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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莫風流]庶香門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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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26:55
第二十七章:狀況

  洗三禮很順利,兩個孩子也出奇的乖,只進水時睜開眼睛露出驚恐的樣子,之後便又就呼呼大睡。

  陳夫人有了先前的事情,便沒有再說話,觀禮後和析秋告辭,由江氏送出了府去。

  阮夫人來和析秋告別:「你安心做月子,得空我再來看你。」又看看躺在析秋身邊的兩個孩子:「……真是乖,瞧著惹人疼。」

  「那你們慢走。」析秋吩咐人去送她,阮夫人和幾位夫人便各自告辭離開了。

  佟析硯和佟析玉也走了過來,方才滿屋子的人擠著,她們索性就去陪太夫人說話,觀禮時才過來,佟析硯愛不釋手的看著縈姐兒:「雖瘦了點,可這模樣真是像極了你,真好看!」

  析秋側目去看兩個孩子,眼底也滿是柔光,她笑著道:「兩個一起出來,總歸是小了點。」她比劃了一下:「當初炙哥兒出生時塊頭要比他們大多了。」

  「沒事兒。」佟析硯想抱又嫌自己的肚子礙事,只湊著看了又看:「長長就好了。」

  江氏瞧著她的樣子,笑著道:「瞧我們四姑奶奶,恨不得將縈姐兒抱回去才好呢。」佟析硯聽著就點頭不迭:「……就怕六妹妹捨不得。」

  江氏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邊佟析玉站在兩人身後朝裡頭探了探,隨意掃了兩個孩子一眼,沒有說話。

  江氏見她臉色不好,就以為她因景生出悲意,關心道:「可是身子不適,要不然去六姑奶裡歇一會兒?」

  「沒事。」佟析玉想到昨晚和婁二爺瘋狂的情景有些紅了臉,又道:「我就在這裡和六姐說說話,也聽聽你們說育兒經,我也長長經驗。」

  江氏眼睛一亮:「八姑奶奶莫不是也……」佟析玉慌忙擺手:「沒有,沒有!」

  江氏就眼底劃過失望之色沒有再說,這邊夏姨娘和羅姨娘由岑媽媽領進了門,江氏和佟析硯道:「我們去正房裡陪太夫人和老太君說說話吧。」要給析秋和夏姨娘說話的空檔。

  大家應是稀稀落落的出了門,夏姨娘激動的走到析秋床邊看著兩個孩子就紅了眼睛,羅姨娘也高興的合不攏嘴,笑著道:「真是一對漂亮的孩子。」又看著析秋很真誠的誇讚道:「還是我們六姑奶奶有福氣。」

  析秋的月子做得很順利,炙哥兒自知道自己有了弟弟妹妹後越加的乖巧懂事,兩個孩子許是因為不足月的關係,整個月子裡都一直迷迷糊糊在睡覺,除了中間偶爾醒來吃飯解決生理問題,餘下的時間皆是睡著。

  太夫人也怕兩個孩子身體不好,索性搬過來了,一方面幫析秋照顧著家裡的事兒,一方面看顧著兩個孩子。

  滿月是時候江氏和佟析硯姐妹來吃了滿月酒,原不想大辦卻還是熱鬧了一下,院子裡臨時請了戲班子進府唱堂會,小院裡還請了女先生進來說書,故事說的是三國名將,生動有趣,幾個孩子聽的漸漸有味。

  從早上鬧騰到晚上,入了夜還燃了煙火,待將所有人送走,家裡頭才安靜下來。

  析秋腰和蕭四郎笑道:「真是好累。」又捨不得睡低頭看著兩個孩子,許是因為龍鳳胎的關係,兩個孩子出生時模樣長的相似,但如今長了一個月後,鼻子眉眼已顯出不同來了,恭哥兒遺傳蕭家的優良基因,一對丹鳳眼墨亮俊秀,而縈姐兒的眼睛則是圓圓的俏皮可愛。

  「在看什麼?」蕭四郎坐過來將她攬在懷中,也低頭去看兩個孩子,恰好縈姐兒醒了過來,大大的眼睛明珠一樣的四處去看,無意識的落在蕭四郎臉上,忽然笑了起來,彎彎的嘴角邊兩個小巧的梨渦若隱若現,蕭四郎一怔,頓時心柔成了水。

  「在笑什麼。」想也不想的,蕭四郎就將縈姐兒抱起來,疼愛不已的看著她:「是想出去看看?這會兒天黑了,等天亮了爹帶你出去好不好?」

  縈姐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蕭四郎,嘴角的梨渦越加的俏皮甜美,蕭四郎去看析秋:「……她長的可真像你。」

  析秋看著蕭四郎歡喜的樣子輕笑起來,道:「這麼小也瞧不出像誰,我倒覺得鼻眼有些像延箏。」蕭四郎不贊同,擰了眉頭盯著縈姐兒看又傻笑起來,摟在懷裡露出慈父的樣子來。

  「今兒他們可算是出了風頭了。」析秋熟練的幫恭哥兒換尿布一邊和蕭四郎閒聊:「馬氏和宋氏一人一個的抱出去,各位夫人皆是傳著在瞧……」又拍拍恭哥兒露出來的小臉,幾日的功夫,原本瘦瘦的已經長圓了:「他還睜開眼睛衝著大家笑。」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抱著縈姐兒在房裡踱步,縈姐兒舒服的打了個哈欠,已是迷迷糊糊的樣子。

  「娘。」房門吱呀被推開,炙哥兒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爹。」

  析秋聽見炙哥兒的聲音,就將恭哥兒包好回頭去看他,笑著伸出手去:「怎麼還沒有睡?」

  「我來看看縈姐兒和恭哥兒。」炙哥兒瞧見父親手裡抱了一個也不知是誰,就探頭去看床上那個,回頭對蕭四郎伸出手道:「爹,讓我抱抱縈姐兒吧。」

  蕭四郎正努力哄縈姐兒睡覺,這會兒她也正將睡未睡得樣子,若是給炙哥兒抱去只怕前頭來回顛的功夫也作廢了,不由凝眉道:「你去抱恭哥兒吧。」

  炙哥兒笑嘻嘻的湊過來:「恭哥兒不好玩,總是睡覺,我要抱縈姐兒。」

  析秋看著直笑,拉著炙哥兒道:「你還小,等長大了再抱好不好?」炙哥兒不肯:「等我長大了他們也長大了,您又說我抱不動了。」說完拍拍保證似的:「我有力氣,你們就放心吧。」

  析秋拿他沒辦法,就只能去勸蕭四郎:「讓他抱一下吧。」蕭四郎略作遲疑還是將縈姐兒小心翼翼的遞給炙哥兒,炙哥兒接過來學著析秋平日的樣子抱在手裡,頓時笑了起來:「她可真是輕啊。」說完去看縈姐兒將要闔上的眼睛,他立刻喊道:「縈姐兒,先別睡,我們說說話。」

  感應似的,縈姐兒睜開了眼睛去看哥哥,炙哥兒哈哈笑了起來:「真聽話!」說完也和蕭四郎一樣在房間裡來回的走,嘰嘰咕咕說著話。

  蕭四郎和析秋看著,心都提了起來。

  「四爺明天要去衙門了吧?」他原本說歇半個月的,這會兒已經歇了二十多日了,聖上也問了幾次。

  蕭四郎還是不放心,從炙哥兒手裡將縈姐兒接過來,也不管他情不情願,摟著縈姐兒在房裡哄著,析秋瞧他依舊不打算去的樣子,就笑道:「妾身可是聽說了,上個月聖上微服出巡去看望陳老將軍了。」

  言下之意,聖上也有可能微服出巡到都督府上來,私心裡她並不願意聖上來。

  蕭四郎將視線自縈姐兒臉上移去看析秋,就見析秋眼眸明亮濃濃笑意的看著他,蕭四郎眉頭動了動,不曾說話。

  炙哥兒碰不著縈姐兒,只得勉強去看恭哥兒,恭哥兒則是很不給面子的閉著眼睛睡得香甜。

  「我回去睡覺了。」這些日子他沒有教習師傅,所以晚上都睡得極早,早上醒得依舊和以前一樣,早早就起來。

  析秋點了點頭:「早點睡。」拉著炙哥兒的手送他出門:「讓岑媽媽送你回去。」炙哥兒應是,蹦跳著去了後院。

  第二日一早蕭四郎果然早早起了,卻在床前逗留了許久才出府。

  析秋早早醒來,才梳洗好給兩個孩子餵了奶,阮靜柳就來了。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析秋有些奇怪的將她讓進次間裡,讓人上了茶:「吃早飯了嗎?」

  阮靜柳點了點頭,端了茶回道:「我沒處去,便來你這裡躲躲。」

  析秋聽著一愣:「怎麼說?」阮靜柳就沉了臉回道:「劉氏,自從得知我有了身子,幾乎每日都要去府裡,也不做事,門神一樣坐在那裡。」

  劉氏是秦遠風的大嫂,同軒堂的當家奶奶。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析秋露出疑惑的樣子,秦遠風早就和秦家大房決裂了,何以現在又牽扯不清的。

  阮靜柳許是累了,便自己拿了墊子墊在身後靠在玫瑰床上,無奈的回道:「還不是為了家常的事情。」便將原委告訴了析秋。

  秦遠風當初離家時便當著全家的面,就說他不會繼承秦家的一分一釐淨身出府了。本來是好事,大房也是求之不得,後來老爺子和老夫人相繼去世了,府裡老一輩也只有幾位年老的姨娘,也說不上什麼話,秦家大房便就順理成章的接手了同軒堂在大周所有的資產。

  這件事,看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秦遠風自願放棄,秦家大爺理應全部接手,可是問題就出在前段時間秦府裡一位姨娘離世前,曾漏嘴說了老爺子離世前,其實是留了遺囑的,那遺囑早就交給秦遠風了。

  大周在父輩遺產的律法上已是相當健全,只要有遺囑不管秦家大爺多麼的理所應當,都是要遵從遺囑重新分配財產。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遺囑問世!秦家大爺不忿,同軒堂這兩年在他的打理下比以前規模要大出一倍之多,將來只會越來越好,他怎麼也不可能允許半道上多出一份莫名的遺囑。

  便親自來試探秦遠風,秦遠風直接閉門不見,煩得多了便讓人帶了一句話去:「當年之言,依然有效。」

  這話如今不但不能讓秦家大爺放心,反而讓他確信相信遺囑就在秦遠風手裡,更是令他寢食難安。

  可秦遠風不願意見他,這才有秦奶日日在阮靜柳面前晃悠的事情。

  若是依著阮靜柳的脾氣自然不是放人進來,可她見秦遠風雖對秦大爺不予理睬,但對秦奶倒還算尊重,便耐著性子陪了幾日,今兒實在是受不了,便一大早躲到析秋這裡來了。

  「那果真是有這份遺囑?」析秋也露出疑惑去看阮靜柳,阮靜柳凝眉回道:「遠風說他不但沒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過。」說著太陽穴頭疼的道:「不知那位姨娘存的什麼心思。」

  析秋歪著頭想了想,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說這話的姨娘生前是怎樣的人,和秦家奶的關係又如何?」

  「倒是聽說了些。」阮靜柳懶懶的躺在那裡,難得得來的清淨覺得舒心不已:「那位姨娘膝下無兒無女,所以暗地裡對秦家大爺一直照顧有加,感情應還算不錯。」秦遠風的母親是秦老爺子的繼室,而秦家大爺則是先前一位秦夫人所育。

  析秋若有所思,如真是這樣,那這位姨娘就沒有騙秦家大爺的理由才是,她看向阮靜柳:「這件事若沒有結果,只怕一時也不會停歇,不如讓秦二爺去查證一番,秦家大爺不分出子丑寅卯也不會干休。」

  阮靜柳蹙眉點了點頭:「他已經去查證了,我吩咐了府裡的人自明天起,不經我同意誰也不能放進來。」她可沒有精力應付這些人,一頓又看向析秋:「有沒有吃的,我有些餓了。」

  人懷孕了都有可能發生變化,析秋笑著點頭道:「我讓綠枝去廚房看看。」說著便起身出了門。

  阮靜柳在府裡盤旋了一整日才由秦遠風接回去,恰好在門口遇見蕭四郎,彼此打個招呼蕭四郎便進了內院,析秋在房裡陪著太夫人說話,蕭四郎直接掀了簾子進來,太夫人見他臉色並不歡快,問道:「怎麼了?臉色不好看。」

  析秋起身去給他泡茶,蕭四郎沉聲回道:「陳暉出事了。」

  析秋泡茶的動作一頓,回頭看著蕭四郎,太夫人也是一驚,問道:「出了什麼事?算算腳程,這會兒巡撫的船也該到靖江和揚州界了吧?」

  「茶。」析秋將茶遞給蕭四郎,蕭四郎微微頷首接過,析秋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蕭四郎這才說起。

  原來三日前陳暉和阮博蠑的一行人到了靖江,陳暉也不知為何事,突然轉到要去太平,也不打招呼直接朝太平開進,可船行至半夜在一峽口處,突然自水底莫名出現了無數水鬼,為何有水鬼一稱,皆是因為此類人但凡進到水中,便能如鬼魅一般神出鬼沒來去自如,往往不待別人發現反抗,他們又消失在水底,這些人出現自是不會有好事……

  無數的鷹爪勾在船沿上,水鬼們飛身而上矇著面輕車熟路的搶奪船上的財務,屆時阮博蠑和陳暉正在第二層呼呼大睡,兩人皆是被濃濃的煙燻醒,起來一看船頭船尾皆燃起熊熊大火,甲板上也被人淋上了桐油。

  原來那些水鬼們無聲無息的上船偷盜完畢後,竟還大搖大擺的放了一把火。

  隨軍匆忙救火,阮博蠑和陳暉也是穿著裡衣灰頭土臉被人救下了船。

  此事非同小可,這船是朝廷的船,隨軍是從兵部借調來的兵,就連他們也是奉皇命辦差……陳暉勃然大怒,立刻便讓人快馬加鞭趕去最近的太平向太平侯求援。

  太平侯是當今大周唯一一個僅存的太祖皇帝加封的爵位,因為先侯爺乃太平人士,便封了太平侯,嘉封十年後太平侯留爵辭官隱歸在太平,在此處生活了數輩之久,一向行事低調。

  也可能正是因為他們行事低調,才讓他們在漫漫的歷史長流中,大浪淘沙般的成為唯一的倖存者。

  「太平侯?」太夫人微微頷首,顯然對太平侯有所了解:「依太平侯一向為人處事風格,定然會應了定遠伯的請援才是。」

  蕭四郎微微頷首,肯定了太夫人的推斷。

  析秋沒有說話,耳邊就聽蕭四郎又道:「陳暉借調來的也並非太平侯的家將,而是太平縣衙的駐守軍,共三百四十人。」說著一頓又道:「由人相助查到那些水鬼的停留之所,連殺帶燒整整兩日才算停歇。」

  析秋聽出這件事的重點,不由問道:「聖上何意?」是嘉獎陳暉蕭匪有功,還是責備他因私忘公私自改道?一頓又道:「既是向太平侯求援,他們也應了,為何借調而來的只是縣衙守軍?」

  一個侯府養一些家將稀鬆平常,可太平侯卻沒有借一兵一卒於陳暉,這就有些奇怪了。

  蕭四郎讚賞的看了她一眼,回道:「聖上自是嘉獎定遠伯蕭匪有功。」提到太平侯:「奏摺便就是由太平侯袁傲親自修書,奏摺中雖不曾對定遠伯誇讚,但將那一夥水鬼劣跡有詳細敘述。」

  這麼說來,陳暉去太平的事聖上應該早就知道,或者說他是令了聖命的,所以出了這件事聖上並未怪責他半道改了路徑去太平的事情,反而嘉獎了他蕭匪一事。

  而太平侯的奏摺也很有意思,並未表揚定遠伯,而只是詳細敘述了搶劫水鬼的劣跡,她暗暗讚嘆這位現任的太平侯也非等閒之輩。

  陳暉蕭匪的事沸沸揚揚傳遍了京城,聖上又大力誇獎了一番,一時間定遠伯在京中可謂是風頭正勁無人能比。

  瑩貴妃盈盈坐在聖上的腿上,摟著他的脖子笑著道:「聖上賞了哥哥,也順手賞賜一些給臣妾吧。」賞了陳暉一座宅子良田十頃紋銀布匹若干,是聖上登基以來少有的幾次大手筆之一,很是高調。

  也正是因為聖上如此高調,外人不禁猜測瑩貴妃是不是順利懷上了龍種,聖上才會越加眷寵定遠伯。

  「哦?」聖上摟著瑩貴妃的纖腰:「愛妃想要什麼?」

  瑩貴妃媚眼如絲的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麼,聖上便輕捏了捏她的手:「你向來最懂朕的心意。」眉眼皆是滿意,瑩貴妃便又著道:「那臣妾就當您答應了……」

  聖上含笑點頭:「就依你。」瑩貴妃喜不自禁的樣子,埋頭在聖上懷中,忽然又抬頭眼中露出迷濛曖昧之色,宛若少女一般嗔道:「臣妾還是不滿意。」又重重嘆了口氣,聖上聞言挑眉興味盎然的問道:「愛妃還有何處不滿意?」

  瑩貴妃就扭了扭纖腰,攬著聖上的脖子,貼著他的面頰語有哀色的道:「還不是為了臣妾的妹妹,今年都已經十七了,雖長得貌美又有才情,可總歸年歲越來越大,她又那樣挑剔,臣妾真怕她就這樣耽誤了婚事。」

  聖上彷彿不經意的鬆開攬著她的手,輕輕一推瑩貴妃就識趣的站起來,他端了茶盅面無表情的喝了一口茶。

  氣氛不複方才的旖旎。

  剛剛還笑意盎然轉眼龍顏便沉了下來,瑩貴妃心中一驚,暗自思索難道是她說錯話來,正膽戰心驚中聖上放了茶盅含笑道:「也難為你這個做姐姐的了。」語氣平和並無生氣得樣子。

  瑩貴妃心裡鬆了口氣,這才笑著道:「誰說不是,臣妾真是為她操碎了心。」說完又湊近到聖上身邊:「要不然聖上給她指門婚事,她一向對您的話惟命是從,若是您指的婚,她定然不敢再胡鬧不應的。」

  聖上並未看她,笑問道:「倒也是好事。」一頓淡淡問道:「不過一時間卻覓良婿,愛妃心中可有人選?」

  瑩貴妃眼睛一亮,可還是將脫口的話壓了下去,回道:「臣妾婦道人家,也不認識外頭的人,哪裡有什麼人選。」說完笑道:「還是請聖上做主吧。」說完看著聖上盈盈一拜:「臣妾替妹妹謝主隆恩。」姿態嬌媚。

  聖上伸手托起瑩貴妃,並未如方才一樣攬住她,略沉吟後他道:「婚姻大事也不能急於一時,回頭朕問問各位愛卿家中可有適齡的公子。」瑩貴妃聽著大驚,她如若想要將妹妹隨便嫁了還用等到今天麼,正要說話,聖上突然站了起來推開她:「朕還有事,晚上就不陪你了。」疾步匆匆的出了宮門。

  瑩貴妃一愣:「聖上。」想要追出去又不敢。

  聖上大步出了殿門,常公公迎了過來扶住他,聖上拿出腰間的帕子慌忙捂住口鼻悶聲咳嗽起來……

  旁邊守著的一干人皆是低垂著眉眼當做沒聽見。

  聖上咳嗽著已強撐了上了御輦,四周明黃垂簾放下他憋紅了臉越發咳了一陣方才歇下來,他呼呼喘著氣將捂住口鼻的帕子拿下來,隨即便是一驚。

  就見雪白的手帕之上,一點腥紅赫然呈在眼前。

  他一驚,有些慌亂的將帕子疊好塞回袖中,面上強壓了鎮定,常公公聽見裡面的咳嗽聲止住,便小聲探問道:「聖上,吳閣老候著您的,要不要見?」

  「讓他回去。」方才的鮮血如陰影一樣籠罩在心頭,他哪裡還有心情理會別的事情,再說,吳閣老緊追來宮中,無非就是為立儲之事。

  常公公應是,御輦改道回了交泰殿,才到門口常公公又聽聖上沉聲開口道:「傳蕭四郎來見朕。」

  「是!」常公公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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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41:39
第二十八章:風雲

  瑩貴妃強壓了怒意,問身邊的女官:「聖上回交泰殿了?」

  「是。」女官低著頭戰戰兢兢,耳邊又聽瑩貴妃問道:「樂安宮今日有什麼動靜?」

  女官小聲回道:「樂貴妃今兒和雯貴妃一起在御花園裡賞桂花。」討好似的看向瑩貴妃,有意哄著:「娘娘,今年的桂花開的特別晚,卻比往年都要香,樂貴妃和雯貴妃足足停留了一上午,還讓身邊的幾個丫頭採了好些回去,說要親手制桂花酥糖呢。」

  瑩貴妃聽著不但臉色不曾好轉,手突然一伸就給了女官一耳光:「都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賞花。」打完心裡積怒依舊未消,抽了頭上的金簪就朝女官身上手臂上扎去,邊扎邊罵道:「個個都是薄情寡義的東西……」

  「娘娘饒命。」女官忍著痛又不敢躲閃跪在地上,臉上雪白一片:「奴婢對娘娘絕無二心,娘娘……」瑩貴妃猛扎了數十次才算消了點氣,丟裡金簪在她臉上:「滾!」

  如蒙大赦,女官跌跌撞撞爬起來出了殿門。

  想到聖上方才的態度,瑩貴妃無力的坐在了椅子上,聖上脾氣一向極好,這麼多年對她也是寵愛有加,即便是宮中新進了美人,也不曾冷落過她,何以今兒態度突變成這樣冷淡?

  難道是因為她求了聖上賜婚一事?

  不過小事,哥哥又剛剛因為剿匪有功得了嘉賞,她現在求這件事在時機和分寸她也刻意拿捏了,聖上應該不是為了這件事生她的氣。

  那到底是為什麼?

