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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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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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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4 03:02:26 |只看該作者
第210章 咱女婿挺驢啊


  葉小天的准老丈人夏大叔正提著心等著呢,崔象生這句話剛一落地,他的一杯酒就落了肚,臉上也露出了笑模樣。

  眾人本來正想嘲笑葉小天一番,一聽崔先生這麼說,還以為他是正話反說,都笑吟吟地住口,想看崔先生打算怎麼嘲諷葉小天。

  葉小天也以為崔象生是嘲諷自己,故意正話反說,他方才微笑著開口解釋,就是想向眾人說明這首詩是銅仁知府張繹所做,並非出自他的手筆。崔象生方才說的可是「吟詩」而非「賦詩」,雖然誰都明白崔象生指的就是賦詩,可他要打這個馬虎眼,卻也不能就說他理解錯了。

  旁人當然可以因此罵他無恥,但他說出了這首詩的來歷,並請崔象生品評一番,這就是他反將崔象生的一軍了。

  方才他已聽瑩瑩提起過,這個崔象生就是銅仁人,整個家族都住在銅仁,縱然他是名重一方的大儒,他敢得罪銅仁張知府?這些土司老爺世襲罔替,早就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這些土皇帝要動他們,不必明刀明槍,有得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可以擺佈得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崔象生雖是大儒,可是看他今天這種做派,他真做得到不食人間煙火?只要他違心地誇讚幾句,旁人即便嘴上不說,也會在心裡大大地鄙視他一番,究竟誰無恥?葉小天可不覺得到那時候丟人的人會是他。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還沒說這首詩的來歷,崔象生就迫不及待地誇讚起來了,是真心實意地誇讚,崔象生一番道理誇誇其談地擺出來,不僅眾人呆住了,就連葉小天都呆住了。

  崔象生讚道:「好!我這第一個好,是他夠機靈。能夠別僻蹊徑。老夫方才只說吟詩,卻沒指定是七律還是五絕,打油詩當然也是詩。今日群英薈萃,他縱然做得出一首好詩,怕也未必就能鶴立雞群引人側目,然則這首打油詩一出,誰還記不得他?」

  眾人恍然,紛紛便想:「著啊!今天在這兒的人,大家學問半斤八兩,誰能出類拔萃?我們想要的是什麼。名啊!可不正要別僻蹊徑,才能引人矚目麼?」

  眾人望向葉小天的目光,便帶了幾分欽佩之意。

  夏老爹哪知道這詩究竟好不好,一聽這崔象生說的頭頭是道,不覺更加歡喜了幾分。雖然他還是不願意把女兒嫁給葉小天,可是葉小天現在畢竟跟他的女兒出雙入對,葉小天有面子,他老人家也就覺得有了些光彩。

  崔象生又道:「說到打油詩嘛,萬萬不可因為似順口溜兒一般便瞧不起它。當初李太白、呂蒙正、蘇東坡、歐陽修等文壇大家可是都做過打油詩的。他這首打油詩一出,惹得大家轟堂大笑,便把這打油詩的效果發揮得淋漓盡致了。這是第二個好。這第三麼……」

  崔象生撫著鬍鬚,彷彿很是回味的樣子:「打油詩要詩有趣。意有益,倒不必講究對仗工整詩句絕妙,一口俚俗口語卻不庸俗難耐,於嘲人自嘲之中令人回味無窮。那便是一首好詩。這首詩以樹喻人,嘲中有義,回味雋永。難道還不是好詩嗎?」

  葉小天愣了半晌,終於明白過來:「啊!這個老東西,真是比我無恥啊!難怪他是大儒!他是銅仁人氏,定然先去過銅仁了,張胖子說不定還請他吃過酒,酒席宴上又賣弄過這首最新力作!厲害!厲害!」

  葉小天說「厲害」,是說這崔象生的反應速度,如果他先說出這首詩是銅仁知府的大作,崔象生再出言吹捧,難免被人嘲諷為阿附權貴,他的一世英名都要毀了。

  如果他把這首詩貶斥的一文不值呢,氣節固然保住了,卻又勢必得罪張知府。到時候他葉小天不過被人當眾嘲笑兩句,過了嘴癮的崔象生卻不免一個家破人亡的後果。

  如今卻不然了,旁人都以為這首詩是他葉小天所做,之前他又對崔象生那般無禮,誰也不會認為是吹捧,那就必須得從其它角度來分析了。縱然有人不認可崔象生對這首詩的分析,也得佩服他的胸襟氣度,果然不愧大儒之名!

  而且今日這一幕早晚會傳揚開去,張知府聽了必然大樂,他既保持了清譽,又暗捧了張知府,還化解了葉小天這殺人不見血的一刀,可謂一舉三得啊。

  崔象生深深地望了葉小天一眼,眸中不無得意:「小子,跟老夫鬥,你還嫩了點兒!」

  經過崔象生這麼一分析,眾士子仔細一琢磨,越琢磨越覺得這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似乎真的大有意趣了,崔象生憑藉他的名望和地位,成功地轉型成了一個「裁縫」,而葉小天(張知府)則搖身一變成了那個「光著屁股的皇帝」,眾士子們則爭先恐後地點頭讚歎,唯恐別人說自己看不出這首詩的好來。

  李秋池和徐伯夷面面相覷,這首詩好?好在哪兒啊?兩個無恥之徒碰上了葉小天和崔象生這對更加無恥的高人,真的有點兒甘拜下風了。

  徐伯夷心中不服,可又不好駁斥崔大儒的話,只好岔開話題道:「詩文論過了,接下來便是策論。這策論的題目便是朝廷應該開海還是海禁。葉秀才,不妨請你暢所欲言,我等洗耳恭聽了。」

  葉小天道:「卻不知辯論到此時,雙方意見如何?」

  徐伯夷此時深知葉小天「不學而有術」,不肯讓他從自己的敘述過程中揣摩出崔先生的態度,是以冷笑一聲,一言不發。

  方才被他駁倒的顏千秦正要說話,另一個白袍士子突然微笑著開口了:「這位顏兄認為開海禁是順應人心之舉,而這位李兄和徐兄,則認為應該禁海。他們認為,用利益誘導百姓,百姓就會違背仁義追求財利。所以朝廷應該重視農業,抑制工商,以防止百姓貪鄙、國家困頓。而開海,正是通商的一份子。所以應該禁海!」

  葉小天拱手道:「多謝這位仁兄提醒,請問仁兄高姓大名?」

  那人也還了一禮,道:「免貴姓趙,趙文遠,便是在下!」

  這開海與禁海之爭,根子卻在農業與工商上,而農業與工商之爭,根子又在儒家一貫的利與義的立場上,所以棲雲亭前一番爭論,早就由開海禁海這個表題。深入到了本質之爭上。

  葉小天奇怪地道:「工商會使國家困頓?這是哪位高人的高論?」

  徐伯夷哂然道:「是我!國家有肥沃廣袤的土地,而百姓依然有很多人吃不飽,這不是由於工商興而農業廢的緣故麼?」

  一見是老冤家,葉小天立即道:「屁!放屁!放屁狗,放狗屁!」

  崔象生蹙眉道:「高雅之會,怎可出此粗鄙之言?」

  一直沒說話的王學政也道:「葉小天,不可出言無狀!」

  李秋池冷笑道:「銅仁府學當真是有教無類啊,如此市井匹夫居然也取為秀才。」

  葉小天一指李秋池道:「閉嘴!你這砣臭狗屎!你和屎的唯一區別就是你沒用糞坑盛著!攪活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臭麼?」

  李大狀氣得直哆嗦。對崔象生道:「崔先生,你看,如此粗野鄙夫,豈能登得大雅之堂!」

  崔象生不悅地道:「葉小天。你有何高見不妨當眾說來,如此粗魯何以服人?」

  葉小天道:「高見?屁的高見啊?這麼明睜眼露的事兒,還需要什麼高見麼?你們這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高人,能不能低下頭來看看老百姓是怎麼生活的?

  咱拿蘇杭一帶來說。水多地少,每家每戶不過一兩畝薄田,若依你們所言。都該棄工商而就農業了,豈不都要活活餓死?然則眾所周知,蘇杭乃人間天堂,雖然繳的稅比別處重上幾倍,依舊富甲天下,何故?」

  徐伯夷道:「你這是以偏概全,豈可以一地一例而定天下之策。」

  葉小天道:「天下個屁!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開個海而已,通海經商的還是沿海百姓,怎麼就涉及天下了,內陸百姓,自然還是以耕種為本,你們這些白痴,動不動就上綱上線,誇誇其談,國家要靠你們,早就完蛋大吉了。」

  李秋池道:「誰說不要工商了,只不過農為根本,工商為輔,這主次萬萬不能顛倒。興農則民風淳樸,興工商則百姓貪鄙,教化仁義才是重中之重,如果把一個國家比作一個人,這仁義教化就是頭腦,農業就是身體,工商不過手足,主次分明,禁海便是天經地義。」

  那些事先揣摩過崔先生的態度,大力主張禁海的士子們紛紛跳起來,此時不在崔先生面前表現一番更待何時?

  葉小天道:「宋人地寡人眾,卻能富得流油,全因工商之盛,也沒見宋人就貪鄙庸俗。今……」

  張三曰:「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海禁者,實乃我大明祖制……」

  李四曰:「孟子曰:『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天生四夷,皆在王化之外也。故東臨滄海、西阻流沙、北封大漠、南橫五嶺。蓋天之慾限四夷而隔絕中外也。」

  王五曰:「市舶之事,大壞夷夏之防。奸狡之徒,將本逐利。豪商巨賈,累貲巨萬。皆市儈之徒,以奢靡之風,壞亂人心。言市舶者必言利,皆奸臣也!」

  葉小天道:「四肢也好,頭腦也……」

  張三曰:「洎奸臣廣言利以邀恩,多立使以示寵,刻下民以厚斂,張虛數以獻狀;上心蕩而益奢,人望怨而成禍……」

  李四曰:「使天子有司守其位而無其事,愛厚祿而虛其用。蓋宇文融、楊國忠輩也。孔子曰:『寧有盜臣,得無聚斂之臣……』」

  趙六曰:「海禁之開散惇厚之朴,成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趨末者眾……」

  王五曰:「夫文繁則質衰,末盛則本虧。末修則民淫,本修則民愨。民愨則財用足,民侈則飢寒生……」

  葉小天閉上了嘴巴,眼看著一張張亢奮的面孔,喋喋不休的嘴巴,漫空飛舞的唾沫星子。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意。

  這些人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什麼開海禁海,什麼民心民意,於這些書生而言統統都是狗屁,他們其實想要的就是揚名立萬,就是在崔象生和王學政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而已,自己不過是那塊踏腳石,辯不贏又如何?辯得贏又如何?

  葉小天閉上嘴巴一言不發,眾士子更加亢奮起來,語速越來越快。聲調越來越高,引用的聖人名言更是天馬行空、不知所謂了。

  「傻逼!」

  葉小天忽然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聒噪聲立止,所有人都閉上嘴巴,瞪大眼睛看著他。

  「一群傻逼!」

  葉小天又罵了一句,李秋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說什麼?」

  葉小天道:「你在山珍海味之間,為了百姓吃不上飯誇誇其談、痛心疾首,可明明開海通商就有大把銀子的進項。你個裝模作樣騎驢找驢的傻逼!」

  李大狀都沒見到過這樣的讀書人,被葉小天罵蒙了,他呆呆轉向崔象生,道:「先生。你看……你看……」

  葉小天順手從亭前一株矮樹上摘下一片葉子,捲成一個漏斗,劈手奪下徐伯夷手中酒杯,把那樹葉做的漏斗塞到他手裡。說道:「你用的這酒杯,穿的這衣帽,都是工人做成。商人販來,你吃著他們的、用著他們的,卻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罵人,只會賣弄舌頭的傻逼!」

  李秋池和徐伯夷愣在那裡,正賣弄得興高采烈的眾士子愣在那裡,亭中就坐的王學政、崔象生等人全都目瞪口呆,眼看著葉小天大步離去。

  葉小天走到那架著篝火還在翻烤全羊的大師傅面前,站住腳步看了看,問道:「這位師傅,你這火是怎麼生起來的?」

  那大師傅一直專心致志地烤羊全羊,對亭中的辯論毫不在意,讀書人的玩意兒他可不認為自己聽得懂,是以根本不曾在意過,這時見葉小天說話,不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用火摺子啊。」

  說著,那大師傅從懷裡取出一根造工精美的火摺子,向葉小天晃了晃,葉小天一伸手就把火摺子從他手中取了過來,一本正經地道:「大人們吩咐,不能用工人做的火摺子生火了。」

  那大師傅瞠目結舌道:「那……我要如何烤羊?」

  葉小天道:「鑽木啊!要是嫌鑽木慢的話……」他手搭涼篷往天邊看了看,道:「「啊!那邊有塊雲彩,說不定一會兒就會打雷下雨,要是這亭子遭了雷擊,『蓬』地一下,那火就起來了。」

  亭中人和亭子周圍的人面面相覷。

  葉小天一轉眼又看到那位烤羊大師傅手中雪亮的小刀,於是把刀也拿了過來,道:「大人還說了,這刀也不能用了。」

  那大師傅結結巴巴地道:「那……我該如何上菜呢?」

  葉小天嘆息道:「你怎麼就這麼笨呢?喏,看我的!」

  葉小天抓住一條羊腿用力一撕,也不管它如何燙手,便狠狠咬了一口那噴香流油的羊肉,道:「這樣不是很好?哈哈哈……」

  葉小天一邊吃肉,一邊大笑而去:「瑩瑩,快來吃羊腿。」

  「好啊好啊!」

  瑩瑩歡天喜地的跑過來:「是你答的太好,人家賞你的麼?」

  「那當然!嚐嚐,香不香。」

  「嗯!真的好香!」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啃著羊肉,旁若無人地走了開去。

  夏老爹張大嘴巴看著:「咱這女婿……挺驢啊!」不等別人回頭,夏老爹就急急舉起了酒杯,裝出一副「我不認識他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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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5 00:18:44 |只看該作者
第211章 匪氣


