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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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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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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9 00:23:50 |只看該作者
第650章 頑強的小強


    內官監奉禦太監楊楠搖著鑰匙,哼著小曲兒懶洋洋地從藏寶閣裡出來,鎖了門戶一轉身,忽見皇帝陛下在幾個大太監的簇擁下走過來,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往路邊一避,就勢跪下了。

    他以為皇帝只是路過,所以沒敢上前見禮,但是一個大太監看到了他,對萬曆皇帝耳語了幾句,楊楠跪在地上,就見龍袍一角飄然到了他的面前,停住了。

    “你是藏寶閣奉禦?打開藏寶閣,朕要看看!”

    “奴婢遵旨!”

    楊楠趕緊叩了個頭,顛兒顛兒地爬起來,跑上去開門。鎖頭剛一拿下來,旁邊的徐伯夷就搶上一步,把門推開,躬著身子對萬曆皇帝殷勤地道:“陛下,請!”

    萬曆皇帝步入藏寶閣,楊楠聽說皇帝要看看從國舅府抄沒的那尊白玉美人兒,趕緊側著身子引路。這藏寶閣裡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寶物甚多,所以那博古架做的形狀也是千奇萬怪,以便儲放這些寶物。

    萬曆皇旁轉過三排博古架,就見面前那排博古架中有一個房門大小的格子架,裡邊杵著一件東西,只是上面蒙了一大塊黑布,看不見下面蒙著的東西。

    楊楠生怕徐伯夷又搶在他前面向皇帝獻殷勤,馬上一個箭步沖過去,“刷”地一下扯下了黑布,對萬曆皇帝欠身道:“陛下,這就是國舅府上抄沒的那尊白玉美人兒了。”

    “哎呀!好玉!好玉啊!”

    楊楠搶著上前扯黑布時,徐伯夷在一旁微微冷笑。誰在皇帝面前不獻殷勤?但是沒有旁的本事,只會獻殷勤是沒有用的。他抖擻精神,等楊楠把黑布一扯,馬上沖上前去,先大贊一聲,這才仔細看那白玉。

    “好!好啊!陛下您看,白玉之分,有羊脂白、梨花白、雪花白、魚骨白、象牙白、雞骨白、糙米白、灰白、青灰白等,其中以羊脂白為最上等。而這塊美玉,八成以上的部分都是羊脂玉啊!”

    虧得徐伯夷見識廣泛,只匆匆一打量,就可以賣弄學識了:“陛下您瞧。這美玉質地細膩、油脂光澤,精光內蘊、溫潤如脂,深得白玉極品之‘白、透、細、潤’之要義,乃是玉中極品啊!”

    楊太監守了半輩子藏寶,只知道要儲放小心。還真不懂這些道理,一時間只聽得目瞪口呆。那些大太監們雖然大多是從內書房裡出來的,識文斷字,學識甚至不比外廷的進士們差,但他們都是被內書房有目的地培養起來的,這方面的知識卻也比較匱乏。

    徐伯夷得意地看向萬曆皇帝,只道會贏得天子的一聲讚賞,誰料一眼望去,卻見天子望著面前的白玉美人兒,目光癡然。似乎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

    一個大太監撇了撇嘴,向他擺了擺手,徐伯夷訕然退到一邊,悄悄抬頭一看,皇帝依舊目不轉睛,只見天子緩緩走上前去,伸出手,似乎想撫摸那雕像的面龐,但指尖差著寸許,終究沒有撫摸上去。似乎是怕弄髒了她雪潤剔透的容顏。

    “好!好啊……”

    萬曆貪婪的目光一寸寸地從那具玉像上移過,那是一個極盡妍態的美人兒,她一手輕撫著肩頭,長髮在握。似乎剛剛沐浴出水,髮絲上還綴著晶瑩的水珠似的。

    白皙的額頭,彎彎有致的雙眉,嬌波流慧,仿佛正顧盼著她的情郎,粉鼻兒瓊瑤一般。唇似玫瑰含雪,頰上還有一雙鮮明的酒靨,宜喜宜嗔的神情使得整個模樣兒更顯俏媚靈動。站在她面前,就似她正沖你大發嬌嗔地撒著嬌。

    淺淺的幾道紋路,便勾勒出了一襲飄逸的長衣,她的腰間淺淺系了一條帶子,腰肢又嬌又軟,仿佛晚風前的一株細柳,雖然這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玉像,卻雕刻的無比生動。

    萬曆皇帝越看越愛,只覺這美人兒滿面兒堆著俏,雪團團一身嬌,細細打量,竟是周身上下無處不媚,可她臉蛋上又是一種嬌羞無邪、純真稚美的感覺,真是叫人一見便又憐又愛。

    萬曆長長地籲了口氣,讚歎道:“國舅雕功實在了得,這方美玉正該如此雕刻才不算糟塌了。只是……”

    萬曆終於還是把手伸到了那玉像的臉上,凝視著她那雙熠熠有神的眼睛,溫柔地撫摸著她完美無瑕的臉蛋兒,萬曆癡迷地道:“可惜呀,此女只應天上有,終究不過是國舅臆想出來的罷了……”

    徐伯夷順著萬曆的目光看去,頓時呆住了。這尊玉像的模樣好熟悉!他仔細地想了想,終於想起了她的身份!這不是紅楓湖夏家的大小姐麼?當初在貴陽時,葉小天曾和果基格龍“轟轟烈烈”地決鬥,就是為了她呀!

    徐伯夷見到這尊玉像,終於明白李玄成為何對葉小天恨之入骨了,原來兩人之間的仇恨,竟是因為這個女人而起。徐伯夷看到萬曆皇帝癡迷惋惜的臉色,心中突地一動,他馬上意識到:復仇的機會來了!

    徐伯夷立即躬身上前,一臉謙卑地道:“皇上,奴婢認得玉像上的這位女子,她不是國舅臆想出來的,而是實有其人。”

    “什麼?”萬曆皇帝兩眼精芒一放,頓時狂喜道:“此話當真?你認得她麼,她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你快說!”

    徐伯夷一張嘴,差點兒就把他如何知道此女來歷的緣由推到李國舅身上,話都到了嘴邊兒,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徐伯夷吞了口唾沫,垂首道:“回皇上,奴婢……奴婢本是貴州人氏,當初被地方豪紳欺壓,一時氣憤糊塗,便入了盜夥,後來被官兵緝拿,淨身入宮……”

    萬曆皇帝哪有心思聽他講述來歷,他是怎麼進的宮萬曆才懶得管。堂堂天子,號稱坐擁整個天下,其實很多東西都是他無法掌據的,他吃的菜不是最好的、喝的茶不是最好的,就連女人也不是最好的……

    天子嘛,就跟天子聽的宮廷音樂要講究個中正平和一樣,身邊的人為他安排任何事,都會首先考慮節制,以免天子沉迷其中。忠君愛國的不想皇帝如此。只顧諂媚媚上的一旦上位,同樣如此,因為事情一旦做到了極致,今後再想侍候的皇帝滿意。這難度就太大了。

    所以,實際上皇帝所擁有的一切,其實都不是最極致的那一塊兒。就拿宮裡的女人來說,是否八輩子家世清白就刷掉了一大票美女,給皇帝挑選女人的太監和女官又以近乎病態的標準。從膚色、談吐、步態、毛髮顏色、有無疤痕等林林總總的方面上挑剔一番,又刷掉了一大票美女。

    絕色美女本就是萬里挑一的,還得符合這麼些的規矩,那簡直百萬人中難得挑出一個,如此一來,最後留給皇帝的還能有真正的人間絕色嗎?中庸、中庸而已。

    夏瑩瑩本就是絕世尤物,萬曆皇帝又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老宅男”,如今一見還能不魂飛天外、驚為天人?要是這玉像突然活了,嬌滴滴地喚他一聲“翊鈞蜀黎……”,估計他都能心臟病發。兩眼一翻當即駕鶴西去,比中了巫蠱魘偶之術還要嚴重。

    萬曆皇帝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徐伯夷的話,道:“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快說她是什麼人,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徐伯夷窒了一窒,這才答道:“回皇上,這個女子名叫夏瑩瑩,乃是貴陽紅楓湖人氏,她的父親乃是當地夏氏土司。”

    “貴陽紅楓湖。夏瑩瑩!”

    萬曆皇帝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放光的雙眼突地黯淡了下去,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道:“國舅應該是兩年前去貴州公幹時見過這位姑娘吧,這雕像應該就是在那之後所刻。如今此女想必已嫁作人婦……”

    說到這裡,萬宅男心中好不難過,他的女神啊,為何相見太晚……

    徐伯夷垂著頭,唇角詭譎地翹了起來:“回皇上,據奴婢所知。紅楓湖夏家男丁甚多,唯獨少生女子,這一輩兒夏家有近百個男丁,卻只這麼一個女子,是以被全家呵護如掌上明珠,為她擇選夫婿時更是千挑萬選,難有合意者。兩年前這位姑娘年方二八,如今尚未及二九,對豪門女子來說,還是宜嫁之齡,所以……未必嫁了呢。”

    “是這樣麼?”

    萬曆皇帝黯淡的目光複又明亮起來,他歡喜地看著那尊撫發嫣然、俏麗無雙的玉美人目光炯炯,一顆宅男的心滾燙滾燙的……

    ……

    葉小天並不知道李玄成雖已完蛋,宮裡卻還有一隻頑強的小強對他耿耿於懷,更不清楚這只小強已經在皇帝面前給他上了一劑眼藥,他一路南下,固然歸心似箭,可腳程卻不快,因為他的母親病了。

    老太太只是個平民百姓,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全家被抓進天牢,說是犯了天大的罪過要滿門抄斬,把老太太嚇得不行。雖然事情很快就轉了向,可老太太還是提著一顆心,直到被放出大牢,兒子也被敕封為土司才放心。

    這樣一驚一喜,情緒起伏太大,再加上現在天氣還冷,老太太竟然著了風寒,頭兩日她還硬撐著不肯給兒子添麻煩,葉小天也是粗心了些,居然沒有發現。等到第二天才被哚妮發現告訴了他。

    一開始老太太還堅持說病得不重,不耽誤趕路,葉小天也就當了真,只是給老娘換了最好的車子,鋪上最柔軟的褥子,放慢了速度帶她走,可是老太太這風寒之症卻是時好時壞,始終不見消停。

    一路上看了不少郎中,抓了不少藥,但風寒之症除非是純因受寒而起,否則還真不是出一場透汗就能好的,老太太的病反而越來越重了。

    葉小天眼見如此,便與李秋池和蘇循天商量:“我也知銅仁那邊不能久離,現如今在京中已經耽擱的太久,可我娘生了病,再走下去,我怕老太太年事已高,禁受不起。咱們得停下來,先請當地名醫給我娘治好了再走。”

    這種事情,李秋池自然不好反對,便頷首道:“東翁說的是,哪怕有天大的事兒,也不能耽誤了老夫人的身體。還是停下來好好診治一番才是,咱們就在前邊的信陽城停下吧!還有二三十里路就到了。”

    蘇循天聽了便道:“不錯,信陽乃是三省通衢,人煙阜盛,想必當地的名醫也是極多的。另外,我姐姐、姐夫就住在那兒,許久不見,我也正好前往探望。”

    葉小天一愣,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說道:“你姐姐、姐夫?他們是……,啊!你說的難道是花大人和雅夫人?他們竟然住在信陽麼?咱們來時經過那兒啊,怎麼未聽你提起?”

