢的事情。

  若不是為此,難道樂袖只是想讓她和敏哥兒見一面?

  想到敏哥兒她又忍不住心疼,不但瘦了精神也不如在家中時好,他一個人在宮中應該很累吧……

  待晚上蕭四郎回來,她將在宮中發生的事情和蕭四郎說了一遍:「……她是什麼意思?」蕭四郎也是微微一愣,心中有著和析秋同樣的猜想,隨即又否定了,樂袖沒有理由也不可能做這樣的蠢事情,去加害聖上,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沒有半分好處,不但是她便是樂阮兩家也不會得到益處。

  「我明天問問老錢。」蕭四郎凝眉安慰她:「你不要胡思亂想,事情沒有那麼複雜!」

  析秋點了點頭,她又說起敏哥兒:「瘦了許多!」蕭四郎見她滿面擔憂的樣子,就攜了她的手解釋道:「他已經然讓人來和我說過了,並非是擔心吃食,只是覺得宮中的菜色不大合胃口……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慢慢來吧。」

  「真是如此?」析秋聽著一愣,蕭四郎點了點頭,她便凝眉想了想,忙趿鞋出了暖閣喊岑媽媽進來,吩咐道:「將家裡醃的酸菜,牛肉驢肉和幾樣小菜各用甕裝一些出來,我有用。」析秋想了想又道:「還有鹹鴨蛋也裝一些,密封好!」

  岑媽媽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權當是拿去送人,笑著應道:「好。」

  析秋進了門,蕭四郎道:「你準備好了,等我進宮時帶給他吧。」析秋點頭應是,嘆道:「……若是能將家裡的廚子也送去才好。」

  蕭四郎輕笑搖了搖頭。

  晚上大夫人親自過來了:「娘知道你今天進了宮裡,擔心敏哥兒,讓我來問問,可見到人了?」

  「瞧見了。」析秋應道:「就是瘦了點,別的都還好。」說著又將自己打算送些醃菜進去的事兒和大夫人說了,大夫人回去後第二日一早太夫人就遣了紫薇送來了四罈子熟菜和點心,紫薇笑著道:「太夫人說現在天氣冷,保管好了也能吃個十來天,不會壞!」

  析秋笑著收下,對紫薇道:「……就說我知道了。」紫薇應是,就告辭回了侯府。

  隔了一日,蕭四郎就將十來罈子的醃菜和點心送進宮裡,敏哥兒瞧見擺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瞬間紅了眼睛,他迫不及待的拆開酸菜的罐子拿了筷子夾了就放進嘴裡,嚼過之後就笑了起來……

  他有多久沒有吃到過這樣的味道,對於別人來說或許不值一提,可對於他來說,或許就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和留戀。

  他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收好,又找了何公公來吩咐道:「以後早上不用備旁的吃食,就煮兩個雞蛋半碗粥即可。」

  何公公一愣,他還沒有聽說過哪個皇子早上就吃兩個雞蛋的,有些猶豫的道:「殿下,這樣會不會簡單了些?」

  「無妨。」敏哥兒重新坐下拿了書在看:「你就照我說的辦吧。」他要讓母親安心,所以照顧好自己才是重要的。

  轉眼功夫便到了新年,一大早析秋讓碧槐和岑媽媽扛了一筐子的銅錢,府裡每人發了新年的紅包,各人各自排了班就散了回去過年,析秋則和蕭四郎帶著炙哥兒去了侯府。

  蕭延亦不在,蕭延庭帶著晟哥兒過來吃飯,一家人吃了年夜飯,蕭延庭陪著幾個孩子在院子裡放煙花,鬧了半夜才回到都督府裡。

  第二日一早,析秋和太夫人去宮中,因為皇后娘娘不在,便由樂貴妃和雯貴妃主持,喝了幾杯茶眾人說了話也就各自散了,析秋和阮夫人一同出門,阮夫人笑著道:「我瞧著娘娘臉色可比前些日子好一些。」

  「是。」析秋點著頭:「人也一些了。」阮夫人點了點頭,想到最遲出場的瑩貴人又皺了皺眉頭,那個樣子幸好沒有誕下皇子來,否則豈不是比兩位貴妃架子還要大。

  析秋還在想敏哥兒的事,今兒他和聖上以及幾位皇子都在養心殿,所以並未見到,也不知那些菜吃得習不習慣……

  年初二,析秋帶著炙哥兒和蕭四郎一起去了佟府,江氏還未顯懷,穿著寬鬆的褙子和佟析硯以及佟析玉一起迎她,佟析硯抱著念哥兒,析秋笑著過去將念哥兒接過來抱在手裡,兩個月大的念哥兒長的白白胖胖的,越發像極了佟析硯,她笑著道:「這眼睛活脫脫和四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

  佟析硯穿著孝服,聞言笑著道:「整日裡粘著我,便是走開一會兒也不成。」

  江氏聽著就笑著接了話:「小的時候都是這樣,便是坤哥兒小的時候也粘著我。」

  一邊炙哥兒踮著腳拉著析秋好奇的要看看:「娘,給我抱抱!」析秋蹲身下來:「你可不能抱,他還很小。」

  炙哥兒也不強求,就探了頭去看正骨碌碌睜著大眼睛四處去看的念哥兒,擰了眉頭道:「和勇哥兒一樣小。」說著一頓又道:「還不會走路,不會說話!」說完蹬蹬跑走了:「我去找坤哥兒玩。」

  幾個人皆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幾個人說著進了門,聊著育兒經,佟析玉插不上嘴便有些訕訕的坐在了一邊,析秋轉頭過來看她:「八妹妹,老太君身體還好吧?今年在宮裡也沒見著她!」

  「挺好的。」佟析玉回道:「就是年前有些風寒,這兩日在家裡歇著也不敢出去。」

  「年紀大了總是難免。」江氏接了話有些語重心長的和佟析玉道:「老太君是府裡的天,你要多孝敬孝敬她才是,不會虧著你的。」

  佟析玉點頭道:「嗯,我平日沒事便陪著祖母說說話,能做的我一概親自動手的。」江氏聽著就笑著點頭,打趣似的道:「若是再添個孩子,老太君定是更加高興。」

  說起來佟析玉成親也有些日子了,也不見動靜。

  「六姐。」佟析玉聽著就去問析秋:「長街後面有個書柳巷,裡頭有個馮郎中,就是以前給大姐看病的那位,聽說醫術很好……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析秋聽著一愣:「我?」她還從未想過去看不孕不育,佟析玉點著頭說服她一樣:「據說許多人吃了他的藥都懷了身子,您和我一起去試試吧!」

  析秋臉色有些尷尬,將念哥兒還給了佟析硯,江氏見析秋面色微變,便接了話:「大過年說這些做什麼,再說你們都還年輕,不著急這一兩年的事情。」說著一頓又道:「八妹妹也別著急,總能懷上的!」

  析秋的心思卻沉了下來,原來在別人眼中,她應該要看不孕不育了!

  「六妹。」佟析硯看著她微笑著道:「你若是在家裡閒著,幫我們念哥兒做件斗篷吧,你做的斗篷最好看了。」

  析秋回神,臉色露出一絲笑容來,回道:「行,等我空了便裁了布給你做。」便站了起來道:「我們去書房吧,我好久沒有見父親了。」

  江氏和佟析硯陪著她起身,道:「我們一起。」說著轉頭去看佟析玉:「八妹妹幫我看家可好,坤哥兒和炙哥兒還在隔壁呢。」

  佟析玉本也要去的,聞言一愣,還是點了點頭,道:「好!」目送三個人出去。

  「她也沒有惡意。」江氏由析秋扶著,她輕聲說著拍了拍析秋的手:「你有炙哥兒呢,多一個少一個無妨的。」

  析秋本來並沒有很在意,只是佟析玉剛剛這麼一說,卻讓她在意起來,儘管心裡這麼想但面上卻是搖著頭道:「我沒事,這種事都是隨緣的,也強求不來。」

  「你啊。」佟析硯笑著道:「瞧我,當初還說不能懷呢,如今念哥兒不也在我手裡抱著,你就寬寬心,不許胡思亂想。」

  析秋笑著應是,就瞧見前頭扎著兩個羊角辮的佟析環跑了過來:「大嫂,四姐姐,六姐姐……」聲音脆脆的格外的好聽。

  「怎麼一個人來了,姨娘呢?」析秋牽著佟析環的手,佟析環笑著道:「姨娘在房裡呢,聽說四姐和您都回來了,讓我出來迎迎你們。」

  佟析硯輕笑,點了點佟析環的額頭:「小丫頭,明明只想你六姐,還機靈的把我也捎上,算我沒白疼你。」說著拿了個荷包遞給她:「這是四姐給你的壓歲錢。」

  「謝謝四姐。」佟析環笑眯了眼睛,析秋看著她的樣子,就想到自己以前在府裡的時候,也是盼著過年,總能有些額外的賞賜,那幾天日子總是好過一些。

  幾個人一起去了大老爺書房,周博涵和婁二爺都在,都是一家人也不避嫌,各自找了位子坐下來,就聊到朝中的事情。

  中午吃了飯,到下午才各自散了回府。

  蕭四郎見析秋興致不高的樣子,柔聲問道:「可是還在擔心敏哥兒?」剛剛還在說聖上將今年宮裡的射燈一項交給幾位皇子督辦,析秋怕敏哥兒做不好也在情理。

  「不是。」析秋搖搖頭:「敏哥兒素來心細,這樣的事情應該難不倒他……」說完端了茶盅低頭去喝,有些心不在焉。

  蕭四郎低頭湊到她面前,凝眉問道:「怎麼了?」

  析秋搖頭道:「沒事!」蕭四郎面露狐疑。

  第二日析秋正想要將阮靜柳請到府裡來,她卻是自己進門了,析秋笑道:「我正想讓天誠去請你呢。」阮靜柳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挑眉問道:「有什麼事?」

  析秋頓了頓,就將馮郎中的事情說了一遍,阮靜柳聽著就擰了眉頭,道:「別胡亂想這些東西,我可是聽說馮郎中的正妻就一位生不出孩子來才被他休了的,他若是能有耐為何治不好自己的夫人。」說著一頓又道:「再說,你也不是不能生,只是身體有些虛難懷上罷了。」

  其實析秋心裡比誰都清楚,但有的時候人能生不去生是一回事,可不能生又是另一回事,再說自從敏哥兒進了宮,家裡只有炙哥兒一個人,她也覺得一個孩子孤單了些,若是能添個弟弟或者妹妹就再好不過了。

  「算了!」析秋搖著頭道:「不說這件事,你來府裡找我有什麼事?」

  阮靜柳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的原因,就道:「說好了年後我要去趟通州的,明天就走,來和你說一聲。」說著一頓又道:「這一去可能要三四個月,你若是有事就給我寫信吧。」

  「嗯。」析秋點了點頭:「那你路上小心些,那邊住的地兒可安排好了?」

  「你不用擔心我,我在通州城長大的,住的地方怎麼會沒有。」阮靜柳笑著說著,又道:「儘管等我回來吧。」

  析秋笑著送她出門,第二日一早阮靜柳便帶著綰兒駕車出了城……

  才出了城門,就瞧見城外之外一匹棗紅大馬停在路中,嗤嗤打著鼻響,阮靜柳的馬車不得不停下來,她掀了車簾吩咐道:「去看看是誰的馬,若是沒有人在就將馬趕去路邊。」

  趕車的小廝應是,正要下車去趕馬,不過眼睛一眨的功夫原本空無一人的馬背之上,便憑空出現一位穿著銀色金邊團紋直綴的男子,迎人而立,面目如畫!

  「去通州?」那人開口,劍眉高挑!

  阮靜柳看見那人,就現出慍怒來,沒好氣的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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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19:05
第八章:冤家

  阮靜柳呼啦一下放下車簾,綰兒朝對面的人投去自求多福的一眼,也縮回了頭。

  馬車又嘚嘚行了起來。

  「主子,他走了?」這不像秦公子的作風啊,綰兒好奇掀開車簾,隨即哎呦一聲倒了回來。

  阮靜柳一愣,抬眉去看,就見小小的車窗正被一張放大的臉給堵住,劍眉星目五官清秀絕倫,只是像個孩子一樣的清透的眼眸中,散發出來的視線卻讓她忍不住生出一層雞皮疙瘩來,腦海中便只有四個字來形容這人:厚顏無恥!

  「靜柳。」那人挑眉微笑,完全忽視了車內兩人一驚一怒的表情:「外面好冷,讓我進來吧。」誠意滿滿。

  阮靜柳摸到手邊放置的一本醫書,想也不想就朝他臉上丟了過去……

  動作極快的一偏,書已經穿過窗戶落在他的手中,他拾起放在鼻尖一聞,陶醉的道:「……就喜歡這股淡淡的藥香。」

  「秦遠風。」阮靜柳凝眉:「你到底想幹什麼!」她但凡出城這人總能陰魂不散的出現在她身邊。

  秦遠風收了玩笑的面色,一本正經的回道:「我去通州!」說著一頓又輕笑著道:「正好與你順路。」

  阮靜柳自是不會相信他的說辭,一拍車壁吩咐道:「停車!」馬車停了下來,她又去看秦遠風:「你先走!」不想和他多費口舌。

  秦遠風絲毫不覺得驚訝,托著下頜搭在車窗上,登徒子似的回道:「長路漫漫,我們作伴你也不寂寞的。」說著一頓又道:「再說,我還有事要與你商量呢。」

  阮靜柳知道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作風,便沉了怒氣問道:「有話快說。」秦遠風便道:「那八百畝地,我們打個商量可好?」

  果然還是為了那塊地的事兒,阮靜柳回道:「我要這個莊子你就打上了主意,我們在醫館供藥膳,你也開始供,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秦遠風聳肩不置可否。

  阮靜柳不想與他多言:「走!」說完馬車動了起來,她對秦遠風道:「上次的事情多謝你,但是請你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至於那個莊子我也不會賣的,你若想要便等著吧!」

  秦遠風被落在了後面,阮靜柳鬆了一口氣,接過綰兒遞來的茶吃了一口,怒道:「沒見過這樣的人。」綰兒安慰道:「……主子您消消氣,其實秦公子他……」

  阮靜柳一記冷眼射過來,綰兒忍不住縮了縮肩膀,住了嘴!

  正在這時,車外頭又悠悠傳來一道聲音,看似調侃卻是句句清晰認真:「不賣可以,那便做你的嫁妝吧!」說完依舊是大搖大擺的隨車而行,自得其樂哼著調子。

  阮靜柳實在不想和他周旋,便拿了書靠在車壁上看著,又覺得心煩索性合了書靠在褥墊上假寐……

  到了晚上,阮靜柳在通州和京城中間的客棧落腳,讓小廝將車趕去後院,她進了門客棧的老闆見她來了便熱情的迎了過來:「張醫女,您來了!」說著做出請的手勢:「您的房間我給您留著呢,一直打掃著隨時入住。」

  阮靜柳回頭看了眼綰兒,綰兒笑眯眯的拿了銀子給老闆:「勞煩您了,這是銀子,我們明早就走!」

  「不能收錢,不能收錢。」老闆擺著手:「您可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我若是收了您的錢可是要遭天譴的。」說什麼也不肯收:「張醫女,您儘管放心住,稍後小人就將飯菜給您送過來!」說完就轉頭推開了一間房門。

  綰兒有些為難的看向阮靜柳,阮靜柳也沒有多餘的反應,徑直進了門內,綰兒朝老闆蹲了蹲身子,道:「勞駕,再給我送些熱水來。」

  「是。馬上就送來。」老闆並不奇怪阮靜柳的態度,她在店裡住了十來次,還從未聽過她開口說話,他一轉身就瞧見門柱上一男子抱胸斜靠在上,他一愣問道:「客官和張醫女一起的?」

  秦遠風從善如流點了點頭:「嗯,一起的。」說完丟了錠銀子過去:「隔壁的那間給我。」

  老闆一臉為難:「客官,隔壁住了人了。」秦遠風眉梢一挑指了指坐在桌子後頭喝茶的阮靜柳:「我要保護她!」

  老闆聽著就是一個激靈,頓時面露正色:「成,小人這就去和隔壁商量商量,給您挪個房間來。」說完便去敲隔壁的門。

  秦遠風點點頭表示對老闆的誇獎:「孺子可教也!」說完大步跨進了門:「靜柳。」他在阮靜柳對面坐了下來:「我們聊聊吧。」

  阮靜柳沉著臉抬頭來看他,鼻尖冷冷的哼了一聲:「和你無話可說。」秦遠風托著下顎看著她,眉梢揚起:「這樣吧,你若真不想嫁我,那也成,往後我不強求你了。」

  阮靜柳挑眉,眼底劃過異色,正要贊他改了本性……就聽見秦遠風接著道:「那我嫁你!」

  綰兒喝著茶便噴了出來,咳嗽的臉都紅了,阮靜柳不冷不熱的朝她看過來,綰兒咳喘著道:「奴婢去看看熱水好了沒有。」說完飛快的出了門,還不忘關門。

  「你到底想幹什麼!」阮靜柳滿面慍色:「和一個寡婦開這樣的玩笑很有趣?」

  「我就是想娶你,管你是寡婦還是少婦!」秦遠風說著就端了阮靜柳剛剛吃過的茶盅,將裡面的茶水一飲而盡,正色道:「我可從來沒有和你開玩笑,是你不相信罷了。」

  阮靜柳徹底冷了臉,她騰的一下站起來:「你不過是覺得我的身份有趣,娶了回去好氣氣你的父親罷了,我不是你後院的女人,你若再拿這件事說事兒,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秦遠風面色微微一變,方才的認真轉瞬又恢復成了吊兒郎當:「……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你說話總這樣不留情面。」說完,又面露苦惱道:「和一個沒家的開這樣的玩笑很有趣?」

  阮靜柳目光一頓,隨後想到他這樣的人嘴裡沒一句真話,便轉頭過去不搭理他。

  秦遠風又喝了杯茶,體貼的給阮靜柳倒了杯,道:「那我們說正事兒。」說著一頓又道:「不如我們合作吧,你那八百畝的地我瞧過了,種藥材未免浪費了些……你不過是想給你的醫館供藥罷了,我若是能將你的貨源解決了,你是不是可以將那地讓給我?不多,只要一年就成。」

  阮靜柳有些疑惑,她問道:「你為什麼要這塊地?」

  「這可是秘密,我不能告訴你。」他說著身子一探,又變成不正經的樣子:「不過,你若是成了秦二夫人,我可以考慮告訴你。」

  「無聊!」阮靜柳側頭不過不理他。

  綰兒在門口瞄了一眼,偷偷鬆了口氣,若是有什麼人能有辦法改變主子的,那除了四夫人之外,可能就是秦公子了……只是主子自己沒有發覺而已。

  析秋端了藥碗捏了鼻子一口飲盡,碧槐忙拿了一顆梅子來給她壓在嘴裡:「夫人,下次奴婢給您放點糖在裡頭吧。」

  「不用。」析秋擺著手道:「也只是苦一會兒罷了。」說完她拿了帕子擦了嘴角問道:「炙哥兒呢,一上午沒瞧見人影。」

  碧槐回道:「在後院裡頭練拳呢。」

  析秋正要說話,外頭綠枝笑著進了門:「夫人,您看誰來了。」析秋一愣朝門外看去,就瞧見春雁,司榴和春柳都來了。

  司榴手裡抱著快一歲的女兒,春雁也是牽著一個,春柳挺著肚子扶著腰進來,碧槐趕忙過去扶著春柳坐下來,析秋就道:「怎麼這麼巧一起回來了。」說完又去看春柳:「她們來就罷了,你就老實在家裡呆著便罷了,出來還讓人跟著擔心。」

  春柳抬著發胖後有些肉肉的手捂著肚子,回道:「奴婢好得很,走路也不覺得累贅,您就放心吧。」

  這邊司榴和春雁也坐了下來,析秋朝春雁家的丫頭招招手:「過來,讓我瞧瞧。」小丫頭三歲的年紀,個子像春雁小小的,但長得卻是很機靈清秀,蹬蹬的跑過來甜甜的喊道:「夫人,新年好!」

  「真乖。」析秋將她跑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叫什麼名字!」抓了一把糖給她,小丫頭回道:「芽兒。」

  析秋點點頭,摸摸芽兒的頭:「喜歡吃什麼糖?回頭給你帶點回去。」

  芽兒點著頭笑眯了眼睛,回道:「好。」低頭去吃糖,析秋又去看司榴家的女兒,長了四顆大牙嘻嘻的笑著,也不知瞧見了什麼有趣的,樂呵呵的樣子,析秋便道:「這丫頭性子好,將來定是像福貴,不像司榴。」

  司榴笑了起來,不依道:「夫人又埋汰奴婢,奴婢的性子可比她們幾個好多了。」說完就去看春柳:「我就一張嘴,有的人可是動手呢。」還在說當年在大太太房裡,春柳和徐天青身邊丫頭動手的事兒。

  大家想到以前的時光的,皆是笑了起來。

  「姨姨。」芽兒就歪著頭去看春柳:「你肚子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什麼時候芽兒能見到啊。」

  「還有幾個月就能見到了。」春柳笑眯眯的道:「到時候芽兒要陪她玩哦。」芽兒就點著頭,看了看春雁,又和春柳說話:「我讓娘給她熬粥喝!」

  「這孩子。」春雁笑了起來:「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春柳掩面笑了起來,點頭道:「好。」說完又去和春雁說話:「你覺得不好,那是你天天看的緣故,我們可是覺得好得很。」又和析秋道:「這可是夫人想到的主意,能不好麼。」

  「就你會說好聽的。」司榴瞪她一眼:「你把我的話也說了,我說什麼!」

  析秋也被她們逗得忍俊不已!