  想不通瑩貴妃越發的怒意難平,正在這時外頭有內侍進來,低聲回道:「娘娘,鳳梧宮的主子請您過去一趟。」

  鳳梧宮?瑩貴妃冷哼一聲:「去回了,就說我今兒沒空,沒心思見她!」回事的內侍一怔,瑩貴妃已怒道:「去啊。」

  內侍應是,心裡想著這事兒要如何回才恰當,心裡盤算著他接著道:「娘娘,蕭都督進宮了,去了交泰殿。」

  瑩貴妃眼睛一眯,露出若有所思問道:「那幾位皇子各自在做什麼?」

  內侍回道:「皇長子和三皇子在馬場蹴鞠,二皇子在西五所歇著。」

  瑩貴妃面色稍霽沒有再說話,內侍則沉默的退了出去。

  馬場上,敏哥兒穿著一件品竹色短掛,一件靛藍色馬褲用同色綁腿綁著小腿,身體抽長後他瘦了不少,但精神卻是不錯,墨玉般的眼眸漆黑明亮包含了笑意,他指著三皇子道:「你守了角門,稍後我將球傳給你,讓小粟子斷後,你只管大力射門,別的事交給我們。」

  三皇子瘦瘦弱弱的,笑著直點頭:「大哥,知道了。」說完推開要給他擦汗的內侍,拔腿就朝對方的球門跑去。

  敏哥兒帶球過人,汗珠順著眉梢滑在面頰上,他來不及擦,大喝一聲:「三弟。」球似箭一樣的飛去,絲毫不差的落在三皇子腳邊。

  三皇子學著敏哥兒的樣子,氣喘吁吁的過人帶球,小粟子跟在後頭攔著人,敏哥兒跑過去護著他,看準了時機喊道:「射!」三皇子聽令抬起左腳,球飛了出去果然進了球門。

  「進球了。」三皇子興奮得雙頰粉紅,他長相極美此刻笑起來越加的雌雄難辨,旁邊一干人皆看得痴了,他笑著過去抱住了敏哥兒笑著道:「大哥,你真厲害。」滿眼的依賴和崇拜。

  「歇會兒吧。」敏哥兒笑著給他擦汗,三皇子點著頭拉著敏哥兒要去準備的椅子上休息。

  這時蘇公公走了過來,笑著和兩人行了禮,又在敏哥兒耳邊輕聲道:「殿下,蕭都督進宮了。」

  敏哥兒面色不變依舊保持了笑意,口中卻是低聲道:「知道了。」說完又若無其事的去和三皇子說話。

  蘇公公無聲的退了下去。

  三皇子身邊的內侍過來回話:「殿下,娘娘請您過去一趟,說有事和您商量。」三皇子眉頭微擰朝敏哥兒看去,敏哥兒點頭道:「娘娘找你定是有事,我們改日再玩。」說著一頓站了起來:「我送去你吧。」

  「不用。」三皇子擺著手:「大哥不是約了佟侍講嗎,您快去吧,我一個人去就成了。」說完一頓又道:「那我們晚上一起吃飯?」

  敏哥兒有些不放心,見三皇子執意便微微頷首,對他身邊的人仔細交代了,便道:「路上小心些。」

  三皇子應是,帶著兩個內侍離開。

  敏哥兒揮退身邊的人,召來蘇公公語調也不如方才的輕快,變得沉穩有力:「可知道聖上找都督來所為何事?」

  「奴才不知道。」便將聖上自才思宮去的前後說了一遍:「您看,瑩貴妃求聖上賜婚,聖上會不會答應?」

  脣角勾出絲淡淡的笑意,語氣淡漠卻極其的篤定:「不會。」他說著一頓見蘇公公面露疑惑,他解釋道:「前有瑩貴妃庶妹賜婚之事,事情可一不可二,瑩貴妃這次定不會如意。」

  蘇公公若有所思,想到聖上離開時確實有所不悅,便道:「……還是殿下想得周全。」

  敏哥兒悠悠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令蘇公公身體一怔,不由自主的縮了縮乾笑了垂了頭。

  敏哥兒丟了手中的毛巾站了起來,看著遠處負手而立:「往後事情只會越來越多,辛苦你了。」蘇公公一愣垂頭道:「為殿下效力是奴才的榮幸,不辛苦。」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頭。

  「將我備的禮以及那封信稍後送去給大都督,不要被人看見。」敏哥兒輕聲說著,腳步不停。

  蘇公公點頭應是,回道:「奴才知道了。」

  敏哥兒隨意漫步,表情輕鬆愜意,心中卻陰霾難去,母親上個月生了弟弟妹妹,沒有人知道他多麼想回去看一眼,可是眼下時局已逐漸緊張起來,他不能冒險做任何對他對蕭氏不利的事情,他只能等,等合適的時機。

  母親,您等我,等我能執掌自己的命運,等我能光明正大的回府,等我能毫無顧忌的承歡於您膝下。

  相信我,這一天不遠了!

  這邊蕭四郎進了交泰殿,就見聖上正坐在雕龍飛鳳的八步床上喝茶,姿態悠閑面色安逸,他飛快的掃了一眼,抱拳行禮:「微臣叩見聖上。」

  「你來了。」聖上微微頷首,指了指了對面:「坐吧,來嘗嘗這新品種,說是金君眉,可朕喝了幾杯也沒喝出金君眉的味兒來。」

  蕭四郎也不推辭直接在聖上對面坐下,常公公端了小小的茶盅來奉給他,蕭四郎一口飲盡,見聖上看著他像是等他評價的樣子,他放了茶盅笑道:「微臣飲茶如同牛嚼牡丹……」有些尷尬的樣子:「實在是喝不出什麼味道來。」

  聖上也是哈哈大笑,指著蕭四郎道:「你自是喝不出,哪有你這樣一口飲盡的道理。」又指著常公公:「給老四再倒一杯。」常公公笑眯眯的過來又給蕭四郎續上。

  兩人閒話家常的喝茶聊天,聖上道:「朕還沒有恭喜你得了一對兒女,你可算是省事了。」

  說起兒女的事,蕭四郎面上不經意柔和了一分,回道:「臣是粗人,也不懂育子,生多了也只害了他們。」無奈的樣子,聖上見他這樣便又笑道:「你不會自有人會,又怎麼會害了他們。」說著一頓便笑意滿滿的道:「朕可是聽說四夫人賢明在外,是京中婦人的楷模,有她在,便是你不聞不問也無妨。」

  「是外人不知情罷了。」蕭四郎笑著說完,聖上指著他笑道:「難得見你謙虛一次。」說完便自然的轉了話題,說起太平侯:「……朕召了太平侯入京,你對太平侯此人如何看?」

  他早年隨蕭延炙去松江祭祖時曾與太平侯有過一面之緣,年長後曾有書信來往並不算熟悉但也有所交集:「並無交集,只道聽途說,臣不敢妄加斷論。」說完頓了頓又道:「傳聞太平侯行事低調,多行善舉,在百姓口中傳為佳話,想必應是不假。」

  聖上微微頷首:「當年閔家軍進犯應天,太平侯也出錢出力,朕一直記在心中。」對這個人的期望和評價都是很正面的。

  蕭四郎點頭應是,聖上彷彿又想起什麼,問起他來:「延亦還沒有消息?」蕭四郎暗自挑眉,面上卻是平靜依舊,如實回道:「曾有人在餘杭見過他,其後便又失去了蹤跡。」

  聖上不無感慨甚至有些羨慕的道:「還是他灑脫,一走這許多年,甚是逍遙自在啊。」蕭四郎輕聲應和,聖上轉而又道:「朕記得他比你大六歲,算算年紀也不小了,雖說遊歷能增長見識又能了解民情,可總也不能一直流浪在外,家中之事也要顧及才是,你加派了人手去尋他一尋,若人手不夠就拿了朕的手諭去各處官府,讓他們幫著找一找。」

  蕭四郎端著茶盅,目光微微一動,聖上突然提起蕭延亦在外,又關心他家中安頓之事,難道是為了空懸的中饋之位?

  心思轉過,他低頭應是:「微臣替兄長謝謝聖上關懷,待微臣回府後便與家母商議後便加大人手前去尋找。」

  「嗯。人回來太夫人也不用時時掛心了。」聖上說著話又咳嗽了幾聲。

  蕭四郎一愣,往年聖上的咳嗽都是入了冬才會復發,今年為何重陽未過就已開始了?他暗驚之下臉色也變得凝重,聖上並未察覺他的變化,問常公公:「吳閣老回去了?」

  「是,回去了。」常公公笑著說話,聖上轉頭去和蕭四郎嘆道:「這個吳閣老真是見不得朕閑下來,但凡說話便能說起立儲之事……」很無奈的樣子。

  這是在試探他的意思,這段時間他一直告假在家中,可也聽聞朝中已為立儲之事爭辯難下,聖上現在說起這事,其意思不言而喻。

  「依微臣看,吳閣老為人雖耿直,可因是讀書人有時做事難免不懂變通,這事雖重要,可也不急於一時,聖上如今正值壯年,幾位皇子年歲又小……」說著一頓站了起來,抱拳回道:「依微臣之見,不如再等等。」說完露出武將特有的蠻橫樣子:「若往後再有人提起,依微臣之見直接廷杖二十,看看還有沒有人膽敢再說這件事。」

  要知道,吳閣老是他大舅子的恩師,又是岳丈的同僚,他這樣說大有大義滅親之意。

  聖上先是一愣,隨後眼中閃過滿意之色,指著他笑道:「你啊你……」因為笑又忍不住咳嗽了一聲:「但凡遇見不合意之事,便就想用武力解決!」

  蕭四郎一副這樣處理最妥當直接理所當然坦蕩的表情。

  「都說近朱者赤,虧了你結了佟閣老如此博學的岳丈,又有佟侍講那般溫潤好脾氣得的舅爺,四夫人又是書香門第聞音知雅之人……你啊,惡習難改。」聖上說著擺擺手示意蕭四郎重新坐下,蕭四郎撩袍重新坐了下來,坦蕩道:「微臣讀書少,也學不得讀書人的情趣。」

  聖上輕笑,心情愉悅,彷彿又回到當初他落魄時,兩人在河岸便席地而坐對飲賞月侃談天下的時光。

  外頭有內侍露了個臉一晃而過,常公公見狀立刻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何事?」

  「公公。出事了。」內侍有些語無倫次,常公公也是臉色一沉,就聽對方回道:「三皇子方才從蹴鞠場回宮時落到陽春湖裡去了,剛剛救上來,也傳了太醫,這會兒還沒有醒。」說著露出驚恐的樣子:「……只怕不成了。」

  常公公也是一驚,三皇子好好的怎麼會掉到河裡去,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他緊張的拉著回事的人退開一步壓低了聲問道:「仔細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內侍抹了汗,心有餘悸的回道:「三皇子上午和皇長子蹴鞠,到了午時便各自散了,三皇子一個人順著御花園回西五所,中途身邊跟著的兩個小內侍也不知怎麼就離了身,讓三皇子一人落了單,等發現時三皇子已經在陽春湖裡了,救上來的時候已翻了白眼……」

  常公公出了一身的冷汗,低聲道:「你速速去樂安宮裡回一聲,我去回稟聖上。」

  內侍應是,兩人分開各自去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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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開始

  「皇兒。」雯貴妃聽到人回稟,嚇得腿一軟扶住了身邊的女官也顧不得換衣和儀態,直接朝殿門外而去,邊小步快走著邊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會掉到湖裡去,他身邊的人呢,誰跟著的。」這眼見著就要到重陽了,湖裡的水已是涼意襲人,宏兒又不會梟水……

  雯貴妃不敢想,心裡砰砰跳著,又擔憂又驚怒,只覺得五臟六腑翻騰著,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飛去西五所才好。

  「回娘娘的話。」身邊的內侍也跟著小跑著,喘著氣回道:「殿邊是鄭公公和小安子陪著的,事發時兩人都不在三皇子身邊,等他們回來時就見三皇子已經在水裡,兩個人慌忙跳進湖裡將人救了上來。」他抹著汗又道:「方才皇長子已讓人將他們抓了,這會兒綁著呢等聖上和娘娘去審問。」

  「皇長子?」平日裡的雯貴妃,這會兒走起路來箭步如飛:「皇長子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了,他們在一起?」

  「不是,皇長子約了佟侍講準備去文華殿,又因為蹴鞠出了一身汗,所以先回去換衣裳……」雯貴妃不做多想的點了點頭,皇長子和三皇子一向感情不錯,三皇子也愛粘著他玩……

  小跑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幾個人終於到了西五所,大大的院子中央果然跪著兩個人,渾身濕漉漉的發著抖,臉色青紫,即便三皇子這次沒事,他們也難逃一死,等待死亡的感覺比死還要令人畏懼,其中一個年紀小一些的小安子已經嚇得失了禁。

  不但他們,三皇子殿裡伺候的所有人,都是保不住的。

  雯貴妃看也不看兩人,直接進了門,一路都是守著人,內侍和女官進進出出,打熱水的拿被子的提爐子的端藥的亂哄哄一片,雯貴妃怒道:「亂什麼,都給我仔細些。」眾人被她一喝立刻強穩了心神。

  「皇兒。」面上雖還鎮定,可雯貴妃心裡也亂了分寸,三兩步跨進房裡,就瞧見敏哥兒正站在床前,兩位太醫一前一後的正在施針,靜悄悄的,是以雯貴妃進去的腳步聲被無限放大,她一眼落在蓋了三四層被褥的床上,撲了過去:「皇兒。」

  就瞧見三皇子面色慘白裡透著青黑,嘴脣發紫,雙眸緊緊閉著毫無生氣得樣子,露在外面的胸口上扎滿了針,她驚住了,想要伸出手去摸他的臉卻又不敢,顫抖著揪住了帕子,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

  太醫起身給她行禮:「微臣叩見娘娘。」這邊敏哥兒也抱拳行了禮,雯貴妃無心別的事,朝敏哥兒微微頷首問太醫道:「怎麼樣?」

  「回娘娘的話,湖水極涼,三皇子受了寒又受了驚嚇,腹中也嗆了水,微臣正在施針稍後替他拔了火罐,只怕一時還難以醒來。」太醫低頭回話,雯貴妃卻想要聽重點:「也就是說他沒事是吧?」

  太醫依舊低著頭有些忐忑的樣子:「……現在還不好說,若是今晚他開始出現高燒的病症微臣便有把握,若沒有……」若有高燒,證明身體還有抵抗力,若是沒有就難說了。

  雯貴妃臉色一變,怒道:「什麼沒有?」她騰的一下站起來正要發怒,敏哥兒溫和的聲音適時的響起:「娘娘,不如先讓他們替三弟診治,三弟的身體要緊。」

  雯貴妃一愣,出口的話咽了下去怒火也強壓著,便無聲的坐回去緊緊盯著三皇子沒有再說話。

  敏哥兒朝太醫點了點頭,太醫又挽了袖子繼續施針。

  「三弟。」二皇子快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寶藍色雲紋蟒爪直綴,頭上束著銀冠,膚色很白,許是因為走得急的緣故,面色有些發紅,額頭上滲出細汗輕喘著氣,朝雯貴妃和敏哥兒見了禮,他輕聲問敏哥兒:「大哥,三弟怎麼樣了?」

  敏哥兒自他臉上到他腳上飛快的一掃,回道:「還不清楚,稍後再說。」二皇子點頭,和敏哥兒並肩站在了床邊。

  待太醫開始收針時,外頭有人唱道:「聖上駕到!」隨後錯綜的腳步聲在院子裡響起來,屋裡眾人各自跪下,敏哥兒和二皇子以及雯貴妃也躬身迎駕,聖上大步跨了進來,臉色沉冷:「人怎麼樣了?」隨意擺擺手,示意眾人免禮。

  樂袖跟在她身後,待瞧見了床上的情景,也忍不住擦著眼淚。

  各自站直了身子,太醫將剛剛和雯貴妃說的話委婉的和聖上說了一遍,聖上負手立在床前,氣息越發的冷鷲。

  「聖上。」雯貴妃抹著眼淚靠過來:「宏兒他……」傷心的說不下去。

  有女官過來扶住雯貴妃,聖上看著她安慰道:「不要亂了陣腳,宏兒不會有事的。」說完示意女官將雯貴妃扶去一邊休息,樂袖也走了過去扶住了雯貴妃:「有聖上在,不會有事的。」雯貴妃靠在樂袖身上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垂著眼淚。

  聖上的目光又落在敏哥和二皇子身上,沒有說話……

  隨後瑩貴妃也匆忙趕了過來,自是一番問候又安慰了聖上,隨後去雯貴妃和樂袖身邊坐著陪著雯貴妃說話,正堂裡又陸陸續續來了十幾位各宮的主子,有的人是真關心二皇子安危,有的人卻是精心打扮過的,這樣好的在聖上面前表現的機會,自是不能放過。

  亂哄哄一片,低低的交談嗡鳴聲響了起來,樂袖皺了皺眉去看聖上,聖上面色也是不悅,她便站了起來掀開簾子出了門:「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這樣沒有規矩。」說完目光在眾人面上一掃,正廳裡頓時鴉雀無聲,樂袖又道:「你們的心意聖上和雯貴妃娘娘都知道了,也別都待在這裡,回吧。」厭惡的擺擺手。

  有人蹲身行禮告退,有人不死心的朝裡頭去看,樂袖眼睛一眯,眾人即刻瑟縮了一下,紛紛垂頭行禮,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待眾嬪妃離去,外頭常公公帶著人進了門:「聖上。」

  所有人的目光悉數落在常公公身上,常公公暗自抹了汗回道:「奴才審鄭懷安和小安子,兩個人交代說殿下走到陽春湖時,說他忘了帕子在馬場,讓小安子回拿,待小安子回了馬場去取帕子,殿下因蹴鞠出了一身汗風一吹有些涼,便讓鄭懷安回來給他取披風,鄭懷安不放心還特意指了一個小內侍守著殿下,等他回來時不見小內侍卻只見到殿下在湖裡掙扎……」

  三皇子落水,身邊有個小內侍,這樣的情況不用細究,彷彿也能想像出當時的情景。

  所有人第一時間便能想到,三皇子落水是有人有意而為,目的不言而喻。

  「鄭懷安在何處?」聖上聲音沉沉無盡的威嚴和迫壓,常公公立刻讓人將鄭懷安拖了進來,聖上問道:「那小內侍你可記得樣貌?」

  「奴才記得,他穿著五所的衣裳,膚黑眉濃只要奴才再看見,就一定能識得。」鄭懷安說的肯定無比,聖上微微頷首道:「老常,你帶他去尋人。」

  常公公應是,帶著鄭懷安出去。

  這邊太醫施完針,又給三皇子餵了藥依舊不見他醒來,不過面色卻比方才好了一些。

  「聖上,奴才過兩個時辰再服侍殿下吃藥,若是今晚能發燒,就無大礙。」也就是說現在並未脫離危險。

  聖上沉著臉沒有說話。

  雯貴妃起身撲到三皇子身上,握著他的手低聲哭了起來。

  樂袖過來也陪著垂淚,瑩貴妃站在聖上身邊拿了帕子抹眼淚,低聲勸雯貴妃:「姐姐,三皇子福澤深厚定會化險為夷的。」

  常公公出去了許久才帶著鄭懷安回來,著急的回稟道:「聖上,沒有找到那個小內侍。」

  竟然是下落不明,到底是鄭懷安情急之下胡亂編造,還是真如他所言,那這個小內侍又去了哪裡?難道有人怕事跡敗露而滅了口?敏哥兒若有所思的朝鄭懷安看去。

  鄭懷安發著抖,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小內侍穿的是西五所的衣裳,若是他沒有看錯,好像還是皇長子院子裡灑掃的小太監,怎麼轉眼間就不見了?

  若是找不到那個人,三皇子又不醒,這個黑鍋就得他來背!

  聖上的視線果不其然落在鄭懷安身上,鄭懷安如芒刺在背語速極快的回道:「求聖上再給奴才一點時間,奴才一定能找到那個小內侍。」好好的活人,怎麼可能會不見了。

  不待聖上回話,外頭施勝傑隔著門回道:「聖上,在德勝門外找到那個小內侍了。」說著一頓:「不過找到時,人已經在井裡淹死了,看屍體應是剛死不久,井邊放著包袱,包袱裡有兩張一千兩銀票和衣裳,看樣子像是逃跑時不甚跌到井裡去的。」

  所有人一怔,聖上眯了眼睛道:「死了?」呼吸有些凝重:「可查到了此人姓甚名誰,由誰舉薦進宮,在何處當差?」

  怎麼會這麼巧,真的是走路跌到井裡的?

  施勝傑的聲音有些遲疑,過了一刻才回道:「此人叫馬二,進宮改名馬仲,由司禮監的路公公舉薦,現在西五所……皇長子的殿中做灑掃的差事。」

  所有的聲音幾乎一瞬間消失了,院裡院外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繞了一圈,竟然是皇長子身邊服侍的,難道三皇子落水乃是皇長子……所有人不敢細想,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這裡,什麼也不要聽見。

  樂袖哭聲一停面色頓時凝重起來,她不去看敏哥兒而是將目光投向聖上,就見聖上面色並無變化,出聲道:「鄭懷安,你和施大人去認認。」

  鄭懷安應是。

  樂袖暗自鬆了一口氣。

  雯貴妃止了哭朝敏哥兒看去,眼底有著審視和度衡,難道真是皇長子令人將宏兒推到湖裡的?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向和宏兒感情不錯,再說他早就知道宏兒無心朝政,根本對他沒有妨礙,他沒有必要多次一舉做這樣的事情。

  況且,即便他要做也不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讓自己宮裡的人去加害宏兒,這樣事情一旦敗露,首先惹人懷疑的就是他。

  若不是皇長子指使,那又會是誰,他殿裡服侍的人又怎麼會受別人的指使?

  一瞬間,雯貴妃心思轉過數邊,將所有利弊想了一遍,復而目光又落在三皇子面上,隨即堅定下來。

  她沒有選擇,只有相信皇長子!

