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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莫風流]庶香門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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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58:54
第三十七章:家事

  江氏看著躺著床上面色紅潤的佟析玉,又替她高興又生出擔心來。

  高興的是佟析玉嫁到壽寧伯府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身子,若這一胎生了個男孩,她就算徹底在壽寧伯府站穩了腳跟,即便是女孩也無妨,她和婁二爺都還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和時間。

  憂的是,她想到方才在花園裡見到八姑爺的樣子,那個模樣分明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怎麼短短的時日不見,他就成了這副模樣了。

  想想她又覺得疑惑,八姑爺因為只領了閒職,手中沒有什麼事情做人有些勛貴子弟的散漫,可也並非紈褲之人,也不曾聽說他流連花街柳巷的傳聞,後宅也沒有那些個狐媚子勾人的,怎麼就成了這副模樣。

  難道這段時間她顧著家裡的事沒時間問壽寧伯府的事,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的?

  想到這裡,她不免朝正在歪在床上撫著肚子眉眼都是喜色的佟析玉看去,想了想還是問道:「……八姑奶奶,方才我進門時碰見了八姑爺,見他急匆匆的樣子,也沒說上話,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她說著身子微微傾了一點,語氣顯得很真誠,她也真心希望家裡的幾位姑奶奶都過得好,所以但凡她能做到的事情都會盡量去做,她們過得好了對娘家對大爺將來也是助力。

  佟析玉彷彿沒有聽到江氏話中的意思,反而顯得很高興,低著聲音道:「是工部的胡侍郎來找他。」說著與有榮焉的道:「胡侍郎說江南道幾處堤壩還是前朝修葺的,去年夏天的時候水位漫漲,有幾處有滲水的跡象,雖不曾垮塌但也隱有隱患……」笑著喝了口茶:「胡侍郎當年落魄時二爺曾助過他,這一次聖上將修葺堤壩的事交給工部,胡侍郎就讓二爺也摻一股。」說著伸出三根手指頭:「投三萬兩,一年後不算本金也有六萬兩的回利。」

  江氏聽著一愣,她聽大爺和大老爺說起過這件事,也並且放在心上,只因為當初大老爺曾在工部任職不免多關注一二,現在聽佟析玉說起來才想起來這件事,在腦子裡打了個轉,就猜想難道八姑爺這樣清瘦是因為河堤的事情操心而至?

  佟析玉看著江氏,又道:「二爺這兩天日夜和胡侍郎在一起商議……」

  江氏狐疑的面色漸漸消了下來,點了點頭:「銀子倒是其次,只是人有事情做總比無所事事要好。」語重心長的看著佟析玉:「不過也要顧著身子才是。」

  佟析玉點點頭:「嗯,我回頭也勸勸他。」江氏向來心細,佟析玉暗暗鬆了口氣。

  江氏自壽寧伯府出來,岑媽媽要和她告辭,她看看天色又想到好些日子沒有見到析秋,不由道:「也別辭了,我也去看看六姑奶奶。」

  岑媽媽笑著應是,上了都督府的馬車,跟著江氏回了都督府。

  析秋正在房裡,一手抱著縈姐兒,又側頭去逗躺在春柳臂彎裡的恭哥兒,縈姐兒隨著月份漸長越發的可愛,只要一逗一哄就會發出咯咯的笑聲,也不認生誰抱著她就朝著別人笑,讓人單看著心就化成了水兒。

  析秋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著道:「娘帶你去院子裡看花好不好?」縈姐兒笑著,析秋繼續道:「後院裡的山茶開了,回頭我們摘一些回來插在房裡。」

  縈姐兒大眼睛緊緊盯著娘親,笑得更加歡快。

  析秋又低頭去看恭哥兒,恭哥兒半眯著眼睛一副很享受的躺在那裡,析秋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正要說話綠枝在外頭喊了聲:「夫人,岑媽媽回來了。」

  話音落門簾子掀開,進來的卻是江氏,析秋抱著縈姐兒迎過去,笑著道:「大嫂怎麼來了。」讓了身子:「快坐。」

  「和岑媽媽在壽寧伯門外碰見了,想著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了,就順道過來看看。」又接過春柳手裡的恭哥兒抱在手裡,笑著道:「這孩子,每次瞧見都是這副田舍翁的閒適樣子。」

  析秋也覺得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兩個人逗了一會兒孩子,見他們有些倦了就讓兩個奶娘抱下去歇息,析秋問江氏:「大嫂見到八妹妹,可還好?」

  江氏點點頭,將佟析玉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猶豫著要不要將婁二爺的事情也和她說一說,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畢竟是姑爺的事情,她放在心裡只是猜測,若說出來未免有些捕風捉影的味道。

  不由還是和析秋說佟析玉的事情。

  江氏不說,岑媽媽卻是在心裡嘀咕了好長時間,待江氏走了她進了門,就補充似的將婁二爺的事情說給析秋聽:「奴婢雖在內宅,家裡幾位大爺也是正經的人,可是這樣的人也瞧過不少。」說著一頓面露擔憂的道:「婁二爺的樣子分明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她是覺得是不是婁二奶奶懷了身子,婁二爺因此招了什麼不正經的女人。

  析秋聽著皺了皺眉頭,岑媽媽一向有分寸,看人也向來準得很:「大嫂也見到婁二爺了?」

  「嗯。大奶奶當時也滿臉震驚,和婁二奶奶說話時,還有意問了問婁二爺,只是婁二奶奶的意思是婁二爺這段時間為了河堤的事……大奶奶就沒再說什麼。」

  「我知道了。」修河堤的事情也不單是工部的事情,京中那麼多勛貴,這樣的好事情自然有許多人家摻和進去,大家象徵出點錢買石料還是雇長工,到時候等著收錢就是,費心思的人多的是,還輪不到婁二爺一本正經的跟著後頭費心思。

  所以佟析玉說的她是不相信,可她這麼說難道其中有什麼隱情?

  想了想她又道:「這件事以後再說,婁二爺身體這樣婁老太君和婁夫人都沒有什麼反應,我們就當不知道吧。」畢竟是自己的妹夫,她也不好和岑媽媽說太多。

  岑媽媽應是,出了門。

  析秋心裡卻是暗暗奇怪,可一時想不出哪裡奇怪,又想到佟析玉現在懷了身子,往後孩子生下來婁二爺是她們母子的依靠,江氏既然隱約提醒了一下,她自然會顧著自家相公的身子才是。

  想到這裡,她便沒有再多想,招來綠枝問道:「四爺可回來了。」

  「四爺回來了。」綠枝笑著道:「剛進家門就有來找,這會兒在外院。」

  析秋微微頷首,便沒有再問。

  過了一會兒蕭四郎進了門,析秋見他眉眼間很輕鬆的樣子,不由笑著親自給他倒了茶,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蕭四郎趁勢握住了她的手,一拉將她抱坐在腿上,又在她面頰親了一口,笑著道:「有二哥的消息了。」

  析秋聞言一愣,驚喜道:「人在哪裡,可還好?」蕭四郎見她也很高興的樣子,語氣又輕快了一分,道:「查訪的人在蘇州見著他的,說他除了黑了一些,身體和精神都好得很,人也比以前開朗了一些,還寫了信捎了回來,我回來時回事的人已經將信送去給娘了。」說著一頓又有些黯然:「不過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雖然彼此一直避開深談蕭延亦的話題,可是析秋卻知道,蕭四郎對蕭延亦心底存了一分歉疚,這份歉疚沒有辦法還也不可能還,可是他總想通過別的方面補償,比任何人都希望蕭延亦能過的順遂。

  「既然他過得很好,就隨他吧。」析秋說著一頓又笑著道:「鑫哥兒也大了,他總是要回來的。」

  蕭四郎明白析秋指的是什麼,不由揚了揚眉,腦海中還留著析秋剛進門時,鑫哥兒和敏哥兒正牙牙學語整日裡泡在他房裡的光景,一轉眼都到了要談婚倫嫁的年紀了,而析秋也進門五六年了。

  不但他們在想這件事,太夫人也和大夫人在商量:「要讓他回來也簡單,就送封信去,說我給鑫哥兒相了個姑娘,他這個做父親總不能不回來吧。」

  大夫人聽著含笑逗著太夫人高興,順著她道:「娘這個主意好。」權當太夫人一時的氣話。

  誰知道太夫人卻認真的思索起來,琢磨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喊來大夫人:「……要給鑫哥兒說親事,前頭還有個晟哥兒,論齒序得先將他婚事定了才是。」

  「娘。」大夫人沒料到太夫人真當了真,一時不知道如何接這話,太夫人卻是自言自語的在心裡默算和府裡走得近的幾家,哪家有適齡的小姐,晟哥兒不同於鑫哥兒,挑的時候門楣不能太高,否則到時候壓了他一頭,又不能太低,畢竟他在宣寧侯府裡進進出出,若是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的,到時候見了別府的奶奶夫人上不了檯面。

  太夫人心裡轉了好幾個彎,也沒想出哪家有適齡當配的小姐。

  大夫人卻是欲言又止的道:「晟哥兒還小呢。」

  「不小了。」太夫人擺擺手道:「我們也不像官宦人家指望著他考取了功名好配個門第高的,他上有老四照著,下有鑫哥兒照顧著,往後只要夫妻兩人好好經營日子也只會越來越好,不要像他娘老子那麼混就成。」直接下了定語。

  大夫人嘴脣動了動沒說話。

  大夫人又道:「……這件事恐怕還要找你弟妹幫忙,她人面兒熟。」說著頓了頓又道:「你五弟妹一直昏睡著……指不定那天就……」到時候守孝三年婚事豈不是耽誤了:「這件事要快,我看你今天就去和析秋好好商量商量,托幾位夫人問問,不要求門第只要忠厚本分家世清白即可。」

  大夫人嘆了口氣,想著若有件事能分散太夫人的注意力也不為是件好事,再說,太夫人說的也有道理,晟哥兒的身份本就有些尷尬,又有五夫人在這裡……還是早點定下來的好。

  至於鑫哥兒的婚事,還是得從長計議。

  下午她就去了析秋那邊,將太夫人的意思說給析秋聽,析秋滿臉的唏噓,想到晟哥兒整日裡跟在她後頭要糖吃的孩子樣兒,轉眼就要說親事了。

  「我知道了。」析秋點頭道:「回頭我讓岑媽媽回去和大嫂說一聲,讓她也留心一下。」說著一頓又想到了佟敏之:「再去書院那邊看看。」

  大夫人見析秋沒有提阮夫人和錢夫人,只說讓江氏和佟敏之去留意,就知道析秋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寧願捨了高門庶女不如尋個門戶殷實的嫡女。

  大夫人一走,蕭四郎便從外院進來,析秋和他將大夫人剛剛說的事情說了一遍,就笑了起來:「原來不是我一個人想到這件事。」頓了頓嘆了口氣道:「只是晟哥兒的婚事,現在只怕不容易尋。」

  有蕭四郎被聖上怒批了辭呈在先,這段時間他又真的實實在在在府裡待著,除了處理庶務就是教長子習武的事,早就傳了出去,大家都猜測他失了聖寵,只聖上還念及舊情依舊讓他們住在都督府,若不然他們就得灰溜溜的搬回侯府去了。

  而侯府那邊也不見得多好,蕭延亦失蹤三年多毫無消息,家中只有世子苦苦支應著門庭,而蕭延庭向來不理正事更無前景可言,在這樣的情況下,身份尷尬的晟哥兒婚事更是不易。

  「若只看到這些,那也只能慢慢找了。」蕭四郎淡淡的說著,並未放在心上,析秋失笑,抿脣道:「又有幾個人能真正無欲無求的。」

  蕭四郎搖了搖頭,析秋知道他今天出去了,便問道:「敏哥兒可有消息傳出來?」

  蕭四郎微微頷首,目光微暗沉聲道:「……聖上吐血了。」

  析秋聞言臉色一變,坐在蕭四郎對面問道:「那太醫怎麼說?」問完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的多此一舉,太醫那邊自是不會有什麼結果,否則聖上的病情也不會瞞著眾人了。

  又問道:「……太平侯在京中的過了年,可說了什麼時候回去?」

  蕭四郎讚賞的看了她一眼……

  析秋心中微定。

  第二天還是讓岑媽媽回去和江氏說了,江氏一口應了,當即就和邱媽媽在家裡細數和佟府來往的幾個夫人家裡兒女的情況,佟敏之那邊則是愕然,沒想到析秋讓他打聽,想了想又了然:「太夫人定是想為晟哥兒娶一個書香之家的女兒。」書院裡好些夫子家中都有女兒或是孫女,那些夫子也不俱都是家底單薄的……姐姐也定然是這麼想的,所以才讓他留意。

  「既然是姐姐的囑託的,你要多用點心。」陳氏抱著孩子:「多和書院裡先生說說,或是托個婆子仔細打聽打聽。」很上心。

  佟敏之應是,點頭道:「等我把這篇時文看完就去書院看望趙先生。」他今年秋天要下場。

  陳氏笑而不語,抱著孩子去了後房,她的姨娘如今住在後院的一間小院子裡,沒了在陳家的小心翼翼舉步維艱,她們母女可謂是過得順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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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婚事

  出乎意料的是,隔了幾日江氏上了門,和析秋道:「消息放出去,先頭幾日還沒有什麼反應,可這兩日就陸陸續續有人上門。」說著笑容滿面:「我仔細看過,有好幾位小姐不論出生還是相貌都是不錯的。」

  然後又仔細和析秋說了幾家,析秋覺得尚寶寺卿周大人家的嫡女條件最好,周大人是先帝十五年時點的庶吉士,今年四十出頭她曾聽大老爺說起過,此人脾氣剛直官風清白,家世說不上名門可也算殷實。

  有兩位兄長都在朝中為官,一位在山西任知府一位則是在六部給事中,前途不可估量。

  析秋笑著道:「我陪你去見太夫人。」說著喚春柳進來給她換衣裳,江氏笑著道:「我去吧,你不是還沒康復麼,這麼出去難免引人猜疑。」

  「無妨。」析秋還是站了起來:「好久沒有出門,也正好出去透透氣。」也趁此機會讓別人知道,她的身體已漸漸康復。

  江氏笑了起來點頭道:「……有你在更好。」

  待析秋換了衣裳和江氏一起去了侯府,太夫人聽江氏說完果然中意周大人家的嫡女,笑著道:「最好能找個機會見一見周夫人和這位周小姐。」家世是極好的,配晟哥兒也不算高攀,只是不知道人怎麼樣。

  析秋朝江氏看去,江氏笑著道:「這個好辦。」她來的路上就想好了:「您的壽辰也快到了,不如熱鬧熱鬧順便請了周夫人和周小姐來,正好您也看看。」

  太夫人露出猶豫的樣子,析秋知道太夫人的擔憂,蕭四郎卸任蕭延亦未歸,侯府現在正是該低調的時候,便笑著道:「那就請幾家通好過來聚聚。」又轉頭對江氏道:「到時候大嫂陪著周夫人來,只說周夫人和您交好,順道過來坐坐便是。」

  太夫人點了頭,道:「那就勞煩舅奶奶了。」江氏笑著搖頭:「若是能成可是天大的喜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何來勞煩。」

  到了太夫人壽辰那日,江氏果然將周夫人和周小姐領來了,周夫人四十左右的樣子,說話輕聲細語舉止優雅,到不像小門小戶出來的,析秋後來才知道周夫人出自江南大家,就如同當初大老爺和大太太那樣,她與周大人也是周大人剛中秀才時定的親事,娘家在江南也是名門望族。

  有的這樣的母親,析秋又去看周小姐,十歲的年紀,個子嬌小,濃眉大眼看人時眼睛骨碌碌轉,卻不顯得浮躁和不安分,反而給人一種單純天真的模樣,笑起來臉頰有兩個酒窩,深深的非常可愛。

  太夫人點頭,和析秋道:「這位周小姐眼神清明,雖顯得活絡可並不畏縮,看得出來周夫人幼承庭訓,這個女兒教的也是不錯。」

  大夫人也贊同的點頭:「赤子之心難能可貴。」析秋又去看坐在一邊沒有說話的蕭延庭,他垂著頭一副任由太夫人做主的樣子。

  過了幾日,太夫人就請錢夫人做媒人,和周家交換了庚帖,晟哥兒的婚事就定了下來。

  太夫人鬆了口氣,目光就落在和炙哥兒正嘰嘰喳喳說著話的鑫哥兒身上。

  析秋回到都督府,碧槐回來了,和蘇全勝給析秋磕了頭,蘇全勝去了外院,碧槐紅著臉低著頭,析秋笑問道:「你公公一家都還好吧?」

  「嗯,挺好的。」碧槐說著讓小丫頭提了好幾個包袱進來:「這裡頭有兩雙鞋,一雙是婆婆做的一雙是小姑做的。」說完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看過了,針腳不縝密有些粗糙,夫人若是不喜歡奴婢幫您收起來吧。」

  「收起來作什麼。」析秋目光落在包袱上:「拿來我試試大小。」

  碧槐暗暗鬆了口氣,婆婆和小姑一片心意,她雖看不上他們的針線可也不能拒絕了她們的好意……還好夫人沒有嫌棄。

  岑媽媽瞧在眼裡,一邊服侍析秋穿鞋一邊笑著打趣道:「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蘇全勝家的這會兒已經知道幫襯著婆家了。」

  析秋穿著鞋走了一圈,大小正合適,抬頭笑盈盈看了眼碧槐,碧槐臉紅的似番茄一樣。

  春柳幾人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說起晟哥兒定親,碧槐也唏噓道:「奴婢還記得大少爺大哭著抱著夫人,夫人拿馬蹄糕哄著幫他擦眼淚的光景。」說著笑了起來:「轉眼都定親事了。」

  「誰說不是呢。」春柳笑著將碧槐帶進來的東西收起來,析秋笑著道:「你既然回來了,就還是管著原來的事情吧,至於住的地方……」她想了想看向春柳:「我讓天誠在外院撥一間小院給你們,也不用像春柳來來去去的跑得麻煩。」

  碧槐也沒有推辭,笑著謝了嗯。

  四月中旬的時候,宮裡有消息傳出來,太平侯夫人身體抱恙寫了家書上京,太平侯坐立難安遂進宮和聖上請辭,聖上欣然應允,第二日一早早朝時,當庭便宣了聖旨。

  蕭四郎漫步進了內院,見析秋抱著恭哥兒在院子裡散步,他走過去接過兒子在手裡,和她並肩走著。

  春柳帶著小丫頭悄悄落在後面。

  析秋轉目看著,笑問道:「……不是在和天誠商量著要在後院修個亭子的麼,有結果了?」蕭四郎想在後院茶園前建個亭子,這樣每年春秋的時候賞花也有個落腳點。

  析秋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贊同的道:「索性再找些錦雞麋鹿養在這裡,等縈姐兒和恭哥兒大了,也能在這裡跑著玩。」

  蕭四郎眼睛一亮,立刻吩咐天誠去辦這件事。

  他一上午都和天誠待在外院畫圖紙選材料。

  「太平侯夫人身體抱恙,他昨天入夜進宮和聖上請辭。」蕭四郎抱著恭哥兒淡淡的道,析秋聽著一愣,頓了腳步問道:「聖上允了?」

  太平侯進京來是為了什麼事,大家心裡都清楚,原以為聖上很快就會決定,沒想到中間出了陳家的事情,太平侯也在京中待了大半年,只怕他心裡也沒了底,所以借由夫人身體抱恙來試探聖上。

  「允了。」蕭四郎含笑說話,也停了下來目光灼灼的看著析秋,析秋一愣就以為事情有了變化,遂問道:「怎麼了?」

  蕭四郎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宛若星辰,夏日清風的讓人舒爽:「今日一早聖上宣了聖旨,為敏哥兒定了太平侯嫡長女為妃。」

  「真的?」一直提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析秋笑了起來,蕭四郎牽了她的手緩緩朝後院走去,低聲道:「聖上昨夜咳嗽了一夜,今日一早就宣了聖旨……只怕過些時日儲君之事也會定下來。」

  析秋抿脣笑著,前幾天還在為晟哥兒訂婚的事感慨,沒想到敏哥兒也定了親事,作為母親她忽然有種醜媳婦要見公婆的怯意,她轉頭去看蕭四郎,問道:「既是定了親事,太平侯就暫時不能回太平了吧,莊小姐是不是要隨著母親上京謝恩?」

  「不一定。」蕭四郎語氣輕快的道:「既然太平侯夫人身體抱恙,若是不來也無大礙。」

  皇長子定親的事半日的功夫就傳遍了京城,阮夫人,錢夫人以及太夫人和江氏悉數上了門,大家皆是眉眼都帶著笑意,雖不能張揚高調可關了門依舊是圍著莊小姐說了半天的話。

  阮夫人道:「我仔細打聽過莊小姐的為人,聽說長相不算出眾可貴在性子沉穩,太平侯夫人身子一直,府中中饋的事都是由小小年紀的莊小姐和一個媽媽打理,可見為人不但穩重還很聰明。」

  莊小姐也不過十歲,就能在府中打理中饋,確實能力不錯。

  敏哥兒一進文華殿,周圍便有此起彼伏恭賀聲,敏哥兒始終面含笑意一一謝禮,心中卻是浮現出析秋的面容,不知道母親知道他定親的事會有什麼反應……想到這裡他笑了起來,按母親的脾氣定然早就打聽過了莊小姐的為人和性格了,這會兒聽到只會長長的鬆一口氣。

  他抬頭看了眼遠遠坐著低頭看著書的佟慎之,目光微斂,若是能回去一趟該多好。

  「殿下。」蘇公公小步走了進來,在敏哥兒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敏哥兒表情一怔擰了眉頭問道:「太醫可過去了?」人已經站了起來。

  坐在後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以及其他幾位皇子目光皆是落在他身上。

  「太醫趕過去了。」蘇公公低聲回道:「不過這會兒交泰殿大門緊閉,常公公下了令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不允許別人靠近,是不是說聖上的病又加重了?

  他重新坐了下來,低聲吩咐道:「你再去看看,有什麼事立刻來回我。」

  蘇公公應是弓著腰退出了文華殿。

  析秋正在和太夫人說話,太夫人道:「若是尋常人家,定了親事怎麼也要走動走動……」說著頓了頓,目露感慨:「如今我們便是想見一見這位莊小姐也沒有辦法。」

  「娘。」析秋笑著道:「你若是想知道莊小姐的品性,不如派個媽媽去一趟太平悄悄打聽一下。」說著一頓又道:「宮裡定是要派得力的嬤嬤去太平教習莊小姐,說不定還能遠遠的看一眼。」

  「這個主意好。」太夫人笑著點頭,和大夫人吩咐道:「你找個可靠的媽媽跟著宮裡的人去太平走一趟,仔細打聽打聽。」

  大夫人笑著應道:「知道了,我這就去辦。」說完和析秋對視一眼,兩人眼底都露出對太夫人孩子般的寵溺。

  三個人正說著話,胡總管匆匆進來了門:「太夫人。」他看了眼析秋和大夫人又朝兩人行了禮:「大夫人,四夫人。」

  太夫人微微頷首,笑眯眯的問道:「什麼事?」

  胡總管臉色很難看,低聲回道:「宮裡傳了消息出來,說聖上上午在御書房暈倒了,當時幾位閣老都在,這會兒人還沒有醒,宮裡都亂了套了。」

  太夫人和析秋對視一眼,她臉上的笑容收了,問道:「那幾位閣老在?佟閣老和吳閣老在不在?」頓了頓又連珠炮一樣的問道:「皇長子這會兒在哪裡,有沒有近身伺候聖上?」

  「佟閣老和吳閣老都趕去宮裡了,至於皇長子和幾位皇子都還在文華殿。」說完面露異色:「交泰殿戒嚴,誰都不準靠近。」

  怎麼會戒嚴,是誰下的命令?