  中午幾個人在房裡陪析秋吃過飯,下午各自散了回去,析秋去炙哥兒房裡陪著他讀書,寫了七八張字帖炙哥兒要給佟全之寫信,析秋笑著點頭,道:「好啊,不過你要自己寫。」

  炙哥兒識字不多,有的字認識卻是不會寫,他愁眉苦臉的回道:「……還是娘來寫吧,我口述!」

  「你寫吧。」析秋沾了墨汁:「撿了你會寫的字寫,不會寫的就用圖號代替。」

  炙哥兒嘟著嘴,勉強提筆看著下面的宣紙,絞盡腦汁的想了一句話:三舅舅,遼東冷不冷……

  析秋心中失笑,面上卻是鼓勵道:「寫得很好,比三舅舅的字好看多了。」炙哥兒得了析秋的誇獎終於有點信心,龍飛鳳舞的開始寫起來……不會寫的字實在太多,譬如元宵的宵字他不會,便直接拿筆在上頭畫了個碗,碗裡裝了元宵,又寫到練功的事情,他索性在上頭畫了個小人,最有趣的是腳邊還插了一支線香冉冉冒著煙……

  「娘。」炙哥兒有些忐忑:「三舅舅能看懂嗎。」

  析秋看著被他涂的亂糟糟的三四張紙,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一定能看懂。」說完遞了信封給他:「你裝好,記得封起來回頭請天誠幫你送出去。」

  「好!」炙哥兒點著頭,趕忙將信封起來,彷彿寫出趣味來,又拿了信紙出來:「我還要給七舅舅寫信。」

  析秋坐在一邊點著頭:「好啊。」才和七舅舅見了面,問道:「你想好要寫什麼呢。」

  炙哥兒歪著頭想了想,提筆便寫,析秋探頭去看,就瞧見上頭寫道:我要逛廟會,娘不讓我去,你來的話娘就會同意了……期間還有兩三個字皆是用符號代替的。

  析秋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點著炙哥兒的腦袋,就道:「我什麼時候不讓你去逛廟會了,父親不是同意帶你去的嗎。」

  「您不懂。」炙哥兒黑呼呼沾了墨汁的手擺著,鼓著嘴道:「七舅舅整天看書,我若不說得可憐點,他一定不會來的。」

  析秋哈哈笑了起來,捏了兒子的鼻子,笑著道:「滿腦子的壞點子,若是七舅舅知道你騙他,定是會生氣得。」炙哥兒見析秋高興,立刻丟了筆站在椅子上撲在她懷裡:「娘不說,我不說,七舅舅怎麼會知道我騙他呢。」

  析秋摟著她哈哈笑著,炙哥兒就拱了拱難得掛著析秋撒嬌:「娘最好了。」然後捧著娘親的臉,在她臉頰上吧唧一口,親完一口才發現自己手上的墨汁擦到她的臉上,頓時眼睛一瞪心虛的縮了縮:「娘,我尿急!」立刻鬆開析秋一蹦而下跑進了淨室裡。

  析秋愣了愣,就朝一邊候著的冬靈和周氏看去,周氏垂著頭不敢笑,冬靈則是憋笑憋紅了臉,肩膀一聳一聳的,析秋眉梢一挑摸了摸自己的臉走去一邊的鏡子上看了看,隨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就見面頰上清晰的印著四個黑呼呼的小手指。

  「夫人,奴婢幫您擦擦。」冬靈擰了濕帕子來幫著析秋擦乾淨,析秋則回頭去看淨房,炙哥兒躲在裡頭不敢出來。

  析秋笑著過去:「快出來吧。」裡頭沒有動靜,析秋又道:「我不怪你。」

  「真的?」一個小腦袋從裡頭探了出來,長長的眼臉撲閃撲閃的,析秋走過來笑盈盈的朝他招招手:「來!」

  炙哥兒將信將疑用手捂著,娘生氣得時候打過他的,這會兒要首先護好了那裡,炙哥兒一步一挪的走過來:「……娘……我不是故意。」說完低著頭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還不曾過娘親這樣滑稽的樣子。

  「嗯?」析秋彎腰看著他,炙哥兒無辜的點點頭,就見眼前手影一閃,析秋已經在他的鼻子下頭劃了一道印子出來,在炙哥兒沒有反應過來時,抓著他在懷裡又劃了一道。

  「娘使壞。」炙哥兒哈哈笑著,在析秋懷裡供著:「娘說話不算話!」

  析秋也是咯咯笑著,看著炙哥兒臉上多了兩道小鬍子,樣子可愛又有趣,笑著道:「娘可是什麼也沒有說哦。」說完去撓他癢癢:「你說你不是故意,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炙哥兒笑倒在她懷裡大聲求饒!

  周氏和冬靈也捂住嘴笑著,碧槐掀了簾子從外頭進來,瞧見母子兩人正鬧著,也笑著候在了一邊……

  信送出去,果然過了兩天佟敏之就過來了,向炙哥兒保證:「元宵節的時候七舅舅過來,到時候和你娘說一聲,帶你去逛廟會。」炙哥兒眼眸晶晶亮,笑著道:「好啊,最好也能讓我娘一起去,娘還沒有逛過廟會呢。」

  廟會人多,析秋沒有去過並不奇怪,佟敏之道:「你娘若是要去可能要仔細安排一下,那我們兩個仔細商量商量可好?」

  炙哥兒點頭不迭:「好啊!」說著兩個人就湊著腦袋密謀了半天,又覺得不妥當推翻了重新再想,頗費了一番周折。

  到了元宵節那天,佟敏之和炙哥兒兩個人哼哼了半天,也不知如何開口邀請析秋同去,蕭四郎卻是放了茶盅看了眼時辰,對析秋道:「去遲了也不好,我們走吧。」

  析秋早就穿戴好了,碧槐聞言拿了幃帽過來……

  炙哥兒和佟敏之瞪著眼睛問道:「去哪裡?」析秋看著兩人就回道:「去廟會啊。」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炙哥兒攤手勞神在在的道:「我們白操心了。」他們早先想了許久要怎麼說服析秋一起去廟會的,現在看來算是白費了功夫了,原來她早就決定要去的。

  佟敏之抿脣直樂。

  一家人出了門上了馬車,蕭四郎和佟敏之騎馬隨行,炙哥兒憋不住在裡頭就和蕭四郎一起騎馬,析秋在車裡掀了一點簾子,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燈光絢爛,嘴角也微微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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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廟會

  這還是她第一次逛廟會,沒有想到京城的廟會這樣熱鬧!

  入眼之處皆是高低起伏掛著的各色燈籠,每盞燈籠都點著亮兒的,將街面照得亮若白晝,如霓虹燈一般耀眼炫目。

  摩肩接踵的行人,擠在兩邊的商販,吆喝聲敲鑼唱戲的聲兒,甚至還有一些穿著抹脂塗粉滿身香氣逼人的年輕女子,拋頭露面在兩邊揮著手絹和路上調笑。

  馬車根本行不動,蕭四郎吩咐天誠將車趕去一邊停好,他隔著簾子道:「前面不遠處有間酒樓,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析秋戴了幃帽,碧槐也顯得很興奮的樣子掀了車簾朝外頭看了眼,對析秋道:「夫人,奴婢扶您下去吧。」

  「嗯。」析秋扶著碧槐的手出來,就見蕭四郎站在下面,析秋踩了腳凳下來,蕭四郎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兩層酒樓:「我們去那邊!」

  析秋應是,由碧槐和綠枝扶著穿著擠擠攘攘的人群。

  炙哥兒已經由天誠抱坐在他肩上,佟敏之一手提著一個糖葫蘆,一手抱著一個大紙包,剝了栗子的殼,墊著腳正興奮的東張西望的炙哥兒嘴裡,他嚼著栗子指著前頭就道:「七舅舅,您看,那邊有個好大的龍燈!」

  他坐的高看的清楚,析秋抬目看去只能看到一點亮光,佟敏之跳著腳也沒尋著,便道:「一會兒我們去那邊。」又朝炙哥兒嘴裡塞了個糖葫蘆,炙哥兒吃的小嘴鼓鼓的,眯著眼睛直笑,回頭來找析秋:「娘,您快看,那邊還有唱戲的。」

  析秋被他興奮感染,忍不住笑了起來。

  綠枝還好,來了京城幾年才進的府裡,廟會也曾逛過,碧槐則是第一次東張西望緊緊挎著析秋的手臂,看著一溜兒買髮簪胭脂女子用品的攤兒,還有各色奇形怪狀的燈籠,便有躍躍欲試的樣子,析秋笑著道:「一會兒我上了樓,你和綠枝下來轉轉,不過不能走丟了。」

  碧槐眼睛一亮,難得露出孩子氣得一面,點著頭道:「奴婢不會丟的。」和綠枝兩個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蕭四郎走在析秋前頭開著路,跟著的幾個婆子將析秋圍在中間,這樣的架勢倒也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許是常有析秋這樣的貴婦人出來逛廟會……

  好不容易擠過人群上了蕭四郎指定的酒樓,析秋就覺得跋涉了許久似的,愣是出了一身的細汗,一進酒樓的門便有人熟門熟路的迎過來,也不招呼直接一抬手:「請!」帶著他們直接進了二樓臨窗的雅間。

  進了門,待上了茶水點心,一位似是掌櫃的人過來打招呼,抱拳和蕭四郎道:「四爺,茶水點心都備好了,還是您以前慣用的。」說完飛快的瞄了眼坐在旁邊穿著煙羅色素面褙子身材嬌小戴著幃帽的女子,又極快的低下頭去,心裡暗暗道:這位就是傳聞中的四夫人吧,果然端莊大方,優雅高貴……

  心裡想著又去看了眼正站在窗戶邊嘻嘻哈哈指著街面說著話的炙哥兒和佟敏之,又道:「四爺若有需求喚小的一聲,小人告退!」見蕭四郎微微頷首,他便躬身退了出去,外頭守著的婆子關了門。

  「娘!」炙哥兒跑了過來,碧槐見房裡沒了外人,便過去服侍析秋脫了幃帽,析秋拿帕子給炙哥兒擦嘴,炙哥兒齜著沾了麥芽糖的小細牙興奮的道:「我和七舅舅還有天誠去前面看看可好,一會兒就回來。」

  析秋端了清水給他漱口,一邊去看蕭四郎:「這事兒要問你爹。」

  「爹!」炙哥兒咽了清水笑嘻嘻的去看蕭四郎:「我一會兒就回來。」

  蕭四郎放了茶盅回道:「一定要跟著舅舅和天誠,不能跑遠了!」炙哥兒聽著父親同意了,便笑了起來,點頭不迭的道:「好!」說完去拉佟敏之的手。

  佟敏之笑著過來與蕭四郎和析秋打招呼:「……就在附近走走,一會兒就回來。」析秋應是,又叮囑了幾句看到碧槐在一邊候著,她又道:「你們也去吧,一個時辰後到這裡來集合。」

  碧槐笑了起來,點著頭道:「好!」說完拉著綠枝的手和守門的婆子吩咐交代了幾句,便關了門五個人嘻嘻哈哈的下了樓。

  房裡只剩下蕭四郎和析秋兩人,他很自然的攜了析秋的手,暖在手心裡:「累不累?」析秋笑著搖搖頭,蕭四郎便牽著她起身:「到這邊來看看,若是在白天連南城門都能瞧見。」

  析秋便隨著他朝南面看去,問道:「就是當初敏哥兒進城的那個門嗎?」蕭四郎點了點頭,又指著皇城方向:「我們家在那邊。」析秋又探了頭去看。

  「在京城住了這麼多年,我也分不清方向。」她輕笑著道:「不常出來便沒有方向感!」

  蕭四郎攬著她的腰,柔聲道:「等朝中的事告一段落,我們便到處去走走,煙雨江南,大漠孤煙我們都可以去看看。」

  析秋以前常做這樣的夢,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樣的夢就像一個氣泡一樣,早就碎裂的無影無蹤了,她應著道:「……像戲文裡那樣,妾身扮了男裝扮作小廝隨著四爺走天下嗎?」

  蕭四郎低頭去看她,笑著挑眉道:「若有你這樣的小廝出門,豈不是禍事連連。」

  析秋也掩面笑了起來,她這樣的扮作小廝除非是戴了面紗,否則別人一眼也能認得出來,反而惹人閒話……

  兩人又低頭去議論街上的燈籠,析秋便想到剛剛掌櫃和蕭四郎熟識,就問道:「四爺以前常來這邊?」蕭四郎脣角一勾,頗有些打趣的意味:「嗯,這間是我常訂的房……」

  析秋昂頭去看他,問道:「這裡?」頓了頓又想到樓下站在路邊調笑的女子,問道:「那春麗樓諸如此類的場所,是不是離這裡很近!」

  蕭四郎從善如流:「嗯,隔著一條街!」說完見析秋垂了目光,他便躬身在她面上親了一口,輕笑著道:「怎麼了?」

  析秋一愣,搖頭道:「沒有,只是瞧著下面有盞燈籠很好看,多看了一眼。」面上並無異色,蕭四郎卻被她的樣子弄得有些詫異,本以為她會刨根問底追究一番,卻沒有想到她問完了便沒了後面的話,不由道:「你不介意?」

  析秋眉梢一挑,拉著蕭四郎的手走回桌邊坐下,笑著道:「那時候四爺是四爺,妾身是妾身,我管不著那麼遠,何必介意。」說完,又露出俏皮的樣子:「那四爺後頭有沒有再來過?」

  蕭四郎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捏著她的鼻子就道:「鬼丫頭!」

  析秋也抿脣笑了起來。

  鬧了一陣,忽聞外頭有人敲門:「四爺!」聽著是天敬的聲音,析秋便沒有迴避,蕭四郎應道:「進來!」

  天敬進了門,便回道:「宮裡傳消息出來,說今兒晚上宮裡射燈大賽,殿下得了頭彩!」說著一頓又道:「聖上很高興,將西長安街上前七王爺的府邸賜給了殿下。」

  析秋一愣,問道:「只賞了他一人?」天敬就點了點頭,道:「只賞了殿下一人!」

  「知道了。」蕭四郎頷首道:「你去吧。」天敬應是便出了門。

  剛才的喜慶高興慢慢淡了下去,析秋擰了眉頭心中揣測聖上的意思,如今在宮中能說得上的也就三位皇子,聖上卻獨獨賞了敏哥兒一人……她顯得很不安,側目去看蕭四郎。

  蕭四郎卻是平靜許多,面上還彷彿帶著笑意,看向析秋就道:「你可知道這位七王爺有什麼典故?」

  析秋搖了搖頭,蕭四郎便道:「當初先帝在位時,有八王爺謀亂,當時時局不穩先帝無暇兩頭顧忌,七王爺便統掌內務府,替先帝解決了許多朝中事務,以至於八王爺一案短短半年便塵埃落定,七王爺功不可沒,只是七王爺自小體弱,先帝登基四年便過世了,先帝便一直將府邸保留至今,不曾賜予他人。」說著一頓又道:「當年聖上開府出去,宅子是臨時加蓋的,只有七王爺府邸一半大小……相傳殿下曾暗中打點過,想請先帝將七王爺府邸轉賜於他,卻未達成願望……」

  析秋終於明白了蕭四郎的意思,便道:「所以,聖上便將自己當初沒有實現的願望,讓敏哥兒替他實現了?」

  蕭四郎就微微頷首,回道:「你不用多心,聖上正是年富力強正當壯年,他便是有旁的心思,也不該此時。」說完又道:「敏哥兒還小,便是開府出宮也要再等幾年,有了府邸也是退路。」

  或許是她想多了,析秋鬆了口氣,又道:「前些日子樂貴妃說聖上的咳嗽,這些天可好些了?」

  蕭四郎抿了脣,回道:「好了許多,夜中也少有咳嗽。」又握了握析秋的手:「我心中有數,你不要胡思亂想。」

  析秋點了點頭,正好碧槐和綠枝回來,兩人便停了這話題,碧槐手裡抱著了個大紙袋子笑盈盈的進來,析秋問道:「買了什麼,抱了這許多。」

  「這個給夫人。」碧槐笑著道:「就是有點廉價。」不好意思的樣子。

  析秋細看是一個做工精緻的匣子,打開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個很小的梳妝鏡,鏡面不如家裡頭的清楚,但樣子頗有童趣,還是上下兩層,裡面可以放些耳釘耳環之類的東西,她笑著道:「很好玩,回頭給我仔細收著。」

  碧槐笑了起來,紅了臉將東西包好放在一邊,綠枝也遞了個東西過來:「夫人,您嘗嘗,奴婢見樓下賣的棉花糖……」忐忑不安的樣子。

  「謝謝。」的棉花糖黏在細長的被打磨平滑的竹枝上,析秋也似孩子似的一口,滿嘴的甜膩,她笑著點頭:「好久沒有吃這東西,真甜!」

  綠枝見她喜歡才鬆了口氣,開了話匣子回道:「還有粉色和黃色的,老闆說是用打磨的,我瞧著好看可不敢買,就挑了常見的白色買了一些。」

  析秋輕笑著點頭,又嘗了一口覺得滿臉上糊的,碧槐笑著拿帕子給她擦臉……

  蕭四郎在一邊看著她孩子氣得樣子,眼底皆是笑意。

  「可瞧見炙哥兒和七舅爺了?」析秋接了帕子自己擦臉,碧槐將棉花糖放在盤子裡,回道:「出了門就分開了,不過這會兒前頭正有人在耍把式的,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圈人,可能在看熱鬧。」

