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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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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37:02
210 設計誘捕

    “我是……”碧丹生偏著腦袋努力想著,他越想越覺得腦袋里像有根細小的絲線在切割著他的血肉,讓他疼得厲害。

    “不管我是誰,阿九,我只知道我是來找你的。我是來帶你走的。”碧丹生手握成拳輕輕捶了下腦袋以阻止自己的回想,然後對著談笑的方向笑了一下。

    “碧丹生?”司羽烈求證著。

    碧丹生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看起來對這個名字不怎麼在乎的模樣。

    談笑知道,這個人盡管有著碧丹生的殼子,但一定不是碧丹生。她轉過頭看司羽烈,“你把碧丹生安置在哪里的?”

    司羽烈皺著眉頭,“天華山域的一處山洞中,離此處不遠。”

    碧丹生道︰“阿九,我帶你走。”說著摸索著上前握住鐵欄桿,他用手捏了捏,那鐵欄桿紋絲不動,連個輕微的彎折都沒有。

    司羽烈道︰“你別白費力氣了。這牢籠是寒冰隕鐵打造而成,便是元嬰的大修士被關在里面都要費些力氣,何況是你。”

    碧丹生眉頭皺了皺,道︰“原來是這樣。”話音剛落,竟湊過臉來,張開嘴去咬那黑沉沉的鐵柱子。

    沒有什麼比饕餮的獠牙更尖利。

    談笑看著他嘴里上面兩顆虎牙蹭地飛長,下面也有對應的兩顆牙齒變得尖利並在長長。這不是什麼碧丹生,這是被她放走的妖獸。

    她的心提了起來,不一會兒便看到那些寒冰隕鐵打造的柱子被他咬斷,他仍覺不夠,甚至把斷掉的鐵柱子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吃的時候安靜地盯著談笑,他吃得很輕松,仿佛是在吃平常的果子一樣,如果司羽烈不是親眼看到,一定想不到他吃的是無比堅硬的寒冰隕鐵。

    談笑往後退了一步,“等一下。”

    碧丹生抬頭看著她的方向。

    “你先把他放出去。”談指了指司羽烈。

    司羽烈覺得意外極了。他本以為談笑一定不會管他死活的。

    “為什麼?”碧丹生奇怪地問道。

    “沒有為什麼,你不放他出去,就算你將這整個籠子都吃了,我也不會跟你走的。”

    碧丹生猶豫了一下,然後沉默地走向司羽烈所在方位的牢籠,如法炮制吃了幾根鐵欄桿。

    在這個過程中,談笑在司羽烈的手中寫字。

    談笑的手指很細,碧丹生走過去的時候,她已經示意司羽烈過來,並拉過他的手飛快寫著字。她像這個時候如果用說的告訴司羽烈,這妖獸一定能聽得見的。好在這妖獸雖然嗅覺靈敏,但卻是個瞎眼的。

    談笑在告訴碧丹生她來拖住這妖獸,讓他去找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來。

    司羽烈反手拉過她的手,也在她手上寫起字來。談笑的手掌小,司羽烈只有放慢速度寫。那柔軟的溫暖的感覺透過指尖傳過來,他微微有點走神,心想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的手怎麼會長成這樣。

    這樣的思緒一閃而逝,司羽烈很快發現在這個場合走神是很不妙的事情,可是事實上他似乎並沒有多少緊張感。他在問談笑那斧頭在什麼地方。

    談笑起先沒有反應,司羽烈便寫道︰你若不告訴我,我不但不會去找兩位長老,還會拖住他們不讓他們給師父療傷。

    司羽烈無聲地笑得猖狂,對於談笑憤怒的眼神更是十分享受。談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根他計較,只得告訴他師父常會一個人在丹房。

    司羽烈惡作劇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拉近,無聲地說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記得你欠我個人情。”

    談笑憤然甩手,那邊碧丹生正好道︰“可以出來了吧。”

    司羽烈笑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向被碧丹生開闢的出口,走到碧丹生身邊時道︰“早知道你有這本事,我也不會委屈你住在山洞里。”

    碧丹生不理他,繼續回來咬鐵欄桿。

    司羽烈則飛快地離開了太平觀。

    他直奔玉華峰隨雲殿,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都在那里。

    意外的是離歌也在那里。

    “談笑請二位長老移駕太平觀。”司羽烈對著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道。

    “你怎麼會到這里來?”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對望了一眼,然後問道。

    “談笑請二位長老移駕的原因便是清烈出現在這里的原因。難道二位長老以為,沒有特殊的理由,外頭守著的幾位師兄們會放清烈進來嗎?”。司羽烈放肆地對雲燁真君笑了一下。

    雲燁真君想起之前與談笑的對話,于是看向雲海。雲海真君道︰“既如此便走一趟吧。”

    雲燁真君點頭,道︰“來人,先將司清烈關起來。”

    司清烈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姬雲華,不慌不忙道︰“清烈會在這里等著二位長老的。”說完施法自縛,靜靜跪在了姬雲華的床前。

    進來的弟子見此狀況,於是看向雲燁真君。

    雲燁真君沉著臉道︰“莫要放肆,你與談笑的嫌疑沒有洗清之前都不準靠近這里。”

    司清烈道︰“雖然長老不相信清烈,清烈也無愧於心。師父受傷,清烈心中也深感焦急。清烈沒有別的要求,只想守著師父醒來。若長老覺得清烈在這里等不合適,那麼清烈在這玉華宮中任何一處等都是一樣的。只是太平觀現在不適合回去了。”

    雲燁真君想了想,轉而吩咐弟子將司清烈關在玉華宮的某個空置的丹房關起來,正好在離歌軟禁的地方隔壁。

    兩人一起被帶走了。

    路上司羽烈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離歌道︰“清烈真人難道沒有聽說過雲華真君以珍寶與太真交換離歌的事情嗎?離歌在太真也算知道些常人不知的事情,二位長老相詢可有方法為雲華真君療傷,離歌一直感恩在心,自然要略盡綿薄之力。”

    司羽烈想起這麼回事,也跟著笑了一下,道︰“也是,比起在太真朝不保夕,在天華做個獨臂的修真人實在好了太多。”

    離歌淡淡一笑道︰“清烈真人所說極是。”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各自進屋,門從外面被鎖了起來,自有人看守著他們。

    司羽烈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誰知道打的什麼主意。”待門關上,他便開始尋找可能的出口。

    他要待在玉華峰自然不是為了等姬雲華醒來,恰恰相反,他希望他不要那麼快醒,因為他要尋找那把斧鉞。

    渾水摸魚什麼的實在是太讓人心動了。

    這時候的司羽烈不自知已是魔心蠢動了。

    司羽烈在找著出口想要溜出去尋找那心目中的“神斧”時,離歌正沉著臉握著右臂的斷面處,指骨尖銳而蒼白。

    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是知道當年姬雲華換回司羽烈的事情過程的。雲燁真君問離歌的正是神器的事情。

    離歌正愁找不到機會出來,沒想到這個機會來得這麼恰到好處。

    他端正地坐在房中,只是手指不停地在桌面上畫圈圈。他畫得很專注,也很緩慢。如果他能畫得快一點的話,有人一定會發現他不是在畫圈圈,而是在畫某種類似符咒的東西。

    離歌畫啊畫啊直到指尖被桌面磨出血來。於是血絲在桌面漸漸被畫出一個古怪的形狀來。

    離歌冷冷一笑,突然一巴掌拍在那古怪的形狀上,等他再放開手的時候,桌面上已是乾乾淨淨,既沒有血跡也沒有圖案,就像方才離歌的作為都是虛空幻影一樣。

    離歌脫力地往後靠向椅背,眼楮因為疲憊而緩緩閉上,額頭的冷汗溢出,這時他稍稍覺得冷起來。

    讓一切做個了結吧。離歌這樣想著,恍恍惚惚中想起了小時候在人間被村里那些調皮的孩子扔石子咒罵的事情。那時候他已經知道力量是多麼重要。如果不是沒有力量,他和母親怎麼會被遺棄,他們怎麼會被那些愚昧的人欺辱嘲?他自己尋到修仙界這麼多年求的不是長生,是力量。

    為了這個,他已經犧牲了太多太多,包括從小一直護著他,值得他珍藏友誼的肖崇真。

    走到這一步,已是誰都無法回頭了。

    而在隨雲殿中,細細的紅線從地磚的縫隙中鑽出來,毫不猶豫地直奔姬雲華而去。

    紅線纏上了姬雲華的手腕。那紅線像是有生命的生物一樣,纏上姬雲華時小小翼翼,待落了根又囂張得意,不一會兒的功夫就隱身在姬雲華的血脈之中,消失在他的手腕之上。

    離歌在屋中靜靜坐著,等著。他努力回想當時自己被斬斷右臂時的場景。他開始是低低地笑,笑到最後放聲出來,連隔壁的司羽烈聽到都怔愣半晌。不過無論離歌在做什麼,都無法阻擋他拿回“神斧”的行動。

    而在太平觀中,看不見的碧丹生面對死活都不肯出來甚至以死相逼的談笑,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氣味難聞的地方怎麼就能留住他找了這麼久的阿九。

    腳步的聲音由遠及近,碧丹生在等待中沉默。漸漸地,他低下頭,嘴角奇異地竟是上揚的弧度。

    而隨雲殿中,虛弱的姬雲華猛然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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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37:40
211 再次封印

     “阿九,有人來了。”碧丹生垂著頭,破舊的寬袍隨意搭在身上,長長的袖子垂下來,整個人骨骼清瘦。他額邊散亂的髮在他的臉頰上留下橫斜的陰影,談笑隱隱約約看得見那陰影的弧度,那讓她心頭沒來由的緊張。而在碧丹生開口的前一秒,她還在為腳步聲的漸近而松了口氣。

    她前面是被碧丹生要斷了鐵欄桿的出口,出口邊也只有那麼一個碧丹生。

    或者,該稱呼他別的什麼。

    “你不肯跟我走,是在等他們嗎?”。碧丹生緩緩抬頭,談笑終於看清他是在笑,那笑並不明顯,卻明顯有著某種瘋狂的味道。

    談笑捏成拳的手緊了緊,咬緊下牙。

    “阿九,你果然和以前一樣狡猾。不過,你覺得他們來又能做什麼呢?”碧丹生突然伸手撕裂上半身的衣服。

    談笑瞪大了眼,就著陰暗地牢中的光線看到他本來光潔白皙的前胸上布滿荊棘的恐怖圖騰。

    “我果然還是不喜歡人類的身體,脆弱、虛偽、不堪一擊。”說話間,聲音漸漸低沉變調,而他的身體就坦坦蕩蕩地在談笑面前變化起來。

    他的上半身依舊,只是從腰往下的地方卻開始布滿大片大片的黑色陰影,那或許不能稱之為陰影,準確來說,應該是漸漸長長的黑色長毛。他的腿變成了粗壯的前肢,而他身後竟然活生生地長出身軀和兩只後腿來。

    衣服很快被撐破了,等他一句話說完的時候,已經完全變成了白塔中妖獸的模樣。只是這時候的妖獸已非昨日可比。

    “你……”談笑驚訝於眼前人和妖獸的轉變,剛開個頭,卻發現實在無話可說。

    碧丹生笑了,他伸手捋了捋雜亂的長髮,略有些苦惱地說︰“怎麼辦,阿九不喜歡我吃人,可是我若不吃他們,他們一定會想要鎖住我的吧?阿九,怎麼辦?”