  這邊瑩貴妃以及二皇子則垂了頭不作反應,唯獨敏哥兒垂手而立面上坦蕩一片。

  結果正如鄭懷安和施勝傑所言,死掉的內侍確實是敏哥兒殿內灑掃的小太監,身份確認無疑。

  施勝傑有些擔憂的朝敏哥兒看去,他也沒有想到查到最後,竟然繞到皇長子的身上了。

  聖上的朝敏哥兒看去,莫測難辨。

  「父皇。」二皇子看了敏哥兒一眼,擋在他前面開了口:「殿內伺候的人甚多,大哥也不能悉數知道,這件事定和大哥無關,請父皇明察!」說完率先在聖上面前跪了下來替敏哥兒求情。

  可看似求情,卻巧妙的將敏哥兒推了出來。

  雯貴妃伏在三皇子身上哭著,耳朵卻是高高支了起來。

  瑩貴妃若有所思的去看二皇子。

  樂袖臉色一沉朝二皇子看去,見敏哥兒不打算開口辯解的樣子,她正要開口,聖上已經擺手道:「起來吧。」二皇子起身,聖上去看敏哥兒,卻是問道:「你怎麼看。」語氣雖溫和,可依舊透著一絲試探的意味。

  如今局勢對敏哥兒很不利,樂袖緊張起來,生怕他說錯話,引起聖上的猜疑。

  敏哥兒未曾驚慌,他從容抱拳回道:「回父皇的話,如今死無對證,三弟又未醒,當時的是何情景也是疑點重重,兒臣不敢斷論。」他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卻可讓施大人順著三點去查訪,一,去查馬仲包袱中銀票來路,既是大額就必有跡可尋,二,雖無人目擊,可也不排除有人為了自保不敢回稟,只要言明不行連帶之責,想必定有所獲,三……」他看想聖上目中清明一片:「將所有和馬仲有接觸的人悉數關押拘審。」屈膝篤定的跪了下來:「兒臣願意配合施大人審查此事。」

  一番話說的條理清明,既分析了局勢又指明瞭查證的要點,最後也並未強辭將自己摘出去,願意配合審查。

  二皇子一怔,朝敏哥兒看去,眼底閃過陰鬱。

  聖上目中現出滿意之色,微微點頭轉頭對常公公道:「去吧,照他說的去辦。」又指了指二皇子:「將和老三房裡的人也關起來,一個一個問。」並未厚此薄彼,而是一視同仁。

  常公公應是,和施勝傑出了門,直接帶人將西五所裡外控制起來,將所有服侍的人悉數拘押一一審問。

  當晚西五所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靜,施勝傑在空置的房中一一盤問各處當值的內侍和女官,敏哥兒和普通內侍一樣也坐在其中等候,與其同樣等候審問的還有二皇子。

  在所有人的期盼和等待中,三皇子入夜後終於發起了高燒,雯貴妃心急如焚守在床榻邊,樂袖陪著她看著太醫又是餵藥又是施針,她安慰雯貴妃道:「……太醫也說了,只要有高燒之症便無大礙了,你放心吧。」

  雯貴妃點點頭,還是忍不住哭道:「他自小身體就弱……」

  樂袖挽著她,瑾瑜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在她耳邊小聲道:「殿下出來了。」樂袖微微頷首,問道:「二皇子呢。」

  「殿下出來後二皇子才進去的,應該還有會兒。」瑾瑜說完頓了頓:「……像是沒什麼結果。」

  樂袖心底冷笑一聲,若三皇子落水真是有人故意而為,自是安排妥當周全的,又怎麼會輕易讓人查出來。

  真是好狠的手段,不但除了三皇子,還想將此事嫁禍給皇長子,若是聖上真的信了,有的人可真是一次性將絆腳石除了乾淨,只等著儲君之位了。

  哼!她到看看,除了這種陰毒的把戲,她們還能使出什麼手段來。

  想要奪儲君之位,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

  「妹妹。」雯貴妃見樂袖不說話,便握了她的手反過來安慰她:「聖上一向對皇長子信任有嘉,皇長子又素來對宏兒關愛,他們兄弟情深人人都知曉,說句不好聽的話,若皇長子真有此心,也大可不用這樣的手段,你說是不是。」這就表明瞭她自己的立場。

  樂袖安慰的看著她,拍了拍她的手:「你有心了,不枉我們姐妹一場。」雯貴妃含笑應是。

  敏哥兒站在殿門外,看著明明有人來來往往卻悄無聲息死氣沉沉的皇宮,心中愈發的冷澈,他負手而立眼中卻只見冷意,脣角勾出笑容他轉頭去看出門而來的二皇子:「二弟可要隨我一起去看望三弟?」

  「好。」二皇子頷首跟著敏哥兒出了偏殿的門,兩人隨意漫步氣氛沉悶,過了許久兩人到了二皇子的殿門邊,將要進去時敏哥兒忽然頓了腳步,回頭看著二皇子,宮燈搖曳下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二弟。」他輕聲道:「你可認識馬仲?」

  二皇子一愣,揚眉露出一絲慍怒,反問道:「大哥什麼意思?」敏哥兒看著他,輕鬆隨意卻是一字一句道:「若我沒記錯,司禮監的路公公曾在鳳梧宮中當差吧?」

  二皇子變了臉色,敏哥兒卻是點到為止,頗為感嘆的道:「……三弟性子綿和,對你我也向來尊敬有加,我以為不管你我之間如何,對他卻是相同的……」他又搖搖頭,失望的看著二皇子:「你……自求多福。」語氣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冽。

  「你!」二皇子怒道:「你少和我假惺惺,若你有證據就去告訴父皇,否則休怪我去父皇面前告你污衊之罪。」

  敏哥兒悠悠看了他一眼,氣魄懾人,轉身含笑而去獨留二皇子在身後。

  二皇子氣得一拳砸在了門框上:「可惡,你以為你是誰,鹿死誰手還不知道,走著瞧!」

  果然,施勝傑審問了一夜一無所獲,問出的內容他也隨時能查到並無價值,萬幸的是,三皇子天亮時分燒退了下去,人也漸漸睡得安穩。

  虛驚一場,眾人驚恐了一夜,到這個時候才各自鬆了一口氣。

  中午時分三皇子醒了過來,聖上親自過來看望,問起他落水之事,三皇子的回答卻讓所有人驚訝萬分:「兒臣見湖面上有隻青蛙被水藻纏住了,就想用樹枝挑開他……」說著愧疚的低下頭:「……沒留心腳下,就滑倒水裡去了。」

  雯貴妃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她怕聖上覺得三皇子輕浮沒有輕重,便打斷他道:「當時你身邊不是有馬仲隨侍,你何不讓他去做。」

  「馬仲?」三皇子搖搖頭:「我不認識馬仲,當時身邊也沒有人。」

  聖上審視的看著三皇子,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假,而三皇子面上除了殘留的驚恐未定外並無一絲慌亂,過了片刻聖上開口吩咐蘇公公:「宏兒既然這麼說,那便將鄭懷安和小安子斬了吧,其餘的人你著刑罰了罷。」

  這是最好的結果,常公公立刻笑著應是:「奴才這就去辦。」說完退了出去。

  表面看似乎是賓主皆歡虛驚一場,但事情卻只是開始遠沒有結束。

  析秋面色憔悴的捏著敏哥兒讓蘇公公捎來的信,不安的問蕭四郎:「這麼說,四爺早在前幾日就已經派人去查了?」

  「嗯,這會兒人在路上了。」蕭四郎說完,外頭天誠進門:「四爺,宮中來信了。」

  析秋一怔,緊張道:「快說。」宮中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了,昨晚蕭四郎一夜未歸,她也是一夜未睡,直到今天中午他回來,才看到敏哥兒送出來的信,看到時她心驚不已,明明知道有的事情早晚都會發生,可真體會到它要來時,卻又忍不住生出擔憂來。

  人有牽掛便有顧忌,瞻前顧後難施拳腳,她覺得她現在就是這樣,雖知道路就在腳下他們別無選擇,不前進便會被歷史的長輪壓為泥濘,可依舊憂心忡忡,想要計劃周全布置周詳,可即便周詳了還怕有疏漏之處。

  「三皇子醒了,說是他自己不慎落水的,與旁人無關。」天誠說完又道:「殿下一切安好,請都督和夫人勿念。」

  析秋一直提著的一口氣終於鬆懈了下來,隨即問道:「聖上如何處理的?」天誠就回道:「將當事的內侍斬了,又將西五所中所有伺候的內人都做了清洗,如今三位皇子身邊只各留了一位原先近身伺候的,其餘的人都是從各部新挑選分配來的。」

  看來,聖上還是對他們兄弟之間是否真的和睦產生了懷疑,否則又怎麼會將西五所裡所有的人都換了?

  待天誠退了出去,析秋將信遞給蕭四郎,語氣鄭重的道:「……要不要我回去和父親商量商量?」

  「嗯。」蕭四郎微微頷首。

  不動則已,動則便要釜底抽薪!析秋心不在焉心中很是不安。

  她知道敏哥兒的個性,若這件事不是二皇子做的也罷,若真的是二皇子所為,敏哥兒絕不會看著三皇子受傷而無動於衷的。

  這個孩子雖聰明有謀略,可也心善!

  她現在擔心的不是蕭四郎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加擔心敏哥兒會怎麼做。

  她要進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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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42:22
第三十章:一步

  「妾身叩見娘娘。」析秋身著一品大裝,盈盈一拜端莊優雅,就是臉色有些出奇的慘白虛弱,樂袖自椅子上站起來扶著她:「行了,快起來吧!」

  析秋笑著起身,在樂袖的下首位置上坐了下來。

  「身子可還好?」樂袖見她臉色很差,像是產後未癒的樣子,心裡暗暗狐疑,可不想掃了興便笑道:「本宮聽到你得了一雙兒女也高興的一夜未睡,真是恨不得出宮去看看才好。」她穿著了豆綠色的宮裝外頭罩了一件淡粉色的紗衣,顏色鮮艷卻襯著她清麗脫俗,多少年過去了除了那雙眼睛發生了變化,她此刻的樣子如當初析秋初次見她時並無分別。

  「妾身還要多謝謝娘娘呢。」析秋笑著接過瑾瑜泡來的茶笑著說完,樂袖訝異道:「謝本宮作甚?」

  析秋抿脣笑道:「若非娘娘送了那座送子觀音,妾身又怎麼會如此幸運。」說完站起來要行禮,樂袖失笑過來扶她:「好了,好了,你若真要謝本宮,改日將兩個孩子帶進來讓我瞧瞧就成。」

  「是。」析秋應是。

  瑾瑜將殿內伺候的帶了出去。

  析秋和樂袖又說了一些孩子的事,析秋怕她多想凡事只點到為止並不深議,樂袖笑呵呵得很是替她高興的樣子。

  說了一陣,樂袖話鋒一轉問道:「這次進宮可是有什麼事?」析秋就露出尷尬的表情,語氣懇切的道:「不瞞娘娘,前幾日宮中的事情妾身也聽說了一些,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安,還是阮夫人,說我若實在不放心,不如進宮來瞧瞧,妾身想想索性就遞了牌子來了,一來看望娘娘,二來……」

  她這個話說得很委婉,樂袖目光一轉點頭道:「也難為你了,也不知道宮裡的事心裡日日惦記著。」她說著嘆了口氣:「你放心,如今他好好的,三皇子雖還沒有痊癒,可也無大礙了,你千萬別胡思亂想。」

  析秋點了點頭應是,目光朝門口掃了一眼。

  這一眼樂袖便明白她心中所想,她端了茶沉吟了片刻,還是放了茶盅吩咐瑾瑜:「去看看殿下在做什麼,若空閒著就請他中午到我這裡來用膳。」說著一頓又道:「吩咐了御膳房撿了殿下愛吃的做。」

  瑾瑜應是和析秋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家中太夫人和大夫人身體都還好吧,炙哥兒我也好久沒見,是不是長得很高了?」樂袖笑著說著,眼中是一閃而過的羨慕。

  析秋聽著笑著回道:「太夫人和大夫人身體都挺好的,至於炙哥兒……」她搖著頭:「還是一刻都歇不下來,前段時間教習的師傅辭館了,他這兩日正鬧著要請師傅呢。」

  樂袖也跟著笑了起來,正要說話,就見殿外有人快步走了進來。

  「娘娘。」敏哥兒大步跨了進來,視線便迫不及待的落在析秋身上,眼睛一亮,析秋見他過來遂低了頭站起來盈盈拜了拜,敏哥兒忙伸手過去:「蕭夫人不必多禮。」

  析秋含笑應是起了身子。

  樂袖笑道:「還以為你有一會兒,這麼快就到了。」說完指了身邊的位子:「快坐下歇會兒,午膳還有會兒,我們索性說說話。」

  敏哥兒點頭應是,目光像是黏在析秋身上一樣,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數遍,心裡卻越發的心疼,母親的臉色怎麼會這麼差,難道這一次生產又是和炙哥兒那時候一樣虧了身子麼?

  析秋知道敏哥兒在看她,可她卻是低著頭沒有回視,一副疏離恭謙的樣子。

  樂袖深看了她一眼,含笑道:「今兒怎麼倒還客氣了。」說完站了起來:「前些日子得了風寒,這會兒也未清除,我去後殿歇會兒……」說完扶著瑾瑜的手對析秋道:「四夫人稍坐。」

  析秋站起來應是,送樂袖進了後殿。

  前殿裡只剩下她和敏哥兒,門口守著蘇公公。

  「母親。」一聲母親喊出來,敏哥兒便紅了眼睛,析秋也想他可還是忍住了,知道時間不多免得惹人懷疑,她朝敏哥兒搖搖頭,開門見山的問道:「前兩日發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告訴我,你有什麼打算?」

  敏哥兒欣慰的笑了起來,這天底下真正關心他懂他的人,還是只有她!

  他明白析秋開門見山的原因,便走近一步在析秋耳邊低語幾聲,析秋聽完就沉了臉:「不行。」她搖搖頭,堅定的否決了他的決定:「計劃雖周全,可也太危險了,若是被聖上察覺,對你也會不利的。」

  「我知道。」敏哥兒壓著聲音快速的道:「可是不能再等了,聖上前幾日咳嗽出了血……」

  話音一落,析秋頓時驚住,沒有想到聖上的病情如此嚴重。

  「你和母親說說二皇子的事,撿了重點說。」析秋拉著敏哥兒坐下,敏哥兒大概說了一遍,最後道:「……大周雖無此項律法規定,可歷朝並無此先例,這是最好的突破點。」

  析秋微微頷首,敏哥兒的想法很對,她腦中已飛快的在轉,少頃她壓低了聲音在敏哥兒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有你三舅舅在也能放心一些。」敏哥兒眼睛一亮立刻點頭道:「我明白了。」

  這是母子倆第一次議論這樣的話題,也是析秋一直想要避免也不願看到的場景,可是現在情況不同,她也顧不得許多,只能朝前走一直走,不能退縮!

  「你在宮裡多加小心。」析秋小聲叮囑他:「外面的事有我和你父親安排,你儘管放心。」

  敏哥兒看著析秋,還是忍不住握了她的手:「母親,您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有沒有仔細請太醫看過,阮姨母怎麼說?」

  析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著道:「我沒事。」又將手心伸出來給他,就見指尖上落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粉白。

  敏哥兒一愣,就瞧見析秋不捨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照顧好自己。」

  「嗯。」敏哥兒點頭應是,耳邊已聽到內殿有腳步聲,析秋已鬆開他的手交談還在繼續:「娘娘身子不適,你閑了要多過來陪陪她才是。」

  敏哥兒應是,回道:「這麼多年在宮中是娘娘在照顧我,我一直不曾忘記。」

  析秋露出欣慰的笑容。

  「睿兒。」樂袖走了出來,彷彿沒有聽到析秋和敏哥兒在說話,很自然的道:「你上午去看望三皇子了沒有,他可有好一些?」

  敏哥兒起身過去扶了樂袖坐下,笑著回道:「好多了,能吃些清淡,還下地走了一圈,看情景再養些日子應就無妨了。」

  樂袖微微頷首:「稍後讓蘇公公去我庫房裡領些東西,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們雖是兄弟可也不能次次都空著手去,也不像樣子。」說著一頓敏哥兒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我那邊有……」

  樂袖擺著手:「你那有是你的,你自己留著打賞送人,都是有用的。」說完去看析秋:「四夫人中午也留在這裡一起用膳吧。」

  析秋站了起來,笑著回道:「謝娘娘抬愛,妾身不敢留,家中留著三個孩子妾身不放心。」說著又拜了拜:「就不打擾娘娘了。」

  樂袖也不挽留,笑著點頭:「瑾瑜你送送四夫人。」

  敏哥兒看著析秋轉身,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卻始終未曾回頭,他垂了眼眸也如同析秋一般,若無其事的去和樂袖說話。

  樂袖看著他,遂也笑了起來,語氣越發的柔和。

  三日後,佟全之到了京城,回了佟府後便直接和碧梧一起來見析秋。

  「六姐,你寫信催的這麼緊,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粗粗的聲音,析秋幾乎有些認不出眼前的人就是佟全之,絡腮鬍子皮膚黝黑,穿著一件墨藍色的直綴,肩膀寬闊身體健碩,但凡說話析秋都能感覺到頭頂的承塵都在抖。

  析秋又去看站在她身後的女子,梳著婦人的圓髻,戴了兩枝鬢花,眉眼清秀卻已不似以前滿面的少女天真爛漫,皮膚也曬黑了、粗糙了些,穿著鵝黃的長褂外頭罩了一件秋香色的褙子,目光灼灼包含思念的看著析秋,見析秋看過來,她哽咽的喊了聲:「夫人。」跪了下來。

  析秋正要去扶她,這邊佟全之卻是一把將她拉起來:「六姐又不是外人,你講究這些虛禮做什麼。」

  碧梧看看佟全之,又看看析秋滿臉通紅。

  析秋抿脣笑了起來,彷彿又看到三年前的佟全之和碧梧。

  「好了,好了。都坐吧。」析秋笑語盈盈才回佟全之的話:「我寫信催你回來,難道你不是該謝謝我?」

  佟全之一愣,哈哈笑了起來:「還是六姐聰明。」說完捧了茶牛飲了一口,回道:「你不知道,我娘給我說了多少的人家,幸好你寫信過去說找我有事,若不然我定是要被五花大綁的送去洞房了。」

  析秋看了眼碧梧,就見她面色平靜的坐在一邊,視線在房裡四處打量。

  該成親的話不應她來說,析秋笑著道:「那你出來,二叔和二嬸同意了?」佟全之點著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要回京述職,這是正事,他們想攔也攔不住。」

  碧梧看了眼析秋,手指道:「夫人,奴婢想去看看岑媽媽和春柳碧槐幾個。」

  「去吧。」析秋笑著點頭:「一會兒回來吃飯。」

  碧梧笑了起來,終於不再有拘束的感覺,站起來朝析秋行了禮看了眼佟全之便出了門按照記憶中的格局去尋碧槐。

  碧槐端著盆子進了抱廈,就瞧見房門口站著一位婦人,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喊道:「碧梧?」

  碧梧猛然回頭,瞧見碧槐站在不遠處,眼睛頓時紅了跑了過去,碧槐也丟了手裡的銅盆一把接住碧梧,兩人抱了一陣哭了一陣,碧槐擰著碧梧的臉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死丫頭,一走這麼多年,連封信都不給我寫。」

  「碧槐姐。」碧梧垂著頭:「我想給你寫的,可是實在沒空。」碧槐拉著她進房給她倒了茶:「怎麼寫信也沒空,怎麼回事?」

  碧梧就將這三年在遼東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邊:「三爺一去遼東正好趕上了打仗,他不放心我,就將我帶去了戶所,那邊住的都是男人,我也不好出門,每天躲在房裡,後來每天看到有人受傷回來奄奄一息,那些士兵沒有人服侍生病帶傷每天還啃著冷硬的饅頭喝著生水,我就想起來夫人教過我們護理外傷的方法,一開始我還不好意思,可是後來傷員越來越多我也沒心思顧忌男女之防,每天忙的暈頭轉向,閑了還幫他們做飯洗衣裳……」說著伸出一雙手來給碧槐看。

  以前在府裡時雖也做事,可做的都是輕省得活,夫人又給他們護膚的花露,手雖不是纖纖玉手可也細膩得很,現在再看碧梧的手,皮膚粗糙,手背和手指上隨處可見黑黑的傷疤,她知道這是冬天生了凍瘡後留下來的疤,碧槐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傻丫頭,你怎麼這麼傻……」

  「沒事。」碧梧的笑容依舊很憨厚:「雖然很累可我很開心。」說著一頓又露出甜蜜的樣子:「後來三爺不捨得讓我受累,就將我送進城了,我現在倒是天天閒著,還有人伺候,可是我卻喜歡那時候的日子,很充實。」

  「三爺述職後還要走的吧?你怎麼打算的?」碧槐不捨得碧梧受苦,跟在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頭每一個都嫁得很好,雖說不上富足可也衣食無憂,最重要的是,夫人替他們選的人都是極好的,唯獨碧梧……

  「我……」碧梧沒有忘記三年前走的時候說的話:「我不知道。」捨不得三爺。

  碧槐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啐道:「我不是讓你留在府裡,是想說你不如留在佟府罷了,哪怕去保定也成,總比跟著去遼東薊州那些地方受苦好。」

  「我……我想問問夫人。」碧梧不確定,低下了頭,碧槐了解她的性格,便擺手道:「一會兒我陪你去見夫人。」

  碧梧應是,想起碧槐的婚事:「你的婚事訂了嗎?」碧槐一愣,紅了臉正要說話,外頭春柳掀了簾子笑眯眯的進了門:「她的婚事夫人可記著呢。」說著湊到碧槐跟前曖昧的道:「沒瞧見最近但凡外院有事,夫人都是讓她去的麼。」

  「春柳姐!」碧槐羞的直跺腳,碧梧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抱住春柳:「春柳姐,我好想你啊。」

  春柳也紅了眼睛,可還是啐道:「你還有臉說想我。」說完推開她上下打量:「我瞧瞧,可真有夫人的架勢了。」

  碧梧擺著手,著急的道:「您可別這麼說,回頭二夫人知道了該不高興的。」她現在是明白了,當初跟著佟全之去已經註定沒有選擇了,這輩子捅了天去也不過是個妾室,雖和她初衷有違背,可是想到佟全之,她也不後悔。

  在遼東的三年,他們彼此相互照顧依賴,那樣的美好記憶是誰也取代不了的。

  「六姐。」佟全之和以前一樣拍著回道:「我現在可是把總了,這一次定能見到聖上,再有姐夫相助,定能如願。」雖不明白析秋最終的目的是什麼,可還是依言而行。

  析秋點頭道:「你辦事我放心。」

  佟全之哈哈笑了起來,析秋看著他還是忍不住道:「婚事是大事,你總這樣避著也不是辦法,嬸嬸那邊你總要有個交代才是啊。」

  「我知道。」說起這件事佟全之一副無奈的樣子,將他在遼東和碧梧的事情和她說一遍:「我受傷了,她聽說吃黑魚好,就冒著北風去結了冰的水裡摸魚……冬天沒有蔬菜吃,她將她房裡填了滿房的土,在裡面種了蔬菜,她自己卻捨不得吃每次都攢著等我回來吃……戰友受傷了她沒日沒夜的照顧,便是黃大人也誇讚她賢惠能幹,因此還嘉獎了我,我有今日她功不可沒。」

  析秋沒有想到他們在遼東吃了那麼多的苦,聽著心裡也發酸。

  「她雖是丫頭,可對我的好的我心裡記著,這輩子我給不了他名分,可是……」他說著一頓斬釘截鐵的道:「可這名分我也不會給別人。」

  析秋動容,感動的道:「我知道了。」她說著一頓:「等見了二嬸我也會勸勸她的。」

  佟全之點頭不迭:「我娘最聽你的話,你說一定管用。」

  析秋不知道是該為碧梧高興還是難過,要佟全之打破陳規娶她為妻是不可能,但有佟全之這番話,作為他的身份來說已是難能可貴,對於碧梧來說或許也是最好的結果。

  「四爺回來了。」綠枝在外頭探了頭回道:「四爺說若是夫人和三爺說完了話,就請三爺去外院一趟。」說完又看著析秋:「……像是周大人和韓大人都來了。」

  「那你去吧,四爺定是有事找你商量。」析秋站起來送佟全之出去,佟全之點頭又道:「那您和碧梧說一聲。」

  佟全之向來粗中有細,析秋笑著點頭目送他出門。

  不一刻碧梧和碧槐春柳幾個進門來,析秋也瞧了碧梧的手,卻見她滿臉幸福並不委屈的樣子,她不由想到佟全之的態度……

  彼此有情,名分也沒有那麼重要!