    蘇循天不好意思地道:“銅仁多事,大人不宜遠離,接旨赴京又不能耽擱,我就沒提。如今既然大人要停下來為老夫人診病,屬下才好一說,我想,姐姐、姐夫應該知道當地有何名醫,請他們幫忙,也省了我們四處尋訪。”

    葉小天責備道:“老上司在此,你怎地不說,我若過其門而不入,那就太失禮了!”

    蘇循天揉著鼻子苦笑,心道:“大人呐,您的心還真大,你以為我姐夫願意見你麼,要不是你要在信陽停下,我才不告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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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2
發表於 2015-7-9 22:27:08 |只看該作者
第651章 誘惑

        
    「花兄,前賢創之,後人不能守之者,乃邑中紳士之過也。你我身為信陽士紳,位居四民之首,這種情況下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于兄說的極是,如今剛過新年,屠戶們便罷市,集上已無肉可賣,對此我等絕不能坐視。明日某願與于兄一道,前往府衙去見老大人,共商大計,以期解決這場紛爭。」

    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與花晴風談話的人叫于安,乃是本地一個士紳。得到花晴風準確的答覆後,于安欣然道:「花兄如此體恤民情,乃地方之幸!你我身為士紳,官民間之橋樑,這個時候是該出面了。那就這樣說定了,于某不多打擾,還有幾位同志需要聯絡。」

    「于兄請!」

    「花兄留步,不必相送。」于安向花晴風拱了拱手,在花家管事的陪同下急匆匆地離去,花晴風站在廊下,目送他的身影轉過照壁,這才返身回轉廳中。

    花晴風現在優遊林下、安逸的很。平時裡陪陪嬌妻美妾,逗逗孩子,再不然就去遊山玩水,極是愜意。作為地方上的士紳,他對地方事務也極是上心,舉凡工商、水利、社學等事務,他都積極參與。

    今天這樁事是因為當地官府炮製了一項新的稅名要給屠戶們加稅,屠戶們覺得稅賦太重,拒絕加稅,雙方的衝突愈演愈烈,結果當地屠戶集體罷市,導致市上無肉可買,眾士紳們這才決定出面斡旋,為之調停。

    花晴風回到廳中坐下,向那侍茶的小丫環問道:「二夫人呢?」

    丫環答道:「二夫人正帶小少爺在後花園裡放焰火呢。」

    花晴風聽了不禁失笑,他這寶貝兒子還不大,長得粉團團的甚是可愛。大年夜時,見家裡人放煙花,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傢伙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得極其出神。

    他不敢碰焰火。卻喜歡看,結果現在都出了正月,他還時不時纏著娘親給他放煙花玩。不過,小孩子喜歡的也就是手中持拿的那種棒狀小煙花,不值幾個錢,要不然憑花家的收入還真禁不起這份花銷。

    花晴風是冠帶閒住,還有復出的機會,但是在復出之前,他的收入非常有限。明朝不比宋朝,官員待遇本就不高。致仕官員的待遇就更低了,明初時候如果沒有特賜,官員致仕後是沒有一分錢工資的,即便有特賜也只是半祿。

    直到近百年前,朝廷才改了規矩,致仕的官員可以得到「月廩」和「歲夫」,就是每月可以從衙門領一份口糧,每年官府會派一些僕隸到他們家裡幫著打掃一下。

    花晴風是以六品官身份致仕的,每個月可以領兩石米。以萬曆年間的消費水準相當於一兩銀子,這當然不夠維持他官身的體面。岳父家是做絲綢生意的,蘇雅有心讓丈夫跟著做點絲綢生意,有父親扶持。怎也不致賠了。

    可花晴風擔心經商有失他的官員身份,執意不肯,好在他是官員,有免賦稅的特權。有些當地百姓便把自家土地「投獻」到他的名下。靠著這塊收入,他才能賠補家用。

    花晴風這個兒子得來不易,自然極是珍愛。如今他的妾室紫羽又有了身孕,是男是女還不知道,不過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他也就不那麼急切了。眼下第二個孩子還沒出生,他的全副心神依舊放在長子身上,一日不見就跟掉了魂兒似的。

    聽說寶貝兒子在後園裡看煙花,花晴風不禁會心地一笑,他端起茶,正想潤一潤喉嚨便去後院兒看看,送於安出去的那位管事急匆匆地趕了進來,一見花晴風便道:「老爺,舅老爺來啦!」

    花晴風聞言大喜,道:「你說循天到信陽來了?哎呀,你這老殺材,循天又不是外人,難道還要我去迎接他不成,你倒是把他請進來啊!」說著,花晴風已經高興地站了起來。

    那管事道:「老爺您有所不知,還有一位官老爺和舅老爺一起來了呢,那位官老爺姓葉,據他說是老爺您的舊下屬,他還帶了好多人來!」

    「啪嚓!」已經得了「恐葉症」的花晴風一聽姓葉的老下屬,頓時茫然若失,手上一顫,一隻茶杯失手跌得粉碎:「姓葉?葉小天?他……他來信陽做什麼?」

    那管事答道:「回老爺,葉大人說他是上京面君的,如今要回返貴州,經過此地,特來拜訪老爺。」

    「哦?哦哦!」花晴風突然清醒過來,心中自嘲:「葉小天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你們當初一段過節早已揭過,如今全無利害,怕他怎地。」花晴風定一定神,便道:「快!快快有請!」

    花晴風是以老上司的身份致仕的,就算葉小天現在職位高於他,也不需要他迎至府門,何況他還不知道葉小天竟然竄天猴兒一般,在這兩年時光裡居然打拚成了一方土司。

    不過雖然不用他迎出府門,可也不能託大坐在廳中等著,花晴風便到照壁前面相候,片刻功夫,就見葉小天、蘇循天、李秋池等一大票人走了進來,花晴風一眼望去,看見葉小天的模樣,心頭頓時卟嗵一下。

    可花晴風的心只是驚跳了一下,目光再一轉,便呆住了:「怎麼有兩個葉小天?」

    ※※※※※※※※※※※※※※※※※※※※※※※※※※※

    花晴風的家前後共有三進院落,聽著不小,其實並不大,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罷了。葉小天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足有近兩百口人,花家可住不下,不過葉小天也沒打算住在人家,來見花晴風的時候就叫人去尋住處了。

    這邊花晴風聽說葉小天家的老爺子和老夫人也來了,連忙上前見禮,因為葉竇氏正有恙在身,所以沒有下車,與花晴風匆匆見過一面後,就由哚妮陪著前往定好的客棧了。

    花晴風聽蘇循天說明情況,連忙打發自己府上的家僕驅車去接本城醫術高明的一位郎中,前往客棧為葉母診治。

    葉小天擔心母親病情。本想稍坐片刻就想告辭,但蘇循天是花晴風的妹夫,同時又是他的屬下,可不想讓這兩個人心裡一直存著芥蒂,這個機會難得,怎麼也得讓他二人一起吃杯水酒才好,所以蘇循天極力挽留。

    葉小天盛情難卻,推辭不得,一旁坐的難受的葉小安見狀,便主動請纓。提出由他回去陪伴母親,葉小天見有大哥照料,這才放心,便答應蘇循天暫且留下。

    花家只有一個廚娘,置辦不了豐盛的酒席,蘇循天常與姐姐通信,知道姐夫家裡的境況並非極好,便取了自己的私房錢,叫管事去酒樓訂一桌上好的酒席。等酒席送到。花晴風便陪葉小天吃酒,由蘇循天和李秋池敬陪末座。

    葉家一行人實在太多,信陽雖是南北要沖,繁華富庶。可終究比不了京城,這裡沒有任何一家客棧容納得下這麼多人,無奈之下,葉小天的隨員分別入住了四家客棧。葉父葉母和兄嫂等人自然住在最好的一家。

    這家客棧叫「賢隱客棧」,信陽不遠處有一座賢隱山,大概這客棧的名字就是由此而來。不過拋開這個來由不說,這個名字也風雅的很。

    花晴風幫葉家尋到的那位名醫到了客棧給葉老夫人看了看病,其實她就是連驚帶嚇又加上舟車勞頓著了風寒,只不過老年人體質弱,用了藥一時半晌也好不利索。

    那老郎中依據她現在的情況又給她開了幾服藥,還說了幾道滋補的食物給葉大嫂和哚妮兩妯娌,兩人記下,隨即便去操辦了,葉小安陪坐在一旁,等母親睡下了,便獨自來到前堂大廳。

    葉小安叫了四道下酒菜,一壺酒,悶著著自斟自飲起來。想起方才在花府的拙劣表現,葉小安甚是難為情,臉上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才好解窘。

    他和葉小天生得一模一樣,他還是兄長,可是現在兩兄弟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天壤之別了。小天引見他認識花晴風時,他聽說人家曾任一方知縣,竟然下意識地想要上前下跪,幸虧他二弟眼疾手快把他拉住,否則這個臉就丟得大了。

    人家花老爺同他說話時,文謅謅地寒暄了幾句,他也半懂不懂的不知該如何答對,只能訕訕而笑。坐在廳裡時更是拘束,要他主動插話他想不出話由,人家怕冷落了他跟他交談,他又答對不當,可人家若不跟他說話,他又覺得特別失落。

    同樣的出身,出樣的相貌,他還是哥哥,越是如此,和弟弟一比,他就越覺得差距已是雲泥之別。小時候弟弟常跑去天牢聽那些犯官兒講故事、教他讀書識字,為什麼我就不去呢?二弟當初是獄卒,而我生意剛剛垮了,如果當初由我頂了弟弟的班,而是由我去為楊霖送信,那遭逢奇遇,現如今貴為一方土司的人上人就該是我了吧?