    談笑喉嚨像是堵了塊石頭,她開始發現,自己讓司羽烈去通風報信或許並不是多麼高明的做法。

    說話間,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便進了太平觀的地牢。

    妖獸體積龐大,它一變成妖獸的模樣,便佔了大半個地牢,它背對著門口看著談笑,尾巴則隨意地一甩一甩的,他腹部的大嘴緊閉著,談笑卻因為他的氣息壓抑著,十分擔心那張嘴在一秒就會血口大開。

    “這……”雲燁真君稍微愣了下,立刻擺上架勢,雲海也配合著與他一同步下陣法,一時間二人法寶盡出,就怕威力小了的難以奈何這凶獸。

    妖獸聽到身後的動靜卻並不緊張,仍對談笑道︰“阿九,不如你跟我走,我便放過他們,如何?你們人類不是最喜歡條件交換了嗎?”。

    雲燁真君怒道︰“大膽妖孽,敢在天華撒野。”說著一招漫天炎火,頓時火光四起,朝著妖獸的方向鋪天蓋地過來。不止是妖獸被攻擊,談笑也受到了波及。這漫天炎火威力強大,這麼一招使出來,整個地牢都付之一炬。雲燁真君若不是太急著想要拿到一個主動權,也不會在這樣的空間里一開始就用這麼高級的火術。

    可讓他驚跳的是,妖獸不過是甩甩尾巴。那尾巴在火光中變粗變長,它在空中掃了一圈。不一會兒竟讓那些火焰朝著固定的方向旋轉翻湧。

    妖獸緩緩轉過臉,手在腹部摸了摸。只聽一聲像是從喉嚨直沖出的吼聲破空而來,緊接著那些火焰在吼聲中震動著,最終都湧入了妖獸腹上的血盆大口來。

    雲燁真君倒退兩步,臉色微白,“不可能!”那炎火的威力他清楚得很,若是尋常的妖獸,便是法力再高強,被這麼大面積的火光包圍,即便沒死也要去幾層皮。可這妖獸一張口吞了這麼多火焰,竟然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裏,眉頭輕輕皺著,還要說一句:“這個不好吃。”

    那是給你吃的嗎??!!

    雲海真君臉色也是一沉,這時他見雲燁的漫天炎火沒用,立馬使了一招海納百川,頓時談笑聽見耳邊有奔湧而來的水聲,料想不多時便有大面積的水淹沒這地牢。

    妖獸一甩尾巴纏住談笑的腰甩到自己身上,談笑還來不及驚叫,那妖獸背上的長毛便長長了纏住她的手腳,叫她貼著他的後背趴坐著動彈不得。

    妖獸不滿地擡手摸了摸額頭道:“這地方未免太小。”說著一跺腳,縱身一跳,談笑便跟著身子往後仰去。

    說話間大水撲騰而來,妖獸正對著來水的方向血口大開,這回就不止是吞了水而已了。

    雲海不敢怠慢,他算到要首要吞水,但是水也可以奔騰不竭的。妖獸不停地吞,他便不停地操縱著水,一點也沒有放松下來。

    苦了談笑被洶湧的水浪沖過來刷過去,不小心連吞了幾口水,肚子裏喉嚨裏都難受得緊。談笑被妖獸擋在身後都這樣,那直接面對水浪的妖獸遭遇的沖擊隻會更多不會更少。她想這妖獸要是真吞了這麼多水,那倒也真是本事。至少她談笑就做不到這樣。

    水太多了,看來妖獸肚子裏空間有限。大水慢慢沒過了妖獸的頭頂。妖獸馱著談笑在水中遊泳,水裏卻沒有雲燁和雲海兩位真君。

    想來他們一定在高處掌控全局吧。談笑這麼想著,本以爲是一面倒的局面,勝負很快就能分曉了。可不一會兒當她再聽到妖獸似乎低低哼了一聲之後,心中卻陡然警惕起來。

    果然,不出半刻,在幾乎要沒過妖獸頭頂的大水中傳來細微的什麼斷裂或者崩坍的聲音。

    談笑抹了把滿臉的水定睛一看,可不得了,水位在下降,那麼多那麼多的水打著旋兒都入了妖獸的肚子,而顯然在這個過程中入它肚子裏的還有別的什麼。比如……太平觀。

    沒錯,是太平觀。因爲當妖獸住口之時,整個太平觀都消失了。

    談笑這回看見雲燁和雲海兩位真君了。他們像被定住了一樣相互扶著站在那裏,眼睛珠子瞪得老圓。

    妖獸笑道:“我還以爲能設陣捉我的人多麼厲害呢,原來不過爾爾。”它腹部的口閉了起來,笑得有些得意。

    雲燁和雲海的臉色難看起來。他們一個習火術,一個習水術,水火本就不相容,若沒有姬雲華在場,他們獨自結陣威力絕對有限,到那時別說捉到這妖獸再鎖起來,恐怕自身都很難保。

    妖獸道:“又是水又是火的。你們這麼喜歡,便讓你們也嘗嘗好了。”話音剛落,它腹部的口又張開。本來不相容的水與火此刻恰到好處地共存著,並在他的吼叫聲中沖出來,席卷了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

    妖獸的動作太快,談笑看得心驚,這時候正抓著它身上的長毛希望它停下攻擊。她手掌散發著淡淡的冷光卻不自知,倒是妖獸似乎怔了怔,半晌才道:“阿九不樂意了。”

    水與火卷著雲燁和雲海拖出百米的距離,這個時候突然有銳利的殺氣從那百米開外的茫茫水火中呼嘯而來。

    妖獸神色一凜,馱著談笑直往後上上倒躍,只見前方一個火團團裏躥出三個並排的人來,其中中間的拉著雲燁和雲海的人不是姬雲華又是誰?

    “師父!”談笑一看。頓時喜得想要跳出去。

    妖獸將手伸向後背將她扯下來抱在胸前,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看向後方,雙手摟著她的腰死緊。呼出的熱氣就撲在她的頸邊。

    “你放開!”談笑知道以自己現在九轉的功力對付這妖獸來言簡直就像是螳臂擋車,但是此刻她十分想知道師父的情況,所以不怕死地極力掙紮起來。她的指端化出犀利的劍光,她的每一根指頭都仿佛是最尖銳的利器,可是妖獸的毛皮實在是太厚了。

    妖獸謹慎地“看”著前方。一手圈著談笑的腰,一手覆在她的後腦勺。在往後退的過程中突然低低喊了句:“阿九”。這一生似是歎息,帶著遙遠空間的氣息,在出口的瞬間叫談笑沒由來地怔愣,仿佛觸犯了某種古老的禁制般,心裏有一塊陡然缺口。

    妖獸攬進了談笑,冰冷的臉頰貼在她的臉色,半晌只喃喃一句:“阿九,你欠我的。”

    談笑心頭微有些酸,她正要發問,卻突然覺得腦後一痛,整個人失去了知覺。

    “你放開她。”姬雲華臉色仍然蒼白,他甚至沒有穿道袍,只是穿著中衣,很明顯一下床救過來了。

    妖獸笑了笑,“是你在我身上種下的玩意兒嗎?你不覺得那個已經沒有用了嗎?”他小心翼翼地抱著沒有意識的談笑,心中微微有些動蕩。已經記不得多少年多少次了,他一直想這麼做,想這麼做卻沒有做,起先是他不願意,後來是他不能夠。

    妖獸在半空中轉眼變成了人的模樣,他的臉在談笑頸邊蹭了蹭,表情雖然冷漠,動作卻緩慢而溫情。而在談笑醒著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想要變成人的模樣,這樣磨蹭著她。

    姬雲華的臉色沉下去,再沉下去。他十分不喜妖獸此刻的動作,隱隱約約覺得仿佛它的行爲是某種穢嬻一樣。

    “你纏著她想做什麼?當年設陣捕你的人是我。而且,你真的覺得沒用了嗎?”姬雲華心中奔騰著怒氣,他有一瞬有種毀滅一切的沖動。

    他種在妖獸體內的禁制雖然被破除了,但不代表他一點後招都沒有留。姬雲華知道,自己的劫是在這裏等著呢。

    “結陣。”姬雲華對雲燁和雲海道。

    雲海一驚,“你真要那麼做?”他轉過頭看姬雲華,只看到他無比堅毅的側臉,目光中沒有一點猶豫。

    妖獸微微擡起頭,“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話音剛落,兩邊都已準備就緒,西邊的天紅霞正起。

    那一戰,至少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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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48:57
212 所謂願望

    東方的天發白的時候,出雲峰恢復了平靜。

    雲海扶著幾要昏厥的姬雲華道︰“師兄,你這是何必?”

    姬雲華的手撐著地,目光望著不遠處地上躺著的談笑,腦海里不禁不住地回望過往。他推開雲海,“你帶雲燁師兄回去吧。以天華基業,此後百年仍能雄踞修仙界。”

    “雲華師兄。”雲海跟上兩步。

    “不必跟過來。”姬雲華緩緩往前走了兩步,然後頓住,卻沒有回頭。“你知道師兄的脾性。我此番作為不獨為她,只是,自此之後,你們也不能再為難她。此事師兄托付與你,莫要叫師兄失望。”

    雲海一時失語,只眼睜睜看著他丹田內的嬰元漸漸黯淡萎縮,幾乎要失去生命的痕跡。

    他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姬雲華這個名字或許……

    姬雲華終於走到談笑的身邊。他的心情有些復雜。他知道自己的命運,他分不清心中更多的是感傷或者解脫或者其他什麼,但是他知道現在自己想要做什麼。

    他抱起談笑。這個動作在平常實在再簡單不過,但此時他卻很花費了一番力氣。雲海在後面看著,不自覺地往前挪了一步,卻聽見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隨他去吧。”

    雲海住腳,“我不明白。”

    雲燁虛弱地橫躺著,“不用明白……”

    姬雲華伸掌,談笑腰間的無骨劍緩緩到了他的手中。他輕輕摩挲了一下劍身,許久後才御劍飛起,他便抱著談笑坐在上面,懶懶地往玉華峰飛去。

    “做個交易吧。”他的腦海里浮現設陣封印妖獸時那便成人的妖獸欺身過來所說的話。

    “什麼交易?”姬雲華那時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你本事不錯,能逼我至此。我自願束縛,你也省些力氣。”

    “條件?”

    “這個人,必須每個月來看我一次。”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為什麼這麼做?”

    “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不過你沒有時間考慮了。你,已經要到極限了吧?難得有人還知道上古禁咒,我其實對你很好奇。不過,並不想留下你的性命。”正因為如此,才有這場惡鬥死戰,耗掉他最後一點精力,專挑這個時候來做這種交易。

    “你是饕餮,那麼她到底是誰?”姬雲華這個時候覺得這個問題這只饕餮獸一定知道。雖然他隱約覺得這個答案一定不會讓他痛快。

    “這不是你該問的。”饕餮微有些驚訝姬雲華真的知道他的底細。“你如何知道我乃饕餮?”

    姬雲華知道他是沒法從饕餮這里知道消息了。而其實在他所剩無多的時間里這個問題也不那麼重要了。

    “可惜我不想告訴你。”姬雲華出手,“成交。”至少這只饕餮能守護談笑一時,一時也是好的。之後的之後就全是各人造化了。

    饕餮一笑,手指點在了太陽穴上。

    白塔再起,姬雲華終於知道元嬰的大修士遇劫隕落是怎樣的感覺。他封住自己的各大經脈,用最後一點力氣保住丹元,延遲嬰元退化的過程,他還有沒做完的事,還有沒說完的話,他不能在這時候倒下,更不能離去。

    他唯一覺得解脫的是,今後天華如何是與他無關了。這個地方承載了他成長的掙扎和希望,最後束縛住他的身體和思想,到如今總可以放開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了。

    姬雲華抱著談笑去了玉清殿。

    姬雲華將談笑放在一邊,然後自己入了玉清池清洗。他洗得緩慢,仿佛在享受一般。他並沒有在看談笑,他知道自己若不叫醒她,她一定醒不了。他腦子里千頭萬緒,整理了半天也不過是更加茫然雜亂。

    等他清洗好了,散著一頭濕髮隨意穿著寬大的道袍走出玉清池時,目光便在談笑身上久久停駐。

    談笑便是昏迷中也蹙著眉,拳頭攥得死緊,一點也不肯放松的模樣。她其實並不適合扮作男人,她的線條太柔了,若不是性格還算冷漠,又有寶衣護身,這年紀大約現在一定就要穿幫了。

    姬雲華原來沒有想過,此刻卻在想如果他當初沒有讓談笑扮作男裝修道,如今的她會是什麼模樣?或者其實英娥峰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她沒有家族勢力的干涉,在天華範圍內,他還是可以給她安排一個安逸一點的未來的。

    別的人不說,至少秦清微就一定不會待她不好的吧。

    想到此,姬雲華無聲地笑了。

    到這地步,誰也沒辦法回頭了。他不能,談笑亦不能。她若想回頭,他也不能夠允許的了。只是這今後,他不想讓她本就不算輕松的人生變得更加沉重。他想他還真是很少有這種類似責任重大的情緒。

    少見,實在太少見了。

    他輕輕拍了拍談笑的臉頰,不一會兒談笑就坐起來,緊張地四處張望,這一望便撞進了姬雲華的眼楮里。

    姬雲華長長的鳳目此刻微微上挑著,嘴角也洋溢著微笑的弧度。他的眼楮里只有一個談笑,兩只眼楮便是兩個談笑。

    “師父……”談笑見姬雲華笑了,心想師父雖然氣色差了點,但人看起來還是好的。

    “洗洗,衣服在池邊,穿好了便來隨雲殿。”姬雲華說完便走了。他走得很穩,卻比平常速度要慢。

    談笑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談笑清洗完之後便去了隨雲殿。

    隨雲殿中,姬雲華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

    談笑卻沒有清洗前那麼好的心情。

    一路走來,談笑自然感覺得到隨雲殿氣氛的變化。玉華宮中雖然向來人少,但從來不會讓人覺得荒涼過。如今的談笑卻有這樣不妙的感覺。

    “來,到師父這里來。”姬雲華緩緩睜眼,微微笑了。

    談笑走過去,眉頭還未平整。

    “小小年紀,老皺什麼眉頭。”姬雲華修長的指在她額間點了點,談笑立馬舒展眉眼,不敢違逆。她心里有許多話想問,卻在看到姬雲華輕輕淺淺的笑容時怎麼也說不出口。

    “師父將玉華宮的人都遣出去了。你陪師父在玉華宮小住十天半月,師父也好將那些不能訴諸筆端的絕技教與你,如何?”