  析秋心裡生出疑問來,問道:「誰吩咐戒嚴的,又是誰帶兵守著的?」胡總管就回道:「是常公公吩咐的,由施大人帶著羽林衛,將交泰殿守的密不透風,幾位閣老也是在外面等著的。」

  不待胡總管說完,析秋吩咐他:「去看看四爺在哪裡。」想必蕭四郎這會兒應該知道了。

  若是聖上只是暈倒也就罷了,可要是就這樣沒了,那接下來勢必要生一場亂子,這件事來的太突然,析秋也不確定蕭四郎有沒有準備。

  胡總管應是匆匆出了門。

  到了下午,不但宮中戒嚴,便是整個京都也都是人心惶惶,街道上無人走動。

  析秋坐著馬車回都督府,一路上暢通無阻,連街道邊叫賣聲都聽不見,她不由想起來德宗二十二年時的暴亂,街道上也是這樣靜的彷彿落針可聞。

  這就是沒有立儲君的結果,若不然聖上病重有太子和幾位閣老主持大局,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樣的局面。

  析秋一進門天敬已在二門口候著她,見她下車便回道:「四爺去宮裡了,讓我和夫人說一聲。」

  「知道了。」析秋鬆了口氣,蕭四郎既然進了宮中,敏哥兒那邊她就放心了。

  蕭四郎一夜未歸,這一夜析秋也沒有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卻又都否定了,心裡依舊不安。

  希望聖上能挺過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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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儲君

  「大哥。」三皇子忐忑不安,拉著敏哥兒的衣袖:「你說父皇會不會……」他年紀畢竟小一些,還從來沒有遇見這樣的事情,難免緊張。

  敏哥兒看向三皇子尚顯稚嫩的臉,因為擔憂和不安而緊緊揪著手,他微笑著摸摸他的頭,語調緩慢沉穩:「別擔心,父皇不會有事的。」

  三皇子莫名的心安下來,點了頭在敏哥兒身邊坐下。

  敏哥兒心裡卻是高高提著的,宮裡每三十步一個崗亭守衛,甚至連神機營都調動了,不論是錦衣衛還是羽林衛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他雖沒有經歷過卻也知道,歷代帝王若是大限將至時宮中便會戒嚴,即便不會有奪宮篡權之事發生,也會例行如此。

  自從聖上暈倒後,他到現在都不曾見到聖上,施大人奉了常公公的命令將所有人擋在了外面,所以大家都只能看到太醫院的醫正進進出出,卻沒有任何息傳出來……宮中又如此戒嚴……

  讓他不得不多想。

  蘇公公無聲的站在門口,朝敏哥兒微微搖了搖頭,敏哥兒看見他點了點頭,他讓蘇公公去盯著二皇子,蘇公公回稟二皇子並無動靜,一直待在寢宮內。

  三皇子順著敏哥兒的目光看去,見蘇公公在外頭隨即跳了起來,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消息出來?」他們是皇子,現在父親病了卻只能困在這裡,連父親的面都見不到,真是豈有此理。

  「殿下。」蘇公公躬身回道:「還沒有,外面都有施大人把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三皇子洩氣似的坐了下來。

  敏哥兒此刻也沒有心情安慰他,只端了茶在脣邊擱著卻一口都沒有喝。

  蘇公公見狀退了出去守在門口,院外一個小內侍朝裡面伸了伸頭,蘇公公見狀蹙了眉頭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低聲問道:「什麼事?」又左右看看將小內侍拖了進來,在園牆的拐角看著小內侍。

  「公公。」小內侍也滿臉的緊張:「是……是蕭都督來了。」說著飛快的塞了一封信在蘇公公手裡。

  蕭大都督在宮裡?蘇公公一直橫七豎八的心頓時像是被人捋順了一樣,長長的吁出一口濁氣,他動作極快的將信懷裡,然後推了小內侍:「快走,不要被人瞧見。」

  小內侍點了點頭,也不多說貓著腰出了院子的門。

  敏哥兒見蘇公公有些異樣,便朝三皇子看去,溫聲道:「你去我房裡歇會兒吧,也省得回去了。」說著對一旁候著的內侍吩咐:「伺候三皇子去休息。」

  三皇子有些不情願,嘟了嘟嘴,可他確實累了,這都一整天了,還不知道晚上怎麼樣,想了想還是站起來去了敏哥兒的內室。

  敏哥兒又坐了一刻才起身去了書房,蘇公公跟著進來隨手關了門,將懷裡的信拿出來:「蕭大都督進了宮。」

  敏哥兒眼睛一亮,接過信坐回椅子上就著燭光看信,待他看完臉色越加的沉了下來,蘇公公見狀問道:「殿下,可是有什麼事?」

  敏哥兒沉吟了片刻,並不隱瞞他,道:「不但宮內就連宮外已被守著的,三千營和西山大營也是整裝待發的模樣。」他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若只是聖上病重何必如此勞師動眾……

  難道是因為沒有儲君沒有遺詔,聖上防著他們兄弟?

  敏哥兒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蘇公公臉色一變,問道:「殿下,那現在怎麼辦?大都督可有什麼交代?」

  敏哥兒揉了揉額頭,低聲道:「讓我們切勿輕舉妄動,聖上無召不可出門。」頓了頓又道:「施大人那邊他已經見過,若有消息定會第一時間來通知我們。」

  房間裡陷入沉默。

  二皇子那邊同樣坐立難安,若是聖上真的駕崩又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沒有遺詔,現如今的他已經無力周旋,敏哥兒繼位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那麼他呢,要如何安排他?

  隨便點一處地勢偏遠窮山凹封給他,往後一生都要待在那裡,沒有召見沒有聖旨不得離開封地半步?

  他搖搖頭,有些手足無措,更是心慌意亂。

  不行,即便他封王被趕出京城他也決不能去窮鄉僻壤,不能任由新帝處置,若是這樣他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沈家的冤屈,母后的委屈……

  這個仇他不能忘,更不敢忘……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是這接下來的十年,他必須要有能力去籌謀才行。

  他要拼一次,決不能坐以待斃,任人魚肉!

  可是怎麼拼?他的人都被蕭四郎打壓的打壓,驅逐的驅逐,便是一個陳氏也在他眼前倒台了,他現如今能用的人一個也沒有,成了真正孤立無援之人。

  唯有一個秦穆,舅舅生前和他走的頗近,在朝中也對他袒護有嘉,他一直不敢去找他,生怕這最後一點希望也會破滅。

  況且,秦穆在朝中多年,能不能幫他,他也不敢確定,這樣的人若是看不見極大利益是不可能冒險幫他的!

  二皇子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房裡轉著圈,一拍桌子他滿面頹然的頓了腳步,憤怒卻又悵然的道:「若是祖母在就好了。」想到這些日子他像條狗一樣奉承著敏哥兒,毫無尊嚴可言,不禁紅了眼圈。

  他只能靠自己。

  他要立刻進到交泰殿,他一定見一見聖上,這樣他才能安心才能去想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

  想到這裡他心若鼓鳴。

  他沒有把握聖上會見他,即便見了他也沒有把握讓聖上立了遺詔甚至封王。

  他轉著圈,煩躁難安,瞧見角凳擋著自己的路抬腳便踢翻了凳子,凳子滾到了他的腳邊,他忽然腦海中就想浮現出最後一次去看望祖母時,祖母抱著舅舅的骨灰罈子,目光木然的看著他,渾濁的眼睛裡毫無光彩。

  他默默陪了一刻,外面有人在催著他,他不得不起身告辭,祖母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指了指桌上一個墨黑的包袱,聲音乾啞的道:「……這是你舅舅生前長穿的衣裳,你帶回去,留個念想。」

  他心念似灰慌亂的夾了包袱匆匆的出了門。

  這麼多年,他一直不敢打開包袱,只將它收在箱籠裡,鑰匙放在自己身上。

  恍然間,他覺得有些奇怪,祖母為什麼突然交給他一些舅舅的衣裳?若只是留作念想很多東西都可以,一塊玉佩一柄扇子甚至一張字畫,為什麼是衣裳?

  想到這裡,他像是若有所悟急忙從身上拿出鑰匙,去了臥室又緊緊的掩了門,從床底將箱子拖出來,箱子很大他一隻手拖得很費力,不過一刻後背上就滲出汗來,他咬著牙拖出來,用肩膀抵住了鎖頭另這一隻手艱難的去開鎖。

  好不容易打開包袱,裡面果然整整齊齊放了衣服,一件墨綠的一件品竹色一件淺藍色的,都是舅舅生前常穿的顏色……

  他又洩氣!

  裡面除了衣服什麼都沒有,難道是他誤會了祖母的意思?

  他坐在了地上,懊惱的吐出一口氣,自嘲的笑了笑,即便是祖母給他什麼暗示,又有什麼用呢,他現在除非手握虎符,否則便是神仙也改變不了他的局面。

  敏哥兒飛開的寫了一兩封信交給蘇公公,叮囑道:「一封你親自送去給大都督,一封讓人送去皇覺寺給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統掌六宮這麼多年,有的事情作為皇子的他辦不到,可是身為貴妃她卻很容易。

  外面又有人來敲門,蘇公公開了門一個面生的小內侍抬了頭,見了敏哥兒跪行了禮,匆忙回道:「太醫院掌院剛剛去了交泰殿,過了一刻鐘又出來了,常公公正帶著人在交泰殿的小廚房裡熬藥,幾位閣老還在外面候著,施大人出去了兩次,一次去了宮外可奴才卻跟丟了,一次是去了才思宮見了雯貴妃。」

  敏哥兒頷首,點頭道:「知道了。」內侍起身沉默的退了出去。

  「你去吧。」敏哥兒朝蘇公公點了點頭,蘇公公貼身放好了信疾步出了門。

  敏哥兒看看天色,熄了書房的燈一個人坐在書房內。

  又過了約莫兩刻鐘,外面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有人敲了敲門,敏哥兒嗯了一聲,有人推門而入黑漆漆的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投射進來,那人也不朝裡面看,快速的回道:「殿下,二皇子去了交泰殿。」

  對面有一瞬的凝滯才出了聲,問道:「他一個人?神色如何?」

  「一個人,出門前換了一件衣裳,髮冠戴的有些歪,步履匆匆低著頭。」

  敏哥兒微微頷首,又想到對面的人看不見,出聲道:「跟著他。」那人應是退了出去又關了門。

  敏哥兒卻突然站了起來,握著拳頭這才露出一絲煩躁的情緒。

  想幹什麼?他不可能不知道宮中戒嚴,也不可能不知道交泰殿沒有聖上的召見誰都不可能進去。

  他去幹什麼?

  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夾著尾巴在宮中行走,即便見到常公公也是溫和有禮,恨不得讓自己也變成奴才,可是就是這樣的在這樣的情況,竟然冒著風險去了交泰殿。

  他到底想幹什麼?

  交泰殿他進不去,施勝傑不可能放他進去,他為什麼還是去了?

  難道只是去打探一下,可若只是打探他又何必親自去?

  思緒一怔,他像是想起來什麼,眼睛一眯一抹厲光自內浮現,沉默許久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蕭四郎並未驚動旁人,他既是遞了辭呈便已不理朝政,尤其在這個時候更是要避嫌,可想到敏哥兒一個人在宮中,他若是不在敏哥兒必然心中無底,想了想他還是入了宮門卻並未進內宮,在忠直門內一處偏僻的內殿端坐著,這裡無人走動,即便是有人見了他也自會當做沒有看見。

  聖上的身體,漸漸油盡燈枯,但是能不能撐得過今晚他卻並不擔心。

  一個人在未曾點燈的殿內坐了許久,忽然門吱呀一聲響了,有人在門口喊道:「都督。」

  是蘇連慧的聲音。

  「公公。」蕭四郎應了一聲,蘇公公循聲過去,小聲回道:「殿下讓奴才給都督送信。」又發現這裡並未點燈不由遲疑了一刻,將信遞給蕭四郎又低聲將信中內容說了一遍:「殿下在寢宮並靜候,也按您的吩咐派了人去交泰殿外打聽。」說著一頓又道:「殿下還另寫了一封信送去皇覺寺給樂貴妃娘娘。」

  蕭四郎接過信點了頭道:「嗯,讓他稍安勿躁,不等太醫院有消息傳出來,不等聖上召見不得有任何舉動。」

  蘇公公應是,退了出去。

  他才了出了門穿過抄手遊廊,遠遠就看見對面走來一人,他一驚疾步過去:「殿下?」

  敏哥兒朝他擺擺手,又朝蕭四郎所在的宮殿指了指,蘇公公收了驚訝無聲的跟在他後面,兩個人又重返了回去。

  推門而入,蕭四郎彷彿知道敏哥兒會親自過來一樣並未顯得驚訝,殿內已點了燈,蕭四郎長身玉立在燈前,目光深凝的看著他,敏哥兒眼睛一熱脫口而出的父親卡在喉嚨裡。

  蘇公公退出去關了門。

  蕭四郎出聲問道:「可是二皇子那邊有什麼動靜?」不然敏哥兒不會親自來。

  敏哥兒並不驚訝他知道這件事,遂道:「他最近已有所收斂,孩兒想不通他為何此刻去交泰殿。」這不是等於讓聖上猜忌他。

  看著蕭四郎淡然面容,敏哥兒剛剛的情緒波動穩定下來,蕭四郎朝他示意,兩人對面坐下,蕭四郎開口問道:「你想到了什麼?」敏哥兒若是沒有猜測到什麼,不會冒險來找他。

  聖上病重與否他們並不知道,這個關口宮中到處靜悄悄,可是他們都知道眼睛看不到人不代表沒有人,而且,並不排除聖上只是想用生病來試探他們,所以他們行事要更加謹慎。

  敏哥兒冒著風險來,定然是有不確定的事情。

  「父親。」敏哥兒一如往常並未改口:「孩兒猜測,二弟那邊是不是保留著先帝的遺詔。」

  蕭四郎蹙眉,沉吟片刻回道:「不排除此事。」他反而希望二皇子能拿出來,若是聖上真的只是試探,二皇子拿遺詔去無異於威脅聖上,結果不言而喻,即便聖上真的生病而因此被他手中的遺詔激怒……

  不管從哪一個方面來說,二皇子此舉等於將他手中最後一張令人顧忌的王牌亮出來,如此之後,大家反而沒了顧忌了。

  「派人嚴密監視他。」蕭四郎語氣很淡然:「交泰殿一有異動,即便令神機營將交泰殿控制住。」他坐在一個破敗的宮殿中,喝著並不熱的茶水,孤燈清影下,他說的每句話卻俱是能動搖朝綱的話。

  「孩兒知道了。」父親在五軍都督府任職多年,神機營能聽他調動,甚至羽林衛忌憚於他,敏哥兒早就知道了,有了這兩個營即便二皇子真的逼出聖上的傳位遺詔,他們也會讓他望著皇位興嘆。

  「你回去吧。」蕭四郎輕聲說著:「別讓你母親擔心,這一夜她在府中定然也睡不好,雖不知道宮裡發生的事情,可事後總會知道的!」

  敏哥兒站起來,問道:「母親和弟妹都還好吧?」蕭四郎頷首,面露寵溺的笑意:「都很好。」又看著敏哥兒:「等大局定下讓她帶著弟弟妹妹進宮給你看看。」

  敏哥兒笑了起來,不迭點頭:「知道了。」朝後退了一步:「孩兒走了。」開了門,隱入夜幕之中。

  屋檐上掛著掉了色的,畫著龍騰虎躍的氣死風燈籠,隨風擺動著與皓月星辰遙相呼應,蕭四郎關了殿門,燭光再次熄滅。

  二皇子跪在床前,看著明黃的被子下露出的臉,憔悴蒼老毫無生氣,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還是他一直敬重嚮往的父親嗎?

  呼吸羸弱,若非胸口還有起伏,他甚至懷疑他真的已經死了。

  他長長鬆了一口氣,至少聖上是真的病了而非是試探他們。

  二皇子知道常公公就在外面,他不敢大聲說話,不由又朝床前跪行一步。

  方才他在外面費了許多的周折,最後他自懷中露出明黃聖旨的一角,那上頭是先帝的私章,他看著常公公足以吞下一個雞蛋的嘴,得意的笑了笑,終於順利進了內殿。

  原來真的有先帝遺詔,原來祖母真的沒有燒,而是留了個他,作為他最後的護身符保存著,今天他終於用到了。

  他看著聖上,抬手握住他的手:「父皇,兒臣來看您了。」

  聖上沒有動靜,二皇子又貼近了一些:「兒臣帶了您最想見到銷毀的東西,您想不想看一看?」

  聖上的手指幾不可聞的一抖。

  二皇子覺察到了,無盡的喜悅在他心裡如萬馬奔騰呼嘯出口:「父皇您醒了?」他激動萬分:「兒臣就知道您一定不會有事的。」

  若是非要走到威脅那一步,他更加希望能父慈子孝,讓他安全去藩地。

  不過這個封地卻要讓他自己選。

  常公公在外面豎著耳朵聽了許久,卻只聽到二皇子因為變聲期所以說話有些嗡嗡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麼也聽不清。

  那封真的是先帝遺詔?沒想到真的在二皇子手中。

  他此時此刻拿這封遺詔是什麼意思,難道要要挾聖上傳位於他?

  不可能,即便他有聖上的詔書也沒有用,聖上當年能不顧先帝的遺詔登基,難道別人就不能效仿?

  在絕對的權利和勢力面前,一切都是虛的,即便有詔書那又如何,得有本事公諸天下,得有能力平安登上寶座才行。

  所以他一點也不擔心,他也相信二皇子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只是奇怪二皇子目的到底是什麼。

  「父皇。」思慮間常公公聽到二皇子又喊了一聲,聲音有些激動,常公公一愣探頭看去……

  二皇子既緊張又興奮的看著聖上,聖上眼簾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一點一點移過來落在他的臉上。

  有審視,有打量,更多的是漠然和冷意。

  二皇子一驚,掩飾心中的懼意:「父皇,您……您醒了?」

  聖上沒有出聲,依舊如方才一樣看著他。

  二皇子有點害怕,結結巴巴的解釋自己的行為:「兒臣……兒臣擔心父皇……所……所以求了常公公……」他說不下去了,因為聖上的目光已經移開,沒有焦距的看向別處。

  寢殿中再次安靜下來,燈芯劈啪一聲炸響,二皇子驚了一跳,又因為跪了許久便覺得自己的腿腳已經軟的不聽自己的使喚,跪坐在地上。

  許久許久,又或許只是眨眼功夫,聖上開了口語氣淡漠:「你……長大了。」

  二皇子驚恐,他沒有高興,因為聖上的語氣中沒有欣慰,沒有憐愛,有的只是冷漠。

  是的,冷漠,令他膽寒的冷漠。

  析秋快天亮的時候才眯了一會兒,可不到卯時便又醒了,她喊春柳:「什麼時辰了?」

  春柳應聲進來,隔著紗帳回道:「才卯正。」又將燈掐暗了點,近五月的天亮得很早,她又道:「夫人一夜未睡,再睡會兒吧。」

  析秋翻了個身,問道:「四爺回來了嗎?」

  「沒有。」春柳見析秋已經坐了起來,便簾子拿帳勾勾住:「天誠去打探過了,一早上六部和各處的大臣都去了午門,宮門未開裡面還沒有消息出來。」

  析秋沒有說話,只嘆了口氣,悉悉索索的下了床。

  她梳洗好後去看了炙哥兒,炙哥兒正和慶山慶元在對打練著拳腳,見析秋過來停了手笑道:「娘,您怎麼來了。」胡亂抹了汗又道:「父親呢,一早上沒有看見他。」

  「父親有事出去了。」朝慶山慶元點了點頭,拿帕子給炙哥兒擦汗:「你們自己練會兒。」

  炙哥兒點點頭,送析秋回去,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低著頭想了想半晌,試探的問道:「娘,我今年八歲了吧?」

  析秋一愣,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笑道:「是啊,我們炙哥兒長大了。」

  炙哥兒笑了起來,牙齒晶晶亮:「那哥哥是不是要回來了?」

  析秋挑了挑眉頭,才想起來炙哥兒一直惦記著什麼時候長大,因為她曾和他說過,待他長大了哥哥就會回來了。

  所以,即便現在他對死的已經有了概念,可是依舊相信她曾經說過的話。

  「還不夠大。」析秋摸了摸兒子的臉:「再過幾年,等炙哥兒像大哥那麼大的時候,能定親事的時候才算長大。」

  炙哥兒嘟了嘟嘴:「我不要定親,女人最麻煩了。」說完拉著析秋:「娘,我繼續練功了。」

  析秋搖著頭笑了起來。

  帶著春柳和碧槐回了正院,天誠自外面飛一樣的跑了過來,析秋站定看著他也有些緊張的問道:「可是四爺有消息傳出來?」

  「夫人。」天誠笑沒了眼睛:「儲君……立儲君了!」

  析秋一時沒有反應,心跳如鼓,春柳激動的大聲問道:「定了儲君?到底什麼情況,聖上醒了嗎,病情穩定了嗎?」

  「是,聖上昨天晚上就醒了。」說著頓了頓:「一早上就召見了六位閣老,定了皇長子為儲君,封了二皇子為寧王駐守山西,三皇子為湘王封地是湖廣……」

  析秋長長的鬆了口氣,緊緊握住春柳的手指。

  春柳感覺到夫人的指尖冰涼,她扶著析秋傻傻笑了起來。

  天誠也很高興,又說了許多宮裡的事情,析秋沉靜的聽著,心裡卻在想二皇子的封地,山西並不富裕,甚至每年都會有黃河決堤水災的隱患,天災連連賦稅收入並不好,何以聖上封了三皇子富庶的江浙卻給二皇子山西。

  恍然間她想起來,沈太夫人的夫家也就是二皇子的外家,先祖的祖籍就是山西的。

  難道是二皇子自己挑的此處?

  心裡一瞬間有許多的疑問,她又去看天誠,想來只能等蕭四郎回來才能答疑了。

  「夫人。」有婆子匆匆進來:「大舅爺來了。」

  「快請。」析秋笑了起來不待對方回話已經去迎佟慎之,在半路上見穿著官袍的佟慎之快步走了過來,他精神不錯不過眼底有些淤青,看來昨晚也沒有睡好,她高興的喊道:「大哥。」

  「怎麼到這裡來了。」佟慎之見她迎過來,緊繃的面色緩和下來,析秋問道:「大哥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佟慎之微微頷首,低聲道:「今天詔書就會傳達,敏哥兒的儲君之位已確定無疑。」說完一頓又道:「都督不在,我便先和你說一聲,聖上的身體並無大礙,明日就能開朝,你和都督……」他說著一頓:「要不要趁機去福建或是蜀地住一段時間。」想了想又加上了松江和保定。

  松江是蕭四郎的祖籍,保定是析秋的祖籍。

  析秋明白,這是讓他們在敏哥兒正得勢的時候避一避,以免讓聖上對蕭氏生出忌憚。

  「我知道了。」析秋點了點頭:「待四爺回來我和她商量。」

  佟慎之點了點了頭又看了析秋一眼,遲疑了片刻道:「你好好休息,我還要去衙門。」說完擺擺手沿著來路回去了,連杯茶都沒有喝。

  析秋跟著送了幾步,才放了心轉身回去,還沒待她起步後面就聽到一聲叫喚:「夫人。」

  析秋轉頭去看,就看見外院的一個僕婦帶著一個穿著青色比甲的媳婦子進來,析秋認識她,她是阮靜柳身邊的……

  看她這樣著急,難道是阮靜柳出了什麼事?

  她緊張的問道:「你怎麼來了,可是你們夫人有什麼事?」

  那媳婦子既緊張又高興,扭曲了臉語無倫次的回道:「我們夫人要生了,奴婢來和夫人說一聲。」尋常關係的,生孩子生辰八字都是要瞞著的,更是不可能一發作就來回一聲,媳婦子能來想必不是阮靜柳吩咐她的就是秦二爺吩咐。

  阮靜柳怕她擔心只會生下來才來報喜,那麼就只有是秦二爺一個人害怕想求了她去壯膽。

  「穩婆可請了?什麼時候發作了?」析秋問道。

  媳婦子一一答了:「天沒亮就見紅了,夫人還撐起起來吃了一碗麵條兩個雞蛋。」頓了頓又道:「穩婆前些日子就住進府裡了,這會兒和容媽媽一起在夫人房裡伺候著四夫人不用擔心。」

  她怎麼能不擔心,阮靜柳第一胎必定艱難,她想了想回頭吩咐了春柳一聲:「你留在家裡等四爺和照顧炙哥兒他們。」一頓又對碧槐道:「你去喊岑媽媽,跟著我一起去秦府。」

  碧槐和春柳應是回了院子,析秋又對秦府來的媳婦子道:「你先回去,我稍後就過去。」

  媳婦子應是。

  天誠還沒離開,聞言析秋要出去不由欲言又止,析秋知道他的顧忌,前幾日析秋在侯府來往了好幾次外面的人已經知道,可侯府畢竟是家裡,若是析秋這會兒去秦府,只怕明天大家就確定了她身體大愈的事實了。

  她沒有擔心,敏哥兒的儲君已經定了,她自然要慢慢好轉才是。

  擺擺手,她等岑媽媽和碧槐過來,便帶著人去了秦府。

  析秋前腳出府,蕭四郎便進了門,天誠見到他離開回道:「夫人去秦府了,秦二夫人像是要生了。」又道:「……夫人讓小的和四爺說一聲,讓四爺休息一會兒,她可能要晚點回來。」

  蕭四郎沒想到阮靜柳要生了,心裡頓了頓,一夜未睡他這會兒也有乏,想了想還是道:「我去秦府看看。」不放心析秋一個人在秦府,秦遠風那個人由上次析秋生產他就看出來了,這個時候不指望他能主持大局。

  析秋一個人忙不過來。

  天誠癟了癟嘴,卻是吃吃笑了起來,一愣又想綰兒這會兒定然也在秦府,就有些躊躇自己也要不要去看一看。

  想到人前人後兩面,時冷時熱的手段層出不窮的秦二爺上跳下竄欲哭無淚的樣子,天誠止不住的樂,追著蕭四郎就道:「四爺,等等小的。」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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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59:59
第四十章:生產

  秦府裡氣氛緊張,丫鬟婆子走路都是抬著腳停個一刻鐘才敢放下來,生怕驚擾了後院裡的人。

  析秋帶著岑媽媽趕到,在秦二爺取名為「故居」的草廬院子前停下來,院子裡丫鬟婆子忙忙碌碌一個個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除此之外到沒有嘈雜,安靜的都能聽見清風吹著樹葉的沙沙響聲。

  析秋抬腳正欲進去,忽然側房的門簾子掀開,首先露出一截墨蘭色衣袍的一角,繼而見那人大步跨了出來,美眉清雋面白脣紅正是秦遠風。

  她跨進院子,正要開口問他阮靜柳的情況,忽然就聽到他身後的房裡發出一陣低呼聲,忍著痛撕裂般的聲音,她一愣看見原本大步走的筆直的秦遠風忽然一個趔趄扶住了門框……

  析秋愕然,就見他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素來行止頗有俠士之風的秦二爺打著顫,站在哪裡搖搖欲墜,若非緊扣住門框幾乎要順著牆壁倒下去了。

  慫的不行!