  葉小天揚長而去,棲雲亭中諸人一個個張口結舌。過了半晌,崔象生才氣得語無倫次地罵道:「此等粗鄙猖狂之士,也配稱作讀書人?真真是有辱斯文。」

  徐伯夷忙道:「先生息怒,斯文敗類總是有的。學生對此人有所瞭解,若依他平時性情,雖然粗鄙了些,卻也不致於如此張狂。依學生看來,他定然是在我們的批駁之下無言以對,是以惱羞成怒,又自知舉人之試難以取中,仕途已絕,這才自暴自棄。」

  李秋池也忙緩和氣氛,打趣地笑道:「葉小天這般舉動,那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先生是何等樣人,何必與這般粗人一般見識呢。」

  王學政緩緩地道:「不錯,此人定然是被駁斥得啞口無言,是以惱羞成怒。恣狂失態。呵呵,今日棲雲之會,有這麼一個粗鄙狂徒引大家一笑,也是一件樂事,象生,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哈哈哈,浩銘兄說的是,是愚弟執著了。」

  崔象生馬上轉怒為喜,一臉怒色盡化春風,他要的就是王浩銘這句話而已。周圍幾個耆老和李秋池、徐伯夷等人也都笑了起來。徐伯夷和李秋池笑著,得意地對望了一眼,心中暗想:「有王學政這番表態,那葉小天本來就算還有萬一錄取的希望,這回也是萬萬不能了!」

  葉小天返回岸邊,便對瑩瑩道:「這裡的冷食實在難以下嚥,聽他們之乎者也的說話更是叫人難受,南明河畔風光甚美,咱們何必在這裡消磨時光,不如尋到遙遙,一起溯河而上,遊玩一番如何?」

  瑩瑩倒還惦記著棲雲之會是文人墨客們的一次重大聚會,巴望著自家郎君在這場雅會上露臉揚名呢。便道:「小天哥喜歡,咱們改日專程過來遊玩就是,今天有這麼多讀書人在這,尤其是王學政和崔先生那可都是難得一見的人物,還是你的前程要緊,我不嫌悶的。」

  葉小天牽住她的手道:「傻丫頭,你不知道,我剛才吟了一首驚天地泣鬼神的好詩,崔先生聽了讚不絕口、王學政更是頻頻點頭,該露的臉我都已經露了。該揚的名也已經揚了,接下來呢,我又與那幾位書生策論,駁得他們啞口無言,臉上無光。凡事當適可而止,我們現在不離開,不是讓他們無地自容嗎?」

  「這樣啊……」瑩瑩眉開眼笑地道:「好啊,那我們就沿河遊玩,其實我早煩了呢。嗯……要不要跟我爹說一聲?」

  瑩瑩探頭向棲雲亭中望了一眼。卻見她老爹正舉杯在手,雖無豪飲之態,卻大有舉杯邀月的雅意,看都沒往他們這兒看上一眼。

  葉小天道:「何必驚動他老人家。我剛才在亭前已經說過了。」

  瑩瑩喜道:「那我們走吧,咦,遙遙跑哪兒去了?」

  瑩瑩向前方矮丘上望了一眼,恰好看見巨猿大個子從一棵大樹上悠蕩起來。向另一棵大樹上落去,身影一閃,便隱入了重重綠樹之中。瑩瑩向前一指。喜道:「在那兒,我去找他們。」

  此時,葉小天在棲雲亭前的一番對答已經迅速傳播開來,周圍席位上的書生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葉小天雖不在乎,畢竟有些不自在,巴不得立刻離開這兒,便道:「好!我沿河往上遊走,你找到他們就來。」

  瑩瑩答應一聲,就要往矮丘上跑,葉小天忙扯過一片把大的綠葉把羊腿裹住,對夏瑩瑩道:「你拿去,趁熱讓遙遙也吃嘗嘗。」

  瑩瑩拿了羊腿沿著丘陵小道跑去,葉小天撣一撣衣袖,昂然而去。

  前方河上懸空的崖石上,安南天本來依照祖父的吩咐趕去棲雲亭畔,恰好聽說葉小天剛才在棲雲亭嘻笑怒罵的一幕表現,急急趕回來把經過對祖父說了一遍。

  安老爺子聽了哈哈大笑起來,道:「這葉小天當真是個異類,老夫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像他這麼有趣的人了。」

  安南天苦笑道:「當初在葫縣時,孫兒只當他是艾典史,覺得他為人處事獨樹一幟,或可為我安家所用,誰知他卻是個西貝貨。如今這西貝貨搖身一變成了蠱教尊者,更不可能為我安家所用了,爺爺還要見他麼?」

  安老爺子微笑道:「見不見的倒沒什麼,不過……誰說他是假典史,如今又做了蠱教尊者,就不能為我所用了?我看,他能發揮的作用,比以前還要大上許多。」

  安南天疑道:「爺爺是說……」

  安老爺子道:「為我所用的人,不一定就得是我的人。你說他正在考舉人?」

  安南天道:「是!」

  安老爺子提了提釣竿,換了條魚餌,復又甩到水中,微笑道:「他要考舉人,那就送他一個舉人。」

  安南天動容道:「爺爺,這可要耗費咱們一個名額……」

  安老爺子道:「誰說要用咱們的名額?這件事我會跟夏家那個老頭子提一提,誰叫他那寶貝孫女和葉小天出雙入對呢,呵呵……,夏家一向不重文教,從來沒有爭過舉人名額,現在夏家想要一個,不過份吧?」

  安南天道:「爺爺想給他一個舉人身份,自然是為了讓他做官,可此人匪氣甚重,做事從不按常理出牌……」

  安國維淡淡地道:「匪氣不重,做得了貴州的官?按常理出牌,攪得渾這池春水?」

  ※※※※※※※※※※※※※※※※※※※※※※※※※

  瑩瑩舉著烤羊腿跑進樹林,高聲喚道:「遙遙,遙遙……」

  前方樹後突然閃出一道人影,瑩瑩一看那人頓時一呆,吃驚地道:「二姐,你怎麼在這兒?」

  從樹後閃出來的那人正是展凝兒,瑩瑩一見展凝兒,嫩臉不由一熱,她可是對展凝兒說過馬上就回紅楓湖,如今卻被她抓個正著。

  瑩瑩訕訕地道:「二姐,你不是狩獵去了麼。你每次入山狩獵,都得大半個月才回來,這一次怎麼這麼快?」

  展凝兒肅然道:「這件事以後再說,瑩瑩,我特意來找你,是有話想對你講。」

  瑩瑩茫然道:「二姐要說什麼?呃……你要不要嘗嘗羊腿?」

  展凝兒沒好氣地道:「你跟我來!」

  展凝兒轉身就走,瑩瑩猶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展凝兒走到一方巨石、兩棵大木中間停住,瑩瑩追上來問道:「二姐,你究竟要跟我說什麼啊?」

  展凝兒猶豫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瑩瑩眨了眨眼,道:「他?他是誰啊?」

  展凝兒瞪起眼睛,氣道:「你還跟我裝傻?」

  瑩瑩乾笑兩聲,道:「哦!你說他呀,他也沒跟我說太多,只是告訴我,他是京城人氏,父親是天牢獄卒,其它就沒講過什麼了。不過,他現在可是銅仁府秀才哦。」

  展凝兒道:「就這些了?那他有沒有告訴你……」

  瑩瑩狐疑地看著展凝兒:「嗯?」

  展凝兒道:「他有沒有告訴你……告訴你……」

  展凝兒忽然想到了在雷神禁地的那一幕:葉小天用力掙開巨猿的手指,從崖壁上跳下來,聲嘶力竭地喊著讓巨猿把她救走。望著她安詳地一笑,便舉起刀,義無反顧地衝向蟲海。

  展凝兒心頭一熱,忽然有些不忍心向瑩瑩吐露真相了。瑩瑩看著展凝兒。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張得更大:「二姐,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他在家鄉已經有妻有子了吧?」

  展凝兒一呆:「嗯?」

  瑩瑩看她神情。只當自己猜對了,大眼睛裡忍不住淚光閃閃:「他怎麼可以騙我?他都有妻有子了還要花言巧語地騙我?」

  展凝兒苦笑道:「你誤會了。他並沒有娶妻生子。」

  瑩瑩馬上鬆了口氣,眸中淚光仍在,已然喜孜孜地道:「那就成了,就算他已經訂了親我也不怕,嘿嘿!小天哥喜歡我,我也喜歡小天哥,誰也別想拆散我們。」

  展凝兒幽幽地道:「那蠱神教呢?也拆不散你們?」

  瑩瑩敲了敲腦殼,遲疑地道:「蠱神教?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哎呀……怎麼想不起在哪兒聽說過了。二姐,這蠱神教是什麼?」

  展凝兒道:「蠱神教是我們信奉的一個教派,他們住在深山大澤之中,周圍有九峒八十一寨生苗拱衛……」

  瑩瑩一下子跳起來,道:「啊!我想起來了,我四十六還是五十二堂兄來著,哎,堂兄太多,實在記不住了,反正是聽他們說起過。蠱神教怎麼了,小天哥跟他們有仇麼?聽說他們很厲害的。」

  展凝兒苦笑道:「葉小天和他們沒有仇。只不過……葉小天就是這一代的蠱神侍者,也就是蠱神教的教主!」

  「啊!我就知道。」

  瑩瑩開心地道:「我夏瑩瑩看中的男人,又豈能是等閒之輩?我就知道小天哥一定是個有大本領的人,果然了不起呢。」

  展凝兒道:「可你可知道,蠱神教有一個很特別的規定……」展凝兒實在是按捺不住了,便把蠱神教的規矩一股腦兒對夏瑩瑩說了一遍,夏瑩瑩頓時呆住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凝兒同情地道:「他沒對你說過這件事吧?呵呵,我就知道。二十年吶,你如今才二八年華,二十年後也不過才三十六歲,可他就要離你而去,你能接受麼?」

  「為什麼不能?」

  夏瑩瑩笑起來,大眼睛彎彎的像一雙迷人的月牙兒:「哥哥們常說,這成親久了啊,朝夕相處的,再深的愛也會變成親情。我和小天哥若能做上二十年夫妻,等他回山做了尊者,再去跟他偷情尋歡,那可要快活一輩子了。」

  展凝兒瞪大眼睛看著她,半晌才搖了搖頭,心道:「她的腦筋真的少根弦,我就不該用正常人的心態看她。」展凝兒道:「罷了,該說的我已經跟你說了,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夏瑩瑩甜甜地笑著,看著展凝兒飄然遠去,笑容漸漸隱去,心道:「如果這是真的,你早就知道了吧?那你為何還喜歡他?說來說去,不就是想騙我把他讓給你麼,我才沒那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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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郎在高山打一望


  葉小天溯河而上,安國維遠遠看見他的身影,對安南天道:「你迴避一下。」

  安南天扭頭看了一眼,會意地答應一聲,悄然避往林中。

  葉小天慢悠悠地走到懸空大石旁,見一個頭戴竹笠的老人正盤膝釣魚,神態悠然自若,不覺站住了腳步。

  可他站了一會兒,見老人還沒釣上魚來,覺得無趣,正要舉步走開,那老人忽然回過頭來,向他笑道:「小友,你方才罵得固然爽快,可你今日痛快了這張嘴巴,來日卻不免要人受罪了。」

  葉小天有些詫異地看了眼這個滿面皺紋的白鬚老者,道:「老人家耳目靈通的很吶,棲雲亭中剛剛發生的事情,老人家這麼快就知道了。」

  安國維微笑道:「呵呵,老夫的孫兒也在那裡,事關晚輩前程,老夫豈能不用些心思?」

  葉小天釋然笑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只是那亭中人卻不關係我的前程,所以,我不必用心,也不必緊張,罵了就罵了,他們能奈我何?」

  安國維呵呵一笑,道:「那亭中有一個名揚天下的大儒,還有一個貴州學政。小友是讀書人,讀書人不外乎兩條前程,要麼求個功名利祿,要麼求個詩禮傳家,崔象生一句話就能讓你在士林中聲名狼藉。王學政搖搖頭你便休想踏進官場半步,你得罪了他們,進也是死,退也是死,奈何?」

  葉小天笑道:「進退不能,那我往旁邊去就好。」

  安國維一呆,葉小天又道:「若是左右也去不得,我就豎個梯子往上爬,再不然就挖條地洞往下鑽,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安國維開懷大笑,道:「有趣。有趣,你這少年,倒是豁達的很。只是未免天真了些。」

  葉小天道:「我倒覺得,是老先生你看不穿而已。」

  葉小天看了一眼安國維身旁的魚簍,笑問道:「老先生釣的這魚,準備作何用處?」

  安國維不知他為何忽然問起此事,隨口答道:「幾條鮮魚,卻也不大,回去熬口魚湯,小酌幾杯老酒。不亦快哉。」

  葉小天道:「看老先生氣度不凡,想必貴府不小,大一些的府邸中都有觀魚池,觀魚池中放養有許多錦鯉,老先生要喝魚湯,何必捨近求遠,來此釣魚呢?」

  安國維覺得這個少年愈發有趣了,便微笑著答道:「錦鯉是用來欣賞的,怎可入口食之?」

  葉小天道:「這就是了。這河中魚。老先生從未飼養過它,今日下餌釣魚,釣上來,它們便不免一個入得鑊釜的下場。那池中錦鯉。肥大異常,也並非不可食用,但老先生日日飼養,卻不肯拿來熬湯。這是為什麼?