    “師父……”談笑愣了愣,總覺得如此溫和的師父怎麼會隱約透著不詳之感。

    “怎麼,笑兒不願?”

    “不,我願意。”談笑連忙應道。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姬雲華一錘子定音。

    這之後,當真風平浪盡。

    如果不算上姬雲華已經越來越明顯的清瘦和蒼白意外。

    夜半,談笑跪在玉華宮中供奉的神仙上人祖宗牌位面前祈禱。她心里很亂。如果說她一開始還不明白的話,到眼下這狀況,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前幾天司羽烈偷偷來找她,告訴她他要離開天華,問她跟不跟他一起走。她覺得意外,意外之虞,看著他背在身後的長斧,又有些明白。

    司羽烈道︰“你不跟我走,在這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你的那位靠山可是要靠不住了。”

    談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可是她其實多麼異想天開地想成為那個人的靠山。她憶起之前師父不小心撞到門,她伸手去扶的場景。這麼多天師父都穿著件寬大的道袍不曾換過,若不是她親手摸到,都無法想象他居然已經瘦成那樣。

    看著她眼里的驚愕恐懼,姬雲華卻笑了。他輕松地抬手摸了摸談笑的頭,笑道︰“笑兒長大了。”

    那一刻,談笑心中陡然生長的瘋狂恐懼她現在仍記憶猶新。

    司羽烈臨走前還說了一句話︰“離那個一條手的遠一點。”

    司羽烈走了,他走得無聲無息,走之前一把火燒了晉火峰。談笑在玉華峰遙望過去,只覺那里光禿禿一片,幾乎是寸草不生了。談笑想那個地方果然不適合住人的,司羽烈待在那里的時間實在太少太少,臨走前卻要一把火燒個干淨。

    這件事情門中誰也沒有提起,兩位長老都是沉默的態度。而掌門遲遲不出面,王清潤又沒有公告過關於司羽烈的事情,所以這件事也就那麼過去了。

    而離歌聽說得了不少丹藥,到閉關地去沖結丹去了。

    這些談笑都不感興趣,她總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夠,根本沒有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瑣事上。

    姬雲華傾囊相授,金術的要義和煉器之術的精髓在談笑面前毫不藏私。他用盡可能多的時間陪伴談笑學道修行,又用盡可能多的時間為談笑留下他還來不及教的東西,所以休息的時間就被無限壓縮了。

    談笑進去的時候,姬雲華正在奮筆疾書。

    談笑咬咬牙,走過去一把握住姬雲華的手道︰“師父,笑兒想睡了。”

    姬雲華怔了一下,“那便去睡吧。”

    手掌下的那人的指骨已經到了硌人的程度。談笑心里微微痛著,抬頭卻笑道︰“師父,你上次問笑兒有什麼心願,現在可以說嗎?”。

    姬雲華停筆,“說吧。”

    “小的時候清微師兄常說師父是神人,這世上萬萬千千人都不能比。可是笑兒資質駑鈍,又不知如何討好師父,所以常常遠遠看著師父卻不敢靠近。笑兒那時便想著如果有一天師父也如清微師兄一樣,能哄哄笑兒,陪笑兒躺著小睡一下,那該多好。”

    往事經年,談笑從沒忘記過那時的渴望,像渴望一個父親一樣渴望著姬雲華的關注,卻似乎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之後多年,她為之奮鬥著,只覺得心中一股執念久久不散,已經說不清到底是渴望著父親還是什麼。

    姬雲華放下筆,輕輕笑了一下。“既然如此,師父便滿足你一次。只是師父也有個願望,笑兒若能做到,師父不知有多欣慰。”說著拉著談笑的手走向床榻。

    “什麼?”兩人平躺在床榻之上,談笑幾乎覺得整個大殿中都只有自己的心跳。

    “你的父親談紫君是我的弟子,他為你取名單一個笑字,再好不過。人說人如其名,師父雖不說,卻是極喜歡你笑著的。”姬雲華始終拉著她的手,緩緩閉上眼。

    談笑暗暗吸氣,又艱難呼出,半晌才道︰“師父說什麼,笑兒都是聽的。”

    再過許久,談笑極力壓抑胸中涌動著的某種情緒,卻聽姬雲華輕聲道︰“過來。”

    談笑側臥過去,小心翼翼又十分珍惜地靠近姬雲華。姬雲華一手攬過她抱在懷中,笑道︰“還有件事,出雲峰白塔鎖著的饕餮,你常去看看它。”

    談笑動了動,被這一句話沖淡了情緒,剛要發問,卻聽他道︰“睡吧。”姬雲華的手覆上了她的頭頂。

    洪荒歷三千三百四十五年秋末,天華之中無人再見姬雲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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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清微出關

    洪荒歷三千三百四十五年,天華山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悄然無聲,一件轟動山門。

    前一件與姬雲華有關,後一件與秦清微有關。

    談笑醒來的時候,床邊已經沒有人。榻上的溫度顯示那個人離開已經很久了,而在桌上整整齊齊擺放的書冊玉簡顯示出某種決然。

    談笑鞋也沒穿滿山奔跑,手上拿著件外套,心慌意亂地想那個人在哪里,冷不冷?直到面前有個人捉住她的手臂對她吼叫。

    這個人便是閉關日久的秦清微。

    第二件大事,秦清微出關,歷時十數載,順利結嬰了。

    談笑只傻傻望著他,傻傻笑著,笑容未有一刻稍歇,秦清微卻不得不得讓她暫時失去意識。

    再過不久,王清潤閉關,門中事宜在兩位長老的同意下,悉數交給了秦清微。

    王清潤閉關前曾與秦清微有過一次單獨的徹夜長談,再之後,玉華宮這個地方除了談笑在住,包括他秦清微在內都不能自由出入。

    談笑在後來多少年都發誓永遠都不願想起那段黑暗無光的歲月。那種煎熬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以笑容掩飾,從不曾對人提起。

    至此,又因著九轉的緣故,談笑果真性情有變。而這“變”也是在一年之後。那時王清潤已閉關,秦清微忙於門中雜事,談笑正獨自去了趟積雲洞回來。

    秦清微接手了門中事務後,為了方便便住在了王清潤的雲水峰中。談笑在玉華宮待了會兒,整理了整理姬雲華留下的書冊等物,長久以來的沉悶壓抑似乎稍有緩解。

    而後,她去了雲水峰。

    雲水宮靜安殿中,秦清微皺著眉頭,正在翻看門中各峰所報之事。這些事情原來是姬雲華在做,後來是王清潤在做,如今王清潤閉關,秦清微倒真覺得無奈和稍感吃力。說實話,他對這些也真是不感興趣的。只不過位置擺在那里,已沒有更合適的人接手。

    一年前凶獸作亂之事由於只在天華山域,王清潤又處理得當,外面雖有小道消息風言風語的,但畢竟沒得到過證實。那之後兩位長老深入簡出,既是修行也是養傷。王清潤很適時地將秦清微結嬰的消息遠播出去,安排好種種事情後,一無牽掛地去閉關修行。

    秦清微常常會想,若換做是他,一定不會把事情處理得如此完滿。所以師父雖然寵他,最看重的還是王清潤。王清潤雖然比他晚沖元嬰,算算時間,那時卻又恰到好處地合適。

    想到師父,秦清微揉了揉額角,不自覺地又想到談笑。

    一年前談笑赤著腳滿山喊著師父尋找姬雲華的場景像一根刺一樣每每扎痛他的心臟。他想如果自己早一點出關,會不會情況就會不同。十數年的光陰,他勘破自己的心魔,卻未料結嬰歸來,卻是這樣的境況。想著便覺蒼涼,而後便是疼痛。

    秦清微似不能忍受,終於決定暫時放下手邊事宜,出去走走。

    一年來談笑多半獨自待在玉華宮,秦清微偶去探望,只覺每探望一次心便更沉冷一點,執念難怪成魔,它之於人如此可怕。

    雲水峰水多。水生木長,秦清微在這里住得還算適應。

    秦清微去了離雲霞瀑不遠的地方,他不自覺地抬頭望那水簾,暗暗有些悵然,又有些想笑。

    都道王清潤閉關,卻少有人知道他在哪里閉關。秦清微卻是知道,王清潤便在這雲霞瀑後。從外面看這一瀑流水終日不止,卻不知這瀑布便是禁語,里面別有洞天,卻不是人能進去的。王清潤早看中了這麼快地方,早就在準備,就等著秦清微出關。

    若說深謀遠慮,人情練達,秦清微自認遠比不過王清潤。

    談笑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個場景。

    聽到腳步聲,秦清微往後看去。這時一身白衣衣袂微揚的談笑便這麼走過來,與他並肩。

    談笑轉頭,微微抬頭看著秦清微,唇角揚起笑的弧度,“清微師兄。”

    秦清微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見談笑這麼一笑,陡然便有些恍惚。

    談笑抬手,張開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琥珀色的眼瞳明亮清澈。

    秦清微臉上卻沉了沉,抓住她的手,語氣低沉,“你笑什麼。”

    其實談笑笑起來很好看,頗有些溫暖的味道。可自從一年前的事情之後,秦清微打心底極怕談笑笑的。他猶記得那時談笑像是被下了無可救藥的咒一般強迫著自己,只要醒著的時候都是笑著,秦清微卻絲毫不能從中看出快樂溫暖的味道。

    談笑抽回手,舉止頗為沉穩。“師兄又擔心了。可阿笑想開了。”她望著雲霞瀑,秦清微卻看著她未著冠的髮隨意綁著,綁著的是一條金絲瓖邊的白色絲帶。

    如果他沒記錯,這是當年談笑離開玉華峰前去來朝時師父為她綁髮所用,之後談笑珍藏若甚,從不曾用過。

    秦清微怎麼看怎麼覺得透著古怪,但卻又實在想不明白哪里古怪。

    “那如今,你如何打算?”秦清微問道。

    談笑道︰“道者求長生,我亦然。”她時時想起姬雲華所說的另外一個世界,也時時想起他在描述那朦朧世界時壓抑的心動和向往。她想等她到了師父那樣的修為,或者比他更高,會不會替師父看到那個世界。

    道者修行,向往長生,這長生卻不是那麼容易修的。談笑知道這之後百年甚至千年甚至更久,她能得到的和放棄的都是些什麼。

    秦清微仔細看著談笑的表情,良久終是笑了。“如此再好不過。”逝者已矣,何苦為難自己。

    姬雲華消失得如此徹底,連肉身都沒留下。

    “師父留下不少典籍經書,我想日後閉關帶進去。”談笑看秦清微。

    秦清微親切地摸了摸她的頭,“這沒什麼不可以。如今清微師兄已經結嬰,這些事還是做得了主的。”