  她說著,析秋果然就聽到窗外頭傳來叮叮咚咚的鑼鼓響,還有江湖人的賣藝聲,她笑著起身站在窗口去看,果然見不遠處圍了好些人在看熱鬧,中間有兩人在比划拳腳,唱好聲不斷,不過倒是看不見炙哥兒和佟敏之。

  這會兒佟敏之帶著炙哥兒正在溜街兒看燈謎,炙哥兒看中哪個燈籠,就揪著佟敏之的袖子讓他猜:「這個老虎的很好看,七舅舅我要這個。」

  「我看看!」佟敏之就讓老闆將燈籠拿下來,上頭用蠅頭小楷寫了燈謎,古往今來廟會規矩,猜中了燈謎才能買走燈籠,若是猜不中便是有錢也不賣,佟敏之看了兩眼挑著眉頭便將答案說出來,跟在後頭的天誠熟練的丟了銀子,提著燈籠遞給炙哥兒……

  炙哥兒手裡已經有兩個了,他將原先的兩個交給天誠,提著老虎燈籠哈哈笑著道:「七舅舅你真厲害。」佟敏之嘿嘿一笑,炙哥兒卻已經瞧見前頭那個巨型的龍形燈籠。

  約莫一丈長兩尺粗細,通體銀白色,眼睛上點著紅色,閃爍著很是好看。

  炙哥兒走不動路,就道:「七舅舅我要那個!」

  旁邊早就圍了好些個文人雅士,皆是對著燈謎指指點點,佟敏之有些沒底氣,這麼多人圍在這裡猜不到,估計那燈謎很難才是。

  心裡想著他踮著腳去看燈謎,還不等他看清,就聽見個嬌滴滴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老闆,這個燈謎我要了!」

  眾人忍不住好奇,佟敏之也隨著人群去看,就見七八個丫頭婆子簇擁中,一位穿著粉紅褙子披著銀鼠毛斗篷的姑娘嬌俏俏的站在正中,戴著幃帽看不清臉,但穿著打扮卻是不俗,應是哪家閨閣的小姐,小姐的身邊還站著一位同樣戴著幃帽,穿著鵝黃小襖的女子,衣著不如前頭那位華麗,不知是因為冷的緣故還是不大習慣在人前,有些縮手縮腳的站著旁邊。

  彷彿知道有人在打量她,那女子就朝佟敏之看來,佟敏之尷尬的低頭去和炙哥兒說話:「我們走吧,這個燈謎舅舅猜不出來。」這麼多人想要,他不想惹什麼是非。

  炙哥兒依依不捨的看了眼龍形的燈籠,也不強求癟著嘴道:「那好吧。」

  佟敏之牽著炙哥兒離開人群,又回頭看了眼那兩位女子,前頭穿粉紅褙子的女子已經丟了銀錠子給老闆,大有不拿到燈籠誓不罷休的架勢。

  他搖搖頭飛快的離開。

  「娘。」炙哥兒提著燈籠飛快的跑進雅間裡頭,獻寶似的將三個燈籠一一擺在桌子上:「七舅舅很厲害,我指哪個他就猜哪個……」說著又道:「……就只有一個燈謎他沒有猜出來。」

  佟敏之在一邊傻笑看著他,析秋看了眼弟弟,問炙哥兒道:「哦?還有舅舅猜不到的燈謎?」

  炙哥兒就一五一十的將剛剛的事兒和析秋說了一遍,析秋總算弄明白緣由,便笑著道:「那你瞧見老闆賣了嗎?」炙哥兒就搖著頭,析秋就道:「許是老闆本沒有打算賣,幸好你們沒有費功夫!」

  炙哥兒歪著頭想了想,將信將疑的點點頭。

  大家又坐了一會兒,便乘車回了府裡,一夜無話!

  第二日朝中眾臣紛紛和敏哥兒道賀,西五所中如今住了他一人,左右兩間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賀禮……去和聖上請安的時候,二皇子道:「恭喜大哥,一早上想去您那邊,卻瞧見您正忙著,也就沒有打擾,先到父皇這裡來了。」

  聖上喝茶的動作頓了頓,朝敏哥兒看去。

  三皇子聽著就眨著眼睛問道:「大哥在忙什麼,要不要我幫忙?」敏哥兒就擺著手,道:「不用,不用!」露出無奈的樣子……

  「大哥怎麼了?」二皇子眉梢一挑,昨晚得了一間宅子,這麼多人就他得的賞賜最豐富,一早上又收了那麼多禮,這會兒卻擺出這種苦惱的樣子,還不是給父皇看的。

  「父皇!」敏哥兒看向聖上,苦澀的道:「那些東西……兒臣不知道如何處理。」說著垂了臉,不確定的道:「兒臣造冊記上了……」說完拿了個小本子捧在手裡呈給聖上:「這裡頭都是列位大人送來的賀禮,請父皇過目。」

  聖上挑了挑眉頭,常公公看了眼聖上,見他並無反對,便下去雙手接了遞給聖上,聖上打開隨意翻了一遍,都是些不算貴重的禮,並不逾矩,他問道:「既是送你的賀禮,也是他們的一片心意,你收了便是。」

  「兒臣明白,諸位大人送賀禮來,雖恭賀的是兒臣,其實是因為父皇的恩賞,兒臣能得父皇的賞賜,是因為兒臣是父皇的孩子,但兒臣不能收諸位的大人的禮……所以,這些禮物讓兒臣苦惱了一個上午,也不知如何處理。」說完一抱拳內疚的道:「兒臣愚鈍,望父皇指點!」

  二皇子眉頭一擰,眼底露出冷意,常公公看著敏哥兒忍不住暗暗點頭,皇長子這一番話說的極是妥當,他心安理得得聖上的恩賞,是因為從小義來說他是聖上的兒子,兒子拿父親的東西並無不可,可是他作為一個皇子,卻不能拿朝臣的東西,那些人並非是他的臣子而是聖上的,拿不拿都要經過聖上同意才是!

  簡而言之,就是聖上給的才是你的!

  果然,聖上眼底劃過滿意之色,合了本子笑道:「給你,你就拿著吧!」

  敏哥兒暗暗鬆了一口氣,領命抱拳道:「謝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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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20:22
第十章:邀請

  析秋聽蕭四郎說完,便微微笑了起來,敏哥兒果然沒有讓她失望,沒有恃寵而驕心中依舊有分寸!

  正要說話,碧槐端了藥進來:「夫人,吃藥了。」說完放在析秋面前,她端了正要喝,蕭四郎卻是擰了眉頭問道:「怎麼開始吃藥了?」

  析秋隨意回道:「靜柳姐走前開的藥,調理身子的。」說完將藥一飲而盡,喝完狠擰了眉頭,忍著苦將碧槐送來的蜜餞含進嘴裡。

  她一向最怕吃藥,只說苦的難受,便是身體不舒服那陣子也是逼不得已才吃了些日子,後來再沒吃過,這段時間卻又開始吃藥……

  蕭四郎心中微酸,待碧槐出了門,他攜了析秋的手看著她,又摸了摸她的臉疼惜的道:「你的身子最重要,便是不能再有孩子也無妨,我們如今也很好。」

  析秋抿脣輕笑不甚在意的回道:「若能再有炙哥兒也能多個伴兒!」

  蕭四郎嘆了口氣,無奈的道:「……傻丫頭。」說完,將她攬在懷中下頜抵在她髮髻上,夫妻兩人皆沒有再言語。

  過了元宵便開了春,正月裡錢夫人等幾位夫人皆進了府串門,禮來禮往很快就過完了正月,樹枝上才出了新芽的時候,唐家來人報喪,唐老夫人去了……

  大夫人彷彿整個人抽筋了力氣一樣,和當初蕭延炙猝然去世時的反應相同,不吃不喝呆坐了一日,第二日才換了孝服回了誠意伯府。

  析秋怕太夫人去瞧了傷心,就留了炙哥兒陪她帶著丫頭婆子去了誠意伯。

  才進了門,就瞧見院子裡的氣氛不對,大夫人和唐大奶奶一人坐了一遍默不作聲,還是唐二奶奶將析秋迎進去坐了,大夫人突然站了起來,朝析秋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唐大奶奶氣得胸前一顫一顫的,看著大夫人離開的背影卻是說不出話來,析秋看著暗自納悶,只是人在當場也不好說什麼,陸陸續續又來了許多客人,此事便帶過去了,後來還是阮平蓉告訴她實情。

  原來大夫人她大婚那日唐老夫人說要起身來觀禮的,唐大奶奶諸多藉口,只說她身子不好去了前院怕加重了病情,雖嘴上這麼說私心裡大家卻都知道,她是怕老夫人生病染了喜堂的晦氣,才執意阻止。

  析秋也想起來,阮平蓉成親那日大夫人並沒有很高興的樣子,原來是為了這事。

  此事大夫人心中就不快,姑嫂兩人本就不和睦的關係,如今更是不願多說話,直到唐老夫人去世,唐大奶奶竟是將各府來的禮金全部歸於大方所有並未入公中的賬,唐家裡頭的賬本更是一本糊塗賬,唐老夫人本就有嫁妝,一應殮事都是她事先留了遺言,用她的嫁妝,如今收了禮金莫說是不是要歸於她名下幾個孩子均分,但決不能只入大房。

  這件事析秋聽著也是皺眉,只覺得唐大奶奶平時雖是精明,可也不至於為了這種事情,成了眾矢之的,阮平容又道,婆母說這兩年唐家大小事不斷,公中的賬早就空了,都是她拿了嫁妝貼補的,如今收了禮金當然要先補上她當初拿出來的那部分。

  這筆賬其實是暗賬,是算不清楚的,大家也就自然不肯依她。

  大夫人本是嫁出去的女兒,本不該管這事兒,只怕是因為唐大奶奶做得實在太過了,所以才有此反應。

  「你婆婆的意思,是不是想就此分家?」析秋問阮平榮,阮平蓉就回道:「我瞧著是有點這個意思。」說著嘆了口氣:「說是二房三房這兩年花銷太大又沒有進賬,她養不起,不如趁祖母去世把家分了往後彼此再有來往也乾脆俐落。」她新嫁進門的媳婦,又是婆婆的事,她就更不能說什麼了。

  析秋也跟著嘆了口氣,畢竟是唐家的事情她也不好多言,只待大夫人回來帶著炙哥兒給她打打岔,不至於讓她太難受。

  半個月後,唐家果然是分了家,一家人依舊在一個府裡住著,不過從此是各過各的,各房的事兒各房自己做主!

  本以為大夫人氣一段時間便罷了,卻沒有想到,她這一生都沒有再回一次娘家。

  大夫人自馬車上下來,陸陸續續丫頭婆子從車裡搬了好幾個箱籠下來,析秋迎過去喊道:「大嫂!」

  「大伯母。」炙哥兒也笑著跑過去牽著她的手:「您可算回來了,炙哥兒想你了。」

  大夫人冷沉如水的臉色才算是好了點,她朝析秋點點頭,微笑著牽著炙哥兒的手道:「大伯母從家中帶了幾個稀奇的點心模子回來,晚上大伯母親自給你做糕點吃可好?」

  「好!」炙哥兒一蹦一跳的跟著大夫人朝府裡走去,大夫人走到析秋身邊,兩人並肩走著,她淡淡的道卻是讓析秋安心:「都是在娘家常用的東西,和一些母親生前的物品,我悉數搬回來了!」說著,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析秋輕聲回道:「留在身邊也挺好的,作個念想。」說完看著大夫人:「老夫人一生行善,走時也安寧,您千萬寬心保重身體!」

  大夫人微微頷首,兩人沉默的回了太夫人房裡。

  過了二月天氣漸暖,坤哥兒和佟析環每日依舊來府中上課,不過華先生在府中逗留的時間要長了許多,炙哥兒的時間基本除了在外院季先生那邊上課,便就和華師傅打拳練功。

  三月份瑩貴人懷了身子,宮中許久沒有這樣的喜事,聖上顯得很高興晉了瑩貴人連跳幾級為貴妃,也賞賜了許多人。

  從樂袖來的信中字裡行間,析秋也看出來,聖上這半年對瑩貴人的寵愛幾乎和樂袖已是不分上下,她似乎也培養了幾位美人,暗中鞏固聖寵,對敏哥兒的培養也越發的在意。

  而敏哥兒也越發的沉穩,不但學業出彩,他對政治的敏感度也隨著年紀和閱歷的增長顯現出不凡來,聖上對他很是滿意。

  析秋暫時放了心,又想起阮靜柳的事兒來,一去三個月音訊未回也不知在通州怎麼樣了。

  阮靜柳看著面前的婆子丫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疏離冷漠:「你們回去告訴他,我不會回去的。」說完拿起書本也不再看面前的人,只低頭去看書。

  婆子是阮府七房的婆子,阮靜柳的母親早就不在世上,府中還剩下兄長和嫂子,這會兒請她回去,不過是因為兄長走通了關係,在京中捐了個正四品僉都御史,家中不能再有個如她這樣在外拋頭露面的妹妹,免得讓人知道丟不起人罷了。

  她早不是阮家的人,阮家如何也不與她相干!

  「小姐。」婆子滿面的為難:「大爺真是沒有別的意思,您就隨奴婢回去一趟吧,左右幾句話的功夫,您若是不高興聽了奴婢一准送您出來。」婆子說完便跪在了阮靜柳的面前:「小姐,奴婢在府裡也待了一輩子了,也在小姐跟前服侍過,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奴婢這個老臉著實丟不起,求您給奴婢留點臉面吧。」大爺可是說了,若是他們請不回小姐,都一個個收拾了包袱去莊子裡了。

  在府裡一輩子臨老得了這樣一個下場,任誰也不願意。

  阮靜柳眉頭擰了擰,放了手裡的書餘光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一眾婆子,便將書一丟站了起來,徑自往外走!

  「小姐!?」婆子看她出門,立刻跪行了幾步,求道:「小姐!」

  阮靜柳無聲轉過來面無表情的掃了她一眼:「不是要回去麼!」說完就出了房門。

  幾個婆子互看一眼頓時大喜,立刻站了起來拍了膝蓋上的灰跟著就出門而去。

  阮靜柳出了門,秦遠風抱胸靠在門框上擋住她的去路:「新開了一間藥房規模頗大,要不要一起去踩點?」

  阮靜柳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佛爺,何來踩點。」說完跨過去繞了他朝外走,秦遠風卻是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那就陪我上街去轉轉!」

  阮靜柳停下來看著他拉著自己衣袖的那隻手,秦遠風訕訕的鬆了手,又道:「通州我沒你熟,你不要盡地主之誼麼。」

  「改日。」簡單的話阮靜柳已經下了樓,秦遠風擰了眉頭追著阮靜柳下樓:「那我陪你一起回去。」說完緊跟著她。

  身後跟著的婆子就笑著道:「公子,我們大爺只請小姐一人回去,公子若要做客,還請改日可好。」

  秦遠風沒有說話,嬉皮笑臉的面色一收,回眸淡淡掃了一眼幾個婆子,眼中的冷寒之意讓幾個婆子頓時一個激靈,暗暗咋舌,這位公子看上去年紀不大又生的和氣,卻沒有想到眼神這樣滲人。

  沒人敢插嘴,秦遠風一回頭臉上又露出亙古不變的笑容,他笑著道:「阮府在通州可是有名的高門大戶,今兒你也帶我去見識見識。」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阮靜柳被他氣得無話可說:「隨你。」便上了馬車放了簾子。

  秦遠風丟了銀錠子給客棧的小廝,小廝立刻將他的馬牽來,他熟門熟路的跟著阮靜柳回府。

  幾個婆子想要阻止又不知道他和阮靜柳的關係,怕得罪了阮靜柳她又反悔不肯回去,再說這位公子也實在有些可怕,便默默的跟著車去了通州阮府。

  阮府占地半傾不算寬敞,可府內裝修奢靡華麗便是京中一些勛貴也難以企及。

  馬車一路進了二門,阮靜柳下了車,一路上小廝婆子見她回來各低頭行禮,她彷若未見大步走在小徑上,秦遠風離著兩步之遙緊跟著她。

  進了內院裡頭,遠遠的就瞧見一位穿著大紅拽地長裙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院前,身後跟著四五個丫頭簇擁著,見到阮靜柳進來,她笑的極是熱情:「妹妹,你可算回來了。」幾步迎過來要抱阮靜柳。

  阮靜柳側身讓開,淡淡開口道:「他人呢?」

  阮靜柳身後的婆子蹲身行禮喊道:「大奶奶!」

  阮大奶奶一愣有些不耐的揮了揮手,婆子們默默的退了下去,她面色一轉笑道:「正在房裡等你呢!」說完看到秦遠風一愣,問道:「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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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家人?

  秦遠風笑容滿滿熱情的回道:「小生秦遠風!」說完看向阮靜柳加了句補充:「我是靜柳的好友。」

  阮大奶奶暗暗打量眼前的男子,年紀約莫二十左右,白面無鬚星眸劍眉,俊美瀟灑……再去看他的穿著,一件墨綠色直綴上頭暗紅色金線滾邊的龍膽花碩碩開放,身形高大挺拔舉止從容就是略顯輕浮了些,但看得出家世應是不俗,否則難有這樣的氣度。

  難道是京中哪家高官子弟?

  可京中不曾聽過哪位內閣功勛有姓秦的。

  難道是她記錯了?

  阮靜柳在京中與宣寧侯府的四夫人關係很好,還同開了兩間醫館生意不錯,蕭都督又是很得聖上倚重……她又常出入功勛之府看病接診,認識貴公子不奇怪,或許是她記錯了也未可知!

  轉念,她再去看他對阮靜柳的態度,親近的有些殷勤,眉眼見是毫不掩飾的好感,難道是對她有意?

  只是年紀略小了一些,有些可惜!

  這一眼阮大奶奶已經腦中已經轉了幾轉,笑著道:「來者是客,只是她大哥還有要事要與她詳談,若有怠慢之處,還望見諒。」說著一擺手:「請!」

  阮靜柳目不斜視進了院內,秦遠風笑眯眯對阮大奶奶道:「無妨,無妨,我等她便是。」說完也不等阮大奶奶再說話就隨著阮靜柳進了門。

  阮大奶奶暗暗皺眉,跟著進去,才到了正廳就瞧見隔壁的房內有一男子掀了門簾出來,個子不高微胖長相和阮靜柳有幾分相似,來人目光直接落在阮靜柳身上,臉色一沉正要說話,阮大奶奶立刻提高了嗓音搶白道:「老爺,妹妹回來了。」

  阮大爺一頓,這才注意到還有外人在,斥責的話便止住了去看秦遠風,秦遠風衝著他一抱拳:「小生秦遠風。」

  「有禮!」與阮大奶奶同樣的打量目光在秦遠風身上轉了一圈,道:「阮博蠑。」

  兩人算是見過禮,說話間阮靜柳已經先進了正廳,秦遠風便跟著阮博蠑一前一後進去,阮博蠑問道:「秦公子是舍妹的朋友?」

  「正是。」說完應邀在阮靜柳身邊坐下:「在下與靜柳認識已有三年。」又看了眼阮靜柳,後者依舊是沒有表情,比平日裡還要冷漠幾分。

  阮博蠑也去看了眼妹妹,和秦公子又客套了幾句,待上了茶他問道:「不知秦公子是何方人士,在何處高就?」

  「在下揚州人士,家中開了間小藥房略保營生,不敢擔高就二字!」秦遠風說完端了茶盅悠悠喝了一口,隨後眉梢一揚贊道:「好茶!」

  身世一露,阮博蠑已經沒什麼反應,適才的笑容收了轉去和阮靜柳說話:「你回來兩月有餘,為何不回家中來!」

  「沒空。」阮靜柳並未喝茶,餘光掃了眼秦遠風!