    「哎……,誰叫我窩囊呢,同傘不同柄,同人不同命,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啊!」葉小安自怨自艾著,想起當時妻子和父親對他有些嗔怪的眼神兒,就覺得無地自容。

    不知不覺間,一壺酒就被他飲下大半。這時一隻大手忽然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一個爽朗的大嗓門響了起來:「哈哈,老弟你可真愜意,一個人在這吃酒都不喊我一聲?」

    葉小安醉眼朦朧地抬起頭,見是嚴世維走到了身邊。嚴世維本來是要去銅仁做生意的,正好葉小安也要舉家遷往銅仁,他便搭了葉家的順風車。

    一路上,嚴世維和葉小安的交流比葉小安兩兄都多,倒不是葉小天有意疏遠兄長,而是家長裡短的事兒終究不可能天天說,而一旦離開這些話題,兩個人確實不在一個層面上,根本無法溝通。

    葉小安有些醉了,傻笑道:「哦!是嚴……大哥啊,坐!快坐,咱們一起吃酒!小二,再上一壺好酒。」

    嚴世維在對面坐下,笑道:「小安兄弟,咱們哥倆不是外人,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兒你可別在意,呵呵,剛才在花府,老弟你可是給你兄弟丟了大臉吶啊。」

    葉小安被他一句話,說的面紅耳赤。

    嚴世維連忙又道:「老弟,你別不好意思。咱本就是升斗小民出身,從沒跟這些官老爺員外爺打過交道,言談舉止能配得上嗎?不過,以後可不同了,你兄弟是土司,土司的兄弟是可以封為土舍的,那可是土司治下僅次於土司的大官。」

    葉小安兩眼一亮,道:「當真?」

    嚴世維道:「那還有假,你以後一樣有大出息,起碼普通的員外、官員,都比不了你。不過呢,有些事兒你是得好好學學了,要不然連你的手下人都暗中笑話你,那怎麼成?你啊,平時多注意一下你兄弟怎麼走路,怎麼談吐,神情舉止用心揣摩,還怕不能勝任一方土舍?」

    葉小安深以為然,誠懇地道:「多謝嚴大哥的指教,你說的對,我也感覺,現在和二弟真是差得太遠了,我得好好跟他學學才成!我就不信了,二弟能做到的,我就做不到!」

    嚴世維翹起大拇指讚道:「有志氣!來,咱們喝酒,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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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9 22:30:30 |只看該作者
第652章 男人與酒

        
    酒如女人,男人是離不開酒的,就如離不開女人。曹劉煮酒論英雄、關公溫酒斬華雄,李白鬥酒詩百篇,武二酒醉景陽崗……,酒可亂性,亦可縱情,更可增血勇。

    喜了要喝酒,悲了要喝酒,悶了要喝酒,愁了還是要喝酒。要說起葉小天和花晴風,很難說得清他們兩人之間算是個什麼關係,但是即便一開始只是簡單的應酬,當一罈子好酒見了底的時候,他們也像是一對多年的知交好友般無話不談了。

    「你的際遇,我比不了!但是,我沒敗給你!」

    花晴風口齒不清地頓了頓酒杯,唾沫星子都噴到了葉小天臉上,這樣失儀的事兒,在他清醒的時候是絕對幹不出來的。葉小天苦笑著抹了把臉,只能點頭:「是啊,是啊,大人您……」

    「你不用跟我虛情假意的客套!」花晴風很激動,又噴了葉小天一臉唾沫星子:「我不是不甘心,我致仕之後,跳出局外,這才反覆思量,我是認真思考過的!」

    花晴風用力捶著桌子,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葉小天,似乎葉小天只要出言反駁,他就要撲上去掐葉小天的脖子。蘇循天哭笑不得地道:「姐夫,你喝醉了,你……」

    「一邊兒去!虧得姐夫那麼疼你,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花晴風一句罵,蘇循天訕訕地不吭聲了。

    花晴風捶著胸口對葉小天道:「我想不通啊,別人背叛我也就算了,我內弟為什麼要背叛我?還有什麼人比我更值得他追隨、值得他信任?我想不通,我想了好久都想不通……」

    葉小天趕緊捧起杯來:「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來,咱們喝酒。」

    花晴風把眼一瞪,提起一口丹田氣,大聲道:「後來,我終於想通了!」

    葉小天滿面驚喜地道:「是嗎?哎呀,那可真好……」

    花晴風打了個酒嗝。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喘了口粗氣道:「我想通了,因為是我無法叫人信任啊!要想有人追隨你,你可以暴戾乖張。也可以仁義四海,你可以睿智無雙,也可以徒具匹夫之勇,都會有人追隨,但是你不敢任事。沒有擔當,就絕不會有人追隨你!」

    葉小天趕緊道:「大人此言,如醍醐灌頂,令小天茅塞頓開……」

    花晴風乜著他,冷哼道:「你小子,少跟我裝模作樣,你不就是以為我喝多了,當醉漢哄我麼?我沒喝多,我這都是心理話。我沒有敗給任何人,不管是孟慶唯、齊木、徐伯夷、王寧、你或是什麼人。我是敗給了我自己!」

    葉小天小心翼翼地道:「小天如今已是土官,與老大人再無衝突。卻不知大人可有復出的念頭麼?大人你正當壯年,若肯復出的話,希望你依舊能到貴州,你我拋棄前嫌,再共事一場罷!」

    花晴風直勾勾地瞪了他半晌,端起空杯,向天一舉,大呼道:「月為燈,地為凳。清風下酒,大醉無歸!」

    「卟嗵!」

    花晴風一頭撲在案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

    酒,到處都是酒。酒多到什麼程度?外來的客人口渴了。想喝口水,結果他發現杯裡是酒,碗裡是酒,瓢裡是酒,缸裡是酒,就連那蜿蜒曲折的石槽子裡流動的都是酒。

    糯米酒的香氣。瀰漫了整座肥鵝嶺。

    這裡正在舉辦石阡長官司長官曹土司的大婚之禮。

    曹土司,名凝,字瑞希。其實曹土司的地盤兒不小,整座石阡府都在他的治下,但是正如春秋時期一些公爵的領土和國力未必及得上一些伯爵,曹長官論官職只與銅仁張家下屬的提溪長官司長官同級。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這片土地上的統治法則就是:誰的拳頭硬,誰就是王者。曹土司從朝廷賦予的官職級別上只與提溪張家的土司同級,卻可以與張胖子平起平坐。

    曹土司大婚,各地賀客云集,最遠的來自云、緬等地。由於賀客遠近不一,只能陸續趕來,所以婚宴拖得極長,整天鞭炮聲不斷,笙簫鑼鼓喧天,如今婚禮已經持續了一個月零七天,還在舉行當中。

    目前為止,僅淨豬肉,曹家就用了三萬斤,更不要說牛羊以及雞鴨魚鵝了,酒池如林,不外如是。這還只是被大明其他地方百姓視為窮鄉僻壤的貴州地方的一位小土司,大婚時所揮霍的財物,已然令同時代的英吉利、法蘭西等西方帝國王室望塵莫及了。

    作為一方諸侯,掌握著當地百姓生殺大權的土司,曹凝自幼有個習慣,出門不騎馬、不乘車,而是騎人。在他府上,特意養了幾十個胖大有力的婦人,專門充作他的坐騎。

    長官司的司署建在半山腰上,府邸的範圍也著實地大了些,曹凝送石阡楊家土司楊羨敏離開時是步行,回來時就懶得走路,而是騎上了一個「坐騎」的脖子。好在他精瘦如猴,身子靈巧,上下自如,並不會叫人太吃力。

    司署坐南朝北,磚砌的院牆,一座外寬內窄的八字形龍門,下邊的石階被磨的光亮如玉,有深深的凹痕,房頂的瓦當上有好多處地方都有篙草,顯示出這座莊園歷史的久遠。

    一個胖大的婦人,脖子上騎著曹土司,邁步進了龍門,曹土司自幼騎人,技術極其熟練了,哪怕那胖大婦人邁過門檻兒,也是穩穩地坐在上面,紋絲不動。

    穿過天井,就是錢糧房、馬廄,聽差房,接著便是一座高約兩米,寬有七八丈的石墩砌的檯子,上邊建的房子就是司署。繞過司署,又是一處庭院,有左右廂房和正面的會客廳,再往後去是演武廳,繼續往後,才是曹凝與家眷所居的眷屬大院了。

    各種喜對橫幅掛滿了內宅的堂屋,綾羅綢緞、木刻、奇石瓷器等質地高貴的禮品擺滿了司署的亭榭樓台。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正廳飛簷畫棟,十分宏偉,一樓一底,樓板釘了兩層,中間夾以木花木屑,用以隔音,樓上走動,樓下是聽不到聲音的。

    正廳門前有一對石獅,院子裡青石板,石坎、石基、護欄皆有雕飾花紋,護牆上設置了垛口望台,向著山下的南面院牆上還建有五層碉樓,每層皆有三角形箭口,嚴密得彷彿一座軍事堡壘。

    到了門前,那胖大婦人蹲下,雙手撐地,曹凝從她身上下來,邁步進了大門,裡邊立即迎出一個人來,笑吟吟地道:「聽說楊土司來了,怎麼這麼就走了?」

    曹凝撇了撇嘴,道:「他跟自己兄弟鬧家務,哪有時間在我這裡耽擱,送了賀禮來,小坐片刻,連喜酒都沒喝就回去了。哼,身為土司,連自己的部下都鎮壓不了,忒也沒用。」

    來人比起精瘦猴兒似的曹凝可算是身材偉岸了,他伴著曹凝一起往堂屋裡走,壓低聲音笑道:「看來,瑞希兄很不屑於楊羨敏的為人吶,這麼說……你是打算跟楊羨達合作了?」

    曹凝狡黠地一笑,目光向左右一掃,嘿嘿兩聲道:「楊羨敏是名正言順的土司,楊家的一切他都認為是屬於他的,即便暫時落在他兄弟手裡的,只要他牢牢把持著土司之位,來日兄弟家不再那麼強勢的時候,也依舊要受他這一房調配,怎麼肯與我合作算計他自己的家產呢?」

    來人挑起大指,道:「瑞希兄高明!」曹凝仰頭大笑起來。

    走在曹凝旁邊的,正是從播州趕來的趙文遠。楊應龍聽他詳細講述過葉小天的一些事蹟,從這些事蹟仔細分析了葉小天的性格為人。

    同樣一件事,不同性格的人會做出不同的選擇。當然,大部分人在做出選擇的時候,由於他所處的環境、所受的牽絆,會先做出比較有傾向性的選擇,但是在此基礎上,具體的做法依舊會受到他的性格影響。

    葉小天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受到牽絆較少的人,因為千百年的教義影響,閉塞於深山的山民,對他太過言聽計從,這樣一來,葉小天的所作所為,受到其性格影響的痕跡也就越重。