    談笑呵呵笑了一下,拉下秦清微的手道︰“師兄又把阿笑當小孩子,阿笑已經長大了。”

    秦清微恩恩兩聲道︰“阿笑再大在師兄面前也是個小孩子,即便待阿笑如師兄般垂垂老矣也是如此。”說著咳嗽兩聲假作老人狀。

    談笑被逗笑了,“師兄正值壯年,哪來的垂垂老矣。阿笑這就去準備準備,待要閉關之時定來找師兄辭行。”說完擺手道別,轉身離去。

    秦清微也笑著道別,待談笑走出十步遠時突然道︰“阿笑,等一下。”說著走上前去。

    “有什麼事嗎?”。談笑轉頭。

    秦清微笑了一下,“你知道師兄剛接手你清潤師兄的事務,有些事情有心無力,顧不上來的。”

    談笑點頭,“清潤師兄素來擅長這些,清微師兄卻是隨了師父,不甚喜愛。”

    秦清微點頭,“正是。眼下有件事,師兄左右找不到人幫忙,獨信任阿笑。”

    “何事?”談笑問道。

    “來朝如今弟子眾多。自從離歌閉關之後,你清和師兄人手極缺。師兄想,阿笑閉關之前能不能暫且幫幫你清和師兄?”他走近來,溫和地看著談笑,“待師兄找到好的人選,一定讓你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聲音漸低,隱隱有種懇求。

    談笑怔了怔,轉而笑道︰“知道了。這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清微師兄,你還是信不過阿笑。”說著癟癟嘴,似有不滿。

    秦清微眉目漸舒,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師兄總是為你好的。去吧,在來朝也莫要忘了修行。”

    談笑點頭,轉身離去。

    秦清微一直笑著,只在談笑轉身後漸漸收斂了笑容,幽暗的雙眼辨不清悲喜。

    他心里想︰阿笑,證明給清微師兄看吧,若你真的想開了,清微師兄便放你自由,無論你想閉關還是遠行,無論什麼都成全你。

    離開了雲水峰的談笑並沒有回玉華峰,也沒有去來朝峰,卻是去了出雲峰。

    當年太平觀毀,有盡無涯也受到波及。之後這些統統重建,天華便下了禁令,一般弟子不能到出雲峰來。談笑以築基的修為,卻可以自由出入出雲峰。

    入了出雲峰,談笑便隨心行走。一年前姬雲華提起出雲峰白塔中關著的饕餮,卻並不解釋。談笑知道這是要她自己尋找答案。

    她想,原來那人面獸便是饕餮。如果那凶獸不是饕餮,她一定不會想再見到它。

    出雲峰表面上沒有什麼白塔,談笑卻相信自己隨心所欲地走路也一定能找得到白塔的入口。

    有些東西是冥冥注定的,逃避是逃避不過去的。那麼,就讓她尋找這其中的真相吧。

    談笑隨意亂走,走了一個時辰方看到熟悉的白塔。此時場景又變,只白塔依舊。

    談笑走上去,將手貼著白塔,道了聲︰“饕餮。”

    她手下貼著的牆壁如水中幻影一番波動,白磚變得透明,厚牆似可穿越。而她真的走了進去,從從容容,不曾退縮。

    碧丹生模樣的饕餮坐在地上,兩腿側向一邊,一手撐地,腦袋微偏,長長的髮垂下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他的眼楮仿佛從來就不會睜開。

    “阿九。”饕餮笑了。“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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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要走下去

    有的人選擇記起,有的人拼命忘記。

    談笑淡淡一笑,“你是碧丹生還是饕餮?”

    饕餮微有些困惑,“我在等阿九。”這跟我是誰有什麼關系嗎?

    談笑想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不要告訴我,你又忘了?”她記得碧丹生會有這樣失憶的狀況,有時是忘了與自己有關的往事,有時則是忘了與自己有關的人。

    這時談笑將通天鉞顯於掌中,“我聽說饕餮是上古龍神的兒子,那麼,這個能不能讓你稍微記得一點?”純白的通天鉞在她手中滑過亮光。她相信都是上古之物,它們之間一定存在某種不為人知的共鳴,或者被稱為感應。

    饕餮鼻子動了動,很熟悉的味道,無論是阿九還是那巴掌大彎月一樣的東西。

    談笑手一動將通天鉞隱進體內,“看來你是忘了。”她往前走了一步,“那麼,你記得自己為什麼在這個地方嗎?”。

    饕餮微微動容,“我在等阿九。”

    “阿九又是誰?”

    “你就是阿九。”

    “我的名字可不叫阿九。”

    “總之你是阿九。只有阿九能進來這里。”饕餮很固執。

    “你又如何知道只有你等的阿九能進來?”

    “我就是知道。”饕餮在這方面也十分自信。

    談笑沉默片刻,有些生物是有很奇特的能力。“你等阿九做什麼?”談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這只饕餮,師父一定不會變成那樣。可是如果這只不是饕餮,她的路又該如何走下去?

    談笑從來沒想過那個神一樣的師父姬雲華有一天會那樣認命地等待死亡,而他消失得如此徹底,她找遍整個天華都找不到他了。

    “看著她。”這是饕餮的回答。

    談笑一時無語。瞎了眼的饕餮是看不到她的面貌的。經歷過宛城忘生陣,談笑很容易想起那個被妖獸擁圍著閉目流血的人面獸失去了它的眼楮。修道者講究肉身雖死,靈魂不滅。談笑有時候雖然恐懼,但也會突發奇想會不會有什麼像是轉生的東西的存在。

    於是人生的軌跡多麼奇妙,她在閻羅洞遇到了阿娘,遇到了先人,後又遇到了白虎,修習了九轉,再後來又走過了宛城,遇到了碧丹生,遇到了饕餮。

    饕餮,這個幼時存在於她記憶的名詞,如今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叫著阿九,擁有著碧丹生的身體,獸身時一張大嘴卻是長在身上。

    如果放在以前,談笑或許還會有些驚怕,如今卻很平靜。

    或許姬雲華本人都無法想象他對談笑造成的影響。

    “那麼,你看到了嗎?”。

    饕餮倚在牆上,“我在看。”

    之後便是沉默。談笑大約不想在這樣長久的沉默中想到一些不願想起的事情,所以轉身欲走。

    饕餮卻道︰“你若難受了,可以來找我。”

    談笑腳步微頓,忽而想起自己的反噬期,若有似無的笑了。

    沒有人知道,現在的她其實更喜歡享受那個那個時期。

    是的,享受。

    看來饕餮知道的遠比她想象的多。

    談笑回了玉華宮,清理了一下要帶走的東西,其中大部分是姬雲華留給她的功法典籍之類。當然,還有陰陽五氣爐。

    談笑想了想,獨自進了隨雲殿,將腰上從不離身的無骨劍解下來,抽出來靜靜看了會兒,然後開始在床前舞劍。

    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情緒在作祟,舞過之後,談笑將那無骨劍端放在床上,旁邊緊挨著放著劍鞘,然後手掌微動,顯出了一雙通天鉞。

    談笑坐在窗前來回撫摸著無骨劍的劍身,想起姬雲華將這把劍交到她手中的情形,然後目光就變得很柔很柔。

    “不是我不喜歡你,而是我想要走下去。”談笑手持通天鉞砸向無骨劍,本想著將劍身和劍鞘一起銷毀,卻又不知那一時被什麼魔杖左右,手一偏單單只毀了劍身。

    劇烈的光影之後,無骨劍連個粉末都沒能留下,獨那把空蕩蕩的劍鞘在旁邊晃動了一陣,歸於平靜。

    談笑微微愣神,嘆道︰“罷了。”說著把劍鞘掛在床邊,然後安靜地走了出去。

    談笑關上門,手掌覆在門上,用姬雲華曾經教她的方法封印了大門。

    沒了無骨,談笑尋了把普通的飛劍御劍去來朝。

    風輕輕吹過,談笑眨眨眼,其實整個天華都沒有人能完全知道姬雲華的本事,姬雲華若是後繼有人,大約也只有談笑能夠達成。

    談笑站在蘇清和面前淡淡笑著叫了聲︰“清和師兄。”

    蘇清和放下手中的筆抬眼看過來,一時間總覺得過了千秋萬載一般,總之不可能是一年。

    雖然秦清微打過招呼,蘇清和卻覺得自己對看到這樣的談笑準備遠遠不夠。

    “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談笑說得很輕松,實際上她整個人都表現得很輕松。

    “唔……也沒什麼太重要的事情,就是最近門內許多弟子被派下山,所以來朝峰受了些影響,需要管得嚴厲一些。”說到這個,蘇清和有點無力。

    本來來朝峰一般都是修為不高的弟子,這些在以後可能成為天華的棟梁,但在現在只要安安心心修道就好。應該來說他們再門內是屬於消息最不靈通的人的。但是事實相反,外面的派系爭端,門內的妖獸禍亂,這些事情他們反而似乎知道得很多。知道得多了,人心就浮躁了。雖然現在還沒有跡象表明他們有把消息往外傳,可是外面的消息既然能傳進來,里面的消息難道還真的能一直瞞著傳不出去嗎?

    王清潤閉關前雖然處理好了這些事情,但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於是蘇清和就需要對來朝峰的弟子管得更嚴厲一些,並且還要找出到底是誰或者是哪些人這麼例外傳消息。

    本來之前還有離歌可以幫他,可離歌閉關後,蘇清和就越來越發覺很難找到合適的人了。

    而這個時候,秦清微提出將談笑送過來給他幫忙。

    在這之前,蘇清和一直以為談笑一定會在那個玉華宮中待一輩子了。

    談笑敏感地察覺到不對。“有什麼問題嗎?”。

    蘇清和笑了笑,“是有些小問題,不過也沒有那麼嚴重,你剛回來就先休息兩日吧,待我理順些了便與你原原本本說出來,雖是來幫我,你可也不要耽誤了修行。”

    談笑便不堅持,道︰“恩,我知道的。既然這樣,那我先回去了,待過兩日再來找清和師兄。”

    蘇清和點頭,待談笑轉身又道︰“對了,你住在哪里?在來朝宮住好嗎?這里安靜一點,而且我們也好有個照應。”

    談笑點頭。

    蘇清和於是笑道︰“那麼你自己去挑個房間吧,丹室什麼的這里也都有空置的,平時修行也不會被擾了清淨。”

    談笑道︰“謝謝清和師兄。”然後走出去,從走進來到走出去言行都很正常,或者說是太正常了,絲毫沒有半點悲傷或者遲鈍等等表現。

    蘇清和微微皺眉,自言自語嘀咕道︰“在瞎擔心些什麼,好好的嘛。”然後搖搖頭,處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談笑挑了個偏遠一點寂靜一點的房間,將東西都放好後便出了來朝宮。

    既然現在什麼事都不用做,她自然要修行的。去閉關地還是去道場呢?談笑想了一下,心想先去道場吧。

    談笑去了個人少的偏僻道場,又找個了個人少的角落打坐靜思,開始修習九轉。

    閉上眼,不一會兒她就進入了狀態。這時候到場內有多少人,這些人都在什麼方位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她看見的並不是真實的人,而是他們體內的氣。這些人的氣顏色不一,紅黃藍白黑都有,明暗度也不一樣,有的暗淡一些,有的明亮一些,大小自然就更不一樣了。

    談笑想象這麼多的氣連同她一起其實都在那陰陽五氣爐中,於是陰陽轉換,五氣輔生,所有的都放在煉爐里煉啊煉啊,煉成什麼呢?煉出一個顏色?或者煉出一團氣?或者……談笑跟隨自己的想象任意馳騁,自己的身體就好真的是個陰陽五氣爐,而她的爐中就有一個小宇宙,這個小宇宙不停地變幻,創造著她想創造的東西。當然,這些東西也只是雛形而已。

    這種想象和經歷對談笑來說並不陌生。一年來她並沒有放下修行,而她現在感覺自己越來越習慣將九轉和姬雲華所教的煉器之術混為一體了。有時候談笑會想,自己會不會天生就是個煉器師。不過大多數煉器師煉的是“器”,她則更喜歡煉“氣”。

    修行中的談笑很平靜,也沒有什麼雜念,這其實是她最喜歡的狀態,而她為了達到這個狀態,做過很多的努力。

    兩個時辰後,覺得差不多了的談笑緩緩睜開眼。她剛睜開眼,就發現有些不對。

    道場中的人似乎都沒在專心修行,而是有意無意地在看她。

    看我做什麼?我這里有什麼嗎?談笑不解。她順著一個人的目光看過去,那人趕緊回頭,腰板挺得很直。

    要是以前,談笑大約會板著臉離開,頂多冷哼一下。可現在談笑的心境不一樣了,做事的方法也相應變化。她想了想,起身走向那個人,溫和地笑了一下道︰“你在看我?”