  她失笑,正要說話秦遠風已經覺察她,抬眉朝她看過來,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一副有了主心骨的樣子,扭曲著臉想露出一個歡迎的笑容,可憋著了半天,卻是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來:「四……四夫人。」

  「秦二爺。」析秋微微頷首故作未見他的窘態:「靜柳姐怎麼樣了?」

  秦二爺依舊保持著羅圈腿的姿勢,抖個不停:「在……在裡面。」他實在是受不住,血雨腥風他不怕,陰謀詭計他也不怕,可這女人生孩子,莫說看就是聽到聲音他也忍不住。

  析秋強忍住沒有笑出來,點了點頭並沒有進去,轉身吩咐碧槐:「給秦二爺端個椅子來。」碧槐應是找了個婆子進了正房端了把椅子來。

  秦遠風哪裡坐的住,可現在不坐他也站不住,勉強坐了下來,他心裡惦記著阮靜柳時不時朝簾子裡面探一探頭,緊張的問析秋道:「怎麼沒有聲音了?」

  「別急。」析秋安慰她:「陣痛都是一陣一陣的,這會兒許是歇下來了。」

  秦二爺胡亂的點著頭,也不知道聽見還是沒有聽見,恨不得加長了脖子伸到房裡去看看才好。

  這時門簾子從裡面掀開,露出一張臉上,是曾給析秋接生的穩婆,彼此認識,穩婆見到析秋在院子裡便行了個禮,析秋已問道:「怎麼樣了,可是有什麼事?」

  「還沒開。」穩婆回道:「讓人燒點水送進來,再煮點吃的。」

  析秋點了點頭,秦二爺已經喊道:「華媽媽,夫人要吃東西,快去!」有婆子從正房裡跑出來,應了一聲:「奴婢這就去。」匆忙跑了出去。

  穩婆朝析秋點點頭放了簾子進去,過了一刻穩婆又探出來朝析秋道:「四夫人,夫人請您進去。」

  「嗯。」析秋應了和秦二爺打了招呼進了房裡,房間裡布置得很精緻,一張紅木鴛鴦戲水四面立柱床放在西面,兩個穩婆還有容媽媽一個蹲在阮靜柳腳下,一個正拿著帕子給阮靜柳擦汗,一個在一邊準備棉布帕子等物什。

  見析秋進來容媽媽一喜過來行禮:「夫人。」她過來扶著析秋,析秋頷首容媽媽又道:「發作了兩個時辰,不過未開,看樣子恐怕要到下午了。」

  「嗯。」析秋朝三人道:「辛苦了。」三個人皆是笑著回道:「不辛苦。」

  析秋走到床邊上,阮靜柳已經醒了睜開眼睛看著她,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你來了。」

  「靜柳姐。」析秋握住她的,指尖冰涼:「你抽著間隙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積攢了體力,免得待會兒生的時候沒有力氣。」

  阮靜柳點點頭,額頭上汗水粘著頭髮,她握住析秋的手目光落在析秋身後的幾個人身上:「你們出去一下,我和四夫人說話。」

  幾個穩婆愣了愣,容媽媽已經招著手:「咱們得空也去吃點東西。」帶著兩個穩婆出了門。

  「靜柳姐。」析秋在床頭的杌子上坐下來,拿帕子給阮靜柳擦汗,心疼的道:「生孩子是這樣的,你忍一忍別胡思亂想。」

  阮靜柳笑了笑,點頭道:「我知道。」她接生過那麼多婦人,心裡早已有了準備:「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析秋含笑應是,阮靜柳又道:「秦遠風在外面?」析秋聽她問秦遠風,不由笑了起來,將他方才的樣子和阮靜柳形容了一遍,阮靜柳也笑了起來搖著頭道:「我就料到他會這樣。」眼底卻流露出甜蜜。

  「他早上見我喊疼,就一骨碌從床上摔下去。」無奈的道:「不指望他能做什麼事。」

  析秋輕笑,覺得秦遠風很有趣。

  說著話又是一陣陣痛襲來,阮靜柳攥住析秋的手,斗大的汗珠流下來,析秋不停的給她擦著汗……

  等過了一陣痛,阮靜柳呼出一口氣:「以前只當那些產婦大驚小怪,可事情落在自己頭上才知道,是真的疼。」析秋抿脣笑不敢和她說太多這些事,怕嚇著她:「忍一忍就過去了。」又轉了話題:「要不要喝口水。」

  不待阮靜柳說話,又是一陣痛,間隙越來越短,析秋道:「我讓穩婆她們進來。」阮靜柳卻拉著她的手:「等等。」聲音:「我有話和你說。」

  「等會兒說。」阮靜柳一向清水幽蘭一般優雅,析秋還從未見她如此的狼狽,給她擦著汗她也緊張起來,阮靜柳已忍著痛道:「生孩子九死一生,不亞於鬼門關上走一趟,我雖是大夫可也無法斷定是否能平安。」她懇切的看著析秋:「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秦遠風是指望不上了,希望你能將孩子帶在身邊,這個世上我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

  析秋自己生的時候倒是很坦然,可見阮靜柳這樣她一顆心卻是吊了起來,紅了眼眶不悅道:「不要說洩氣的話,你安心生產。」阮靜柳還要說什麼,析秋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管,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的孩子我也不會管,任他自生自滅便是……」

  阮靜柳緊緊皺著眉頭忍著痛,抓著析秋的手更緊,析秋也不管匆忙道:「您若不放心孩子,就不要胡思亂想,要堅持挺過去。」說完鬆開她的手去門口將穩婆喊進來。

  穩婆匆匆進來,檢查了一番驚呼道:「看來不用等下午了。」說完高興的對析秋和阮靜柳道:「這會兒的功夫已經開了七指了,快了,快了!」

  析秋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對阮靜柳道:「你趁著這會兒再吃點東西。」說著親自接過碗,去餵阮靜柳,阮靜柳也不多說什麼,就著析秋的手吃了半碗甜膩的蓮子羹。

  析秋退了出來,才出了房門就見一個人影躥了過來,驚了她一跳才看清楚是秦遠風。

  「怎麼樣了?」秦遠風急的的滿頭大汗,見到析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析秋笑著安撫他:「已經開了,估摸著再有兩個時辰就成了。」說著一頓又道:「要是不放心,你自己去看看吧。」有秦遠風在,阮靜柳也不會胡思亂想。

  原以為他立刻會進去,誰知道秦遠風卻是一臉忐忑,沒了氣勢蔫了下去,像孩子做錯了事一樣的道:「她……她不給我進去。」剛剛就是被她趕出來的。

  析秋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覺得這倒是阮靜柳的作風,想了想道:「那在門口守著吧。」說完話餘光瞧見門口有婆子探了探頭,隔了老遠稟報道:「老爺,蕭四爺來了。」

  析秋一愣沒想到蕭四郎也來了,應該是怕秦遠風沒了主心骨,這裡事情多她一個人照顧不周吧。

  朝秦遠風看去。

  秦遠風乾笑一聲:「我去外院陪蕭四爺。」看著析秋:「這裡交給你了。」說完逃也似的朝外走,又不放心兩步三回頭的。

  析秋輕笑著搖搖頭,便也不客氣指揮著婆子。

  外院裡頭秦遠風和蕭四郎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秦遠風道:「上次的事情多些四爺相告。」他恢復了鎮定:「若不是四爺相助,同軒堂也不能在陳家的事情中全身而退了。」

  秦家的事情蕭四郎已經知道,秦大爺能做內務府的生意,全是因為和陳暉搭上了邊,內有瑩貴妃打了招呼外有陳暉走動,同軒堂這兩年才能以的速度在京中壯大,這本也不是壞事,生意人但凡有利可圖自是一門心思的鑽研其中,只不過自從搭上了內務府進宮御藥瓷器茶葉後,同軒堂幾處的藥堂似乎對民間的蠅頭小利已是無心經營,短短兩年出過數十起假藥案,甚至有病患誤吃了假藥身死的情況。

  雖有人告上京衙,不過有陳暉做為靠山,那些案子悉數打壓下去。

  若陳暉一直無事,同軒堂自也無人敢管,但陳暉事情一出同軒堂斷不會脫得了干係。

  他讓析秋和阮靜柳打了招呼,第二天秦遠風就去了同軒堂,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他沒有細問,不過短短一個月同軒堂壯士斷腕般將京中兩家藥鋪關了門,斷了瓷器和茶葉的生意,只保留了藥材買賣,如此雷厲風行的決斷之後,雖損失慘重大傷元氣但卻存了根本。

  而同時,秦遠風也順利執掌了同軒堂的事務。

  想到此蕭四郎朝秦遠風看去,暗暗點頭,他看著不靠譜如頑童一般,但做事卻是精明果斷,不得不讓他刮目相看。

  「不過舉手之勞,不必客氣。」蕭四郎端著茶盅淡淡說完,秦遠風卻已經很不客氣一副自來熟的道:「也是,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客氣了。」

  蕭四郎愕然,秦遠風又道:「京中的生意我們已經退出了,往後再不會和四夫人搶生意做了,你儘管放心。」

  好像析秋的醫館阮靜柳也有份子的吧?

  顯然有的人不這麼認為,睜著眼睛朝蕭四郎挑眉頭,意思彷彿在說:你看我也很夠意思的吧。

  蕭四郎無語不再說這件事。

  秦遠風想起來外面所傳太子立儲君的事情,想問一問蕭四郎具體情況,正要開口外頭有婆子喊道:「老爺,夫人生了。」

  不問是否母子平安,不問是兒是女。

  騰的一下,秦遠風臉色一白站了起來,方才的嬉皮笑臉精明在內的模樣瞬間消失不見,手在房裡轉著圈:「怎麼辦,怎麼辦!」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但臉色很白,連腦子裡也空白了。

  蕭四郎錯愕的看著他,就見秦遠風來回的在房裡走,時不時的撓撓頭,他看不下去,問道:「你……不過去看看?」

  「啊?」秦遠風看著蕭四郎,點著頭:「對,對,我要去看看。」說完不朝門口走,繼續打著圈:「我要去看看。」還不見出去。

  蕭四郎咳嗽一聲,撇開視線不忍再看。

  轉了半晌,外頭婆子也等了半天不見秦遠風出去,又出聲催道:「老爺,您不去內院看看?」

  秦遠風彷彿醒悟了一樣,跳了起來也不和蕭四郎打招呼風一樣的躥了出去,腳不沾地直接朝內院飛奔而去。

  路上丫頭婆子也瞧不清他,只覺得身邊一陣風刮過,端著盆裡面的水潑了一地,提著食盒的瓷碟飯菜摔了一地……那些人被驚住一時間驚叫呼喝聲滿園,一片混亂狼藉。

  而罪魁禍首看也不看他們,一陣風的刮進了院子裡,正瞧見兩個婆子端著大澡盆出來倒水,澡盆猩紅一片血氣濃烈,他看著一暈一坐在了地上:「怎麼這麼多血?」

  「老爺。」婆子驚呼一聲要過來扶他,見他盯著澡盆不由笑著問道:「是給夫人和少爺擦洗的水。」

  光擦洗就這麼多血,那靜柳是流了多少的血。

  顧不得和婆子說話,秦遠風撕心裂肺的喊了聲:「靜柳。」推開婆子跑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見裡面析秋正笑盈盈的抱著孩子站在床前,不知道方才她們在說什麼,氣氛很溫馨融洽,秦遠風呼的一下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冷汗。

  阮靜柳蹙著眉頭看他,問道:「你做什麼去了,弄得這樣狼狽。」衣袍濕了半邊,額頭上都是汗珠粘著頭髮,比起阮靜柳他倒像是剛剛生了個孩子一樣。

  秦遠風哪管得上自己,上下打量了阮靜柳一眼,又半蹲在床前握住她的手:「你還好吧?」

  阮靜柳抿脣回道:「沒事。」說完朝析秋看去:「你不看看孩子?」

  秦遠風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當爹了,恍恍惚惚的站起來朝析秋那邊走去,析秋將懷裡的襁褓朝前遞了遞:「是個兒子。」示意他來抱。

  「我?」秦遠風遲疑了一下,看看那個寶藍色的襁褓,又看看自己的手,臉上唰唰寫出兩個大字:膽怯!

  析秋又朝前遞了遞,秦遠風伸出手,析秋教他怎麼抱,他彆扭的圈出個圈兒,讓析秋將襁褓擱在手臂上,一動不敢動。

  「別怕。」析秋和阮靜柳對視一眼,前者忍不住笑起來,後者則是一臉嫌棄的樣子。

  秦遠風好不容易挪動了腳步,視線落在新出爐的兒子身上,紅紅的猴兒似得很難看,他朝阮靜柳看去問道:「這……這是我兒子?」也太醜了吧。

  阮靜柳蹙眉,冷冷的道:「你若是不認,那改明兒跟著我姓。」

  「別。」秦遠風擺手,孩子跟著他的動作顫了顫,秦遠風驚出一身冷汗來,尤覺得這抱孩子比拿刀殺人還要難:「我認,我認!」低頭和兒子說話:「兒子,我……」想了想要說什麼,沉吟了半晌張開嘴就道:「我是你爹。」

  析秋再忍不住大笑起來,阮靜柳看著他的窘樣也露出笑容。

  突然,臂彎裡的孩子哇的一下哭了起來,秦遠風受不住驚嚇得樣子差點將襁褓丟出去,析秋笑著道:「可能是餓了,讓靜柳姐試試餵餵看。」

  「哦。」秦遠風將孩子放在阮靜柳身邊,房裡並沒有外人,阮靜柳伸手去解開衣裳,秦遠風這才明白阮靜柳要親自餵奶,驀地的血氣上湧支支吾吾的道:「不是請了奶娘麼。」

  阮靜柳白了他一眼:「快出去。」他在這裡她也不好意思袒胸露乳的。

  秦遠風在這方面向來討不得好處,垂著頭亦步亦趨的退了出去。

  析秋幫著阮靜柳解開衣襟,托著孩子的頭,小孩子彷彿天生就會允吸,揪著乳頭便是啪嘰啪嘰吸得歡快。

  吸不到,孩子又哭了起來,阮靜柳露出無奈的表情:「讓奶娘來試試吧。」析秋抱起孩子安慰她:「多吸吸就有了。」還是將奶娘喊了進來。

  「你睡會兒吧。」析秋給她攏了攏被子,阮靜柳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外頭就有一道尖利的嗓音闖進來:「二弟,弟妹生孩子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也沒有讓人通知我一聲,我有經驗也能搭把手啊。」語氣裡有毫不掩飾的討好。

  析秋朝阮靜柳看去,阮靜柳冷笑一聲道:「自從掌家的權力落在遠風手裡,她來得就更加的勤,我不理她,她一個人在房裡也能坐一天。」

  析秋感嘆,秦家奶果然是會來事的人。

  阮靜柳歇下,她出了門見秦家奶正在指揮婆子搬東西,一箱一箱朝裡頭搬,她則是笑著道:「都說長嫂如母,弟妹坐月子也沒個人照顧怎麼行,正好這段時間我也閒著索性就搬過來幫幫你們。」說完指了右邊的廂房:「就放在右邊,離著近也方便照顧。」一副當家作主的樣子。

  秦遠風黑著一張臉卻也不願意和女人費口舌,揮著手就喊來小廝:「去將大爺請來。」根本沒將秦奶放在眼裡。

  秦奶一愣,問道:「請他作甚。」秦遠風冷著臉道:「大嫂這樣體恤我們,我自是不能累著大哥,揚州鋪子裡事情多,大哥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不如收回來也讓他落個輕鬆。」

  秦奶臉色一變,尷尬的站在那邊,眼珠轉了幾圈忽然看見析秋出來,忙笑著迎過來:「這是四夫人吧。」朝析秋行了禮:「常聽弟妹提起你,今兒總算見著了。」又道:「四夫人可真年輕,還這麼漂亮,真看不出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

  析秋朝她笑笑:「奶謬讚了。」說完和秦遠風道:「四爺還在外面等著我,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你若是有事就遣了婆子去說一聲。」

  秦遠風連連應是,道:「勞煩你了。」丟了秦奶一個人在一邊。

  析秋朝兩人微微頷首,帶著岑媽媽和碧槐就出了院子。

  秦奶進退不是,朝房裡看了看一咬牙掀了簾子就要進去,還不等她抬腳裡頭阮靜柳冷冰冰的聲音就傳了出來:「這兩天家裡沒人主事,你們要守好了門戶,若是有人上門一律辭了,若是有不相干的人登門,直接攆了出去。」

  這哪是吩咐婆子,簡直就是在說她。

  秦奶頓時冷哼一聲,唰的一下放了簾子。

  析秋去了秦府的外院,蕭四郎已在二門口等著她,析秋看見他笑著道:「怎麼沒在家裡歇著。」兩人並肩走著析秋問道:「聽說聖上醒了,沒有大礙了?」

  蕭四郎親自扶著她上了馬車,秦府裡的下人瞧見也不驚訝,因為他們的老爺比蕭四爺還沒有下限,恨不得將夫人堆在頭上。

  瞧著蕭府的馬車緩緩離開,他們暗暗感嘆,析秋和阮靜柳這一對非親姐妹,卻都是尋得了好姻緣,相公都是非富即貴又不端架子體貼入微。

  析秋和析秋坐在馬車裡,她輕聲問道:「二皇子的封地在山西,是他自己選的?」蕭四郎微微頷首:「嗯,他拿了先帝的聖旨求聖上將山西賜給他,聖上也不多問就讓常公公擬了聖旨。」答應得很爽快。

  析秋怎麼也沒有想到,二皇子竟然拿著先帝的聖旨去求聖上,這哪是求分明就是要挾。

  聖上怎麼可能容他!

  「那可定了兩位王爺何時去蕃地?」

  蕭四郎聞言嘴角露出一抹幾不可查的笑容,淡淡的道:「並沒有定。」不但沒有定,只怕是遙遙無期。

  果然,威脅聖上,二皇子此舉算是徹底失了聖心,聖上雖如他的願封了王也給了封地,卻沒有說他何時能去封地,若是這樣讓他一直留在京城,只怕二皇子就是再有宏圖大志,在聖上的眼皮子底下也蹦躂不起來。

  猶如饑餓的人畫餅充饑一樣,不過是個空有名頭的王爺罷了。

  不知道二皇子明白了聖上的意思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析秋沉吟了片刻:「我怎麼瞧著,這一次聖上並非像是生病,倒像是……」倒像是有意試探幾個兒子。

  蕭四郎沒有否認,只道:「幾大營已經撤了。」

  宮中的戒嚴這麼快就解除了,已足以說明許多問題。

  析秋默然,想到敏哥兒,從今天開始他是大周的儲君,是未來的帝王,身上的擔子和責任越來越大,他還那麼小本應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要承受那麼多……她心疼的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當天下午,滿城貼了皇榜昭告了天家的大事,京城中一片沸騰,朝中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尤其是錦鄉侯府,大家雖不敢明著招搖走動,但私下裡卻俱是趕著奉承巴結著,太子爺沒有外家又是樂貴妃撫養長大,情同母子,將來太子登基樂貴妃必然貴為太后,這個時候不走動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對比之下都督府就冷清多了,析秋和蕭四郎道:「大哥問我們要不要去福建或是松江住些日子,我沒答覆只說等你回來商議商議。」佟慎之考慮得很周到,這個時候敏哥兒做了儲君,在別人眼裡或許和蕭四郎沒有關係,可是在聖上眼中卻是不然,不管他會不會忌憚蕭四郎,他們都要做出一種姿態來。

  可析秋卻是不贊同,這個時候出去還不如留在京城,如聖上對二皇子一樣,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更加的放心。

  果然,蕭四郎回道:「父母在,不遠遊。」笑意:「二哥不在,我們自是要在娘的身邊盡孝。」

  析秋含笑點頭:「我明兒去和大哥說一聲。」

  第二日析秋看望過阮靜柳便去了佟府,正逢大老爺休沐她和江氏打了招呼就去了大老爺的書房。

  大老爺坐在書桌後,手裡拿著一塊雞血紅的石頭,聚精會神的雕著什麼。

  「父親。」析秋行過禮走了過去。

  大老爺一向酷愛雕刻,只是這兩年忙著一直不得空,今兒閒了下來興致很高的將先前雕了一半的印章拿出來。

  「秋兒。」大老爺放了刀,析秋遞了帕子給他擦手,大老爺笑著問道:「怎麼回來了,可是有事?」意氣風發的樣子。

  析秋在他對面坐下來,回道:「昨天大哥和我說的事情,我和四爺商量過了,覺得暫時還是在京中留著,正好太夫人身子也不好,我們若是走了豈不是剩了大嫂一個人……」

  大老爺並不驚訝,喝了口茶點了點頭道:「我已經知道了。」他說著看著析秋道:「我和你大哥仔細思索商量過後,也覺得你們還是留在京中最為妥當。」

  析秋微微頷首,撇開這個話題,問大老爺:「聽說您前兒得了風寒,今天可好些了,女兒給你搭搭脈吧。」

  「不用,已經好了。」他長鬚白面仙風道骨的樣子:「人老了自是有病痛,不過普通風寒罷了,你不要擔心。」不在意的樣子。

  大老爺今年也近五十,以前身體一直不錯,但自從入了內閣許是政務太過操心的緣故,時常有些不適,析秋不免擔心。

  見他不願多談,析秋也不好多說,可心裡還是惦記著等阮靜柳足了月子身體康復了,請來給他切個脈。

  從大老爺這裡出去,她去看望了夏姨娘和陳氏,陳氏並不知道敏哥兒的事情,但夏姨娘和佟敏之知道,也不說破但兩人臉上都是喜色,陳氏只以為他們是覺得朝中定了儲君政局穩定了高興也沒有多問。

  江氏接析秋過去吃飯,眉目飛揚的說著話,佟慎之是敏哥兒的侍講,將來敏哥兒登基便是沒有他們私下裡這層關係,他有一頂太子侍讀的帽子,將來官場也不愁升遷了。

  走動了兩日,這一下子京中諸位夫人都知道析秋的身體漸好,紛紛遞了拜帖請析秋過府赴宴,析秋悉數拒絕了。

  蕭四郎請了施工隊進府,要在後院修亭子,析秋避嫌日日帶著孩子去侯府,陪著太夫人,又請了蕭延箏回來,婆媳姑嫂的湊了一桌子打馬吊,幾個孩子則在一邊上歡聲笑語的鬧騰著,滿府裡喜樂融融。

  等阮靜柳的孩子滿月那天,析秋在秦府了吃了滿月酒,和江氏一輛馬車回來,兩個人在佟府門口停下還不待江氏下車,外頭邱媽媽已經急匆匆掀了簾子臉色灰敗的道:「奶,您總算回來了。」

  江氏一愣,問道:「怎麼了?」邱媽媽朝析秋行了禮,對江氏道:「壽寧伯府的媽媽在府裡等了你一個時辰了。」說著一頓壓了聲音回道:「像是為了八姑奶奶的事情。」

  佟析玉懷著身子能有什麼事?

  難道是流產了?