    在詳細分析了葉小天的性格為人之後,楊應龍和他制定了一項計劃,說是計劃,其實只是為趙文遠指出了一個方向。世事瞬息萬變,楊應龍才不會蠢到把哪一步做什麼都告訴趙文遠,他只是指出了一個可以下手的方向,具體如何運作則全權放給了趙文遠。

    葉小天在銅仁氣候已成,尤其是那裡有一個深知播州底細,卻又背叛了天王,轉投葉小天懷抱的於珺婷,不宜佈局於此,所以他們把地點選在了與銅仁毗鄰的石阡。

    石阡有實力的大土司中,第一個當然就是長官司曹凝,第二個是副長官司童家,第三個是展伯雄展家,第三個就是楊家了。可是在石阡四大土司中,童家的地盤位於西面,最靠近播州,楊應龍一旦起事,就會以泰山壓卵之勢率先吞併,沒必要打他的主意。

    剩下的三位土司之中,對展家定下的策略是拉攏,其餘兩家則要以驅虎吞狼之計挑撥他們之間的爭鬥,這兩家就是曹家和石阡楊家。楊家兩兄弟對播州本家正房一向戒備,現在又在鬧家務,正是曉以顏色的好目標,於是,趙文遠就像一隻夜貓子似的,來到了肥鵝嶺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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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1 03:36:48 |只看該作者
第653章 陰謀

        
    曹瑞希的婚禮持續了已經一個多月,他入洞房當然不會等這麼漫長的婚禮完全結束,作為新郎官,他已在成親的第一天晚上就洞房了。進了堂屋,新娘子叫人給他們上了茶,便避回內間去了。

    這位新娘子不是土司人家的女兒,但她的家族控制著石阡府七成以上的水路交通資源,直到目前為止,水路還是石阡府同外界交通的唯一渠道,所以與這個家族聯姻對曹家的助益是極大的。

    趙文遠進了堂屋坐定,便對曹瑞希道:「小弟在瑞希兄府上已經叨擾了一段時間,打算明日就往展家去走一走,曹兄這邊就按咱們議定的辦吧,如果有什麼事情小弟會及時與兄聯繫,你看如何?」

    曹瑞希點了點頭,瘦削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紋,道:「我對石阡楊家早就看不順眼了,既然有播州楊天王的支持,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趙賢弟儘管放心,這邊婚禮一結束,我就著手安排!」

    「甚好!」

    趙文遠微笑著端起了茶杯。對曹凝說的話他毫不懷疑。這個小瘦子看起來貌不驚人,卻是個罕見的狠角色。他的野心比豺狼更兇殘,他的胃口比貔貅∟↓更貪婪,給他一點助力,他絕對可以成為攪亂石阡的關鍵人物。

    曹瑞希有位堂兄,擁有三旗之地。他這個堂兄前幾年就病逝了,侄兒年幼,由掌印夫人控制三旗。曹瑞希就想把這個嫂子納為自己的妾室,從而佔有堂兄名下的領地與土民。

    可他這個嫂子卻堅持不從,一見他便破口大罵,曹瑞希懷恨在心,就把嫂子用腰帶活活勒死,再叫手下趁夜把屍體馱至江畔,棄屍於江中,來了個死不見屍。

    不久。他那小侄子也離奇暴斃了,曹瑞希就把堂兄的領地和子民納入了自己直接轄下。其實他堂兄那一房還另有繼承人,問題是面對如此兇殘貪婪的曹土司,誰敢提出異議呢?

    還有一次,曹瑞希手下兩個山寨的吏目之間發生了糾紛,曹瑞希借其中一位寨主找他告狀的機會,立即出面,他並沒有調停,而是直接把理虧的一方吏目斬首,霸佔了他的寨子。

    如此一來。曹土司治下的各村、寨、堡、鎮,變成了整個貴州最和諧的地方,若是兩寨百姓間稍起糾紛,雙方寨主就會立即出面平息糾紛,唯恐事情鬧大,他們那位過度熱情負責的土司大人會跑來做「裁判」。

    曹凝一有機會,就想法設法地兼併吞沒自己手下的小頭人、小吏目甚至曹氏宗族其他人的土地和財產,但是對於其他土司,他卻只能虎視耽耽卻不能有所行動。

    因為他沒有與「天下」為敵的能力和膽量。在自己的地盤上小打小鬧,頂多招來別人的鄙夷,一旦試圖吞併其他土司,首先被他攻擊的土司就不會坐以待斃。必然結盟自保,戰爭規模將不可避免地擴大。

    二來,處於土司群食物鏈最頂端的那些大土司們也不會容忍他如此的「標新立異」,對於破壞規矩、破壞傳統的他只要稍加施壓。他就承受不住。如果動靜鬧得再大一點兒,朝廷是個什麼態度,也很難說。

    如果朝廷覺得這是一個泥綽。陷進來就很難拔足出去,那麼朝廷會樂得看他們狗咬狗。如果朝廷覺得有利可圖,那就更糟糕了,朝廷會出兵「調停」,沒準第二個葫縣就會出現,他不敢冒險。但是這時候,趙文遠出現了。

    趙文遠告訴他,石阡楊氏是受曹長官管轄的,現在楊家內訌,曹長官出面「調停」合情合理。如果他能與楊氏兄弟中的一方結盟,以受其邀請的名義出面,再加上他長官司長官的身份,就更是理由充足。

    同時,作為石阡楊氏的宗房,播州楊氏也會站出來支持他,這樣的話,情理、法理、道理、名份,他都佔了。與此同時,楊家還會和展家結親,將展家拉進他們的陣營。

    曹凝本就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如今有了楊天王的支持,有了這麼多的理由,雖然依舊不排除其他土司干預的可能,但是他的野心已經足以戰勝他的理智。

    曹凝與趙文遠一拍即合,馬上接受了趙文遠的提議。曹家這邊商量已定,趙文遠次日一早就離開了曹家,直奔展家堡去了。

    「展伯雄那老鬼一向利慾薰心,前番就曾想過要與果基家聯姻,以謀取水銀山一隅之利益。如今楊天王許以二夫人的寶座,還怕他不肯答應麼?嘿嘿……」

    趙文遠想到葉小天從京城回來,興沖沖地要以土司身份去向展家求親,結果卻愕然發現他的女人已經被展氏家主許配給楊天王做二夫人,不禁微笑起來。

    以葉小天那麼驢性的一個人,一定會狂怒到無以復加吧?可是他現在有能力和楊天王抗衡麼?仇恨,會變成他攫取權力的動力,他會不斷地攫取權力,掌握更大力量,直至有條件向高高在上的楊天王發起挑戰。

    楊氏兩兄弟間的爭端,會給葉小天提供一個極好的機會,他如今已經成為銅仁府最有實力的土司,為了維繫銅仁眾土司對他的支持,不可能再攫取銅仁的土地,他要想擴張,利用楊氏兄弟內亂的契機向西發展,是唯一的選擇。

    而孤掌難鳴的楊羨敏想必也會樂得得到他的幫助,這樣一來,他就要和曹瑞希對上了。曹瑞希這邊有楊天王支持,葉小天那邊有安老爺子支持,這兩個人有得一戰。

    有兩大天王背後站腳助威,足以把事態控制在石阡和銅仁兩地,不致引起起更大的動盪,也能消彌來自朝廷的關注,避免引起朝廷直接干預。

    最終的勝利者,當然是葉小天,這是楊天王已然定下的策略。人們會以為是葉小天贏了聲名狼籍的曹凝,會以為站在葉小天背後的安老爺子贏了日漸囂張的楊天王,誰會想到楊天王本就是「許敗不許勝」,背後還有一個更加險惡的計劃?

    趙文遠越想越開心,同時也為楊天王的深謀遠慮而暗暗驚心。

    安楊兩天王掰手腕子,借由葉小天和曹瑞希來交手,這就和冷戰時期兩個超級大國不便直接交手,便各自扶植一個小國間接較量一個道理,可是楊天王的計中計,老謀深算如安老狐狸,也是不可能想得到的……

    ※※※※※※※※※※※※※※※※※※※※※※※※※※※

    于家海和于撲滿是一對天生的陰謀家。可惜在于家先是被他大哥壓制著,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好不容易熬到他大哥歸了天,那個小侄女兒于珺婷又是個狐狸精轉世,照樣壓制的他們抬不起頭。

    苦苦隱忍,十年一劍,終於叫他們得逞了,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憑空又跑出一個葉小天,在生苗奇兵的幫助下,他們的陰謀就如雪獅子見水,迅速消融在陽光之下。

    本以為就此窮途末路,誰料想柳暗花明。葉小天還是慧眼識英雄的,把他們兩個派給了悍勇有餘、智商不足的格哚佬做副手。這兩兄弟在格家寨賣力打拚,贏得了格哚佬和全寨百姓的信任與支持後,便遊說格哚佬,要開疆拓土了。

    格哚佬最終還是被他們說服了,撥了近千名壯士給他們,去開拓水銀山以南的那片無人谷。這片峽谷本沒有名字,于家海給它起了個名字:老驥。取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意思。

    老驥谷原本是無主之地,也沒人把它當回事兒,可是格家寨的人佔了這片山谷,就引起了周邊部落的警惕。不過,果基家現在和格家穿一條褲子,派人問了問就沒動靜了。于珺婷和葉小天更加親密,見了面根本連褲子也不穿的,所以于家寨的人也派人問了問,再回稟于珺婷一聲,便沒下文了。

    至於張家,首先他們不挨著水銀山,中間還隔著一個于家寨呢,另一方面格家寨駐足於無人谷,目標顯然是石阡府,張雨桐巴不得把「精力旺盛」的格家寨引向鄰府,是以也是裝聾作啞。

    水銀山那邊最近的兩個部落是展家和楊家。楊家兩兄弟對格家寨的動作當然有所警惕,但是兩兄弟現在衝突很激烈,根本無暇他顧,是以也只能派人去表示一下「關切」。

    于家兩兄弟現在是一窮二白,身無長物,還怕個鳥。他們在老驥谷割草為榻,伐木為屋,利用那裡險峻的地勢建了個山寨,不是不適宜耕種麼,但手下這一千人全都是狩獵好手啊,每天只需派出三分之一,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地裡長的一通蒐羅,就足以保證這一千人的飲食。

    當然,僅僅如此的話也不是長久之計,這麼個吃法周圍山裡的飛禽走獸早晚會被吃光,山谷裡土地貧瘠,不適合種植莊稼,但是種菜、種草藥、養山羊還是可以的。

    於是,一千本就亦民亦兵的壯士變成了農墾兵團,建山寨、種草藥、養山養、雉雞、肥豬,忙得不可開交。等到他們終於站穩了腳跟,打造出一座屹於險地的要塞式堡壘後,于家兩兄便躍躍欲試地盯上了水銀山。