    那人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目光中還帶著詫異。

    “有什麼事?”談笑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那人突然站起來,“姬師兄,你怎麼會在這里?花師兄找你很久了?”這人明顯是新來的,不識得談笑,但覺得談笑與他見過的姬不棄師兄似乎不太一樣。

    談笑比那個人更加詫異,她微微一愣,竟是笑了。差點忘了,這個地方除了她談笑,還有個人擁有這個模子——姬不棄。

    談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點敏感了,但她在這一刻確實想到了阿九,和等待阿九的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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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聰和姬不棄怎麼走到一起去並且關系越來越好的談笑還真是很少去想,現在想想,大約與她也不是完全沒有關系的。

    看到這個青蔥一樣弱弱的小弟子口口聲聲姬師兄花師兄的,談笑就很難想象當年在易市花聰和姬不棄的表現。看來,什麼也都講究個緣分。

    小弟子又道︰“姬師兄,你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談笑眨眨眼,“哪里不一樣?”

    小弟子似乎紅了下臉,“姬師兄很少笑。”

    談笑想其實我本來也很少笑的。不過這話說出來忒沒意思,談笑今日的修行覺得可以告一段落了,可以走人了。

    於是談笑也不解釋,淡淡笑了下離開道場,她身後一群人都撲向了無辜的小弟子。

    “那是姬師兄嗎?真的是?乖乖,我可從沒見他笑過。”

    小弟子可憐兮兮點頭,“是吧。”

    另一人道︰“我們都被趕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修行了居然還能遇到傳說中的姬師兄,我們好厲害。”

    又有人道︰“是啊是啊,聽說前幾日花師兄和姬師兄鬧矛盾了,怎麼還沒和好啊?”

    ……

    談笑耳朵尖,她一邊慢慢走一邊聽了會兒,心里奇怪。什麼時候花聰和姬不棄在來朝有了這麼高的威望了嗎?而且他們說什麼鬧矛盾的,什麼情況?

    這年頭一閃而過,談笑又習慣性地笑了一下,這些與她有什麼關系呢?她覺得比起其他人,花聰和姬不棄這兩個名字她聽得是不是也稍微多了一點?

    她正想著,沒想到迎面走來的正好是她想到的人。

    花聰行走得很快,從他走路的氣勢和頻率來看似乎還帶著怒氣。

    談笑站在原地沒往前走,等著花聰自己發現前面站了個人。

    花聰皺著眉,明顯是在想事情,談笑覺得她再這麼不動地等著,大約是要被撞上了,所以很自覺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這一挪,花聰陡然警醒,人跟著往後跳了一步,然後臉上浮現出生氣、驚詫、愕然等等情緒,到最後化作了三個字︰“談師兄?”

    談笑笑了笑,“花聰。”心想這孩子沒認錯人,甚好。

    “真的是你?你怎麼來了?”花聰往她後面看了看,心想這個人不是應該在玉華宮和雲華真君一起嗎?來朝峰並不缺乏風言風語,而這些言語里面也不會缺乏談笑這個名字。不過鑒於這些事情真正明白真相的人不多,他們更感興趣的反而是秦清微晉升元嬰這件事情。這對整個天華都是一種鼓舞,以至於門中對姬雲華的“沉默”也並不是那麼注意強烈。

    “怎麼,不能來嗎?”。談笑挑了挑眉。

    花聰皺了皺眉,繞著談笑走了一圈,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看了個遍,“你真的是談師兄?”

    談笑笑了笑,“你若不信也不用再這麼問下去了。先走一步。”

    “等等....”花聰立馬攔住她,“那個,有件事想要問你一下。”花聰躲躲閃閃。

    “什麼事?”

    “那個,前段時間,你知道的,就是那個妖獸毀了出雲峰……”他看了看談笑的眼神,立馬伸出雙手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情現在不能隨便說。我沒有隨便說的,也就是遇見了談師兄,有個事想問問……那個……”花聰欲言又止。

    “問吧。”談笑覺得他這麼難以啟齒,大約是個很難的問題。

    花聰湊過來,很小聲道︰“聽說雲華真君受了點小傷……”他眯了眯眼,拿兩根手指比了比,“現在怎麼樣了?”

    談笑神色微斂,“你問的?還是幫誰問的?”她看向花聰。

    這麼明目張膽打聽雲華真君的事情,以為她和他很熟嗎?

    花聰忙擺手道︰“隨便問問,隨便問問。”然後哈哈乾笑幾聲,“隨便問問……”

    談笑看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讓我猜猜,幫姬不棄問的?”她有這種感覺。

    花聰乾笑聲更明顯,“我幹嘛要幫他問呢?再說了,他相問自己不會問的嗎?”。

    談笑盯著他看,直看到他都想要溜了。“不對,你幫他問的。為什麼呢?你們為什麼想知道這個?或者他為什麼想知道這個?”說著走近兩步,於是花聰便退後兩步。談笑再往前走,他便再往後退,到最後花聰退無可退,整個脊背都貼在了樹幹上。

    花聰眨巴眼,“我就隨便問問,沒幫誰問,也……不是特別……想知道的。我那個……先走了,還有晚課……”

    談笑攔住他,“你若去問別人,指不定就要被送到清微真君那里去了。”

    花聰扭著脖子鑽出來,趕緊道︰“你多想了談師兄,我真的是隨便問問。不問了就不問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走了。”說著風一樣一溜煙沒了蹤影。

    談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心念一動,也跟了過去。

    花聰並沒有去晚課,他越走越偏,越走越遠,既不是道場的方向也不是居所的方向。談笑於是緊跟在後,心想這里面一定有什麼事情。

    花聰來到一片林子里,那林子深而茂密,花聰就站在林子里走過來走過去,神情有些焦急。

    他在做什麼?等人嗎?談笑一躍上了枝頭,靜靜看著。

    這一等就等到了夜半,月掛樹梢了。

    只見林中亮光一閃,多出一個人來。

    談笑這回明白了,這里竟有傳送口。

    這里怎麼會有傳送口?以前她在來朝時怎麼不知道?

    而那傳送口出來的人正是與她有著同一張臉的姬不棄。

    “你果然又去了。”花聰氣急敗壞,“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談笑一聽就覺得這里面有故事,心想他們兩個在一起,怎麼總有這麼些故事呢?

    姬不棄冷冷地看了眼花聰,“你不必管我。”

    “我不管你?你現在叫我不管你?他們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難道都忘了以前的事情了嗎?”。

    “我說,你別管我。”姬不棄一字一頓。

    花聰臉色不好,被姬不棄這麼說之後,沉默了半晌,道︰“到底是為什麼……”

    姬不棄轉身就走,“為什麼,以前我也在問為什麼。”

    “那你……”

    “現在覺得這樣也很好。”

    “你……你不怕被他們發現嗎?”。

    姬不棄緩緩轉頭,“你擔心我?還是害怕我牽累你?”

    “你這個孫子我若不是把你當朋友,會這麼冒險幫你嗎?我連花家的秘技都使出來了,你不覺得這種情況若是你的事情被發現,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就是我?”花聰簡直暴跳如雷。

    姬不棄沉默片刻,又走了回來。“花聰,我感謝你。可是這是我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他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我現在知道了他可以的原因,這個原因現在就要被我抓住了,這有什麼不好嗎?

    花聰愣愣地看著他,“你變了。”

    姬不棄笑了一下,“我沒變,我一直在尋找這樣一個機會。”說著轉身離開。

    花聰本能地往前走了兩步,“談師兄到來朝峰了。”

    姬不棄警覺地頓了一下,“與我有關系嗎?”。

    “你覺得雲華真君如果真的有什麼事,他能離開玉華宮來到這里嗎?”。

    姬不棄呵呵低笑兩聲,“你不懂的。他能來還有一種情況,正是說明那個人……”言未盡,意猶存。

    談笑在樹上狠狠驚了一下,這姬不棄是什麼意思,他想做什麼,他正在做什麼?

    “花聰,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我不想等我結嬰的時候,你還是如今這個模樣。”

    姬不棄徹底離開了。花聰在原地咬緊牙,自然自語道︰“你以為那些人安了好心不成?”語畢,左右檢查了一下,然後也離開了樹林。

    談笑等他們都走了之後跳下樹枝來到姬不棄剛剛站立的地方。

    傳送被使用過是能夠留下痕跡的。這個痕跡現在看來很隱蔽,看來花家秘技果然名不虛傳。談笑很像看看這傳送的另一端是什麼地方,不過現在大約不合適的,還是回去準備準備吧。

    這麼一想,談笑轉身準備回去。可等她一轉身,卻發現身後無聲無息地站著個人。

    “還不走?站在這里做什麼?”那個人很高大,他整個身子都蒙在黑布中,只留一雙眼楮在外面。他的眼神很犀利,說話很冷很低沉,談笑很容易感覺出這個人並不是天華的人。而這個人現在說這樣的話,很可能是把她當成了姬不棄。

    談笑心跳亂了幾分,點點頭果斷走人。

    她髮上的絲帶從那人身邊擦過,那人低頭看了一下,突然道︰“等一下。”

    “等...”這個字出口的時候,談笑就覺不妙。她反應迅速運氣拔腿就跑,風聲呼呼在耳,她不敢有一秒停留。

    那人愣了一下,轉身就想追,這個時候那個傳送的地方卻亮了起來。那人遲疑了一下,轉頭看了看談笑瘋狂奔跑半途中都用上了飛劍的身影,皺了皺眉,還是選擇走傳送走了。

    來日方長。那人想了想,想到平日里見到的姬不棄的樣子,再想想剛才那個人的樣子,明明同樣一張臉,同樣一個人,怎麼突然之間似乎……有點不一樣?那人緊皺眉頭,仔細想了想這段時間以來打聽的消息,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岔了。

    只是,姬不棄突然跑得那麼快做什麼?難道是不同意他們提出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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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所謂對手

    談笑按了按狂跳的心臟,想起那個人的感覺,怎麼想怎麼覺得有那麼點熟悉。

    在哪里見過呢?在哪里感受過呢?

    談笑一個人在屋里走來走去,覺得這本來平靜如一潭死水的生活稍微有點趣味起來。她決定多關注一下姬不棄。

    姬不棄。談笑摸了摸嘴角,這個孩子,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的呢?

    過了兩日,蘇清和派人來請,談笑便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事情了。她憶起秦清微讓她來來朝峰時的神情,暗自一嘆,心想清微師兄你真的是太擔心了。

    蘇清和請了談笑過來,先問了問這兩天的狀況,談笑自然說一切都好,簡單說了說這兩天的事情,無非是修行和休息。

    蘇清和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談笑著孩子一向刻苦的,這方面真是不需要人多擔心。

    “那麼,可曾聽到過什麼傳聞?”蘇清和問道。

    談笑知道,重點就要來了。

    “聽到過一點,但很模糊。”談笑想了想,無非是對一年前妖獸事件捕風捉影的傳聞,再就是外面三派爭端的傳聞。其他的倒也沒啥有什麼。比起這些流言蜚語,她對姬不棄暗中進行的事情更感興趣。

    蘇清和道︰“既然清微師兄讓你過來來朝幫我,我便把最近的情況跟你說一下吧,你也好有個準備。”蘇清和看了她一眼,他其實不太想提起一年前的事情。一年前的事情對雲華真君和談笑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對門人天華都說雲華真君在靜養。可那天談笑嘶吼著滿山找姬雲華的事情他們少數幾個在場的真人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王清潤知道,秦清微知道,蘇清和也知道。

    然而現在說起來朝峰的事情無可避免就要從一年前說起。

    蘇清和一邊說一邊注意著談笑的情況,而令他很意外的是,談笑並沒有他預想的表情變化,相反她表現得很冷靜,甚至是——超脫。仿佛那些事情其實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都是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一樣。

    蘇清和將來朝的現狀和所流傳的言語原原本本說了下來,說完了問︰“你怎麼看?”