  因為魚鱗美麗,賞心悅目。所以說,你對人有什麼樣的用處。別人便會用什麼樣的待遇來對你,你若於人只有裹腹的作用,就算你搖頭擺尾地示好,還是不免鑊烹的下場,你有一身錦鱗,自然會有那餵魚的人來。」

  安國維深深地望了葉小天一眼,只覺他這句話由表及裡竟是越品咂越有味道,內中似乎透著層層玄機,似是詠志,又似清楚自己的身份,這才有這樣一番比喻,不由心中暗凜。

  可安國維是何等樣人,便是楊應龍那樣足智多謀之輩,言及他時也要稱一聲老狐狸,安國給的心神祇是片刻失守,便即恢復清明。他清楚葉小天不可能識得他的身份,自然也就不可能揣測出他的來意,想來這只是葉小天自矜的一番言語。

  安國維點了點頭,道:「你這小子,有點意思!」

  葉小天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先生還有何見教?」

  安國維拋鬚一笑,道:「沒有啦,你逛你的風景,我釣我的魚。」

  葉小天長揖到地,道:「如此,晚輩告辭!」

  安國維回過身去,一揚魚竿,再不回頭,葉小天便也從容自若地從他身後走過。

  安國維笑眯眯地看著在流水中輕輕起伏的魚漂,心道:「這少年,不是池中之物啊,或者可以好好栽培一番。來日貴州之變局,以他的身份,或者可以起到大用處!」

  葉小天一副坦然從容的模樣緩緩而去,心道:「莫名其妙的會在這兒冒出一個扮世外高人的老頭兒?整個貴陽府有誰會這麼在意我?只有瑩瑩家呀!這個老頭子十有八九就是瑩瑩的親爺爺了,今兒是來相孫女婿的,嘿嘿!也不知我剛才那大尾巴狼裝得像不像,看他笑眯眯的樣子,我應該是過關了吧……」

  ※※※※※※※※※※※※※※※※※※※※※

  瑩瑩找到了正與大個子和福娃兒玩得不亦樂乎的遙遙,一起往坡下來尋葉小天。一路上瑩瑩便有些心不在焉,雖然她認為展凝兒是在騙她,目的是為了讓她放手,可這番話還是聽在了心裡。

  「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瑩瑩是個沉不住氣的姑娘,這個問題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在她心裡,不問清楚她怕是連吃飯睡覺都要受影響。當她與遙遙來到山下時,葉小天正獨自在河邊徘徊。

  葉小天一見他們走來,便笑著迎上去,道:「遙遙,看你跑得一腦門汗。跟大個子和福娃兒在一起久了,連你都有些野了,快去河邊洗把臉。」

  遙遙乖巧地答應一聲,向河畔走去,福娃兒忙屁顛屁顛地跟過去,大個子則站在一邊,向葉小天呲牙一笑。

  瑩瑩咬了咬嘴唇,開門見山地道:「小天哥,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葉小天道:「呵呵,很少看你板著臉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什麼事啊?」

  瑩瑩肅然問道:「小天哥,你聽沒聽說過十萬大山深處的生苗禁地有一個蠱神教?」

  葉小天看到瑩瑩有些怪異的神色以及這突兀的問題,不由心中一跳,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瑩瑩,你聽誰說過了什麼,是不是?」

  瑩瑩固執地道:「你回答我。」

  葉小天沉默片刻,輕輕抬起頭。向瑩瑩落寞地一笑,輕聲道:「沒錯!我知道蠱神教,我去過那兒,而且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他們的尊者,我想不幹都不成……」

  葉小天的笑容有些苦澀:「我堅持了許久,他們也不想兩敗俱傷,這才讓了一步,和我許下二十年之期,允許我在世間逍遙二十年,二十年後。他們就要我回山去做那勞什子鬼尊者,我不想去的,可是……」

  葉小天慢慢低下頭,輕聲道:「對不起,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你。一開始是覺得你不過是個一個農家姑娘,我與你做上二十年夫妻,送你一場富貴,讓你給我生兒育女。也不算虧欠了你。後來,我是從心眼兒裡喜歡你,不僅僅喜歡你的美貌,還喜歡你的率真活潑。我是真的捨不得你……,可說到底,是我太自私了。」

  瑩瑩喃喃地道:「原來這是真的……」

  葉小天羞愧地低下頭,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你走吧,我不會怪你。」葉小天慢慢轉過身,不忍看見她離開的樣子。

  可是過了一會兒。葉小天忽然感覺一個柔軟香馥的身子輕輕貼近了自己,一雙柔軟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脊背不由一僵。

  瑩瑩把臉頰輕輕貼在他的後背上,柔聲道:「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葉小天用力點了點頭,大聲道:「對!」

  瑩瑩露出了甜美的笑靨,柔聲道:「我從小就聽過曾祖母的愛情故事,羨慕得不得了。我經常幻想我就是生活在高高雪山上的那個女孩,直到有一天,有個她喜歡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誇她貌美如花,願與她長相廝守,那時就毫不猶豫地跟他走,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不管與他在一起有多少困難,只要彼此喜歡,就像生長在雪山泉水旁的一朵雪蓮花,靜靜生長好多年,就為了等到那個有緣人擷取它、珍視它……」

  瑩瑩眼中慢慢漾起晶瑩的淚花,低聲道:「當我坐在小橋上,你把我當成一個賣梨姑娘的時候,我們的緣份就已經開始了。當你氣極敗壞地吻住我的時候,人家的心就屬於你了,你現在讓我走?」

  葉小天一寸一寸地轉著身子,慢慢轉過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瑩瑩,欣喜若狂地道:「瑩瑩,你……你明知道我只能和你在一起二十年,你還願意跟著我?」

  瑩瑩用力點頭,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天就抵得過二十年。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二十年也不如一天!何況……」

  瑩瑩細細長長的眉,像出鞘的劍一般揚了起來:「蠱神教很了不起麼?想跟我搶男人?哼!二十年後,我二十多個叔伯,一百多個兄弟,至少幾百個侄子,用人堆都壓死他們!」

  「瑩瑩!」

  葉小天感動地抱緊了瑩瑩,激動地道:「你真是我的寶貝!你是世上最可愛的姑娘!你放心,我葉小天也不是任人擺佈的軟柿子,蠱神教這件事,我一定會想出一個辦法來!」

  山坡山,樹叢中,一道倩影孑然獨立。

  「妹的茶,

  妹的茶裡有油鹽,

  有油有鹽茶賴記,

  有情有意才好連。

  哥的茶,

  哥的油茶味道鮮,

  只要情哥不嫌棄,

  陪哥喫茶六十年。」

  低回婉轉的歌聲在丘上林中輕輕響起,低得只有唱歌的人自己聽得見。

  「小天哥,我很用心地為你學了一首歌,可惜……我永遠也不可能唱給你聽了。」

  看著南明河畔相擁的一雙身影,展凝兒灑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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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6 00:58:38 |只看該作者
第213章 守不住的秘密


  棲雲之會本是貴州學政王浩銘為崔象生辦得一場接風宴,同時也是這位中原大儒亮相貴陽、點評貴州士子的一個重要活動,本來注定要在貴陽士林留下一段佳話的,卻被「渾不吝」的葉小天一通攪活,整個宴會都變了味道。

  接下來任何人的詩賦策論似乎都沒有了味道,崔象生和王浩銘等人固然是興致缺缺,那些士子們高談闊論的時候,一想到葉小天那聲「國罵」以及借烤羊師傅嘲諷他們高談弘論、誇誇其談的情景,就渾身不自在。

  棲雲之宴草草結束了,王浩銘與崔象生同車離開。

  坐在車上,想到好好一場風雅之宴,被葉小天這麼一個渾人攪散,崔象生猶恨憤憤不平。王浩銘好言安慰道:「象生,何必對此事耿耿於懷呢,你的道德文章天下聞名,與這樣一個粗鄙匹夫計較,別人不會笑他,只會笑你。」

  崔象生長長地吁了口氣道:「浩銘兄,如果他真是一介匹夫,便是說的再難聽些,我也不會放在心上。我等讀書人,豈會同那等樣人一般見識?可這葉小天還有秀才身份吶,真是士林之恥!」

  王浩銘淡淡一笑,道:「你放心,他這秀才,很快就不是了。」

  崔象生雙眼一亮,道:「浩銘兄,你是說……?」

  王浩銘道:「貴州文教不昌,銅仁尤其如此,可笑那張繹還一向自詡風流,治下居然五年未出一個秀才。銅仁府教諭黎中隱年初時候曾被我狠狠教訓了一頓,言明他再不能有所改觀,便免去他的教諭之職。誰知不過數月光景,銅仁就出了葉小天這個秀才……」

  崔象生恍然道:「這其中恐怕大有蹊徑。」

  王浩銘冷笑道:「依我看,恐怕不是大有蹊徑,而是一定有問題。今年『歲試』,我會親自下去巡視。別處我都不去,唯獨銅仁我是一定要去的,到那時候……」

  崔象生聽到這裡,不禁會意地微笑起來。

  所謂「歲試」,是秀才被錄取後,每年都要進行一次的復考。此舉是為了防止讀書人學業上不進反退。如果參加「歲試」的秀才考試不及格,是要被剝奪秀才資格的,只有舉人以上的功名才是一考定終身。

  而這「歲試」,不是由取中他的當地官府和考官來測試,而是由上級學政衙門派人考評。這也是黎中隱連續五年沒有取中一名秀才的原因,當地的讀書人學識太差,就算他取中了,還是要在「歲試」的時候被剝奪秀才功名,何苦來哉?

  直到王學政嚴厲批評了黎中隱的政績,黎中隱迫於無奈,這才決定暫且弄虛作假應付過去。只要葉小天的才學不至於太拿不出手,等學政衙門派人來歲試時,再送些禮物賄賂一番。說不定就能矇混過去。

  可今日葉小天在棲雲亭恣意張狂,辱罵了崔象生及一眾士子,王學政這個宴會的主持也覺得臉上無光,不免動了真怒。往常都是他派人前往各地主持「歲試」。如今決定要親自往銅仁一行,自然是決心拿下葉小天的秀才功名,是以崔象生一聽便怒氣全消。

  王浩銘說完這番話,眉頭忽又一皺。疑惑地對崔象生道:「對了,剛才葉小天吟的那首詩……是怎麼回事兒?明明狗屁不通,你怎麼還大力吹捧了一番?」

  崔象生老臉一紅。吱唔半晌,才對這位同門好友說了實話:「哎!浩銘兄,你有所不知,葉小天那奸詐小賊,那首打油詩根本就不是他做的,而是出自銅仁知府張繹的手筆。」

  王浩銘怔了怔,道:「啊!張胖子……」

  崔象生苦笑道:「可不是!我回家鄉時,張繹曾設宴款待,席間便曾沾沾自喜吟起這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還說這是他近來的一首新作。這詩固然是狗屁不通,可你讓愚弟如何作答?」

  崔象生雖然是貴州按察使兼學政,一手掌管貴州的司法刑獄和教育,算得上是位高權重,可是同提溪張氏這種世襲罔替的土皇帝比,還是要遜色許多。王浩銘思量許久,自忖如果是張繹在他面前吟起這首詩來,恐怕他也得昧著良心誇獎幾句,兩人不禁相視苦笑……

  崔象生到了貴陽後就住在王浩銘的按察府司,兩人剛剛飲宴回來,都有些許醉意,回到府衙後便各自散去,到自己住處稍事休息。

  王浩銘到了後宅花廳,吩咐侍婢給他送來一碗醒酒湯,正慢慢啜飲著,一個眉眼精明的小廝一溜小跑兒地趕進來,湊到他耳邊對他悄聲低語了幾句。

  王浩銘聽了眉頭微微一皺,奇怪地道:「紅楓湖夏家?方才宴上不是見過了麼,他有什麼事又來拜訪?快請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紅光滿面的高大老者大步流星地闖了進來,那小廝一溜小跑兒地也追不上。那高大老者邁步進了花廳,一見王浩銘便拱起手,粗聲大氣地道:「王按察,夏某這廂有禮了,冒昧打擾之處,還祈恕罪。」

  王浩銘趕緊迎上去道:「夏老兄說哪裡話來,你我之間何必這麼客氣。快快快,快請上座,來人啊,看茶!」

  王浩銘吩咐侍婢給夏老爹上了杯茶,便笑問道:「王某與夏兄剛剛還在棲雲亭中飲酒共歡,卻不知有什麼事情不好當面說,偏要趕在此時一唔?」

  夏老爹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為難的樣子,道:「王按察,我夏某人是個大老粗,不會拐彎抹腳地說話,就不跟你說客套話了。我今天來,就為一件事情,我們夏家,今年要一個舉人名額!」

  王浩銘一聽頓時呆在那裡,呆了半晌才道:「夏兄,你們紅楓湖夏家一向不大在意科舉的,怎麼今年……」

  夏老爹不耐煩地道:「我這不是就在意了麼?王按察,你可是兼著本省學政,錄取誰不錄取誰,就是你一句話的事,你就明白告訴我吧。這個名額,你給不給?」

  王浩銘吞吞吐吐地道:「其實,朝廷對各位大土司一向都有照顧,對於舉人,也一向默許可以拿出部分名額來,給各位土司家有心向學、但學識稍嫌不足的子弟。只是夏兄你既有意要個舉人名額,就該早些提出來才是,如今各位土司都已打過招呼,再要有所變化的話……」

  不等他說完,夏老爹便把牛眼一瞪。道:「這不是還沒張榜麼?有什麼不能改的。王按察,你也不用為難,你只要許我一個名額,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要是誰家不願意,你告訴我,我去與他分說!」

  夏老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砰」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他奶奶的。這麼多年以來,我老夏家就沒要過一個舉人名額,今年我就想要一個,我就不信了。誰他娘的還敢跟我撩蜂拔刺找不痛快!」

  王按察趕緊勸道:「夏兄息怒,息怒。這個……於情於理,既然你夏老兄開了尊口,今年這舉人名額。各位土司都該讓一個出來的。罷了!小弟這裡先答應你了,只是各位土司那裡,還要麻煩你老兄去打聲招呼。」

  夏老爹轉怒為喜道:「使得使得。我回頭就跟他們說一聲。」

  王按察無可奈何地吩咐人取來筆墨,提筆在手,對夏老爹道:「卻不知夏兄想要取中的那人姓甚名誰,如果他不曾參加過今科會試,小弟縱然想要照顧,卻也無能為力的。」

  夏老爹道:「你放心,那人自然是參加過今科會試的,他姓葉,就是今日在棲雲亭中吟過一首好詩的那個葉小天!呵呵呵,還算有才吧?」

  王按察登時一呆,臉色難看起來,他本已決心找個碴兒奪了葉小天的秀才功名,如今反要取他為舉人不成?王按察遲疑半晌,方才有些不悅地道:「夏兄,這葉小天……他可不像夏啊!」