  幾日後,聖上召見了佟全之,佟全之在遼東是赫赫有名的將領,立功無數,又有黃大人的舉薦信聖上對眼前的年紀不大卻一身陽剛的少年很是讚賞,敏哥兒帶著病弱的三皇子來見遼東回來探親述職的佟把總,兩廂對比,聖上便越發覺得幾個兒子。

  「可否請佟把總教我們兄弟一些強身健體的武藝?」敏哥兒說完又看著三皇子:「三弟身子虛弱,對他身體康復也有好處。」

  佟全之也不客氣,只待聖上發話,聖上想到自己的身體,又見幾個兒子病弱的樣子,便覺得他們說的有理,就點頭應了。

  「六姐。」佟全之笑著道:「果然如你所料,聖上一口便應了。」

  析秋笑著點頭,聖上會答應並不奇怪,他的身體不好,幾個皇子除了敏哥兒身體健康,其餘幾個孩子皆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又因為二皇子落水的事,聖上只會越加注重皇子的身體素質。

  佟全之會在京中逗留到明年開春,然後再聽五都都督府和兵部的調令,是還回遼東還是去別處,如此,他便每日去宮中,上午與施勝傑一起在馬場上教幾位年長的皇子蹴鞠騎馬,下午兩人則輪番教授武藝,不求能武藝防身但能強身健體。

  短短半個月的操練,三皇子虛弱的狀態終於好轉許多,聖上看到效果便越發覺得這個決定做得很對。

  過了重陽,不知是因近日宮中武風盛行,聖上突然來的興致去了馬場,高坐看台之上觀看尤覺得不過癮,竟是下了馬場要一試身後,當年他和蕭四郎打回京城也在馬上過了許多時光,如今再想起來恍若隔世。

  敏哥兒以及二皇子、三皇子皆伺候在旁,聖上興致高昂的道:「我們父子比試一番。」幾個兒子應是。

  上了馬,馬蹄高抬電掣般飛了出去,三皇子身體弱不一刻便落在後頭,敏哥兒也漸漸不支落了下來,只剩二皇子緊隨聖上之後,聖上回頭看著他,目中滿是欣慰,二皇子越發的高興,就在這時好好的馬匹突然發了瘋,在場中癲狂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二皇子大驚失色,單手抓著韁繩緊住馬腹,出了一身冷汗,場邊護著的羽林衛衝過去救他,施勝傑大喊:「殿下,雙手抓住韁繩,穩住!」

  聖上離他最近,調轉了馬頭要去援他,卻不料二皇子的馬卻突然朝聖上的坐騎衝了過去。

  「勒住韁繩。」所有人驚呼,場面頓時亂成了一片。

  就見發瘋的馬狂奔而去,速度極快,而二皇子早就驚得不知所措,單手的力道不夠,可垂在身側的左手根本不聽他的使喚,想要跳馬又不敢。

  聖上一時愣住,就瞧見自己的兒子,在所有人的吆喝聲下,雖有些受驚的樣子,卻依舊是單手扯著韁繩並未有勒馬止步的打算,而是直接朝他撞了過來。

  一瞬間,許多的可能性在他腦海中掠過,眼見著瘋馬就要撞過來,聖上眼底已滿是冷意。

  就在這時,一支利箭過來,不偏不移正中馬腿,馬匹受痛後退一跪栽了下來,二皇子也自馬上跌落。

  所有人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聖上高坐馬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有時間逃走,卻在那一刻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了一絲絕望。

  剛剛騎在馬上的,是他的兒子,可他當時在他的眼中卻只看到了自保!

  是的,自保。

  常公公跑過去扶著聖上下馬:「真是嚇死奴才了。」說完去察看聖上有沒有受傷:「……還好情急之時皇長子殿下的一箭,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聖上聞言,就見遠處下馬跑過來的敏哥兒。

  習武是睿兒提議,佟全之和睿兒什麼關係別人不知道可是他心中知道,今天他難得來一次,偏偏馬又發了瘋。

  這一切怎麼會這麼巧?

  想到這裡他又暗自搖頭,他今日來馬場本就是隨性而為,便是睿兒真的有算計,也不可能算到他今天會來馬場。

  不過一瞬間,聖上的腦中已想過許多種可能。

  「父皇。」敏哥兒和三皇子跑過來看著他,兩個孩子眸光清明,眼底皆是對他安危的關心。

  方才的疑慮打消了,聖上擺手道:「朕沒事,快去看看怎麼樣了。」

  眾人這才想到摔在地上的二皇子,此刻他正被近身伺候的內侍攙扶起來,臉上跌破了皮,所幸傷的並不重,他走過來跪在聖上面前:「兒臣有罪,令父皇受驚,請父皇責罰。」

  聖上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眼,淡淡的道:「虛驚一場,沒事就好。」又吩咐施勝傑察看馬匹的事情。這邊敏哥兒過去扶著二皇子,擔憂的道:「二弟受了傷,還是請太醫來看看吧!」

  二皇子目光一頓,驚怔的朝敏哥兒看去,想也不想就言含冷漠的拒絕道:「我沒事,回去抹點傷藥就好了。」

  敏哥兒一愣,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扶著二皇子的手也鬆了鬆。

  「聽你大哥的話。」所有的父親,自是希望子嗣和氣融融:「請太醫來。」

  常公公和蘇公公扶著二皇子回到馬場外休息,五六個太醫匆匆趕來。

  二皇子心裡砰砰的跳了起來,緊張得手心全是汗,他看著敏哥兒,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可是沒有,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好好的馬為什麼會突然發瘋,偏偏哪裡也不撞,獨獨朝父皇那邊撞去,到底是巧合,還是他暗中做了手腳?

  若是做了手腳,為何他事先一點也不知道?

  太醫將手指搭在他的左手脈搏上,二皇子一驚清醒過來,下意識的推開太醫,隨即見聖上臉色冷了下去,他尷尬的回道:「父皇,兒臣真的沒事。」

  聖上沒有說話,二皇子緊張的左右去看,他不能讓太醫搭脈,只要他切了脈搏就一定能覺察到他手臂的事情,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敏哥兒看了常公公一眼,常公公笑著勸道:「殿下,您還是讓太醫看看吧,否則聖上也不放心。」說著一頓過去扶著二皇子:「這麼高的馬上摔下來,若只是外傷養養就好了,若有內傷不治可不就成了疾患!」扶著二皇子坐了下來。

  聖上端著茶盅,還在想方才馬場上的事情。

  二皇子當時的表現又出現在他腦海中。

  正在這時,皇后身邊的內侍匆匆跑了過來,朝聖上行了禮:「娘娘剛剛吐了血,只怕是不行了,想請二皇子過去見最後一面。」目含深意的去看二皇子。

  二皇子又站了起來。

  聖上面無表情的朝他看去,他動作一頓,常公公又扶著他坐下,太醫的手已經搭了上去。

  手臂傷了多年,手上的脈搏自是與正常的手臂不同,但凡診脈便就能察覺異樣。

  果然,太醫大驚失色之下,忙過去扶著二皇子的手臂:「殿下,麻煩您前後動一動。」

  話落,聖上也朝二皇子看去,問太醫道:「怎麼回事?」太醫常在宮廷走動,心中已經有數,見聖上問話便跪下回道:「殿下的脈象有異,微臣也不敢確定。」抬頭看著二皇子:「請殿下活動一下。」

  若能動,二皇子也不會如此緊張,他看著聖上心跳如鼓。

  眾目睽睽等了半晌,二皇子支支吾吾的道:「動……動不了。」一頓又道:「許……許是方才摔下來受了傷的緣故。」

  「扶他回去好好調養。」難道是為了方才的莽撞開脫,他隱了心思吩咐道:「好好歇著。」

  二皇子頓時鬆了一口氣,立刻跪地謝恩由人扶著離去,待他走遠了駐足再回頭去看,就見敏哥兒依舊垂首站在一邊,他冷冷一笑,尤覺得今日有驚無險。

  他不知道的是,待晚上聖上便召來白日診脈的太醫,問道:「他的手臂到底怎麼回事,你如實說。」

  「回聖上的話。」太醫垂著頭心有餘悸的回道:「二皇子的手臂確實是受了傷。」說完瞧見聖上臉色有變,他立刻又道:「但以脈象看,卻不像新傷,倒像是傷了數年之象。」

  數年?聖上滿目的冷意:「數年是多久?」

  太醫回道:「至少有三五年之久,手臂已不能再自如活動。」他也暗驚,二皇子左手殘廢的事宮中無一人知曉。

  三五年?難道是那次在關外受傷導致的?

  聖上冷笑起來,真是他的好兒子,如此大事竟欺瞞了這麼久,若非今日的事,他是不是一直打算瞞下去?

  二皇子扶著皇后起身,安慰道:「母后,今日之事乃是虛驚一場,您不用擔心。」說著一頓又道:「到時候兒臣便一口咬定是今日所傷……施勝傑已經去查今日馬匹突然發瘋的原因,兒臣不單躲過此劫,說不定還能反將他一軍。」

  「糊塗。」皇后瘦弱枯槁,她喘著氣道:「這件事做得如此周全,毫無疏漏,便是連聖上只怕也會覺得只是意外,他們能安排的這樣周詳必定做了充足的準備,你萬萬不可輕敵了。」他們要做,不可能如此就收手了。

  二皇子一愣,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皇后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他決絕的握住二皇子的手:「去請瑩貴妃來,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讓她來!」

  「母后,您要做什麼?」二皇子不喜歡瑩貴妃,這個女人不但沒有度量,而且也難以令人信任,若非逼不得已他絕不會和這樣的人合作。

  皇后面上已露出破釜沉舟的意思,她道:「你不要管,母后心中有數。」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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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42:41
第三十一章:生無

  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和霉味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氣味撲面而來。

  瑩貴妃掩鼻透過昏暗的光線,看見床上躺著的人,眼底露出輕蔑之態。

  「娘娘。」瑩貴妃並未走近,遠遠的站在一邊,毛姑姑給她端了椅子來,她擺擺手並未坐下:「你有什麼話說吧,臣妾忙得很。」

  瑩貴妃的態度有些倨傲,若是以前她當然不敢,只是時移事易如今的她自是不用再仰人鼻息。

  皇后靠在床頭,並未驚訝於她的態度:「瑩貴妃不用和本宮如此說話,本宮今日找你來,也並非有事要求你。」因貴妃一愣,就聽皇后語氣篤定的道:「本宮是要和你合作。」彷彿是施捨,並不在意瑩貴妃是否會拒絕。

  「合作?」瑩貴妃臉上劃過不屑,用帕子揮了揮了面前的空氣,彷彿這樣就能揮退令人暈眩的藥味和霉味:「本宮人微言輕,倒是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值得娘娘屈尊和本宮合作的。」

  皇后冷笑一聲,想到以前她像條狗一樣匍匐在自己面前,如今不過得了一點甜頭,卻忘記她以前對她的施恩,反到她面前來耀武揚威,她在宮中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見過,有得了聖寵小心翼翼的,有汲汲營營低調內斂的,卻沒有一個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女人能在宮中長盛不衰活下去的。

  「你是沒有什麼地方值得本宮垂青的。」皇后雖歪在床頭,可昔日尊崇威嚴依舊未減:「不過,本宮一個將死的人了,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將死?三年前你就說過這樣的話,到如今不還是活得好好的,是等著做太后吧!

  倒要看看你什麼時候死。

  「娘娘何意?」皇后的態度令瑩貴妃沉了臉,語氣越發的不耐。

  皇后突然輕笑起來,像是猜到瑩貴妃心中所想:「本宮的身子,本宮心裡清楚……」說完摸了摸並不存在的鬢角:「你大可不用著急。」

  「娘娘誤會了,臣妾可不敢這麼想!」瑩貴妃嘴角撇了撇,皇后已不想和她再兜圈子,直言不諱的道:「聖上有多少日子沒有寵幸你了。」並非是問句。

  瑩貴妃一愣,這是她房裡的事皇后怎麼會知道?

  隱私的事情被人如此直接的道出,瑩貴妃一時有些惱羞成怒,凝眉道:「娘娘不要忘了,鳳梧宮早就改成了冷宮,娘娘還是不要胡言亂語,惹怒了聖上可就不是關在這裡這麼簡單了。」

  「是不是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皇后並不直接面對回她的問題,話鋒一轉便道:「因為,聖上並非未寵幸你一人,而是……」她語氣嘲笑,說完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個冷心冷情的男人,怎麼也沒有想到,他也會有今天一日。

  因貴妃一愣,脫口便想和皇后確認此事的真假,轉念又覺得失了面子,只冷哼一聲別過臉去:「你還是管好自己吧,這些話還是少說微妙。」

  「你是真蠢還是假蠢?」皇后收了笑聲嘲諷的看著瑩貴妃:「你不會到如今還在做著子嗣的夢吧?」

  進宮近十年卻只育有一位公主,這是瑩貴妃的隱痛,她做夢都想生一位皇子。

  「不可能!」聽皇后如此一說,她如夢初醒下意識脫口否認,心中卻忍不住去她的話,聖上這半年來雖常來她宮中卻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她,她用盡了各種辦法,卻每每都沒有用……

  想到這裡,她不由去看皇后,怒道:「是你?你做了什麼?」聖上身體好好的,怎麼會……

  「我?」皇后冷笑:「我若是動手,何必費此周折!」直接要了他的命便是。

  瑩貴妃將信將疑的看著她,就聽皇后冷冷的又道:「你不用去管他為何如此,是不是有人故意為之,總之,這件事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一個契機,但你來說卻是致命的。」她坐直了身體看著她:「雯貴妃有三皇子,就是樂袖也有那個野種可以依靠,你呢?你有什麼?」

  瑩貴妃當然知道,這也是她一直一來最害怕的事情,將來不管是樂袖還是雯貴妃登上太后之位,她們第一個要除去的人就是她!

  「所以,你沒有別的選擇。」皇后淡淡的說著:「現在,唯一能救你的人,就只有二皇子!」

  瑩貴妃還陷在聖上不能生育的事情中,她魔怔了一樣搖著頭,揪著帕子在房裡來回踱著步子,旁若無人的念念有詞。

  聖上的身體上的變化,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

  若皇后的話是真的,那麼她這輩子就真的不能再有子嗣,將來不管是誰繼位對於她來說,她都沒有活路……而二皇子無論是出身還是資質,都是她極佳的選擇和依靠。

  若皇后的話是假的,那也無妨,將來等她有了子嗣,再去圖謀別的打算也並非不可。

  皇后也不著急,神情淡然的等著她。

  過了許久,瑩貴妃突然頓足,眼神犀利的看著皇后:「你說什麼?只有二皇子能救我?」又笑了起來:「娘娘莫不是將我當成三歲幼童?我若拼勁全力扶助二皇子,將來後宮,娘娘能分臣妾半壁?」她對皇后的性格太了解了,她現在若是信了她,拼盡全力輔助二皇子,將來二皇子若是繼位,難道她這個非親非故的貴妃能做上太后之位?

  為他人做嫁衣,她陳瑩還沒有傻到那個地步。

  「不著急。」皇后恍然一笑,笑容中竟隱約可見往日的風姿綽約,瑩貴妃驚訝的看著她,就聞見皇后輕聲道:「我會給你定金!」說著一頓又重新靠回枕上,看了一眼一直候在一邊的毛姑姑,毛姑姑立刻打開了牆角的櫃子,從裡頭拿出一張寫滿了字的宣紙:「娘娘。」

  瑩貴妃不知道上頭寫的是什麼,狐疑的接在手中展開一看,就瞧見裡頭的內容,落款蓋著二皇子的私章:「這是……」

  「這是保證。」說了許久的話皇后已極是疲累:「有了他,將來太后之位無人能與你相爭奪。」

  瑩貴妃激動的看著皇后,似乎有些明白了皇后今天找他來的目的是什麼。

  她要用將來的太后之位,來交換她今日對二皇子的全力相護!

  「好!」瑩貴妃輕輕笑了起來:「那臣妾就等娘娘的好消息。」原地等待不如賭一把,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

  至於皇后何去何從?她既然開出這個條件,就一定有她自己的去處。

  待瑩貴妃離開,皇后喚來毛姑姑,她語帶懇求的看著毛姑姑:「……在宮中沉浮這麼多年,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本宮從來沒有想到,到最後留在本宮身邊的卻還是你。」她伸手握住毛姑姑的手:「你雖非本宮帶進宮,可本宮卻最是信任與你……本宮想求你一件事……」

  毛姑姑紅了眼睛,點著頭道:「娘娘儘管吩咐,奴婢定當竭盡全力。」

  皇后欣慰的點點頭,言辭迫切的道:「去請聖上來,就說本宮快死了,他若是要不來他想要的東西,別人永遠也別想見到。」毛姑姑點著頭,皇后又自床頭拿了一塊玉佩和一個包袱出來:「這是本宮自小隨身攜帶的玉佩,包袱裡有些細軟和首飾,你拿著吧,將來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在外頭都要用的。」說著喘了一口氣:「本宮食言了,無能安排你將來的頤養之事,不過……等將來二皇子……你有難儘管來尋他便是。」

  「娘娘。」毛姑姑異常激動的在床邊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您吩咐的事情奴婢謹記在心,絕不辱命!」

  皇后點點頭:「去吧,不用回來了。」毛姑姑眼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淌了下來,她深看了皇后一眼,一字一句含淚而道:「奴婢告退!」

  此一別,彼此知道將是永遠,望各自死得其所也不枉此生。

  皇后閉上眼睛靜靜靠在床頭。

  毛姑姑提著包袱抹了眼淚匆忙出了鳳梧宮,皇后強撐著下了床一路扶著床沿椅背艱難的挪去了梳妝檯前,她低頭去看鏡中的自己,裡面的人面黃肌瘦齜面如鬼,她慘然笑了笑,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抓了木梳輕輕梳著……

  這兩年頭髮都掉盡了,如今再梳不覺得是在梳頭,卻像是在刮著頭皮,刺刺的痛卻能讓她更清醒一分。

  放了木梳她抓了桌面上的胭脂,顫抖的伸出手沾了艷紅色抹在臉上脣上,又起身翻出鳳袍披在身上……

  第一次穿上這件衣服時的情景她還記得,當時的她笑面如花,覺得人生坦蕩一片光明,而攜著她的手正脈脈含情望著她的男人,也將會是她這一生的依靠。

  十年,恍然一夢,夢裡夢外她覺得很累……

  走吧,走吧,也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炎兒,接下來的路母后替你安排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走下去,一定要成功,要將我沈氏當年所受之辱一點一點從那些人身上討回來。

  漆黑的宮殿中,一點光明漸漸走近,皇后眯起眼睛看著那一點光,笑了起來。

  「聖上。」即便是看不清面容,皇后也一眼能認出他:「許久不見,聖上可安好?」

  聖上在門口駐足,隨後擺擺手示意他一個人進來即可,有人在牆角點燃了宮燈,房間裡亮了許多,聖上就瞧見披著鳳袍面上胡亂塗了胭脂如鬼魅一般的皇后坐在正中,正陰鬱的看著他。

  「東西呢?」不言其他。

  雖然心裡早就對他沒有期望,可此刻聽見他說這句話,她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酸,原來他留著她不殺她的原因,真的是為了當年先帝的那封聖旨。

  他果然不相信當年母親當著他的面毀掉的那一封是真的。

  「聖上。」皇后忽然動情的落下淚來,眼中飽含了思念:「我們夫妻一場,臣妾也是將死之人……聖上您……」伸出手想要觸摸什麼:「能不能抱抱臣妾。」

  聖上沒有看她,負手而立用一種陌生的視線可笑的看著她,彷彿眼前的人他第一次見到,以往彼此從不相識。

  皇后等了一刻沒有如願,她重重嘆了一口氣目光變得悠遠,她說起往年彼此間快樂的事情:「……還記得我們洞房花燭夜嗎,那一天宮中皆是喜慶的紅,你握著我的手,站在宮牆之上,你告訴我,這大周萬里江山是你的,也是我的……那時候臣妾覺得好幸福。」

  聖上依舊看著她,皇后又道:「……還記得炎兒出生時嗎,你那樣高興,彷彿得了至寶一樣,你捧在手心裡顫抖著手,你抱著我們母子吻著我的額頭說謝謝我……」

  「還記得……」皇后還要繼續,聖上卻是言辭冷漠打斷:「夠了,你到底要說什麼。」皇后一驚看著他,脫口回道:「我只是想讓您想起我們曾經有過的美好,我們還有個孩子,他很聰明也很上進,他崇拜敬仰他的父親,這是單純妻子孩子對丈夫父親的依賴和依靠,我希望您能記得,哪怕能記起一點點也好。」

  聖上緊緊抿著脣,眼神晦暗不明。

  皇后忽然自椅子上站了起來,她扶著椅背才不讓自己倒下去:「我還想您知道不管是沈氏,還是臣妾或是炎兒,對聖上從來沒有過二心,從來沒有!」她說得很堅定,挪動一步:「所以,那封遺詔早就毀了,母親沒有騙您,沈氏沒有騙您,臣妾也從來沒有騙過您。」

  聖上眼神犀利的審視著她,卻見皇后言辭切切,漸漸的他的面上也有些動容。

  皇后在離他十步之遙的地方再也沒有了力氣,她貪戀的看著聖上:「聖上,炎兒是您的孩子,他心思單純即便對您有所隱瞞也只是害怕父親擔心他,而並非是對一個君主的欺瞞……他那麼小什麼也不懂,臣妾一走他在宮中除了您就再沒有親人。」說完落了淚:「求您好好疼愛他,給他一個完整的人生!」

  聖上沒有料到皇后請他來只是說這些,她以為她會拿著先帝的遺詔來逼迫他,逼他立了炎兒為儲君,卻沒有料到她用一個妻子的語氣來哀求他善待自己的兒子。

  想到二皇子的欺瞞,聖上自是怒意難消,可再看眼前的女子,他又生出憐憫。

  她說的對,炎兒終歸是無辜的,是他的親骨肉……

  「皇后。」聖上忽然見她七竅有血流出來,抬步要過去,皇后發現他在看到自己此等模樣時下意識中所露出的緊張不由笑了起來,她絕望的看了一眼聖上,一字一句道:「臣妾守您十年,雖然有苦卻也有甜,但臣妾不後悔……若有來生臣妾願再與聖上相遇……」話音未落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嘴角一抹嘲諷劃過,隨即眼睛合上沒了呼吸。

  仁宗十年,九月十五,皇后沈氏,薨,賜謚號端孝順慈皇后,葬皇陵。

  後人為免將仁宗兩位沈皇后混淆,稱先沈氏為福建大沈,而後沈氏為小沈氏。

  二皇子朱炎親自捧靈,並請聖命在皇陵守孝三個月,大孝感動於天下。

  瑩貴妃站在鳳梧宮前,看著門上落下的鎖頭,輕笑起來,皇后果然說話算話,她說給她定金她沒有料到她這麼快就兌現了。

  她問身後的內侍:「去府中問問,定遠伯何時回京?」她要與哥哥好好商議一番。

  「奴才這就去問。」內侍應是。

  三皇子沒有外家相助,本人身體羸弱性格又太過仁厚難當大任,她眼中唯一的勁敵就只有樂袖和皇長子,皇長子雖已無外家相助,可樂氏外戚勢力強大,又是盤根錯節,想要扳倒皇長子就一定先要將樂袖解決了,只要沒有樂袖相助,他一個無親無故的毛頭孩子,難成大器!

  可解決樂袖,單憑她和哥哥只怕還不能做到,只有找人相助……

  二皇子今年已有十歲,也到了定親的年紀,這個時候如若能為他尋一門得力的外家,對於他們來說,將會是如虎添翼。

  「你去將大周所有勛貴的名單找來給我。」她揮了帕子最後看了一眼鳳梧宮,頭也不回的離開。

  內侍跟在後頭應是,小步跟著她走著:「二皇子臨走前,讓奴才轉告娘娘,說娘娘若是有事就讓人寫了條子放在他房裡的櫃子上!」

  「嗯。」瑩貴妃微微頷首,吩咐道:「傳令下去,所有人不得與西五所的人走近,違令者嚴懲不怠。」呼喇喇一群人低下了頭。

  她精心計算著接下來的每一步,卻沒有想到,不遠處樂袖正笑語嫣然的看著她,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她的眼中。

  樂袖幫敏哥兒理了理身上穿的孝服,道:「累了好些日子了,回去好好睡一覺,瞧你都瘦了一圈了。」

  「是。」敏哥兒含笑應是,朝樂袖行了禮回了西五所,他一進門蘇公公就迎了過來,遞給他一封信:「殿下,都督有信送來。」

  敏哥兒拆開信,視線一覽隨即就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露出面頰上淺淺的酒窩。

  交泰殿中,毛姑姑跪在聖上面前,虔誠的磕安後,她道:「奴婢復命!」

  聖上讚賞的看著她,點頭道:「一去十年,辛苦你了。」說著一頓又道:「朕記得曾經答應過你,將來等你順利完成朕交代你辦的事,就定會放你出宮讓你頤養天年,如今朕兌現當年的承諾。」說完朝常公公頷首示意,常公公會意走了過來,將手中一直托著的一個匣子放在毛姑姑面前。

  聖上又道:「這裡是朕賞賜給你的,你拿著它出宮吧,無論經商還是行農隨你去吧。」

  「謝主隆恩。」毛姑姑又重重的磕了頭,捧了匣子起身又朝常公公微微點頭告別,在他目送之下出了交泰殿。

  常公公待毛姑姑離開,小聲回聖上的話:「奴才將鳳梧宮裡外,以及二皇子的房裡外都仔細搜過,確實沒有聖上想見的東西。」

  難道當年真的毀了?聖上有些疑惑,不由想到皇后說的那句話:「……不管是沈氏還是她,都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目光就落在龍案上角,一直被他疊壓著的那一封黃絹上……

  蘇公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悚然一驚,聖上這是要立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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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二步

  「聖上。」蘇公公自門外進來:「皇長子殿下到了。」

  聖上握筆的手一頓,微微頷首道:「讓他進來。」說完放了筆靠在了椅背上看著門口。

  蘇公公應是,他瞧著聖上的方才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立詔書的打算,為什麼現在又將皇長子傳了來,難道?