    談笑想了想,蘇清和說了那麼多,無非是說了兩件事,一件事是現在來朝弟子人心浮動,想出山的想出山,想閉關的想閉關,想一步登天一口吃個胖子的大有人在。另一件事是他們關於雲華真君的猜想和傳聞。蘇清和懷疑來朝峰有人在與外面互通消息。雖然還沒有造成什麼危險,但是這總歸不是掌控內的事情,應該要控制的。

    “無稽之談。等日子久了,他們自然會忘記的。”談笑笑道。

    蘇清和道︰“若真是這樣便好了。”他起身走向窗邊,從那個位置可以看到遠處幾個弟子結伴而行,打打鬧鬧似乎在討論什麼,但絕對不會是道法。

    “來朝峰的弟子如今有三分之二都是各大修仙家族送來的弟子,有的家族很顯赫,比如花家,比如……姬家……也有的名不見經傳。修仙界的版圖中,其實家族比門派更為重要,有些門派就是為家族服務的。天華往早了推跟姬家的關系頗大。”

    談笑想到姬不棄和那個全身都裹在黑布里的人,心想那個人難道是姬家人?

    “餅子大了,誰都想來分一塊。可是怎麼辦呢,餅子再大也只有那麼一塊而已。”蘇清和轉過身來,“阿笑。來朝不能亂。”

    從蘇清和處出來,談笑一個人走在山道上。

    蘇清和看問題和王清潤不一樣,和姬雲華也很不一樣。不能說誰對說說。各自考慮得角度不同罷了。姬雲華往往張狂,他有那個自信,也有那個能力;王清潤往往審慎,他更平和,也更周全;蘇清和相比起來關注的東西就更具體一些。

    談笑想到姬不棄。想到那個黑衣人,心裏癢癢的很想再去看一看。但是也知道她現在去那裏也不可能掌握傳送的秘語。

    花聰一定知道什麼。但是花聰爲了維護姬不棄,不一定會告訴她的。不,是一定不會告訴她的。

    談笑想了想,決定跟來朝峰弟子一起做功課,順便盯著姬不棄和花聰。

    蘇清和懷疑有人私自對外傳送消息,談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個深林中的傳送了。

    她打聽了一下來朝做功課的地方,一個人悠悠然趕過去,果然看到花聰和姬不棄在一衆弟子中。

    談笑走到最後面坐下來,心想當初她剛來來朝的時候確實是沒有這麼多弟子的,現在看來這個地方人氣真是旺啊。

    談笑一進來花聰就注意到她了。花聰眼角跳了跳,轉身多看了幾眼,很快引起了一旁專心緻志的姬不棄的注意。

    “看什麼?”姬不棄問。

    “談師兄在後面。”花聰道。

    姬不棄愣了一下,也往後看了眼,這一眼情緒就有點複雜了。

    談笑玩味地想了想那個眼神,覺得姬不棄這孩子心思真是重。

    而姬不棄的思緒自此就不在功課上了。

    有人拿著一卷畫像到姬家,畫像上的人分明是姬不棄的模樣。姬雲華與家族不合,但不代表姬家對天華久一點掌控力都沒有了。姬不棄回了趟家,被要求了一些事情,然後就被送了回來。

    姬不棄實在是太想強大了。當他發現姬雲華的強大與姬家關系重大,當他發現姬家給他畫的餅如此美好的時候,他確實是忍不住了。

    如果不是談笑來到來朝峰,姬不棄幾乎都要想不起來有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這個事實了。這對姬不棄來說並不是件很好的事情,至少對現在的他來說。

    “他來做什麼。”姬不棄問花聰。

    花聰聳聳肩,“我怎麼知道,你想知道不會自己去問嗎?”花聰想了想,覺得談笑這次來來朝峰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怎麼說呢,親切?不是,大約是平和了一些。不那麼冷漠冷硬了。

    這麼想著,花聰就要起身。

    “到哪兒去?”姬不棄問道。

    “敘敘舊。”花聰向談笑走去。

    姬不棄心中不快,手中拳頭捏緊,這時突然發現他在來朝這麼多年,似乎也只有花聰這麼一個朋友。

    花聰在談笑身邊坐定:“談師兄,你怎麼也來了。”

    “左右無事。”這是談笑的回答。

    “做功課挺無聊的。”花聰笑了笑。

    談笑系笑了笑,“修道本來就就是艱苦糟的事情。”

    兩人于是聊起了道法。

    花聰很快發現談笑這些年在外面也好,在玉華峰也好都不是什麼事情都沒做的。相反,她很博學,也的心態果然平和了不少。

    這樣的談笑讓人覺得輕松。

    有幾個弟子注意到花聰和姬不棄。他們對後面投過去眼神,交頭接耳道:“那就是談師兄?”

    拎一個人道:“是的。”

    “果然和姬師兄長得好像啊。”

    “簡直就是一樣好不好。不過姬師兄更冷一些,不太好親近啊。”

    “聽說原來談師兄比姬師兄更不好親近呢……”

    “哪有。你看現在……”

    “你們說。雲華真君……”

    做完功課,談笑獨自回去,花聰和姬不棄一起走。

    姬不棄停下腳步,“你先走吧。”

    “怎麼了?”花聰問。

    “沒啥呢麼,你先回去吧。”姬不棄轉身走了。走得卻正好是談笑離開的方向。

    花聰若有所思的看了會兒,繼續向居所走去。

    花聰覺得姬不棄開始有了越來越多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但其實這些事情要找一個源頭無比容易。因爲姬不棄想要變強。

    姬不棄攔住了談笑。

    談笑覺得真是奇妙啊,她不去找姬不棄,姬不棄自己找過來了。所以說,小孩子果然是沉不住氣的。

    “有事?”談笑挑挑眉。

    “談師兄來來朝可是有什麼事情?”姬不棄問道。

    “這個,與你好像沒什麼關系吧?”

    “只是長相確實讓人覺得困擾。”

    “哦?”談笑看了眼談笑。“如果那麼困擾的話,其實也很容易解決。比如,一把小刀……”

    姬不棄詫異地看著談笑。“你變了。”

    談笑笑了笑,“想不想聊聊?”

    “聊什麼?”姬不棄警惕地問。

    談笑發現姬不棄真的是戒心很重的人。

    “我看到了。“談笑道。

    “什麼?”

    “你與天華外有聯系吧?那個全身被裹在黑布裏的人……”

    姬不棄狠狠驚了一下,抓起她的前襟,惡狠狠地道:“你知道些什麼?”

    談笑手輕輕搬開姬不棄的手,“激動什麼。我什麼也沒看到。至少沒有你想象中的多。不然我也不會來問你。”

    “你想幹什麼?”姬不棄眯起眼睛。

    “你是不是搞錯了,現在不是我想幹什麼。是你想幹什麼。”

    姬不棄目光深深。“我想幹什麼話,你會怎麼做?”

    談笑笑了一下,她看了下姬不棄身後走過來的花聰道:“你朋友來找你了。”說著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花聰本來是走了,可又不放心走了回來,一回來便看到姬不棄抓著談笑的衣服一副想要打架的模樣。

    “怎麼回事?”花聰趕過來,看著談笑離開,他把目光投在了姬不棄身上。

    姬不棄咬咬牙,“每次都壞我事。”這話他是自言自語,沒打算給誰聽了去。

    “什麼?”花聰問。

    姬不棄看向花聰,心想他想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不擇手段也要得到。花聰本人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你看我做什麼?”花聰被他看得發毛。

    “沒事,只是突然覺得在來朝峰也很有意思,”姬不棄冷冷笑了。

    對手這種存在,就是能夠挑起人的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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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兄弟翻臉

    是夜,秋蟲低鳴。

    談笑進行完一天的修行,此刻正站在桌前對著那陰陽五氣爐玩耍,純粹當時修行太用功後的放松心情了。

    談笑每天都會有這樣的時候,只是今天晚上……她手指動了動,乾脆收手,將那陰陽五氣爐放置在一旁,自己則走到窗邊倚著道︰“閣下深夜造訪,有何見教?”

    風吹葉搖,半天也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推門或者破窗進來的動靜。

    談笑的九轉日漸深沉,她對周圍的氣很敏感。幾天前她就覺得深更半夜的友人在跟蹤她。可是這些事情都沒辦法確認的。她既沒有打算去試探什麼也沒打算做什麼小動作虛晃跟蹤的人。她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剩下的便是等待。

    總會有人沉不住氣的,就看誰更加需要了。

    直到有一天,談笑感應到自己的反噬期就要來了。

    談笑在來朝峰的時候,多半幫蘇清和處理一些他顧不上的事情。談笑知道自己就要經歷反噬期後,便將手頭的事情整理了一番,然後去找蘇清和,告訴他她要暫時離開來朝峰一段時間,最短三天,長則五天。

    蘇清和沒想到什麼拒絕的理由,於是很干脆地放行。不過他還是希望談笑能早點回來,一方面能夠幫到他,另一方面也是秦清微的托付。

    想到秦清微,蘇清和心里暗暗思索起來。在這個亂象暗生的修仙界中,作為天華山第四位元嬰真君,他所受到的關注只會多不會少。更何況,比起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他顯得年輕許多。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之前因為談笑的事情去找雲海真君時,雲海真君手下的棋局。他之前一直以為雲海真君所說的是這整個修仙界的局勢,可到現在,他越來越發現其實那盤棋所包含的意義遠不止這個。

    離開來朝去出雲的最後一夜,談笑沒在修行,也沒在把玩那陰陽五氣爐。她將東西準備得好好的,打算過了夜半便走人。

    她等了半天,卻發現外面竟沒有往日熟悉的氣息。

    放棄了嗎?談笑心里冷冷一笑,是覺得這麼多天以來自己什麼也沒做,所以也一定沒什麼威脅了嗎?

    反噬期的感覺只會越來越強烈,談笑沒有把弱點暴露給別人看的習慣,也不認為這個時期留在來朝峰會有什麼新的發現。不過她很留心注意了那個小樹林,也很留心注意了下來朝峰的狀況,發現這個被稱為天華山中的孤島的地方一旦被嚴禁與外界取得聯系,這個地方只會固若金湯。那麼花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幫助姬不棄布置這麼個可以通往外界的傳送,他的本事也是可見一斑了。

    她走出門,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月亮,心想該走了。相信這個反噬期,她能夠收獲許多東西——從那只被關在白塔中的饕餮身上。

    而這時的姬不棄正被花聰困在屋中。

    “我說了我並沒有做什麼。”姬不棄揉了揉太陽穴,不明白為什麼今天晚上花聰這麼執著又難以溝通。

    “我都發現了,你去來朝宮做什麼?”花聰皺眉。

    “難道那個地方我不能去嗎?”。

    “可你為什麼晚上去,而且每次去都……”花聰的眉峰皺得更緊了。

    “我並沒有做什麼。即便你跟著我去了,那你一定知道我其實什,麼,也,沒,有,做的吧?”姬不棄一字一頓,反復強調。

    花聰望著他,眼神突然變得復雜。那目光中似乎有責備,有懷疑,有痛心等等情緒,一時間叫姬不棄語塞,轉而又覺得有幾分憤怒。

    “你這麼看著我是什麼意思?我什麼也沒做,難道你就一定要我承認我做了什麼不成?你就這麼維護他?這才不過幾天,你覺得他做的都是對的,我做的都是錯的了嗎?”。

    花聰臉色變了一下,“我沒這麼說,也沒這麼想過。只是不棄,你不覺得你走得已經太遠,太偏了嗎?”。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姬不棄沉下臉。

    “你懂的。自從姬家來人之後,你就變得很奇怪。不要告訴我你真的自願為姬家做這許多事情,你母親的命可是留在了姬家。”

    姬不棄有些煩躁地回望了他一眼,道︰“你到底在說什麼?或者說,你想讓我怎麼做?花聰,你不覺得你管的太寬了點嗎?”。他的聲音漸漸提高,“難道我要走怎樣的路,是由你花聰決定的嗎?”。

    花聰變了臉色,沖動地上前揪住姬不棄的衣領道︰“姬不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當我是你兄弟了嗎?你以為我吃飽了撐著沒事做才來管你的閑事?你是不是鬼迷心竅了魔障了吧。”

    花聰揪著姬不棄的衣領將他從座位上提起來往牆上壓,滿腔的怒火和不被信任被誤會的情緒一路飆升,他覺得姬不棄真是夠了,真的是魔障太深了吧。

    姬不棄皺眉,這時候也不耐煩起來,他一巴掌揮開花聰抓著他衣服的手,在桌邊站定了,“花聰,我早告訴過你,我的人生和你的人生是不一樣的。你可以按部就班步步為營地修習功法最終修成大修士,我的路只能自己去找,我現在找到了,雖然這條路與大部分人不同,但是你可不可以只是單純恭喜我,不要計較這麼多事情?”