  阮博蠑擰了眉頭,方才還因為秦遠風在又不知道他的身份所有才有所收斂顧忌,如今知道他不過是個沒身份地位的人,臉色一冷也沒了顧忌:「兩月有餘皆是沒有空?我看你根本就沒有將這裡當做家!」

  阮靜柳看也不看他:「我當不當這裡是家你何必明知故問,你請我回來要說什麼,若是沒事就不奉陪了。」作勢要起身離開的樣子。

  阮博蠑臉色沉了下來就要發火,阮大奶奶笑著進來:「好不容易回來,好好說話,好好說話。」說完去看秦遠風也大不如方才的熱情:「秦公子,他們兄妹有話說,不方便有外人在,還請秦公子迴避一下。」

  秦遠風依舊是笑眯眯的喝著茶,聞言抬眸過來,笑著道:「我不說話,也不聽,只喝我的茶!」言下之意就是你們說你們的,當我不存在,沒有打算迴避的意思。

  阮大奶奶一愣,還第一次遇到這種人,她臉上有些掛不住,僵硬著道:「這……確實有些不方便。」說完去看阮博蠑。

  阮博蠑眉頭打了個結,已露出厭惡的樣子,阮靜柳卻是道:「他是我的朋友,不用迴避,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便是。」

  夫妻兩人氣得不輕,阮博蠑指著阮靜柳:「你……」說完又去看秦遠風,他還是大刀闊斧穩穩的坐著,絲毫不見尷尬,果然是什麼人交什麼朋友,都是這樣目中無人沒有教養!

  「跟我來!」阮博蠑騰的一下站起來拂袖朝門外走了出去。

  阮靜柳坐著沒動,阮大奶奶左右看了看,就走過去笑著道:「你大哥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你難得回來兄妹兩人好好說話。」說著硬拉著阮靜柳:「你去吧,秦公子我來安排!」說著推著她出去。

  阮靜柳沉了臉正要說話,就瞧見秦遠風朝她微微點了點頭,眼底有難得一見的沉穩,她目光動了動,才推開阮大奶奶就跟著阮博蠑去了隔壁。

  一進門,阮博蠑就迫不及待的怒斥道:「你說說,你在外面都做了什麼事。」又指著門外:「交的都是什麼下三濫的朋友,什麼開藥房的……果然和你是臭味相投。」

  阮靜柳眯起了眼睛,阮博蠑又道:「你是什麼身份,我們家是什麼身份,從小母親和教養嬤嬤都是怎麼教你的,你一個女子日日在外頭拋頭露面,你到底有沒有點廉恥心。」

  「閉嘴!」阮靜柳冷笑:「你沒有資格教訓我。」說著一字一句回他:「你若是有話便快說,我沒空聽你說這些廢話!」

  阮博蠑氣得臉色發青,他負手在後瞪著阮靜柳,眼底是濃濃的厭惡和鄙棄:「我是你的兄長,長兄如父你與我說話便這樣沒有規矩。」

  阮靜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更多的回應,阮博蠑氣結逼近了一步,正要說話,忽聞外頭一聲咳嗽,阮大奶奶走了進來柔柔的看了眼阮博蠑,後者出口的話被她打斷,阮大奶奶笑著道:「你們是親兄妹,爹娘不在了這世上可不就是你們最親了麼,都別動怒有話好好說。」說完走到阮博蠑身邊:「你啊,靜柳年紀小,這麼多年又不在家裡,您明明每天念叨著她,可見了面卻又忍不住嚴厲,真不知道如何說您才是。」

  阮博蠑欲言又止側目不去看阮靜柳,阮大奶奶又去勸阮靜柳:「你大哥說的話你千萬別往心裡去,你也知道他,心裡其實還是心疼你的,見不得你在外面吃苦奔波,所以才想著找你回來,可見了面又不會說話……」說完去拉阮靜柳:「我們坐下慢慢說!」

  阮靜柳輕笑一聲沒有動,雙手相握攏在袖中,單薄的身子站的筆直,阮大奶奶也不強求,自己坐了下來,嘆道:「……你們兄妹啊,都是一個脾氣!」無奈搖著頭。

  「別和她廢話。」阮博蠑轉身過來:「和她說得客氣了,她也根本不會領情。」說著再次逼近了阮靜柳怒道:「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就給我住在家裡,哪裡也不准去,少給我出去丟人現眼。」

  「說完了?」阮靜柳淡淡的說完,側轉過身:「告辭!」根本就不想與他多有言語。

  阮博蠑眼睛一紅瞪圓了道:「你敢走出去一步試試。」他三兩步跨在了門口攔著:「你若是從這裡走出去,明天我就將你送去庵廟裡!」

  「你敢!」阮靜柳絲毫不相讓:「我從出嫁那日起,就不再是阮家的人!」說完她冷笑一聲:「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會給你官途抹黑。」她也逼近了一步大有非走不可的架勢:「再說,便是去不去庵廟,那也是張家的事,你也沒有資格替我做決定。」

  「你!」阮博蠑指著她:「好,好!」說著嘲諷的笑著點著頭:「既然你這麼說,那我明天就去張家,我倒要看看,張家就這麼不顧臉面,讓你在外頭拋頭露面丟人現眼。」

  「請便!」阮靜柳又走了一步:「讓開!」非要走的樣子。

  阮大奶奶看著兄妹二人爭執難下,便起身勸道:「怎麼又吵起來了。」說完去勸阮靜柳:「你大哥也是為你好,也不是非要你去庵廟,你若是不想去,便住在家裡,我們養著你,將來你侄兒也會給你養老送終,這樣不是很好,總比你在外頭奔波要強上許多吧。」

  阮靜柳根本不看她,阮大奶奶就朝阮博蠑眨眨眼,阮博蠑便冷哼一聲,她又道:「這件事我們也和侯爺商量過,侯爺也是這個意思,妹妹,你就聽我們的話吧,我們不會害你的。」

  阮靜柳悠悠轉過來,冷冷的看著阮大奶奶:「不用與我說這些假意應承的話,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們誰也沒有權利替我決定!」說完去看阮博蠑:「讓開!」

  「阮靜柳!」阮博蠑手臂突的一下抬起來,想也不想就朝阮靜柳臉上揮過去!

  阮大奶奶一怔,卻沒有去攔他!

  就在冷風席面的一瞬間,阮博蠑的手臂突然被人擒住,阮博蠑一愣回頭去看,就見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一張笑眯眯的臉,但笑意卻不達眼底:「怎麼動手了,好好說話,免得傷了和氣。」

  不待阮博蠑說話,秦遠風就放了他的手,大步一跨站在了阮靜柳的面前,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這樣多不好,是吧!」

  這張臉,這樣說話的語氣讓阮博蠑恨不得連他一起打了,但剛才他被對方抓了那一下後,疼痛依舊留在手腕上未消,估量著若沒有幫手,他不是對方的對手。

  阮靜柳本就要讓開,事到如今她不可能站在這裡任由他打罵,雖有如此打算,但還是被秦遠風的動作驚了一驚,再去看,她眼前已經被一堵寬厚的後背擋住了視線,她目光一動,脣角就不自覺的因他的話露出一絲笑意來。

  「這是我們的家事。」阮大奶奶見阮博蠑依舊揉著手腕,就知道秦遠風這一下看著輕實則用力不小,她快步走過去站在兩人中間:「秦公子不便插手吧。」說完又道:「再說,他大哥也沒有別的意思,他們兄妹感情本就很好,秦公子誤會了。」

  「抱歉,抱歉!」秦遠風衝阮博蠑抱拳:「既然如此,那我和靜柳就不打擾了,我們還有事。」說完很自然的轉身牽了阮靜柳的手:「我們走吧!」

  阮靜柳動了動手想要甩開他,秦遠風暗自用力握的更緊!

  「你可以走。」阮博蠑沒有達到目的又吃了虧,心裡正窩著火,如今更是氣怒交加:「她必須留在這裡,哪裡也不准去!」

  秦遠風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他挑眉看著阮博蠑,只是一眼阮博蠑就忍不住的打了個激靈,自衛似的後退了一步,秦遠風不再看他,身體一側拉著阮靜柳大搖大擺的出了房門。

  「站住。」阮博蠑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只是那兩人已經牽著手揚長出了院子的門。

  「哎呀!」阮大奶奶一跺腳等著他就道:「你看看你辦的事兒。」說完站在門口看著阮靜柳的背影,咬牙切齒的道:「想再將她騙回來就不容易了,難不成你真要拿了繩子捆了她送去廟裡!」

  阮博蠑恨恨的揉著手腕,眯著眼睛道:「我請不成,自有人請得成!」說完氣呼呼的推開阮大奶奶出了門。

  「辦不成事拿我撒氣。」阮大奶奶冷哼一聲,也轉身去了別處。

  阮靜柳由秦遠風牽著一路出了阮府,她盯著被他牽著的那隻手沉默不語,等到了馬車他親自放了腳凳扶著她上去,自己也很不客氣得鑽了進去,對趕車的小廝道:「走!」小廝駕車出了門。

  「可以鬆手了吧?」阮靜柳眼眸掃過來,針一樣的落在秦遠風那隻手上。

  他嬉皮笑臉的低頭去看,還將手抬起來摸了摸阮靜柳的手背,愛不釋手的道:「還沒牽過,自是捨不得放。」說完聰明的在阮靜柳發怒之前鬆開,笑道:「你別生氣,剛剛也是情非得已。」

  阮靜柳收回目光,沉默的圈坐在那邊,不發一言,天色漸漸暗下來,街面上的燈光透過飄動的車簾映進來,面容之上有秦遠風不曾見過的落寞與哀傷。

  不管是多堅強的人都需要一個家吧!秦遠風目光一閃腆著笑臉湊過來:「請我吃飯吧,我身上沒有銀子了。」說完像模像樣的將自己的荷包遞給阮靜柳。

  癟癟的,一文錢都沒有。

  適才臉上的落寞轉瞬又恢復成不變得疏離,阮靜柳緩緩將目光落在手中的荷包上……

  本以為她會拒絕,秦遠風都想好了後面要接的話,卻沒有想道她破天荒的道:「陪我去喝酒,不醉不歸!」

  秦遠風一愣,只是眨眼功夫,他就點著頭道:「這主意不錯,好久沒有喝酒了。」說完又像占便宜的將手搭在阮靜柳的肩膀上,哥倆好似的笑道:「如今我們都是沒有家的人,不如搭伙過吧。」

  阮靜柳一記眼風掃過來,他立刻識趣的收回手,過了一刻她開口問道:「你沒有家?」這已經是第二次聽他說這句話了。

  「嗯。」秦遠風輕描淡寫的道:「被攆出來了。」又誇張的嘆了口氣。

  阮靜柳根本不信,他說話向來如此,九句假一句真,她不願費心思去判斷!

  兩人找了家酒樓要了雅間,各自點了酒,阮靜柳酒量出奇的好,端著酒壺喝了半壺依舊是面不改色,秦遠風托頰看著她嘖嘖嘆道:「沒有見過女大夫,也沒有見過醫術如此好的女大夫,更沒有見過醫術如此好酒量還驚人的女大夫。」一抱拳:「佩服佩服!」

  阮靜柳白了他一眼:「走吧。」隨手丟了銀子在桌上:「喝不醉,無聊!」說完站起身就出了雅間的門,秦遠風搖著頭跟在她後面,笑容滿面的陪著。

  銀月掛在天際,孤零零的不見星辰,喝了酒後被冷風一吹阮靜柳越發的清醒,她露出無奈的笑容,停了腳步回頭去看秦遠風,從袖間拿了個荷包出來丟給秦遠風:「給你。」也不管他能不能接住轉身繼續走。

  秦遠風接在手裡就知道裡面裝的是銀子,他露出一抹苦笑追上阮靜柳:「這麼大方!」又道:「我還打算賴著你吃喝,你竟先斷了我進路了。」搖著頭。

  阮靜柳不看他,彷彿自言自語道:「你自己留在這裡吧,我回去了。」秦遠風沒聽明白,追問道:「去哪裡?」

  「回京城。」阮靜柳搖著頭,腦海中就想到析秋的面容,對於她來說朋友比家人更讓她想要依靠。

  秦遠風哦了一聲,便沒有了話陪著她靜靜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臉上也露出一抹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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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時間

  「我正想托了人給你帶信去呢。」析秋將阮靜柳迎進門兩人在坑頭上坐下。

  阮靜柳接過碧槐奉上的茶:「忙著莊子裡的事,也不得空。」說完看向析秋:「本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析秋不置可否,問道:「兩個莊子都安排好了?藥苗也種了?」阮靜柳點了點頭,將莊子裡的事兒和她說了一遍。

  兩人說了幾句,析秋就問起秦遠風的事:「……說是有位公子與你同行,我就想到是秦公子。」說完笑盈盈的看著阮靜柳:「他與你一起回來的?」

  提到秦遠風,阮靜柳目光便頓了一頓,淡淡的道:「沒有。」想到那天吃完酒後,第二天就不見他的蹤影,她就愈加不想說起這個人。

  析秋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阮靜柳的態度,並不像有好事的樣子,她輕聲問道:「你們……」欲言又止。

  阮靜柳低頭喝茶,明白析秋問的是什麼,沉默了片刻她終還是道:「我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可能的。」析秋卻不是這麼想的,秦公子的事情她這幾日有些耳聞,道:「我聽四爺說,同軒堂這幾個月很不安穩,族中爭奪財產一事鬧得很大,秦家老爺子被氣得病倒在床,秦氏的產業也受到不小的衝擊,此事鬧得不可開交幾乎鬧去了衙門,直到秦二公子自行放棄財產繼承主動出府,才算了結。」

  阮靜柳聞言一愣,問道:「有這種事,你聽誰說的?」

  「不用聽說誰,滿大街都知道。」析秋回道:「……也是因此事我才知道秦二公子與你一起去通州的事兒。」

  阮靜柳沉默了下去,腦海中就想到秦遠風說的話:「……我是沒有家的人……」她以為他說的不過是玩笑話,卻沒有想到他說的是真的。

  「怎麼了?」析秋見她面色不對,不由問道:「出了什麼事?」

  阮靜柳沉默了片刻,才回道:「他……失蹤了。」說著一頓看向析秋:「那天與我一起回家,出來後我說要回京城,第二日早上出門時店家便告訴我,他一早就出城了,也不知去了哪裡,我只當他先走了也沒有在意……」現在知道了他的事,他不可能回家,那會去哪裡。

  析秋露出疑惑,這麼久第一次聽到她說回家的事兒,不由道:「回家?」

  阮靜柳點了點頭,就將那天回去的情況和她說了一遍,嘲諷的道:「……若非秦遠風,只怕你要去庵堂才能見到我了。」

  「事情怎麼會鬧僵到這個地步。」析秋覺得阮大爺事情做得太過了,阮靜柳在外奔波也非一兩年的事兒了,何以這會兒重提這事,便是他如今要入京做官,有阮靜柳這樣的妹妹也不見得就給他抹黑了。

  太過於小題大做了。

  「確實要多謝秦公子了。」析秋嘆道:「那家裡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處理?」既然阮大爺說出這種話來,就必然不可能隨便就作罷的,很可能還會用別的法子。

  阮靜柳輕蔑的一笑,回道:「不過請侯爺出馬罷了。」說著一頓看向析秋:「最多我不留在京中便是,他們能奈我何!」

  析秋搖搖頭,覺得這個法子不成:「你先不要衝動,依我看這件事侯爺也未必知道。」說著一頓又道:「不如你去侯府將事情和侯爺說一說,若是有他發話,想必事情也容易辦一些!」阮博蠑是兄長,長兄如父,他若是要這麼做便是告到衙門去,也是他有道理的。

  阮靜柳向來對這種事情不上心,提起便就煩躁不堪,擺手道:「隨他折騰吧,我不想與此事上多費口舌。」說完默默的喝著茶,想著心事。

  析秋看著她心中嘆了口氣,想了想也順著她不再說這件事,話題依舊是回到秦遠風身上:「那秦公子的事情,可要托了人去打聽打聽?」

  阮靜柳搖搖頭,道:「不用,他也不是孩子要做什麼也不用我去管。」也輪不到她管,他們雖認識三年,也不過是泛泛之交罷了!

  析秋也就沒有再說這事,只是依舊是不放心阮靜柳的事情,既然阮博蠑要來京中為官,這件事若是不解決好,往後兄妹若是在京中遇見豈不是尷尬,難保不會折騰出別的事情來。

  她想了想還是去了一趟錦鄉侯府,將阮靜柳的事委婉的和阮夫人說了一遍,本以為阮夫人是知情的,豈料她也是驚怔莫名,問道:「我確是不知道,這個博蠑做事也真是魯莽。」

  析秋笑著道:「……本不該我來說,只是靜柳的個性您也知道,所以我就越俎代庖來您這裡求助了。」

  「你放心。」阮夫人拍著道:「待侯爺回來我,我便問問侯爺,這件事要怎麼做,明兒我就給你去個消息。」說著一頓又道:「……也麻煩您告訴靜柳,以前吧我對她確實不喜,脾氣擰成那樣說什麼也不聽,便是父親去世也不過問,如今漸漸的熟識了一些,我也了解了她一點,雖依舊談不上喜歡,可到與我想像的有些不同。這個事兒便不是您開口,我也會管一管的。」

  「那麻煩您了。」析秋說完笑著道:「還是希望他們兄妹能和睦相處……靜柳姐確實不容易。」

  阮夫人微笑著點頭。

  果然,請了阮夫人幫忙,第二日她親自來給析秋回話:「……侯爺確實知道這件事,不過他知道卻與我們不同,他只當是博蠑請靜柳回去小住些日子,給她在通州安排了住處,沒有細問其中究竟,沒成想那孩子竟是誤會了,鬧出了這麼多的事兒來。」

  是不是阮夫人說的這樣的,已經不重要了,她笑著點頭道:「多謝您了。」說完又道:「那如今侯爺是如何安排的?」

  「侯爺只說她既不願回家,便隨她去吧!」阮夫人說著又道:「往後就安心住在京中,若是博蠑再來找她,便讓他來找我,那孩子有時候也是個不清楚的,盡做些糊塗事兒。」

  既然阮夫人這麼說了,析秋自是樂著領了這個情:「這次真的要謝謝您,回頭我就去和靜柳姐說,她定會很高興。」說著一頓又道:「中午就留在府裡吃飯吧,我們也好久沒有說說話了。」

  阮夫人掩面而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第二日析秋就讓天誠去將這事和阮靜柳說了,阮靜柳只點頭應了,便沒有別的話,過了兩日聽說阮博蠑到了錦鄉侯府,析秋還是事後聽說的,錦鄉侯將他一頓訓斥,只道:「……她已是出嫁的人,當初你不將人接回來,這會兒想起來了,早幹什麼去了。」

  阮博蠑垂著頭想要辯解可又不敢,錦鄉侯又道:「你可知道誰求到我這裡的來的?」阮博蠑一愣,錦鄉侯便道:「蕭四夫人。」說完點了點頭阮博蠑的額頭:「她本也沒有做什麼,都這麼多年了,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也傳揚出去了,你如今將人帶回去能起到什麼作用,留她在京中與蕭四夫人又是姐妹相稱,與你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可是!」阮博蠑抬頭看著錦鄉侯欲解釋,還沒說話就被錦鄉侯打斷:「不要再說了,你如今得了官職便用心做,聖上有意派人巡撫大同,你去準備準備!」

  阮博蠑聽著眼睛就是一亮,還沒去衙門應卯,這邊就有差事了,他喜不自禁立刻將阮靜柳的事情拋在了一邊,生怕對方反悔一樣應道:「侄兒這就去準備!」

  隔了兩個月阮博蠑果然鳴鑼開道去了大同。

  秦遠風此一去便沒有了蹤影,阮靜柳還是托了人去秦氏打聽,只聽聞秦老爺子幾天前去世了,家中的一應權利皆是由秦家大爺接受,同軒堂名下的所有店鋪產業全部易主由秦家大爺掌管。

  秦遠風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靜心做事,心中雖有疑惑卻也不曾表露。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韓承自遼東凱旋而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內,蕭延亦沒有隨軍回來。

  析秋聽蕭四郎道:「隻身一人去了關外!」析秋聽著嘆了口氣,兩人沒有再說話,只是苦了太夫人又是暗暗哭了一場,擔心不已。

  五月末,韓承依聖旨迎娶了方二小姐進門,析秋隨了禮並沒有登門,蕭四郎則是去喝了一杯水酒,回來說韓承大醉未醒,洞房花燭只怕也難圓!