    但是,他們和展家、果基家、于家不同,人家往祖上論,多多少少和水銀山都有關係,他們沒有,這樣一來未免出師無名。不過,對於陰謀家而言這是問題麼?沒有理由可以創造理由,對于家兩兄弟來說,這都不是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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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 君歸來兮

        
    葉老太太只是風寒,病情不重,拖了這許多天,本也就快好了。在信陽停下來每日服藥歇養,有兩個兒媳婦陪著聊天解悶了,病情漸有起色,過了幾日終於痊癒。

    葉小天見母親的病已經好了,便去向花晴風辭行,銅仁那邊他走時才剛剛穩定,還有諸多事務需要料理,他是真的放心不下。不料到了花府竟然撲了個空,花家管事告訴他,自家老爺赴詩社之會去了。

    葉小天考慮了一下,正猶豫是再等等還是直接去當地士紳文人舉辦的詩會上打擾一下,蘇循天已大包大攬地道:「大人,咱們儘管上路吧,姐夫那裡不用擔心,我已經和姐姐打過招呼了。」

    葉小天想了想便道:「如此也好。老管家,葉某急於返回銅仁,不便久留,那就請尊主人回來跟他說一聲,就說葉某來過了。」

    葉小天頓了一頓又道:「還有,請轉告尊主人,就說……花大人春秋正盛,就此貽養天年,可惜了。如有機會,還是復出的好,葉某很希望與老大人再續前緣,一同共事!」

    葉小天說完便與蘇循天、李秋池一起離開了。花晴風躲在側廂房裡,窺著葉小天一行人離開,不禁長長地吁了口氣。

    自從那夜酒醉後,他一直尋找各種理由迴避葉小天。那天晚上他醉了,但是神志很清醒,只是因為酒力,性格變得張揚起來,原本許多想說而不敢說的話都肆無忌憚地說了出來。等到酒醒憶起自己酒醉時的表現,卻不免有些無地自容。如今見葉小天離開,他*辣的面龐才好看了些。

    「復出。復出麼……」

    花晴風沉吟起來,他是告病致仕的,在官員的後補梯隊裡面屬於優先考慮的類型。而且在信陽期間,他還結識了一位詩社的老前輩,這位老前輩是一位致仕養老的朝官。曾經擔任過吏部侍郎,當今首輔申時行當年還曾受過這位老前輩的提拔。

    一般的官吏因歲數大了而辭官,稱為鄉老、庶老,卿大夫因年邁而辭職,稱為國老。這位老前輩就是一位國老級的人物,而且他對花晴風很有好感。如果借由他的門路,花晴風想復出並不難。

    但是……要不要復出呢?

    花晴風深深地思索起來。

    ※※※※※※※※※※※※※※※※※※※※※※※※※※※※

    于家校場之上,一個青袍老者手持彎刀,與一個身穿蜀錦圓領窄袖短袍、腰繫革帶、足蹬小靴的少年人正在對打。

    兩柄寒光閃閃的彎刀,我來你往。你進我退,宛如飛雪旋舞。然而外行人看著只覺寒光颯颯甚是好看,卻只有內行人才看得出,這兩個人的刀法已至極高境界。

    兩人交手這麼久,雙方的兵刃幾乎沒有發生碰撞,並非雙方有意相讓,而是因為他們對掌中刀的控制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們的刀法雖如羚羊掛角般不可琢磨,但雙方的眼力極好。對方一出刀,便能立即做出判斷,進而攻其弱處。對方也會立即變招,才有這般效果。

    這樣子打起來,雖然看著不夠驚險,但是雙方所耗的心神,更十倍於刀刀見肉的打法,眼力、應變速度、反應能力缺一不可。

    「刷刷刷!」

    青袍老者手中刀忽地變輕靈為威猛。大開大闔,連劈三刀。盪開對方錦衣少年的攻勢,哈哈大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土司方才已讓了我三次,老夫可是實在沒臉再打下去了。」

    匹練般飄忽於空的刀光一停,那錦袍少年也停住了手中刀,笑吟吟的,因為激烈的運動,臉泛桃紅。哪裡是個少年了,唇若凝朱,目秀神清,分明就是男裝打扮的于珺婷。

    一身錦衣襯得她粉光脂豔,由於剛剛動過手,臉上泛起桃花紅,更顯明媚。于珺婷望空一拋,那刀劃過一道弧線,鏗地一聲,正貫入校武場旁邊兵器架上豎放的刀鞘之內。

    于珺婷對剛剛與她試招的文傲道:「老師只是年歲大了,不以筋骨為能,動作難免遲緩了些,否則弟子未必是您的對手。」

    雖然文傲現在是她的幕僚,不過在演武場上,于珺婷依舊尊稱他為老師,甚是禮敬。文傲搖頭笑道:「老啦,我這身子骨兒確實是不比當年,不過就算是老夫全盛時期,也頂多與土司打個平手,土司大人實是老夫生平僅見的學武奇材。」

    于珺婷淺笑道:「世上哪有什麼奇材。弟子只是自幼便陷身於危困之中,是以肯比別人更加吃苦地練習罷了。」

    于珺婷現在的心情很好,葉小天可以說是她當下最大的心魔,葉小天離開之後,于大姑娘便放眼銅仁,只能高呼「獨孤求敗」了。她利用這段時間進一步密切了與其他土司們的關係,鞏固了于家的勢力。

    在內部,于家海和于撲滿兩兄弟已經離開,沒有了掣肘和羈絆,在外面,她又聯合眾土司,把張家的氣焰死死壓住,可以說,除了葉小天,她現在就是銅仁第一人。

    不過,有些女人甘於屈居自己的男人之下,有些女人卻未必。至少于珺婷就不願意。這不,她剛剛心情甚悅地走到校武場邊兒上,于海龍就趕上來,向她報告了一個既讓她開心又讓她不開心的消息:「土司,葉推官回來了,明日就到銅仁。」

    于珺婷微微一怔,笑容頓時消失。其實乍一聽說葉小天回來,她由衷地感到歡喜,那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歡喜,一剎那間便似一股熱流便湧遍全身,讓她有種顫慄的感覺。

    哪怕她不願意承認,佔有了她清白之身的葉小天也同時擄獲了她的芳心,葉小天離開銅仁的這些日子,她就像一個盼歸的深閨怨婦。不知幾度午夜夢迴,痴痴思想。

    然而,她和葉小天分屬不同的勢力,不同的勢力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訴求,這兩股勢力既是合作的關係。又是相互防範與競爭的關係,她有自己的立場。無論如何,她不願因為對葉小天的感情而出讓于家的利益。這就使得她的心情異常地矛盾起來,對葉小天既想念又抗拒,既依賴又迴避。

    見于珺婷心思有些恍惚,文傲忍不住問道:「土司擔心葉小天回來後。會對我們于家有所不利嗎?」

    于珺婷幽幽一嘆,沒有說話。

    于海龍大聲道:「我看土司是……呃……那個齊國人升天了。」

    于珺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是杞人憂天!」

    于海龍憨笑道:「對對對,是齊人有天!土司,我覺得。葉小天那邊,你完全不用擔心!」

    于珺婷立生警覺,道:「你要幹什麼?沒有我的允許,你絕對不可以打葉小天的主意!我聽說此人當初在貴陽,曾一招擊敗果基格龍,而且他還是蠱教教主,一身蠱術出神入化,一旦招惹了他。我們于家將後患無窮!」

    于珺婷以為于海龍要對葉小天有所不利,馬上慎重地警告起來。不管是出於公心也好,私心也罷。她是真的緊張。

    于海龍對土司緊張的神態感到有些奇怪,土司大人的膽子一向很大,跟楊應龍那樣的人物談交易不啻於與虎謀皮,她依舊夷然不懼,如今怎麼會如此畏懼葉小天?

    文傲若有深意地看了于珺婷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于海龍道:「呃?我沒說要刺殺葉小天吶。我是說,土司大人想要的是銅仁府第一土司的寶座嘛。而那葉小天,志向可不在銅仁。和土司大人不衝突啊!」

    于珺婷呆了一呆,道:「你說他的志向不在銅仁?有何依據?」

    于海龍道:「這還要什麼依據?他們在山裡困了一千多年,現在想出來,可山外的土地早就被別人佔光了,怎麼辦?你看他們在提溪搶了一塊地,張家也就捏著鼻子忍了,可要是他們想把整個提溪都搶去,張家跟不跟他拚命。

    所以啊,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大萬山為根本,向四下擴張,東家搶一塊,西家搶一塊,這樣一來,哪家損失的土地都有限,哪家都狠不下心來跟他們玩命,他們才能站住腳!」

    于珺婷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頭人一向以武勇聞名,不想竟也有這般頭腦。」

    于海龍哈哈笑道:「不是屬下聰明,而是那葉小天做的很明顯啦。水銀山之南那座鳥不拉屎的山谷,他讓格家寨派了近千名勇士去幹什麼?這還用問麼,他們當然是想往石阡府擴展。」

    于海龍是個粗漢子,看問題不會想得太複雜,反而一眼就看出了本質。于珺婷卻還不太認同,微微眯起眼睛道:「難道他駐兵於水銀山之南,不是為了佔領水銀山麼?」

    于海龍道:「水銀山出礦不假,可後邊扯著多少麻煩?再說格家寨現在買糧食、買農具、買了好多好多東西,像是缺錢嗎?估摸著山裡頭一定也有礦,說不定還是更值錢的金礦、銀礦,他們陳兵於水銀山之南,絕不會是為了區區一座水銀山!」

    一向睿智的于珺婷這一遭還真是關心則亂,因為太在乎,所以只擔心兩人之間發生衝突,如今聽于海龍這麼一說,于珺婷不禁鼙起了眉毛:「是這樣麼?是我小看了他的志向,還是因為我的格局太小?我守著碗裡那口吃的生怕他來搶,結果人家盯上的卻是我背後的那座糧倉?」

    「看來,等他回來,我得找個機會,私下探探他的底兒!」

    想到這裡,于珺婷莫名的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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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馬首欲東


    “身體的重量要均勻地落在雙腳上,身體微微前傾。好,肘要內旋,虎口推弓,穩一些。瞄準,放!”

    “篤!”