    花聰被他一掌揮開的動作推得後退了一小步,但僅僅是這一小步也足夠扯斷他最後一根隱忍的神經。

    “所以你放來歷不明的人來到天華,所以你甚至都不確定那個人是站在你們姬家那邊的就按照他的話搜集天華的消息,所以你為了一個不能確定的未來去修習那個狗屁功法,你不覺得你放心太早了點嗎?現在呢?你去監視談師兄?他怎麼招惹你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再做什麼?”

    “我知道,你知道嗎?你為了這麼點無所謂的小事與我爭吵,到底是我魔障了還是你魔障了?花聰,我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但是你能不能只是靜靜看著?”

    “夠了。”花聰被激怒,“我會封了那個傳送。你想明白之前,我不會再做任何事情了。”

    姬不棄愣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臂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花聰皮笑肉不笑地扯動兩下唇角道︰“你覺得呢?”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姬不棄也被激怒了。

    花聰不敢置信地看向他,道︰“好處?你覺得我跟你說了這麼半天,其實都是為了在你想象中所謂的好處嗎?你覺得我跟你一樣,我他娘的沒功法可練了還是花家要倒了?”

    姬不棄被說得傻了一瞬,抓住他道︰“所以我才要那麼做。”

    花聰覺得很累,“不管雲華真君是不是真如你所想的仙去了,你想替代他都是痴心妄想。趁早收手吧,不要到時候後悔莫及。”說完花聰直接離開,不打算再做無意義的勸諫。

    姬不棄看著他離去,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臉上陰晴不定。過了一會軟,他自言自居道︰“誰說是痴心妄想,若怎麼會讓它變成痴心妄想?姬雲華抗拒家族的使命難道就是對的是好的嗎?我會比他更強大,我會比他做得更好。我也不會傻得去抗拒家族的使命,現在不是我算賬的時候……”

    姬不棄努力說服著自己,沒有發現有個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地方。

    等到姬不棄發現的時候,他狠狠地嚇了一跳。

    “您怎麼來了?”姬不棄連忙上前,將花聰的事情拋諸腦後。

    “姬家守護的傳家之寶被人偷走了。”

    “什麼?”姬不棄驚了一下,“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天。”那黑衣人話語低沉。

    “怎麼會……”

    “想辦法去玉華峰看看吧,看看那個人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是。”

    “天華有異常的波動,我讓你打聽的事情怎麼樣了?”那人問。

    姬不棄皺皺眉毛,“還沒打聽到頭緒。”

    “盡快。你知道我的時間不多,耐心有限。要知道,這修仙界中,大家族不止是姬家而已。”

    姬不棄應了一下,轉而又諷笑道︰“這個還是跟姬家人說比較好。”

    “你不是嗎?”。那人冷笑。

    姬不棄心中也冷笑了片刻,道︰“是,也不是。”

    那人沉默片刻,“我對你們的事情沒興趣。我只關注交易本身。記住,我並不認同你,雖然你是我們所找到的最契合的人。”

    說完之後,那人像是水紋一樣在原地憑空消失了。

    姬不棄半天才想起,傳送就要被花聰封住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而姬不棄被耽誤了這麼大半夜,談笑已經打點好一切出了來朝峰。

    玉華峰時沒有回去的必要了。談笑只覺去了出雲小的記憶隨心所欲地在出雲峰上亂走。走著走著,果真像上次一樣,她找到了另一個空間的入口,她找到了那座密不通風的白塔。

    談笑將自己的雙手貼上那白塔,不一會兒便聽見饕餮呼喚著“阿九”的聲音。

    談笑覺得此刻的饕餮一定有碧丹生的人格,不然為什麼一直叫她阿九?她卻不知道,即便不是碧丹生的人格,饕餮本身對阿九這個名字的熟悉也比談笑兩個字要強烈許多。

    只不過饕餮的記憶是不全的,它選擇了另外一種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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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52:06
218 上古饕餮

    “阿九,你來了。”饕餮顯得很高興。

    談笑往四周看了看,這里什麼都沒有,上次無意中放了饕餮,她明明記得這只凶獸多麼渴望新鮮的空氣,渴望自由,現在它卻很安靜,很知足的模樣。是什麼改變了它呢?

    “你在想什麼?”饕餮嗅了嗅,鼻子微微聳動。

    “我的反噬期就要到了。除了這里,我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了。”談笑坦白。

    饕餮愣了一下,“這麼說,阿九是信任我的嗎?”。

    談笑沒有說話。她對饕餮的感覺是復雜的,這種復雜她自己也不是很能想的通透。她總想忘記宛城忘生陣的事情,但是那件事情卻扎根在她的記憶之中。沒有想起那段記憶的時候,她或許是有些恨饕餮的。若不是為了封印住饕餮,師父怎麼會最後虛弱若斯。可是有了那段記憶,談笑又覺得饕餮與她之前存在特別的牽絆,她並不討厭饕餮,甚至有時候,她會莫名奇妙地覺得有種意外的類似愧疚的情緒。

    當然,這麼說也並不準確。

    見談笑沒說話,饕餮也不介意。現在它雖然被關在白塔中,但並沒有被鎖鏈鎖住失去行走的自由。它走向談笑的方向,在她面前停下來,“阿九,我很高興。”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閉著眼的饕餮整個面龐都顯得柔和起來。

    談笑想如果它是看得見了,那眼楮在這張臉上,該有怎樣的風情。

    “你在想什麼?”饕餮再問了一遍。

    “沒什麼。”談笑回神。

    “那麼開始吧。”

    “什麼?”談笑不明所以。

    “阿九來這里,不是來度過反噬期的嗎?”。饕餮的表情竟有幾分天真。

    談笑笑了一下,“是來度過反噬期的。不過這個過程其實並不需要人幫忙,只要保證我絕對的安靜就好了。”

    “安靜?”饕餮不解,“阿九身邊不安靜嗎?”。

    “不是。”是靜不下來。談笑最放心的人不在了,她想不出還能在哪個地方安靜地度過她的反噬期。特別是當她不打算回去玉華宮的時候。

    饕餮卻高興起來。“不管是不是,阿九能來,我很高興。”

    談笑掃了眼四周,找個合適的位置盤腿打坐,順便從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陰陽五氣爐和基本經書。這幾天怎麼度過他早已經打算好了。

    饕餮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它緩緩走近談笑道︰“你又帶來了什麼稀罕物嗎?”。它聞到的是陰陽五氣爐的氣味。

    談笑將陰陽五氣爐遞了過去,道︰“你是說這個嗎?”。

    饕餮感覺到胸前被什麼東西抵住了,他伸出手接過來,手指在那陰陽五氣爐的爐壁上摸過來摸過去,似乎那爐壁上的每一線紋路都勾起了它無限的好奇。

    談笑很快發現饕餮舒展了眉頭,手已經伸到那鼎爐的內部去了。

    想起饕餮之前對待通天鉞的態度,談笑忍不住問︰“這個,你認識嗎?”。

    “不。”饕餮搖搖頭,“但似乎見過。”

    這話本來就有矛盾,若是別人說這話,談笑大約會以為對方記憶混亂了,或者神志不清了。但是饕餮說出來,談笑只覺得這個家伙恐怕真的見過。

    “在哪里見過?”談笑輕聲問道,她問得小心翼翼,似乎怕驚動了在沉思中的饕餮。

    “不知道……”饕餮想了一會兒便沒興趣再想下去了。它覺得有些東西它並不想去想起來,好像想起來就會很危險很危險一樣——出於獸的本能敏感。

    談笑注意到饕餮的表情,便知道它一定是想不起來了,所以也不強求,從饕餮手中接過陰陽五氣爐放在身前,然後拿了一本書看起來。

    饕餮想了一會兒,“阿九變奇怪了。”

    談笑沒有回答。她看書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擾她。

    可是不是人情世故的饕餮並不是什麼人,它想要跟談笑說話的時候,就很在意談笑為什麼沒有給予它相應的回應。所以它摸索著坐到談笑的身邊,轉過頭去“望”著談笑。

    變成人身的饕餮鼻息呼吸著空氣,撲哧撲哧的熱氣雖然微不可聞,但是隨著他越來越貼近談笑,所以還是影響到了她。

    談笑皺皺眉,“你做什麼?”

    “阿九變奇怪了。”饕餮重復了一遍。

    談笑發現她是沒辦法安心看書了。

    “怎麼奇怪了?”她問道。

    “之前不是這樣的。”

    “之前?什麼時候?又是哪樣?”

    饕餮想了想,語塞。

    談笑直覺這只饕餮是不是沒話找話,自己沒事做,所以也不讓她好好做事。不過這些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

    饕餮看不見談笑的表情,但是能感覺得到談笑不想理會它。它不理解談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它覺得其他人都不會也不敢不理他的,道︰“我想不起來了。”饕餮坦然面對自己記憶缺失的事實,並不急著去尋找缺失的記憶。它想只要阿九在身邊,它就算想不起來也沒什麼關系的。只不過阿九在身邊的時間太少了。

    談笑看了看饕餮,不明白它這樣的兇獸爲什麼會對自己親切,它說它在找自己,可是找自己做什麼呢?

    “你不是上古兇獸嗎,給我講講上古的事情吧。”談笑道。她覺得對上古了解最多的應該就是白虎和饕餮了。可是白虎很少跟她講這些,或許她可以從饕餮這裏得到消息。

    “上古?”饕餮轉過頭,“你指的是世界最初嗎?”

    談笑挑了挑眉,“難道你們不這麼叫嗎?”

    饕餮笑了一下,“我已經很久沒有現世了。我們饕餮一族偏居一域,因爲貪吃所以不被外界接受,他們都怕放我們出去會造成災難呢。”說著聳了聳鼻子,很不滿的表情,竟有些可愛。

    可是談笑卻敏感地捕捉到饕餮的記憶狀態。“上次我拿通天鉞出來,你似乎不認識它?通天鉞不是上古神器嗎?”

    饕餮愣了一下。“我們是兇獸,不是神獸,也不喜歡神器。”它想了想,“阿九也喜歡神獸和神器,不喜歡兇獸的嗎?”

    談笑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有什麼關系嗎?