  江氏和析秋皆是臉色一變,邱媽媽已經料到兩個人所想否定道:「八姑奶奶身子很好,奴婢旁敲側擊的問了報信了婆子,又遣了人去壽寧伯府打聽……」她有些難以啟齒的頓了頓:「……像是婁二爺出了什麼事。」

  怎麼又是佟析玉的事情,又是婁二爺出了事情。

  析秋和江氏聽的一頭霧水。

  江氏忽然心裡一顫,就想起來婁二爺瘦的青竹似的樣子,回頭握住的析秋的手道:「天色還早,你和我一起回去坐坐吧。」

  兩個孩子留在太夫人那邊也不用擔心,析秋想了想點頭道:「嗯。」

  兩個人下了馬車去了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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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8:00:20
第四十一章:事發

  析秋坐在回府的馬車上,想著方才壽寧伯府錢媽媽說的話:「……老太君只讓奴婢來和舅奶奶說一聲,請舅奶奶這兩日得了空過去一趟。」

  這位錢媽媽說話的語氣儘管溫和卻還是能聽得出話裡話外的怒意,江氏和析秋對視一眼,她問道:「媽媽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錢媽媽又看了眼析秋,想了想回道:「是二奶奶身子有些不適,老太君就想請舅奶奶過去陪她說說話,免得她在家裡胡思亂想的……如今又懷了身子,旁的時候倒也罷了如今做什麼事都要緊著身子和孩子考慮,還請舅奶奶多勸勸她才是。」

  這話聽著就很有聽頭,裡頭隱著許多的意思,江氏目光帶著狐疑想了想,回道:「那勞煩媽媽,回去回稟老太君一聲,今兒太晚了,明兒一早我就過去府。」

  「那勞煩舅奶奶了。」錢媽媽說完就站了起來,朝析秋和江氏行了禮:「那奴婢明天在府裡恭候舅奶奶。」

  江氏讓岑媽媽送她出去。

  析秋想著心裡越發的狐疑,壽寧伯和宣寧侯府一直交好,所以連帶著和佟府這聯姻關係也一向不差,更何況大老爺入了內閣,壽寧伯與佟府走的更近,平日裡來往都是極客氣得,婁老太君又是精明的,可瞧著這位錢媽媽今天說話卻是不善。

  看來,佟析玉是真的出了什麼事。

  析秋一離開,江氏和邱媽媽就仔細商量了,她想了想對岑媽媽道:「去將七奶奶請來。」

  邱媽媽應是,一會兒就將陳氏請了過來。

  江氏拉著陳氏坐下,江氏臉色不太好看,陳氏關切的問道:「大嫂可是身子不適?我瞧著你臉色可不太好。」

  「沒事。」江氏喝了口茶壓了壓心裡七上八下的心思,對陳氏道:「方才壽寧伯府的媽媽到府裡來,請我明天過府一趟,雖沒說什麼事,可我瞧著也不會是什麼好事。」江氏本沒有打算隱瞞,所以話語也直接。

  陳氏一驚,問道:「可是八姑奶奶出了什麼事?」

  「還不知道。」江氏搖搖頭看著陳氏:「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吧,正好也認認人。」

  讓她一起去?陳氏不確定的問道:「我也去?」臉上閃過驚喜之色。

  江氏點了點頭,心思重重也沒有注意到陳氏的異樣,只道:「明天吃了早飯我們就去,你晚上準備一下。」便端了茶。

  陳氏出了江氏的房門,心就跟擂鼓一般激動,她本是庶女又是生在陳府,年少的時候陳府不過是個名不經轉的小門小戶,她身份尷尬在府裡一向不受待見,比下人好不了多少,等長大了大姐又做了貴妃,府裡發達了,她的日子卻沒有因此變好,反而日日被二姐故意帶在身邊出門,充當綠葉,那些貴府裡的小姐見她一個庶女在外走動,只當她不知深淺不懂規矩,她受了許多的冷嘲熱諷。

  這麼多年她從未被人認同過,也從未以一個正式的身份出門見過客。

  所以嫁到佟府來,她也從不出門,只待在這見方的院子裡,哪裡也不去。

  不出去不代表不想出去,她渴望被認同、渴望被人正視。

  大嫂今天帶她去壽寧伯,不管去了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她作為八姑奶奶的娘家人,作為佟府的七奶奶,身份上她是名正言順的。

  陳氏很高興,腳步輕盈的回到自己房裡。

  晚上她和自己的姨娘翻箱倒櫃挑選衣服,既不能喜慶因為還不知壽寧伯因什麼事情請她們過去,又不能太名貴否則壓過了江氏,可又不能太寒酸,免得讓壽寧伯府的人小瞧了她。

  忙活了半夜才算挑了件妃色的妝花褙子,上面印著粉白的小碎花,既符合她的年紀又不出挑。

  第二日一早將孩子交給夏姨娘照看,她和江氏去了壽寧伯府。

  析秋在府裡等江氏的消息,昨天江氏邀她一起去,她就拒絕了,畢竟是壽寧伯府的事情,比起江氏她總歸是嫁出門的,也不知是不是涉及隱私,她避嫌不去方為妥當。

  後院裡工人進進出出,析秋讓岑媽媽叫人用紅綢圍了起來,又開了角門這邊倒沒有外人進來,可依舊能聽到後院裡此起彼落的呼喝聲。

  蕭四郎每日待在工地指揮,在外人看來他儼然已經是個沉迷於內宅庶務,又恢復以往本性不務正業的閒散人士。

  縈姐兒和恭哥兒已經能坐起來,常常在玫瑰床上爬,尤其是縈姐兒好奇心很重,但凡看到好玩好看的東西,都要拿過來在玩半天,見著奶娘不留意就塞到嘴裡嘗嘗味兒。

  她塞了個從太夫人那邊順來的木魚在嘴裡,楠木做的嗦一下還真有些甜味兒,她笑眯了眼睛啪嗒啪嗒嗦個不停,析秋不過愣神的功夫就瞧見縈姐兒正在吃木魚,頓時笑著從她嘴裡給搶下來:「小饞貓,怎麼見了東西就吃。」又回頭喊宋氏:「倒杯清水來給姐兒漱漱口。」

  宋氏笑著應是倒了水來給縈姐兒漱口,縈姐兒哪會吐出來,咕咚吞了下去又眼巴巴盯著宋氏。

  「真是饞貓。」析秋笑著又去餵她,縈姐兒卻是搖著頭指著宋氏,析秋一愣隨即哈哈笑了起來,對宋氏道:「姐兒是餓了,你抱去餵她吧。」

  宋氏將縈姐兒抱起來,縈姐兒一到她懷裡,小腦袋就朝她懷裡鑽,依依呀呀很著急的樣子,宋氏哄著:「姐兒等等,奴婢要先去擦洗一下。」朝析秋行了禮退了出去。

  析秋見他們出去,轉頭去看床上剩下的另一個「小祖宗」,正兒八經的「祖宗」,按太夫人的話說:「……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個享福的。」

  「恭哥兒你餓不餓?」析秋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臉,眉眼長開了些後越發和析秋像,長長的睫毛紅艷艷薄薄的,恭哥兒的鼻子比縈姐兒長得還要秀氣,這副惹人疼的模樣,偏偏性子卻是這樣,但凡能躺絕對不坐,但凡能睡絕對不睜眼。

  喊了兩聲,恭哥兒睜開眼睛看著析秋,也沒反應又閉上了眼睛。

  析秋無語,用食指輕輕去撓他的脖子,笑逗著他:「你這孩子,和娘說說話……別睡了。」撓了半天,恭哥兒起先沒什麼反應,繼而忍不住憋紅了臉咯咯笑了起來。

  他打著滾兒翻到析秋身上,拱來拱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析秋失笑低聲道:「縈姐兒可是會爬了,娘還沒見你爬呢,快起來試試。」

  恭哥兒嘟了嘟嘴,沒反應。

  析秋索性將他放在床上,又在另外一頭拿了個撥浪鼓搖的咚咚響:「到娘這裡來,娘帶你去散步。」

  恭哥兒睜開眼睛撇了眼析秋,又看看站在一邊憋著笑的奶娘馬氏,不情願的扭了扭。

  析秋繼續誘哄:「一會兒你大哥要回來了哦,帶你去看馬好不好?」

  恭哥兒呼的一下睜開眼睛看著析秋。

  馬氏驚呼一聲,驚奇的道:「夫人,哥兒能聽得懂您說的話了。」

  析秋輕笑撥浪鼓搖的歡快。

  恭哥兒終於肉呼呼的小腿蹬了幾下,發現不但沒有朝前移動反而退後了幾步,析秋哈哈笑了起來:「果然不會。」

  恭哥兒看看析秋又看看馬氏,嘴巴一張哭了起來,馬氏忙過去要抱,析秋擺著手:「到娘這裡來,你要是一直哭不但學不會爬,還不能和哥哥玩哦。」

  恭哥兒癟著嘴,一臉勉強委屈的樣子,抽泣了半晌許是見沒有人來哄他,別彆扭扭的又試了好幾次終於能朝前蹬個一兩步,析秋拍著手:「娘抱抱。」恭哥兒盯著析秋胡亂蹬著腿,腦袋上也出了汗,趴在床上索性一犯懶,不動了,任析秋怎麼喊怎麼誘就是不動。

  析秋嘆氣,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

  母子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就這麼瞪著。

  恭哥兒抬著頭看看左邊,玫瑰床很寬不過比房裡睡得床要仄一些,恭哥兒滾了一圈又朝床外看了看,又滾了一圈。

  析秋不動,看著他想幹什麼。

  恭哥兒骨碌碌好了幾圈,眼見著就要到床沿了,析秋和馬氏驚呼一聲,就見恭哥兒已經滾了下去。

  幸好馬氏站得近,抄手接住了他。

  兩人嚇出一身冷汗,析秋從馬氏手裡接過恭哥兒,正要斥他,就見恭哥兒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張著小嘴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析秋愕然,這孩子不會是故意的吧。

  恭哥兒彷彿從中覺出了樂趣,扭來扭曲要析秋把他放在床上,析秋怕他玩出味兒來真的會摔下去,忙吩咐馬氏:「盯緊些,但凡見他打著滾就把他抱起來。」

  馬氏應是,析秋又找來岑媽媽:「找人做了床幃,兩個孩子都大了,若是摔下來可不得了。」

  岑媽媽應是,帶著人丈量了尺寸又問了析秋做多高的,才退出去。

  忙了一陣,日頭已到了中午,江氏還沒有過來。

  析秋心裡越發不安,正想差人去佟府裡問問,這邊已又婆子來報:「佟府的大奶和七奶奶過來了。」

  說著話江氏和陳氏已經進了門,江氏臉色很不好看,陳氏也是一臉的頹敗,析秋請兩人坐下,碧槐上了茶,她問道:「怎麼了?」

  江氏和陳氏對視一眼,江氏一肚子的氣不願意開口,陳氏嘆了口氣就將壽寧伯府的事兒和析秋說了一遍:「婁老太君很客氣,可話裡話外還是怪八姑奶奶。」

  原來她們一去就被請去了婁老太君房裡,婁老太君也不拐彎抹角,先是告訴她們婁二爺身邊無出的妾室已經打發了出去。

  一句話讓江氏提著的心更是又驚了一驚,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婁老太君就道:「……說起來這也是醜事。」長長的嘆了口氣:「聽說你們前些日子進府來時看見二爺了?」

  江氏點了點頭,隱隱約約猜到了婁老太君要說的話。

  果然,婁老太君已道:「從小在我跟前長大,他的性子我比誰都清楚,雖有些軟弱可絕不是好色好逸的,前些日子我見他一天比一天瘦,人坐在哪裡就像是被掏了魂似的……原想請了太醫回府看看,正巧媳婦又懷了身子一時間就把他給擱下了,可是誰知道前天晚上他在妾室房裡歇著,竟是……」竟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搖著頭道:「竟是吐了一口血栽下了床。」

  江氏和陳氏對視一眼,暗暗心驚之餘也知道老太君請他們來,絕不會只是為了說婁二爺的,遂沒有出聲仔細聽著。

  婁老太君喝了口茶,氣得說不出話來,歇了片刻才道:「……請了太醫來查,竟是元氣不足,肝腎虛弱。」

  江氏和陳氏再不懂,也知道這話的意思是什麼,肝腎虛弱元氣不足怎麼造成的,最直接的解釋便是縱慾。

  兩人雙雙變了臉色,江氏想問八姑爺和八姑奶奶有什麼關係,定然是府裡哪個小妾用了陰損的招數哄了八姑爺貪樂,可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婁老太君看了眼江氏,彷彿知道她心中所想:「舅奶奶定是覺得這事兒是哪個妾室為了爭寵使了陰損的手段,老身也是這麼想的,遂將家裡頭妾室都拘了起來細細盤問,一查才知道這大半年二爺根本沒有歇在她們屋裡。」說完目光利箭一般看向江氏,裡頭不悅之色隱隱迸發。

  這話不亞於明說是佟析玉用了這種不入流的方法。

  一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又是正室!

  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江氏出了一身冷汗,陳氏也是一個激靈,兩個人羞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說到這裡陳氏臉色通紅,析秋聽著臉色也沉了下去,問江氏:「八妹妹雖有些手段,可素來也不是沒有分寸的,她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江氏嘆了口氣:「我當時心裡也這麼想的。」想到婁老太君說的話她更是無地自容:「可人家有憑有據,連那個馮郎中都找來了,證實八妹妹這一年在他那邊買了三四次的交合散……」她說著也氣得不行:「我連八姑奶奶也沒見就和弟妹出了壽寧伯府。」她走在婁府裡,那些下人看著她,那眼神都帶著嘲諷……指指點點的,她如芒刺在背恨不得長個翅膀飛出去才好。

  析秋端著杯子也沒有說話,婁老太君也不是無事生非的人,再說佟析玉這幾年在壽寧伯府過得很不錯,也沒有人虧待過她,即便是前幾年無所出的時候也不曾受過冷遇,如今她又懷了身子正精貴,又怎麼會空穴來風說這種事情。

  她看向江氏,問道:「老太君可說了這件事要如何處置。」她們理虧,只得問壽寧伯府的態度,就算讓她大歸也不算過分。

  「八妹妹懷了身子,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只拘在她的院子了禁足了。」江氏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婁二爺雖沒有生命攸關,可身體是掏空了,得仔細養養,老太君的意思想要送他去別院裡住,等養好了身子再回來。」

  等於將他們夫妻隔開。

  不過,婁家這樣的處置,不但是佟府就是她也無話可說。

  至於佟析玉,這次在婁老太君和婁夫人面前算是徹底失了臉面,往後即便生了兒子出來,在府裡的日子只怕也不會好過,她既然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卻沒有派個人回娘家請江氏來求情,想必她自己也心虛才會如此。

  析秋並不同情她,只覺得他們和壽寧伯府常來常往,太夫人和婁老太君又是交情深厚,她想了想和江氏道:「既然八姑爺要去休養,那去哪裡定然也是無所謂的……」江氏看向析秋不明白她的意思,析秋頓了頓才道:「你上次去看八妹妹,不是聽她說八姑爺和胡侍郎走得近,摻了江南道河堤修葺的事兒嗎。」

  「你是說?」江氏聽明白了析秋的意思,析秋點了點頭道:「去和錦鄉侯府打個招呼,動個關係索性讓八姑爺直接頂個職位去江南,一來那邊氣候好適合養病,二來讓他有事情做也不會胡思亂想。」

  再說,修葺河堤的事情工部自有專人打理,婁二爺即便是去了也不用他上前線操持,正好休養生息。

  「這個主意好。」江氏點頭不迭:「我回去就和父親商量,若是能給婁二爺在工部謀個職位,婁家定然也會氣消些……」她說著就有些坐不住想立刻回去和大老爺商議。

  陳氏猶豫了一下,躊躇的看著析秋:「這件事若是能辦事確實是極好的……只是,錦鄉侯那邊會答應幫忙嗎?」錦鄉侯如今可是風頭最盛的功勛。

  她不知道錦鄉侯和她們私下裡的關係。

  江氏掩面笑了起來,安慰陳氏:「放心,六姑奶奶和阮夫人關係是極好的。」

  陳氏不疑有他,鬆了口氣。

  晚上江氏回去將壽寧伯府的事情委婉的告訴了大老爺,將析秋的話也和他說了,大老爺聽了勃然大怒,揮手將雕了好幾日的印章甩在地上砸了個粉碎,罵道:「這個孽子,竟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說完指著江氏:「去將梅氏給我找來。」

  梅姨娘正春風得意,女兒是伯公府裡的二奶奶,如今不但和婁二爺如膠似漆感情甚篤,而且又懷了身子,她如何能不高興,在府裡一改平時低眉虛眼,和夏姨娘和羅姨娘說話也來了底氣。

  乍聽聞大老爺請她去,還以為是大老爺想見她,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去了書房,可待她前腳剛跨進門,一方硯台就砸了過來,她反應快跳了起來,險險避開可裙角和臉上還是濺了許多墨汁,狼狽不堪。

  大老爺不能罵嫁出去的女兒,卻能罵他的妾室,劈頭蓋臉的叱道:「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我只當她性子溫和乖巧,雖不能生育可卻得了婆母關愛,心裡還多疼惜她幾分,沒想到她為了爭寵,竟學那戲子伶人用那種下作的手段!」

  大老爺在家很少發火,可每次發火都是因為發生了大事,而他往往處置的結果也會讓人膽戰心驚。

  梅姨娘不明就裡還想辯駁幾句,見大老爺臉色駭人,她腿一軟跪了下來,哭訴道:「老爺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說起八姑奶奶來,還對著妾身發這樣的火。」

  大老爺見她這樣越發的生怒,認定是梅姨娘將女兒教唆壞了,道:「你不用在我這裡裝糊塗,這件事你脫不了干係。」說著一頓又道:「這個家裡也容不下你,你明天就收拾東西去莊子裡,再不要在我眼前晃!」

  梅姨娘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驚呼一聲撲過去求道:「妾身是老爺的人,您要打要罰妾身自是無話可說,可縱然是衙門審案也要說個原委拿個證據,老爺這樣沒頭沒尾就將妾身定了個死罪,妾身實在冤枉啊。」

  大老爺一腳踢開她,指著她道:「好,你想知道是吧。」他對著外頭避嫌沒有進來的江氏道:「你進來和她說。」

  江氏嘆著氣進來,公爹處置妾室她一個做兒媳的哪有插嘴的份,只是現在避不開只能硬著頭皮進來,將事情前後和梅姨娘說了一遍。

  梅姨娘聽著遍體生寒,身子抖了起來。

  等析秋得知梅姨娘送去莊子裡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她對梅姨娘沒什麼好感,再說大老爺也沒有冤枉她,佟析玉能變成今天這樣,和梅姨娘脫不了干係。

  過了幾日,江氏派了邱媽媽來告訴她,說婁二爺的差事定了下來,雖只是臨時的差事,可督造河堤也是個肥差,壽寧伯一口應下來,還給大老爺送了謝禮。

  佟析玉現在正有身孕,老太君又是明事理的,她現在不會有事,至於以後會怎麼樣,析秋不想去管,她能做出這種事情就要想清楚後果,再說,她到現在也沒有給江氏捎句話,是喊個冤還是求個同情,一句話沒有就如同這件事和她沒有半分關係一樣。

  當事人都無所謂,她們更不會去摻和。

  析秋便放下這件事不提。

  這兩日朝中也恢復了平靜,聖上康復,兩位皇子因封了王位的緣故,二皇子在東四街開了寧王府,三皇子年紀尚幼依舊留在宮中,至於敏哥兒,析秋聽聞待過了今年中秋也要搬出皇宮單獨開太子府了。

  開了府他行動上就自由了,析秋也為他高興,再說,有了府邸他也能在府中養一些幕僚,招募一些能人異士,與他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到了七月,後園裡的亭子終於修葺好了,阮夫人和錢夫人相邀來看,和析秋道:「茶花開的這樣艷,不如你請幾位夫人一起來賞花吧,你也好久沒有在外頭走動,大家借此也能一起說說話。」

  析秋沒有立刻應,晚上和蕭四郎商量,蕭四郎不以為然道:「過猶不及,我們正常在京中生活,總要有些走動的,不用處處陪著小心提心吊膽的。」

  「那行。」析秋笑著道:「我和娘還有大嫂商議商議。」

  蕭四郎頷首,析秋隔日去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商議,繞過自己的生辰,定了七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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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聚會

  蕭延箏抱著勇哥兒陪著太夫人說話,勇哥兒在她腿上扭來扭去,太夫人呵呵笑著:「放他去玩吧,陪著我們說話他這會兒定是抓心撓肝的難受。」

  「外頭熱。」蕭延箏捏了捏勇哥兒的小臉:「就待在這裡哪裡也不準去。」

  勇哥兒癟了嘴委屈的看著太夫人:「祖母……」又眼巴巴的看著外頭,能聽到炙哥兒和坤哥兒說話,還能聽到萱姐兒嬌俏俏顯得很興奮的聲音,他更加的著急。

  「到祖母這裡來。」太夫人將勇哥兒接過來,笑著道:「恭哥兒和縈姐兒在房裡睡覺,你不如去那邊陪他們玩吧。」又指指外面:「他們一夥兒可就是你年紀最小,咱們且不和他們玩兒,好不好。」

  勇哥兒垂了頭委屈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太夫人讓他的奶娘抱著他去找恭哥兒玩。

  蕭延箏舒出一口氣,端了茶喝了一口和太夫人訴苦道:「娘,您去我那邊住些日子吧,我整日裡在家除了兩個孩子也沒個人說話……」偎著太夫人撒嬌:「還被兩個孩子拖著哪裡也去不了,好不著急。」

  太夫人摸著蕭延箏的頭啐道:「都做了娘了還這樣撒嬌,沒臉沒羞的。」臉上笑容卻只增不減。

  恰好析秋和大夫人相攜進了門,大夫人笑著接了話:「她原本就是最小的,便是到了五十歲還是最小的那一個……」是說蕭延箏是長不大的孩子。

  析秋在蕭延箏旁邊坐了下來,太夫人問道:「都安排好了?」析秋聽著點了點頭:「都安排好了。」

  太夫人笑著道:「許久沒有請他們過府熱鬧熱鬧了。」想了想又道:「派去壽寧伯府的馬車可去了?」太夫人並不知道佟析玉的事情。

  「走了有半個時辰了,算算只怕快到了。」析秋笑著說著,這才見房裡一個孩子也沒有,問道:「都跑去哪裡玩了?」

  蕭延箏指指後院:「炙哥兒和坤哥兒帶著萱姐兒和婉姐兒在後院丟沙包呢。」又想到今天佟析硯和江氏會過來,還有杏姐兒和念哥兒也應該會跟著來,笑著道:「這下可真的熱鬧了。」

  說曹操,曹操到,外頭已經聽到江氏的說話聲了,析秋站了起來:「我去迎迎。」掀了簾子去了外面。

  果然見江氏走了進來,佟析硯懷裡抱著一個後頭跟著念哥兒,佟析環則牽著杏姐兒跟在後頭,陳氏也是抱著朝哥兒進來,析秋笑著道:「快進來,屋裡涼快。」接了佟析硯手裡的鈺姐兒朝陳氏點了點頭。

  佟析環行了福禮,喊道:「六姐。」穿著一件素青色的窄袖短掛外頭罩了一件淡粉碎花的比甲,梳著垂柳髻左右各別了一隻翠玉步搖,顯得溫婉端莊又不失童真。

  家裡頭請了個宮裡出來的嬤嬤,主要教佟析環和杏姐兒規矩,佟析環又和夏姨娘學女紅,跟著羅姨娘學打扮,不過兩三年的功夫,析秋覺得她幾乎換了個人似得,再不見以前和坤哥兒炙哥兒一起滿院子瘋跑的樣子。

  「快進來。」析秋笑著,杏姐兒跟在後頭甜甜喊了一聲:「六姑姑。」梳著兩個丫髻,一邊墜了一個銀紅的絹花,模樣嬌俏可愛,析秋抱著鈺姐兒又牽了杏姐兒的手。

  江氏已經進了門,佟析硯也跟著江氏走在前頭,析秋帶著陳氏和佟析環也走了進去。

  大家互相見了禮,碧槐搬了凳子又上了茶,這才悉悉索索的坐了下來。

  太夫人見著了朝哥兒,伸手過來:「七奶奶,讓老身瞧瞧。」陳氏自是高興的將朝哥兒送過去,朝哥兒裡頭穿了個紅肚兜,外頭套了一件豆綠色的對襟小褂,眉眼長得很秀氣,尤其是那雙眼睛,儼然和析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太夫人愛不釋手摸著朝哥兒的小臉:「這模樣和恭哥兒可真是像。」

  蕭延箏湊趣:「表兄弟能有不像的道理。」又看著朝哥兒:「瞧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可真是羨慕死我了。」勇哥兒像舅舅,自是沒有圓圓的大眼睛。