  他不禁暗喜,壓住心裡的激動,他開了門出去,看向一身素衣孝服溫雅如風的敏哥兒,笑意自眼底溢出來,做出請的手勢:「殿下請。」

  敏哥兒朝他微微頷首,率先進了交泰殿。

  「兒臣叩見父皇。」敏哥兒抱拳行禮,垂著眼簾目不斜視,蘇公公安靜的退了出去關了殿門守在外面。

  聖上視線也落在這個兒子身上,幾個孩子中只有敏哥兒長得與他最為相像,便是行事作風也與他頗為相似,就是因為相似所以他常常對這個聰明心細又極有政治敏銳度的兒子無緣的生出一絲忌憚來。

  有的時候,太過了解反而並非是一件好事,就是因為知道對方所有的長處和短處,在做決定上才會顧忌越發的多。

  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吧。」敏哥兒依言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並未開口等著聖上說話。

  過了一刻,聖上開了口,卻是聊起了閒話家常,回憶似的說起他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兄弟間如何相處,先帝又如何處理的,甚至還提及他們有次偷偷溜出皇宮被發現,而被先帝責罰的事情。

  他罰的最重,在御書房外跪了一夜,另外幾個皇弟不過跪了半個時辰不到,就被各自的母妃求情領了回去,而當時的太子則是連跪都沒跪!只有他一個人跪在御書房外,周圍是來來往往的內侍和女官,沒有人理會他是不是餓了冷了渴了,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跪在那裡,直到許多年過去了,他依舊能清晰的記得那個夜晚是沒有月亮的,他還記得御史房前的遊廊從左到右一共是十二塊地磚,從上到下一共是六塊……

  敏哥兒不知道聖上為何和他說起這件事,卻一直認真聆聽著他說的話,沒有多餘的話和表情。

  聖上邊說邊看著他,就見敏哥兒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沒有悲憫,沒有同情也沒有被冷落後的共鳴,他止了話頭心中越發的滿意!

  敏哥兒卻知道,聖上要的只是一個能傾聽的人,不需要他憐憫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他只要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裡,聽著他把話說完,然後表達出他最終想要表達的意思即可。

  「有時候,朕常常羨慕那些有母妃相護的兄妹,朕暗自想著願意用十年的壽命換母親榮寵三年,只要三年……」在宮中,生母沒有地位,和沒有母親有時是沒有區別的。

  敏哥兒面上露出哀容,垂了目光。

  聖上眉梢揚起,嘆氣道:「是不是所有孩子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像是尋常朋友的聊天。

  「嗯。」敏哥兒露出思念的表情,憧憬的看著聖上:「兒臣也曾暗暗想過……」有些尷尬的樣子:「常常想著,若是能見母親一面,兒臣願意做任何事情。」說完又露出溫暖的笑容來:「不過那是以前,現在兒臣有父皇,兒臣願意用所有的陽壽換父皇平安康健百年。」

  聖上笑了起來,父子之間談話的氣氛更加的融洽輕鬆,忽然,他話鋒一轉問道:「……你不想回蕭府看一看,朕可是知道蕭四夫人對你很是關愛。」

  終於提到這件事了,敏哥兒心中一緊提高了戒備,面上卻是輕鬆的回道:「沒有。蕭府雖承載了兒臣童年的所有記憶,可兒臣知道兒臣終歸是過客,兒臣不屬於那裡……」

  聖上對敏哥兒愧疚,因為那麼多年他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讓他流落在外,可對他的顧忌也恰恰來自於此,大義上講一個君王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子雖跟著自己姓,但心卻向著別人,若是將江山交給他,將來大周豈不是改姓蕭!

  而從小義來論,想必天底下沒有一對父母願意見到,自己的孩子愛別人比愛自己多。

  敏哥兒也好,蕭四郎和析秋也好都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彼此都規避著自己的舉止,但凡無要緊的事絕不聯繫。

  這個問題也在敏哥兒心中盤旋了許久,他一直在等,等聖上來問他這個問題,他在等聖上給他一個機會,打消他心底的顧忌。

  他紅了眼睛看著聖上:「在蕭府時,當初兒臣並不知身世的實情,只覺得蕭都督對兒臣既嚴厲又疏離,如此之下四夫人給予兒臣的照拂,就讓兒臣倍感溫暖,可兒臣自始自終都知道,她終歸不是兒臣的生母,以前聽先生說典故,血濃於水,那時兒臣不明白,等後來跟父皇回到宮中,才真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說完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生母留給她的玉佩。

  聖上始終看著他,卻在見到他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時,對他說的話終於完全相信,心裡軟了軟,微微頷首道:「蕭四郎讀書不多,也難為他替朕擔負著教育照顧你的責任,!」

  敏哥兒沒有說話,垂著頭。

  「好了,好了。」聖上笑著道:「不說這件事了。」他看了眼敏哥兒對外頭常公公笑著道:「去將蕭四郎請來,就說朕請他吃飯。」常公公在外頭應是,聖上又看著敏哥兒:「你也留下,藉著機會好好謝謝他。」

  謝什麼?是要對過去的一個總結和感謝麼?然後徹底了斷?

  敏哥兒心裡涼了涼,還是站了起來,應是道:「兒臣遵旨。」規規矩矩的回了話。

  少頃,蕭四郎一身朝服被宣進了交泰殿,聖上笑著朝他招手:「今天也別行君臣之禮了。」他自己站起來:「我們去用膳,朕早已饑腸轆轆了。」

  「是。」蕭四郎的目光和敏哥兒一碰隨即分開,父子兩人一左一右隨著聖上出了交泰殿進了偏殿,蘇公公已帶人將桌案擺好,鋪著明黃的綢布,女官陸續端了菜品進來布好,專用於試菜的內侍拿著銀筷一一試吃過後,方才為三人布菜。

  各人面前擺了酒盅,聖上興致不錯的樣子,端了酒盅和蕭四郎道:「你的酒量朕可不敢和你比,你若是嫌盅小便讓他們給你換了酒碗來。」

  「不用。」蕭四郎笑道:「微臣也不敢多飲。」

  聖上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即眉頭一皺聞了聞:「怎麼有股子藥味?」蕭四郎放了酒盅站了起來:「微臣未曾留意,許是微臣身上帶來的。」

  「大驚小怪作甚,朕也不是聞不得藥味,坐下。」聖上擺擺手,待蕭四郎坐下他又問道:「你身上怎麼會有藥味?」很自然的覺得蕭四郎不可能生病吃藥的。

  蕭四郎頓了頓臉上是一閃而過的無奈:「是內子,自生產後藥石未斷,許是久了我們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藥味。」一頓笑著搖了搖頭:「我自己到未察覺。」

  敏哥兒一怔,就想到那日析秋手心的那一點粉白,又放了心。

  「可要請太醫過府請脈?」聖上一愣,蕭四郎謝道:「已請了太醫,說是產後體虛恐一時難以復原。」難以啟齒的樣子:「婦人之症,甚是棘手。」

  聖上若有所思,又端了酒盅:「喝酒喝酒,今日不提擾心之事。」蕭四郎應是陪著喝了幾盅。

  「睿兒,敬大都督一杯。」聖上笑著說著。

  敏哥兒卻有些激動的去端酒盅,目光飛快的掃過蕭四郎的面容,又斂了下去只覺得酒盅是從未有過的沉重,蕭四郎已站了起來,端著酒盅:「還是讓微臣敬殿下吧。」說完杯中酒一飲而盡。

  敏哥兒愣了愣,嘴角乾乾的扯開一條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微頷首:「蕭都督,請!」也飲了杯中酒。

  「都坐吧!」聖上端著酒盅,笑容滿滿。

  析秋逗著縈姐兒,拿著各色的布條在她眼前晃動,嘴裡笑著念叨:「父親去了這麼久也沒有回來,你說聖上找他會有什麼事呢?」

  縈姐兒露出沒牙的小嘴,盯著眼前滑動的布條直笑。

  再去看她旁邊躺著的另一個正呼呼睡得正香,無論身邊的說話聲有多嘈雜,他只管睡得香甜。

  析秋捏了捏恭哥兒的小臉:「……真是瞌睡蟲。」又逗著縈姐兒:「還有你四姨母,也不知生了沒有。」

  前些日子韓家來報喜,韓夫人生了一個女兒,洗三禮的時候析秋告病未去觀禮,只讓人送了禮過去,而今兒一大早她讓岑媽媽去周府看完佟析硯,佟析硯遲遲未生她心裡擔心就每日讓岑媽媽去瞧瞧,今兒岑媽媽回來就說佟析硯發作了。

  這都中午了,也不知生出來沒有。

  她一邊記掛著蕭四郎,一邊記掛著佟析硯有些心不在焉的和縈姐兒說著話。

  中午哄了兩個孩子睡了午覺,她和炙哥兒說話,炙哥兒著急武師傅的事情,就問道:「娘,什麼時候幫我請師傅回來啊。」三舅舅也教了他幾日,不過他事情多又要去宮裡,他大多時候都是自己在練。

  「快了。」析秋笑著看著他:「過些日子就會有師傅來,可是極好的。」

  炙哥兒眼睛一亮:「真的?」

  析秋點頭確認,炙哥兒高興的蹦了起來:「那我去外院了,坤哥兒還在等我呢。」

  「哎呦,哥兒小心些。」岑媽媽在門口側身一讓,炙哥兒已從她身邊飛了出去,岑媽媽驚出一身冷汗來,炙哥兒哈哈笑道:「媽媽要相信我的身手!」只聽見聲音已不見人。

  儘管嚇得不輕,岑媽媽還是樂呵呵的笑了起來,朝析秋行了禮:「夫人。」

  析秋微微頷首,問道:「怎麼樣,可生了?」

  岑媽媽應是:「生了,生了,是位千金,六斤四兩重,母子平安,周家下午進府來報喜。」

  析秋笑了起來,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析秋又問了岑媽媽許多細節的事兒,岑媽媽才退了出去。

  析秋也很高興,佟析硯前頭生了念哥兒,這會兒得了個女兒,一對兒女也算是圓滿了,若是周太夫人泉下有知也會很高興吧。

  「在想什麼?」蕭四郎自門口大步跨了進來,正瞧見析秋一個人坐在炕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盡是笑容,他不待析秋反應過來,過去攬住她:「這麼高興?」

  析秋反應過來,過來看著他上下打量過後聞到淡淡的酒氣:「喝酒了?和聖上喝的?」

  蕭四郎抱著她點點頭。

  「我去給你倒杯水。」要起身給他倒水,蕭四郎緊緊抱住:「不用,我沒醉。」一頓又道:「不過喝了幾盅罷了。」

  析秋想想也是,和聖上喝酒也不可能喝得太過,便沒有強求,遂問道:「怎麼了?聖上和四爺說了什麼?」

  蕭四郎將頭擱在她的頭頂上,沉默了許久,析秋想抬頭去看他卻又因為角度的關係瞧不見,等了很久才聽到頭頂幽幽傳來他的聲音,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道:「你想先去哪裡看看?」

  析秋愣住,怎麼會突然說起要去哪裡看看?

  她正要反問,卻驀地明白過來,緊張的推開蕭四郎扯住他的衣袖,問道:「聖上請四爺去做什麼?」

  蕭四郎淡淡笑了起來,摸了摸析秋的臉說不上是高興還是落寞:「沒有說什麼,只請我吃了一頓飯。」說著將敏哥兒作陪的事情說了一遍。

  析秋向來心細,聽完他說的話,便道:「四爺有什麼打算?」

  「你說呢。」蕭四郎捏了捏她的鼻尖,又指了指桌上擺著的藥碗:「要用上這個了。」

  析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落寞。

  「傻丫頭。」蕭四郎看著她:「我沒事。」

  析秋依舊看著他,確認他真的沒事才微微放了心,蕭四郎又貼過來,抱著她呼著氣道:「若我閒賦在家,整日遊手好閒,夫人會不會嫌棄為夫?」

  「會。」析秋噗嗤笑了起來,抱著蕭四郎心裡也覺得空落落的,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刀一槍一步一個腳印拼出來的,如今要讓他放棄這一切,先不說他心裡會不會抑鬱,但讓他無所事事和她一樣曲在這內宅裡,真的是委屈他了。

  「我就怕四爺嫌悶不肯陪我們母子,整日裡花街柳巷的轉悠!」析秋嘟著嘴假裝不滿,蕭四郎看著她俏皮的樣子,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哈哈笑道:「我若真去,夫人要當如何?」

  析秋揚眉:「自是關門落鎖搓衣板伺候。」蕭四郎大笑起來,笑聲洪亮。

  兩人逗趣說鬧了一陣,析秋為蕭四郎泡了茶,扶著他靠在炕頭上,她低聲問道:「那太平侯那邊的事情,四爺是要交給阮侯爺和錢伯爺去做嗎?」

  「嗯。」蕭四郎微微頷首,閉著眼睛淡淡的道:「這件事他們做,比我們做要更合適。」

  析秋應是,覺得蕭四郎說的有道理,但這件事恐怕也不會順利,希望阮侯爺他們能應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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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57:24
第三十三章:三步

  蕭四夫人兩次生產皆是艱難萬分,雖有驚無險卻大傷了元氣,身體不但未復原還一日虧損一日,直至現在外間已幾度傳出病危之言。

  聽聞者不免覺得惋惜,更是對蕭都督讚嘆不已,他整日守在床榻前親自端茶倒水,衣不解帶體貼入微。

  可儘管如此,四夫人的身體還是一日不如一日,人人搖頭嘆息。

  析秋躺在床上,春柳幾個皆是苦著個臉進進出出,端水端藥沒有主心骨站在院子裡發呆,甚至還有低低的哭聲自院子裡傳來。

  自都督府裡傳出的絕望之氣,似乎滿京城都能感受得到。

  「四爺,太醫來了。」天誠隔著簾子喊了一聲,碧槐進了門低聲與蕭四郎和析秋稟過。

  析秋抿脣輕笑,將身後墊著的迎枕拿下來重新躺了下去,蕭四郎替她整理了被褥,兩人目光對視一眼,又是一轉方才的清明目光又變成無力焦灼的樣子。

  「都督。」兩位太醫一前一後進了房門,碧槐放了床上的帳子,析秋隔著帳子見蕭四郎起身朝兩人微微頷首:「有勞。」

  「請!」太醫近了床前,碧槐服侍著她將手放在脈診上,析秋看著太醫搭了手指在她手腕,房裡的一時間沒有了旁的聲音。

  自三日前蕭四郎從宮中回來,兩人商議後隔了一日便傳出她病重的消息,蕭四郎理所應當的沒有上朝去衙門,整日守在家中陪著她床前床後的伺候,外間都知道他們夫妻感情和睦,如今她上有太夫人照顧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孩,她若是一走家中可不就要亂套了,所以,蕭四郎有此反應,在眾人眼裡毫不奇怪。

  但今天一早蕭四郎遞了奏摺辭官,卻引起了朝廷上下強烈的反響。

  奏摺上寫了許多的言辭,動情之處更是令讀者熱淚盈眶感動不已,結尾處情真意切,只希望能盡心照顧內子,若有物可換與她健康平安,他願上刀山下火海,付畢生精力,只願得她相伴生死不離。

  眾人詫異一向冷面寡性的蕭四郎竟是多情種子,竟是為了美人權勢名利皆可拋……

  聖上拿了奏摺也是愣了一愣,卻不像不知情者一味驚詫,他將奏摺拿去給敏哥兒看,敏哥兒卻是一副很自然的反應:「……都督和四夫人夫妻感情一向極好,如今四夫人身體抱恙,都督辭官歸田專心照顧她身體,兒臣到並不驚訝。」

  聖上看著他,微微頷首,事後還是遣了太醫去都督府裡為四夫人請脈。

  「如何?」蕭四郎見太醫鬆了手指,一步上前輕聲詢道。

  太醫手了脈診,臉上也露出鄭重的表情,朝蕭四郎一伸手:「還請借一步說話。」不願當著病人的面討論病情。

  蕭四郎微微頷首,吩咐碧槐:「仔細照顧。」碧槐應是,他便和太醫出了房門去了暖閣。

  「夫人。」碧槐有點緊張:「太醫會不會看出什麼來?」

  「噓!」析秋朝外面看了看示意碧槐稍安勿躁:「靜柳姐給的藥我連吃了半個月,昨日別的郎中診脈就已察覺不出,他們也不會例外的。」他們為了營造氣氛,重金請了幾乎半城的郎中,這麼人進進出出又是得出同樣的結果,所以不過半日外頭已經瘋傳她活不過一個月的消息。

  碧槐心中不安的哦了一聲,將帳子掛起來,小聲道:「可是太醫的醫術不是要比外頭的郎中好一些嘛。」析秋想要去聽隔壁說話聲,見碧槐咕噥著,她回道:「醫術上或許會精湛些,但若只是探脈診斷也不會分出厚薄的,你別多慮了。」

  蕭四郎負手進了門,他走到床前析秋已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太醫如何說?」蕭四郎便笑著點頭道:「毫無二致。」

  「阿彌陀佛。」碧槐的反應比析秋還要快,她雙手合十重重的鬆了一口氣,要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若是太醫察覺出什麼,四爺可能就要擔負欺君之罪了。

  析秋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笑道:「你快去瞧瞧縈姐兒和恭哥兒,告訴馬氏這會兒該吃奶了。」

  碧槐笑著應是退出去,退到門口變戲法一樣沉了臉色出了門,還適時的拿了帕子擦了眼角。

  析秋正要說話,外頭岑媽媽隔著簾子道:「夫人,阮夫人,錢夫人到了。」說著一頓又道:「七舅爺大舅奶奶七舅奶奶和定遠伯的陳夫人也前後來了。」

  析秋和蕭四郎對視一眼,蕭四郎起身:「我去外院。」析秋應是他便掀了簾子出了門去。

  阮夫人和錢夫人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四夫人。」阮夫人三兩步走到床前,待瞧見析秋躺在床上,臉色慘白髮著青黑色,一改往日的清麗雅致滿身被死沉之氣覆蓋,她就紅了眼睛:「前些日子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了。」

  「我聽到時真是嚇了一跳,還以為外間是謠傳呢,沒想到真是……」錢夫人也跟著後頭語有哽咽不敢置信。

  「快給兩位夫人沏茶。」析秋吩咐春柳去沏茶,她又道:「勞煩二位來看我,快請坐。」

  阮夫人擺著手:「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我們作甚。」在床前落了座,瞧見析秋放在外面骨瘦如柴的手,心疼的幫她放進被子,又給她理了理被子:「怎麼就瘦成這樣了。」說著一頓又道:「大夫怎麼說?」

  「也不是什麼大病。」析秋笑得很無奈:「就是婦人之症。」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自生了縈姐兒和恭哥兒,這一個多月近兩個月身上都沒乾淨,潮水一樣的……」她說著一頓嘆息道:「只能慢慢調養了。」

  阮夫人和錢夫人深信不疑,嘆道:「這最是虧我們女人的身子的了。」錢夫人又似想起來什麼道:「我聽說有個什麼薰蒸法,就是將人放在木桶裡,裡頭再泡些中藥,連續蒸幾個月不論什麼病都能好個七八成,若不然你試試?」

  析秋知道她們是真著急,如今大勢未定析秋若有個三長兩短,以蕭四郎的個性說不定真的撂挑子了,這眼下亂紛紛正是最關鍵的時候,若是出了紕漏她們誰也好過不了。

  「謝謝,稍後我讓人去問問靜柳姐,讓她配些藥我也試試。」析秋面露感激。

  錢夫人點頭應是:「不管好賴,只要對身體沒有害處,試試也沒有壞處。」她說完,析秋含笑點頭:「為我的事讓你們操心了,你們也忙得很,還親自跑一趟。」

  「我們之間還說這樣的話,我恨不得代你受了這罪才好。」阮夫人說著一頓又道:「再說我們也沒沒事可忙的。」

  正說著,江氏陪著陳夫人進了門,江氏一見析秋就紅了眼睛:「六姑奶奶。」她知道實情,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該演的還是要情真意切。

  陳氏瞧見析秋的模樣一怔,站在門口一時間竟露出恍惚的樣子。

  「大嫂,弟妹。」析秋說完又去看陳夫人:「陳夫人,快請坐。」江氏點頭應是和陳夫人進來,陳氏這才回過神來,一時難以接受眼前虛弱病態憔悴的人是析秋。

  陳夫人迅速看了眼江氏,見她已經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睛,她目光一轉,關切的走到床邊來,上來打量了析秋的面色,眼底一抹異色劃過,隨即也面露動容道:「月子裡見你時還笑語盈盈精神極好,這才這點日子怎麼就憔悴成這樣了。」

  析秋就將方才和阮夫人錢夫人說的話,又和陳夫人重新說了一遍,陳夫人誇張的嘆了口氣,還擦了擦眼角,傷感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各樣的藥材都帶了些來,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若是哪一味得用了你和我說,我回頭再讓人送來。」

  「給您添麻煩了。」析秋吃力的笑著說著:「我這身子……」很絕望的樣子。

  陳夫人又出言安慰她,江氏則坐在一邊默默的陪著,錢夫人和阮夫人難得的沒有因為陳夫人的到來率先離開,而是和江氏一起讓在了一邊。

  陳氏揪著帕子出神的盯著析秋在看。

  「弟妹你怎麼來了。」析秋看著陳氏:「你還懷著身子,別過了病氣。」

  陳氏搖著頭:「我沒事。」說著有些尷尬,說起家裡的事怕析秋惦念:「姑奶奶好好養著身子,七爺和姨娘都好得很,您不要掛心。」

  析秋去看陳氏,就見她眼底是真實的關懷和擔憂,她略感欣慰點頭道:「辛苦你了。」陳氏哽咽著沒有說話。

  陳夫人回頭看了眼陳氏,目光一瞬間有些晦暗不明,轉頭又親切的道:「照顧相公婆母,這些都是她該做的,四夫人若有事儘管吩咐她去做,她在家裡身體就好得很,受點累無妨的。」

  陳氏扯了扯嘴角,朝析秋點了點頭。

  「也沒什麼要緊的事,現在她自己就是最重要的。」析秋含笑道看著陳氏。

  陳氏側轉過去飛快的抹了眼淚。

  陳夫人垂了眼眸,目光微閃,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家裡還有事實在脫不開身,我明天再來看您。」