  夏老爹氣呼呼地道:「誰說不是呢?可是……也不知我家老頭子吃錯了什麼藥,他非要送那混賬一個舉人功名,我有什麼辦法?」

  ※※※※※※※※※※※※※※※※※※※※※※※

  葉小天和夏瑩瑩離開南明河回到貴陽城後,瑩瑩便帶著小路和小薇回了夏府。一路上,瑩瑩比平日少了許多歡顏,她一向無憂無慮,事實上夏家也沒有什麼事需要她操心,而現在她開始學會思考事情了。

  事業和愛情都能促使人成熟,對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幾乎不存在事業,對她影響最大的也就只能是愛情了。

  像瑩瑩這樣的女孩,一旦喜歡了一個人,那些相關的因素她都不會做過多考慮,在她這樣的女孩眼中,理智從來都不能戰勝情感。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對將要面臨的困難完全忽略。她也會想,如果未來那一天真的到來,她該怎麼面對,又或者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小路悄悄觀察著瑩瑩的神情,對小薇悄聲道:「瑩瑩似乎有心事呢。」

  小薇忍俊不禁地道:「怎麼可能,咱們瑩瑩心裡從來不存事兒。」

  小路搖搖頭道:「人總是會長大的,我看她好像真的有心事,一會兒我去問問她。」

  瑩瑩回到自己住處,便坐到花園中一架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悠著身子,咬著下唇怔怔出神。

  小路輕輕走到她身邊,扶住了鞦韆,瑩瑩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慢慢低下頭。小路柔聲道:「瑩瑩,你有什麼心事,不妨跟我說說。」

  瑩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小路繞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一雙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僵持半晌,瑩瑩終於忍不住幽幽說道:「小天哥……是……蠱神教的尊者呢。」

  小路輕輕揚起了眉:「蠱神教?聽起來有點耳熟……」

  瑩瑩把葉小天向她介紹的蠱神教的情形對小路說了一遍,小路驀然瞪大了眼睛:「二十年?你是說,最多二十年,他就得離開你,到深山老林裡去?那和出家有什麼區別?」

  「噓!」

  瑩瑩趕緊四下看看,小聲道:「小天哥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他一定會想出解決辦法來的。我爹本來就不大同意我跟他在一起,如果再知道這件事……,我可當你是最好的姐妹才對你說的,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小路忙不迭點頭:「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一柱香的時間之後,曲徑廊廡盡頭一個角落裡,小薇瞪大眼睛道:「什麼?二十年,那怎麼可以,二十年後瑩瑩才三十多歲呀,難道就要為他守活寡了?」

  小路趕緊道:「噓!小點聲兒。瑩瑩一顆心都給了他,你能讓她回心轉意不成?我琢磨,這事兒未必就沒有解決的辦法,我可當你是最好的姐妹才對你說的,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小薇忙不迭點頭:「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兩柱香的時間之後,假山藤蘿中,小薇愁眉苦臉地對瑩瑩母親身邊的貼身侍女小芳訴苦道:「你也知道,我和小路是要跟著瑩瑩一起嫁人的。可是那個傢伙二十年後就要『出家』,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呢?」

  小薇撅起小嘴兒道:「跟瑩瑩我自然是沒比的,可我好歹也是曲涅部落的小公主啊!姐妹共侍一夫就夠委屈得了,還只能跟他做二十年夫妻,想想心裡就憋屈得慌。」

  小芳瞪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驚詫地道:「才二十年、啊吶,唔……,你們三個人一分,等於一個人才跟他做六、七年夫妻嘛,虧大發了。」

  小薇唉聲嘆氣地道:「誰說不是呢?可瑩瑩死心眼兒嘛,都知道這事了,還是喜歡他。瑩瑩說他一定能想出解決辦法,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噯,走一步看一步吧。對了,我可當你是最好的姐妹才對你說的,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小芳忙不迭點頭:「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三柱香的時間之後,夏夫人四大丫環中的另外三個小櫻,小雪和小莉瞪大眼睛聽著小芳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的講解葉小天二十年後要「出家」的事情,小芳說完了,又叮囑咐道:「我可當你們是最好的姐妹才對你們說的,你們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呀!」

  小櫻、小雪和小莉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四柱香的時間之後,夏夫人知道了,緊接著,夏老爺子和剛剛回府向老子覆命的夏老爹也知道了……

  由此,正在長大的瑩瑩學到了她人生課堂的第一課:女人,是守不住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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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7 00:36:16 |只看該作者
第214章 一枝紅杏出牆來


  得知葉小天是蠱教尊者,夏老爺子大驚失色,馬上召開了家族緊急會議。

  其實參加會議的人除了夏老爺子就只有瑩瑩的父親和母親,她那些堂兄弟們都屬於胸肌厚大,腦仁微小的暴力分子,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個消息,他們唯一能想出來的辦法就是把葉小天五馬分屍,連殘屍都想不起來掩埋,純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夏夫人黛眉微蹙地道:「老祖宗怎麼說?」

  夏老爹道:「老祖宗說,順其自然。什麼大婦不大婦的都不重要。那男人如果疼瑩瑩,怎麼都會疼她。如果不疼她,她是什麼身份都改變不了被冷落的事實。」

  夏老爺子道:「廢話!那是我媽還不知道他是蠱教尊者。要是她老人家知道葉小天是蠱教尊者,二十年後就得拋妻棄子,住到深山老林裡去當野人王,她才不會這麼說呢,她老人家最疼瑩瑩,怎麼會捨得瑩瑩守活寡。」

  夏夫人立即響應道:「是啊!爹說的對,咱們得立即把他們分開,不能讓他們再在一起。他們分開久了,感情自然就淡了。」

  夏老爹為難地道:「可瑩瑩那孩子被嬌縱慣了,也就老祖宗的話她還肯聽,咱們說話她根本不聽啊。」

  夏夫人肅然道:「這一次不能由著她了,哪怕惹得她不高興,也得把他們分開。要不然他們孤男寡女的總在一起,難說不會發生點什麼,到那時可就悔之晚矣。」

  夏老爺子遲疑道:「這倒不至於吧?葉小天不是曾護送一位水舞姑娘千里迢迢從靖州到銅仁麼,兩人朝夕相處那麼久,他不也未曾侵犯那女孩子的清白?說起來他的人品還是好的。」

  夏夫人道:「爹,如果他跟水舞姑娘真的發生過什麼,薛家也就不會反對他們在一起了。我擔心葉小天正是吃了這個虧,這一回只怕就不會那麼君子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夏老爹一聽緊張起來。道:「對!事關瑩瑩的名節,這事可馬虎不得。要不,咱們馬上帶瑩瑩回紅楓湖吧,把她送到老祖宗身邊,讓老祖宗看著她。」

  夏老爺子一根一根地揪著鬍子,眉頭緊鎖道:「那丫頭肯跟咱們走麼?」

  夏老爹看了看妻子,夏夫人沉聲道:「那就把她綁走!」

  夏老爺子搖了搖頭,道:「不妥,那丫頭要是哭天抹淚的可怎麼得了?」

  夏夫人急道:「爹!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她哭不哭的?」

  夏老爺子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主意了!嘿嘿!就說我媽病重。要見她。」

  夏老爹和夏夫人面面相覷,夏老爺子沾沾自喜地道:「瑩瑩這孩子挺孝順的,聽了這消息一定會跟我們走。」

  ……

  瑩瑩的住處,夏夫人身邊的貼身丫環小芳慌慌張張地跑來,對正在園中剪花的小薇急急說道:「小薇,不好啦!夫人已經知道葉小天是蠱教尊者了,正跟老爺子和老太爺商量辦法呢。」

  小薇大吃一驚,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千萬不可以跟別人講?夫人怎麼知道的?」

  小芳羞愧地道:「我……我就跟小櫻、小雪她們幾個說了一下。誰曉得就……」

  小薇急得團團亂轉:「這下糟了,瑩瑩一定會埋怨我的,說不定還會趕我離開。」

  小芳道:「你倒是趕緊去告訴瑩瑩啊,快些想個辦法。我聽夫人的口風。是想把瑩瑩強行帶回紅楓湖呢。」

  小薇道:「哦!對對對,我馬上去。」

  小芳回頭張望了一眼,急急道:「我不能離開太久,要不然夫人該生疑了。我先回去啦。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呀。」

  小薇提著石榴裙往屋裡跑,一邊跑一邊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告訴別人的!」

  ※※※※※※※※※※※※※※※※※※※※※

  瑩瑩入浴已畢。正由小路幫著梳理頭髮。

  瑩瑩穿著一襲半透明的蟬翼紗背子睡袍坐在梳妝鏡前,肌膚如玉,面若桃花,白俏俏嫩生生的,好一個玉人兒。

  蟬翼輕紗之下,是一具曼妙迷人到令人噴血的誘人女體,修長白皙的粉頸玉項宛如天鵝般頎長優雅,美麗的曲線滑過精緻的鎖骨便是堆玉隆雪的一雙椒乳,纖纖細腰不堪一握,如渦的香臍在薄紗之下若隱若現。

  小路為瑩瑩梳理著及腰的長髮,看著她鏡中的美麗容顏,忍不住抿嘴兒笑道:「咱們家瑩瑩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呢,如果我是男人啊,就算夏家有上千個兄弟守著,也不會畏你如虎,一定得千方百計追你到手。」

  纖毫可鑑的鏡中是一張異常魅惑的面孔,月眉細細長長,眼波狐一般媚麗,聽到小路這番話,鏡中的瑩瑩向她俏巧地皺了皺瑤鼻子,一線紅唇微微挑起,笑道:「人家已經有了小天哥哥啦,你敢打我主意,我就讓哥哥們打斷你的腿。」

  小路揚起下巴,冷哼道:「我要是男人,一定比他俊俏三分,你捨得打我麼?」

  瑩瑩嫣然道:「你不懂的,喜歡一個人,或許最開始吸引你的是他的才、他的貌,但是等你真的愛上他,他就把你的心都裝滿了,即便再有人比他強一百倍一千倍,你也看不進眼裡去。」

  小路看著瑩瑩甜美滿足的笑靨,芳心不由悸動了一下,一直以來,她對葉小天雖有好感,但還遠沒有到愛的地步,因為當年幼的她被送到瑩瑩身邊時,她便知道自己注定了是陪嫁的命運,根本由不得她愛或不愛。

  所以,她無法理解瑩瑩的心態,瑩瑩或許因為自幼的生活環境比她單純許多,但是此刻在感情事上,顯然又比她成熟了許多。小路想著葉小天,想著他若對自己親密一些,想著若與他耳鬢廝磨,忽然有些痴痴出神。

  就在這時……

  「瑩瑩,不好啦!小芳跟我說。夫人已經知道葉公子是蠱教尊者的事啦,著急要把你帶回紅楓湖,從此把你們倆分開呢!」小薇一頭衝進瑩瑩的閨房,急吼吼地說道。

  「啪!」小路手工的牛角梳應聲落地。

  瑩瑩吃驚地回過頭道:「我娘怎麼知道小天哥是蠱教尊者的?」

  瑩瑩突然醒過味兒來,霍然看向小路,道:「小路,你……」

  小路慌張地道:「我只對小薇說過。」

  小薇吱吱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瑩瑩跺了跺腳,跳起來道:「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娘親一定不會答應我們在一起了。」

  小路又是愧疚又是羞窘,慌張地道:「要不去跟葉公子說一聲吧。他足智多謀,說不定會有辦法。」

  瑩瑩雙眸一亮,道:「對!小天哥,我去找小天哥!」

  ※※※※※※※※※※※※※※※※※※※※※※※※※

  牆頭處,小路和小薇疊著羅漢,把匆匆穿上外袍,頭髮還來不及挽起的夏瑩瑩送上牆頭。夏瑩瑩騎在小路的脖子上,仗著一股子急勁兒爬上牆頭,顫顫巍巍地騎在牆頭。眼都不敢睜:「我怕高啊!我不敢跳,你們快上來幫我。」

  「好!」

  小路正要從小薇身上下來,後邊忽地傳來夏老爺子粗獷的大嗓門兒:「瑩瑩呢?瑩瑩……」

  小路大急,叫道:「瑩瑩。你快走,快啊!老太爺來了,要是被他抓到就壞了。」

  瑩瑩一聽,不由著起急來。也顧不得害怕了,一偏腿,就往牆外跳去。

  牆跟底下正躺著一個乞丐。這乞丐手底下有好幾個小乞丐,因為兩顆門牙異常突出,被手下尊稱為兔爺兒。他平素從不自己討飯,都是打發手下出面,自己坐享其成。

  兔爺兒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瑩瑩從牆上跳下來,正好落在他的身上,免爺兒悶哼一聲,差點兒沒背過氣去。瑩瑩驚詫地張開眼睛,奇道:「咦?腳居然不痛哎!」

  兔爺兒張著嘴,像出了水的魚似的倒著氣兒,呻吟道:「姑娘!你不痛,我可快喘不上氣兒來了。」

  瑩瑩扭頭一看,原來腳底下踩著一個披頭散髮、髒兮兮的乞丐,嚇得瑩瑩尖叫一聲急忙跳開,忙不迭道:「對不起,對不起。」

  兔爺們一見這位姑娘俏媚異常,彷彿仙子,尤其是披散著一頭長髮,柔媚可人到了極點,登時忘了自己的痛苦,著迷地望著她的模樣,道:「啊……,沒關係,姑娘,你……你真美……」

  瑩瑩看他痴迷的樣子有些害怕,又擔心爺爺追出來,哪還顧得上答他的話,急忙提起裙裾,便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牆裡邊,夏老爺子一馬當先,領著夏老爹和夏夫人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小路姑娘剛從小薇身上下來,正要騰躍幾步縱上高牆,剛剛作勢便被拐過竹林的夏老爺子看見了。