    一枝羽箭準確地射中靶子,箭手高興地扭過頭,看向他的教習師傅華雲飛,華雲飛搖搖頭道:“不能這樣,箭離弦後,要由腕、肘、肩再到全身,依次放鬆,不然很快就會感覺疲憊,別人能射十箭的話,你六箭手就酸了。”

    “是,師傅!”那個學習握著弓,恭敬地向華雲飛施禮。

    華雲飛點點頭,道:“繼續練!”便向下一個學生走去。

    華雲飛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他原本是個山中獵戶,雖有一身超凡脫俗的箭術,但是並沒有什麼社會地位。

    沒有誰不希望自己出人頭地,現在他的學生有讀書人,也許其中沒有多少人能考中秀才、舉人,但是出去之後,在官府可以是胥吏,在店鋪可以是掌櫃,都算是很有前程的人,而這些人對他都很尊重,敬稱他為先生。

    武會裡出去的人,將來也都可以在豪門大戶家裡謀得一席之地,又或在船運、車運行業裡成為一個個大哥級的人物。

    如果說,這些學生現在對他的尊重還只是名譽上的提高,心靈上的滿足,那麼當這些人一批批走出去,鋪滿整個銅仁乃至貴州的時候,他這個先生將擁有多大的能量?

    所以,華雲飛很珍惜這份差使,教授弟子非常用心,也因此贏得了學子們的敬重。但是今天,華雲飛似乎有點心不在蔫,時不時的就扭頭瞅一瞅,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文校裡,幾個學生偷偷摸摸溜到了房山牆處,這裡是個死角,旁邊就是院牆。院牆和房山牆夾成了一個三角形的空間,躲在這兒,如果遠處有人走來,一定瞞不過他們的眼睛。會被他們率先發現。

    “好啦!沒人,快點,快生火!”

    牆根下丟著幾塊磚頭,磚頭上有烏黑的火痕,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用來生火。他們很快就用那些磚頭搭成了一個小灶。一個學生從懷裡掏出一塊薄鐵皮,鬼鬼祟祟地扭頭瞅瞅,就把薄鐵皮鋪到了磚灶上。

    隨意撿來的柴棍落葉堆到了灶下,幾個學生獻寶似的從袖子裡摸出五六隻麻雀,這是他們偷偷用籮筐扣到的,已經被他們給悶死了,迅速拔毛,用小刀片開膛破肚,也不清洗就丟在了鐵片上,肉香味兒很快就散發來了。

    “好啊你們這些臭小子。俺就說上課的時候咋一個個魂兒不守舍的,原來是掛念著逮家雀兒啊!”

    猛地裡一聲大吼,眾學子聞聲色變:“毛學監!是毛學監?咦?人呢!”

    負責把風的學生急忙道:“沒人啊!我看著呢!”

    “俺在這兒呢,你們這些臭小子!你等我下去的!”

    眾學生一抬頭,就見毛問智趴在房頂上,正沖他們吹鬍子瞪眼。

    “學監在房上!”

    一個學生驚呼起來。

    另一個膽兒大的學生叫道:“甭怕,學監沒那麼快下來,快走!快走!”

    臨走他們還沒忘了把那發燙的麻雀肉撿起來,作鳥獸散了。

    毛問智趴在房頂上嘿嘿地笑:“這幫小兔崽子,有這麼好的機會。不好好學習怎麼成,我得加強巡弋,再有上課不用心的,就得打他們的手掌心了。哼哼……”

    毛問智說著。在屋頂上站起來,正要小心翼翼地走回去,忽然站住了,手搭涼篷往遠處望著:“誰這麼大排場?出個門兒牛逼哄哄的,哎喲,大哥!肯定是大哥回來了!”

    毛問智忽地醒過味兒來。在房頂上拔腿就跑,那房脊是斜的,上邊還有薄薄的一層雪,毛問智這一跑,忽地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瓦面上,向房檐下出溜過去。

    “救命!救命啊!快救命啊……”很快,校園裡就響起了淒慘的嚎叫聲,學生們紛紛聞聲聚攏來,就見毛學監身子掛在屋簷下,雙手抓著屋簷懸吊於空中,叫得無比淒慘……

    ※※※※※※※※※※※※※※※※※※※※※※※※※※※※

    葉小天這一行人本就不少,前來迎接的人更多,張雨桐、戴同知、禦龍等官員,以及銅仁府士紳,以致擁塞了整條街道。

    本來張雨桐至少在名義上,其官職地位還是要高於葉小天的,哪怕是葉小天受封為土司並且得到了一個長官司長官的職位,依舊要屈居於張雨桐之下。

    但是葉小天拳頭硬,這裡恰恰是講實力的地方。而且葉小天的父母高堂一起來了銅仁,張雨桐以迎接同僚長輩的名義出面,卻也不算跌份了。

    但是有一個最該來的人卻沒有來,只是派了她的大頭人于海龍代她前來,那就是于珺婷。從公的方面來說,于家現在還要大力借助葉小天的勢力,說是合作,也是以葉小天為主導。從私的角度來說……

    “這小妮子,趁機顯擺你與眾不同是吧?好象整個銅仁府就你不把我放在眼裡似的。公公婆婆來了你都不出面迎接,等見了面,看我不打得你屁股開花!”

    葉小天一邊暗想,一邊笑吟吟地同眾人答對著,待張雨桐、戴同知、羅大亨等官紳一一引見完畢,弄得他爹娘和哥哥嫂子頭昏腦脹之際,葉小天目光一轉,忽然看到了李經歷。

    李向榮自從那次在推拿房裡追著戴同知“裸奔”到知府衙門,之後便不大露面了,葉小天事務繁忙,也沒多少時間去開導他,如今一見,葉小天甚是高興,但一看他的站位,又覺得有些奇怪。

    今日前來迎接的人,有官有紳,還有只有土官職務沒有命官職務的當地豪強,不同身份的人自成一個陣營,雖然這陣營並不整齊,看不出明顯的界限,但是以葉小天的眼力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而此刻,李向榮既不在朝官佇列裡,也不在土官佇列裡,甚而也不在當地士紳佇列裡,他正擠在葉家一群人裡,和遙遙、耶佬等葉府的人混作一團。

    “啊!李經歷,請上前來。爹、娘、大哥大嫂,這位是本府經歷官李大人,李大人,這是……”

    葉小天一面介紹,一面用奇怪的眼神兒看著李向榮,李向榮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謙卑地道:“弟子今已信奉蠱教,拜在耶佬前輩門下!”

    耶佬站在一旁得意洋洋,一個長老的話語權固然是由他的地位確定的,可地位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就是弟子的多寡。他和引勾佬都是長老中的後進,繼承的是他們師傅的衣缽,想要擴大弟子群體,原本唯一的指望是受其管轄的部落新生兒的出生率。

    現在他們來到了山外世界,引勾佬在提溪一帶可是發展了不少新弟子,耶佬看在眼裡,心中豈能不急,而現在他在銅仁也打開局面了,李向榮只是他新收的弟子之一,由於他本來的地位,所以在耶佬的弟子中甚受重用。

    葉小天才不相信李向榮真會信奉什麼蠱教。不過,這對他來說是件好事,他要維持一個純信仰的世界,唯有按照先前尊者們的作法,把蠱教弟子牢牢約束在山中,一旦出山,憑蠱教那種極其原始的教義,根本承受不了花花世界的種種衝擊。

    但是李向榮卻加入了蠱教,這說明蠱教能夠給人的,已經不單純是一種信仰,而這才是蠱教入世後繼續生存下去或者進行徹底轉化的關鍵所在。

    葉小天睨了戴同知一眼,戴同知撇了撇嘴角,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不過他眼角的緊張卻避不過葉小天的眼睛。

    李向榮在原有的勢力體系中是絕對沒有能力與戴同知抗衡的,但是加入蠱教,他來日有何發展現在卻不好說了,戴同知不能不予警惕。

    葉小天按下思緒,把李向榮正式引介給他的家人,一行人說說笑笑的正要繼續往前走,忽聽遠處一聲大吼:“大哥!啊哈哈哈……,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啊!”

    葉小天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毛問智,葉小天抬頭看去,就見毛問智穿著一件棉袍子,棉袍子不知怎地刮破了,露出裡邊白花花的棉絮,隨著毛問智的奔跑,棉花在風中飛舞。

    葉小天頓時大窘,這個老毛,就不能有一次是比較正常地出來見人嗎?

    “大哥,哈哈哈!俺大老遠的一打量,就知道是大哥你回來了,咱們家老爺子、老太太也接回來了麼?哎喲!”

    毛問智氣喘吁吁地跑到他們面前,沒注意地面上一塊石板翹起一角,被石板一絆,“卟嗵”一聲來了個五體投地大禮,正趴在葉老爹和葉大娘腳下。

    葉大娘彎下腰去扶他,很慈祥地道:“這孩子,都過完年了,行這麼大的禮作啥,你這性子忒也實誠。”

    葉大娘說著,居然奇跡般地從懷裡摸出一個紅包遞了過去:“你就是我兒說過的那個結義兄弟吧?喲!長得還真老成!看著比我家小天大上了十多歲呢。”

    哚妮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早已忍俊不禁的眾人哄堂大笑,笑聲充斥了整個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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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7
發表於 2015-7-12 00:25:02 |只看該作者
第656章  午夜相候


    葉小天剛剛回來,又是帶著他的家人同來,所以前來迎接的人並未多做打擾,待把葉小天一家人送到東山,約定明日為葉小天接風,眾人便紛紛散去了。

    葉小天一手挽著父親,一手挽著母親,興沖沖地道:“爹、娘,看到了吧,那就是咱們家的宅子,走!看看去!大哥大嫂,咱們一起走!”

    “哎呀!這麼大的宅子!這麼華麗……,比咱們刑部胡同最有錢的常員外家的宅子還大許多呢。”

    葉竇氏驚嘆連連,葉大嫂欣羨地道:“門前還有旗杆儿,還有栓馬樁。看這青磚舖的,還有照壁呢!二叔,你這宅子,著實華麗。”

    葉小天笑道:“這幢宅子也不算什麼,咱們家在葫縣還有一幢更大的宅子,有這幢宅子四倍大小,我核計著,大哥先熟悉一下貴州這邊,等習慣了,就把葫縣那幢宅子送給大哥。那兒靠近驛道邊,經商方便。”

    葉大嫂喜出望外,連聲道:“謝謝二叔,謝謝二叔,哎!咱們家虧得出了你這麼個能人,人常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咱們可是沾了你的光,借了你的福了。 ”

    葉大嫂說著,歡喜地擦了擦眼角,扭頭看見自己丈夫微微紅著臉,只是憨笑,不禁用胳膊肘兒拐了拐他,嗔怪道:“二叔說了,£要送你一幢大宅子呢,你也不吭個聲兒。”

    葉小安難為情地撓了撓後腦勺,訕訕地道:“自己親兄弟,說那麼見外的話幹啥。”

    葉大嫂瞪起眼睛,正要訓他幾句,葉小天已經笑道:“大哥說的對,咱們一家人,不用那麼客套。”

    這時若曉生已經大開門戶,桃四娘率領闔府奴僕丫環恭列兩側。一見他們進了門,齊刷刷地施禮道:“見過老太爺、老夫人,見過大爺、大娘,小少爺!”