  陳氏第一次和他們這樣說話,有些拘束但倒也不失禮數,聞言笑著回道:「二姐姐謙虛了……勇哥兒可是又結實又活潑呢,長得又好看。」又問道:「怎麼沒瞧見勇哥兒?」

  「剛剛還和我置氣要去後頭找姐姐玩呢。」說著笑了起來拉了陳氏坐在她旁邊:「被我說著,去陪恭哥兒和縈姐兒了。」

  陳氏笑著點頭。

  念哥兒早就坐不住了,一下從佟析硯身後鑽了出來:「他們在哪裡?」要找炙哥兒去玩。

  大家瞧他樣子,不由哈哈笑了起來,太夫人精神奕奕,人老了就願意看著孩子鬧騰,不由道:「讓他去吧。」又拉著念哥兒:「讓人陪著你去。」

  佟析硯整日顧著鈺姐兒,就將念哥兒交給家裡請的西席看著,聽著他吵著要去玩,頭疼的道:「去吧,去吧,不過不能胡來,要聽哥哥姐姐的話。」

  念哥兒一顆心早飛出去了,胡亂的點著頭,又轉頭去看杏姐兒,杏姐兒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徵詢似的看著江氏,江氏失笑:「你也去吧,別在這裡礙著我們。」

  杏姐兒笑了起來,牽著念哥兒的手飛跑出去,走了幾步又想到自家娘親真看著自己,又放慢了步子慢慢的走著,待走到了門口門簾子一掀,兩個人沒了顧忌撒了歡的跑了出去。

  外頭就聽到綠枝喊道:「表少爺,表小姐慢點跑。」

  屋子裡又響起歡快的笑聲。

  太夫人和大夫人給了鈺姐兒和朝哥兒見面禮,兩個孩子年紀還小,又坐了馬車顛簸這會兒已經昏昏欲睡,析秋笑道:「抱進去和恭哥兒縈姐兒在一處吧。」

  房間裡安靜下來。

  太夫人這才看見安靜的坐在一邊,文靜的喝著茶聽著她們說話的佟析環,驚訝的道:「十二小姐長這麼大了。」又招招手:「過來我瞧瞧。」

  佟析環放了茶盅紅著臉起身走過去,規規矩矩蹲身行禮:「太夫人。」

  太夫人牽著佟析環的手左右打量,和大夫人道:「還記得她和炙哥兒一起上學時的樣子,梳著兩個丫髻不過和杏姐兒一般大,一轉眼的功夫都成大姑娘了。」

  「是啊。」大夫人也感慨了一番,太夫人又仔細打量了佟析環,點頭道:「學了規矩果然是不同的,氣質沉穩模樣又俊俏。」看了眼析秋和佟析環道:「倒讓我想起了你姐姐才進門的時光。」

  佟析環低頭羞澀的回道:「太夫人誇讚了。」她偷瞄了眼析秋:「姨娘常說,我若是有姐姐的一半,也不會這個樣子了。」

  太夫人哈哈笑了起來,聽得很妥帖。

  鬧哄哄的說著話,佟析硯拉著析秋讓她陪著自己去淨房,姐妹兩個去了外頭,佟析硯就低聲問道:「前些日子我忙著家裡的事情,也沒有仔細問,八妹妹那邊到底怎麼了。」佟析硯生完鈺姐兒後長胖了些,可雖沒有做姑娘時的纖細窈窕,卻多了另一種風韻,舉手投足皆是風情。

  析秋看得一愣,沒有回她的話,而是笑著道:「四姐生了孩子,越發的迷人了。」

  佟析硯沒料到她說這個,不由一跺腳紅了臉啐道:「和你說正事兒呢。」卻還是忍不住想起來昨兒晚上的旖旎,相公摟著她在她耳邊說著:「常聽那些個兵匪說渾話,如今我才知道,他們說的卻是真的。」

  她不解,笑著問道:「什麼話?」周博涵就貼著她的耳朵,呵著氣道:「說女子生了孩子後,味兒越發的好。」

  她被的腿一軟倒在周博涵的懷裡,心裡似灌了蜜一樣的甜,卻還是似嗔似怒的捶了他一下,回道:「相公既知道是渾話,還記在心裡。」

  如今再聽析秋一說,她的臉越發的紅了。

  析秋哈哈笑了起來,拉著佟析硯的手彷彿回到了在佟府西跨院的日子的。

  佟析硯淨了手,追問方才的問題,析秋就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佟析硯當即沉了臉,怒道:「虧她能想出這樣的點子,真是連臉面也不要了。」

  「事情都發生了,她也從中得到教訓了,索性沒有釀成大禍,我們就別管了。」析秋勸著她,佟析硯卻是怒意未減:「就不該替她出頭,你瞧瞧,事前事後不但沒有和你們打招呼,就是連個謝字都沒有說。」說著一頓又道:「我和大嫂說,往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也不要管她了。」

  析秋拉著佟析硯道:「大嫂心裡有數,你別去胡說一氣。」佟析硯不過是氣話,她若是和大嫂說不要管佟析玉,那麼她的事大嫂以後還管不管呢。

  兩個說了一陣子話,析秋聽到外頭有人喊錢夫人和阮夫人以及黃夫人來了,她拉著佟析硯:「回頭再說。」兩個人出了門。

  一屋子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話,太夫人發話說去後院的亭子了,析秋忙遣了七八個轎子來接人。

  炙哥兒在地上放了三個鼎爐,一個比一個遠,他拿著沙包給杏姐兒和念哥兒講規則:「憑著本事丟,每人三次機會,若是進了就算贏。」

  念哥兒躍躍欲試,杏姐兒癟著嘴:「我不玩這個,你們力氣大我肯定丟不進去。」就去找萱姐兒:「姐姐,這裡好熱,我們去屋子裡玩吧。」

  萱姐兒正覺得無趣,不由點頭道:「嗯,讓他們男孩子去玩,我們去屋裡說說話。」

  炙哥兒撇著嘴:「女人真麻煩。」拉著念哥兒去丟沙包。

  秀紅看著婉姐兒落了單,就暗暗著急,朝婉姐兒使眼色,婉姐兒權當沒有看見,緊緊跟著坤哥兒:「坤哥哥,您不玩沙包,不如我們下棋吧,我娘上個月教了我象棋,我下得還不好,坤哥哥您教我好不好?」

  坤哥兒面無表情,看了看婉姐兒點了點頭道:「好!」

  婉姐兒高興的跳了起來,又覺得失了規矩,忙斂衽跟著坤哥兒後頭,還是忍不住笑開了眼……

  炙哥兒丟了一會兒,回頭找坤哥兒,卻見他在屋檐下和婉姐兒下棋,他回頭吩咐慶山:「你去門口看看大哥和二哥來了沒有。」說好來的,怎麼還沒有到。

  慶山應是忙跑了出去,勇哥兒終於得了機會跑了過來,炙哥兒瞧見就將沙包丟給念哥兒:「你們玩。」他坐在一邊喝了冰鎮的綠豆湯。

  念哥兒教著勇哥兒,兩個人玩的滿頭大汗。

  鑫哥兒和晟哥兒結伴而來,鑫哥兒穿著一件連青直綴,頭上戴著銀冠清風般儒雅,嘴角勾著淺淺的笑容,晟哥兒濃眉大眼個子拔高了許多,穿著一件鑲銀邊繡團紋直綴,頭髮高高束起負手踱步,可一見到炙哥兒就大大咧咧笑了起來……

  「大哥,二哥。」炙哥兒跑過來,晟哥兒在炙哥兒肩頭拍了一掌,笑道:「請我們來,可是有什麼好玩的。」說著一頓看了眼鑫哥兒:「我和你二哥可是忙得很,若是沒有好玩的,我們可就不奉陪了。」

  鑫哥兒笑著說晟哥兒:「炙哥兒還小,別用外頭那套和他說話。」說著攜了炙哥兒一起走,問道:「最近功課怎麼樣,書讀到哪裡了?」

  炙哥兒朝晟哥兒挑眉頭,頗得意的樣子。

  晟哥兒摸摸鼻子呵呵笑著跟在後頭。

  「讀了半本論語,不過卻是不懂。」又指指正在下棋的坤哥兒:「他讀得好,季先生只誇他不誇我。」

  鑫哥兒抿脣笑了起來,安慰他:「你年紀小,能讀到論語已是很好了,再說,你又不用去做學問,但凡懂了不叫人笑話就成。」

  炙哥兒最願意和鑫哥兒說話,他總能為自己找到不好學不用功的理由。

  「二哥最好了。」嘻嘻笑了起來,晟哥兒從後頭探頭逗他:「他這是匡你呢,你若真讀不好,你試試四嬸嬸會不會剝了你的皮。」

  鑫哥兒回頭瞪了晟哥兒一眼,晟哥兒縮了脖子不敢再說,到像他是弟弟,鑫哥兒是哥哥了。

  這邊念哥兒和勇哥兒放了沙包,勇哥兒抱拳喊道:「大表哥,二表哥。」念哥兒則是行禮喊道:「世子,大公子。」

  坤哥兒遠遠站了起來,遙遙朝鑫哥兒和晟哥兒抱拳,鑫哥兒和晟哥兒回了禮。

  大家在院子待了一陣,岑媽媽怕日頭曬傷了他們,就催著他們進屋了去玩,鑫哥兒就帶頭站了起來:「我們去屋子裡說話吧。」大家皆是跟著他進了屋子裡。

  鑫哥兒和坤哥兒對面而坐,鑫哥兒問道:「聽四嬸嬸說你明年想下場試試?」坤哥兒微微頷首,回道:「家父說只當下場練練手。」

  鑫哥兒頷首:「正是這個理,便是不中也得了經驗,再去把握就大了一分。」一頓又道:「再說,你書讀的好,定是能中的。」

  坤哥兒謙虛擺手正要說話,晟哥兒已道:「若是能中,到時候絕對是轟動京城的。」這麼小的童生:「季先生定能大大的得意一番了。」他們和季先生都認識,季先生平日不講規矩,他們關係很好。

  婉姐兒聽說坤哥兒要去考童生,好奇的道:「……很難考嗎?」

  晟哥兒不搭理婉姐兒,鑫哥兒笑著點頭:「不容易。」婉姐兒笑盈盈的道:「那坤哥哥加油。」說著瞪著晟哥兒:「可比大哥強多了。」

  晟哥兒哼了一聲:「大人說話,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快去玩去。」

  婉姐兒委屈的去看鑫哥兒:「……二哥……」鑫哥兒笑著道:「去和萱姐兒玩吧。」

  「哦。」婉姐兒起身去了裡間,萱姐兒和杏姐兒正坐在椅子上玩翻繩,萱姐兒見婉姐兒進來頭一擰:「你不是要和男孩子玩的嘛,還來找我們做什麼。」

  婉姐兒進退不是,矗在門口,滿臉的委屈。

  秀紅在後頭扯了她一下,朝杏姐兒和萱姐兒道:「太夫人剛剛遣了人來找大小姐,奴婢帶她去,不打擾兩位小姐了。」拉著婉姐兒出了門。

  杏姐兒就瞪了萱姐兒一眼:「她也是你表妹,你何必如此。」萱姐兒氣呼呼的道:「你不了解她,她用得著你的時候,就姐姐長姐姐短的天天跟在你後頭,一旦用不著你的時候,那眼睛就長在頭頂上去了……以前我還當她是朋友,現在才懶得理她。」

  杏姐兒呵呵笑了起來,朝萱姐兒咯吱窩裡撓去:「你說人家,自己且不瞧瞧自己……」說著撲過去:「我找你了你好幾次,你也不理我,瞧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萱姐兒告饒,兩個人鬧開來。

  婉姐兒跟著秀紅去了後院,秀紅牽著她生著悶氣道:「小姐,姨娘常說您的身份和她們不同,我們比不上可也不能自降了身份,免得讓人小瞧了去。」

  婉姐兒嘟著嘴,委屈的紅了眼睛,憋著一口氣跺著腳道:「別說了。」拔腿就跑了起來:「我要去告訴祖母,萱姐兒欺負我。」

  「小姐。」秀紅跺了腳追上她:「你去告了狀能得什麼好,太夫人最不喜歡你使小性子了。」太夫人一向都不滿意姨娘將小姐養的小家子氣,若是小姐再去告狀,當著那麼多人太夫人不說什麼,回去定要將姨娘叫過去斥責一頓。

  姨娘在府裡過的已是不易,雖不缺衣少食,可侯爺不在她一個人守著空房,其中的滋味,誰又能知道。

  婉姐兒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析秋遠遠的聽見有孩子在哭,朝春柳看了一眼,春柳會意前去查看,一會兒回來告訴析秋:「大小姐和表小姐鬥了幾句嘴,在院子裡哭,這會兒已經停了,正由秀紅帶過來呢。」

  析秋點了點頭:「就當不知道。」連翹一門心思的想把女兒教好,卻還是教得有些蠻橫,而萱姐兒在家裡也是嬌慣的,兩個人針尖麥芒的鬧了許多次,析秋聽了也沒有當回事。

  一會兒婉姐兒過來,眼睛紅紅的偎在太夫人身邊,太夫人瞧見了也沒有說什麼,只和錢夫人幾人說著話。

  錢夫人道:「昨兒城北一戶人家著了火,幸好五城兵馬司去的及時,要不然一間酒樓裡七八個人都得死在裡頭,所幸都救了出來,只可惜那個年紀輕的老闆娘。」

  「好些天沒有下雨,這天可不是一點就著,可千萬擔心些。」太夫人聽著許多人差點喪生不由唏噓道:「……沒出人命就好。」

  析秋只當街頭巷聞聽著,佟析硯卻是湊過來,小聲道:「你知道燒的誰家麼?」

  「誰家?」析秋腦中已轉了幾個圈,佟析硯回道:「是三姐姐家裡的三小姐,前幾年被三姐姐一千兩銀子嫁去了錢家的,走水的酒樓就是他家的。」

  析秋想起來,前幾年是聽佟析硯說過,佟析言一千兩銀子將自己房裡的三小姐嫁去一戶姓錢的人家做填房,還說那姓錢的雖有些錢但卻是有名的潑皮無賴,前頭一任妻子就是被他活活氣死的。

  「怎麼會這樣。」析秋依稀記得佟析言府中幾位庶女的模樣,可至於到底是哪一個卻不知道:「人可受傷了?」

  佟析硯擰了眉頭:「燒了頭髮,頭皮也脫了一層,怕是以後生出新頭髮來,也是個禿子了。」

  析秋嘆了口氣,那個姓錢的貪財好色,任小姐沒了美貌以後日子定是不會好過。

  果然,過了些日子,佟析硯寫信過來,聽說那位任小姐被休回家了,言辭間有些高興,說那庶女的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屋子的姨娘遣送的遣送,發賣的發賣獨她過的還不錯,這樣的人在家裡女兒又受了委屈,往後佟析言的房裡可要熱鬧了。

  這是後話,言下一眾女眷落腳在亭子裡,說天道地將京中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悉數說了一遍,太夫人樂呵呵的聽著,過了一刻她差了紫薇問道:「去問問壽寧伯府的人怎麼還沒有到。」

  紫薇悄悄過去,在路上碰上了去壽寧伯府接婁老太君的婆子,那婆子回道:「老太君一早上起來就覺得不舒服,雖說沒有大礙,不過婁夫人不敢讓她出來,讓奴婢和太夫人以及兩位夫人告罪,說改日設宴請給她們賠罪。」

  紫薇原話告訴了太夫人,太夫人只點頭道:「稍後你親自提了東西去看看。」紫薇應是。

  這邊析秋也知道婁老太君的事情,和江氏對視一眼嘆了口氣,婁老太君心疼孫子,心裡還記著這事兒,雖來往不斷可總歸疏離了些。

  她們也強求不得,只是怕傷太夫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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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喜事

  「誠意伯夫人以及二太太還有二奶奶來了。」綠枝在析秋耳邊回了一聲。

  析秋站了起來,朝太夫人和眾人道:「唐夫人來了我去迎迎。」又朝大夫人看了一眼,見大夫人並無不悅,放了心她笑著打了招呼出了亭子。

  走了一半,已見到唐夫人帶著阮平蓉過來,阮平蓉身邊跟著一個媳婦子,媳婦子手裡抱著她的女兒,在唐夫人另一邊唐二夫人正笑盈盈的看著她,身材微胖很。

  「四夫人。」唐夫人一如既往的人未到先聲至,一下子握住析秋的手:「聽說您身子大愈我真是高興。」

  析秋笑著行了禮:「讓您操心了。」又回了阮平蓉的禮,朝唐二夫人看去,兩人含笑互相見了禮,唐二夫人從身後拉出個小姑娘:「這是我小女兒,罄玉。」又回頭對唐罄玉道:「快喊四嬸嬸。」

  唐罄玉落落大方的行了禮,聲音清脆:「四嬸嬸。」

  析秋只聽過唐二夫人連生了三個兒子,近三十的時候得了一個女兒,一家人喜愛的不得了,今日卻是第一次見到唐罄玉,不由打量著她,穿著一件鵝黃印秋菊的銀邊褙子,梳著垂柳髻左邊別了一隻菊花點翠簪子,點了紅寶石的瓔珞垂在耳邊,盈動俏皮,右邊則是一隻用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花,中間鑲嵌著紅珊瑚,使得有些老成呆板的珍珠也變得靈動可愛。

  容貌上並不像唐二夫人,反而眉眼間頗似大夫人,透著一股子清冷高貴的氣質,年紀不過八九歲但舉止卻是端莊得體。

  她又去看唐二夫人,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越過唐夫人,她穿著一件絳紫色的褙子,因為怕熱裡頭穿著圓領,脖子上掛著一圈指甲蓋大小的珍珠,她原本就顯得很雍容,這樣打扮越發顯得富貴,難怪外面都說唐府二房發了財,如今看她們母女低調的奢華,傳言倒是不假。

  「一家人,快別多禮了。」析秋將唐罄玉扶起來,對唐夫人和唐二夫人道:「外頭熱,快去亭子裡坐會兒歇歇,幾位夫人都在裡頭。」

  唐夫人咯咯的笑著:「可是許久沒有見著她們了。」拉著析秋朝亭子裡走去,阮平蓉在一邊偷偷朝析秋擠眉弄眼。

  析秋抿脣輕笑,將幾人引上亭子,大家又是一番見禮打招呼。

  唐罄玉和太夫人見了禮,見大夫人在一邊,就俏生生的過去站在大夫人面前,喊道:「姑母。」

  大夫人看著她微微頷首,眼神顯得很柔和,太夫人目光轉過來瞧見大夫人正和唐罄玉低聲說著話,雖不過幾句卻很久沒有見到大夫人和唐家的人這樣溫和的說話。

  看到這裡,太夫人不由移了目光去看唐罄玉,輕聲細語始終低垂著眉目,卻又不顯得畏畏縮縮,她暗暗點頭。

  「萱姐兒和佟大小姐在後院裡,你要不要去看看?」太夫人拉著唐罄玉的手,左右又看了好幾眼,唐罄玉看了看自己的娘又看看唐夫人,回道:「玉兒不認識路。」倒是很率真。

  太夫人含笑朝佟析環看去:「那你就和十二姨一起去吧,她對這裡熟悉得很。」

  佟析環就站了起來,唐罄玉朝佟析環行了禮:「十二姨。」佟析環笑著道:「我們一起去吧。」很自然的牽住唐罄玉的手,兩個人就出了亭子,一邊走一邊低聲說著話。

  阮夫人看在眼裡,就和唐二夫人道:「一轉眼玉丫頭都這麼大了,真是歲月催人老。」說著一頓又道:「也要定人家了吧?」

  「她還小,我還想多留兩年。」唐二夫人倒沒有說假話,她是真的捨不得。

  大家就議論氣嫁女娶媳婦的事情。

  阮平蓉擠在析秋身邊坐下,笑眯眯的道:「那位就是七奶奶?」目光在陳氏的臉上的轉了一圈。

  析秋知道她的意思,不由失笑點了點頭:「是。」

  阮平蓉就癟了癟嘴,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聽說佟敏之和陳氏感情不錯,又剛剛生了兒子……緣分真的很奇怪,明明陳氏哪方面都不如樂瑤,可偏偏她能入佟敏之的眼,樂瑤無論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有時候,優勢卻成了劣勢。

  不過也無所謂了,都是陳年舊事,樂瑤也成了親,和相公雖不似蜜裡調油可對方對她百依百順,疼愛有加,她現在是知道了,論金論、銀論家世都比不得一個真心實意對你好的男人。

  這才是女人最重要的。

  心裡轉了幾圈,她再去看陳氏便覺得順眼許多,陳氏覺察到有人在看她,轉了目光過來,兩人視線碰上雙雙微微一笑。

  陳氏收了目光低頭喝茶,心中卻似明鏡一樣,唐二奶奶和樂小姐是表姐妹,她對自己關注只怕也是因為樂小姐,此事佟敏之已半分不曾隱瞞的和她說過,莫說阮平蓉現在就是樂瑤坐在她面前,她也會泰然處之面不改色。

  相公說過,她對樂瑤只有歉疚沒有感情,即便有那也是過去的事情,她有信心,與青春萌動相比,日久生情的相濡以沫更能留住男人的心,尤其是重情重義的佟敏之。

  得此良人相伴一生,她已如願足以。

  析秋只當沒看見阮平蓉和陳氏之間的微妙,轉頭去看大夫人,大夫人對唐家的人還是有氣,唐大夫人和唐二夫人來了這麼久,她也不曾和她們說過話。

  熱熱鬧鬧的說了一個下午的話,等下午將眾人送走,析秋也累的躺在軟榻上:「許久沒有說過這麼多話,覺得嗓子都冒煙了。」

  碧槐端了酸梅湯過來:「夫人清淨慣了,奴婢倒覺得夫人該請人上府多聚聚,這樣也有人和夫人說說話,家裡也熱鬧。」

  析秋接過酸梅湯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笑著道:「也是,炙哥兒也很高興,這麼多人陪他玩。」說著一頓問道:「四爺有信回來麼?」蕭四郎去了大興的田莊,莊子裡管事前幾天熱死在田裡,莊子裡沒了主事的人有些生亂,他今天帶著天敬去了。

  「沒有。」碧槐收了碗:「算算時間,這會兒應該還沒到。」

  析秋沒有應聲,只是擔心天氣這麼熱,蕭四郎在路上也不知道會不會停下來避一避。

  「秋丫頭。」外頭太夫人的聲音傳了進來,析秋站了起來:「娘,外頭那麼熱,您有什麼事讓人來說一聲,我過去找您就是。」迎了出去。

  太夫人由紫薇扶著進來,笑呵呵的道:「幾步的路也沒那麼熱。」

  析秋扶著她進來坐下,太夫人年紀大了不能喝冷的,碧槐給她倒了杯茶,太夫人笑眯眯的喝著。

  「您可是有事和我說?」析秋見太夫人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定是有什麼事要和自己商量。

  果然,太夫人放了茶盅,隔著炕幾看著析秋,問道:「你覺得唐小姐怎麼樣?」如孩子般滿目的期待。

  析秋一愣,不知道太夫人什麼意思,只很客觀的評價道:「舉止端莊,風度不似唐二夫人倒是像極了大嫂。」

  「不錯。」太夫人點著頭:「我也覺得那孩子和玉貞很像。」很有深意的樣子。

  太夫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和她討論唐小姐,析秋忽然一怔,驚訝的看著太夫人,試探的問道:「您的意思是……」

  「你猜的沒錯。」太夫人笑著道:「不過這件事還要和你大嫂商量商量,畢竟往後若是過門,少不得要和她這個大伯母打交道,又是她娘家的侄女,若是她不同意,這件事還真是不好辦。」

  太夫人是想聘了唐罄玉給鑫哥兒。

  唐家雖不如宣寧侯,可也是鐘鳴鼎食的功勛,唐家二房雖沒有承襲爵位,可是二房如今三個當家的男人都在朝中為官,前途不可估量,再說唐二夫人不似唐夫人精明外露,唐罄玉配鑫哥兒身份上倒也算相配。

  而且這位唐小姐她瞧著也不錯,即便有些任性往後嫁進來有大夫人這個姑母教導著,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

  析秋笑著了起來,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錯。

  至於大夫人,她倒是覺得她應該不會反對,若是真的結了親大夫人往後少不得和唐府打交道,這樣一來也能緩和她和娘家的關係。

  太夫人見析秋也贊同,顯得很高興迫不及待的喊紫薇:「去看看大夫人歇了沒有,若是沒有請她過來。」析秋怕她們來回的累,就留了她們在府裡歇午覺,待下午涼快些再回去。

  紫薇應是,過了一刻將大夫人請了過來。

  太夫人將想法和大夫人說了一遍,果然,大夫人只道:「這件事娘做主吧。」就是不反對了。

  太夫人笑了起來,讓析秋明天去唐府。

  析秋當晚寫了信給蕭四郎,告訴她太夫人有意與唐府二房結親,又提到蕭延亦,若是親事定了讓他想辦法給蕭延亦去一封信,別的事可以不論,鑫哥兒定親他總不會不回來吧。

  讓人將信捎去,她陪著縈姐兒和恭哥兒玩了一會兒,又去看了炙哥兒才歇下。

  常公公將茶放在龍案上,輕聲提醒道:「聖上,戍時了。」從下了早朝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