  夏老爺子大聲叫道:「小路,小薇,瑩瑩呢?」

  二人被夏老爺子看見,可沒有勇氣當著他的面逃走,急忙怯怯地向三人行禮,道:「見過老太爺、老爺子、夫人。」

  夏夫人急問道:「你們在這兒幹什麼,瑩瑩呢?」

  小路和小薇對視了一眼,猶豫著不肯開口。

  夏老爹頓足道:「你們倒是說話啊!」

  小路和小薇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垂著頭,還是不說話。

  夏老爺子大怒:「混帳!你們以為老夫不敢處置你們麼?」

  夏老爺子蒲扇般的大手舉了起來,還沒向她們的頭上拍去,小薇突然抬起頭,勇敢地道:「婢子從被送到夏府的第一天起,聽到的吩咐就是一輩子只聽瑩瑩小姐的話,只忠於瑩瑩小姐!婢子不會出賣小姐的!」

  夏老爺子大手揚在空中,怒道:「你……你們……」

  夏夫人看看小路二人身後那堵高牆,臉色倏然一變,脫口道:「瑩瑩跳牆跑了?」

  牆頭外,兔爺兒艱難地喘了半天氣兒,好不容易才把氣息調勻了,他揉著肚子,望著瑩瑩逃去的方向,回想著她搖曳動人的身姿,仿若天仙的容顏,痴痴地道:「啊!真是太美了,這麼美的姑娘,每天被她踩我都心甘情願啊!」

  兔爺兒話音剛落,便有一道人影從天而降,一雙大腳準確地踩在他的肚子上,兔爺兒被踩得上身和雙腿向上一翹,「呃」地一聲兩眼就翻起了白。

  夏老爺子急急跑出兩步,向三岔路口望了望,回身喝道:「喂!要飯的,方才有位姑娘往哪個方向跑了。」

  兔爺兒像條快斷氣兒的魚,嘴巴一張一合地倒著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夏老爺子急道:「你倒是快說啊!說出來老夫有重賞!」

  兔爺兒聽了雙眼一亮,正要掙紮著吐出幾個字,又是一道人影從天而降,一雙大腳踩在他的肚皮上,夏老爹東張西望一番,急急問道:「爹,瑩瑩呢,跑去哪兒去了?」

  兔爺兒翻了翻眼睛,果斷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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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7 00:37:55 |只看該作者
第215章 欲把生米煮熟飯


  夏老爹走後,王按察拿出那張已被他勾勾抹抹不知多少回的名單,從頭到尾地琢磨起來,那張名單上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個身份、一個背景,每一次勾抹,都代表著背後的一次較量,和王按察一次取捨之間的利弊衡量。

  王按察覺得勾去誰都不妥當,貴州自古就在土司們的掌控之下,秦漢唐宋到如今,這一點從未改變過,他這個按察使要想在貴州站住腳,同樣離不開這些傳承千年的土司的支持,又豈能隨意開罪一個。

  思來想去,王浩銘把目光放在了那五名真正靠學識本領考上來的學子名字上,這五人之中那個徐伯夷他今天已經看過了,印像也很好,而且雖無人向他打過招呼,他也清楚徐伯夷是田家的人。

  田家的人若是在應有的名額之外沒有考中也就算了,既然是憑著實力殺入“五強”,他還真不敢隨意抹去。主考官雖然是他,但是還有兩個副主考,一旦有人洩露了這個消息,他勢必開罪田家。所以,他在徐伯夷的名字上畫了個圈,又盯住了剩下的四個名字。

  這四個人都是無權無勢無背景的普通讀書人,王浩銘斟酌半晌,隨意選了一個看起來名字不太好聽的人,用筆輕輕一勾,這條堪堪躍過龍門的魚,便被他打回了凡塵。

  王浩銘在被他抹去的名字上邊一筆一劃地寫下“葉小天”三字,把筆往筆山上一擱,仰在官帽椅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夏老爹已經承諾他會同各大土司打招呼,但是既然只讓出一個名額,各位土司少不得還要有一番角逐,而且角逐的會更加激烈,他決定誰也不得罪,讓葉小天佔用一個沒有背景的讀書人的名額吧。到時候不管哪個土司決定讓出一個名額,都是他送上的一份人情。

  王浩銘輕輕敲擊著椅子扶手,想定主意之後,忽然又想到了崔像生。剛才在車上他還放過狠話,結果葉小天的秀才功名不但沒有削去,反倒成了舉人,他如何向老友交待?

  王浩銘思索半晌,起身向崔像生所居的跨院兒趕去。崔像生剛剛沐浴已畢,穿著一襲道袍,簡單挽個髮髻,赤足盤坐榻上正在烹工夫茶。

  這工夫茶,就體現在水、火、衝三道程序之中,水與火都講究一個活字,活水活火。崔像生用的這水,是讓小廝去山頂背來的泉水,上好的烏欖核炭燒得旺旺的,紅泥小爐上架著一隻造型古樸的紫砂壺。

  瞧見王浩銘進來,崔像生笑道:“浩銘兄腳長啊,我這茶剛剛煎好你就到了,來來,快請上坐。”

  王浩銘也不客氣,脫靴上榻,盤腿而坐,崔像先吩咐小廝取來棋盤,黑白二子擺定,二人一邊對奕一邊品茶。

  待棋局漸漸膠著,雙方殺得難解難分之際,王浩銘便拈著棋子兒對崔像生道:“像生啊,明日這舉人名單就要公佈了,我思來想去,決定把那葉小天錄為舉人。”

  崔像先正舉杯品茶,聽到這裡不由一呆,奇道:“浩銘兄何出此言?難道那葉小天的文章當真出類拔萃到了不容抹殺的地步?”

  王浩銘在棋盤上慢慢落下一子,說道:“他的文章中規中矩,不算如何精彩,但是取中舉人卻也應當。咳!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覺得若是削了他的秀才功名,反而是便宜了他。”

  崔像先眉頭一皺,道:“浩銘兄此言可令小弟費解了。”

  王浩銘呵呵一笑,道:“像先啊,在棲雲亭前,這葉小天恣狂失態,太過無禮,這件事很快就很傳開,如果這時葉小天落了榜,即便他本來就該落榜,你想世人會如何看待你我?”

  崔像先沉吟不語,暗自揣摩著王浩銘的真意。

  王浩銘又道:“銅仁張繹一旦聽說你與葉小天的過節,又得知葉小天不曾中舉,勢必認為是你我從中作梗,咱們豈不無端便得罪了一方土皇帝?我如今不但要給他一個舉人名份,還要取他為官……”

  王浩銘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道:“以他這樣的秉性為人,一旦做了官,你還怕他不能捅出大漏子?到時候,還有誰能救他!”

  王浩銘說到這裡,飛快地掃了一眼崔像先的神情,惟恐被他看出自己改變初衷的真正原因。他壓低嗓音說道:“我已想好,待他取中舉人,便安排他去葫縣為官。

  葫縣罷土司設流官才不過三年光景,混亂的很,便是長袖善舞的積年老吏到了那裡也不免栽跟頭,何況是他這樣一個愣頭青,他若是在那兒惹出事端來,自有朝廷法度治他,到時你我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笑看這狂妄之徒自食惡果了。”

  崔像先可不相信王浩銘這番遮羞的話,可他又想不到真正的原因,他才剛到貴陽,又有大儒身份,旁人自然不會閒極無聊,把花溪之會葉小天與夏家大小姐的風流韻事講給他聽,是以竟是百思不得其解。

  ※※※※※※※※※※※※※※※※※※※※※※※

  冬天在夏府盤桓了三日便回來了,他清楚夏家的底細,但他並不清楚葉小天不清楚此事,以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回來之後也不會向這些晚輩們說起他和老友相聚的情形,葉小天自然也不會多嘴詢問。

  如今葉小天已經考完了試,每天除了與瑩瑩、遙遙四處遊山玩水便再無其他事情,從夏家回來的冬天趁機要求尊者開始習練蠱術。葉小天不好推卻,今日回來後,便被冬天拉到了他的房間。

  一口黑色壇子擺在桌上,裡邊滿是各色毒蟲,一見光亮便紛紛蠕動著,看得人頭皮發麻。

  冬天佝僂著肩膀,瞇著眼睛,“陰惻惻”地對葉小天道:“尊者,蠱術修練非常複雜,但是不管多麼複雜的蠱術,首先得能練出蠱蟲,否則終歸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如今屬下教給尊者的就是煉製蠱蟲的方法。要養出不同的蠱蟲,需要選取不同的毒蟲,按一定比例放入罐中,以鮮血飼養,若能養出蠱蟲,這第一步就算成功了。今日尊者練的是陰蛇蠱,所需各類毒蟲的比例,尊者可背熟了麼?”

  葉小天點了點頭,看看罐子裡的毒蟲,有些毛骨怵然地道:“背熟了。”

  冬天微微一笑,容顏更顯陰森:“好!回頭屬下再教尊者辯識這些不同種類的蟲子,並學習如何抓捕。今日咱們先習養蠱,請尊者劃破手腕放血進去,以飼養蠱蟲。”

  冬天遞過一口銀製小刀,葉小天看看那口罐子,硬著頭皮把刀湊近手指,冬天搖搖頭道:“尊者,劃破手指是無法保證每隻蟲子都能食到尊者鮮血的。最後成為蠱蟲的那隻如果不曾得到尊者足夠的血液餵養,就不會認尊者為主,使用起來不會得心應手,要劃破手腕才行。”

  葉小天咧了咧嘴,道:“劃破手腕?如果血流不止……”

  冬天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微笑道:“尊者放心,屬下有最好的金瘡藥。”

  葉小天道:“好吧,這些蟲子……要幾日一餵啊?”

  冬天道:“七天!”

  葉小天驚道:“七天?女人才一個月流一回血,我七天?這麼下去我會失血過多而死的。”

  冬天微笑道:“不會的!我們為尊者準備了許多補血氣的食物。”

  葉小天恍然道:“補血氣……,我明白了!我說從昨天開始,每天早上你們都讓我喝什麼芝麻紅棗粥,中午必有一道豬肝湯,晚餐雷打不動少不了一道藕片炒黑木耳,臨睡之前還讓我喝什麼阿膠蜂蜜湯呢,原來就是為了把我養肥了再殺啊!”

  冬天啼笑皆非地道:“尊者,這又不是養豬……”

  葉小天道:“好啦好啦,你不用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葉小天舉刀在手,道:“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躲不過,拼啦!”

  葉小天把眼一閉,一刀劃下!

  冬天咳嗽一聲,道:“尊主,刀背是很難劃破手腕的。”

  葉小天臉上一熱,這才翻轉小刀,橫下心來輕輕一劃。

  冬天道:“請尊者把血淋入罐中,務必保證每一隻毒蟲都能吸食到尊者的血。”

  葉小天把手腕舉在罐子上方,眼看著鮮血一滴滴落入罐中,雖然他不暈血,還是有點腳軟。

  葉小天那一刀劃得有點兒淺,血流了幾滴就不流了,冬天反复催促直至要替他動手,葉小天無奈之下這才狠狠心,把傷口劃大了些,眼看著那鮮血不斷注入罐中,真是好不肉痛。

  終於,冬天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啦!”

  葉小天趕緊道:“那你還不快替我敷藥包紮!”

  冬天取過金瘡藥,見葉小天的手還舉在罐子上面,不由奇道:“尊者,血已經夠用了。”

  葉小天飛快地把手遞到他面前,沒好氣地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浪費而已。”

  冬天:“……”

  冬天包紮傷口的手法當真純熟無比,很快就給葉小天敷好了金瘡藥並包紮已畢,葉小天想到罐子裡那些蟲子正在吸他的血,就不想呆在這間屋子裡,他捂著手腕剛剛走出房子,夏瑩瑩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

  “小天哥,你快來!”

  瑩瑩把葉小天急急拉到一旁大樹下,把家里人知曉了葉小天的尊者身份,決心讓他們分開的話對葉小天學了一遍,眼淚汪汪地道:“人家不想離開你,小天哥,咱們怎麼辦啊?”

  “怎麼辦?怎麼辦?”

  葉小天在大樹下轉悠了幾圈,霍然回身看向瑩瑩:“瑩瑩,你真的願意跟著我,不後悔?”

  瑩瑩用力點點頭,又用力搖搖頭,鏗鏘有力地道:“不後悔!”

  葉小天道:“好!那咱們……就只有先把生米煮成熟飯了,你願意嗎?”

  “願意!”