    葉小娘子走上來,向葉老漢、葉竇氏等人福了一禮,彎下腰,對剛剛費勁兒地爬過門檻的小栓柱笑瞇瞇地道:“小少爺,前邊還有好多道門檻呢,來,奴家抱著你吧。”  

    葉小娘子生得俊俏。笑容又可親,虎頭虎腦的栓柱又是個不怕生的,仔細看她兩眼,便乖乖地張開了雙臂,被葉小娘子抱了起來。

    此時華雲飛業已趕了回來,陪在葉小天身邊,葉小天對爹娘笑道:“這位是桃四娘,與我雲飛兄弟已經有了婚約。抱著栓柱的那位小娘子馬上就要嫁給老毛了。我打算盡快給他們把婚事辦了,到時候她們就要相夫教子去了。咱們家裡這管事,還得另選一個,爹娘有那看著順眼的,記得跟兒子說一聲。”

    這一說。桃四娘和葉小娘子都紅了臉,其他的家僕下人卻是人人挺起胸膛,精神抖擻,只希望入了老太爺、老夫人的法眼。能一步登天,做個管事。有兩個機靈的丫環早已搶步上來,分別接替葉小天。攙住了葉老爹和葉大娘。

    葉老爹和葉大娘常乾家務活兒,身子骨沒那麼差,現在被人攙著,倒是有些很不自在,連步子都有些不會走了。

    葉小天帶著一家人房前院後地把整個莊園看了一遍,桃四娘那邊早已為他們安排好了住處,這才分別入 ​​住,沐浴更衣,準備參加晚上的家宴。

    葉小安和娘子被分配了一處獨門獨院兒的院落,院子里花草樹木、游魚假山,錯落而置,幽靜雅緻。

    葉大嫂穿花蝴蝶一般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眉開眼笑地回到堂屋,就見丈夫正蹲在廊下,看著拴柱滿院子瘋跑。

    葉大嫂就埋怨道:“看你,事不會做,話也不會說,笨口拙舌的。”   

    葉小安正笑吟吟地看著兒子玩耍,聽妻子這麼一說,頓時有些不悅了: “我又怎麼了?”

    葉大嫂道:“你還問我?文不成,武不就,現在有個好兄弟提攜你,連句話兒也不會說?瞧你畏畏縮縮的樣子,你沒注意到家裡下人都在看你?”

    葉小安道:“他們看我,是因為我跟自己兄弟長得一模一樣。”  

    葉大嫂搶白道:“是!長得一模一樣,可是一個一舉一動貴不可言。另一個別彆扭扭的全是小家子氣!”  

    葉小安惱了,吼道:“你有完沒完?那是我的親兄弟,他不給我,我不挑!他給我,我就拿著,難道還得低聲下氣跟他道謝討好?我葉小安干不出那麼丟人的事兒!”  

    葉小安一甩袖子,氣憤憤地進屋了。葉大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衝著他的背影怒道:“說你兩句,你還擺起臉子了,仗著你兄弟本事,膽子大了唄!葉小安!”

    栓柱跑過來,怯怯地道:“娘,你又跟阿爹生氣了呀。”  

    葉大嫂低頭看見兒子,怒氣不翼而飛,她歡喜地摸了摸兒子的腦袋,道:“栓柱啊,你爹沒出息,你可別學他。咱可是葉家長房呢,看你叔父多有出息,你好好學著,長大了也要像你二叔一樣有本事才好。”

    葉小安在堂屋裡聽見了,更加氣惱,憤憤然地到了臥室,猛地拉過一床被子,蒙在了頭上……  

    ※※※※※※※※※※※※※※※※※※※※※※※※ ※※※

    夜色深深,書房門外只有一盞氣死風燈掛在廊下,在晚風中輕輕地搖曳著。遠處一盞紅燈冉冉而來,漸漸到了廊下,前邊掌著燈籠的是若曉生,後邊是一個青衫玉立的書生。若曉生躬身退下,那書生輕輕一點頭,也不打招呼,便伸手推開了房門。

    房中,葉小天正捧著一杯香茗出神。

    家宴之後,陪父母和兄長聊了一會天,葉小天便到了書房,先後與華雲飛、耶佬、大亨等人聊了聊,了解了一下銅仁近來的情況,即便毛問智的話他也沒有疏忽,雖說這位仁兄有些不著調兒,但是他反映的情況只要用心琢磨,一樣能琢磨出些有價值的東西。

    尤其是李經歷,李經歷看來對戴同知扣到他頭上的那頂綠帽子一直耿耿於懷,為了復仇他是鐵了心要抱蠱教這條大腿了,所以對葉小天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掌握的消息當然是最全面的,葉小天要把這些信息全部消化也需要時間。

    腳步聲響起,非常微弱。不過房門一開,牽引房中空氣,那燈火微微的搖曳,早就告訴葉小天進來了人。葉小天微閉著眼睛,輕哼一聲道:“白天不捨得露面,現在來做什麼?”

    于珺婷站在屏風邊,歪著頭看他。見他裝模作樣的,心中甚是不爽,也是一聲冷哼,道:“非得銅仁上下一體迎接,讓你擺足了譜儿是不是?”  

    葉小天張開眼睛,把茶杯往桌上一頓,環顧左右道:“這屋裡好像沒有別人啊,某人可別忘了對老天爺許下的誓言,神鬼不可欺呀。”  

    于珺婷用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凶狠”地瞪了葉小天一眼,“這個壞人,剛一回來就欺侮我!”不過,想歸想,對於對天盟下的誓言,于珺婷還真不敢輕易違背。

    她換了一副討好的笑模樣,湊過去繞到葉小天背後,為他松著肩,葉小天舒服地癱在椅子上,閉著眼睛道:“你不露面,是想讓那些土司們覺得,銅仁唯有你,有膽量、有能力跟我分庭抗禮吧。”  

    “沒有啦!”

    于珺婷芳心一跳,趕緊甜甜地解釋:“人家是想,那時若去了,定要穿男裝的,那怎麼好意思去見令尊、令堂老大人嘛。所以,一定要挑個黃道吉日,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去見他們啊。”

    葉小天一把攥住了她柔軟的小手,那小手捏在肩上軟綿綿的根本沒用力,這個丫頭,做女奴真是越來越敷衍了。

    葉小天手一扯,于珺婷就哎喲一聲跌入他的懷中,葉小天攬著她的纖腰,另一隻手狠狠地握住了她豐盈的胸:“當真?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不在銅仁這段時間你搞的那些小動作。你可別太過火,要是太過份了,我是不會因為你就手下留情的。”  

    于珺婷被他揉得嬌喘吁籲,兩頰飛紅,葉小天的動作有些粗暴,讓她微生痛意,但也因此身子像燃燒起來似的迅速變得滾燙。于珺婷媚眼如絲地睇著葉小天,暱聲道:“老爺饒命,疼……”

    這一聲“疼”是用鼻音哼出來的,再加上那眸中一抹媚眼,一下子撩動了葉小天的心火,葉小天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個小妖精!”

    “嘩啦!嚓!”案上的東西被拂到了地上,茶杯摔的粉碎,于珺婷哎喲一聲,被葉小天按得伏在桌子上,小腹被桌沿一硌,臀部高高地翹了起來。

    “你幹什麼,放開我,混蛋!”于珺婷羞罵,但是她那雙可以扭斷人脖子的手臂此時卻擬撐不住了似的,身子一下子就軟了下去。

    “嗯……”于珺婷又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道:“你……這頭……驢子……”可是隨著葉小天的衝撞,于珺婷潔牙的牙齒悄然錯開,咬住了那花瓣似的唇,圓睜的杏目也微微地瞇了起來,濕媚的彷彿要漾出水來。“驢子”還是那頭“驢子”,“磨”卻已磨作一盤春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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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21:46:47 |只看該作者
第657章 心花怒放

        
    「金針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還得上。」

    書房裡靜悄悄的,只有那張原本極結實的書案,發出細微的吱嘎聲。許久許久,云收雨歇,葉小天卻不許於于珺婷整理,霸道地把她攬在懷裡,楚腰在握,掌中憐愛。

    于珺婷像隻貓兒似的偎在他懷裡,細細喘息良久,恨恨地打了一下他在衣內猶自撫弄的魔掌,嬌嗔道:「你這壞人,每次私底下見了我,不是脫衣就是穿衣,你還能幹點別的麼?」

    葉小天在她身後吃吃地悶笑:「那你還主動送上門來?」

    于珺婷大羞,扭了扭小蠻腰,嗔道:「你還取笑我!」

    本是故作嬌羞,可這句話出口,不知觸動了什麼情緒,一種莫名的委屈忽地湧上心頭,突然間便淚流滿面,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來。

    葉小天見了,不由大起憐意,他把臉頰在于珺婷柔順的發絲上輕輕摩挲著,低聲道:「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

    于珺婷聽了這句詩,忽然便軟在了他的懷裡,「妾在舂陵東,君居漢江島。一日望花光,往來成白道。一為別,此地生秋草。秋草秋蛾飛,相思愁落暉。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

    于珺婷痴痴地思想良久,忍不住回身捧住葉小天的臉兒,秀髮披散著,雙眸如醉,在他唇上輕輕印了一記,柔柔地道:「不許騙我,你赴京這段日子,真的有想我麼?」

    葉小天也湊過去,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記,柔聲道:「怎麼會不想?尤其是回來的時候,一進了城,我便想,可以見到婷婷了。誰料一眼望去,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全是鬍子拉碴的。哪有那位玉面珠唇、明眸善睞的美少女?」

    于珺婷「噗嗤」一聲笑,頰上猶有淚光。葉小天捏了捏她光滑的下巴,道:「我便又想,婷婷一定是因為我爹娘來了銅仁。心裡有些發慌,不知該以何身份面對他們,所以才躲了起來。

    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我又不是鐵打的人,身子也是乏了。可是用過家宴,見過幾位朋友之後,我卻不曾去睡下,你道我在這裡做什麼?還不是為了等著婷婷來。」

    于珺婷只在幼年時期被她的爹娘叫過「婷婷」,此後一場瘟疫,爹娘染病西去,她小小年紀便成了土司,再不曾有人這麼喚過她。如今被葉小天左一句婷婷右一句婷婷,叫的心都要化了。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棄械投降』了,我是于家土司,可不能被他收了。」

    于珺婷心中警鈴大作,她強迫自己硬起那顆已經柔軟的心,但是扭著腰兒面對葉小天時,眸中卻是更加的柔情款款:「也不知你用這樣的話兒哄過多少姑娘,可不管你說的是真還是假,人家……人家就是開心……」

    于珺婷垂下頭,輕輕地道:「我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一個人,只想著壯大我于家的勢力,誰知偏偏卻遇上了你。也是前世的冤孽。