  析秋無奈的笑笑,覺得韓承有時也似孩子一般,隨著性子而為。

  七月時,江氏生產順利,得一女六斤半白白胖胖的,析秋看著疼愛不已抱在手中都不捨得放……取了名字杏姐兒。

  滿月酒的時候,佟府裡大辦了一場,請了戲班子回去唱了一日,闔府裡熱鬧歡騰。

  轉眼到了中秋節,去年蕭延亦走時說是中秋節回來,到了這一日卻只回了一封信,人依舊在關外,只怕要過了年才能回來,太夫人拿著信直嘆氣,想讓人去找找,可蕭四郎哪裡有空,蕭延庭又要陪著依舊昏睡得五夫人在家。

  只得作罷,只讓人去了一封信仔細叮囑他注意安全。

  十二月時宮中瑩貴妃誕下一女,聖上取名鴻,賜封號敏嘉……

  為此,樂袖特意寫了一封讓人帶出來,析秋拿著信便忍不住嘆氣不斷,宮中又有兩位美人相繼有了身子,她將信給蕭四郎看,無奈的道:「……也不知這樣的擔憂,何時是個頭。」

  只要敏哥兒在宮中一日,事情都未定下來,所有的事情都不能作數,她依舊是跟著緊著心,好在瑩貴妃生了一位公主,否則這局勢又不知道演變成何種局面。

  不能回頭,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前進,雖累卻好在還算順坦。

  轉眼之間便到了杏姐兒兩周歲的生辰,之後秋闈佟敏之如願中了舉人,雖然名次不佳遙遙落後但以他的年紀已是不俗,佟府喜事連連就是大老爺也是走路仿似帶著風一樣。

  析秋也很高興讓人在鴻雁樓訂了席面送去了潛山書院,請佟敏之的同窗和以及先生們用。

  佟敏之嘿嘿笑著,眼睛發著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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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婚事

  「我今兒回去一趟。」析秋睡不著,便和蕭四郎同起了服侍他穿了官服:「大嫂托了邱媽媽來,說是有事和我商議。」

  蕭四郎站著不動任由析秋整理著衣襟扣了腰帶,又由她拉著坐去梳妝檯前整理了髮髻,析秋又道:「我猜想,只怕是為了七弟的婚事。」

  「七弟的婚事?」蕭四郎一頓,才想起來佟敏之也有十六了:「可有相中哪家小姐?」

  說話間已經收拾妥當,他站起來和析秋一起出門,稍間裡擺了早飯,析秋讓碧槐去將炙哥兒找來,夫妻兩人在桌邊坐下,析秋道:「倒沒有聽說,不過大嫂既是請我回去,只怕心裡已有了盤算才是!」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佟敏之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當初他說等考取了舉人才談婚事,大老爺也應允了,如今已是舉人,婚事自然也拖不得了。

  「嗯。」蕭四郎接過析秋倒的茶回道:「成了家也好,以後你也多個幫手。」

  若是弟妹娶的好,對於析秋來說,可能比江氏還要親密得力一些,畢竟佟敏之和她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析秋明白蕭四郎的苦心,點頭笑道:「就看七弟的緣分了……」說著一頓又道:「聽說趙先生似是有意將家中的孫女說給他,說是明年便及笄了,女子雖沒有見過,但趙府也出自書香門第,想必不會差的。」

  「趙先生?」蕭四郎像是在想是哪位趙先生,想了想顯然無果,索性道:「你們選著吧,若需我打點的告訴我便成。」

  析秋聽著掩面而笑:「婚事哪裡需要打點。」說完還是忍不住樂著:「難不成娶不成,還要四爺用手段強搶民女去不成。」

  蕭四郎也哈哈笑了起來,捏了析秋的鼻尖:「竟拿我打趣。」只動手有些不過癮似的,便在她嘴角啄了一口,覺得這麼多年,怎麼看她都感覺不夠!

  析秋被他弄了個紅臉,嗔怪的看了一眼,適巧炙哥兒從外頭進來:「爹,娘!」隨後已經掀了簾子大步走了進來。

  個子已經到了析秋的肩膀上頭,都快趕上十歲的鑫哥兒了,很壯實,眉眼間和蕭四郎如一個模子脫出來的,不過卻要比蕭四郎更加陽光一些,步步生風的在析秋旁邊坐了下來,伸手就抓了雞蛋在手中,嫻熟的剝了雞蛋殼蘸了醬油咬了一口:「你們在說什麼,這麼高興。」

  析秋看兒子吃著,就拿了帕子給他擦了擦嘴角,凝眉道:「也不洗手,說了多少次你也不聽。」只是習慣性的嘮叨一句,轉了話題又問道:「又是丑時起的?」

  「嗯!」炙哥兒點著頭:「華師傅說等天氣涼了以後,就不用這麼早了。」說著喝了口參茶問蕭四郎:「爹,先生說過兩日帶我去郊外騎馬!」

  蕭四郎頭也不抬,點頭道:「去吧。」說著一頓又道:「讓慶山慶元和二銓都跟著。」

  炙哥兒應是,埋頭吃完了早飯,又拿了一塊水晶糕在手邊走邊吃的朝外走:「我要走了,季先生布置的功課我還沒做完。」說完飛快的出了門,拿了外頭冬靈手裡的書包飛快的跑出了院子,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析秋嘆氣,覺得這個兒子半點性子也沒有隨到她,不由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眉梢一揚不以為然……

  兩人吃了早飯,春柳笑著進了門,穿著一件墨綠碎花的褙子,梳著圓髻比以前要圓潤許多,笑著回道:「四爺,馬備好了。」

  蕭四郎微微頷首,便放了茶盅起身,和析秋打了招呼大步朝門外走去,析秋跟在後頭送他出去。

  待蕭四郎出了門,綠枝帶著小丫頭進來收拾碗筷,析秋看著春柳問道:「金兒安頓好了?」金兒是春柳的兒子的,本是要放在家裡由金大瑞家的照看,只是這個孩子異常的粘著母親,日日在家裡頭哭,而金大瑞一直在醫館幫忙也不是全然閒著無事,析秋就讓春柳將金兒帶進府裡來,府中多個孩子也更加熱鬧一點。

  「在後院裡有小丫頭看著的。」春柳說著扶著析秋進了次間:「馬上要到重陽節了,您看太夫人那邊要怎麼安排?」

  往年也沒有特別的安排,析秋只是安排了一家人在一起吃個飯,陪太夫人說說話,有時候婁老太君身體好了,也能來串個門,她想了想回道:「按照往年的辦吧,到時候若有變動再臨時改也來得及。」蕭延亦不回府,太夫人心裡總是記掛著的,做什麼都不會安心。

  春柳應是,幫著析秋重新換了衣裳,由碧槐和綠枝陪著析秋回了佟府。

  江氏正在床頭上和杏姐兒說話,杏姐兒性子和坤哥兒完全相反,才學會說話小嘴便整天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也很討喜,一見析秋進門便張開手嬌滴滴的喊道:「六姑姑,六姑姑抱抱!」

  析秋很喜歡杏姐兒,一見著便笑了快步走過去,將她抱起來在臉上啪嘰親了一下:「有沒有想姑姑。」

  「想了。」杏姐兒點著頭,圓圓的大眼像極了析秋的眼睛,都說侄女像姑姑,析秋也覺得杏姐兒簡直就是她們姐妹幾個的縮小版,不管是面上五官甚至小手小腳都能找到幾個姑姑的影子來。

  「哪裡想?」析秋摟著她坐下來,撓了她的脖子:「這裡想?」又撓著她的腰:「還是這裡想?」

  杏姐兒癢的咯咯笑著在析秋懷裡打著滾兒:「娘,娘……救命啊!」一邊朝江氏伸手,江氏在一邊掩面笑著:「我可幫不到你……」

  杏姐兒沒了法子就睜著圓潤的大眼睛,趴吊著析秋脖子小嘴道:「杏兒最喜歡六姑姑了,真的,真的!」保證的舉著手。

  析秋和她鬧過就放了她坐在一邊,給她理著被弄亂的頭髮,笑著道:「可是要記得你說的話,不然六姑姑可是要傷心的。」

  杏姐兒立刻點著頭:「嗯嗯,一定!」

  析秋笑了起來,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讓碧槐將家裡帶來的點心拿過來:「是邱媽媽親自做的,說知道你愛吃,特意捎過來的。」說著遞給杏姐兒又道:「小東西,才幾日的功夫,就讓邱媽媽也向著你了。」

  杏姐兒抿脣輕笑,點著頭道:「六姑姑請你代我謝謝邱媽媽。」說完抱著食盒在懷裡:「我要給十二姨留幾塊。」就爬在一邊去分糕點。

  析秋笑著端了茶低頭喝著。

  「六妹妹。」江氏站起來拉了析秋的手,很神秘的樣子:「跟我來。」析秋疑惑跟著江氏出了門去了隔壁,江氏拉著她坐下來,就忍不住笑著道:「你可猜到了我要和你說什麼?」

  析秋心中大抵有了點眉目,面上搖著頭道:「不知道。」江氏就笑了起來,回道:「趙先生的夫人托了人到府裡來,聽趙家的意思,想是要將家中的嫡長孫女許給七弟。」

  果然是為了佟敏之的婚事,只是沒想到趙先生都已經托了人上門來「打探」消息了。

  「趙先生為人正派,雖沒有功名但這麼多年教書育人,門生也是遍布朝野,七弟娶趙小姐也算門當戶對。」析秋微微頷首,問江氏:「大嫂如何回的。」

  「我還沒有和父親說,想先聽聽你的意見。」聽析秋說了前面這段話,也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就道:「我和你想法相同,只差見一見這位趙小姐才好,若是人也不錯,那這門婚事確實可以考慮考慮。」

  析秋本以為只有趙小姐,江氏卻是眉目一轉笑著道:「不單趙家。」說完掩面笑了起來:「還有龐大人的同僚,姓賀,任通政司經歷,家中有位適齡的嫡長女……雖不是和我說的,而是直接找你大哥,不過我瞧著也有這個意思。」

  都說一女百家求,沒想到佟敏之的婚事這樣緊俏。

  難怪江氏的興致這麼高,析秋聽著也忍不住高興,她本就為佟敏之的婚事發愁,想找個高門又怕門楣之差委屈了他,找了出身低的又怕到時候沒個人扶持他,總有這樣那樣的顧忌和猶豫……

  沒想到,如今佟府才放了點風聲出來,就來了兩家的遞橄欖枝了!

  「我們再仔細挑挑。」江氏顯得很高興,佟敏之是佟慎之唯一的弟弟,若是他能得一門好親事,對他們何嘗不是助力:「索性也不著急,你覺得呢。」

  析秋點了點頭,心裡打定了主意回去托了人打聽一下這兩家的小姐個人的脾性如何。

  「先問問父親的意思,我們再仔細看看兩位小姐如何,再訂不遲。」

  江氏點著頭,回道:「那成,我派了人仔細去打聽打聽,然後再看看哪家合適。」

  析秋應是。

  回家後便讓人去趙府以及賀家去打聽,打聽的人回來稟道:「趙小姐平日不出門,聽說喜歡種些花花草草,後院裡的花草都是她打理的,繡藝也是不錯……」

  喜歡打理花草,想必性子溫和,急躁的人也做不得這樣細緻的事情。

  又道:「賀小姐年紀稍長一些,去年及笄,八月生的,相貌聽說一般,自小由祖母養在膝下對祖母極是孝順,府中下人說起來,都豎大拇指誇讚不斷!」

  養在祖母膝下,若非性子極好的規矩嚴厲,就是驕縱的,對這位賀小姐持保留意見。

  轉眼她又想到,既然賀大人是龐貴彬的下屬,想必蕭延箏應該知曉一二,改日問問蕭延箏便是。

  過了兩日,她還沒等問江氏的意見,佟敏之就過來了,十六歲的他個子竄高了不少,如今析秋站在他面前也不過堪堪到肩頭的位置,眉目長開了比以前越發的溫潤疏朗,書生氣極足,他紅著臉道:「……六姐,你能不能和大嫂說說,就定趙小姐吧。」

  析秋一愣,以為他和趙小姐已經見過生了情愫,便問道:「你屬意趙小姐?」佟敏之聞言就搖了搖頭,回道:「不是,趙先生是我的恩師,我不能拒了他的人情……」趙先生能將孫女嫁給他,也是對他的信任,說著一頓又道:「其實娶誰都一樣,只要我好好對她,她安心和我過日子,總能過得紅火。」說完期翼的看著析秋:「您說是吧?」

  析秋沒有料到佟敏之的婚姻觀是這樣的,彷彿並不在意娶的人到底如何:「你真的這麼想的?」

  佟敏之目光一暗,就很確認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析秋心中嘆了口氣便道:「我回頭和大嫂商量商量,長嫂如母,你也聽聽她的意見。」又道:「姨娘那邊也要說一聲,畢竟是你的終生大事,不能馬虎了。」

  佟敏之垂著頭應是。

  晚上蕭四郎回來,見析秋一個人坐在次間裡,面上若有所思,他走近了問道:「怎麼了?」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回來了!」析秋提了茶壺給他倒茶,嘆了口氣將佟敏之下午說的話和他說了一遍:「……他心中是不是還惦記著樂瑤?」

  蕭四郎緊蹙了眉頭,思索了片刻回道:「他既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證明他心中已經放下了,婚事是他的事不如讓他自己決定。」說著一頓還是問道:「趙家你可去打聽過了?」

  「嗯。」析秋應是,就將趙小姐的情況說了一遍:「……喜歡花草繡藝,也讀了許多書,聽著性子像是溫和的,和七弟也相配……」她並非對趙小姐不滿意,只是佟敏之的態度讓她有點擔憂。

  這個年紀的男子,身邊也沒有留個通房,說到婚事總是有期待和羞澀的,今天她看佟敏之,面容之上沒有半分期待,就彷彿是買一房傢具或是做一件衣裳,總歸是要買的,能用好用就成至於什麼樣式的,並不是他關心和在意的。

  第二日,析秋收拾了正要回佟府,阮平蓉忽然來了。

  今年二月她生了一個女兒,身子不見胖反而瘦了不少,笑盈盈的進門來和以前做姑娘時沒有多大的差別,析秋笑著道:「今兒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整日在家裡悶的慌,就想到您這裡來坐坐。」阮平蓉笑著道:「靜柳姑姑還好嗎,我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她了。」

  析秋點了點頭:「也不出去,整日在醫館裡忙著。」阮靜柳身上還是有了一些變化,比以前的話更少了些。

  阮平蓉應是,又說了點別的事情,便拐了彎的問道:「……夫人這是要出門?」析秋笑著點頭:「要回去一趟,有點事兒。」

  「可是為了佟七少爺的婚事?」阮平蓉脫口問道,隨即意識到有點失禮,尷尬的補救道:「外頭都在說,我順口問問。」

  析秋看了她一眼,回道:「是,不過還沒定正張羅著。」

  阮平蓉臉色微微一變,張了嘴要問有意定哪家的小姐,想了想還是將話咽下了去,笑著道:「若是定了,到時候我可是要過去喝杯喜酒的。」

  析秋笑著點頭:「那真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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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波折

  佟析玉也回來了正在江氏的房裡說話,析秋便打了招呼先去了夏姨娘房裡。

  「姨娘。」夏姨娘心事重重的坐在羅漢床上發愣,見析秋進門隨即站了起來:「六姑奶奶,您怎麼回來了。」

  將析秋讓進去,夏姨娘攜了析秋的手問道:「可是你十二妹有什麼事?」

  「沒有。」析秋笑著搖頭:「和坤哥兒炙哥兒在季先生那邊好得很,季先生誇她學的認真。」說著在床上看了一眼,稀稀落落的散了針線在一邊,問道:「姨娘在做什麼?」

  夏姨娘回頭拿了件小衣裳,是件茜紅的小襖,蜀錦做的面子上頭繡著碎碎的梅花,她笑著道:「給杏姐兒做的!」說完放在了一邊。

  析秋接過來左右去看,很喜歡的樣子,笑著道:「原來茜紅的面搭著靛藍的線也挺好看的。」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笑著道:「我還記得炙哥兒穿著大衣裳時的樣子,轉眼就這麼大了。」

  夏姨娘看著析秋拿著茜紅小襖愛不釋手的樣子,目光頓了頓緊握了她的手,欲言又止的問道:「……藥吃了兩年,身子可好些了?」

  析秋一愣,才知道夏姨娘說的是什麼,放了小襖笑著道:「……好了許多,便是連腿這兩年也不見疼過了。」

  夏姨娘心疼的看著她,又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臉安慰道:「你還年輕,我們不著急。」說著紅了臉:「你看姨娘,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了十二小姐……」

  析秋抿脣笑了起來,她知道夏姨娘是誤會了她的意思,覺得她喜歡女孩兒而自己自從小產後身子就沒了反應,心裡遺憾,便搖頭道:「我沒事,不過覺得炙哥兒太獨立,想個女孩兒養在身邊罷了,只是想想,便是沒有我也無所謂,隨緣吧。」

  夏姨娘見她似是真的不在意的樣子,才算放了心,笑道:「你能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說著一頓才問道:「你回來可是為了什麼事?」