  「偌大的府都是您在打理,事情多得很,您不用常過來免得為了我耽誤了您的功夫。」析秋說著又對江氏道:「大嫂,勞煩您幫我送送陳夫人。」

  江氏站了起來點頭應是,陳夫人已道:「親家大嫂已陪了我一路,別累著她了。」說完牽上陳氏的手:「讓妹妹送我吧!」

  析秋和江氏都朝陳氏看去,陳氏看了眼析秋和江氏,頷首應是陪著陳夫人出了門。

  一出門陳夫人見四周無人,便言辭冷漠的道:「……懷著身子也沒什麼金貴的,你平日沒事就常過來走動,別分不清主次。」陳氏垂著頭應是,陳夫人又道:「伯爺今天就要回來了,接下來就是關鍵的時候,你精心些,若是有事我會讓人來通知你。」

  「大嫂,我知道了。」陳氏溫順的垂頭應是,陳夫人擺著手道:「你回去吧,別讓她們對你起疑心了。」說完不看陳氏頭也不回的帶著人出了院子。

  陳氏看著陳夫人出了院子,面無表情的回身重新進了房門。

  「陳夫人走了?」江氏問道,陳氏點頭應是:「走了。」在江氏身邊坐了下來,阮夫人和錢夫人皆是用審視的目光去看陳氏,隨即又想到她畢竟是析秋的弟媳,兩人收了目光也起身告辭:「我們也回去了。」

  析秋讓岑媽媽送她們出去。

  江氏當著陳氏的面也不好和析秋說別的事兒,只象徵性的安慰她,中午妯娌兩個就在房裡用了飯,江氏又道:「若不然讓炙哥兒去我那邊住幾日吧。」怕炙哥兒沒人照顧。

  「沒事。」析秋笑著回道:「大夫人將他接過去照顧了,太夫人這兩日也有些不大精神,她無暇分神索性就將炙哥兒接過去了,也能和鑫哥兒晟哥兒做個伴。」

  「那也好。」江氏贊同的點點頭,和陳氏又陪著析秋坐了會兒,見她面露疲倦這才回去。

  陳氏一步三回頭,析秋笑著朝她頷首,叮囑道:「你別常來回的走,照顧好自己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陳氏低頭紅了眼睛,快步出了門。

  一連幾日,府中來來往往探病的人車水馬龍,析秋連看顧縈姐兒和恭哥兒的時間都挪不出來,這一日送走許夫人和黃夫人,蕭四郎自外間回來,進門便道:「太平侯進京了。」

  析秋坐起來靠在床頭,問道:「聖上接見了嗎?」

  「嗯。」蕭四郎點頭回道:「令定遠伯和錦鄉侯作陪。」

  太平侯乃先祖封的爵位,現如今大周有爵位的功勛之家,能與太平侯相媲美的已是屈指可數,而且,太平侯數代行事低調,前任侯爺幾乎一生沒出過太平,可儘管太平侯在朝中已數代無人經營,可其積累的人脈以及先祖封爵的號召力依舊不可小覷,如此低調又極富盛名及勢力的太平侯,突然被聖上召見,不得不讓人多想。

  起初析秋還未明白,直到蕭四郎輕言:「現任太平侯兄弟三人,子嗣並不旺盛,到他這一枝家中僅出一兒一女,兒子今年十八有餘,女兒今年芳齡十歲。」

  一語點醒,析秋驚訝的看著他:「你是說,聖上有意為其中一位皇子選這位太平侯嫡出的女兒為正妃?」

  「只怕比你想的還要深些。」蕭四郎淡淡的道,析秋秀眉微鎖,比她想的還要深些,難道是……

  她看著蕭四郎,忽然明白他為什麼對太平侯此人如此掛心,不由道:「聖上看中太平侯一族行事低調不與外界爭鋒,所以……」所以想要太平侯成為未來的大周第一外戚?

  皇后之選向來苛刻,地位低了自是難有一國之母的威嚴,可若是勢力太大……史上外戚干政數不勝數,聖上擔心將來他的兒子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怕外戚勢力太大兒子壓制不了,所以精挑細選之下,挑了既地位尊崇又行事低調的太平侯?

  如此說來,若是這一次聖上將太平侯的女兒定給了誰,那是不是就可以認作他是變相的立了儲君?

  析秋心思轉過,含笑道:「聖上真是用心良苦,令定遠伯和錦鄉侯作陪,沒有半分的厚此薄彼。」

  第二日,朝中一場形式詭異的「大戰」拉開了帷幕,太平侯自承爵那年進京謝恩後再沒進過京城,可是,可能連他都沒有想到,他此次的到來是這樣的受歡迎程度。

  幾乎半朝的朝臣出動,請客送禮登門拜訪,雅妓美婢,包場喝花酒……甚至還有人來前細下了功夫,追溯到祖宗十幾代攀上了個表親,一時間稱兄道弟好不熱鬧,而太平侯此人也頗有意思,送禮時一概來者不拒,認親時一律不否認,當事人皆以為攀交順利,客來禮往門庭若市。

  只是,過了十來日,太平侯卻是一封奏摺遞交了上去,奏摺上詳細列著所有前來拜訪之人所送之禮,所認之親甚至連說的話也都詳列在上,事無鉅細。

  一時間朝中嘩然,人人自危,也同時對太平侯此人又了一番重新定義,自此再無人敢登門拜訪。

  聖上懲治了幾位手法高調的,也同時對太平侯愈加的滿意。

  定遠伯陳暉急的抓耳撓腮,和陳夫人發起了牢騷:「你瞧瞧他,油鹽不進的,正當自己已經是國丈了。」想到自己連連碰壁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陳夫人給她揉著肩膀,出主意道:「伯爺別惱,是人總會有弱點和喜好的。」她說著一頓又道:「你不如派人去太平仔細打聽打聽,侯爺平時做什麼愛吃什麼等等喜好,到時候你對症下藥豈不是事倍功半?」

  「你都能想到我豈能想不到。」陳暉洩氣的道:「我早就打聽過了,禮也送了。」派了那麼多人送禮去,卻眼睛眨也不眨的退回來了,他真是顏面盡失。

  「那我們再想辦法。」陳夫人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娘娘可是說了,若是太平侯的事辦不好,我們可都是要掉腦袋的。」一句話令陳暉渾身一顫,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就道:「太平侯子嗣一向單薄,家中雖也納了兩房妾室卻皆是無所出。」她看著陳夫人動起了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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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四步

  「四爺。」天誠隔著簾子喊了聲,蕭四郎應了對析秋道:「我去看看。」析秋應是蕭四郎披了衣裳起身去了房外。

  析秋坐了起來端了杌子上放的茶喝了一口,喊了春柳進來:「縈姐兒和恭哥兒在做什麼?」

  「剛剛洗了澡。縈姐兒在和宋氏玩,恭哥兒……」春柳說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恭哥兒自出生開始就一直睡覺,便是醒了也是半眯著眼睛小憩的樣子:「在睡覺。」

  一開始析秋還擔心他有什麼病,讓人抬了轎子去秦府將阮靜柳請了過來瞧過,確認沒事才算放了心,她也沒有見過這樣嗜睡得孩子。

  「你去瞧瞧,讓宋氏別和縈姐兒玩太久,早點休息。」析秋輕聲道,春柳應是出門去。

  蕭四郎臉色古怪的進了房門,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析秋看著他問道:「有什麼事?」

  「嗯。」蕭四郎放了杯子過來,在床外面躺下摟了析秋回道:「定遠伯將陳小姐帶去了鴻雁樓。」說著一頓又道:「……幾位閣老今晚在鴻雁樓宴請太平侯。」

  析秋驚訝的不得了,坐直了身子看著蕭四郎確認道:「他將陳小姐帶去了鴻雁樓?」陳小姐與瑩貴妃有幾分相似,卻要比瑩貴妃更嬌弱一分,頗有美貌。

  蕭四郎微微頷首,析秋當即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來,難道他要效仿才子佳人,讓陳小姐和太平侯艷遇一場?

  「這件事可大可小。」析秋看著蕭四郎道:「要不要通知太平侯?」定遠伯也是作的好精算,讓陳小姐和太平侯偶遇,若是成了陳小姐嫁去定遠伯,以陳小姐的身份做妾是不可能,說不定能求了聖上賜一個平妻,大周雖少有此類的事情,但也不是無例子可尋。

  前朝一位松江籍的袁秀才,娶得一賢妻,夫妻二人感情甚篤,後袁秀才上京赴考卻遺憾落榜,袁秀才家中並不富裕,從京中回鄉來回盤纏早已用盡,他索性修書一封告知家中妻子他留在京城待三年後再考!

  卻不料松江在這三年內遭遇一場百年難見的瘟疫,袁夫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袁秀才輾轉託人打聽,卻得知妻兒已經病故,他悲痛之下發奮苦讀一舉高中次年又連中了進士點了庶吉士,其人品正直又懂為官之道很快連連升遷,同時也得了上司的青睞,將家中嫡女嫁與其為妻,卻不料成婚方一個月原配陳夫人歷盡苦難找上門來,一時間大家都不知如何處置。

  一是原配糟糠袁秀才不想休更不能休,一是上司之女也是明媒正娶,兩難之間其岳父竟求了太后,賜了原配陳夫人平妻的頭銜,傳為一時美談。

  也開了平妻之先河。

  自古後宅皆是主母當家,但因平妻與正妻地位和權利相當,如此之下便會出現主次不分情況,導致妻妾爭鬥家宅不寧,所以到大周後鮮少有人效仿!

  有先例可尋,以陳小姐的身份求一個平妻之位也足以。

  想必定遠伯也是如此考慮的吧,否則他又怎麼會做出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不過若真是成了,定遠伯便多了一個勝出的籌碼!

  「不用。」蕭四郎幫她蓋了被子:「別受了涼。」拉著析秋躺了下來,輕聲道:「明天就會結果,早點睡吧。」不以為然的樣子。

  看來他對太平侯此人頗有信心。

  析秋動了動換了個姿勢,想了想也覺得是,便偎在蕭四郎懷裡又問道:「太平侯和幾位閣老在鴻雁樓吃飯?」不是不見客的麼?

  「聖上付錢。」蕭四郎頓了頓又解釋道:「令幾位閣老作陪。」

  大老爺豈不是也在?

  看來,聖上對太平侯真是重視有嘉,竟讓六位閣老陪酒。

  又說了旁的事,析秋問起敏哥兒:「他這兩日在做什麼?」蕭四郎將手枕頭又側目看著析秋,回道:「因二皇子去守皇陵,三皇子身體又未康復,聖上便讓人將課堂搬去了御書房後殿,敏哥兒白日在那邊聽先生講課,晚上陪同聖上一起看各處奏摺。」

  「陪聖上批覆奏摺?」聖上這又是為何意?

  蕭四郎微微頷首,目光淡然,析秋不禁去想在守皇陵的二皇子,自手臂欺瞞之事被皇后之死掩帶過去後,他便去了皇陵,這期間一切平靜聖上甚至都不曾責備盤問過他一句,而問題就在這裡,兒子的手臂受傷作為父親的聖上表現得太過平靜了些,平靜的讓人不得不多想。

  她起初還擔心他們高估了聖上對此事的在意程度,現在看來,聖上不是未怒而是積怒在心未表露罷了。

  第二日一早蕭四郎早早起身,析秋迷迷糊糊間問道:「不是不去上朝麼,怎麼起的這麼早?」蕭四郎站在床邊看著她嘟著嘴睡相有趣,他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帶炙哥兒去練劍。」

  「哦。」析秋應完才忽然驚怔似的睜開眼睛看著他:「四爺今天就開始了?」一頓又道:「炙哥兒在娘那邊呢。」

  蕭四郎忍不住俯身在她嘴上啄了一口,笑著點頭道:「我讓天誠去接他了。」扣上最後一個釦子:「你再睡會兒。」

  她早就知道蕭四郎有這個打算,所以才一直沒有給炙哥兒重請武師傅,但一直以為他要等聖上的批覆下來,沒有想到他今天就開始了。

  不知道炙哥兒知道父親親自教他武藝會是什麼表情。

  析秋輕笑起來,也沒了睡意,起身靠在床上:「四爺幫我將春柳和碧槐叫進來。」

  蕭四郎看著她搖搖頭,便出了門,不一會兒春柳和碧槐進了門,兩人左右掛上帳子,碧槐端了紅棗茶來,問道:「夫人今天要起床了?」

  「嗯。」她躺了好些日子了:「身上酸疼酸疼的,在房裡走走吧。」

  碧槐含笑應是,春柳又道:「奴婢將姐兒和哥兒抱過來陪陪您?」說著服侍析秋穿了襖子。

  「去看看,若是醒了就抱過來,若是沒有就讓他們再睡會兒。」析秋下了床去了淨室,碧槐進去服侍春柳則去了隔壁。

  兩個孩子早上醒得早,析秋陪著玩了一會兒便又睡了。

  碧梧來了,析秋看著她問道:「在那邊住得可習慣?」

  碧梧紅著臉點了點頭,佟府裡的婆子丫頭她都認識,當初她跟著小姐出來還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回去的一天,竟還是以這樣身份回去,大家見了她姑娘前姑娘後殷勤的伺候著,她每每都覺得尷尬萬分,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恨不得佟全之早點述職離京,離開這裡她也自在些。

  「都習慣。」碧梧點頭道:「就是沒事情做閒得難受。」她又去看忙碌的春柳和碧槐:「夫人吩咐奴婢做點事情吧,什麼都行,奴婢都快閒得發霉了。」

  析秋輕笑起來,這邊碧槐拿著抹布在門口駐足,笑著道:「現在除了三舅爺還有誰能吩咐你做事,你還是老實歇著做你的主子吧。」

  「碧槐姐。」碧梧不滿道:「你還拿我打趣。」重重的嘆了口氣。

  析秋看著她,明白若是在遼東周圍的人都不認識,碧梧反而能輕鬆些,現在在京中家裡頭裡外的人都識得,她便有些放不開手腳了反而拘束起來,想了想她道:「你若實在閒著不如去保定吧,陪二太太住些時間!」既然都拘束不如去保定了。

  碧梧臉上露出為難的顏色來,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二太太她……」她最怕的就是二太太了。

  析秋看著她也嘆了口氣,她和佟全之的事情也確實棘手。

  「夫人。」岑媽媽進了門:「阮夫人來了。」

  析秋聽著點了點頭,讓人將兩個孩子抱出去,碧梧也站了起來:「那我去以前的房間待會兒吧。」不想回去。

  析秋點頭,想了想還是道:「碧槐在做針線活,你若閒著就去幫幫她吧。」

  「嗯。」碧梧鬆了口氣笑了起來:「那我去了。」腳步輕快的出了門。

  阮夫人進了門,一進來就上下打量了析秋,笑著點頭道:「阿彌陀佛,臉色比前幾天好一些了。」說著在析秋床前坐了下來。

  「您快坐。」析秋說著含笑道:「上次人多也沒機會問您,平蓉有些日子沒瞧見了,她還好吧?」

  「沒什麼好不好的。」阮夫人淡淡的回道:「接手了家裡的鑰匙,又要照顧孩子,整日裡忙的團團轉,我也有些日子沒見她了。」

  唐大夫人竟然將中饋交給阮平蓉了?阮平蓉上頭還有位大嫂不說,這也不像唐大夫人的作風,析秋微露驚訝,阮夫人就笑道:「你覺得很驚訝是吧,我也覺得很驚訝,後來托了人去問平蓉,這才知道,她是沒了台階下,才將鑰匙交給了平蓉。」

  唐家自從分了家,唐家大房日子過的一直不上不下,反而二房漸漸起了門戶,兩個兒子都進了衙門當差,唐二老爺以前幫著府裡打理庶務頗有一套經商的頭腦,這兩年二房官商兩道經營的風風火火,比大房還要風光不止。

  唐大夫人瞧見心裡就堵著難受,又不能丟了面子和二房拉近乎,當初這家可是她要分的,可瞧著以前空吃他們的二房現在富貴了,她心裡又不甘,這才想出將鑰匙交給阮平蓉,讓她這個新媳婦去和二房走動。

  「您就別管了。」析秋笑著道:「平蓉將來也不是宗婦,她能趁著這兩年主持中饋鍛煉一下,又能和家中裡外打好關係,也是個不錯的事兒。」既然二房這麼好,阮平蓉和他們走得近了也沒有壞處。

  「我也正是這麼想的。」阮夫人笑著道:「嫁出門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想管也管不住。」

  析秋含笑點頭,阮夫人也是精明的,若沒有好處,她早該上門和唐大夫人說項去了,豈會有置之不管的道理。

  「哎呀,我都忘了說正事了。」阮夫人笑著拍手,說著湊近了析秋興致高昂的道:「今兒一早,定遠伯就參了太平侯一本。」

  析秋聞言一愣,問道:「怎麼說?」阮夫人就前前後後將事情告訴她,原來昨晚待幾位閣老相繼離去,定遠伯瞅準了時機將陳小姐送進去,原本是想製造一場艷遇,卻沒有想到遇是遇到了,卻沒有香艷,太平侯不知是不知陳小姐身份,還是有意為之,當場便將她當做煙花柳巷的女子趕出門去,還站在門口當著許多人的面叱道:「姑娘雖出身微賤,可也當自重,自古煙花之地亦有烈女貞婦,姑娘不能畫虎也不該甘願墮落。」

  陳小姐被說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差點暈過去,怒道:「誰是煙花女子,我乃定遠伯胞妹,當今瑩貴妃嫡親的妹妹。」說完帶著人強撐著拂袖而去。

  蕭四郎的信心果然不是平白來的,析秋都想為太平侯叫好,昨晚的情況他若不這麼處理確實沒有更好法子,他若是真和陳小姐兩情相悅了就不必說了,可若他沒有動心,到時候定遠伯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陳小姐閨譽等問題求聖上做主,太平侯亦是百口莫辯。

  這樣做,雖有些絕可也算斷了定遠伯的退路。

  「太平侯如何說?」析秋露出好奇之色來,阮夫人就笑著道:「能怎麼說,自是一口咬定不知陳小姐乃陳小姐!」其實太平侯的說辭比這個還要犀利,他直接要求和定遠伯以及陳小姐對峙,甚至要請鴻雁樓的夥計來作證。

  陳小姐乃未嫁閨秀,定遠伯已失了面子怎麼還可能同意。

  阮夫人說著一頓又道:「以污衊功勛之罪反參了定遠伯一本。」析秋聞言眼睛一亮,這是個絕佳的時機,她看向阮夫人,就問道:「侯爺可有何打算?」

  蕭四郎將所有的事情交給了錦鄉侯,現在他們也只是旁觀。

  「自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阮夫人掩面而笑:「摺子已經遞交上去了,您就等著看好戲吧。」

  析秋卻沒有笑,想要參定遠伯其實很容易,只是瑩貴妃那邊恐怕沒有想像的那麼容易,她在聖上身邊這麼多年,又育有公主,可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好在,宮中還有樂袖以及一個被拴在一起的雯貴妃。

  待送走阮夫人,蕭四郎進了門,剛剛洗了澡神清氣爽的樣子,析秋將阮夫人說的話和她說了一遍,蕭四郎顯然早就知道了,並未露出驚訝來,只道:「秦二夫人那邊,你派人去說一聲吧。」

  析秋知道,當初秦家大爺中了內務府的標,這兩年一直專供貢品是走了定遠伯的路子,兩府暗中來往甚密,甚至於定遠伯這兩年府中開銷,瑩貴妃宮中花費皆是出自同軒堂。

  若沒有秦遠風他們自是不會理會同軒堂如何,現在他們既然知道就定要和秦遠風說一聲。

  「知道了。」析秋點頭應是:「稍後我寫了信您讓天敬跑一趟。」

  蕭四郎微微頷首,這時天誠在門外稟道:「四爺,錦鄉侯和錢伯爺來了。」

  「嗯。」蕭四郎和析秋打了招呼便去了外院。

  「老四。」錢忠見蕭四郎進來笑著道:「你今天沒在可真是可惜了,定遠伯的臉都綠了。」

  蕭四郎和錦鄉侯抱拳,三個人對面坐下,蕭四郎並無多餘的表情,只問道:「證人現下如何?」錦鄉侯便回道:「住在錢忠城西的別院裡,按照你說的周圍都派了人把守,不會出錯。」

  不待蕭四郎說話,錢忠笑眯眯的擺手道:「根本不用如此大費周章,就以陳暉那頭腦,我們一根手指就能將他彈壓下去,再說,他又怎麼會想到我們會去查那件事。」

  蕭四郎端茶吃了一口,抬眼朝錢忠看去,沉聲道:「定遠伯並不棘手,棘手的乃是聖上。」錢忠聽著便收了笑容,這兩年聖上性情變化無常,尤其是今年更是難以捉摸,這件事表面上天衣無縫,可朝中局勢明眼人都知道,定遠伯在儲君之位上是支持二皇子的,剪除了他們便等於將二皇子架空,聖上會不會察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做到即便他察覺了,也不能對他們甚至敏哥兒生出怨懟。

  錢忠道:「只要削了定遠伯,二皇子留不留已經不重要了,依我看我們要給聖上找一個台階下才是。」處決定遠伯要名目,廢黜瑩貴妃要名目,放逐二皇子更是要名目,有的事情雖然很明瞭可做起來還是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些日子你們不要去見太平侯。」蕭四郎叮囑道,聖上惱定遠伯一方面來源,正是因為他做的太過明顯,為皇子選妃之事是各自對聖意的揣渡,可以猜卻不能說,又道:「台階的事不用我們給,自有人幫我們做。」

  錢忠聽著眼睛一亮,問道:「太平侯?」蕭四郎就微微頷首,錢忠高興的一拳砸在蕭四郎肩頭:「好你個老四,我昨晚還在擔心這件事,你既然都算好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蕭四郎沒什麼反應只管低頭喝茶,錦鄉侯以拳抵脣咳嗽一聲提醒錢忠,錢忠不以然撇撇嘴,可沒有再動手。

  「殿下這兩日常在御書房走動。」錦鄉侯說起來臉上含笑:「以我看聖上對殿下比以前更為喜愛和信任了。」

  錢忠笑眯眯的點頭贊同。

  瑩貴妃將自家大嫂請到宮中來,劈頭便是一陣不留情面的叱罵:「自作主張,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這下可好,雞飛蛋打不說還遞了話柄給人家!」氣得說不出話來。

  陳夫人也著實委屈:「……沒料到太平侯這麼難纏。」他們本來也是好心,若是將妹妹嫁去太平侯,這樁買賣怎麼算他們都是穩賺不賠的。

  「就是不知道太平侯難纏也該知道這件事的後果,現下我們最重要的,是要讓太平侯站在我們這邊。」瑩貴妃瞪著眼睛,滿腔的惱恨無處訴。

  陳夫人嘟了嘟嘴,他們如果不知道這個道理,又怎麼會想要將妹妹送去給太平侯。

  「還有。」瑩貴妃怒道:「哥哥去太平的時候遇到的明明是水匪,怎麼又突然變成他殺的都是良民?」她實在沒有想到,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查到,說當初哥哥在河堤上遇到的不過是一群求渡船的普通百姓,雙方引起了爭執動了手,還說哥哥謊報實情欺君罔上,好好的一件喜事怎麼就變成他們的把柄了。

  還有那個阮博蠑,當初他也參與其中,現在卻倒打一耙摘了出來,真是無恥。

  「你大哥也不知道。」說起這件事陳夫人出了一身冷汗:「他說當時那夥人是水底冒出來,他帶人上山殺的也是水鬼的山寨,怎麼就變成良民了。」竟然還有證人,他們實在弄不清楚。

  瑩貴妃聽著就變了臉色,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們莫不是中了別人的陷阱?