  瑩瑩毫不猶豫地答道,然後猶豫了一下,迷惑地問道:“怎麼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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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01:05:42 |只看該作者
第216章 兩個活寶煮飯


  「桃源客棧,瑩瑩,咱們就選這家吧!」

  葉小天仰頭看著客棧上方牌匾上的名字,牽著瑩瑩柔軟的小手,一時心猿意馬。

  瑩瑩道:「我還是覺得剛才那家同心客棧更好。同心,多好聽的名字。」

  葉小天道:「瑩瑩,妳不覺得桃源更好聽麼?」

  「嗯?桃源會比同心更好聽麼?我怎麼不覺得?」

  「這個……因為妳書讀得比較少。」

  「哦?」

  「咳!其實是這樣,同心客棧是家大車店嘛,還是這家環境優雅些,一看門臉就是一家上等客棧,咱們成為夫妻的第一天啊,當然要選個好一點的地方。」

  「嗯!還是小天哥心思真細膩。」

  瑩瑩俏臉紅得像只可愛的小蘋果,羞答答地瞟了葉小天一眼。葉小天看見她不經意間展露出來的嫵媚風情,不由得心弦一顫,恨不得馬上赴桃源一行,立即拉起她的小手道:「咱們進去吧!」

  「別……」

  瑩瑩忽然咬住了櫻唇。

  葉小天擔心地道:「又怎麼啦?」

  瑩瑩忸怩地道:「你也說,這是咱們成就夫妻的大日子。我想……我想……」「嗯?」

  「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買些紅燭喜字兒。雖說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人家……就要做你的妻子了呢。」

  「嗯,你說的對!這可不能草率了。」

  葉小天道:「走。咱們去買龍鳳紅燭!」

  瑩瑩跑來告訴葉小天,她家裡獲悉葉小天身份的反應時,葉小天就想到了這招「釜底抽薪」之計。得到瑩瑩的堅決響應之後,兩人就離開了租住的房舍,臨行前葉小天特意喚過毛問智,對他囑咐了幾句,只說自己要跟瑩瑩去辦一件事情,今晚不回來,叫他們不必擔心。

  葉小天喚毛問智囑咐也是有所考慮的。如果是冬天或華雲飛。恐怕都不會放心他單獨離開,而毛問智粗枝大葉的性子卻不會考慮那麼多。果然,毛問智大大咧咧地答應下來,於是二人順利離開。

  葉小天買了龍鳳花燭、大紅喜字,包括喜酒。全都盛在一個筐子裡,上邊用一塊紅布蓋了,拉著瑩瑩的手,又回到了「桃源客棧」。

  「掌櫃的,一間上房!」

  站在櫃檯前,葉小天心中打鼓,強自鎮定著向櫃檯裡邊正撥拉著算盤的掌櫃說道。那老掌櫃的尖嘴猴腮,身材瘦削,頜下一部鼠鬚。透著一股精明相。聽見有人說話,老掌櫃的尾指一翹,「啪」地一聲把算盤珠子定了一下。順手拿過一塊鎮紙,壓在已經算好的帳目上方,再抬頭時,已是滿面堆笑。

  「哎喲!客官,是您呀,一間上房是吧?您放心。老主顧了,小老兒絕不坑您。老規矩、老價格,旁人可拿不到這麼便宜的價兒,嘿嘿嘿,您請,這邊登記一下。小四兒,先帶這位姑娘去上房,還是那間……」

  葉小天心道:「不對啊,這什麼桃源客棧我是頭一回來啊,什麼老主顧,莫不是認錯了人?算了,與他理論這些做什麼,這不是還要給個便宜價麼,有便宜不佔那是王八蛋吶!」

  葉小天走到櫃檯前登記住客名簿,瑩瑩疑惑地看了葉小天一眼,被那小二領走了。

  葉小天登記好住客名冊,提著筐子由那趕回來的小二領著,來到那間上房,推門進去,立即掩好了門,喜上眉梢地叫道:「瑩瑩!」…

  這裡果然是間上房,外間是間客室,有桌有椅,十分寬敞,隔著簾兒便是臥室,瑩瑩正在客房椅子上坐著,一見葉小天進來,立即跳起來迎上前,板起俏臉,警惕地問道:「這個地方你常來?」

  葉小天一呆:「啊?」

  瑩瑩道:「帶著姑娘來?」

  葉小天又是一呆:「啊?」

  瑩瑩氣道:「哼!你個花心大蘿蔔,我不理你了。」

  瑩瑩甩袖欲走,葉小天慌了,趕緊把筐子一放,拉住她衣袖道:「什麼啊,我也是頭一回來啊,我根本不知道那掌櫃的為啥跟我套近乎,想是認錯人了。」

  瑩瑩乜著他,冷笑道:「編!你繼續編!巧巧的,人家就認錯人了?」

  葉小天懊惱地拍了拍額頭,明明是個懵懵懂懂的小丫頭,甚至對男女間那點事兒一竅不通,可是為什麼吃醋、疑心這種事不學就會?莫非這是女人的天賦本能?

  葉小天好說歹說,瑩瑩就是不信,葉小天惱了,拉起瑩瑩的手道:「走!咱們找那掌櫃的當面問個明白。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瑩瑩,妳要相信我……」

  瑩瑩哂笑道:「我哥哥們對我嫂嫂們一向都是這麼說的,可是他們出了門還是照樣風流。」

  葉小天欲哭無淚,拉著瑩瑩怒氣衝衝地趕到前堂,就見那鼠鬚小老頭兒正衝著一個手提馬鞭、一手騎裝的豪客點頭哈腰:「哎喲!客官,是您呀,一間上房是吧?您放心,老主顧了,小老兒絕不坑您,老規矩、老價格,旁人可拿不到這麼便宜的價兒,嘿嘿嘿,您請,這邊登記一下……」

  葉小天猛地站住,對瑩瑩道:「喏,你看到了,他跟誰都這麼說,應該是店家跟客人故意套近乎。」

  瑩瑩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遲疑道:「或許……這個客人也是常客呢。」

  正說著,一個肩上搭著褡褳的高大漢子邁步進了客棧,粗聲大氣地道:「哎呀俺的娘哎,你們這貴州的道兒是真難走啊,俺這腚錘子都快顛得碎了,快給俺開間房,俺好好歇歇。」

  鼠鬚小老頭兒連忙迎上去。點頭哈腰地道:「哎喲!客官,是您呀,您放心。老主顧了,小老兒絕不坑您,老規矩、老價格,旁人可拿不到這麼便宜的價兒,嘿嘿嘿,您請,這邊登記一下……」

  那大漢直眉瞪眼地道:「這話兒咋說的。俺是頭一回來你們貴州,咋就成老主顧了呢?」

  鼠鬚小老頭兒呲牙陪笑道:「來得都是客嘛。您聽著舒坦就好。一回生,兩回熟,下回您再來,可不就是老主顧了。」

  那大漢放聲笑道:「你這掌櫃的會做生意。說得俺這心裡頭熱乎乎的。成,以後再來就住你這兒,趕緊給俺開間房,送十個饃饃進來,再弄兩道菜,一壺酒,俺滋洇兩口,歇歇乏兒。」

  葉小天如見救星,趕緊對瑩瑩道:「妳看看。妳看看,我就說這是那掌櫃的跟客人套近乎吧?」

  瑩瑩見狀也知道是誤會了葉小天,吐了吐舌尖。不好意思地道:「對不住啦小天哥,剛剛聽他一說,我這心裡頭就不痛快。都是人家不好,不該懷疑你的。」

  葉小天牽起她的小手,柔聲道:「這說明妳在乎我嘛,我當然不會生氣啦。走,咱們回房間去吧。眼看這天就黑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瑩瑩羞羞答答地道:「好!」悄悄遞出手去,讓葉小天牽著,小兩口兒就回了自己的住處。

  兩個人把門窗關好,把買來的紅字兒貼在門上、窗上、床頭上,又把一雙龍鳳紅燭豎在床前梳妝台上點燃,整間屋子頓時就變了味道,很有些洞房的感覺。

  葉小天又把打來的一壺酒、兩道菜擺上桌,瑩瑩自取了蓋筐子的那塊紅布蓋在自己頭上,也不需司儀唱禮,就與葉小天對拜了,由他取下自己的蓋頭,眉眼盈盈,羞喜之態嬌媚可人,葉小天一時看得痴了。

  瑩瑩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答答地伸出手,輕輕牽起葉小天的手,柔聲道:「相公……」

  葉小天被她這一聲喚,只覺骨頭都酥了,望著眼前的嬌媚麗人,一時之間竟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恍惚感,雖然他們的婚禮簡陃到了極點,可是那種難言的幸福卻充溢了他的身心。

  葉小天嗓子有些發乾,輕輕咳嗽一聲道:「娘子,我們……把合巹酒喝了吧。」

  「嗯!」瑩瑩垂眉斂目,柔順地應著,很有一種小媳婦兒的感覺。

  葉小天用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斟滿兩杯酒,兩個人各執一杯,手臂相環,喝了一個交杯酒。

  「咳咳咳……」

  瑩瑩一杯酒下肚,頓時咳嗽不止,臉上浮起兩抹嫣紅,眼睛嗆出了眼淚,那眼波欲流的,反而更增幾分嬌豔。

  葉小天接過她手中的杯放在桌上,輕輕拉起她的小手,柔聲道:「娘子!」

  瑩瑩羞喜地回應道:「相公!」

  葉小天往床榻上睃了一眼,小聲道:「娘子,我們……我們是不是應該……」

  瑩瑩垂著頭,輕聲道:「相公。」

  「嗯?」

  「從現在起,人家就是你的人了。」

  「嗯!」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我爹爹吧。」

  「啊?」

  葉小天頓時呆住,結結巴巴地道:「現在去找……找你爹爹?找他做什麼?」

  瑩瑩挺起胸膛,驕傲地道:「人家要去告訴他,人家已經是你的人了,他再也無法拆散我們!」

  葉小天一腦門黑線,期期艾艾地道:「瑩瑩,我……妳……我們現在,妳現在還不算是我的人啊。」

  瑩瑩瞪大眼睛,吃驚地道:「我們都已經拜堂了,還不算是你的人?」

  葉小天被她純潔無暇的目光看著,忽然覺得自己很齷齪,他臊眉搭眼地道:「是啊!咱們……咱們得一起睡過覺,才算做了真正夫妻。」

  「這樣啊……」

  瑩瑩的臉更紅了,怯生生地道:「可是那樣……不是會有寶寶的嗎?」

  葉小天道:「是啊,做了夫妻,有寶寶不是很正常嗎?」

  瑩瑩低著頭道:「可是人家現在不想要小寶寶啊。」

  葉小天趕緊道:「也不一定睡一覺就會有寶寶的。呃……最重要的是,只有這樣,妳爹才不會拆散我們啊。」

  瑩瑩咬著下唇掙扎良久,下定決心道:「好!那……那我們一起睡覺。」

  葉小天喜上眉梢,趕緊應道:「好!」

  瑩瑩鬆開葉小天的手,飛快地跳上床,拉過一床被子往身上一蓋,把羞紅的臉蛋兒也遮住了。

  葉小天激動得難以自己,趕緊手忙腳亂地脫去衣裳,往床上一躺,手還沒有伸出去,瑩瑩便羞閉著眼睛,結結巴巴地道:「相公……」

  葉小天顫聲道:「我在!」

  瑩瑩道:「相公晚安!」說罷裹緊了自己那床被子,羞窘地轉過身去,準備睡覺了!

  葉小天赤條條地躺在她身後,一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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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01:06:40 |只看該作者
第217章 一鍋夾生飯


  葉小天光溜溜地躺在那兒,看著面前一床大被欲哭無淚。過了一陣兒,瑩瑩似乎感覺到葉小天正在背後看著她,忍不住羞澀地問道:「相公,你怎麼還不睡啊?」

  葉小天乾巴巴地答道:「我睡不著。」

  瑩瑩道:「哦!那咱們說說話兒吧。」夏瑩瑩輕輕轉過身,剛一張開眼睛,一張小嘴就驚訝地變成了O型:「啊!你怎麼都脫了啊!」夏瑩瑩飛快地閉上眼睛,紅著臉道:「這要著涼了怎麼辦?」

  葉小天的臉頰輕輕抽搐了幾下,道:「沒事,我現在……熱得很。」

  瑩瑩道:「是不是喝酒喝的,我也覺得熱。」

  葉小天趁機道:「那妳跟我一樣,全脫了吧。」

  瑩瑩緊了緊被子,羞澀地道:「人家才不要呢,那多不好意思。」

  葉小天苦笑道:「瑩瑩,咱們這個樣子是做不了夫妻的。」

  瑩瑩驚訝地張開眼睛,,只是望他的眼睛,問道:「咱們都睡到一張床上了,還不算夫妻呀?」

  葉小天無力地道:「妳知道怎麼才算是夫妻嗎?」

  瑩瑩道:「當然知道啦!我從小到大都不知參加過多少場婚禮,我的哥哥嫂嫂們拜堂成親的時候我都是看過的,拜天地,喝合巹酒,睡到一張床上,就成了夫妻呀。」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其實不是這樣的。那個……,等鬧洞房的人離開以後,夫妻兩人還要做些事情才算成了真正夫妻。」

  瑩瑩驚訝地道:「這樣啊,我還真不知道,哥哥嫂嫂們都沒跟我提起過。還要做什麼呀?」

  葉小天快哭了,將軍箭已在弦,還要給她講解戰場常識不成?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面對這麼一個萌妹子,真要讓他講。葉小天忽然又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了,猶豫良久,葉小天忽然想起了那天他和瑩瑩在山坡上看到的公牛和母牛交配的一幕。

  葉小天馬上興奮地道:「瑩瑩,妳還記不記得那天我們在山坡上聊天時,看到那頭公牛『欺負』那頭小母牛的事情?」

  瑩瑩奇怪地道:「記得啊,相公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啊?」

  葉小天吞吞吐吐地道:「那個……要做夫妻呢,男人和女人之間也要做那種事的。那個……當時那頭公牛不是在欺負母牛,它們是在做夫妻呢。」

  瑩瑩駭然摀住小嘴,道:「像那兩頭牛一樣?天吶,那樣子……好嚇人……」

  葉小天道:「怎麼會嚇人呢。妳看妳那麼多的哥哥嫂嫂成親,不都是這樣子過來的麼?」

  瑩瑩懷疑地看著葉小天道:「你是不是騙我?」

  葉小天哭喪著臉道:「我怎麼會騙妳,真是這樣子的啊!」

  長夜漫漫,紅燭高燃,床頭喜字下面,可憐的新郎倌口乾舌燥地向他的新娘解說著「人類的起源、生命的真諦」,太過直白的話他又不好講,只好又是隱喻又是暗示地一番含蓄解說,本來就很懵懂的瑩瑩越聽越迷糊。不過看到郎君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瑩瑩還是相信了他的說法,瑩瑩紅著臉道:「一定要這樣子嘛?」

  葉小天忙不迭點頭道:「是啊,是啊,必須這樣子。」

  瑩瑩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摀住發燙的臉頰,道:「那你把蠟燭吹熄了吧。」

  葉小天道:「新婚夜怎麼可以熄蠟燭呢,我把帷帳放下來就好了,妳別不好意思。這裡只有妳和妳的相公啊。」

  這句話似乎打動了瑩瑩的芳心,瑩瑩紅著臉點了點頭。

  帷帳放下了,帳內一下子幽暗下來。瀰漫著一種神秘的氣氛。瑩瑩紅著臉爬起來,戰戰兢兢地跪趴在床上,擺出了和那頭小母牛一模一樣的姿勢。

  葉小天茫然道:「妳幹啥?」

  瑩瑩羞澀地道:「你不是說,要跟那隻小母牛一樣,才算做了真正夫妻?」

  葉小天被她雷得外焦裡嫩,整個人都麻木了。話說他也是初哥一枚,頭一回就就擺出這麼高難度的動作,雖說看著挺誘人的,可是對他來說也挺手足無措的。

  葉小天想:「還是由簡而難的好。」於是對瑩瑩姑娘又是一番口乾舌燥的解說……

  「梆梆梆!梆!夜色深沉,關燈關門!」

  「咣~~~,天乾物燥,防火防盜!」

  兩個更夫,一個拿鑼,一個拿梆,慢悠悠地從長街上走過。已經三更天了,這對可憐的新婚夫婦終於結束了對「陰陽和合」的理論性探討,進入了實質性的探索階段。

  瑩瑩被葉小天剝成了小白羊兒,捂著要害紅著臉兒躺在榻上動也不動,只有胸脯急促地起伏著。葉小天越湊越近,那張將天真嫵媚揉於一體的小臉已經近到看不清了,四片唇瓣便接在一起,涼涼的又甜又膩。