  聖上端了茶吃了一口,又重新拿了本摺子在手裡翻看,用筆沾了硃砂圈圈寫寫,頭也不抬的問道:「太子在做什麼?」

  「奴才方才讓人去看過,太子書房的燈還亮著的,想是在看書。」常公公笑眯眯的說完,又道:「太子勤奮刻苦,早起晚睡奴才瞧他這段時間也是瘦了一圈。」

  聖上捂脣咳嗽了一聲,額頭道:「你也不用時時拍馬屁,等朕去了就讓你輔佐太子。」

  常公公一驚,立刻跪倒在地,顫巍巍的回道:「聖上福壽安康,萬壽無疆!」

  「好了,好了。」他擺著手並不在意:「朕去休息會兒。」說著站起來。

  常公公暗自抹了汗,匆忙爬起來去扶聖上,聖上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彷彿都用了極大的氣力,常公公瞧著心酸眉目垂的更低。

  聖上躺了下來,女官放了簾子,常公公正要退出去,聖上忽然出聲問道:「老四最近在做什麼?」

  這個他知道,常公公慢慢的回道:「聽說在後花園新建了亭子,昨兒四夫人還在府裡設賞花宴了。」說著一頓又道:「四爺去大興的莊子裡去了,聽說大後天才會回來。」

  聖上冷哼一聲,道:「他倒是清閒。」語氣裡頗有些酸意。

  常公公暗暗嘆氣,瞧著聖上沒有別的吩咐,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夜色如墨,敏哥兒正在聽蘇公公的回話:「二皇子整日在王府中設宴,三教九流但凡想去的都能進王府……」想到外頭的傳言:「奴才聽說還有麗春樓和彩翼坊的名妓作陪,好不熱鬧。」看來,二皇子是真的自暴自棄了,小小年紀連這些東西都招惹上了。

  敏哥兒不置可否:「……他不過做給父皇做給我看罷了。」說完擺擺手:「你也去歇著吧,往後他的事繼續讓人盯著。」

  蘇公公應是,退了出去。

  敏哥兒書房的燈卻是一夜到天亮,寅時一刻他已到交泰殿外候著,常公公見他過來也不意外,太子每日都是如此風雨無阻,他請了敏哥兒去偏殿喝茶,自己進了正殿……

  少頃聖上穿戴好,和敏哥兒一起坐了御攆去上朝。

  第二日一早析秋起來吃了早飯就去了誠意伯府。

  唐二夫人很驚訝,昨兒才見的面,而且析秋以往來府裡也都是去大房,今兒怎麼會到她這裡來了。

  儘管心裡敲著鼓,唐二夫人還是笑盈盈陪著析秋說話,析秋也不拐彎,笑著將太夫人的意思告訴她,唐二夫人又驚有喜,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是世子?」

  析秋笑著點頭:「兩人年紀相當,現在定了親事兩家準備著,時間上也不倉促。」

  唐二夫人有些惶恐,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將女兒帶出去露了個臉就有個這麼好的親事上了門,不論宣寧侯府現在怎麼樣,可有蕭四郎在早晚都有重新繁盛的一天,再說鑫哥兒她也見過,不但懂事而且也沉穩,作風很正沒有半點紈褲習性,身份上又是世子。

  她知道,自己的女兒陪鑫哥兒,那是她們高攀了。

  唐二夫人握住析秋的手,道:「玉丫頭在家裡一家人都寵著他,哥哥嫂嫂的都疼愛得很,這件事您容我和他們商量商量,等過幾日我親自登門給您答覆。」

  都說抬頭嫁女兒,姿態還是要擺一擺的,析秋很理解,便點著頭道:「那我等二夫人消息。」也不多坐:「反正來了,我去看看唐夫人和二奶奶。」

  唐二夫人應是,親自送析秋去了大房。

  待析秋回了府,唐二夫人立刻遣了人去衙門,將唐二老爺以及兩個兒子都叫了回來。

  一家人關了門商議,唐二爺聽完夫人將析秋來時的情景和說的話轉述了一遍,他微慍:「……四夫人親自登門,可見誠心,你怎麼能讓她就這樣走,還擺了架子!」

  唐二夫人也覺得自己有些失禮,愁眉苦臉道:「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是關係玉兒的終生,怎麼也要和你們商議商議吧。」

  「愚蠢。」唐二老爺說完,才想起兩個兒子和兒媳都在,便收了聲生著悶氣。

  「老爺。」唐二夫人道:「那妾身明日就親自去侯府,回太夫人一聲,就說我們應了。」唐二老爺眉頭一擰,回道:「去什麼侯府,先去都督府,既然是四夫人登門自是要先了回了她的話,這些事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

  唐二夫人心虛,低頭虛眼的應了。

  隔日就回了析秋,析秋很高興留了唐二夫人吃飯,又陪著唐二夫人去回太夫人的話,當著大夫人的面兩家就將親事口頭定了下來。

  太夫人嘆了口氣問析秋:「老四什麼時候回來?」析秋笑著回道:「今天下午就應該能到了。」

  「嗯。」太夫人應了,臉上露出愁容:「等他回來你囑咐他,讓他寫封送給他二哥送去,鑫哥兒的婚事等著他回來定。」

  析秋應是,大夫人安慰太夫人:「這是喜事,鑫哥兒是您一手養大的,如今定了親事你該高興才是。」又道:「二弟也肯定會回來的。」

  太夫人頷首,彷彿想起來以前的事情:「鑫哥兒自小就體弱多病,太醫說他活不過五歲……」看著析秋:「若不是你進門,有你和秦二奶奶照顧,只怕這會兒也沒這孩子了,大災大難總算挨過去了,如今一轉眼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很感嘆。

  析秋和大夫人一人坐了一邊安慰她:「等二哥回來,鑫哥兒定了親事,您就安心等著他們成親,等著抱曾孫吧。」

  太夫人笑了起來:「也是,也是,我等著抱曾孫。」說完話,發現外頭有人探了探頭,太夫人看不清,問道:「誰在外面。」

  鑫哥兒垂著頭紅著臉走了進來,他已經聽說了,祖母和大伯母還有四嬸嬸給他說了親事,對方正是前幾天在四嬸嬸府裡見到的唐小姐,他當時並未多想,還和對方說了好些的話,現在想想不免連耳朵都紅了。

  太夫人心情大好,哈哈笑著道:「看來他是上我這裡來打探消息的了。」

  「祖母。」鑫哥兒求助的去看析秋,析秋只當沒看見,笑著道:「往後我們鑫哥兒就是大人了。」

  鑫哥兒大窘,轉過身連禮都忘記施,飛快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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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黎明

  析秋半歪在床上,手裡拿著搖鈴逗著恭哥兒爬過來。

  恭哥兒嘟著嘴兩隻肥肥的小腿都快架到後腦勺,眼睛睜的嘀溜兒圓,就是不願動,縈姐兒在一邊啃著手指,嗦的吧嗒吧嗒響。

  「不許嗦。」析秋撥開她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小手:「這手可不乾淨。」

  縈姐兒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娘親,嘴巴一癟哇的一下哭起來,滿臉的委屈。

  恭哥兒笑了起來,彷彿聽見縈姐兒哭他很興奮,蹬蹬蹬的朝放著搖鈴的地方爬了過去,抓住搖鈴就沒規則的胡亂搖著,嘩啦啦的響著,他笑聲越發的大。

  縈姐兒見自己的哭聲被掩蓋,頓時吼了嗓子哭聲更高。

  一時間房間裡哭聲,笑聲,搖鈴聲此起彼伏。

  蕭四郎遠遠的就聽到,加了快步子三兩步跨進去,就看見縈姐兒趴在床上眼淚橫流的大哭著,恭哥兒則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嘩啦啦的搖著得很歡快。

  析秋撫額,對恭哥兒道:「別搖了,你沒看見姐姐正在哭嗎。」恭哥兒咧著長了四個乳牙的嘴笑的更歡。

  析秋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縈姐兒越發的委屈,伸出手要析秋抱抱,滿眼的期望和懇求。

  析秋也不管她聽得懂,聽不懂:「以後不准咬手指,記住了?」縈姐兒自然沒有反應,伸出手就是哭。

  析秋嘆了口氣,讓馬氏將恭哥兒抱起來,她自己則去抱縈姐兒,才彎腰就聽到身後碧槐喊了聲四爺,她一愣回頭,就看見蕭四郎滿面風塵的進了門,她笑著道:「你回來了。」

  蕭四郎身上都是灰,看了眼析秋又朝兩個孩子看去,點了點頭道:「我先去換衣服。」說著朝裡間而去。

  縈姐兒見母親不抱她,噘著最嗓音又拔高了一分。

  析秋失笑,看著一個笑一個哭的孩子,不由感嘆,誰說兒孫多了是福,她覺得孩子就是來討債的。

  彎腰將縈姐兒抱起來,縈姐兒頓時摟了她的脖子,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恭哥兒斜眼看縈姐兒偎在析秋懷裡,也不搖了朝後一趟倒在了床上。

  蕭四郎梳洗好出來,問道:「怎麼了,哭得這麼傷心。」彎腰去看縈姐兒。

  縈姐兒一看見父親,頓時眼淚冒得更凶,伸出手就示意蕭四郎抱,蕭四郎接過她來抱在懷裡,縈姐兒埋頭在他肩頭嗚嗚咽咽的哭著,那個委屈的勁兒,讓蕭四郎心軟得沒了形。

  「怎麼了,怎麼了,和爹爹說。」蕭四郎輕拍著她的背邊在房裡走著,邊哄著。

  縈姐兒哭得更委屈。

  析秋失笑:「她原是要歇了,見著你又重新哭了起來,也正因為不會說話,若不然這會兒定是要向你告狀的。」蕭四郎看著她也笑了起來。

  「起來。」析秋將恭哥兒抱起來,恭哥兒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見析秋來抱他,他也不笑板著個小臉。

  析秋哈哈笑起來,對蕭四郎道:「四爺,這位小爺可是吃味了。」

  蕭四郎探頭過來,瞧見恭哥兒彆扭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縈姐兒也止了哭,在蕭四郎懷裡拱來拱去。

  析秋笑著將恭哥兒抱起來,回頭問蕭四郎:「莊子裡的事處理好了?」蕭四郎點了點頭:「給了撫恤金,提了位副管事。」說著一頓又道:「我按你說的在田間搭歇腳的棚子,讓管事每天煮些綠豆湯送去田裡。」

  這麼熱的天,那些佃戶在田裡勞作,頭無遮陰腳無納涼很容易中暑,加上有的人年紀大了便容易猝死,蕭四郎臨走前他們就商量了這些法子,雖治標不治本可也只能如此。

  「讓四爺去做這種事情。」析秋心疼的看著他:「委屈你了。」

  蕭四郎抱著女兒,朝析秋看來眼神溫柔,笑著道:「事關人命,不分輕重,我怎麼會委屈。」卻知道析秋是心疼他。

  「剛回來,把縈姐兒給奶娘,你歇會兒吧。」又道:「你還沒吃晚飯吧?我讓人去給你準備。」說著要去喊碧槐。

  蕭四郎嗯了一聲,轉頭見縈姐兒已是昏昏欲睡,恭哥兒早就閉上眼睛睡著了,他失笑在縈姐兒臉頰上啄了一口,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的胡渣戳了女兒,才將縈姐兒交給宋氏。

  兩個孩子去隔壁睡覺,碧槐也端了飯菜進來,析秋服侍蕭四郎用過飯兩人坐在桌邊喝著茶。

  「你信中說娘要給鑫哥兒定唐家二房的嫡女?」蕭四郎啜了一口茶,見析秋點了頭,他想了想道:「唐家二爺靠著錢忠的關係,即將升任湖廣鹽運使,兩位少爺又皆是任的實職,唐家的這門親事雖說不上好,但倒也沒有不如意之處。」

  析秋前面也仔細想過,想必太夫人那邊也絕不會僅僅是因為看中了唐罄玉才定的這門親事,既然大家都說不錯,那這門親事若無意外就等著蕭延亦回來下小定了。

  「那你給二哥去封信吧,將鑫哥兒的婚事和他說說,讓他早點回來。」析秋說著嘆了口氣。

  蕭四郎頷首:「嗯,我明天就給二哥去封信。」至於他會不會願意回來,他卻不能確定。

  若是別人,蕭四郎自是有法子讓他回來,可是他是蕭延亦,蕭四郎只能等他自己想回來。

  第二日,蕭四郎給蕭延亦去封信,可直到九月蕭延亦的也沒有回信,太夫人怕唐家等的心焦,就主持了小定,兩家交換了生辰八字,找欽天監認真合了得出天作之合的結論,兩家就正式定了親事。

  太夫人不免失望,好在九月底蕭延箏又查出來懷了身子,那邊沒有長輩太夫人不免多操些心,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十月的時候,析秋給縈姐兒和恭哥兒辦了周歲酒,家裡足是熱鬧了一下,縈姐兒抓了一把小弓,拿在手裡笑得很歡樂,恭哥兒則是一隻蘋果一隻扇子。

  京中過了十月天氣就冷了下來,析秋上次回去聽大老爺咳嗽了兩聲,就請了阮靜柳回去給大老爺診脈,大老爺直說:「我身體好得很,哪裡需要診脈。」可礙不過析秋,還是給阮靜柳仔細檢查了,好在並無大礙,只是這些年操勞有些體虛。

  析秋還是不放心,和江氏商量家定期給大老爺檢查身體,以免有所疏漏。

  天氣驟冷,宮中傳出聖上每夜有大半夜都在咳,可無論咳得多厲害,早朝卻是風雨無阻,朝中一時間又緊張起來,有的人暗中期待新帝登基,有的人卻不免緊張惶恐,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又知道新帝是什麼樣的性格,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新火會不會燒到自己?

  ……到了十一月底將近年關的時候,聖上的身體彷彿長久不忍苛重的殘垣,突然倒了下去,請了六位進宮令他們輔佐太子監國,敏哥兒不肯,跪在聖頭:「兒臣留在宮中照顧父皇。」

  聖上看著長得與自己年輕時一樣的臉孔,不免有一瞬的恍惚,彷彿能看到大沈氏正嬌羞的走過來挽著他的手臂,笑著道:「後花園裡桃花開的正旺,殿下陪妾身去賞花吧。」那時候他處境尷尬,與老三鬥的難分難捨,心理焦躁時常對著她發脾氣,可她每次總能笑著受了還能想出各種各樣的有趣的事情,來緩解他的不安和焦慮。

  擁有的時候不覺得什麼,等到失去時他才驀然醒悟過來,她對於自己是有多麼重要。

  可無論心裡怎麼後悔,伊人已逝,他能做的,只有在心中的某一個角落緬懷吧……

  「父皇。」敏哥兒泣不成聲。

  聖上揮退殿中的其他人,留了敏哥兒說話,他靠在床頭看著兒子的臉,輕聲問道:「你有沒有恨過父皇,當年將你丟給老四?」

  敏哥兒搖著頭:「兒臣沒有,兒臣只知道沒有父皇就沒有兒臣,兒臣心中只有感激,絕無半點怨念。」

  聖上滿意的點著頭,虛弱的笑著道:「內閣幾位閣老,吳閣老雖有才卻有些剛愎固執,楊閣老擅長和稀泥,佟閣老和你關係匪淺又是穩重謹慎的……吳閣老年事已高,等他退位後內閣首輔你就留給佟閣老,以他為人定能全心輔佐你。」

  敏哥兒點著頭:「兒臣記住了。」聖上又斷斷續續交代別的事情,敏哥兒端著茶杯給他潤喉,聖上頓了一刻又道:「至於太后之位,就讓樂氏做的,我有意打壓她這麼久,這個恩情就讓你去施吧,她也會念著你的好,和錦鄉侯精心盡力。」一頓又道:「……你該明白我為何定了太平侯之女為皇后吧?太平侯有先祖的封號,但凡他遇到威脅畢竟苦心經營,到時候皇后也有能力和太后分庭抗禮,也是平衡之則!」

  他說的敏哥兒都明白,他知道聖上這半年的苦撐,就是在為他將來登基做安排,他心中感動不由頭垂的更低。

  他心裡的恨早就沒有了,可若是說對眼前的父親有愛,卻也沒有,可人心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他對自己的維護他也看在眼中,如今聽他如交代遺言般的說著話,他是真的心痛。

  「睿兒。」聖上摸了摸他的頭:「你雖自小聰明懂事,又刻苦勤奮,可畢竟年輕朕怕朕一去那些人眼裡沒有你,若真有這樣的一日,你切不可心軟,寧可留著無用卻俯首的佞臣,殺了寧折不彎的忠者,也斷不能讓人質疑你的權利和帝位。」

  敏哥兒點頭,不停的點頭。

  聖上又咳嗽了幾聲,想起另外幾個兒子來:「你的兄弟有的已經封王,有的還尚幼,你要負起兄長的責任,好好照拂他們,若是……」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他停了許久才道:「若有人犯上忤逆,你也不必顧念手足之情。」他說完,目光緊緊鎖著敏哥兒。

  「父皇放心。」敏哥兒已哭了眼睛:「他們是兒臣的親兄弟,兒臣定會護著他們。」

  聖上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外面常公公與人說話的聲音傳了進來,他依稀聽出說話之人的聲音,不由目光一暗緊緊蹙起了眉頭。

  想了想他道:「你去吧。」

  敏哥兒垂首告退,在門口碰見了樂袖。

  樂袖面露焦急的問道:「聖上現在怎麼樣了?」她無詔入宮。

  「剛剛吃了藥,才歇下。」敏哥兒朝樂袖使了眼色,低聲道:「娘娘怎麼進宮了?」

  常公公匆匆和他們擦身而過,樂袖未回敏哥兒的話,拉住常公公:「去做什麼?」

  常公公朝裡面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回道:「聖上宣蕭四郎進宮。」

  樂袖心裡不悅,他明明聽到自己的說話聲卻是不理,反而讓常公公宣蕭四郎覲見,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敏哥兒請了樂袖去別處說話,過了半個多時辰,蕭四郎跟在小內侍身了交泰殿,交泰殿的大門緊緊關上,常公公守在了門口。

  直到戍時,蕭四郎才從殿中退出來,沒有人知道聖上和蕭四郎說了什麼,只見蕭四郎出來時面色冷冽,大步走著每一步都顯得沉重。

  樂袖自偏殿出來,擰了眉頭問常公公:「聖上歇下沒有?」

  常公公搖了搖頭,回道:「聖上請娘娘進去。」

  樂袖微微一笑,負手進了交泰殿。

  樂袖進了殿中就瞧見聖上躺在床上,面色憔悴毫無生氣,以往流光溢彩的眼睛此時已經是渾濁無光,聽到腳步聲他轉頭過來,看著樂袖:「愛妃來了。」

  樂袖跪了下來,目含淚光哽咽的道:「聖上……」膝行了過去握住聖上的手貼在臉上,傷心欲絕。

  聖上手指動了動,也不問她為何擅自回宮,只道:「在寺中還好吧,可吃了苦?」

  樂袖搖著頭:「臣妾很好,臣妾不苦!」說著抹了眼淚自己站了起來坐在床邊:「日日在佛前祈禱聖上龍體康健。」

  聖上沒有欣慰,更沒有笑,他忽然握住了樂袖的手,眼底露出審視之色。

  樂袖暗驚,面上卻維持著一派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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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8:01:43
第四十五章:大行

  聖上想說,卻又是忍耐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捂著胸口弓著身子……

  這是樂袖第一次見到他咳嗽,以往他無論怎麼難受都不會在她面前露出病態,她有些驚訝忙過去順著他的後背,端了茶來餵他,聖上咳得面色發紫,樂袖忙要喚常公公進來,聖上擺著手:「不……不用。」說話已經是極其虛弱。

  樂袖沒有強求,順手將茶放了回去。

  聖上咳了約莫一刻鐘,忽然身體一動吐出一口血來,樂袖來不及躲,暗紅的血悉數噴在她的裙裾上,樂袖嫌惡的擰了眉頭,才想起來對面的人身份,連忙緊張的道:「聖上,還是請太醫來看看吧。」

  聖上不說話,呼呼喘著粗氣,胸口仿似一口漏風的風箱,他靠在床頭閉著眼睛,脣瓣上已經毫無血色。

  又過了一刻,他睜開了眼睛,盯著樂袖看,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有些詭異。

  「聖上,您怎麼了?」樂袖已無懼色,端了茶盅給他,問道:「要不要再喝口水。」

  聖上搖了搖頭,讓樂袖扶著他躺下來,樂袖並不打算告退,找了話道:「方才臣妾看見蕭都督進宮了……您怎麼……」她並是真的想問蕭四郎的事。

  聖上閉上了眼睛長吁一口氣,氣若游絲的道:「你去吧。」說著又睜開眼睛:「朕聽說你每日在佛前抄經書,不如替朕也抄一本吧。」

  樂袖一愣,火忍不住便湧了上來,都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想將她送回去,他什麼意思,封她做皇后就這麼難麼。

  「臣妾不走。」樂袖跪了下來:「您的身體不好,不論是內宮還是外朝如今都人心不定,臣妾雖無能可也想出點力,外朝臣妾不敢干預,可內宮臣妾還是有些經驗的。」趴在聖上的床頭,語氣懇切:「您就讓臣妾在這裡陪著您吧,等您身體好了,臣妾再回去好不好?」

  聖上沒有說話,但不悅之色卻顯然易見。

  樂袖知道,他分明就是故意打壓她的,敏哥兒登基她不在身邊,她們又非親生母子,甚至連養育之恩都沒有,她若是不再出點力,將來即便是她做了太后,敏哥兒也不可能對她又多少的感念。

  她忽然覺得很可悲,她在宮中這麼多年,沒有孩子一心一意的對他,到頭來,最防著她的還是他。

  兩人不再說話,氣氛僵持。

  樂袖忽然笑了起來。

  聖上擰了眉頭,問道:「你……笑什麼?」

  樂袖就貼在了他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問道:「聖上,臣妾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怕太子太依賴我,怕我欺他年幼到時候干亂朝政是不是?」

  「大膽!」聖上生怒,若是平時這話一出,自是讓人肝膽具裂,這會兒卻是低若蚊吟毫無氣勢,樂袖更是不怕,她又道:「聖上不用嚇唬臣妾。」說著凄凄的笑了笑:「你知道為什麼太子對我感情深?」她自說自話:「因為我臣妾沒有孩子,臣妾見到他就喜歡,不由自主的將所有的母愛給他,全心全意的將他當親生兒子的愛護著,所以……他對臣妾感情深。」

  聖上抬起手,一根手指指著她。

  樂袖卻突然提高了聲音:「那您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孩子麼?」說完她站了起來,瘋癲了一般:「你不知道?我知道。」她彎腰盯著聖上,鼻尖幾乎擦到他的臉:「當初毛姑姑的那一掌,臣妾一直以為是皇后示意,直到後來臣妾才知道……才知道毛姑姑並非授意皇后,而是……」她指著聖上,指著他咬牙切齒的道:「是你,是我兒的父親授意。你……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你真是好狠的心。」

  聖上揪住衣領,張著嘴漏著風的呼吸著,臉色一點一點變成黑色。

  樂袖瘋魔了一樣,她在房裡來回轉了好幾圈,聲音從齒間蹦出來:「我什麼心情你知道嗎,我以為的良人,以為真心相愛的枕邊人,卻是殺死我孩子的凶手,你知道我什麼心情?」

  聖上瞪著她,瞳孔越放越大。

  樂袖撲過去,將聖上順著氣得手緊緊攥在手裡,在外人看來如此一幕真是溫情感人,然而她說的話卻是誅心:「你猜我知道後會怎麼做?嗯?」她貼在聖上的手心:「我要為他報仇,他不能白白的犧牲。」

  聖上傾盡全力要揮開她的手,張開嘴要喊常公公進來,樂袖卻是突然提高了哭聲,壓住了他的聲音。

  「我的話還沒說完。」樂袖搖著頭,哄著孩子一樣語氣溫軟,但眼神卻是極致的冰冷:「你讓我回去,你想讓太子和臣妾疏離是不是……要是以前臣妾或許不得不遵從,可是現在……」

  聖上又重新咳了起來,沒了力氣說話,樂袖就這樣跪在他身邊看著他咳嗽,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還有件事你不知道。」說完貼著他的耳邊,輕聲說了什麼,聖上聽完咳嗽的聲音一頓,目光一點一點轉過來,彷彿見了鬼怪一樣的看著她……

  樂袖掩袖笑了起來,姿態妖嬈嫵媚。

  氣息一點一點弱下去,樂袖笑眯眯的等著,等著被她握著的手一點一點軟了下去,她才轉頭喊常公公:「快請太醫。」又轉頭看著聖上,曼聲焦急:「聖上,聖上!」

  常公公推門而入,幾乎跑著進來,等他看見聖上的面色,頓時腿一軟幾乎跌坐在地,他慌慌張張的站在殿門口,太醫皆守在隔壁,他驚慌意亂的一嗓子,頓時七八個太醫衝了過來。

  樂袖無聲的退在一邊,看著敏哥兒和二皇子以及三皇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其他幾位年幼的皇子。

  房間擠擠攘攘站了許多人,太醫施針的施針,餵藥的餵藥,忙活的半天。

  聖上留著最後一口氣,招手喊敏哥兒過來,敏哥兒跪在床邊,聖上不和他說話眼睛卻緊緊盯著樂袖,眼底皆是殺意……

  樂袖氣定神閒。

  敏哥兒面無表情的看了眼樂袖,握住聖上的手,沒有點頭,但手上的力氣卻驟增。

  聖上嘴角浮上滿意的笑容,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聲哭豪聲響起,所有人跪了下來,哭聲震天,交泰殿偏殿內守著的內閣幾位閣老以及蕭四郎,皆是走了出來跪在了殿外,有內侍帶著哭腔高喝:「聖上駕崩了。」

  六宮鳴鐘,長長的鐘聲響起,承重的彷彿敲在人的心頭,整整九聲,跌宕在整個皇城。

  常公公抹著眼淚扶起敏哥兒:「太子節哀,定要注意身體,還有許多大事等著您主持。」敏哥兒擦了眼淚站了起來,目光便落在跪在吳閣老之後的大老爺身上,大老爺抬頭看他目光皆是鼓勵讚賞之色,敏哥兒微微頷首,沉聲而道:「淨體更衣!」

  有專門的司堂內侍進門,雙手捧著一應用具要為聖上淨體更衣,常公公帶著內務府出門在宮中搭建靈堂,以太子為首內至內宮皇子公主妃嬪,外置內閣六部三司衙門,所有人都換上了孝服。

  靈堂設在交泰殿中,層層白紗靈幡浮動,線香裊裊,禮部官員應召入內,由太子為首皇子們皆是跪在聖上遺體前哭靈,禮部縟節規矩極多,一系列跪行叩拜悼文之後,便端一描龍金鳳的匣子,匣子中拿出一卷明黃的卷軸,徐徐展開。

  交泰殿內外所有人再次跪拜下來,有端莊沉重的聲音將先帝遺詔一字一句展讀,又隨著禮部以及鴻臚寺唱贊行禮受禮後,喧:「禮成。」

  羽林衛,錦衣衛密集巡邏,吳閣老等幾位閣老首尾護送敏哥兒朝交泰殿上鋪著明黃緞綢,祥龍欲飛的龍椅走去,金光熠熠之中敏哥兒宛若神祗般,雖是一身孝服卻已有帝王之勢,龍章鳳姿揮袖轉身,目光沉沉一一掃視殿中之人……

  他微微頷首,負手落座。

  山呼海嘯般的朝賀聲響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徹響皇城內外,久久不散!