  她心生一顫,驀地有冷汗滲出來,朝陳夫人擺擺手:「你先回去和大哥商量一下這件事怎麼處理,再進宮來告訴我。」說著一頓又道:「還有找到那個證人,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陳夫人應是,瑩貴妃彷彿想起來什麼,又喚住了陳夫人:「去找三妹,讓他去找佟閣老幫忙,不管她用什麼方法。」

  「知道了,她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陳夫人應是,迅速出了宮門。

  定遠伯正在府裡和幕僚商議,又暗中找當初與沈府有來往的朝臣,希望能制止這場風雨欲來的對他的彈劾。

  二皇子在皇陵外的行宮中,周圍由孝陵衛把守,他獨自站在廊上看著眼前宏偉壯闊的皇陵,眼中是冷狠一片,當初若非祖母和母后相助,父皇又怎麼會順利登基,而祖母和母后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卻翻臉無情將沈氏一族打壓至此……想到一個月前他自請來皇陵守孝,外人都誇他孝行,而作為父親的他不但未有半句鼓勵的言辭,甚至面都沒有見他。

  心涼至此他也沒有沒有顧忌,父子之情早在他手臂殘廢那日就已斷了。

  他緊攥住拳頭,青筋畢露,忽然左側有內侍小步走過來,在他耳邊輕言幾句,二皇子臉色驟變:「事情屬實?」

  「奴才已經確認過了,不會有假。」

  二皇子勃然大怒,可礙於形式忍著怒意大步回了房裡,關了門就將茶盅茶盤砸在了地上,怒道:「廢物,都是廢物!」

  內侍守在門口不敢出聲,過了一刻二皇子轉頭過來看著他,怒道:「去將陳暉給我找來!」

  「內侍應是,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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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58:03
第三十五章:五步

  陳暉垂著頭任由二皇子訓斥,他心中也是委屈,當初剿匪明明是好事,連聖上也誇讚他替一方百姓做了好事,怎麼轉眼就成了濫殺無辜了。

  他想不通這其中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二皇子卻道:「當初那些水鬼你確認身份?」陳暉聽見二皇子問起,立刻點了點頭:「是的,我還特意讓太平府查證了這些人的來路,都是些在道上打家劫舍多年的。」

  二皇子見他一臉無辜所言非假,不由眯起了眼睛沉思了起來,陳暉迫不及待想要以證自己的清白:「殿下,定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微臣不可能連土匪和百姓都不會區分。」

  二皇子已隱了方才的怒氣,他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心生出一種絕望來,怪只怪當年沈家的勢力都被剪除,他又年紀尚幼不曾有過多的時間經營,否則,但凡他和母后有選擇,怎麼也不可能選中眼前這個廢物,他幾乎看到自己已經被他連累身為階下囚的樣子。

  「那些人不可能事先安排好的,只可能是後來做了手腳。」當時陳暉去太平連他都不知道,那些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呢,他頓了頓又問道:「這件事你就一口咬定,當初剿殺的是土匪,私下再派人去太平,將當初的文書找出來。」這件事聖上也誇讚甚至獎賞過陳暉,他們現在想要保護陳暉唯一的籌碼就是聖上,俗話說金口玉言,他們想要指鹿為馬攪渾局面也要看聖上這關能否過得去。

  陳暉連連點頭,二皇子又吩咐道:「讓瑩貴妃適當的時候在聖上耳邊提醒一兩句,這件事他們想要贏也並非那麼容易。」

  「多謝殿下指點,微臣知道該怎麼辦了。」陳暉彷彿看到了生的希望,立刻點頭不迭,二皇子卻是臉色一沉:「你知道了什麼?」

  陳暉一驚看向二皇子,二皇子覺得方才的語氣有些強硬,想了想忍了怒氣勉強換了個語調:「當下還是太平侯是關鍵,這件事發生在太平境,不管他們有多少證人,不管他們手段如何高超,都抵不過他為你說一句話。」

  說到太平侯陳暉心又涼了一分,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他怎麼就鬼使神差的做了那種沒腦子的事。

  現在妹妹的名聲毀了不說,還得罪了太平侯,真是雞飛蛋打得不償失。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二皇子停頓了片刻又道:「你現在首要的事情還是太平侯,只要說服了他一切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陳暉連連點頭忙應是退了出來。

  等出了行宮,他抬頭看著日頭緩緩自東方升起來,心裡卻沒有燃起希望反而是一點一點被暗影遮住。

  蕭四郎帶著炙哥兒練劍活動了一早上後,父子兩人回了正房洗澡吃了早飯,天誠自外院進來回道:「四爺,錦鄉侯來了。」

  「嗯。」蕭四郎披了外套起身去了外院,錦鄉侯見他過來顯得有些不安:「聖上招了博蠑去問話。」說著一頓:「按我預計,今日應該也會試探太平侯。」

  蕭四郎微微頷首,點頭應道:「讓御史台再上摺子。」加大彈劾力度。

  錦鄉侯頷首贊同:「我這就去辦。」說著匆匆起身,忽然又頓足回頭看著蕭四郎,回道:「昨天陳暉去了皇陵,依你看二皇子會不會還有後招。」所指依舊是先帝留下的遺詔。

  一個人若是什麼都沒有了,也就可能狗急跳牆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他們和聖上擔心的一樣,當初的遺詔依舊保留著並未銷毀。

  蕭四郎微微蹙了蹙眉頭,否決了他的猜想:「即便是有,他也不可能在當下拿出來。」陳暉對於他來說是很重要,可也不至於讓他捨了一切去保他,做出這樣的決定需要很大的魄力,以二皇子的謀斷和風格,他顯然不會。

  「那我走了。」錦鄉侯點了點頭轉身處了書房的門,蕭四郎說的沒錯,二皇子再失勢可有一樣不可能改變,那就是他的身份,他只要保住這個身份再從長計議,雖短期內無力再圖謀什麼,可總比孤注一擲要保險一些。

  蕭四郎從另一邊出來,正瞧見蘇全勝帶著人搬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他問道:「什麼東西?」

  「回四爺的話。」蘇全勝帶人停了腳躬身回道:「是幾個莊子裡送來的年貨。」

  蕭四郎聞言一愣,這才想到年關已是將近了。

  他微微頷首看向蘇全勝,想起來他就是山東蘇大壯的小子,隨口問道:「你父親可還好?」

  蘇全勝一愣,受寵若驚於蕭四郎突然問起他父親,激動的回道:「家父承蒙四爺和夫人照顧一切都很好。」

  蕭四郎點了點頭,道:「你去忙吧。」自己則進了內院。

  房裡析秋和炙哥兒母子兩人探著頭,一個靠在床上一個半趴在床上,都是一副笑眯眯的,炙哥兒撅起屁股和床上的縈姐兒說話:「怎麼過了兩個月了你還是這麼小,你快點長大,我帶你去去吃好吃的,帶你去逛廟會,廟會上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哦。」

  彷彿是回應哥哥的誘惑,縈姐兒咧著小嘴依依的發出單音,大大的杏眼骨碌碌的盯著炙哥兒看,炙哥兒笑呵呵的道:「娘,妹妹真好看,像我!」

  「是。」析秋笑了起來:「我們炙哥兒也很好看。」

  炙哥兒嘿嘿笑起來,看也不看床裡頭躺著的睡神,只顧縈姐兒說話,析秋則去看恭哥兒,這孩子除了餓了會醒尿了會鬧其餘的時間都是閉著眼睛的,想和他說句話也要掐著時間。

  他將恭哥兒被子理了理和炙哥兒一起拿著各色的帕子去逗縈姐兒玩,恰好蕭四郎進來,炙哥兒起身給父親行禮,指著縈姐兒道:「爹,剛剛妹妹朝我吐泡泡了。」蕭四郎略挑了挑眉,又聽到床上縈姐兒清脆軟糯的笑聲,禁不住探頭去看,縈姐兒一眼看到父親,笑容更是擴大了幾分。

  蕭四郎心都化成了水,撥開炙哥兒就將縈姐兒抱起來。

  析秋就笑著道:「她就知道你會抱她,所以一見你就笑成這樣。」蕭四郎回頭看了眼析秋,又低頭盯著懷中的女兒看,柔聲道:「她這麼聰明,我更該抱她才是。」

  炙哥兒也跳著腳:「讓我抱一下,讓我抱一下。」和蕭四郎膩歪起來。

  析秋看著父子二人又重複上演這樣的場景也只無語的笑笑的。

  「什麼味兒?」炙哥兒停了搶縈姐兒的舉動,皺皺鼻子四處去找:「怎麼這麼臭?」

  春柳也聞到了,嗅著鼻子滿房間的去找:「奴婢也聞見了。」嗅到床上去了,又靠近恭哥兒去聞:「從這裡發出來的。」要去抱恭哥兒。

  析秋奇怪,恭哥兒平時但凡大小便都會醒來,今兒怎麼拉了也沒醒,她和春柳解開包被,果然見尿布上一攤黃色的東西,春柳笑著道:「是哥兒拉了。」轉身去打水來洗屁股換尿布。

  尿布一揭開,房間了臭味更濃,炙哥兒受不住趕緊呼道:「快開了窗戶透氣。」熏的也不抱縈姐兒轉頭就跑出了房間。

  析秋笑了起來,再去看將一屋子人的熏的頭暈的罪魁禍首,還是四仰八叉的睡得舒坦極了。

  安頓了兩個孩子,蕭四郎在析秋身邊坐了下來,析秋問道:「妾身想和你商量件事。」蕭四郎微微頷首,道:「什麼事?」

  析秋就笑著道:「等國孝過去,我想將碧槐和蘇全勝的婚事辦了,您覺得可行?」

  蕭四郎剛剛遇到蘇全勝,對他還有印象,覺得此人雖看著老實但眼神還不木訥,應是個周全的人,點頭道:「你看著辦吧。」

  析秋見他不反對,便喊了岑媽媽進來:「這段時間我又是懷孕又是坐月子的,也沒時間管家裡的事情。」說著一頓又道:「身邊原先幾個丫頭,也就碧槐還沒著落,眼見一年又要過去了,我想著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四爺在家,我們又都得閒把她的事情辦了。」

  岑媽媽聽著一喜,笑著道:「這可是大喜事,我們私下裡還在偷偷猜測,夫人是要把碧槐許給誰呢。」

  碧槐的心思析秋也看出來,不用問她,她也知道她不會反對,便道:「這件事還是你去辦,先派人去一趟山東和蘇大壯說一聲,也將碧槐的身世和情況和他說說,若是他沒有意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若是有讓他到我跟前來和我說。」

  「他還有不願意的。」岑媽媽撇嘴道:「我們碧槐無論相貌還是身份配蘇全勝那是綽綽有餘,得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媳婦,可不是他們老蘇家祖墳冒煙了。」

  析秋輕笑,和岑媽媽道:「有人想吃葷,就定有人想吃素,你去問問吧也不會壞事。」

  岑媽媽應是轉身出去忙活兒。

  析秋想將碧槐喊進來說說,卻感覺道蕭四郎的視線自方才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不由狐疑轉目看他:「四爺看什麼?」

  岑媽媽進來時他已經坐在椅子上了,現在析秋一問他又貼了過去,摟著她笑著道:「方才你說話的樣子……很美。」

  難得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甜膩的話,析秋一愣笑了起來:「四爺今兒早上可是吃了蜜糖了。」蕭四郎假意眉頭一擰,捏了她的鼻尖道:「淘氣。」又忍不住尋了她脣吻了下去。

  儘管擔心有人闖進來,析秋還是摟在了他的脖子回應他的吻,自從懷孕後到現在,也就中期他們有同房過,坐完月子她有意養一養身體,便故意避著他,他怕她才生了孩子身體不適就強忍著。

  析秋被他吻的也有點動情,不由忍住推了推他:「現在可是白天呢。」

  蕭四郎目光變得幽暗深邃,緊盯著析秋看,析秋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可又不能現在點頭,只低聲道:「晚上,晚上服侍你……」她說的聲音很低嬌滴滴的帶著羞赧,半垂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膚,對現在的蕭四郎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誘惑,蕭四郎情動更甚。

  摟著她,蕭四郎將頭埋在她脖頸處,片刻後析秋能感受他氣息漸漸平穩,就聽他在耳邊回道:「把這些日子的都補回來。」

  析秋啊了一聲,算算時間也有小半年了,這要是補回來,只怕她此後三天真的只能躺在床上了。

  蕭四郎看著她瑟縮的表情,哈哈笑了起來,又歡喜的親了親她的臉頰,笑著道:「逗你玩。」可別還沒開葷,就把肉給嚇跑了。

  析秋也輕笑起來,捶了他的肩膀。

  一段插曲,蕭四郎原本想上床補眠的,現在反而不敢上去,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又動了情,在家裡這麼多人看著,怕析秋不好意思,便和衣靠在床頭陪她說話。

  「靜柳姐派人回了話,說她和秦二爺說了。」析秋說完蕭四郎問道:「嗯。」析秋又道:「秦二爺第二天就回了同軒堂,不過像是沒有談攏。」這兩天同軒堂的動靜很大,卻不見收斂。

  見蕭四郎沒有再問,析秋便問起陳暉的事情:「一樁事兒,聖上會不會下定決心處置太平侯?」指太平剿殺無辜百姓的事情。

  「不單一件事。」蕭四郎淡淡的道:「大理寺列了他二十三條罪狀,從販賣私鹽到暗扣賦稅,條條清晰,證據確鑿。」

  析秋並不覺得意外,自古以來做官的也好,藩王也罷,想要屯錢最好的法子就是私吞稅款和販賣私鹽,私吞稅款牽扯的面比較大,一個人不可能完成,這樣就要許多人去分攤,可人多了風險也大,一旦其中有人出了紕漏很有可能自己也會被順藤摸瓜遭了殃。

  販賣私鹽就不同,無論哪朝那代鹽都是禁品,只有官府才有資格販賣,百姓販賣十斤鹽都要被斬首的,可即便這樣賣私鹽依舊是最具有誘惑力的「事業」,因為無論是價格還是銷貨的難易都是最可觀最容易的,所以,要想屯錢只要有江湖門路且有靠山或者權勢的,不需要夥同多人也能完成,所以販賣私鹽是最佳的選擇。

  所以陳暉販賣私鹽,她毫不奇怪。

  那麼現在就等聖上如何決斷了,陳暉是聖上親封的爵位,前次剿匪又剛剛得了嘉獎,如何讓聖上舍了這個面子處決陳暉,才是眼下最關鍵的,況且,事情又並非只這一層,陳暉又和二皇子綁在一起,聖上便不考慮他也要考慮二皇子。

  佟敏之放了書去看陳氏,只見她面色不展目光發愣的看著手中的茶盅,不知在想什麼神情恍惚:「怎麼了?」佟敏之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

  陳氏一愣,僵硬的笑了笑回道,摸著肚子道:「……在想他就要出來了,名字還沒取呢。」說著一頓又道:「看看哪天父親有空,請父親給他取個名兒吧。」

  佟敏之笑了起來:「也不知男女,要父親如何取名字。」陳氏一怔,有些尷尬低頭喝了茶便又道:「那取個小名也成。」

  佟敏之見她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由起身過來拉著她起身,兩人對立他問道:「出了什麼事?」這段時間相處他對陳氏已經很了解。

  「沒事。」陳氏笑了起來,彷彿強調道:「真的沒事。」

  佟敏之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隨後像是想到什麼,笑著道:「算算日子也快了,六姐說怕府裡的婆子伺候你不習慣,你看看要不要將你姨娘一起接過來?」

  陳氏一愣,不敢置信的問道:「接我姨娘?」還沒有哪個女兒出嫁,將娘一起接過來住的,而且只是個姨娘。

  「嗯。」佟敏之理所當然的道:「正好和我們姨娘在一處,彼此說不定還能做個伴。」

  對於陳氏來說,她對定遠伯府最大的牽掛就是她的姨娘了,大嫂讓她去求大老爺,若是大老爺不應就讓她偷拿了大老爺的印章出來,她們自有用處……

  她就是知道他們要做什麼,所以才非常的害怕。

  對於她來說,這是個抉擇,一個是自己和孩子的將來,一個則是留在定遠伯府姨娘的性命。

  若她不依,姨娘在定遠伯將來的日子,她幾乎可以預見。

  她躊躇,這兩日幾乎是活在油鍋裡一樣,寢食難安,連做夢都夢見姨娘慘死的畫面,每每從夢中醒來她都是出了一身冷汗,獨自垂淚到天明。

  她嫁到佟府來只求一個安身之所,從沒有想過他們能善待她,可是令她意外的是,這裡所有人都對她關愛有加,也從沒有人提起她尷尬的身份。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也不例外,所以曾經堅定不移的想法,在短短的幾個月後發生了她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動搖。

  現在聽佟敏之如此一說,她更是驚訝萬分,可瞧佟敏之的樣子又不像是哄她:「接姨娘過來會不會不妥。」她垂了頭:「只怕大嫂不願意。」是指陳夫人。

  「這無妨的。」佟敏之笑道:「我親自去,就說你孕相不好,請姨娘過來照顧兩天,待人過來了,後面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是個好辦法,陳氏試探的問道:「那父親和大哥那邊會不會……」佟敏之打斷她的話:「父親和大哥那邊我去說,沒有事的。」

  陳氏依舊不安,可還是點了點頭,若姨娘真能來,那麼她所有的後顧之憂都沒有了。

  樂袖吹了吹指甲上新涂的丹寇,輕笑著道:「你說她去交泰殿了?」

  「嗯。」瑾瑜跪在地上,將丹寇細細的塗抹在樂袖的指甲上,回道:「昨天晚上去待了不過半個時辰就出來了。」說著顯得很高興:「她走了以後殿下就被招去了,一直待到亥時初才出來。」

  樂袖微微頷首,聖上已經許久不曾到她的樂安宮裡來,可是這已經不重要,只要他對敏哥兒重視,便是十年不來她也無妨。

  「二皇子呢,在做什麼?」樂袖淡淡的問道,瑾瑜就回道:「公公說,二皇子除了早晚誦經祭拜皇后,便只待在行宮中看書練字。」

  「學聰明了。」樂袖笑著道:「她死鬼娘用命換了他,他也該學聰明點才是。」說著看了桌上的茶盅一眼,旁邊候著的女官立刻端了過來餵她飲了一口,樂袖沉吟了片刻沒有說話。

  朝堂上那麼熱鬧,若是宮中不發生點什麼事,豈不是顯得太冷清了。

  她站了起來,擺擺手道:「本宮乏了,都去歇著吧。」便起身朝內殿而去,瑾瑜拿帕子擦了手跟著進去服侍。

  瑩貴妃一連三日都去了交泰殿求見聖上,不但親自下廚煲湯煮粥,還從太醫院學了推拿之術,為聖上按摩鬆骨服侍得無不周到服帖。

  樂安宮中,瑾瑜跪在樂袖的床頭:「娘娘,該起了。」樂袖緩緩睜開眼,由瑾瑜扶坐了起來,問道:「什麼時辰了。」

  「卯正。」說著拿了外衣給她披上,又端了漱口的茶來服侍,樂袖靠在床頭揉著額頭:「今兒晚上將房裡的爐子提出去,太乾了渾身難受。」

  瑾瑜應是,吩咐人將爐子提去外殿,樂袖懶洋洋的問道:「交泰殿可有消息出來了。」

  瑾瑜眼睛都放著光,點頭道:「有,一大早奴婢就聽說了,說昨晚瑩貴妃被聖上掌摑了,雖是關著門的,但聲音之大外頭聽的清清楚楚。」樂袖聽著眉梢一揚,問道:「僅此而已?」

  瑾瑜就笑著道:「還有,瑩貴妃穿著件紗衣,在龍案前冷冰冰的地板上跪了一夜,中間還暈過去一次,醒來後繼續跪著,直到方才才由人扶著回去的。」

  樂袖這才露出滿意之色來,語氣輕快的道:「起吧。」說著自己抬腳下了床,有女官魚貫端著熱水茶盅等物什進來。

  析秋聞言一愣,問阮夫人道:「瑩貴妃在聖上的茶裡下了藥?」阮夫人聽著掩面而笑,點了點頭又靠近析秋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析秋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來。

  聖上已有半年多不曾寵幸任何一個貴人,難道真的是身體不行了?

  所以瑩貴妃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床上哄好聖上,便用極端的手法去刺激聖上,卻又不慎被察?聖上不願將此事傳揚出去,更不可能用這個理由貶斥瑩貴妃,所以就關了交泰殿的門罰她跪了一夜。

  現如今已到了年底,夜裡冷的伸不開手,即便殿裡生了爐子,她幾乎半裸的跪了一夜也夠她受罪的。

  只是,讓析秋訝異的不是聖上的身體和態度,而是瑩貴妃的手段,她怎麼會這種辦法,既然用了又怎麼會被察覺?