  「是為了七弟的事。」不待析秋說完,夏姨娘眼睛就是一亮,她已經為了這事兒愁了好些日子:「可是有眉目了?」

  析秋搖了搖頭,就將兩家小姐的各自情況和夏姨娘說了一遍,夏姨娘聽著若有所思,稍後才想了想有些猶豫的道:「我聽著,這位趙小姐不錯。」

  「怎麼說?」做母親的對於兒女婚事,會和旁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

  夏姨娘就回道:「賀小姐長了幾個月,有些不大……合適。」佟敏之雖有了功名可畢竟只是舉人,出身又在這裡,雖說賀家只是七品通政司經歷,可也輪不到他們來嫌棄,她尷尬的道:「七少爺出生時,曾有卜卦的先生說,將來他娶親萬萬不能娶比他年長的,否則會家宅不寧。」

  是為了這個原因,析秋雖不同意可也沒有反駁夏姨娘,點頭道:「您也別擔心,不是還沒有定嘛,按大嫂的意思,恐怕還想托了官媒再出去打聽打聽,想仔細給七弟相看相看。」

  夏姨娘聞言一愣,隨即露出微笑來,點頭道:「那也好,再相看相看。」總希望佟敏之能娶個知書達理會持家不會嫌棄他身份的女子,長相並不重要,最要緊的是能夫妻齊心,方才能將日子過得安穩。

  夏姨娘作為一個母親正常的心態,析秋只覺得心疼,若佟敏之是嫡出的,如今又有了功名娶親也不會這麼小心翼翼。

  「六姑奶奶。」秀芝從外頭進來,笑著道:「大奶奶請您過去。」

  析秋點了頭站起來對夏姨娘道:「您別胡思亂想,婚事也講究緣分的,只要他們過的安適,別的也就都不重要了。」夏姨娘聽著點頭應道正要說話,析秋已經明白她的意思,笑著道:「你放心,大嫂那邊我去說。」

  夏姨娘就笑了起來,送析秋出門。

  析秋去了江氏那邊,一進門就瞧見佟析玉坐在一邊,穿著一件嫣紅色的繡面褙子,梳著垂柳髻面上塗著脂粉顯得有些慘白,眼睛也是紅紅的,看到她進來便站起來側身微微蹲了蹲,喊道:「六姐。」鼻音很重。

  析秋微愣,佟析玉這樣分明就是哭過。

  「進來坐。」江氏看了垂著頭的佟析玉,微微朝析秋搖了搖頭,請析秋坐了下來:「去看過夏姨娘了?」

  析秋坐下應是,又朝佟析玉看了一眼,佟析玉已經恢復了平靜,朝析秋看來勉強笑著道:「不知道六姐回來,炙哥兒也好久沒有瞧見,還好嗎。」

  「挺好的,除了在季先生那邊,便在後院裡習武。」析秋說著無奈的笑著道:「……比我還要忙。」

  佟析玉抿脣笑道:「他像六姐夫,將來定是文武全才。」

  「只希望他別惹是生非就成。」析秋笑著搖著頭,問佟析玉:「老太君和婁夫人都還好吧。」

  佟析玉點了點頭:「都挺好的。」情緒又淡了下來,站了起來:「家裡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江氏和析秋也隨著她起身,江氏笑著道:「那我送送你。」佟析玉點了點頭,和析秋打了招呼就和江氏出了門。

  過了一會兒江氏回來,進來就忍不住嘆氣搖頭,析秋問道:「八妹妹怎麼了?」

  江氏就嘆氣道:「說起來也不算是大事。」她搖著頭道:「房裡的通房也有了身子,不得不抬了姨娘,她心裡難受,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

  析秋聽著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佟析玉嫁去婁府也近三年了,房裡從去年開始抬了兩房姨娘,去年添了一個庶子,今年新抬的姨娘也有了身子,可是她這個正房卻遲遲沒有動靜,難怪她會著急。

  好的是婁老太君和婁夫人還算開明,只說讓她不著急,但說歸如此說,二房本子嗣就單薄,前頭一位二奶奶去了也沒有留下孩子,佟析玉又沒有動靜,婁老太君徵詢佟析玉的意見得了她點頭同意,才抬了一房姨娘當年就有生了個兒子,新抬的這一位是佟析玉自己做主的,原是她身邊的丫頭,是哪一位析秋不大記得,不過是跟著陪嫁過去的,如今有了身子抬了姨娘也在情理之中。

  她理解,只怕是前頭那位姨娘得寵,她為了固寵就抬了房裡的丫頭做通房,沒成想丫頭也懷了身子。

  「那位馮郎中也是浪得虛名,八妹妹瞧了這麼久也沒有用。」這種事情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跟著嘆氣得份:「索性不要吃了,還不知道好歹,吃多了也傷了身子。」

  江氏點著頭道:「這話我也和她說了,可她顯然是聽不進的。」說著一頓又道:「最近又迷上了道婆,畫符信鬼神的整日裡在府裡燒得烏煙瘴氣的,這樣下去,只怕連老太君和婁夫人也要生出不滿來。」

  析秋愕然,覺得佟析玉倒不至於這樣,問道:「她怎麼會開始信這些道婆的話了?」江氏聽著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不屑來,指了指東頭回道:「她哪懂,還不是梅姨娘,也不知聽誰說的,弄了許多的符表燒了讓八妹妹喝,又搬了個不知名塑像真身回來,在房裡燒香拜神,整日裡口中念念有詞的。」

  原來是梅姨娘,析秋也跟著搖了搖頭:「我說她該是不聽的,還是您得空勸勸她吧。」

  「算了。」江氏擺著手:「和她說多了彷彿是我害了她一樣,我是真心盼著她好的,她卻是曲了我的意思。」說完想起不該和析秋說這樣的話,便轉了話題:「忘了問你,你回來可是為了七弟的事?」

  析秋點了頭,道:「上次聽您說要托了官媒,也不知怎麼樣,想來問問。」

  「提了幾家。」江氏興致不高:「我瞧著都不大好。」說完端著茶盅喝了一口茶,看向析秋:「可是你那裡有好消息?」

  析秋搖頭,就和江氏討論起趙小姐的事情:「……快到重陽節了,府裡年年都要送節禮去趙府,今年不如讓岑媽媽跑一趟,您看如何?」

  江氏也正有此意,便點頭同意了。

  等了過了幾日邱媽媽就去了趙府,回來說起趙小姐:「長得很標緻,不愧是書香之家書卷氣濃郁,談吐舉止落落大方,依著我看,真是不錯的。」

  江氏就越發滿意趙小姐,喊了析秋回來,析秋和夏姨娘透過底,夏姨娘也點頭應了,便去和大老爺鄭重的說這件事,大老爺道:「既是瞧著不錯,那就定了,明年將婚事辦了。」又看著江氏:「辛苦你了。」

  得了公公的慰問,江氏再多的苦也覺得值得,立刻應道:「兒媳是長嫂,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江氏和析秋從大老爺房裡出來,她笑著道:「……你看,請誰做媒人好呢?」

  析秋想了想,問道:「聽說大哥和五城兵馬司的鐘統領關係極好,不如請了鐘夫人走一趟,兩家也有來往,有的事說起也方便。」

  「那我明天就親自去一趟鐘府。」江氏覺得鐘夫人很合適當即便表態,又對析秋道:「這段時間,只怕要辛苦你多回來跑跑了。」

  析秋笑著道:「是辛苦您了才是。」說著和江氏相攜著去了她的房裡,兩個人正說著話佟析硯便回來了,牽著依舊穿著孝服的念哥兒進來,江氏將念哥兒抱在懷裡,笑著道:「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也不遠,省得麻煩人去接。」說完看見析秋,佟析硯對念哥兒道:「怎麼不喊六姨母!」

  念哥兒就神氣活現的喊了聲:「六姨母。」一頓又道:「表哥呢?」

  析秋笑著摸了摸念哥兒的小臉,回道:「在讀書呢,沒空過來,念哥兒有空去姨母家找表哥玩好不好?」

  念哥兒聽著就點著頭,很崇拜的樣子,道:「念哥兒最喜歡表哥了,我要去找表哥玩!」炙哥兒又會讀書,又會武功,在念哥兒眼裡實在是太厲害了。

  佟析硯就笑著和析秋打趣:「你不知道他,整理日吵著要去找炙哥兒,若非我不得空攔著他,還不知一日要跑幾趟呢。」說著一頓又道:「還說以後也要請了拳腳師傅,像炙哥兒那樣學武呢,我和他說練武很辛苦,炙哥兒每天子時睡丑時起,冬天忍凍挨餓,夏天汗流浹背也要扎馬步,他也不聽,真是拿他沒辦法。」

  析秋就笑了起來,對念哥兒道:「可別和他學,整日裡不見人,還是安靜讀書的好。」

  念哥兒就癟了嘴很不滿意析秋說炙哥兒不好的樣子。

  析秋和江氏面面相嗤,佟析硯擺著手:「可不能說這樣的話,你是不知道,只要我說炙哥兒不好,他就立刻撅著小嘴不理我,好半天都不好和我說話呢!」

  析秋哈哈笑了起來,見念哥兒果然不看她生著悶氣的樣子,正想逗她,杏姐兒從外頭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念哥兒,念哥兒。」跳著腳要去拉念哥兒的手:「你快下來,我帶你去玩。」

  念哥兒在江氏懷裡拱了拱,江氏把他放在地上,念哥兒就問道:「玩什麼?」

  「我們去河裡釣魚,七叔回來了,我們讓七叔帶我們去釣魚。」杏姐兒說著就強拉著念哥兒出去,念哥兒回頭去看佟析硯,佟析硯點著頭到:「去吧。」又吩咐身邊的丫頭婆子和念哥兒的奶娘緊跟著。

  江氏讓邱媽媽跟著去,怕兩個人失足掉到河裡去。

  「聽說在張羅七弟的婚事?」等兩個孩子一走,佟析硯就開門見山的問道,江氏點了點頭,大概說了一遍,佟析硯就笑著道:「那我也湊個熱鬧做個媒吧。」

  江氏和析秋皆是一愣,江氏問道:「哪個府裡的?」

  「我能認識哪個府裡的。」佟析硯笑著道:「是相公的一個同科,現任國子監祭酒,姓周,家中有個嫡次女今年六月辦的及笄,正忙著相人家,我聽見了就覺得她和七弟的不管是年歲還是門第都還合適,就讓相公打聽了一下,沒成想他們也不知在哪裡聽說七弟還沒定親事,竟主動托了相公來說媒。」

  國子監祭酒,周大人的嫡次女,這是江氏聽到現在,條件和出身最好的一個,而且佟敏之眼下就要去國子監讀書,若是有這樣一個岳丈,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江氏有點心動,不免朝析秋看去。

  析秋卻是心中生了疑惑,並非她對佟敏之沒有信心,只是周大人官階不低又是嫡女,應是不難相看人家才是,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定親事,她問道:「那位周小姐你可見過?」

  佟析硯聽著就笑了起來:「你和我說還這麼委婉,不就想知道她是不是定過親或者有什麼隱疾麼。」一頓便道:「我來之前仔細打聽過了,沒有訂過親事,人也正常得很,只是……只是長得有些欠佳。」

  佟析硯說完,就見析秋和江氏皆是露出猶豫的樣子,她又道:「沒見過人,只聽如此說,我倒是覺得女子的長相不重要,她不管出生還是教養都是一等一的,這點也算是瑕不掩瑜了。」

  析秋微微頷首,比起相貌女子的品行才是最重要的,這倒也不假,她正要說話江氏卻開了口道:「四姑奶奶先別急著應這件事,還是再仔細打聽打聽吧。」又開始動搖了。

  江氏說完見析秋和佟析硯都看著她,她就笑著道:「我們再仔細合計合計吧。」

  三個人說來說來說去,析秋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彷彿挑了誰都怕委屈了佟敏之,她忽然能體會到做父母的心情,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無論誰都配不上的感覺。

  最後,周折了一番還是江氏拍板定最保險可靠的趙小姐!

  析秋鬆了一口氣,晚上回去和蕭四郎說起佟敏之的婚事:「定了趙小姐,大嫂過兩日請鐘夫人保媒,應是不會再生波折了。」

  「那就好。」蕭四郎說完,便問起佟敏之去國子監的事情來,析秋就道:「已經打點好了,說是等明年開了年就去。」

  蕭四郎微微頷首。

  坤哥兒和佟析環來請安辭行:「我們回家了。」析秋讓兩個人進來,坤哥兒越發像佟慎之,依舊是不到逼不得已不開口的習慣,佟析環則是見誰都是甜甜的笑著,穿著一件蔥綠的短掛梳著羊角辮各別了一朵紅艷艷的絨花,宛若新出的嫩芽粉嫩可愛。

  「路上注意安全。」析秋幫兩人整理了書包,佟析環和坤哥兒朝蕭四郎行過禮便出了門回了佟府,兩人馬車剛到二門,就見一輛滿車掛著七彩珠簾的車子停在了門口,佟析環見馬車裝飾的極是漂亮華麗,便好奇的問道:「這車是誰的?」

  守門的婆子也說不清楚,就道:「是一位小姐的,也沒有報家門,說找七爺就直闖了進去,攔都攔不住。」

  來找七哥的?佟析環微微一愣,叮囑了婆子送坤哥兒回去,她將書包丟給身邊的丫頭,就匆匆跑去了外院。

  才過了通濟橋,遠遠的就瞧見花園裡站了許多丫頭伸長了脖子在看熱鬧,她越發的疑惑推開人牆就朝裡頭鑽,這才看到河邊上一穿著大紅碎花金邊褙子的女子搖搖欲墜的站在河邊,背對著她,她看不到臉,但能感覺到對方情緒很激動。

  只要動一動就能掉進河裡。

  那女子對面站著的正是七哥,很激動也很緊張的擺著手,滿臉的苦澀眼圈微紅:「……你冷靜一下。」

  「那人是誰?」佟析環拉了身邊的婆子問道。

  婆子就輕聲回道:「回十二小姐的話,奴婢聽說像是淮南中山侯府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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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擦肩

  「你不要和我說這些,我不想聽!」樂瑤回頭看了眼腳下河水,回頭對佟敏之道:「我只要你一句話,你跟不跟我走?」

  滿園子裡的丫頭婆子驚住,朝佟敏之看去。

  佟敏之伸出手來:「你先過來。」他試著走近了一步:「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好嗎?」

  樂瑤擺著手,已是極不信任他話的樣子:「你只會騙我,我告訴過你,讓你等我的,我說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可是你呢,轉眼就和別人談婚論嫁,若是我來遲了一步,是不是就要喝你的喜酒了?」

  佟敏之滿面的苦澀無奈,有的事情不是他願或不願,想或不想就能改變的,就如他和樂瑤之間的事情,一開始便註定沒有結果,她要的他沒有能力給,更不願意靠著外家而艱難生存。

  有的問題,可以不去想,但它確確實實橫亙在他們之間,並且永遠也抹不去。

  「樂小姐。」佟敏之語凝噎:「你別衝動,先到我這裡來好不好。」他又看了眼旁邊圍觀的丫頭婆子,若是明天傳了出去,還不知成什麼樣子的笑話,他不能害了她,毀了她的名聲。

  「不要!」樂瑤激動的眼眸紅紅的,指著佟敏之道:「我一切都打點好了,你只要跟著我從這裡出去,天大地大便任你我遨遊。」她說著一頓又道:「我不要錦衣玉食,不要福貴榮華,這些在我眼裡就是個屁,我只要你,你聽到沒有,我只要你!」

  圍觀的丫頭聽了這話忍不住紅了臉,婆子們暗暗搖著頭,佟析環被一個婆子硬拉著朝外去,不給她再聽這樣混帳的話,佟析環卻是反轉過來嚴厲的看著眾人:「看什麼看,都給我回去做事。」

  佟敏之的心彷彿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又難堪的睜開,忍著心中尖銳的痛,他道:「有的事情我們需要仔細商議。」他頓了頓打算先將她帶去安全的地方再說:「你先過來!」

  樂瑤有點動容的樣子,她能感覺到佟府下人們投來的異樣目光,更能看到佟敏之臉上的難堪,她腳步動了動看著佟敏之,佟敏之抓住了時機,又道:「來,過來……」說著幾步跨了過去,一把拽住了樂瑤的衣袖:「跟我走,我們好好談談。」

  佟敏之說話拉著樂瑤就朝另外一邊而去,這邊佟析環已經將打頭的幾個丫頭婆子訓斥了一頓,叱趕著人……

  樂瑤被佟敏之拉著去了院子後的花圃邊,六福和紫霞忙令人守了周邊,不讓人靠近。

  「樂小姐!」佟敏之放開樂瑤:「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語氣裡有著一絲嚴厲。

  樂瑤黛眉橫擰滿臉不在乎的道:「你不用和我說這些,我若是在乎名聲就不會獨自一人到京城來找你,也不會不管不顧闖進佟府。」她說著一頓走近一步想要去拉佟敏之的手,佟敏之卻是一動避開她的觸碰,樂瑤臉色一變。

  「樂小姐。」佟敏之滿臉的無措:「你不在乎我在乎!」面對這樣的樂瑤,他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她的心意他知道的,也能體會和理解她此刻的感受,可是他真的無能為力:「你可不可以冷靜點,聽我說。」

  樂瑤瞪眼看著他,呼呼喘著氣顯然忍著怒氣;「好,你說!」總算給了他說話的機會。

  佟敏之深呼一口氣,將在心中盤橫許久的話一次傾訴出來:「你出生高貴自小衣食無缺,你在父母的掌心中眾星捧月長大的,有的事你永遠都不明白。」他看著樂瑤:「你不會明白步步驚心是什麼日子,你不會體會小心翼翼看人臉色是什麼感覺,你更不會理解,當你想要去保護自己在意的人,而用盡全力努力可你所做到的事情卻只是在別人的翻手覆掌之中時的那種感覺。這些感覺我有,我是姨娘生的,自小在府裡雖被人喚作七少爺,可是我知道他們沒有一個人將我當成少爺,我和姐姐吃不飽穿不暖過的連下人都不如,想要吃頓飯卻是要等別人吃完剩下了我們才有,別人輕易能得到的,我卻是不管用什麼辦法依舊是望塵莫及!」

  說到童年時的生活,他心中如巨浪翻騰情緒也忍不住激動:「我看著姨娘為了我新年能穿一件新衣裳,而半夜熬燈拆了自己的襖子,看著姐姐為了我而謹小慎微的去應承,只為了我能有個穩定的生活時,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變得強大,強大到能保護她們,讓她們這一生都不要再過那種生活。」

  樂瑤有些震驚的看著他,侯府中也有庶出,她知道她們過得不如她好,卻也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生活,吃不飽穿不暖連下人都不如……她無法想像!