  一夜議政,第一日一早內閣頒詔昭告天下仁宗遺詔以及新帝登基,有內侍分批分次快馬加鞭高舉皇榜趕赴京城內外粘貼,一時間京城籠罩在一片素白之中,普通百姓之家國孝三月,五品以上官員及功勛國孝一年,期間不得鳴樂嫁娶等……

  析秋為炙哥兒換上孝服又轉頭檢查了恭哥兒和縈姐兒的衣服,滿意的點點頭,對岑媽媽道:「走吧。」兩個奶娘抱著恭哥兒和縈姐兒,析秋牽著炙哥兒,一家人去了侯府。

  太夫人正在房裡和大夫人說話,嘆氣道:「聖上一生艱苦,卻沒有想到走的這樣早。」太夫人幾乎是看著聖上長大的,自小在宮中汲汲營營步步維艱,到最後死裡逃生榮登大寶,這期間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的艱辛常人難以理解,如今登基不過十年就……

  大夫人卻想起了蕭延炙,當初聖上和蕭四郎跟在蕭延炙後面,蕭延炙如同兄長般,對他汲汲教導,聖上也對他尊重有加,卻沒想到不過數十年,那些畫面還留在腦海中,而現實卻早已物是人非。

  煥然如夢!

  大夫人紅了眼睛,拿帕子壓住眼角,外頭有人喊道:「四夫人來了。」

  大夫人迎了出去,過了一刻析秋進了門,幾個孩子跟太夫人見了禮由奶娘領了出去,太夫人就問析秋:「老四昨夜進宮了?」

  析秋點了點頭:「吃了晚飯就進去了,一夜沒有回來。」析秋想想還有些心有餘悸,雖知道聖上不會怎麼樣,但是心裡難免緊張:「剛剛讓人來說,說是要到晚上才能有空回來。」

  太夫人點了點頭:「也好。」想到敏哥兒:「定了三日後登基?」

  析秋應是,將宮裡的事情仔細和太夫人說了一遍。

  晚上,蕭四郎直接到了侯府,同樣是身著縞素臉色也不大好看,太夫人讓人給他熱了飯菜,等他吃完問道:「敏哥兒年紀小,那些多的禮節規矩,你定要囑咐他顧著身子,得了空就休息,讓蘇公公時時給他備著點心。」

  新帝登基又是先帝喪禮,事情多的常人無法想像,光是哭靈叩拜每天也是分著時辰按著節奏來,敏哥兒又是新帝定會忙得腳不沾地。

  蕭四郎卻是道:「並無機會見他。」又看了看析秋:「不過我已和岳父說過,想必岳父會多加關照。」內閣議政,自是比蕭四郎機會多。

  有佟大老爺,太夫人稍稍放了點心。

  因為蕭四郎明天一早還要進宮,析秋和蕭四郎早早回了都督府,服侍蕭四郎梳洗讓他多休息一會兒,蕭四郎則是拉著她手坐了下來,面色是極少有的認真,析秋一愣也正了神色,心也提了起來。

  蕭四郎握著她的手,聲音有些愧疚:「你的願望……可不可以再等一等?」

  析秋一愣,才想起來他說的願望是他帶著她游遍大周,析秋失笑點頭道:「妾身不著急,四爺想做什麼儘管去做。」她能想到,聖上昨天晚上詔他入宮,既然不是斥責那就定是託孤,有蕭四郎這個養父在,只要他不會攛掇著敏哥兒改姓,不會獨攬朝政,聖上還是相信他不會害敏哥兒的,準確的說,在大周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如此相信。

  所以,聖上會託孤她毫不驚訝。

  蕭四郎聲音低低的,嘆了口氣道:「……他和我憶當年,說起江河浪滔朝堂詭變,說起彼此相互輔佐,激流勇進,卻獨獨不提敏哥兒……」他知道關於敏哥兒聖上對他有感激,但更多的是忌憚。

  沉默良久,他說了一個故事,一個析秋曾和他說的故事,所謂血濃於水,生恩大於天……聖上輕笑,拍拍他的肩頭道:「沒想到,有一天老四也會和我玩心機。」雖是如此說著,可面上的表情卻顯得輕鬆了許多。

  兩個人說了很多,直到最後他告退時,聖上才喊住他,輕聲道:「睿兒,交給你了,不要讓我失望。」

  析秋聽完蕭四郎講完他和聖上的對話,抿脣道:「做人無愧於心便可,四爺不必顧及妾身。」聖上說這個話也是無奈的賭博了吧,除非他徹底走狗烹良弓藏,否則,一旦他大行,蕭四郎若真有心,還是一樣會去做他想做的事,所以聖上說這個話,賭的還是蕭四郎的人品,賭他對自己的忠貞之心、對敏哥兒的愛護之情。

  蕭四郎心裡內疚,將析秋攬在懷中埋頭在她頸窩中……

  三日後,新帝登基,敏哥兒身穿龍袍,玉冠束頂劍眉星目,自殿外龍行虎步般施施而來,所經之處衣袂摩擦之聲宛若炸雷響於耳邊,太和殿中百官朝賀伏地,待新帝在龍椅上落座,一聲萬歲整齊響起,京城內外震撼久久。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接連頒發數道聖旨,追封先帝為仁宗崇道英明神聖欽文寬仁皇帝,封貴妃樂氏為皇太后,貴妃陳氏為皇太妃,等,先帝後宮妃嬪皆有封賞。外朝,封賞了數位太子太保,太傅等職務。

  先帝遺靈要停足九九八十一天,期間每日哭靈三次,由專人負責,敏哥兒每日上朝下朝議政也要由蘇公公提醒,前去靈前哭靈,忙碌之際瑾瑜偷偷將蘇公公拉至一邊:「太后娘娘請聖上過去一趟。」朝御書房內看了看。

  蘇公公目光一轉,想起聖上的吩咐,笑著回道:「聖上兩夜未閤眼,這會兒剛打個盹,姑姑要不要等一等?」

  瑾瑜看了蘇公公一眼,笑著在蘇公公手裡塞了個荷包:「還請公公留心。」退了出去。

  蘇公公拿著荷包進了御書房,敏哥兒正伏案批覆奏摺,見蘇公公進來似笑非笑問道:「得了多少好處。」

  蘇公公嘿嘿笑了起來,將銀子奉過去,敏哥兒看也不看擺手道:「既收了銀子,就得替人好好辦事。」

  蘇公公一怔,跪在了地上:「奴才不敢。」

  敏哥兒換了本奏摺,漫不經心的道:「起來吧。」蘇公公才顫顫巍巍的起身,討好似的問道:「聖上,蕭都督這段時間勞苦功高,您看要不要給他官復原職?」

  敏哥兒手中的筆頓了頓,目光透過殿門穿過層層疊疊的宮牆,變得悠遠……

  待先帝下葬於皇陵,已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萬物復甦,一片欣欣向榮。

  三個月國孝之後,京城百姓之家一時間嫁女娶媳熱鬧非凡,鞭炮不斷,只是功勛官員之家卻依舊縞素嚴謹不得作樂懈怠。

  析秋牽著縈姐兒走路,她已經放了手能走,只是膽子小不敢邁開腿,而恭哥兒則是會走卻不走,任你怎麼哄就是不願費這個力氣。

  「真是沒見過你這樣的孩子。」析秋拿他沒轍,只能想了各種各樣的法子來哄他,恭哥兒油鹽不進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析秋抱著縈姐兒她說一句縈姐兒就依依呀呀學一句,說的不算清楚可也能聽的懂,她見析秋指著恭哥兒,不由也揪著他的衣袖,學著娘親的表情脆生生的道:「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孩子。」

  析秋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捏著縈姐兒的小臉,疼愛不已。

  恰好外頭岑媽媽進了門:「夫人。」析秋抬頭去看她,岑媽媽回道:「舅奶奶派了人來說,讓您回去一趟。」

  析秋一愣,江氏知道她帶著三個孩子不方便,所以沒有要事不會請她回去,便問道:「怎麼了?可說了什麼事?」

  「說是大老爺病了,讓您回去一趟。」

  析秋頓時站了起來,她一直擔心大老爺的身體,卻沒有想到現在真的病了,她喚碧槐給她換衣服,留了幾個孩子在家,帶著春柳和岑媽媽就回了佟府。

  江氏在二門口迎她,析秋一下馬車就問道:「怎麼好好病了?」

  「前些日子輪到父親值夜,許是夜裡受了涼,又沒有好好休息仔細吃藥,拖了約莫十來日,昨天下了坐在轎子裡,來總管在轎子外頭喊了數十聲也沒得回應,才掀了簾子去看,就瞧見父親面色慘白的昏睡在轎子裡。」

  兩人邊走邊說,析秋又道:「太醫怎麼說?」

  「說寒氣侵體,本來沒什麼大礙,只是父親前些風寒一直未癒又長期勞累,這會兒病來便如山倒,也沒有好的法子,只能慢慢養著……」

  析秋想到上次回來就見大老爺偶有些咳嗽,想到這裡她不由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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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8:02:05
第四十六章:回家

  析秋進了大老爺的臥室,房間裡已站了許多人,佟慎、之佟敏之、佟析硯,甚至連久違露面的佟析言也在,這邊周博涵、陳氏、坤哥兒……唯獨缺了佟析玉夫妻。

  大家面上都繃著的,大老爺身體一向很好,這麼突然病倒了,就格外的緊張。

  「六妹妹來了。」佟析硯抹了眼淚過來牽了析秋的手,析秋道:「四爺不在家,我先過來了。」說著和佟析硯朝床邊走過去,這才看見昏睡得大老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大老爺兩鬢已出現了華髮,彷彿一時間老了好幾歲,虛弱無助的躺在那裡,令人忍不住的心酸。

  「父親。」析秋哽咽起來,或許平時不覺得大老爺的重要性,但到了這個時候,即便如佟析言也會體會到,大老爺對於佟氏的兒女來說,無異於是天的存在。

  佟析言撇過頭去,雖沒有哭但臉色卻不好看。

  佟慎之輕聲安慰析秋:「大夫說仔細養著,沒有大礙。」析秋擦了眼淚,問道:「那怎麼……」怎麼還沒醒。

  「自從先帝駕崩,父親每日都要半夜回來,睡不夠兩個時辰又去了宮中,他年紀大了難免有些吃力。」他說完又說起吳閣老:「……也病了有幾日,在家中休養。」

  大家鬆了口氣,只是見大老爺這樣依舊是忍不住心疼。

  「六妹,你看要不要將秦二奶奶請來看看?」佟析硯還是不放心,析秋聽著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出門吩咐了春柳去請阮靜柳。

  「也別在這裡圍著了,在外面坐會兒吧。」又看著周博涵:「四姑爺和大爺從衙門回來的,必定還有許多事要做,不如你們先去衙門吧,父親的事就交給我們,若是有事我再讓人去請你們。」又看著佟敏之:「再說還有七弟在呢。」

  佟敏之頷首:「大哥和四姐夫先去忙吧。」他今年秋天中了舉人,名列前茅著實讓大老爺高興了幾日,就是連二老爺也寫信回來,還派人送了一套筆墨紙硯,二太太也給陳氏送了許多東西。

  周博涵朝佟慎之看去,佟慎之略沉吟後點了頭:「也好。」說完和周博涵兩人與大家打了招呼,由佟敏之和坤哥兒,送著出門坐了轎子去衙門。

  江氏請大家去外面說話,陳氏張羅泡茶倒水,這邊夏姨娘和羅姨娘相攜進來,一個手裡端著藥一個手裡托著盤子,兩人和大家打了招呼就進了大老爺的房裡。

  「瞧你,別哭了。」江氏拿帕子給佟析硯擦眼淚:「大家本來都鎮定得很,你一哭反倒把我們心也哭慌了。」

  佟析硯擦了眼淚,彷彿才看見佟析言一般,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來。

  江氏就解釋道:「三姑奶奶聽說父親病了,一早就回來了。」這話是說給析秋和佟析硯聽的。

  析秋微微頷首,喊了聲:「三姐。」佟析言自鼻尖哼了個聲音出來,算是應了忽又站起來,不等佟析硯說話她就對江氏道:「既然父親沒有事,那我先去你房裡待會兒吧。」說完帶著身邊兩個面生的小丫頭就出了門。

  佟析硯皺了皺鼻子,畢竟不是以前年少氣盛,心裡有些不滿也不再針尖對麥芒,她無視佟析言低頭去喝茶,江氏見此想要緩和一下她們姐妹的關係:「三姑奶奶過得不好,這段時間家裡姨娘鬧得厲害,竟和街面上三教九流的人混到了一起,還上門劫了三姑奶奶的財物。」

  佟析硯聽著眉頭就是一挑:「這才是她今天回來的目的吧。」有事才記得娘家。

  江氏有些尷尬,笑著道:「總歸我們是一家人,能幫就幫一幫吧。」

  說著話阮靜柳來了,析秋陪著阮靜柳給大老爺搭了脈,阮靜柳又看了太醫開的藥方,點頭道:「藥方沒有問題,我再加味藥吃個三五天就應該沒事了。」

  江氏和佟析硯鬆了一口氣。

  下午大老爺就醒了,夏姨娘親自煮了粥餵大老爺,大老爺靠在床頭看著一屋子的兒子緊張的樣子,不由擺手道:「我沒什麼事,休息一天就好了,你們也都不是閒人,各忙各的去吧。」

  佟析硯不肯走,坐在床沿上抱著大老爺:「您嚇死女兒了。」眼淚簌簌的落下來,析秋和佟析言以及佟析環則是在一邊瞧著,也俱都紅了眼睛,大老爺笑了起來,目光落在佟析言身上,沉吟了片刻道:「若是家裡鬧的厲害,就搬回來住吧。」

  佟析言一愣,驚訝的看著大老爺。

  她過得確實不好,日日為柴米油鹽操心,還有一個庶子未成親,不說房子住得擠,便是這聘禮還沒有著落……不過兩年的時間,她眼角已生了細細的皺紋,再沒有往日若風拂柳般的明媚。

  佟析言垂了頭,她一直對大老爺有怨,對佟家所有的人都有怨,所以堵著一口氣便是死也不會再進娘家的門。

  可今天聽到大老爺病倒的事情,心裡還是提了起來,她知道她如今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全是因為有大老爺這個靠山靠著,若是他倒下去她的日子就真的過到頭了。

  佟析言垂了頭沒有說話,佟析硯卻是擦了眼淚,不鹹不淡的接了一句:「要回來可以,不許住我原來房間。」言下之意,就是贊同佟析言回家。

  佟析言撇開頭,這許多年受的委屈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眼淚落著卻依舊端著不肯低頭。

  氣氛有些尷尬。

  析秋笑了起來,對佟析硯道:「這個家裡父親做主,便是父親不管內宅的事,不還有大哥大嫂麼。」也算是表了態。

  江氏目光一轉,順勢挽了佟析言的胳膊:「好了,好了,回不回來父親做主,住哪裡我能定。」她看著佟析言:「三妹妹還是住原來的院子好了,裡頭的東西都沒有動,回頭讓人收拾收拾就行。」

  佟析言哭了起來,用帕子捂住臉,析秋還從來沒有見過佟析言這樣……

  「三姐姐。」佟析環拉拉佟析言的衣袖,笑著道:「我也要搬去西跨院住了,就住六姐姐的知秋院,您若是回來我也有人說話了。」顯得很高興。

  佟析言看看她,又看看眾人,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江氏嘆了口氣,朝欲言又止的佟析硯搖搖頭,又握了握佟析環的手,怕她尷尬。

  佟析言的脾氣她們都知道,便是丟了性命,面子上也絕不能失了,她一時心裡轉不過彎來又難受,所以才會如此。

  「都去吃飯吧。」陳氏笑著岔開話題:「兩位姑奶奶早上來得急這會兒定是餓了。」

  江氏笑著應是,姑嫂幾個和大老爺打了招呼,留了夏姨娘和羅姨娘在房裡照顧,去了江氏院子裡吃飯。

  吃過飯,佟析硯端了茶盅:「她就這麼走了,也不打聲招呼,真是活到一百歲也沒長進。」析秋抿脣笑道:「讓她好好想想吧,她總歸是嫁出去的女兒,留在外面守著任家名頭,還是任家的媳婦,若是回來可就是大歸,她一時想不通也能理解。」

  佟析硯嘴脣動了動沒有說話,外頭有天誠隔著簾子說話:「四夫人。」析秋知道應該是蕭四郎遣了天誠來問大老爺的情況,便回道:「你回了四爺,就說大老爺醒了,沒有大礙。」

  天誠應是而去。

  佟析硯就想起來蕭四郎職位的事兒:「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都督的職位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她聽周博涵說過,幾位閣老以及兵部和都督府的幾位大人都上了摺子請求恢復蕭四郎的職位,但摺子遞上去卻一直被扣押,過了兩個多月聖上也沒有什麼表示。

  江氏和陳氏也朝析秋看過來。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四爺本就想好好休息,何必非要恢復官職。」她沒有告訴她們,這件事敏哥兒已經和蕭四郎商量過,蕭四郎的辭呈是先帝批覆的,敏哥兒才登基就急於改撤先帝的決定,不免給人留下不孝之名,不如再等一等……

  「也休息得夠久了。」佟析硯嘆了口氣。

  析秋下午就辭了大老爺回了都督府,炙哥兒正帶著恭哥兒在院子裡玩,縈姐兒跌跌撞撞的跟在奶娘搶布娃娃,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

  見母親回來,炙哥兒丟了恭哥兒跑了過來:「娘,我想出去玩。」

  「去吧。」析秋將跑過來的縈姐兒抱起來,縈姐兒學著析秋說話,老神在在的道:「去吧。」口辭不算清楚,但表情很到位。

  析秋笑了起來,炙哥兒皺皺鼻子:「有你什麼事。」拉著析秋:「我想和大哥二哥還有唐四爺還有吳七爺錢三爺一起去城外遛馬。」他摩拳擦掌的:「說好了要比賽跑馬,得了第一名的,可以得到錢三爺手裡的那一隻金箭。」生怕析秋不知道那箭有多好,急於介紹道:「那箭純金打造的,先不論值多少銀子,我就想那箭要是架在大伯母送我的那張弓上,絕對很漂亮,一射出去金光移動正中靶心……」想想就覺得炫目。

  「那箭即是名貴的,想必錢三公子也是極愛的,你怎麼能奪人之美。」析秋不理他:「要去玩是可以,但是不能和他們比這個,不單你,就是你大哥和二哥也不行。」

  炙哥兒跟在析秋後頭,亦步亦趨,又看見恭哥兒看著他們,順手稍帶了恭哥兒一起跟在析秋後頭:「錢三爺又不會射弓,他留著也是暴殄天物,還不如給我贏回來呢。」

  「不行。」析秋搖頭:「弓射的好壞是你的本事沒錯,可不是你拿來炫耀的事兒,竟還拿這個賭博,娘不答應。」

  縈姐兒點著頭,重複:「……不答應。」

  炙哥兒朝縈姐兒瞪眼嚇唬她,縈姐兒卻是咯咯笑了起來,恭哥兒拉拉哥哥的手:「我也去。」

  炙哥兒笑了起來:「成。」又迂迴的說服析秋:「那我去玩,也不參加比賽,不過要是錢三爺送我了,我能不能要?」

  析秋笑盈盈的回頭看著他,卻不直接回答而是問縈姐兒:「告訴哥哥能不能要?」

  「不能要!」縈姐兒哪裡懂,只知道重複最後三個字。

  炙哥兒洩氣,耷拉著腦袋在肩頭上,甩著膀子跟在析秋身後進了房裡,垂頭喪氣得坐在哪裡,析秋也不理他只逗縈姐兒說話,過了一陣炙哥兒湊過來:「娘,您不讓我去,我就不去吧,我聽你的。」

  析秋嗯了一聲,回頭看著他,炙哥兒咧了嘴笑了起來:「那我去西大營參觀的事兒您能同意不?」

  析秋知道,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反問道:「這事我坐不了主,你得問你父親。」一頓又道:「那是軍營,閒雜的人能進去嗎。」

  「能!」炙哥兒點頭不迭:「陳老將軍最喜歡我了,他說了,只要我去他絕對歡迎。」

  析秋看著兒子興高采烈躍躍欲試的樣子,不忍心拒絕,點頭道:「那你和你二哥一起,凡事聽二哥的,不能搗亂。」

  炙哥兒一躍而起,點頭道:「好!」

  第二日一早,炙哥兒和鑫哥兒晟哥兒就一匹快馬,由天誠慶山慶元陪著去了西山。

  蕭四郎穿了一件家常的道袍,手裡拿了圖紙寫寫畫畫的,析秋笑問道:「亭子完工了,四爺是打算再拆了重建?」蕭四郎笑了起來,拉析秋在身邊坐了下來,指著後院裡道:「我想在這裡建一個校武房,你覺得怎麼樣。」