  片刻後,兩人溫柔地分開,瑩瑩閉著眼睛微微氣喘,紅潤的臉蛋兒,嬌美的身段,媚得渾然天成。她本能地意識到將要發生些什麼,一雙小手便緊張地抓住了橫搭在腰間的被子,一雙趾斂踝圓的瑩潤腳丫也向被底輕輕縮了一縮。

  「啊!」

  葉小天剛剛碰到瑩瑩,瑩瑩就嚇得向後一縮。

  葉小天氣喘吁吁地道:「你別躲啊,夫婦敦倫,人生大禮,這是必然要經歷的啊。」

  瑩瑩閉著眼睛,顫聲道:「嗯,我不躲,不躲……」

  葉小天向前一進,瑩瑩下意識地又是一退,葉小天發起狠來,也不說話,只管向前進攻,兩人就這麼一進一退尺蠖一般蠕動著,終於,瑩瑩「哎喲」一聲,頭碰到了床欄,身子也扭成了麻花。

  葉小天又是緊張又是忙碌,已然急出一頭大汗:「瑩瑩,妳別躲啊,往下挪挪。」

  瑩瑩怯生生地道:「人家怕,人家想起那頭大公牛。就怕。」

  葉小天啼笑皆非地道:「我又不是公牛,妳不用怕,我會很溫柔的,妳……往下挪挪。」

  瑩瑩聽話地把身子蹭下來,可葉小天剛一進,感覺異常靈敏的瑩瑩便是一縮,兩人這麼一進一退的,直到「哎喲」聲再度傳來,瑩瑩的頭又碰到了床欄。

  葉小天雙手撐在床上,已經微微有些打顫了。他鼻息咻咻,彷彿一頭憤怒的公牛,他氣極敗壞地道:「瑩瑩,妳說了不躲的。妳怎麼……妳挪下來點……」

  夏瑩瑩怯生生地道:「哦!」

  又是一場進與退的廝殺,如是者三,精疲力盡的葉小天終於一頭癱倒在床上,一動不動了。瑩瑩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歉疚地對葉小天道:「相公,你怎麼了?」

  葉小天有氣無力地道:「流血了。」

  瑩瑩驚叫道:「啊!我流血了?」

  葉小天欲哭無淚地道:「不是你流血。是我流血了!我的手腕……白天劃破過,剛剛因為用力太猛……」

  瑩瑩怯生生地道:「相公,那咱們……」

  葉小天垂頭喪氣地道:「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還是算了。妳還小呢,等妳長大些……再說吧……」

  瑩瑩幽幽地道:「你生氣啦?」

  葉小天道:「沒!」

  瑩瑩委屈地道:「你看,你連話都懶得跟我說了,一定是生氣了。」

  葉小天乾巴巴地道:「沒!我只是累的……」

  瑩瑩咬了咬唇。輕聲道:「相公,要不我們再來,這一次我一定不躲了。」

  葉小天振奮了一下。道:「妳真不躲了?」

  瑩瑩好像即將走上刑場似的義士,悲壯地點了點頭,道:「嗯!不躲了。」

  葉小天大喜,一骨碌爬了起來,先把手腕上的傷勢處理了一下,又重新醞釀了一番情緒,躍馬揚戈,再度上陣……

  「啊!好疼!好疼好疼!疼死我了……」

  瑩瑩用被子掩著嬌軀,吃驚地看著捧著小腿痛苦掙扎的葉小天:「相公,你怎麼啦?」

  葉小天上氣不接下氣兒地道:「抽筋!我的腿抽筋了,哎呀!疼死我了……」

  瑩瑩張著一雙楚楚動人的大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雞啼三遍,天光放亮,兩個人衣裝整齊地躺在榻上,瑩瑩蜷身如弓,睡得香甜,葉小天徹夜無眠,枕著手臂,直勾勾地看著帳底,一臉惆悵。

  大概是因為太緊張了,在瑩瑩的鼓勵下,葉小天奮起餘勇又嘗試過兩、三次,可每一次都不等「入巷」,他那條剛剛抽過筋的腿就再度發作了,最終只能放棄。一棵水靈靈的小白菜都盛進盤子端到眼前了,葉小天這頭豬卻拱不掉,這心裡得有多憋屈?

  雞啼聲吵醒了瑩瑩,瑩瑩揉揉眼睛,忽然發現葉小天就躺在她身邊,輕輕「啊」了一聲,臉蛋兒頓時紅了起來,心裡頭油然升起一種難言的甜蜜與滿足。

  對於床事尚一片懵懂的她可沒有葉小天那濃濃的失落感,在心愛的男人身邊睡了一宿,對她來說,這就代表著一種完全不同的意義,似乎一夜之間她就長大了。

  「瑩瑩!妳醒了?」

  葉小天剛剛轉過眼來,瑩瑩就羞得拿被子掩住了發燙的臉蛋兒,雖說昨夜葉小天不曾劍及履及,真個入桃源一遊,可畢竟赤裎相對,有過許多親密接觸,瑩瑩忽然就害起羞來。

  「我又沒有真個把妳怎麼樣,至於這麼不好意思麼。」

  葉小天可不明白女孩兒這麼複雜的心思,看她如此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乾咳一聲道:「瑩瑩,我仔細考慮過了,妳回去之後就對妳爹講,咱們已經做了真正夫妻,說不定能唬弄過去,他就不會逼咱們分開了。」

  瑩瑩輕輕拉下被子,露出那紅撲撲的小臉,一雙大眼睛動人地撲閃著,很認真地對葉小天道:「人家本來就已經是你的人了!」

  這番深情款款的話,把葉小天感動得熱淚盈眶,要是昨夜真個順利入巷,那才是真的完美吧?可而今……跟一個絕色美人兒同眠一宿,居然還是處兒,這事兒要說出去得多丟人。他怎麼會想得到,這頓飯煮得這麼夾生。

  一大早,葉小天退房時,掌櫃的望著他,一臉意味深長的笑,笑得葉小天好不心虛。離開桃源客棧,走在路上,誰要是多看他們兩眼,葉小天都心虛得不行。可是有瑩瑩這麼嬌美的姑娘走在他旁邊,看向他們的人又特別的多。葉小天只得硬著頭皮,儘管逃離這熱鬧之處。

  此時,府衙門前已經擠滿了人,因為今天一大早就要公佈舉人榜單了,還有許多等著傳喜報拿賞錢的人,也提夾了銅鑼在榜單下盯著。

  過了一陣兒,府門開了,幾個衙門提著漿糊桶,拿著榜單走出來,麻利地把榜單貼到牆上,許多親自趕到現場的考生,立即往前擠去,想第一時間看到榜上有沒有自己的名字。

  那幾張大紅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本科錄取的三十名舉人名單,以及他們的籍貫和如今的住處。有那眼尖的報喜人瞅準了一個名字,記下地址,便飛也似地跑開了。

  葉小天根本沒考慮過自己有被取中的可能,是以不曾前往看榜,他帶著瑩瑩趕回自己租住的地方,還沒推開院門兒,一個報喜人便飛也似地跑來。這報喜人通常都是一撥一撥兒的,來得最早的那個當然拿得賞錢也就最多。

  這個報喜人為了拔個頭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見門前有人,他馬上一邊飛跑,一邊敲響銅鑼,操著一口貴州方言向葉小天大呼道:「中舉了,中舉了!」

  葉小天正是心虛膽怯的時候,再加上那人跑得氣喘吁吁,還敲著銅鑼,操著一口葉小天聽不太明白的當地土話,一聽之下登時就火了,葉小天轉過身,一把揪住那人衣領,惱羞成怒地道:「你說誰不舉了?」

  那人興高采烈地道:「葉小天葉公子不舉了!」

  葉小天大怒道:「我怎麼不舉了?你給我說清楚,我怎麼就不舉了?」

  「你就是葉公子?哎呀!」

  那人輕輕搧了自己一個耳光,趕緊賠笑道:「小的失言,小的失言,您大人不計小人怪。葉公子,您中舉了!恭喜舉人老爺,賀喜舉人老爺,你高中舉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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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4-10-28 11:01 編輯

第218章 一團麻


  葉小天鬆開那人衣領,茫然道:「我?我中了舉人?」

  那人笑容可掬地道:「是啊,您高中舉人啦。舉人老爺,恭喜!恭喜啊!」

  這時,院中有人聽到了外面的聲音,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毛問智探頭出來,喜道:「啊!大哥,你可回來了!」

  毛問智話猶未了,一隻大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將他往旁邊一撥拉,露出了夏老爹陰沉的大臉。

  葉小天吃了一驚,雖然昨夜與瑩瑩沒有成就好事,可是陡然看見人家姑娘的老爹,葉小天還是情不自禁地有些心虛,夏瑩瑩見了父親也是一呆,脫口叫道:「爹!」

  夏老爹重重地哼了一聲,瞪著葉小天道:「你小子,昨夜帶著我的……」

  他還沒有說完,那報喜人以為他是葉小天的本家長輩,已經衝到他面前,「咣」地敲了一聲響鑼,大聲道:「恭喜老爺子,賀喜老爺子,貴府小公子高中舉人,從此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出將入相,位極人臣,光宗耀祖,名揚四海,出乎其類,拔乎其萃……」

  夏老爹苦於不知女兒逃去了哪裡,足足擔了一夜的心事,愣是在葉小天的住處坐了一夜都沒睡覺,此刻再聽這人跟唱喜歌兒似的嚷了一大通,只聽得他頭大如斗,忙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往那人捧著的銅鑼上一丟,喝道:「去去去,休得聒噪!」

  那報喜人雖知必有賞賜,卻沒想到竟然是這麼豐厚的一筆賞賜,足足五兩紋銀吶,直把他喜得心花怒放,忙不迭答應著,揣起銀子便一溜煙兒地去了。

  夏老爹瞪著葉小天道:「你小子,昨夜帶著我閨女去了哪裡?」

  「呃……,這個……」

  葉小天傻了眼。雖說他已跟瑩瑩定下哄瞞夏老爹的主意,可是他哪開得了這個口。

  這時候,夏老爹後邊呼啦啦又湧出一群人來,正是夏夫人和一群夏家兄弟,最後面才是華雲飛抱著遙遙。等這些人都湧出來了,冬天先生才塌著肩膀,眯著雙眼,慢吞吞地從院裡踱出來。

  「小天哥!」

  遙遙被華雲飛抱在懷裡,一見葉小天,立即興高采烈地向他打招呼。葉小天向她揚了揚手。夏老爹怒道:「我在問你話呢!」

  「我來說!」

  夏瑩瑩一把扯開葉小天,氣鼓鼓地站到了爹娘面前,挺胸抬頭,雙手叉腰,威風凜凜地道:「我跟小天哥昨夜已經拜堂成親,現在,我已經是他的女人啦!」

  「啊?」

  夏瑩瑩的一句話,不亞於平地一聲驚雷,把夏老爹和一眾夏家兄弟驚得目瞪口呆。夏夫人嚇得臉都白了,急忙攔阻道:「瑩瑩,妳別胡說!」

  瑩瑩理直氣壯地道:「我沒胡說!小天哥,你說。人家是不是你的女人?」

  葉小天還沒說話,夏夫人已經一把扯住夏瑩瑩,把她拉進院子,躲進一間屋子盤問去了。夏老爹像頭憤怒的老虎。雙手揪住葉小天的衣領,咆哮道:「你個混帳東西,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你說!你快說!」

  「咣!咣咣!」

  一聲銅鑼適時響起。就見一個伶俐漢子滿臉堆笑地擠進人群,高聲道:「這裡就是葉小天葉公子的住處吧?恭喜!恭喜啊!不知哪位是葉公子,您高中舉人啦……」

  他還沒有說完,夏老爹就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砸到他的銅鑼上,喝道:「知道啦!快走開!老夫有家務事要料理!」

  那報喜人一見夏老爹頭髮花白、形容粗獷,不由嚇了一跳,只當夏老爹就是葉小天。真要說起來,中了舉人的未必就是年輕人,七老八十的人也是有的,所以這報喜人倒不至於因此驚奇,只是身體相貌如夏老爹這般威猛的舉人著實少見。

  那報喜人收了偌大一錠謝銀,哪裡還會聒噪,忙不迭地道謝離開,那套喜歌兒也就省了說了。

  葉小天趁這功夫清理了一下思緒,下定決心道:「不錯!我和瑩瑩已經做了真正夫妻!伯父,你就不要阻止我們在一起了!」

  「你!」

  夏老爹怒極,蒲扇般的大手舉起來,葉小天很光棍地仰起臉,不閃不避。夏老爹手掌顫抖,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女兒已經和這臭小子成就好事,他就是再生氣,還如何下得去手?