  佟敏之搖著頭,嘴角一絲慘笑更多是卻是無奈,他堅定的看著樂瑤:「所以,你要的我給不了你,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但不包括為了我個人的愛情而拋棄所有我在乎的東西。」

  「這並不矛盾。」樂瑤急了:「你若不喜歡隱歸鄉野,那我就下嫁與你,我在家中相夫教子,你出外為官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會阻撓你的。」

  佟敏之擺著手:「我且問你,你為何說是偷偷來京中的?」樂瑤張了張了嘴,佟敏之又道:「是因為侯爺和夫人不同意你我的事情吧?所以你才偷偷來京中的!」

  「不,不是!」樂瑤想要反辯,佟敏之打斷她的話:「侯爺和夫人是你的父母,是生你養你的雙親,我不能讓你因為我,而背上不孝之名,而且……」樂瑤聽著緊緊的握著拳頭,脫口而道:「那你隨我去淮南,這樣我就不會背上不孝之名了。」

  佟敏之一怔,倒退了一步,樂瑤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大好的男子誰願意入贅岳家,她忙改了口道:「我爹娘疼我,只要我們堅持就一定能贏得他們的諒解和同意的,你相信我。」

  堅持?這個堅持會付出多少的代價?他不知道,但是他卻很清楚,他的人生付不起這樣的代價。

  「樂小姐。」佟敏之嘆了口氣,正要說話,樂瑤忽然上來不管不顧的抱住他,緊緊的抱著,強硬的埋頭在他懷裡,豁出去一般的道:「你不要說話,你不敢做沒關係,我來做,你只要在原地等我,不要改變心意,剩下的一切都讓我去解決,即便背著罵名也讓我來背,你答應我好不好?」

  佟敏之被她突然而來的舉動驚的僵在那裡,但聽完她的話,僵硬的身體不禁的軟了下來,他抬起手臉上閃過一瞬的遲疑和,轉瞬即逝……

  是啊,她的話很好的驗證了他們之間的差距,他不敢的事情她卻做得順理成章,他猶豫的事情她卻做得義無反顧……有的差距便是鴻溝,他永遠也無法越過!

  他推開樂瑤,看著她滿面淚痕自己也紅了眼睛,藕斷絲連給她念想不如快刀斬了亂麻留給彼此光明,他緩緩的開了口,聲音飄渺卻毫無彷徨:「對不起,我不能!」

  彷彿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話,樂瑤驚怔的看著他,像是將他看穿想探到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她這樣放低了身段,為什麼她拋棄了一切為他付出諸多,他卻依舊如磐石一般絲毫沒有被打動……

  樂瑤搖著頭,被打擊了一樣退開一步,赤目如血:「佟敏之,你好狠!」

  佟敏之緊緊握著拳頭,像是要將整個手掌捏碎一般,用盡了全力,他不去看樂瑤,生怕再看一眼他會動搖,會全盤皆輸,他側開目光看著遠處,一言不發。

  一句對不起,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們之間一開始便就是誤會,原以為三年前就結束了,卻沒有想到依舊在延續,他不能再讓誤會加深,給彼此給所有人造成困擾!

  樂瑤捂著心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佟敏之憑風站立,靜靜的站著像是沒了靈魂的雕塑一般矗立著。

  「樂小姐。」有人走了過來,聲音輕輕柔柔卻帶著些冷意:「樂小姐難得到府上來,不如隨我去喝杯茶歇歇腳吧。」

  佟敏之難堪的轉頭過來,又迅速垂了頭喊了聲:「大嫂!」

  江氏看向他,頷首微笑道:「七弟也在這裡,父親正在找你,許是有事要和你商議,你快去吧。」又近了幾步看著大哭不止的樂瑤:「樂小姐就由我來照顧。」

  佟敏之有些遲疑,她害怕樂瑤會做傻事情。

  「七弟!」江氏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留在這裡,佟敏之依舊猶豫的沒有動,江氏心中嘆氣得搖搖頭,走過去扶住樂瑤,柔聲道:「去我那邊坐會兒吧。」

  樂瑤有些虛脫的被江氏扶起來,邱媽媽也過來扶著她另一邊,樂瑤淚眼朦朧的去看佟敏之,佟敏之滿面羞愧的垂了頭。

  待樂瑤被江氏扶走,佟敏之轉道去了大老爺的書房,大老爺和佟慎之都在裡頭,原本要引來一頓痛斥,沒有想到他站了許久,卻是長久的沉默,過了許久還是佟慎之先開的口:「坐吧!」

  佟敏之有些不安的看了眼臉色不大好看的大老爺,站著未動回道:「我……我不累。」

  佟慎之沒有再強求,大老爺終於朝佟敏之看來,聲音沉沉的回道:「快到年底了,你二叔聽說這兩日身子不好,我和你大哥都沒有空,你跑一趟吧,順便和來總管一起去莊子看看。」

  佟敏之一愣,朝父親看過去,大老爺端茶吃了一口,道:「不過功課不能丟,明年便要進國子監,那裡皆是菁英,你切不可敷衍了事,荒廢了大好時光。」

  佟敏之有些心虛不敢反駁,低頭應道:「是,孩兒今晚便去和來總管商議。」大老爺卻是眉頭微擰:「不用了,來總管已經收拾好了,今晚就啟程,你回去隨意收拾了幾件衣裳,馬上就走!」

  佟慎之喝茶的動作一頓,對大老爺的決定也顯出一份意外。

  「父親!」佟敏之沒有想到大老爺讓他現在就走,他知道大老爺是為了他好,可是樂瑤……

  大老爺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去準備吧。」不打算再說什麼。

  佟敏之腳步虛浮的出了書房,惦記著江氏房裡的樂瑤,也知道大老爺這麼做其實是為了保護他和樂瑤,可是他心裡卻難免空落落的,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塊。

  等他茫然無措的回到院子裡,江氏已經在院門口候著他,佟敏之停了腳步喊道:「大嫂!」想問樂瑤的情況。

  「她由樂夫人接回去了。」江氏溫和的回道:「你放心吧,她沒事,冷靜一兩日就好了。」

  佟敏之艱難的點了點頭,垂著目光不再說話,江氏柔和的安慰道:「父親讓你去保定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東西也讓六福幫你收拾好了,你放心去吧,索性國子監也要到開年再去,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散散心,婚事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呢,有我呢,便是我不成還有你六姐和姨娘,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勞大嫂費心了。」佟敏之抱拳朝江氏作揖行禮,江氏擺著手:「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你安心去保定,我有東西要帶去給二嬸,恰好你幫我捎過去。」

  佟敏之應是,便進了院子收拾東西,六福和彩霞送他出來,和來總管上了馬車,馬車一路飛馳擦著濛濛夜色出了城門。

  佟慎之掀了車簾,看著車外漸漸遠落的城門,眼淚再次濕潤了眼眶。

  樂瑤,你要的我給不了,希望你能找一個真正對你好的男子,幸福過一生!

  第二日,外間還是傳出了中山侯樂小姐硬闖佟府逼婚的事兒,後背阮夫人綁回去又發了一夜瘋的消息,樂袖聽到時正用了午膳吩咐德公公給佟敏之送點心去,一怔後她和瑾瑜確認道:「外頭真的這麼說?」

  瑾瑜點了點頭,道:「奴婢才出了宮門,就聽到了傳聞。」

  樂袖就擰了眉頭,臉上現出怒容來:「這個樂瑤到底想幹什麼!」樂氏的臉都被她丟盡了,若是在宮中傳開,還不知別人如何在背地笑話她。

  「拿了我的牌子去一趟侯府,讓阮夫人進宮一趟。」樂袖沉了臉立刻吩咐德公公:「若是見到樂瑤,就要她一起來。」

  德公公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若是讓有心的拿來做文章還不知如何誹謗貴妃娘娘。

  下午樂瑤和阮夫人便進了宮,樂袖一見了樂瑤便忍不住道:「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做事還這麼衝動,你可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如今外頭的人都在看我們姐妹的笑話,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

  樂瑤心中冷哼一聲,想到樂袖以前在家中處處讓著她,如今她入宮卻用這樣的口氣來訓斥她,心中微有不憤,可想歸想,她也明白地位改變心境也會不同的道理,便垂著頭不說話,任由樂袖訓斥。

  說了好幾句,阮夫人怕樂瑤下不了台一氣說出什麼難以收場的話,打著圓場的道:「她年紀小,做事情難免衝動了些,娘娘原諒她這一回吧。」

  點到為止樂袖也明白,便借了阮夫人的話順勢歇了,語重心長道:「趁著事情沒有鬧大,趕快回淮南去吧,免得到時候你就是想回頭也難了。」

  「不要。」樂瑤終於開口:「我來就是為了我婚事,我不嫁給佟敏之,我絕不會回去。」說完彷彿想起來什麼,期望的看著樂袖,懇求道:「您能不能求了聖上給我們賜婚,佟敏之如今也有功名在身,又是佟閣老的庶子……若能得聖上賜婚,那誰也阻止不了我們了。」

  樂袖被她氣得一口茶嗆在喉嚨裡,咳嗽了半天,瑾瑜和阮夫人紛紛去拍背順氣倒茶,半天樂袖才順了氣回道:「你竟還說這樣的話,難怪伯母不讓你來京中!」她恨鐵不成鋼的道:「佟敏之是不錯,又是四夫人的胞弟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不錯歸不錯,他的出身改變不了,一個庶出的怎麼能配得上你!」

  樂瑤騰的一下站起來:「我還以為你會支持我。」樂瑤不服的道:「原來你也和他們一樣迂腐。」

  「你!」樂袖被氣得不輕,指著她壓低了聲音道:「我迂腐?我問你,你昨天硬闖了佟府,佟敏之可答應你了?我告訴你,昨天晚上他就被佟閣老送去了保定,在你眼裡我們都迂腐,你怎麼不想想,是你自己太離經叛道為世不容呢?」

  樂瑤還不知道佟敏之離京的事,一愣之後她辯解道:「那又怎麼樣,只要我喜歡他就行,我就是要嫁給他。」說得義無反顧:「否則我就削髮出家去!」

  「住口。」阮夫人也急了:「不要胡言亂語!」

  樂瑤不聽她的,樂袖氣噎了半天正要說話,德公公匆匆進來小聲道:「娘娘,瑩貴妃娘娘到訪。」

  樂袖眉頭一簇露出一絲戒備來朝德公公看去:「她一個人來的?」德公公點了點頭應是。

  「你們先回去吧,改天再說。」又看著樂瑤:「你若嫌丟人丟的還不夠,就大可去剃削出家,我是管不了你了!」

  樂瑤倔著脾氣隨著阮夫人退出去,剛剛到門口,就見迎面走來一位貴氣逼人的婦人,約莫二十左右貌若夏花,阮夫人拉著樂瑤蹲身行禮,瑩貴妃嬌滴滴的笑道:「阮夫人勉禮。」又看著樂瑤驚嘆道:「這位就是樂小姐吧,長得可真是好看。」眼底又些許揶揄。

  樂瑤和阮夫人恭謹回了,瑩貴妃又問道:「樂小姐如此貌美,可定了親事?」

  阮夫人面色一變,知道了瑩貴妃是知道了外間的傳聞樂府小姐逼婚佟府卻被拒的消息,故意這麼說的,臉上有些尷尬正要回話,裡頭樂袖走了出來,笑著打斷阮夫人:「妹妹來了,怎麼也不進來坐。」

  瑩貴人看見阮夫人的面色,眼底滿是舒爽,朝樂袖微微屈膝:「姐姐!」笑著過去:「恰巧碰見阮夫人和樂小姐說了兩句話。」又道:「樂小姐如此貌美,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啊,讓人羨慕!」

  「妹妹謬讚了,上不了檯面。」就看先阮夫人和樂瑤:「去吧。」

  阮夫人和樂瑤告退,瑩貴人看著樂瑤的背影若有所思,隨即眼眸一亮,現出一絲笑意來。

  析秋安慰哭著的夏姨娘,道:「大嫂已經請了鐘夫人,等和趙家的婚事訂了就安穩了。」她拿了帕子給夏姨娘擦眼淚:「七弟不會有事的,他自小懂事,心思也清明,不會做什麼傻事,至於樂小姐,有阮夫人管事過段時間等想通了就好了。」

  關於樂瑤,她也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不由讓她想到那天阮平蓉突然到府裡的事,難道是阮平蓉告訴樂瑤的?

  過了好幾年,原本以為淡掉的事情,兩個人卻依舊記著,不但沒有淡去卻越來越濃烈,她也不知道說什麼,愛情很美好不容褻瀆,可是人活在世上不是只有愛情就可以了,他了解佟敏之,一直以來他都很努力,想要給她和姨娘增光,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實現自己的夢想,樂瑤或許很好,但是不適合他,至少和佟敏之自卑卻又自強的性格是違背衝突矛盾的。

  「我只是心疼他。」夏姨娘抹著眼淚:「都是我連累了他!」若非她是姨娘,佟敏之以佟閣老嫡子身份娶樂瑤,雖依舊有些高攀可也不至於不切實際!

  「姨娘。」析秋道:「和您沒有關係,我和七弟從來沒有因為是您生的而怪過您,相反的,我們因為有您這樣的母親而感到驕傲,您不要妄自菲薄,不論您是姨娘還是正妻,都是我們的母親!」

  夏姨娘情緒終於穩定了一下,哭了半晌才抽抽泣泣看析秋,問道:「那樂小姐沒有事吧?」夏姨娘依舊是心善的。

  「等過兩日我去看望她,到時候再來和您說。」析秋端了茶給她:「您不要擔心了!」

  夏姨娘端著茶盅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析秋依舊是嘆了口氣,等過了兩日,她在府裡和蕭四郎以及炙哥兒剛吃了晚飯在一處說話,江氏便匆匆趕了過來。

  「大嫂!」析秋迎她進來:「怎麼這麼晚來了,快請坐。」

  難道是趙家的婚事出了意外?

  江氏坐了下來,朝蕭四郎看了一眼,面上有些苦澀恍惚:「是七弟的婚事!」

  析秋心裡咯噔一聲,朝江氏看過去。

  江氏就道:「大老爺今兒一回來就將我喊去了書房,說聖上過問了七弟的婚事!」臉色僵硬難看。

  析秋一愣,難道是樂瑤的事情鬧得太大,所以引起了聖上的注意?

  她不由朝蕭四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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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22:15
第十六章:而過

  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聖上竟會對佟敏之的婚事投以關注。

  所幸只是一提,並未有表露賜婚的意思,江氏便按照蕭四郎所言,當晚就請了鐘夫人一起去了趙家,欲將兩家的婚事定下來。

  趙家也是立刻點頭同意,趙先生因為是佟敏之的恩師,如今他的婚事鬧得滿城風雨人人皆知,他也不願看到這樣的局面,便令趙老夫人盡快將趙小姐的生辰八字拿去給佟府,讓江氏找人合了八字,盡快將日子定下來,免得再生出意外。

  但在此同時卻發生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說什麼?」析秋騰的一下站起來,看著岑媽媽:「樂瑤去了趙府?」

  岑媽媽面色難看的點了點頭,沒有人能想到樂小姐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笑盈盈的進了趙府,將趙小姐請了出來大罵了一頓:「……大鬧了一場,將趙小姐罵哭了,還差點……」岑媽媽看著析秋面色難看,有些不敢說的樣子:「還差點鬧出了人命!」

  析秋撫著額頭,頭疼難耐,這個樂瑤到底想要幹什麼!

  「聽說趙小姐回到房裡就鬧著不嫁,還要拿剪子絞了頭髮,被下人搶了去又一頭撞在了門框上暈了過去……」岑媽媽說著也禁不住的搖頭,她活這麼大的年紀,還沒有見過哪家的小姐如樂小姐這樣不管不顧行事。

  「人沒事就好。」析秋嘆了口氣問道:「大奶奶可過去了?」事情因敏之而起,大嫂不去道歉也說不過去。

  岑媽媽應是:「這會兒剛去!」兩家還要做親家,事情鬧成這樣,只怕也難了!

  哪家未出閣的姑娘能受這份氣,即便是趙先生對七舅爺再看重,可也要顧忌自己的聲譽和趙小姐的名聲。

  「樂瑤呢?」析秋問完,岑媽媽回道:「在錦鄉侯府,說是潛山學院的許多學子聚集去了錦鄉侯府,要求侯爺出面親自給趙先生賠禮道歉!」

  事情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

  析秋臉色沉了下來。

  佟閣老的庶子,蕭四郎的妻弟和樂貴妃妹妹,淮南中山侯嫡女,錦鄉侯的表小姐的感情糾葛,若在尋常人家也最多只是一時笑柄而已,可如今鬧到那麼多學子圍著侯府,讓堂堂錦鄉侯出面賠禮道歉……就像是黨派之間的反目成仇,自釀了笑柄供人取樂!

  就是不想引起聖上注意,只怕也難了。

  「幫我換了衣裳,我回一趟娘家。」析秋說著已經去了臥室,岑媽媽跟著進去幫著析秋換了衣裳。

  才出了門,坤哥兒和佟析環以及炙哥兒三個人蹦蹦跳跳的回來了,析秋將三個人讓進房裡:「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一會兒讓岑媽媽服侍你們吃午飯,吃了飯記得要睡午覺,不准滿院子亂跑。」

  坤哥兒一向循規蹈矩,做每一件事情都有時間刻度,所以聞析秋所言便點了點頭沒有意見,佟析環目光一轉看著析秋若有所思,炙哥兒則是嘿嘿的笑著,撓著後脖頸道:「娘,您放心去吧,我們在家裡一定乖乖的。」

  析秋點了他鼻子:「你就知道敷衍娘。」析秋去看坤哥兒:「炙哥兒交給你了,幫姑母督促他哦。」

  坤哥兒看了眼炙哥兒,又回視析秋點頭道:「侄兒知道了。」

  炙哥兒撇撇嘴。

  析秋便帶著碧槐和綠枝出門,才出了院子,佟析環就跑了出來,喘著氣站在析秋面前:「六姐。」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看碧槐和綠枝,不安的問道:「是不是七哥的婚事又生波折了?」

  析秋眉梢微挑,沒想到佟析環的觀察如此細微,她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道:「是出了一點事,你不用擔心,有大哥大嫂,你安心讀書不要胡思亂想。」

  「嗯。」佟析環知道自己年紀小,他們有的事情不和她說,可是她心裡也多少也了解了一點,定然又是上次去府裡鬧事的樂小姐生事了,真不明白她,明明七哥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她為什麼還要糾纏不休,七哥得了功名好不容易有今天是多麼不容易,她如此鬧下去,七哥就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七哥是老實人,卻被人冠以風流之名,他實在是冤枉。

  析秋看著佟析環沉著小臉,就彎腰面對面的看著她,微笑著道:「你不要把你的七哥想得那麼脆弱,他已經是大人了,也有處事能力,再說他人緣和名聲一直很好,不會因為這件事就壞了名聲的。」

  「嗯。」佟析環依舊是有些委屈的樣子,她抬眼看著析秋,聲音悶悶的道:「我知道了,不胡思亂想。」

  析秋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佟析環今天也是七歲了,過了年她就不能再進府進季先生的學堂了,她希望她能珍惜這最後的時光,多讀些書開闊見識!

  到了儀門上了馬車,一路去了佟府裡頭,一進府門就能明顯感覺府裡的氣氛壓抑,她知道江氏這會兒不在,便直接去了夏姨娘房裡,在院子裡就聽到羅姨娘和梅姨娘的說話的聲音。

  秀芝給她打了簾子,就瞧見夏姨娘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高几上放著茶盅果碟,兩邊分別坐陪了穿著玫紅褙子依舊風韻猶存年輕妖嬈的羅姨娘,和穿著橘紅色短掛搭著緋色褙子的梅姨娘,鮮亮的顏色映襯得她面色蠟黃,施了脂粉顯得有些僵硬。

  見她進來三個人都站了起來,夏姨娘眼睛紅紅的,析秋朝三個人微微頷首,梅姨娘先開了口道:「六姑奶奶總算回來了,快幫我勸勸夏姨娘,我們怎麼勸她都聽不進。」

  梅姨娘話音落,析秋就瞧見羅姨娘冷冷的看了眼梅姨娘。

  析秋含笑在位子上坐了下來:「都是一家人,快請坐吧。」幾位姨娘都坐了下來,析秋微笑著道:「也不是大事,幾位姨娘也別胡思亂想,一會兒大嫂回來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夏姨娘張了張嘴,梅姨娘點著頭聲音很高:「就是,就是,這種事兒只能說明我們七少爺優秀,佟府門第好,人人爭著搶著要嫁到我們家來。」

  析秋也忍不住蹙了蹙眉,這種事也不是光彩的事,尤其是佟敏之還要考取功名!