  校武房?析秋揚眉:「是練功的地方?」蕭四郎點了點頭,興致勃勃的道:「我們家人少,在這裡建了對前院也沒有影響,現在炙哥兒能用得上,將來恭哥兒也能用……」

  「妾身沒意見。」析秋不置可否,忍不住回頭去看四仰八叉躺著享受的恭哥兒……

  兩個人正說著話,天敬匆匆進來,神色緊張:「四爺,夫人,來客人了。」析秋一愣,蕭四郎神色淡然的問道:「誰來了?」

  這兩天家裡日日都有人來。

  天敬看了看蕭四郎,又看了看析秋,面色古怪的道:「是……是聖上。」

  蕭四郎倒還好,析秋沒想到敏哥兒回來,突的站了起來:「聖上來了?」

  天敬點了點頭:「正朝院子裡來。」

  析秋和蕭四郎對視一眼:「你昨天進宮了,他沒有提今天回來?」

  蕭四郎搖搖頭。

  析秋嘆氣,卻是欣喜交加,跟著蕭四郎迎了出去,她忍不住緊握了蕭四郎的手,心在嗓子眼跳,這還是敏哥兒登基以後,她們第一次見面。

  以前還總覺得他是孩子,是敏哥兒,可現在他登基為帝了,是大周最高的掌權人,心裡便生出一些不確定來。

  胡思亂想間,門口有人大步走了進來,清清瘦瘦的穿著一件靛藍的直綴,負著手目光清亮如皎月,滿含期望的朝這邊看了過來……

  是敏哥兒,析秋飛快的收了目光,和蕭四郎一起正要行拜,敏哥兒卻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來,一手扶了一個:「在家裡,不用行禮。」聲音低低的,有些哽咽。

  他穿著了便服,身後也只帶著蘇公公,蕭四郎微微頷首,做出請的手勢:「請進。」又朝天誠看去:「陪蘇公公去隔壁喝茶。」

  天誠應是,蘇公公笑眯眯的跟著他去了隔壁。

  敏哥兒正盯著析秋在看,孩子一般紅了眼睛,連鼻頭都紅了。

  析秋飛快的抹了眼淚,勉強笑了起來,親自打了簾子請敏哥兒進去,敏哥兒大步跨了進去,貪戀的看著房間的每一樣物什,又忍不住動手摸摸:「……和我走的時候一樣。」

  析秋和蕭四郎跟在後面,春柳端著茶盅低著頭將茶放在離間的茶几上,目光忍不住朝敏哥兒睃去。

  房裡只剩下他們,敏哥兒收了手,轉身過來看看蕭四郎又看看析秋,忽然膝間一曲就要跪下來:「父親,母親!」蕭四郎眼捷手快攔住他:「使不得。」

  一句使不得,蕭四郎只是顧念身份,聽在敏哥兒耳中卻顯得尤為的疏離。

  眼淚落了下來,他垂手站在兩人面前,和以前在家中一樣,析秋恍惚的覺得,日子並沒有朝前走,眼前的敏哥兒還是蕭懷敏。

  「快進來。」析秋拉住敏哥兒的手,敏哥兒一愣受寵若驚般的看著析秋笑了起來,跟著析秋進了房裡,蕭四郎在後面看著母子倆也是滿臉的無奈,敏哥兒身份不同以往,即便是努力也沒有辦法忽略。

  析秋將敏哥兒讓進房裡,問道:「今天怎麼想起來回家來了。」

  敏哥兒注意到,她說的是回家。

  「正好沒什麼事。」敏哥兒滿臉的笑容,恨不得還能像兒時那樣撲在析秋懷裡:「就想回家來看看。」

  析秋知道他不可能沒事,朝中大小事務堆積如山,兩位閣老又先後病倒了,他定是忙得不可開交。

  「瘦了點。」析秋看著他的臉,個子抽長後人也瘦了許多,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臉,抬到半空又僵住,敏哥兒一愣頓時明白了析秋的顧慮,笑呵呵的彎腰,將自己的臉送了過去,貼著析秋的手心抬著眼睛笑著道:「母親給我做好吃的吧。」

  析秋摸著他的臉,點著頭:「想吃什麼?」又給他整理整理衣襟。

  敏哥兒想了想,報出一長串菜名,都是以前在家裡時常吃的,析秋應是:「一會兒讓岑媽媽親自做,她做的最合你的胃口。」

  敏哥兒點頭應是,又四處看看:「母親,弟弟妹妹呢。」

  「在房裡睡覺。」析秋笑著道:「一會兒醒了讓奶娘抱過來給你看看。」敏哥兒卻是站了起來:「那我去看看,我認識。」像孩子一樣掀了簾子跑了出去,正好在門口碰見了岑媽媽,敏哥兒咧嘴一笑,喊了一聲:「岑媽媽。」

  「哥兒?」岑媽媽聽說來了貴客,正拿了菜單來請示析秋,見了敏哥兒的臉驚的手裡的菜單掉在地上:「真的是哥兒?」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敏哥兒嘿嘿笑著,從沒有此刻感覺這樣愜意自在,在宮中他循規蹈矩生怕走錯一步說錯一句話,即便是現在做了皇帝,還是一樣有人管著,不像在這裡,他是跑是跳是大笑,哪怕高興了罵一句髒話,都不會有人說他。

  「哎呦!」岑媽媽一把抱住了敏哥兒:「我的哥兒,真的是你!」老淚縱橫的緊緊摟住他,生怕是一個夢,一眨眼就醒了敏哥兒又不見了。

  敏哥兒拍拍岑媽媽的後背:「媽媽別哭,我好好的呢。」

  岑媽媽拿帕子擦著眼淚,胡亂的點著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雖奇怪敏哥兒為什麼起死回生,可是只要他還好好的活著,其中有什麼緣由就不是她該問該管的。

  房裡頭蘇公公聽到外頭的聲音,探了探頭,一瞧嚇了一跳,就看見一個髒老婆子正以下犯上的抱著聖上,嘖嘖……那眼淚都落在聖上的肩頭,他忍不住拔腳就跳了出來:「大膽!」一聲斷喝。

  岑媽媽冷不丁被人一喝,驚了一跳回頭莫名其妙的看著蘇公公,一愣才想起來,這位是來過府裡的宮中當值的蘇公公,忙鬆了敏哥兒朝蘇公公福了福。

  蘇公公哪管她,小步跑過來將敏哥兒護在身後:「聖上,您沒事吧。」防賊一樣的盯著岑媽媽。

  岑媽媽看看蘇公公,看看敏哥兒,又在嘴裡咂了砸蘇公公剛剛那一聲稱呼,想了半晌,抬手指著敏哥兒……

  敏哥兒一直在傻笑,見岑媽媽這個表情,怕蘇公公嚇著她了,沉聲道:「別驚著媽媽了。」

  蘇公公垂頭弓腰應是:「奴才魯莽了。」

  岑媽媽抬著手指還沒有收回來,忽然白眼一翻撅了過去。

  敏哥兒和蘇公公兩人合力抱住,蘇公公額頭的汗簌簌的落下來,他也沒有想到岑媽媽會受不得刺激暈死過去。

  敏哥兒怒道:「回去自己領二十板子去。」

  蘇公公偷偷摸了摸屁股,哀求的朝從裡面走出的析秋和蕭四郎看去。

  析秋喊春柳碧槐過來,幾個人將岑媽媽抱回房裡,敏哥兒也沒了興致再去逛院子,坐在那裡喝著茶,蘇公公恨不得化身灰塵粘附在地上才好。

  碧槐和春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敏哥兒,再看看析秋……

  終於忍不住,春柳喊了一聲:「三少爺?」

  「嗯?」敏哥兒習慣性的應了一聲,春柳和碧槐齊聲哎呦一聲跌倒在地,她們在都督府這麼多年,見慣了各種場合,眼下蘇公公在敏哥兒面前奴才樣兒,她們只要動一動心思就立刻明白其中的可能……

  「怎麼了?」析秋哭笑不得去拉春柳和碧槐,春柳拉住析秋的手,哭喪著臉:「夫……夫人,奴婢腿軟。」碧槐點頭不迭。

  析秋抿脣笑了起來,轉目去看敏哥兒,見他一臉的苦惱,析秋笑著道:「好了,好了,在這裡只有三少爺,別一驚一乍的。」

  這是當今天子啊!

  春柳和碧槐點點頭又搖搖頭,夫人能坦然,她們可做不到。

  蕭四郎沉了臉,覺得敏哥兒和他們的關係知道的人太多了,難免沒有風聲傳出去,敏哥兒偷瞄了眼蕭四郎,又垂了頭。

  蘇公公見敏哥兒在蕭四郎和四夫人面前乖巧的樣子,差點吞了舌頭,他大概猜到聖上和都督府的關係,無礙乎蕭四郎對聖上有救命之恩,聖上信任蕭四郎敬重蕭四郎和四夫人,其實他也信任也敬重,只是,卻沒有想到親眼見到她們相處的畫面,竟然是這副情景。

  三少爺?什麼三少爺?

  蘇公公腦子裡靈光一閃,立刻想起來蕭府前幾年離世的那位小公子……

  難道?

  蘇公公看看析秋又看看蕭四郎,再去看跪坐在地上起不來的春柳和碧槐,他覺得他也快要坐地上了。

  「那個……」蘇公公看看敏哥兒:「奴才方才吃了茶,有些腹痛……」想要偷偷溜出去,敏哥兒卻是眉頭一皺:「痛什麼痛,忍著!」

  蘇公公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一個屁沒放出來卻忍不住打了嗝。

  受了驚嚇!

  皇家的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蘇公公不傻更加明白這個道理。

  蘇公公白了臉,這一次卻不敢朝蕭四郎投去求救的眼神。

  聖上再穩重,那也才十二歲……他不敢想。

  「他是信得過的。」敏哥兒解釋似的和蕭四郎道:「父親儘管放心。」

  父親?他沒聽見……不等蕭四郎說話,蘇公公捂住耳朵,白眼朝上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敏哥兒嘆氣!

  蕭四郎讓碧槐和春柳將蘇公公扶出去,他對敏哥兒道:「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往後你再回來也要注意點。」

  敏哥兒點頭應是。

  「好了,好了。」析秋打斷蕭四郎的話:「他剛回來,你別嚇著他。」又看著敏哥兒:「你別怪岑媽媽和春柳她們,她們不知道你……」

  「我知道,我知道。」敏哥兒笑眯眯的點頭:「我不怪她們。」忽然想起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母親,我的院子還留著的嗎?我想去看看。」

  析秋點頭:「原樣保留著,每天都有人打掃,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敏哥兒聽著就扶了析秋的胳膊,母子兩人出了房門出了院子,轉去敏哥兒以前住的小院子,房裡房外和他離開時沒有絲毫的變化,敏哥兒高興的連著走了好幾圈:「吳中我已經安排進了錦衣衛,母親,改天您讓二銓隨著父親進宮去找我,我讓他做我的貼身護衛。」

  「回頭問問你父親。」

  敏哥兒在書房拿了以前常用的筆,凌空描了描覺得很順手,他轉目過來懇求的道:「我晚上想住在這裡。」

  「你不回宮,沒事?」析秋拿帕子給他擦手,敏哥兒點點頭:「難得出來一趟,讓蘇連慧先回去,明天一早我和父親早點起床去上朝,不會有人發現的。」

  析秋面露猶豫,敏哥兒知道她擔心知道,笑著道:「您放心,蘇連慧知道怎麼做。」就是發現了也沒什麼。

  「那去問問你父親吧。」析秋和敏哥兒一起回了前院,將敏哥兒的想法和蕭四郎說完,蕭四郎當即擰了眉頭,析秋趕忙道:「明早早點走不叫人發現,行不行?」

  蕭四郎沒有同意,可也沒有反對。

  敏哥兒挽著析秋的胳膊笑了起來,母子兩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敏哥兒和析秋說宮裡的事情,析秋則是細細問著他是如何安排的,又說身邊近身跟著的幾個人……又道:「……太后娘娘可還好?」

  敏哥兒臉上的笑容少了一分:「挺好的。」想起先帝離世那天的情景,敏哥兒的臉色又冷了一分,析秋狐疑,這邊蕭四郎已道:「太后的事情不可隨性而為。」他盯著敏哥兒的眼睛:「你剛登基羽翼未豐,再說樂家如今也是循規蹈矩並未行差踏錯,你不要冒進。」

  「孩兒記住了。」沒有和蕭四郎說樂袖的所作所為。

  先帝離世後,他仔細讓人查了他身邊的人,明面上將常公公送去宮外養老,卻暗中扣押了起來,這才知道,樂袖早在兩年前就買通了常公公,而聖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也和他們脫不了關係。

  樂袖當年身孕是被聖上安插在皇后身邊的人害掉的,如今樂袖以牙還牙用同樣的手段報復了回去。

  至於常公公,他自不是全衝著樂袖,還有一部分是衝著他的,真是夠聰明的。

  常公公他沒有留,至於樂袖……他記在心裡,日子長著,總會一點一點過清楚的。

  「娘。」縈姐兒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下子撲進析秋的懷裡,恭哥兒大搖大擺的走在後頭,兩個奶娘一臉惶恐的道:「四爺,夫人,奴婢攔不住……」他們知道裡頭有貴客,可又不敢實攔住小姐公子。

  「你們去吧。」析秋點點頭,將縈姐兒和恭哥兒拉在身邊,就指了指旁邊坐著的敏哥兒,想了想對他們道:「三哥,叫三哥。」

  縈姐兒眼睛骨碌碌一轉,甜甜的笑著喊了聲:「三哥。」跑去敏哥兒身邊昂頭觀察著他,覺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三哥很新鮮。

  恭哥兒則是隨口喊了一聲,就靠在析秋腿上懶洋洋的。

  敏哥兒看著縈姐兒嬌俏俏可愛的樣子,立刻應了一聲,將她抱在了腿上,從懷裡拿出個做工小巧的玉如意出來,玉色乃是上乘一看就是價值不菲:「拿去玩兒。」

  「怎麼給她這麼貴重的東西,回頭摔了。」析秋笑的無奈,敏哥兒搖著頭:「給他們的,當然要給最好的。」又對正低頭好奇的看著玉如意的縈姐兒道:「若是摔了跟三哥說,三哥那邊還有好多。」

  「謝謝三哥。」縈姐兒點著頭,眨巴眨巴眼睛問道:「那有玉蝴蝶、玉蜻蜓、玉青蛙嗎?」

  敏哥兒點頭:「只要妹妹開口,三哥一定給你弄過來。」

  縈姐兒歡喜的不得了,囑咐敏哥兒:「那你可別忘了。」想了想又道:「那我也送你一個東西做回禮吧。」從敏哥兒腿上滑下來跑了出去。

  敏哥兒說了句小心點,縈姐兒已經跑了出去,敏哥兒又去看恭哥兒,拿了個鍍金的九連環出來:「這是從福建送來的,說是倭國做的,雖不算奇巧可和我們的有些不同,你拿著玩。」

  恭哥兒恭敬行了禮,眼睛盯著敏哥兒打量。

  敏哥兒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恭哥兒則是抱著九連環走了過來,問道:「你就是三哥?」

  敏哥兒眼睛一亮:「你知道我?」恭哥兒點著頭:「知道。」想了想又道:「你活了?」

  敏哥兒笑了起來,將恭哥兒抱起來:「嗯,三哥還活著。」恭哥兒點點頭,並不知道死活著或者到底有什麼區別,就問自己關心的:「你有好玩,那有沒有好吃的?」

  「有啊。」敏哥兒道:「我哪裡有好幾個廚房,許多許多廚子,你想吃什麼吩咐一聲,總有人會做。」

  恭哥兒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

  析秋拍恭哥兒的手:「不知羞。」敏哥兒巴不得恭哥兒和縈姐兒多和他提要求,這樣他才覺得自己是兄長,忙給恭哥兒解圍:「母親,沒事,只要他們想要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恭哥兒贊同的點點頭。

  析秋失笑。

  縈姐兒跑了進來,一手抱著一個撥浪鼓一手拿著一個鯉魚燈籠,獻寶似的一股腦塞進敏哥兒懷裡:「這個送給你。」

  敏哥兒笑呵呵摟在懷裡,縈姐兒一個一個介紹道:「這個是撥浪鼓是娘給我買的,這個燈籠是四哥做的,都送給你!」

  「謝謝。」敏哥兒笑彎了眼睛,縈姐兒以為敏哥兒喜歡,就笑著道:「你要是喜歡燈籠,回頭我讓四哥再給你做一個,四哥做的燈籠可好看了,他的房裡還有好多好多呢,不過不讓我碰,說是送給三哥的……」說完彷彿想明白了什麼問題,一愣瞪著眼睛:「就是你?」

  敏哥兒哈哈笑了起來,卻又覺得心暖,他走的時候炙哥兒還小,卻沒有想到炙哥兒還沒有忘記他,還給他做燈籠。

  「是我。」敏哥兒將東西放在一邊,在縈姐兒耳邊小聲道:「不過我可以分一點給你。」

  「三哥真好。」縈姐兒摟著敏哥兒,在他身上扭了扭:「那你不走了吧?」

  敏哥兒臉上的笑容收了點,有些傷感,析秋見狀笑著將縈姐兒接過來:「哥哥還有事,不能一直待在家裡。」

  縈姐兒垮了小臉,敏哥兒已道:「不過我會常常回來看你的。」

  「一言為定。」縈姐兒高興的應著,生怕敏哥兒反悔。

  她的玉蜻蜓、玉蝴蝶還沒拿到呢。

  恭哥兒撇撇嘴,卻朝敏哥兒身邊擠了擠。

  岑媽媽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早沒了方才的驚訝不知所措,笑著道:「飯好了,四爺和夫人,飯擺在哪裡。」眼睛卻一直留在敏哥兒身上。

  析秋讓岑媽媽擺在次間裡,一家人移去次間吃午飯,敏哥兒就看見桌子上都是他愛吃的菜,他笑著和岑媽媽道謝:「辛苦媽媽了。」岑媽媽擺著手語無倫次:「……只要你常回來,媽媽天天做都高興。」

  中午吃了飯,敏哥兒陪著縈姐兒和恭哥兒在房裡玩,析秋笑眯眯的在一邊做針線,蕭四郎則靠在軟榻上看書,敏哥兒時不時停下來看看析秋又看看蕭四郎,臉上滿是笑容……

  這是他做夢都想夢到的畫面。

  知道敏哥兒今天不走,岑媽媽又帶著幾個手藝好的媽媽在廚房裡忙活,恨不得將自己會的、敏哥兒愛吃的一股腦的全做出來才好,春柳過來小聲問岑媽媽:「那位蘇公公中午還沒吃呢。」蘇公公還在裝死。

  岑媽媽眼睛眉梢一飛:「他也是奴才,我們只管哥兒就成。」有哥兒在,他們往後就是在京城橫著走也成了。

  春柳和碧槐呵呵笑了起來,和以前在佟府的日子相比,她們覺得這會兒自己就差肋生雙翼飛起來了。

  晚飯上了桌,敏哥兒朝門外張望,析秋笑著過來:「炙哥兒一出去就瘋玩,恐怕還有會兒,我們先吃吧。」

  「還是再等等吧。」好多年沒有見到炙哥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長高了,還認不認得他這個哥哥。

  正說著話,外面已有腳步聲接近,飛跑著炙哥兒箭一樣的躥了進來:「爹,娘,我回來了。」滿頭滿臉的大汗,臉上還沾著灰。

  「看你,沒一次規矩走路的。」雖是斥責語氣卻是寵溺著,炙哥兒只管嘿嘿笑,又故意逮住恭哥兒欺負似的捏他的臉,惹的恭哥兒左閃右避,他哈哈大笑拍著肚子道:「騎了半天的馬,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析秋拿帕子給他擦汗,問道:「你沒瞧見家裡多了個人?」

  炙哥兒一愣,這才順著析秋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個長眉大眼的少年坐在玫瑰床上,有些激動的看著自己,炙哥兒歪著頭盯著對方,繞開析秋一步一步走了過去,不說話,就這樣盯著。

  兩人對視了許久,還是敏哥兒先開的口:「炙哥兒,不認識三哥了?」

  炙哥兒沒什麼,依舊盯著敏哥兒,忽然哇的一下哭了起來,一下撲了過來,他個子高,練武的身體又很壯,力氣大得很,一撲就將敏哥兒撲倒,兩人滾在床上,一個大哭一個大笑……

  「三哥。」炙哥兒抱著敏哥兒:「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敏哥兒雖是笑著,可眼睛也濕潤了,他點著頭:「是三哥錯了,三哥不該讓你等這麼久。」

  炙哥兒胡亂抹了眼淚,拉著敏哥兒坐起來,上下打量敏哥兒:「我差點沒認出來你。」敏哥兒走時他不過四歲多,記憶已不那麼清晰。

  「三哥也不敢認你。」又拍拍炙哥兒的肩膀:「都快比我高了。」

  炙哥兒己拉著敏哥兒起來比個子,果然兩人差不了多少,析秋和蕭四郎在一邊笑,析秋道:「個子有什麼用,哥哥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比你懂事多了。」

  炙哥兒嘿嘿笑了起來,摸著後脖頸不好意思。

  敏哥兒問道:「聽說你和大哥二哥去西山了,見到陳老將軍了嗎?」

  炙哥兒點著頭:「見到了,還見到老將軍操練兵馬來著,可真是威風。」他滿眼的艷羨:「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成為統領千軍的將軍,像……」忽然想起了父親:「像父親和陳老將軍那樣!」

  敏哥兒拍拍他的肩膀:「好,三哥等著那一天!到時候,三哥一定給你封一個大將軍……」又覺得將軍軍銜不夠:「給你封了武威侯。」

  炙哥兒點頭不迭:「好,好!」忽然覺得敏哥兒的話有點問題:「你給我封?」狐疑的看著敏哥兒。

  敏哥兒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說了,各自去洗手吃飯吧。」析秋趕著炙哥兒,怕他真覺出什麼來,炙哥兒拉著敏哥兒起來:「三哥我們一起去洗手。」敏哥兒點頭,炙哥兒小聲問他:「三哥,你這麼多年去哪裡了,我問娘,娘總是不告訴我。」

  敏哥兒抿脣傻笑不說話,炙哥兒又追問:「那你不走了吧?今晚咱們一起睡,一會兒我打拳給你看,我武功現在很高,父親親自教我的哦。」

  「好啊。」敏哥兒點頭不迭:「三哥最想練武,可惜年紀大了,你一會兒打給我看看。」

  哥兒倆邊走邊咬耳朵。

  晚上炙哥兒硬是要和敏哥兒湊一起睡覺,縈姐兒和恭哥兒也要去被析秋攔住。

  夜深後,析秋睡不著披衣起身,蕭四郎忽然睜開眼睛:「怎麼了?」析秋微笑的看著他:「我去看看孩子們。」

  「夜裡涼。」蕭四郎也跟著起來,拿了衣服給她裹住:「我陪你去吧。」

  析秋應是,夫妻兩人牽著手先去看了縈姐兒和恭哥兒,由蕭四郎提著燈籠夫妻兩人踏著夜幕去了後面,冬靈見了析秋忙開了門,析秋和蕭四郎就悄悄的進了房裡。

  炙哥兒睡得香噴噴的,還砸著嘴說著夢話,敏哥兒則斯文的支著頭睡著眉頭輕擰,析秋在床邊坐了下來,摸摸炙哥兒的臉又忍不住摸摸敏哥兒的臉,撫平他眉間的紋路,對蕭四郎道:「他還這麼小,就要操心這麼多事。」

  「既是選了這條路,自是所有的苦都要受得。」蕭四郎站在旁邊,心裡也微酸:「他比你想像的堅強。」

  析秋嘆了口氣,掖了掖被角又道:「若是年紀大些也會好些。」回頭看著蕭四郎:「聽說禮部和欽天監在選日子,先完婚是不是?」後宮不能無主,莊氏進宮雖年紀還小,可早點進來也能給敏哥兒一點助力。

  蕭四郎頷首:「在爭年底還是明年初。」

  析秋默然,還是早點的好,若是過了幾年再進宮,她再想在宮中立足只怕更難,有那麼年輕的太后在,她作為兒媳只會更難做。

  「回去吧。」蕭四郎牽了析秋的手:「別吵醒他,一會兒他也該起了。」

  析秋點了點頭,吹滅了房裡的燈由蕭四郎牽著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房間裡敏哥兒舒服的翻了個身!

  丑時才道,敏哥兒就醒了過來,怕吵醒炙哥兒他提著衣服在外頭穿戴好就去前面,析秋已經備好了早飯,見敏哥兒過來讓他去洗臉,服侍父子兩人吃了早飯,敏哥兒喝了茶站了起來,笑盈盈的道:「母親,過幾天我再回來。」

  析秋擺著手:「雖說現在比以前自由,可也不能讓人覺出什麼,你萬事多留個心才是。」又道:「家裡都好的,你若是想我們,娘可以帶著弟弟妹妹進宮去看你。」

  敏哥兒沒有說不,只笑著道:「過些日子是祖母的壽辰,我還想去看看祖母,還有大伯母和大哥二哥。」

  析秋嘆氣,囑咐道:「那你記得提前和父親說一聲,安排妥當了再出來。」

  敏哥兒應是,一步三回頭的隨著蕭四郎去了外院。

  馬車從側門出去,待繞道正門口時,敏哥兒掀了簾子朝都督府正門上掛著的那塊牌匾看去,他好像記得,這個府邸是前六皇子的舊邸!

  敏哥兒目光動了動,再去看車外騎馬相互的蕭四郎,眼裡盡是孺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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