  她不由朝阮夫人看去,阮夫人正端著茶盅神情愉悅的在喝著,顯然她也是認為是瑩貴妃自作孽不可活……

  算了,不管是誰做的,總之這樣的局面正是他們想要的。

  聖上自朝堂上彈劾陳暉的奏摺一開始只是彈壓下去,並不多提,可也耐不住自內閣開始從上到下對陳暉的指摘,他宣過阮博蠑後便將太平侯傳召去,直接問道:「莊愛卿,定遠伯一事,你如何看。」依舊是指濫殺百姓之事,並未提其他二十二罪狀。

  太平侯身材不高,三十出頭的年紀,樣貌不算出眾但氣質沉穩面色終日端凝不苟言笑,他知道,聖上問他並非只是出於他也是間接當事人之一,而是在試探他的態度,對儲君之選上他的立場。

  他略思索斟酌了片刻,抱拳回道:「微臣當時正有事在身,並未前去,事後才從太平縣令張大人處得知,那一夥確實是當地出了名的水匪無疑……」聖上聽他說辭,先是一愣,繼而目光深深的看著他,太平侯只是一頓隨後又道:「只是在陳大人到前半個月,他們已受張大人招安,正式的文書已在張大人的文案上只待下達,只是不知道為何又和陳大人起了爭執,微臣當時並不在現場到不敢斷言。」

  很巧妙的說出了一段中立的話,那些人是水匪這個沒有錯,只是陳大人不知道他們已經接受了官府的招安,至於怎麼衝突了又把他們殺了,這是細節只有當事人知道,至於聖上嘉獎了陳大人更沒有錯,招安的事情只是口頭的協議,文書還沒有下達更沒有送到京都來,所以聖上不知情而嘉獎了陳大人實在是很正常並且也很正確的行為。

  再說,若要嚴格去分當時那些人還是水匪……這件事情就要看如何裁奪了。

  又將問題拋回給了聖上,也順便給了他一個台階。

  聖上卻是不溫不火的問道:「竟有此事?何以太平縣令不提醒他?」

  「聖上有所不知,在太平境內近半年有兩夥水匪出沒,當時張大人只當陳大人遇到的是另一夥冥頑不靈不受招安的,所以這才陰差陽錯釀成了這種局面。」太平侯緩緩的解釋道。

  龍顏微霽,太平侯又道:「至於其中細節,聖上請陳大人來問一問便知。」

  聖上微微頷首,正要說話,常公公隔著門面色僵硬的欲言又止,聖上注意到他問道:「什麼事?」

  常公公尷尬的看了眼太平侯,回道:「只是小事,聖上和侯爺正在議事,奴才稍後再來回稟。」說著要退下去,聖上不曾理會又和太平侯說起旁的事情,過了許久待太平侯離去,常公公才抹著汗進來,回道:「聖上,方才太醫院來報,說瑩貴妃病了……像是極嚴重。」

  聖上眉頭蹙了蹙,隨意的擺手道:「知道了。」便沒了下面的話。

  又過了半個月有餘,眼見要到新年,蕭四郎歇了兩個月析秋裝病並未結束,所以和太夫人商量今年年夜飯便在新府裡用,小年除塵後太夫人和大夫人便安頓好侯府的事情,帶著鑫哥兒搬了過來。

  朝堂上也安靜下來,彷彿緊繃了一個多月的弦也因為過節而鬆弛了許多,二皇子也自皇陵回到皇宮,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他低眉順眼極其恭順的和聖上以及敏哥兒說話,無論是對待何人皆是溫潤和藹,一時間宮中都在暗傳二皇子手臂受傷後,人也變得好親近多了。

  聖上看著這個變化極大的兒子,情緒上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新年時,宮中團圓飯,二皇子和敏哥兒各坐了聖上的左右手,和睦有序。

  當晚聖上連續咳嗽了一夜,連例行的守夜都取消了。

  隔日,聖上留了二皇子單獨敘話,內容不得而知,卻只知道二皇子自御書房出來時面色慘白,走路時腳步虛浮,有氣無力。

  岑媽媽笑著和析秋回道:「蘇大家的說一切都請夫人做主,他還說蘇全勝能得夫人提攜是他的福氣,讓蘇全勝好好為夫人辦事,好好待碧槐姑娘。」說完目光曖昧的看了眼碧槐。

  碧槐臉一紅,頭垂的更低。

  太夫人笑著問道:「是碧槐的婚事?說的誰?」析秋笑著就將事情前後細細和太夫人說了一遍。

  太夫人抱著縈姐兒含笑道:「這可是大喜事。」說完又道:「既然這樣,我看就二月二極好,也省得挑別的日子了。」

  析秋笑了起來,點頭道:「那聽娘的。」又去看碧槐:「嫁衣就去四姑奶奶的繡莊裡拿了成品吧,其餘的東西你若拿不定主意就多問問岑媽媽和春柳。」

  「夫人……」碧槐臉紅的更煮熟的蝦子一樣,一跺腳羞臊的跑了出去。

  太夫人哈哈笑了起來,又想起來蕭四郎,問道:「老四去了哪裡?一早上沒瞧見人。」

  「在外院。」析秋笑著回道,話音剛落蕭四郎自外面走了進來,和太夫人見了禮,岑媽媽端了茶給他,蕭四郎坐下後太夫人問道:「這才過了年,就忙起來來了?」

  「沒什麼可忙的,只阮侯爺和錢忠來了。」說著一頓看向析秋:「你抽空讓岑媽媽去一趟秦府問問情況,同軒堂那邊盡快安排好。」

  析秋聽著眼睛一亮,就問道:「……聖上要處置定遠伯了?」

  蕭四郎微微頷首:「想是等過了年就有結果了。」

  析秋和太夫人對視一眼,心中大定。

  下午岑媽媽就去秦府一趟,待了許久才回來,析秋問道:「怎麼說?」岑媽媽就回道:「正巧碰見秦二爺回來,聽二爺的意思,像是已經差不多了,讓四爺和您不要擔心。」

  秦遠風辦事還是有分寸的,他既然這麼說就定然有把握了,便放心的點了點頭。

  過了正月,朝堂年前鬆掉的弦漸漸繃了起來,所有人都覺出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蕭四郎雖歇在家中卻也不得閒,外院來來往往的人事情頗多,析秋只覺得聖上若再不批蕭四郎請辭的摺子,她要離世的消息真的要從假演變成真的了。

  整日裡沒病裝病的真是讓人不好受。

  這一日臨近傍晚,析秋剛哄了兩個孩子睡了,春柳緊張的跑了進來,小聲道:「夫人,聖上來了。」析秋聞言一愣,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以聖上近半年的作風定然會上門來一探虛實的。

  「在四爺的書房裡?」析秋穩了穩身子問道,春柳應是又臉色古怪的道:「毛姑姑來了。」

  析秋一愣,沒有料到毛姑姑會出現,她是知道毛姑姑在皇后去世後出了皇宮,卻不曾想到她會到這裡來,還和聖上一前一後的來了。

  「請她進來。」析秋微微蹙了蹙眉,又重新躺了下來。

  春柳轉身出去,不一會兒領了一個穿著粗布梳著圓髻的婦人走了進來,不似在宮中時面龐細嫩,眼前的毛姑姑穿著民間尋常婦人穿的短掛襦裙,但多年在宮中所養成的行止和氣度卻依舊不減。

  她走到床邊先是打量了析秋一眼,隨後蹲身行禮:「民女毛氏叩見四夫人。」

  「姑姑不必客氣,快請坐。」說完咳嗽了一聲:「我身子不適也不能迎你,抱歉。」

  毛姑姑起身走近了一步,寬慰的笑道:「四夫人不必客氣。」說著接了春柳泡來的茶坐了下來,析秋問道:「姑姑如今在哪裡歇腳?」

  「四海為家。」雖這麼說,她臉上卻並無彷徨無奈:「雖飄零了些,卻也自在。」說著自嘲的笑了起來。

  或許她在如鳥籠般的宮中待的太久,以至於出了宮便如鳥離了籠子,便在天高地遠的遨遊吧。

  析秋笑著道:「確實很自在!」

  這邊蕭四郎請了聖上落座,聖上道:「丟了一堆爛攤子給朕,你倒是落得清閒。」

  「微臣也是無奈。」蕭四郎面露憔悴無奈的道:「賤內身體一直未癒,整日裡茶飯不思身體每況愈下,微臣如今除了將她治癒旁的事再難分心了。」說著就要跪下:「還請聖上恕罪。」

  「好了好了。」聖上擺手示意他免禮:「朕知道你疼夫人,可也不用在朕這裡顯擺。」說著頓了頓問道:「夫人身體如何了?」

  蕭四郎站立,低聲回道:「大夫只說仔細養著,但不敢下定論。」說著頓了頓有些猶豫的樣子:「微臣想趁著她如今還能動,便想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視野開闊了,或許病也就好了。」

  聖上微微一愣去看蕭四郎,就見蕭四郎目光堅定,他道:「朕要不允呢?」

  蕭四郎朝聖上看去像是很驚訝的樣子,隨後又道:「那恕臣忠孝不能兩全,賤內對臣用情用心,微臣決不能辜負她的一片情意。」

  「於是你便置朕與不顧了?」聖上臉色陰沉,冷冷的道。

  蕭四郎不慌不忙,回道:「聖上乃不世明君,大周這幾年更是繁榮昌盛,國勢日趨穩定,朝中各處皆有能人相佐,有沒有微臣在朝中效力已並無差別。」他說的情真意切:「而賤內不同,微臣是他和孩子們的全部依靠,所以……」說完一抱拳:「請聖上准微臣請辭之奏。」

  聖上看著他,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審視卻又像是打量,少頃後他騰的一下站起來拂袖朝門口而去,留了半句話:「……那朕就如你所願。」帶著人呼啦啦的離開。

  蕭四郎跟著送他出去,天誠腿軟的扶了門框站起來。

  聖上出了蕭府的門,行至宮門外毛姑姑便跟了上來,隔著簾子回道:「回聖上的話,觀四夫人面色灰敗死氣,以奴婢經驗推斷,應是病重難癒之色。」

  御攆裡沉默了許久,才傳出一道聲音來:「你去吧。」

  毛姑姑應是告退。

  第二日一大早,正在觀察期以為度過劫難的陳暉正在家中吃飯,忽然就闖進來一群身穿錦袍腰配大刀的錦衣衛,一行人呼嘯而進見人便抓,若有反抗當即緝拿鎮壓,陳暉一口飯還塞在嘴裡卡在喉嚨裡,就被人從後背拍吐了出來,二話不說一副鐐銬落在手上,不多一言架住就走。

  陳家的覆滅如同它起勢一樣驚天動地風風火火,一夜之間從門庭繁盛衰敗了下去,陳氏一族不論男女皆入了大牢,只待聖上發落。

  京中百姓的新年喜悅,也被滿城風雨的各色猜疑和八卦替代,陳氏看著哭成淚人的姨娘,只覺得心驚肉跳,私下裡派人去打聽,陳氏的人在牢中情況,她不安的去問大老爺,姨娘雖是妾室可畢竟是陳家的人。

  大老爺並未給她明確答覆,只讓她安心回去,她哪裡能安心,整日裡擔驚受怕,等待著聖上最後的裁決書。

  三月末陳氏生下一子,而陳家的案子在延續幾個月後終於一錘定音落幕了,定遠伯陳暉和其子斬首示眾,陳氏女眷寵作官妓,而當初寵冠六宮的瑩貴妃則是打入冷宮之中,三日後飲鳩自盡於冷宮。

  月末,聖上批覆了當今左軍大都督,一等將軍蕭四郎辭官歸田的請求。

  四月初八,皇貴妃樂氏夜生惡夢,終日精神恍惚寢食難安,醫治無果,樂貴妃請求聖上允她去皇覺寺中清修,以求心中寧靜祈求國家風調雨順康泰繁榮。

  聖允!

  先是斬了陳氏一族,後又準了蕭四郎的職務,而樂阮兩氏也不能倖免,樂貴妃入廟清修規避後宮朝堂,一時間百姓議論紛紛,直言聖上是要在立儲君前,為未來的太子清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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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9 17:58:22
第三十六章:雨後

  明黃的承塵,流蘇從橫梁上垂下來,爐子裡線香裊裊升起,房裡彌漫著上好的檀香味兒……

  樂袖跪於蒲團之上,一身淺灰色繡雲珠褙子,頭髮挽著圓髻發間只別一支木簪,未施脂粉,面容沉靜美目輕闔口中念念有詞,指尖的佛珠捻動著發出叮叮的聲響,瑾瑜守在一側幾次欲言又止,直待過了許久才見樂袖睜開眼睛。

  瑾瑜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過去扶著樂袖起身:「娘娘,您跪了一上午了,歇一會兒吧。」扶著她坐在了鋪著淡雅的妃色氈毯的炕頭上,又端了茶給她,小聲道:「蘇公公在外頭侯了一個時辰了。」

  樂袖喝了茶,輕嗯了一聲,道:「讓他進來吧。」瑾瑜應是,趕忙出了門,見蘇公公站在門口,笑著道:「公公,娘娘請您進去。」

  蘇公公立刻躬身應了,跟著瑾瑜後頭進了禪房,見了樂袖跪在地上行禮,樂袖擺擺手姿態不由讓蘇公公想到了當年太后娘娘的姿容,只是一瞬轉思蘇公公已道:「殿下惦記著娘娘,山裡早晚涼氣大,娘娘素來身子弱,怕娘娘受涼,特意讓奴才給娘娘送些厚實的衣裳來。」

  樂袖微微頷首,指了旁邊的位置給蘇公公坐,方才笑道:「多謝殿下有心了。」說著一頓:「殿下可還好?」

  蘇公公半坐在圓角凳上,傾著身子回道:「殿下每日在御書房中批覆奏摺,有時候忙得連飯也顧不上吃。」很心疼又很榮耀的樣子:「奴才瞧著心疼,可殿下卻說了,娘娘在廟裡清修,比起娘娘他受這點苦不算什麼,還請娘娘放心!」蘇公公說完瞧著樂袖。

  樂袖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嘆道:「這孩子……」說著一頓又道:「讓他顧好自己的身子,我這裡好得很,別記掛著我。」

  蘇公公應是想說什麼,樂袖又道:「二皇子最近在做什麼?」蘇公公聞言就回道:「除了在文華殿便就留在西五所裡看書,偶爾也會去御書房。」說著停了停帶著一絲討好:「……除了這些,就是和三皇子一樣跟著殿下,以殿下為尊。」

  樂袖譏誚的笑了笑,彷彿又想起來自己現在正在皇覺寺,遂低頭去喝茶並不在意的樣子,又看向瑾瑜:「去將我才抄好的《心經》拿來,讓蘇公公帶回去。」

  瑾瑜應是,蘇公公站了起來,樂袖叮囑他道:「以後沒事不要常來。」蘇公公臉色為難:「可是殿下他……」

  「他的孝心我知道就成了,叫他安心讀書,要做的事情很多,整日裡顧念我也沒有用,反而耽誤了自己的事情。」樂袖說著又捻了佛珠,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他不會等太久的。」

  蘇公公忙著應是,隨即一愣臉上僵硬了一刻,彷彿在思考樂袖話中的意思,不待他想明白瑾瑜已經托了一個靛藍色包袱出來:「……公公。」

  「有勞姑姑。」說著雙手接過,又和樂袖打了招呼,才小心翼翼的從皇覺寺出來,一路上了馬車和回了宮中。

  敏哥兒正在御書房中,蘇公公朝裡頭探了探露了個臉,敏哥兒目光在他面上一掃彷若未見又低頭去看手中的奏摺,聖上稍歇端了茶要吃,又猛咳嗽起來,顛的茶水四濺,敏哥兒驚了一跳忙放了筆過去:「父皇。」滿臉的緊張要給聖上順氣。

  「無……妨。」兩個字而已,聖上卻說了許久,咳嗽使他的臉色憋得青紅,抖著手又要去端茶,敏哥兒見了忙替他端遞了過去,聖上放在脣邊又咳嗽了幾聲……

  敏哥兒看著聖上的臉色,手在他背後輕輕的順著,目光落在濺出茶水的杯盅上,隨即臉色一變,目光一轉他道:「父皇,茶水涼了,兒臣給您重新沏一杯。」說著又順了順聖上的後背才放了手轉身去泡茶。

  若細看,就能覺出他腳步有些不穩。

  可聖上並未在意,捂著胸接觸到茶水吃了一口,入口卻覺得腥澀,他眉頭微擰正要發怒卻瞧見原本清爽的茶水,此刻已變成淡紅色。

  他心中一涼,知道是方才咳嗽出的血水,下意識的去看已轉身去泡茶的敏哥兒,審視的在他後背轉了一圈。

  敏哥兒正背對著他在沏水,偶爾回頭看他一下,面露擔憂:「父皇稍等。」只以為他在等熱茶喝。

  聖上放了心,強壓了心中異色,拿了杯蓋將褐紅色的茶水蓋住,喊道:「讓常公公來吧,你忙了一上午回去歇著吧。」又拿了帕子不放心的擦了擦嘴角。

  敏哥兒還是端了茶過來擺在案上,低頭應道:「兒臣不累。」說著一頓又看向聖上,一片赤子之態:「父皇也去歇會兒吧。」

  「我沒事,你去吧。」聖上擺手已不想多言,敏哥兒低著頭應是躬身退了出去,正和常公公迎頭碰見,常公公身後跟著蘇公公,聖上瞧見了蘇公公突然問道:「……誰在外頭?」

  敏哥兒在門口停了腳,常公公進來笑著回道:「是蘇連慧,從皇覺寺回來想和殿下回一聲。」

  「哦?」聖上彷彿有些好奇:「去皇覺寺了?」

  蘇公公看向敏哥兒,敏哥兒朝他微微頷首,蘇公公低頭進來跪在地上回話:「回聖上的話,奴才確實從皇覺寺回來的。」說完偷瞄了一眼聖上,見他臉上除了因為方才的咳嗽有些紅以為並無異色,壯著膽子如實道:「殿下說山中濕氣大,怕貴妃娘娘衣裳單薄,所以讓微臣送些衣裳去。」

  聖上看了眼敏哥兒,敏哥兒就回道:「確實是兒臣吩咐的。」並無隱瞞,他知道他讓人去看望樂袖,瞞是瞞不住的,不如如實相告,反而落個坦蕩。

  再說,樂袖對他向來照拂,她去寺中也只是清修,他去看望也並無不妥。

  果然聖上微微頷首,又去看蘇公公腋間夾著的靛藍色包袱,問道:「這又是什麼。」蘇公公回道:「是娘娘抄的《心經》讓奴才帶回來給殿下的。」

  聖上眉梢一挑,蘇公公已經打開了包袱,裡頭露出一頁頁裝訂好的宣紙,上頭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遠遠的一掃聖上已知是樂袖的字跡,可還是道:「拿來,朕瞧瞧。」說著又悶悶的咳嗽了一聲。

  常公公接過去拿去龍案上,呈在聖上面前攤開,又很自然的收了涼掉的那杯茶,親自端去了後殿倒掉。

  聖上隨意翻了幾頁,看向敏哥兒:「難得她抄了,你拿回去仔細看看吧。」

  「是。」敏哥兒過去雙手接了和蘇公公行禮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裡,蘇公公就關了房門,原原本本的將和樂袖見面的前後和他說了一遍,又道:「娘娘說不用等很久,奴才想了一路,也沒有想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敏哥兒面無異色,心中卻是跌宕難平,若是昨天他或許還不明白,可是經過剛才的事情,他卻是能猜到七八分,樂袖定然是知道了聖上的身體,才說這樣的話。

  難怪她會那麼乾脆的請去了皇覺寺,這些日子他也想不明白,現在卻是什麼都清楚了。

  聖上的身體,只怕已被掏空了。

  若非如此也不會有瑩貴妃用藥被貶的事情……可也正說明了一個問題,聖上定然已是許久不曾和後宮嬪妃同房,否則她又怎麼會做出那件事。

  「大哥。」這時外頭有人喊門,蘇公公一聽就道:「是二皇子殿下。」

  敏哥兒抿了抿脣,臉上露出笑容來親自起身迎了出去,果然見二皇子站在院中,他笑著道:「二弟來了,快進來坐。」

  「好。」二皇子笑眯眯的朝敏哥兒抱拳行禮,隨著敏哥兒進了正廳,兩人對面坐下女官上了茶,敏哥兒問道:「二弟可是有事?」

  「嗯。」二皇子點頭:「昨天先生說的我有些地方不太懂,思索了一夜也沒想出道理來。」說著一頓崇拜的看著敏哥兒:「就想來問問大哥。」

  敏哥兒微微頷首:「我也有幾處未曾參透。」說著想了想:「不如二弟與我一起去文華殿尋了先生問問如何?」

  二皇子應是:「大哥這個主意極好。」說著率先起了身,敏哥兒對蘇公公吩咐道:「你去看看三皇子在不在,請了他與我們一起吧。」

  蘇公公應是。

  敏哥兒就和二皇子說說笑笑出了門,二皇子落後敏哥兒半步,態度恭謙,路上遇見女官內侍行禮他也是含笑點頭,沒有半分從前的孤傲。

  敏哥兒側目看了他一眼,目光微閃,態度比起二皇子來更加的親和,一副兄長之姿。

  析秋的「身體漸漸好轉起來」,偶爾能搬了貴妃榻早晚在院中曬曬太陽,春柳跪在一邊給她捶腿,笑著道:「碧槐這會兒該到山東了吧,連去前還擔心的一整夜沒睡著,這會兒真見了面,也不知什麼個樣子。」

  一個月前碧槐和蘇全勝辦了婚事,因她和蘇全勝都在府裡做事,按侯府的規矩只能留一個人,碧槐哭著說若是她不能留下,她就不嫁了,析秋本來也不在意這些規矩,又是自己身邊的丫頭,索性就睜一隻閉一隻眼,和春柳一樣留在了身邊。

  蘇全勝老家在山東,成了親就想帶著碧槐回去祭祖,析秋應了七八日以前就讓他們夫妻動身去了山東。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岑媽媽端了新泡的參茶來放在一邊:「蘇大壯兩口子也是好相處的,碧槐去不會受氣的,再說,他們也不敢啊。」

  春柳掩面笑了起來,析秋也跟著輕笑,問道:「碧梧可寫信回來了?」佟全之帶著碧梧重回了遼東,再見面又得三年後了。

  「沒有。」春柳想到碧梧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和三舅爺這個樣子可怎麼是好。

  析秋想起也覺得頭疼,不知道如何和二太太開口,本就是無稽的事,哪裡有人納妾不娶妻的道理,二太太說的也對,佟全之現在是把總不是他自誇,將來他若是做了總兵,家大業大難不成整個府裡就只有一個妾室打理,出門和各位夫人應酬也是讓一個妾出面,便是她願意別的夫人又如何想,這讓佟全之以後還如何與同僚來往相處。

  她深知二太太的顧慮,也贊同她的說法,所以一時間也被難住了。

  她又想起佟析硯的話:索性請位太太收了碧梧做女兒,這樣身份也就合適了。

  她何嘗沒有想過這件事,可這種事情若是她去操辦,早晚二太太會知道,到時候二太太難免覺得她是胳膊肘怪向自己的丫頭,欺壓佟全之,所以這件事她不能插手,只能等機緣了。

  「別說這件事了。」岑媽媽見析秋面露郁色,便打斷了春柳的話:「我昨兒去看望佟二少爺了。」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長得虎頭虎腦的,簡直和七舅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說起佟敏之的兒子析秋心情跟著好了一點,那孩子和岑媽媽說的一樣,和佟敏之小的時候一模一樣,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非常可愛。

  「我也瞧見了。」春柳笑著道:「眉眼裡還有夫人的樣子。」

  岑媽媽掩面而笑,回道:「那是自然,我們夫人可是親姑姑呢。」

  析秋輕笑,這時天敬在院門口探了探頭,道:「夫人,壽寧伯府上來人了。」

  析秋一愣,點頭道:「快請進來。」天敬應是,隨後一位穿著雅青色褙子的僕婦進了門,朝析秋行了禮滿臉喜色的回道:「給四夫人道喜了,我們二奶奶今兒上午查出來有喜了。」

  「八妹妹?」析秋坐直了身子,隨即也笑了起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又問道:「查出來多久了?她身子還好吧?」

  僕婦一樣一樣作答:「兩個月不到,二奶奶能吃能喝好得很。」說著一頓又道:「拿我們老夫人的話說,還著實長胖了點呢。」

  看得出來壽寧伯府都很高興佟析玉終於懷了身子。

  析秋也替佟析玉高興,若不然婁家真的要給她過繼一個嗣子在名下養著了。

  「賞。」析秋對岑媽媽道,岑媽媽聽著立刻應了拿了荷包打賞僕婦,析秋又道:「去庫房挑些上好的人蔘燕窩,你和她一起去一趟,代著我去瞧瞧。」

  岑媽媽應是轉身去了,析秋又細細問了僕婦許多問題。

  岑媽媽和僕婦坐了馬車去了壽寧伯府,在府門外恰好碰見了正要進門的江氏,她行了禮,江氏笑著道:「正好,你和我一起進去吧。」

  「是。」岑媽媽應是和邱媽媽一起跟著江氏後頭進了內院,婁府裡江氏來了數次也不算陌生,才進了小花園就瞧見對面走過來一個人,穿著一件連青色的直綴,身體瘦得幾乎一陣風都能吹走,面色發灰眼底有著淤青,江氏一愣,失態的盯著來人看……

  岑媽媽也是一驚。

  「大嫂。」直到對面的人朝她行禮,她才驚醒,訝然的應了聲:「八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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