  夏老爹一提葉小天的衣領,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提著他迅速閃到一邊大樹下,壓低嗓門,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個混蛋!二十年後,你就要入山做尊者,你想讓我女兒為你守活寡不成?」

  葉小天道:「伯父,我是真的喜歡瑩瑩。關於蠱神教那件事,你放心,還有二十年的時間,我一定會想到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決不會和瑩瑩分開的。」

  夏老爹冷笑道:「這是蠱教傳承千年的教規,你能有什麼辦法?」

  葉小天認真地道:「蠱教傳承千年的教規又不只這一條,至少沒有一個尊者可以逍遙時間二十年,我就做到了!我能做到一次,就能做到第二次,伯父……,啊不!岳父大人,你相信我吧,難道我就捨得拋妻棄子遠遁深山?二十年的時間,我怎麼也能想出一個辦法來的。」

  遙遙見那老頭子揪著葉小天的衣領不放,不由急道:「雲飛哥,你快去救小天哥,他被凶老頭兒欺負呢。」

  華雲飛搖了搖頭,苦笑道:「這種事,別人只能越幫越忙。還是讓他們翁婿倆……自己解決吧!」

  聽到「翁婿倆」三個字,夏家眾兄弟不禁向華雲飛怒目而視,華雲飛有恃無恐,也不在意。夏老爹打也不是,放也不是,他恨恨地瞪著葉小天,不死心地問道:「你……和瑩瑩……真的做了夫妻?」

  葉小天用力點了點頭,道:「是!」

  「嗨!」夏老爹恨恨地鬆開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額頭,就在這時。只聽「咣咣咣」一串銅鑼聲響:「恭喜葉公子,賀喜葉公子,葉公子您高中舉人啦!」

  又一個報喜人趕到了門前,一見門口這麼多人,只道是左鄰右舍前來道喜的,便知道定是有其他報喜人趕在了他的前頭,最豐厚的頭份賞銀是拿不到了,但還是強打精神向主人報喜。

  一個夏家兄弟不等老爺子發火,就摸出一錠銀子丟了過去,喝道:「知道了。快走開!」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那報喜人又驚又喜,忙不迭拾起銀子退了開去。

  夏老爹見狀,不禁悲從中來,葉小天中舉人的事,其實他比任何人知道的都早啊,這本來就是他去王按察那裡要來的名額嘛。

  也不曉得他們家老爺子是中了什麼邪,非要他去王按察那兒給葉小天討一個舉人身份回來。這可好,葉小天的舉人功名是他爭來的。結果還搭了自己的寶貝女兒進去。向葉小天興師問罪吧,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替葉小天付了三份喜錢了,難道老夏家上輩子欠了他什麼?

  夏老爹正憋屈不已。夏夫人忽然快步從院子裡出來,湊到他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夏老爹雙目一張,又驚又喜地抬頭道:「你說的是真的?」

  夏夫人嘴角含笑。輕輕點了點頭,夏老爹立即瞪了葉小天一眼,罵道:「你小子竟敢騙我!不過……看你小子還算君子。要不然……哼!」

  葉小天正莫名其妙,夏瑩瑩耷拉著腦袋從院子裡走出來,走到葉小天身邊,垂頭喪氣地道:「小天哥,對不起,我……我不會撒謊,三言兩語就讓我娘套出了實話。」

  葉小天心道:「什麼實話?不會是把我昨夜的糗事也套出來了吧?」

  葉小天偷偷望了一眼他那風韻猶存的准丈母娘,見她唇角含笑,一臉輕鬆,應該只是確定了瑩瑩還是處子,並不曉得昨夜的真相,葉小天心頭一鬆,這種糗事,他還真丟不起這個人。

  這時候,不遠處又有「咣咣」的銅鑼聲傳來,一個夏家兄弟下意識地就往懷裡去摸銀子,可他扭頭一看,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就見一個半百老漢手裡牽著隻猴兒,正一面走一面敲鑼。

  那夏家兄弟怒道:「你他娘的耍猴不會去熱鬧人多的地方嗎?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那耍猴的吱唔道:「我看這兒人就挺多……」

  那夏家兄弟揮了揮拳頭,向他喝道:「馬上給我滾!不然要你好看!」

  那耍猴的見他凶狠,不敢惹事,趕緊牽了猴子走開。

  夏老爹看看女兒,又看看葉小天,有些不知所措了。女兒不曾與葉小天真個做了夫妻,固然令他鬆了口氣,可他更不知道該如何拆散這一對兒。老夏家上溯兩輩兒,就沒出過女孩子,管教兒子的經驗他有一大把,管教女兒的經驗……,他除了寵著慣著,實在不會別的。

  夏夫人見狀,把女兒拉到一邊,低聲勸道:「女兒啊,別的事情爹娘都能依妳,唯獨這事不行,可這是妳的終身大事啊!」

  夏瑩瑩道:「娘,我喜歡小天哥!」

  夏夫人道:「娘和妳爹難道不是為了妳好,妳想想,二十年時光一轉眼就過去了,到時他遁入深山,妳孤零零一個人拉扯孩子,那是何等的寂寞淒涼?這世間傑出的男子不知凡幾,妳現在只是一時情熱迷了心竅,只要冷靜下來,妳就不會這麼想了。」

  夏瑩瑩嘟起嘴兒道:「娘,妳說的好聽,什麼冷靜,不就是變心麼?妳以前還跟我說,好女人要從一而終呢……」

  她扭頭看看葉小天,斬釘截鐵地道:「我永遠都不會變心的!」

  「妳……」

  眼見女兒執迷不悟,夏夫人心想:「這孩子死心眼兒,只能先把她誑回家去,再慢慢勸她回心轉意了。」便向丈夫悄悄遞遞了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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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暫別離


   “老爺子,夫人,原來你們在這兒!”

    一個早就藏在一側的夏家家丁得到夏老爹的授意,馬上裝出一副剛從很遠的地方跑來的樣子,氣喘吁吁地對夏老爹道:“老爺子,老太爺吩咐小的來找你和夫人,說是老祖宗生了重病,請老爺子您趕緊回去呢。”

    “啊!怎麼會這樣,老祖宗她怎麼了?”

    夏老爹做大驚失色狀,裝模作樣地向來人詢問,夏瑩瑩一聽,已經焦急地跑上前道:“你說老祖宗生了重病?”

    那家丁連忙點頭道:“是,大小姐。老家派人來,請老太爺、老爺子趕緊回去,還說,一定要請大小姐您也回去一趟,老祖宗重病昏迷,昏迷之中還一直唸叼著你呢。”

    夏瑩瑩的眼圈兒唰地一下就紅了,眩淚欲滴地道:“我離開的時候,老祖宗還好好兒的,怎麼這就病了呢。爹,娘,我們快回紅楓湖吧。”

    葉小天冷眼旁觀,心中暗想:“夏家那位老奶奶真是生病了?怎麼就這麼巧,別是伯父為了誑走女兒設的一計吧?應該不會吧,哪有做晚輩的隨隨便便拿自己長輩開玩笑的。”

    然則,既便他能斷定夏家那位老夫人重病的事九成九是假的,他一個外人晚輩也不能不近情理地指出來,但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他就要千夫所指了,這個時候只能保持沉默。

    夏瑩瑩紅著眼圈轉過身來,對葉小天道:“小天哥,我……”

    葉小天頷首道:“我明白,來日方長,你先回去看望老人家。嗯……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夏瑩瑩欣然道:“好哇!”

    夏老爹眉頭一皺,還沒婉言拒絕,眾人身後便又有一人揚聲道:“葉舉人可是住在此處麼?”

    眾人只當又是來了一個報喜的,很不耐煩地扭過身去。卻見一個青衣皂帽的衙役站在路邊高聲詢問著。

    葉小天上前幾步,拱手問道:“鄙人就是葉小天,卻不知這位差官有何指教?”

    那人連忙叉手還禮,道:“原來是葉舉人當面,小人失禮了。布政使、按察使兩位老大人於明日辰時三刻,在布政使衙門召見今科舉人,還請葉舉人切莫誤了參見的時辰。”

    葉小天呆了一呆,忙拱手道:“有勞了!”

    那差官又施一禮,轉身離去。葉小天望著他的背影正有些發呆,夏瑩瑩聽得明白。已然輕輕走到他身邊,低聲道:“相公中舉,這是大好事,既然有兩司長官接見,相公還是留在貴陽吧,我回去探望老祖宗,等老祖宗好一些我便回來尋你。”

    葉小天聽她喚自己“相公”,不由心頭一熱,握住她的手。輕輕點點頭。

    “相公……”

    夏瑩瑩欲言又止,她雖然天真,其實心中也有些疑心是家人誑她,可這種事她不敢冒險。無論如何都得回去一趟心裡這才踏實,是以這心中疑慮到了嘴邊不覺又嚥了回去。

    她只是緊緊地握了一下葉小天的手,低聲道:“你放心,我一定、一定回來找你!”

    “嗯!”

    葉小天的眉梢微微地挑了起來。沉聲道:“你也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等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娶你!你是我的。就一定要嫁我,只能夠嫁我!”

    這句話,葉小天說的鏗鏘有力,非常大聲,夏老爹聽得眉頭大皺,夏夫人眉眼之間倒是掠過一絲欣然,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被人如珍似寶地呵護著?如果不是葉小天的特殊身份使得他只有二十年塵緣,夏夫人倒真想接納這個女婿。

    “嗯!”

    瑩瑩聽著葉小天擲地有聲的話,心中甜甜的,她眼中還有晶瑩的淚花兒閃爍,卻已破啼一笑,低下頭,柔柔地羞道:“昨晚……是我不好,我以後……一定會努力做個好妻子。”

    葉小天微笑起來,輕聲道:“你很好,做你自己就好,誰讓你是獨一無二的呢!”

    瑩瑩咬了咬唇,又道:“如果……家中有什麼變故,我回來的或許會晚一些,所以……如果有合適的女子,你可以納妾。”

    葉小天眉頭一蹙,道:“我……”

    瑩瑩又瞪起俏媚的眼睛道:“可是,只准納一個!”

    今晨兩人一路回來時,葉小天已經向瑩瑩解釋過自己急於娶妻生子的苦衷,瑩瑩當然明白傳宗接代對一個人、對一個家族的重要。經過昨日之事,她的心智彷彿漸一夜之間便成熟了許多,她也考慮到此去不管老祖宗生病的事是真是假,她想再離開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老祖宗若是真的生了病,做為老祖宗唯一的也是最疼愛的重孫女,她勢必要伺候湯藥,直到老祖宗痊癒,否則豈能放心離開。

    如果這是家人成心用老祖宗做幌子騙她回去,當然不會讓她輕易離開,要解決這些事恐怕也得需要一段時間。再加上昨夜不曾滿足郎君,心生歉疚,所以才有這番言語。

    葉小天苦笑道:“我……”

    夏瑩瑩搶著道:“就這麼定了,我是大婦,我說了算!”

    葉小天又閉上了嘴巴。夏瑩瑩道:“還有,我不在你身邊看著,你可不許出去拈花惹草,不許浪蕩青樓。要是你學我那些叔伯和兄弟,我就……我就罰你永遠不許碰我!”

    夏瑩瑩說完踮起腳尖,也不管爹娘和那麼多兄長就在身邊,湊過去在葉小天的頰上輕輕一吻,這才轉身跑開。

    夏老爹也不知這對小兒女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些什麼,只看見女兒那深情的一吻,一張老臉登時就黑了,一見女兒回來,立即拉著大臉道:“我們走!”

    葉小天撫著臉頰,看著瑩瑩被她的堂兄弟們簇擁著漸行漸遠,似乎還能感受到頰上那甜美雙唇輕輕一觸的溫柔滋味。相戀復相離,雖非一罈醇酒,酸酸甜甜,也是醉了……

    ※※※※※※※※※※※※※※※※※※※※※※

    第二天清晨,距辰時三刻還早,三十名舉子便趕到了貴州布政使司衙門口兒。本科解元姓涂名方林,眾舉子一到,便圍到他身邊,向涂解元道喜,涂解元掛著一臉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向眾人一一還禮。

    貴州情形特殊,在中原花花錦繡之地,一個縣丞的官職,你若沒個進士出身,也根本輪不到你去做,而在貴州卻因為地方貧瘠,難出政績,時不時的還要拖欠俸祿,土司老爺們又來喧賓奪主,所以沒有哪個進士願意到這種地方來做官。

    限於當地的特殊情況,朝廷也是特事特辦,很多基層官員都是從本省舉人中直接選拔,可是作為一省的解元,本省舉子試的第一名,就不可能就地任職了,他是一定會被保送到京師參加會試考進士的。

    可是儘管是本州解元,一旦拿到全國範圍內,尤其是跟江浙一帶那些學霸們競爭,那成績就根本就不夠看了。所以他這一省解元,既撈不到本省的實惠官兒做,去京師大比又勢必要名落孫山,涂解元又如何高興得起來。

    徐伯夷虛情假意地向倒霉的涂解元道完喜,一扭頭恰好看見葉小天穿著一襲青袍,在毛問智的陪同下向這邊走來。

    今天是到府衙拜見本省布政使,葉小天沒讓遙遙和哼哈二將跟著,所以留下華雲飛在家看著他們,只帶了毛問智出來。徐伯夷一見葉小天,馬上迎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道:“葉兄,恭喜啊!”

    葉小天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葉某比你至少年輕十歲,這個兄字可不敢當,你就別跟我套近乎了。”

    徐伯夷不以為忤,哈哈一笑道:“是啊,你年輕啊,年輕就是好啊,人年輕,又俊俏,所以才能抱上紅楓湖夏家的大腿,要不然,你今日怎能沐猴而冠,輕輕巧巧的便得了一個舉人功名呢?”

    葉小天上下看他兩眼,冷冷地道:“足下別是今兒早上忘了吃藥吧?又或者早在葫縣的時候,就被人打壞了腦子,怎麼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徐伯夷見眾舉子都圍過來看熱鬧,有心在眾同年面前讓葉小天丟臉,聲音提得更高了:“你敢說你沒有攀上紅楓湖夏家的大小姐夏瑩瑩?”

    葉小天點頭道:“沒錯!我與瑩瑩兩情相悅,礙著你什麼事兒了?”

    徐伯夷道:“紅楓湖夏家,名列八大金剛,夏大小姐可是土司老爺家的千金,如果不是靠著夏家的幫助,就憑你的所謂才學,你有資格做舉人?”

    葉小天頓時怔住了,怔了半晌,才試探地問道:“你說……紅楓湖夏家,是名列八大金剛的土司?”

    徐伯夷乜著他冷笑連連,有些嫉羡有些嘲諷地道:“你不會想告訴大家,你根本不知道夏大小姐的真實身份吧?”

    葉小天舉起手來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八大金剛,夏家……”

    忽然之間,葉小天心中便充滿了感動。他沒有想到,他心目中的那個賣梨姑娘,後來勉強被他提升為某村長孫女的瑩瑩,居然有這樣高貴的出身,居然和展凝兒一樣,是一位豪門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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