    “應該是吧。只是這樣,我有些難過。”饕餮緩緩低下頭。

    “兇獸是會隨便傷害人的吧。上次你幾乎要把天華的山峰都吃掉。”談笑恍惚了一下,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饕餮有些苦惱,“可是我們的本能就是吃啊。這個地方什麼都沒有,連這個塔都沒辦法下嘴。雖然我不餓,可是這種感覺很不好。”如果不是阿九,我肯定不會待在這裏的。饕餮想。

    談笑有些無語。大約每個物種都有它的習性,不是能夠輕易改變的。

    “好吧,不說這個,說說上古吧。”

    饕餮的手在地上摸索著那個陰陽五氣爐。

    “你在找這個?”談笑將那鼎爐遞到它面前。

    “這個叫什麼?”饕餮問。

    “陰陽五氣爐。”談笑道。

    饕餮點點頭,“上古就像這個。”

    “什麼意思?”談笑略略有些懂了。

    饕餮的手握著鼎爐轉了轉。手掌在爐口抹了一圈,爐中頓時出現五顔六色的氣,那些氣自由融合著,相生相克,此消彼長,然後形成新的顔色。它們作用著的時候好看極了。

    談笑爲這種純粹的色彩所吸引,又爲這種自己達不到的均勻控制力而驚歎,心想饕餮果然不愧是饕餮。自己以築基的水準,雖然修習了九轉,果然還是達不到這種程度啊。想到這裏,她立刻又覺得鬥志昂揚,想著有一天一定也要有這麼一手。

    饕餮不看那鼎爐。實際上他也看不到,但是他會感受。他還感覺得到談笑的專注。

    顔色不斷轉變。到最後竟僅形成了兩種狀態——光與暗。

    “這是?”談笑驚訝了。這種狀態她可是一次也沒碰到過。

    饕餮似沉迷在自己制造的“上古”之中。

    “你所說的神,就在光明中,而我們這樣的兇獸就在那黑暗裏。”饕餮解釋道。

    談笑看著那光暗交接的地方,半天沒有說話。

    “四象變化說是五氣的變化,其實不然。在上古,我們崇尚陰陽,不過我上次出塔一次,感覺到這裏的人似乎獨看重五氣,修煉十分單一。”它想了一下,“阿九其實可以不這樣修煉的,你身上似乎有混沌的氣息,只是阿九現在也只會金術……恩,還有火術?”

    談笑眨眨眼,“你的意思我應該金木水火土一起修煉嗎?”

    饕餮放下鼎爐,那光與暗在爐中漸漸沉下去,直到消失不見。“難道不可以嗎?”它頓了一下,“阿九不會?”

    談笑搖搖頭,“這個不太可能吧?”雖然她在修習九轉的時候,偶爾會覺得五氣平衡,皆在胸中。但是真要說到運用法術,怎麼可能有人能將這五種屬性的法術都運用得很好呢?每個人的體質也不可能允許的吧?再說,不是屬性越單一的人天分越高嗎?小時候,她可沒少因爲這個傷心過。

    饕餮突然抓起談笑的手,“你知道你爲什麼反噬嗎?我雖然不是神獸,可是說到上古功法,我也是了解一些的。”

    “爲什麼?”

    “一來是因爲你人類的軀體太脆弱。”

    “這個我已經知道了,而且我也經過神器鑄體了。”

    “二來是因爲你的氣太單一了。”

    “這個……”談笑開始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可惜我不能教你。因爲我們兇獸的法術是沒有這些區別的,我們與生俱來的毀滅力量並不會因爲五氣的變化而變化。”它們是靠貪吃活下來的。“不過,你可以試著修習五氣術,我可以稍微給你一點建議。”饕餮突然興緻勃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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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53:11
219 離歌出關

    無論白塔中饕餮與談笑如何,來朝峰卻是熱鬧得很。

    原因是離歌出關了。

    被交換回來的離歌獨臂之後,似乎比原來人氣更旺,不說在蘇清和身邊處理事務盡然有條,就是平時與來朝弟子們相處聽說也十分親切,至少一定不是像面對談笑時的模樣。

    從閉關地出來,離歌一路去了來朝宮。路上碰到的弟子都很親切地喚一聲離師兄,他也微笑點頭,很有師兄的模樣。

    進了來朝宮,蘇清和明顯還在忙。

    見離歌出關,蘇清和淡淡笑道:“可還順利?”遙遙望去,仍是築基。

    離歌道:“金丹難結,不過多虧了長老們賜的丹藥,弟子總算摸到些頭緒。”

    蘇清和道:“摸到頭緒也是好的。這次還太倉促,下次準備充足些,總該有些收獲。”

    離歌謝過,道:“可有離歌能幫得上忙的?”

    蘇清和筆下頓了頓,道:“你來得正好。前些日子談笑來來朝宮,這幾日回去了,待他回來你們兩做個伴,彼此有個照應,也好爲本真人分擔些事務。”

    離歌心中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談笑來了?”

    蘇清和似有歎息,“是啊。難爲那個孩子,這一年來都把自己關在玉華宮中,現在出來走走也好。”

    離歌道:“他也是陪著雲華真君。他來這裏,雲華真君也舍得?”

    蘇清和沉默了片刻,“他既然能來,該是掌門真君已經允了的。這些事情我們不便過問,左右是掌門真君的關門弟子不是。”

    離歌道了聲是,於是又說起幾句,無意中打聽雲華真君的消息,蘇清和也都一一作答。當然給的是“官方口徑”。

    之後離歌要離開,蘇清和便道:“你也在來朝宮住下吧,談笑住的地方旁邊應該還有房間,如今你們同期留在來朝的人不多了,獨你與他親密幾分,如今你二人同來幫本真人,實爲緣分。”

    離歌應下,轉身出了來朝宮,出去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帶笑的眼斂成深潭。

    他覺得有些事情應該要搞得更清楚一些了。

    而這個時候。正在反噬期中的談笑在白塔中由饕餮陪伴著,意外地發現對“食物”來者不拒的饕餮居然能夠吞吃她體內被排除出來的亂氣。這在某種程度上與白虎的疏導之力有著異曲同工的妙處。

    談笑守信,白虎重諾。這次在白塔中的經歷對與談笑來說其實收獲頗豐。她從饕餮口中的上古舉一反三想到了自己修習九轉的狀況,她開始覺得世人現在的修煉方法雖然精確精純,但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修煉方法。而方法這個東西,有時候對大部分人是好的,卻恰恰不適合某一小部分人。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屬性不同,性格經歷都不同,各種各樣的不同其實潛在裏影響著每個人形成不同的修煉過程。那麼適合他們的修煉方法也自然各有不同。

    談笑發現她的思想或許有些局限了,她不該只關注五行之氣的區別,她應該試著把它們看成一個整體,試著把他們綜合起來運用。這種用法一定比她單獨用某一種更適合九轉的狀況。而她也不該只局限於修習金術和火術。

    與饕餮相處了幾天,談笑發現饕餮雖然神秘,但在某些方面居然意外地單純。這與她初見碧丹生時倒有些相似。

    饕餮似乎不喜歡碧丹生的皮相。它更喜歡人面獸身的模樣,但不知什麼原因,它甯願一個人躲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裏化成獸身,也不會在她面前做這種轉變。她只能從他眉眼間的褶皺和不斷拉扯衣服的舉動推斷出他其實並不喜歡人類的模樣。

    談笑有幾次相問,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只是反噬期的思緒混沌中。她似乎看得到那黑茫茫一片的妖獸大軍,似乎看得到那個雙目緊閉流著青色液體的人面獸堅決又孤絕的情態。每次想象到那個畫面。談笑心裏就有些悶悶的。不過令她更悶的是從饕餮聯想到師父。

    在某些方面饕餮是單純的,但在某些方面,饕餮敏感得驚人。

    一次饕餮無意中說起:“其實我的有些記憶也很模糊。我一直好奇,怎麼會被那個人給抓進這裏來了呢?”

    談笑一聽就知道它說的是姬雲華。於是她很不悅地冷笑道:“技不如人罷了。”她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在想若不是因爲饕餮,師父怎麼會……

    不過比起饕餮,她其實更憎恨自己。她憎恨自己爲什麼放出了饕餮,憎恨自己爲什麼被饕餮帶走,甚至憎恨自己爲什麼不夠強大,爲什麼要讓師父擋在她的前面,而那時的師父說不定已經不堪負荷了。

    饕餮敏銳地從她的沉默中捕捉到思念、悔恨等等情緒。它對這種情緒陌生而又熟悉。說陌生是因爲至今它似乎沒有感受過,而熟悉恰恰是因爲它覺得自己一定曾經有過。

    “你在……想什麼人嗎?”饕餮不確定地問。

    談笑默默地轉過頭來,對饕餮毫不避諱道:“我想的那個人……”

    饕餮腦中靈光一線,“是那個關住我的人嗎?”

    談笑不說話了。

    “你叫他師父。你們這裏,師父好像是很親密的人。”饕餮若有所思。“不過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麼?”談笑想起最後與師父相處的日子裏,姬雲華很平和地給她講經講道,像個慈愛的長輩關心著她,又像個同齡的友人聽她說著那些平日裏平常到不值一提的瑣事,他當時說了許多,也做了許多,更是教了她許多,卻獨獨沒有說饕餮,沒有教她仇恨。

    在談笑看來,姬雲華對待最後的結果似乎早已知曉,他靜靜等待著,生活著自己的生活,坦然面對那些過往和未來,從不曾快走一步,亦不曾後退一分。

    談笑想,師父一定不願意她心中總懷著那種遺憾的憎恨。

    饕餮皺了皺眉頭,“你那個師父,其實應該可以撐得更久一些的。”饕餮依稀記得那個人的氣息,也記得那個人丹田之內拖著長長引線的亂象,記得那個人的嬰元似被污染的痕跡。

    “什麼意思?”談笑警覺起來。

    饕餮想了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不清。反正,他現在怎麼樣了?”它怎麼想怎麼覺得那個人在那種狀態下,應該不會有多少生命的跡象了。

    談笑沒有回答它,她逃避地轉開話題,饕餮卻很聰明地從她的態度中找到了答案。

    從出雲峰白塔回去,談笑整個人神清氣爽,自覺九轉又精純了一些。

    而這次她回去來朝,很自然地就遇見了離歌。

    離歌不知從哪裏搞來酒水,在月下的石桌上微微斜了酒盞與她打招呼,談笑便走過去,兩個人像是昨天還在一起喝酒一樣,很平淡自然地說起話來。

    “還沒結丹?”談笑問道。

    離歌道:“你道結丹那麼好結的嗎?”

    談笑笑了一下,“以你暗巫族的身份,加上兩位真君賜給你的金丹,結丹倒也不是難到那種程度吧。而且,你怎麼不等結了金丹再出關呢?”

    離歌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放聲大笑道:“談笑,過了這麼多年,你倒還是一如既往地天真。”

    “是嗎?”談笑也不惱,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盞笑道:“我就當是你誇獎我了。”

    離歌怔了一下,繼而也笑了,“阿笑,你與以前不同了。”他似在喟歎。

    “人總是會變的。”談笑輕輕呷了一口,笑道:“這個沒什麼味道呢。”

    離歌哈哈一笑,“你我修仙之人,只怕喝什麼也都沒有味道了。”

    談笑也笑,她似乎笑得輕松。兩人對酌,直到酒空,兩人各自散去。

    離歌很快發現他的想象與現實之間存在差距。

    月暉清冷,談笑一個人待在屋中,盡管不是深秋不會覺得寒冷,她卻坐在床上抱著一床被子,滿面淚流。

    後來許多年後,談笑想如果離歌不是那麼沉不住氣,事情或許還進行不到那種程度。

    酒到酣處時,離歌曾說:“談笑,談笑,你若不姓談……”話未說完,談笑也未追究。

    而在幾天後,談笑心血來潮去找離歌,卻聽見他在燭光中對著牆壁“自言自語”。

    “不用確定,他死了。”這是離歌的原話。正是這一句話,讓談笑選擇了不動聲色地隱蔽在窗外的陰影下靜靜聆聽。

    “如果您真的不放心,我會再去確認一下。只是這樣,我暴露的風險就太大了。”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談笑調動九轉,要聽得更仔細一些。

    “確實是按照您所教的手法,請您放心。”離歌頓了頓,“您不相信暗巫族人詛咒的力量嗎?”

    談笑靜靜地走開了。她想盡管師父走了,事情卻似乎遠遠沒有完。

    離歌會發現談笑默默注視著他的時候變多了,而每當他想要對談笑的這種行爲做出什麼反應時,談笑縱是若無其事地轉過目光,或者是笑一笑,從來也不曾提過什麼。

    離歌想起初到來朝那些歲算不上深刻但也可稱爲無憂無慮的時光,又想到此刻的談笑,心裏似有一根弦被驟然扯斷了。一個聲音告訴他:“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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