  「得了,得了!」羅姨娘站了起來:「我們就別在這裡待著了,讓六姑奶奶和姐姐好好說說話。」說著走過去去拉梅姨娘:「去我那邊坐坐,正好府裡新進了布料,要給丫頭婆子們做衣裳,你幫我一起參謀參謀。」

  「這種事我哪懂,再說大奶奶交給你,就是知道你能做好,我就不多嘴了。」梅姨娘顯然不願意走,羅姨娘卻是用力一扯,將梅姨娘硬生生的扯站起來:「你不懂,我教你!」

  和析秋以及夏姨娘微微頷首,硬將梅姨娘拉著出去。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梅姨娘想要回頭去看析秋,可不待她話說話,秀芝跟在後頭已經將門掩上了。

  析秋看著羅姨娘的背影,忍住了笑意。

  「六姑奶奶。」夏姨娘見她們離開,就露出愁容來:「事情鬧得這麼大,會不會對七少爺將來的仕途有影響。」

  影響肯定還是有的,不過倒也不嚴重,就看怎麼處理了,她搖搖頭,含笑道:「七弟一向努力,人又本分大家也都看在眼裡,雖不說可事情原委心裡也是清明的。」說著一頓又道:「再說,不還有父親和大哥呢麼,您不要多想了。」

  夏姨娘依舊難掩擔憂,原來是擔心因為佟敏之出身尷尬,婚事不好挑不會順利,怎麼也沒有想到,卻鬧出這樣的風波來。

  析秋又低聲勸了夏姨娘幾句,這邊秀芝來報說江氏和大老爺以及大爺都回來了,析秋便辭了夏姨娘去了江氏那邊。

  「我正要著人去請你回來一趟。」江氏滿臉的無奈隱著怒意,拉著析秋坐下就直接道:「你說樂小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幸好趙小姐沒事只是受了點輕傷,若不然這個攤子可要怎麼收場!」

  「趙小姐沒事就好,趙家怎麼說?那些圍著侯府的學子如何了?」析秋問出了自己關心的幾個問題。

  江氏喝了茶就回道:「趙先生是態度堅決的,只是趙老夫人的態度有些模稜兩可,只怕是不能同意了,趙小姐在房裡又哭又鬧只說便是做姑子去,這門親事也決不會答應。」說著一頓又道:「父親和大爺去了,解了侯爺的圍,勸了學子們都退回去了……」長長的嘆了口氣,讓堂堂文淵閣大學士去給人賠禮道歉,江氏想想心裡就生出無名的火來,恨不得找到樂瑤狠狠的罵一通才是。

  這樣一來,趙家的婚事只怕不能再談了,傷了趙小姐的心,即便事成讓她帶著怨念和佟敏之過日子,心裡也不會痛快,至於樂瑤,析秋緊緊的擰了眉頭,京城是留不得了!

  析秋正要說話,邱媽媽就匆匆進來,說阮夫人和錢夫人一起來了,析秋和江氏互看一眼,猜測兩人只怕是賠禮道歉的。

  轉眼兩人進來,瞧見析秋也在並不驚訝,說了許多的話,大抵和析秋所料不錯,為樂瑤的事情賠禮道歉。

  說明天就將樂瑤送回去,再不能讓她在京城生事了。

  江氏儘管心裡再氣,可也沒有拿喬,笑面溫和的和兩人說著話,析秋也微笑著陪著,幾個人客氣的說了許多的話。

  宮中,樂袖知道後也是氣得不輕:「沒想到她一來就鬧出這麼多事情來,就連聖上也知道了。」吩咐德公公:「你出宮一趟,和阮夫人打個招呼,也別等明天了,今晚就派人將樂瑤送回淮南去!」

  「奴才知道了。」德公公應是,正要說話,守著門的瑾瑜忽然跪在了地上:「奴婢叩見聖上。」就見穿著明黃龍袍剛剛下朝的聖上大步進了門。

  樂袖一愣,飛快的朝德公公揮揮手,她面色一改笑著迎過去蹲身行禮:「臣妾叩見聖上。」

  「起來吧。」聖上在主位上坐下,瑾瑜接了茶小心翼翼的奉上來,輕手輕腳的和德公公退了出去。

  樂袖笑盈盈的站在一邊:「聖上還沒用膳吧,臣妾讓人給您備膳?」聖上端了茶眉頭微挑掃了樂袖一眼:「不用了,朕稍後去玉茗宮用。」

  玉茗宮是瑩貴妃新搬的宮殿。

  樂袖臉色微微一變,又笑著應道:「是!」聖山輕吹著杯沿上的浮沫,不經意的問道:「聽說今兒上午,潛山書院的學子將錦鄉侯府圍了?」

  臉上的掛著的笑容有些艱難,樂袖目光一轉回道:「有這事?臣妾一上午在房裡繡花,還不曾聽聞。」說著露出擔憂不解的樣子:「學子們為何要圍了侯府?」

  聖上看了眼樂袖,見她表情真摯並不像有所敷衍的樣子,語氣也稍柔和了些,道:「只是年輕人間的風流韻事,你不知也罷!」

  樂袖暗暗鬆了口氣!

  聖上便起了身:「朕去看看鴻兒,你用膳吧。」樂袖便緊跟著送他出門,待聖駕行遠她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回頭問瑾瑜道:「德公公出宮了沒有?」

  「走了!」瑾瑜回道。

  樂袖放了心,想到聖上方才的態度,她的心又涼了一些,這兩年聖上對她全不如當初時的溫情信任,相反的對瑩貴妃越發的親近,如今連這樣的事情,都要來試探她……

  「娘娘。」瑾瑜小聲道,樂袖一愣,問道:「人呢?」

  「在殿外稍停了一刻,見聖上在裡面便走了。」瑾瑜說著一頓又道:「像是領著敏嘉公主在玩。」

  樂袖聽著目光一頓,隨即笑了起來:「……這孩子果然聰明,算我沒有白疼他!」

  識時務,懂進退,又會拿捏人的投其所好,和風細雨卻能在不經意中籠絡了人心。

  這樣的手段和行事作風,樂袖腦海中不經意的就想到了析秋。

  真是什麼樣的人教導出什麼樣的孩子!

  略高興後她又想到樂瑤和佟敏之的事情,事情鬧成這樣,即便是求了聖上賜婚,只怕佟家也不會願意了,今兒讓佟閣老低頭給那麼多學子賠禮道歉,定是已經得罪了他,將來樂瑤進了佟府日子也不會好過。

  可是,如今得罪了佟閣老,又壞了佟敏之的婚事……這件事實在是讓她頭疼不已。

  「你去一趟都督府。」樂袖想了想,雖不擔心和蕭佟兩家因此處內訌,可彼此心裡不快總是難免:「將去年過年我得的那尊送子觀音給四夫人送去。」

  瑾瑜一頓:「娘娘……」樂袖擺著手:「眼下大事未成,不要拘泥這些小節。」

  「奴婢這就去。」瑾瑜蹲身應是,正要說話外頭有內侍匆匆跑了進來:「娘娘,娘娘不好了!」

  都是她貼身的人,樂袖問道:「什麼事?」

  「是聖上。」來人回道:「聖上要下了聖旨給佟家七爺賜婚!」

  樂袖一愣,問道:「怎麼回事,細細的講。」來人便回道:「奴才在外頭聽說,說是當時皇長子也在,正陪著聖上用膳,也不知怎麼說起佟七爺的婚事來,瑩貴妃就說好好的男兒,婚事卻莫名受了這樣的波折,將來只怕也難找女子婚嫁了,難為佟閣老為了朝中的事操心,又為了孩子的婚事傷神傷面……」一頓又道:「聖上便隨口問瑩貴妃對此事有何看法,瑩貴妃就道沒有什麼看法,只是擔憂佟閣老年事也漸高怕他一時操心毀了身子,不能再為聖上效力……說著話鋒一轉就提到她有個庶妹,年紀和佟七爺相仿,不如她做個媒人牽個線罷了,也了卻佟閣老一樁心事。」

  「聖上就答應了?」樂袖面色一變,來人就點了點頭:「聖上顯得很有興致,還誇讚了瑩貴妃替他分憂,還說要讓佟閣老好好謝謝她這個媒人才是。」

  樂袖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怒問道:「殿下呢,殿下不是也在場,他沒有說話?」

  「殿下說了。」來人有些遲疑:「不過……殿下卻也是贊同的!」

  樂袖洩氣的在椅子上坐下來,瑩貴妃真是打的好算盤,雖是庶女庶子可畢竟和佟家聯姻了,這樣一來佟家將來辦事也不得不顧忌她娘家了。

  這個女人,真是好深的心機,她怎麼就沒有想到!

  早知道,就同意了樂瑤和佟敏之的婚事,怎麼也不能讓事情演變成這種局面。

  樂瑤使勁的拍著門:「放我出去!」她怒容滿面恨不得一把火將錦鄉侯府燒了乾淨:「快放我出去!」

  拍了半天沒有人敢應,她力竭的癱坐在地上,蒙面哭了起來,她也不願意事情鬧成這樣,難道她願意成為別人的話柄麼,還不是因為你們阻止我的婚事,如果答應了我又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門第,門第!

  門第難道就那麼重要麼,兩個人在一起難道不是只要相愛就夠了麼,她愛佟敏之,從第一眼看到他就愛上了他,為什麼沒有人理解她,為什麼!

  敏之,敏之,你快回來,我們一起並肩作戰,一定會讓他們同意我們的婚事的,一定。

  樂瑤哭得昏天暗地,一天沒有吃東西這會兒又過度激動,人便有些無力,就在這時門從外面打開,吱呀一聲,聽到她耳中宛如天籟如同救贖。

  她回頭去看,就瞧見阮夫人站在了門口,她迫不及待的喊道:「姑母,您放我出去好不好?」

  「傻丫頭。」阮夫人見樂瑤弄成這樣也心疼得不得了,她走過去扶起樂瑤,將她滿臉的碎髮捋清爽,又拿了帕子給她擦臉,柔聲道:「何苦這樣折騰自己!」

  樂瑤緊緊揪著阮夫人的衣袖,期望的看著她:「姑母,是不是我和敏之的婚事有希望了,是不是敏之回來了?我攪黃了他的婚事,他一定會趕回來的吧……」

  阮夫人看著這樣的樂瑤實在是沒了話,長長的吐出口氣,還是將樂瑤最不想聽的事情告訴了她:「聖上方才下了聖旨,給佟敏之賜婚了,是定遠伯陳府的庶女。」

  「什麼,你說什麼?」樂瑤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問道:「什麼定遠伯,什麼賜婚?」

  阮夫人扶著她,原原本本的將事情的原委和樂瑤說了一遍,樂瑤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搖著頭要朝外面走:「我去找貴妃娘娘,她一定有辦法能幫我。」一頓又道:「還有佟閣老,四夫人,他們也不會願意和定遠伯聯姻的,怎麼會同意這門親事。」

  「瑤兒!」阮夫人拉住樂瑤:「你冷靜一些,這可是聖旨,誰能違背?」

  樂瑤身體一抖,突然停住了腳步,身子沒有站穩就順著門框坐在了地上,阮夫人看著她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成了定局,你去找誰也沒有用的。」阮夫人沒有告訴她,若非她鬧去了趙府,瑩貴妃也不會有機可趁,聖上也不會給佟敏之賜婚。

  至於反對,不管是她們還是佟府疑惑是宣寧侯府都不可能去提出異議,不說佟敏之和趙府的婚事剛剛黃了人人皆知,她們沒有理由拒絕,就說瑩貴妃「一片好心」,連聖上都誇讚她為朝事分憂,他們怎麼能去反對。

  他們只有謝恩!

  再去看樂瑤,只見她傻傻靠在門框上,傻傻的看著前面,過了許久才一點一點抬起頭來朝阮夫人看去:「姑母,求求您放我走吧。」她要去找敏之,她要和敏之遠走高飛,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生活!

  阮夫人當然知道她的打算,勸著道:「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在這裡好好養幾天,過些日子等你大哥到了,就接你回淮南!」

  樂瑤眉頭一橫,眼底露出不甘心的樣子,她忽然推開阮夫人,拔腿就朝外頭跑去,碎亂的頭髮堆在了腦後,她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赤著腳在碎碎的鵝卵石上奔走……

  「快攔住她!」阮夫人不期然被她推到在地,手肘硌在地上她疼的嘶了一口氣,好不容站起來立刻讓婆子去追樂瑤。

  析秋和蕭四郎在大老爺房裡,佟慎之和江氏並肩坐在一邊,周博涵以及佟析硯佟析玉和婁二爺皆在,大家都沒有人說話,大老爺看著桌面上的聖旨面沉如水,過了許久她開口對江氏道:「準備準備去定遠伯府提親吧。」

  「是!」江氏垂頭應是,不確定的問道:「……七弟那邊可要通知一聲,讓他回來?」

  大老爺聞言擺了擺手,回道:「不用,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等他回來再說吧。」

  「是!」江氏點了點頭,這邊佟析硯就問道:「父親,難道真的讓七弟娶定遠伯的陳小姐?那可是瑩貴妃的妹妹!」

  大老爺眉頭蹙起沒有說話,周博涵看著佟析硯臉色難看,就解釋道:「聖命難違,再說與身上而言也是好意,我們豈能駁了聖上的好意。」

  儘管如此說,佟析硯還是氣得不行:「可惡!」想到將來家裡會嫁進來一個陳小姐她就頭疼,不由朝蕭四郎和析秋看去:「你們兩個說話啊!」

  析秋一直靜靜坐在不曾開口,蕭四郎則是面色平靜不見異色,見佟析硯問她,析秋無奈的開口道:「周姐夫說得很對,聖上為七弟賜婚也是體恤父親,我們便高高興興為七弟張羅婚事便是。」

  佟析硯聽著就癟了嘴不再說話。

  婁二爺比成親時胖了一些,此時開口接了話,道:「以我看這件事也不一定是壞事,等人娶回來便是佟氏的人,要如何做還不是看我們。」他話一落,大家都朝他看去,就連大老爺也眼神莫測的看向他。

  婁二爺挑了挑眉梢,正要說話,佟析玉卻是低著頭紅了臉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婁二爺有些掃興的閉了嘴。

  等辭了眾人,析秋和蕭四郎回了都督府,在車上蕭四郎攬了析秋,笑著道:「我到覺得婁二爺說的沒有錯,將來你是姑姐,弟媳若是做的不好,你儘管訓斥便是。」析秋被他的話逗笑起來:「這麼說,四爺當初娶妾身時也是如此打算的?」

  蕭四郎輕笑從善如流的點點頭,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頭堵著的一口氣也隨之鬆了鬆,其實這件事他們沒有人去拒絕聖上,是因為一來不管聖上是不是單純的好心,但是確實解決了佟敏之如今婚事的尷尬,二來,瑩貴妃把妹妹嫁到佟府來,其實對於她來說並非是一件好事,聯姻確實是將不相干的兩個府邸綁在了一起,但是出發點是大家的目標和利益相同,可一旦發生了矛盾碰擦,誰還會為了一個女子,而不管真正大局的利益。

  還有個原因他和蕭四郎各自心中明白,卻沒有彼此道破。

  其實,她在意的,還是佟敏之的感受,短短的時間婚事一波三折鬧得滿城皆知,幾乎釀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如今卻從天而降一位素未謀面甚至不曾聽聞的女子將成他未來的妻子,他的心中定然不會好受。

  況且,如今樂瑤知道後還不知會有什麼反應,不知道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若是樂瑤有個三長兩短,佟敏之這一生只怕都要活在陰影中。

  正如析秋所料,第二日就從錦鄉侯府聽到樂瑤失蹤的消息,錦鄉侯府派了許多人出去找,連找了兩日也沒有下落,析秋怕樂瑤去保定找佟敏之,就讓人通知了阮夫人,阮夫人聽到便立刻讓人追去了保定……

  果然,在半道上追上了樂瑤,彼時正好佟敏之也從保定朝京城趕,他得知了賜婚的事情,怕樂瑤一時難以接受再做過激的事,沒有想到卻在路上遇見了樂瑤。

  析秋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麼,只聽阮夫人說樂瑤彷彿呆傻了一般,任由人帶回了錦鄉侯府。

  好幾日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無知無覺。

  到了十月初,中山侯的大爺到了京城,將樂瑤帶回了淮南。

  佟敏之站在箕尾山山頂上,看著中山侯的馬車一點一點消失在視野中,他靠在身後的野李樹上,枯黃的樹葉片片落下,他閉上了眼睛只有無力。

  腦海中就想到第一次到這裡來的情景,他背著布包,包裡是姐姐偷偷給他的二兩銀子,還有幾塊點心,他和趙先生席地而坐,聽先生自大周建國之初,一直說到當今局勢,那時候的他雄心壯志,暗暗發誓,總有一日他要憑藉自己的努力,報答姐姐,報答趙先生!

  轉眼十年過去了,他依舊什麼都沒有做成,卻讓那麼多人為了他而傷心。

  樂瑤,你的感情太過美好,我太過污濁太過卑賤配不上你……下半生,希望你能安心找個人嫁了,得到真正屬於你的幸福……

  佟敏之的改變,析秋看在眼裡,卻也無法安慰他,有的傷口只有靠著時間等待它一點一點癒合然後忘卻……其實,她知道對於佟敏之來說,他對樂瑤或許只是好奇,年少懵懂時有一些情愫,可是這樣的情愫與他心中的許多許多的東西比起來,實在不足一提,他傷心是因為樂瑤為他的付出而他卻無力回報。

  或許有情,但那份情感還不至於讓他為之瘋狂,可能更多的是……愧疚吧!

  天氣漸漸轉涼,今年京城的雪比往年來的早了許多,離佟敏之四月的婚期越來越近,期間析秋進宮一趟感謝樂袖給她送來的送子觀音,在宮中見到了敏哥兒,敏哥兒給佟敏之準備了賀禮,只說他不能去給七舅舅道賀,只讓析秋代為轉達。

  「至於賜婚的事,當時我也在。」敏哥兒看著析秋道:「我並未反對!」

  析秋點了點頭,並不奇怪敏哥兒的反應,卻不料敏哥兒解釋道:「二伯如今雖不在京中,可總有一日要回來的,侯府主母空缺,定遠伯可不止只有一位庶女……」他的話再明白不過,定遠伯如今正有一位及笄的嫡出小姐,事情可一不可二,與其讓瑩貴妃將來求了聖上為蕭延亦賜婚,不如現在成全了她!

  析秋怔了一下,這也正是她和蕭四郎未有作為的原因之一,沒有想到,敏哥兒卻在那一瞬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定遠伯雖封了爵位可並非世襲,他們要在瑩貴妃正得寵時鞏固地位,所以將來他們有這樣的打算一點也不奇怪。

  她看著敏哥兒,笑了起來,只覺得無比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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