    反正,人家已經是你的人了,便是再要強,也沒想過要高你一頭。便助你成為銅仁第一人好了,只是到了那時,你莫委屈了人家才好。」

    于珺婷說著,輕輕抬起眼睛,幽幽地向葉小天一瞥,那纏綿的情意。灼熱的眼神兒,當真是百煉鋼也能被她化成繞指柔。

    葉小天輕輕地笑了起來:「你呀!」

    葉小天在于珺婷的鼻頭上輕輕地刮了一下,由於方才的激烈運動,她的兩頰熱熱的,鼻尖上還有細膩的汗水。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我剛剛就說過了,你在銅仁這些天做過些什麼,我都一清二楚,這時還要試探我的心意麼?」

    葉小天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神情嚴肅起來:「銅仁第一人,永遠不會是我!張家和于家比起來,我當然更信任于家,所以你想做什麼,我不會阻止。但是,你只能做曹操!這是我的承諾,好不好?」

    于珺婷的嬌軀微微地僵硬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做……曹操?你在說什麼,我……我聽不懂。」

    「你懂,你當然懂!」

    葉小天的目光有著些戲謔,他把雙手繞到于珺婷的身後,在她的臀股上輕輕地拍了一記,道:「你的狐狸尾巴呀,被我揪著呢,就不要裝模作樣了。

    我本來不想在這種時候談起,但你既然不放心,那咱們便開誠布公吧!婷婷,你想做銅仁第一土司,我不會擋你的路,但是,你只能做曹操,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的要求。你答應麼?」

    于珺婷當然明白葉小天的意思,當年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就是事實上的天子,但是直到死,他也沒有稱帝,那個傀儡皇帝始終頂著皇帝的名份。

    葉小天這是想讓張家保留知府的官職,也就是銅仁第一家的名份,而把實權分給于家,他是要職、權分離,搞平衡?又或者,不希望她取而代之,以免引起其他地方土司他的敵意?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吧。

    于珺婷心中最大的威脅,目前來看其實是葉小天,葉小天無意與她相爭,看來他的志向果然更加高遠,而不是侷限於銅仁一地,這令于珺婷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眼下銅仁第一家的名頭明明唾手可得,葉小天卻不許她把張家保留的名號也奪過來,做到實至名歸,當真是有些心有不甘。于珺婷不禁撒嬌道:「給張家保留一個名份,又有什麼意義,徒使張家不甘,多生事端,不如徹底易位,叫張家死了這份心,人家也好更專心地做你的『賢內助』嘛。」

    葉小天微笑搖頭:「不……可……以……」

    語氣很輕鬆,笑容也很輕鬆,于珺婷卻能從中感覺到葉小天的堅持。

    「這個混蛋啊……」

    于珺婷暗暗嘆息了一聲,忽地心頭一動。她一直擰著腰兒說話,實也有些吃力,這時乾脆轉過身來,大大方方地跨騎在葉小天的腿上,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道:「你說的,我可以做曹操!」

    葉小天托著她的小蠻腰,嘆息道:「當然是真的,無論如何,你總是我的女人,你我之間,若還整日裡勾心鬥角,值得麼?我希望你明白,無論如何,我不希望你我成為敵人!」

    于珺婷笑了,笑得很嫵媚地樣子,瞟著葉小天的眼神兒有種奸計得逞的得意,就像一隻成功偷走了雞崽的小狐狸。葉小天頓生不妙之感,但是……說錯什麼了嗎?沒有啊!

    于珺婷很乖很乖地點頭:「成!我聽你的!我做曹操!那我兒子就是曹丕了,對不對?」

    葉小天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于珺婷用纖纖筍指點著他的嘴唇,得意地笑:「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許反悔喲!」

    不反悔就不反悔,「小曹丕」現在還不見影兒呢,等他長大成人,篡漢稱帝,那還早得很,到那時,銅仁易不易主,說不定我已經不在乎了。

    葉小天想著,可還是特別的不舒服,忍不住妒意深深地道:「曹丕?你要跟誰生曹丕?」

    于珺婷媚笑:「跟你嘍,我的卞夫人。不過呢……」

    于珺婷傲嬌地揚起了下巴:「你要是不肯賣力氣,我也不介意去找別人。反正,我要生兒子,一定要盡快生兒子!」

    葉小天雙腿一彈,于珺婷輕盈的身子就被彈了起來,復又被他摁在了桌上,于珺婷只道他要「獸性大發」,欲怕又想地正要再受一槍,卻聽見清清脆脆「啪」地一聲響,臀尖兒上麻辣辣的,卻是挨了好響亮的一記巴掌。

    「這個混蛋,當真禽獸不如!」

    禽獸不如的葉小天終於進化成了禽獸,到底是年輕人,這一番歇息,他已恢復了元氣,又是一番抵死纏綿後,葉小天和于珺婷不顧形象地擠坐在椅中,袍隙間隱露一條粉光緻緻的大腿。

    葉小天道:「有件事,需要你幫我費費心。」

    「嗯?」

    明明出力的是葉小天,可是于珺婷好像比他還要累。她身子似乎要散了架似的膩在葉小天身上,懶洋洋的話也不願說,只是揚起濕潤的眸子,向他遞了個詢問的意思。

    葉小天道:「我的家人現在都到了銅仁。我想替我哥安排點事兒做。」

    于珺婷在他胸口懶洋洋地畫著圈子,道:「這還不簡單?你想讓他做什麼?如果做土官呢,你任命他為土舍就行了。如果想做命官,職務高了不容易,一般的官兒,你打聲招呼,還怕沒人替你去辦?」

    葉小天搖頭道:「這個不妥。我哥……現在有些沮喪。其實若是換了我也是如此吧。自己兄弟有了大出息,當然會替他高興,可是自己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賜,一個男人,難免會覺得抬不起頭來。」

    于珺婷換了個姿勢,往他胸前軟綿綿地一靠,道:「那你想怎麼樣呢?」

    「幫他找些事做,讓他覺得,不靠我,他也能把事做好。」

    于珺婷道:「那做官肯定不成了,不然,你出不出面,別人也會認為是你照應。要幫他,還得不讓他知道是你在幫他,好麻煩……」

    葉小天道:「你就幫幫你大伯子嘛,你那麼老奸巨滑,一定有辦法。」

    于珺婷聽得心花怒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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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不約而同

        
    一輪明月低低地掛在清冷的夜空中,又大又圓,似乎一伸手就能摘得到。夜晚的水銀山失去了白日的忙碌與喧囂,靜靜地矗立在夜色中,俯瞰著蒼茫大地。

    兩個人影兒扛著鐵鎬悄悄地爬上了水銀山,山上有橫縱交錯的無數礦洞,夜晚看山的只有兩個人,他們已經沉沉睡去。悄然潛來的兩人跳進一處礦洞,在裡邊刨挖起來。

    大約兩刻鐘的時間之後,兩人挖好了一個坑洞,把一件東西小心地埋在裡面,又悄悄爬出礦洞,沿著山脊向南側跑去,那邊正是老驥谷的方向。

    老驥谷裡,于家海的臥房裡,兩兄弟正津津有味地吃著狍肉火鍋。于撲滿吃了兩口,讚道:「不錯!看著這肉沒有肥膘,還怕它口味太柴了,不想竟然如此細嫩。」

    于家海道:「這是大亨少爺的商隊從北方帶回來的,虧得是冬天,才能放得住。他送了兩隻給格哚佬,格哚佬分了一隻給咱們。」

    于撲滿笑道:「這個老格,還挺夠意思。」

    于家海道:「聽說這狍子奔跑極快,極難追趕,不過它天性好奇,看見什麼都會停下來瞧一瞧,琢磨個道理出來。便是獵人一箭射去,僥倖被它逃過了,獵人也不用去追,因為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自己跑回來,看看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又叫傻狍子。」

    于撲滿忍不住又笑起來,道:「好奇害死狍啊!這等禽獸,倒也罕見。」

    笑了一陣,于撲滿端起一杯燙的熱熱的酒喝了,咂巴咂巴味道,對于家海道:「你派人過去了?」

    于家海點了點頭,目中閃過一抹兇狠,道:「葉大人已經從京城回來了。格哚佬派人送狍子來時說的。他已派人去銅仁見葉大人。咱們精心準備這麼久,豈能功虧一簣,得搶先下手,免得被葉大人阻止。」

    于撲滿點點頭,沉聲道:「成!該你做的你先做好,接下來就看我的啦!沒有開疆拓土,何來不世之功!沒有不世之功,咱們兩個被趕出家門的老傢伙,如果建立自己的基業!」

    午夜,繁星點點。

    于撲滿推開房門。從于家海的房間裡出來。夜晚的老驥谷裡靜悄悄的,風也不大,卻依舊十分寒冷。于撲滿緊了緊老羊皮襖,邁著穩重的步子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翌日一早,水銀山繼續開工挖礦了。對於水銀山的歸屬,各方一直糾纏不清。不過它近幾十年來一直處於楊家的控制之下,目前它則正式屬於楊家土司楊羨達了。

    楊羨敏作為次子,原也清楚土司之位不會屬於他,所以只想多撈一些財富。但是楊羨達作為土司。豈肯把家族中最富庶的地方讓給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在楊羨達接受敕命,正式成為土司之後,他終於不顧繼母顏面,將水銀山悍然奪在自己手中。兄弟二人的爭端因此變得驟然激烈起來。

    為了防止二弟派人鬧事,楊羨達組織了一支百餘人的護礦隊,分成四隊,每日巡弋於山頭四處。這時一支護礦隊正在山頭上巡邏。忽然看見十幾個穿著獸皮、提著獵弓、獵叉的漢子沿著山脊跑過來。

    護礦隊的一個頭目馬上大聲喝道:「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前邊是我們楊家的地盤了,不得擅入。」

    那十幾個獵戶打扮的人站住腳步。遠遠地對他大聲叫道:「我們有兩個兄弟追著一頭雲豹上了山,你們看到了嗎?」

    「啥?雲豹?你們開什麼玩笑,我們什麼都沒看見!去去去,別來搗亂!」

    護礦隊的人聽的莫名其妙,其中有人大聲嘲笑道:「我說你們還沒睡醒吧?要是一隻小貓小狗上了山,我們或許不會看到。一隻雲豹再加兩個大活人,我們能讓他上山?」

    獵戶們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一番,公推一人走過來,滿面狐疑地道:「你們別胡扯!我們明明看到那兩個兄弟追著雲豹奔這邊來了,除了這座山頭,他們還能去哪兒,我們要上山找一找!」

    護礦隊的人把刀一橫,喝道:「放屁!借你個膽子,這是我們楊家的礦山,你想搜就搜?」

    那人怒道:「不讓搜?你莫不是心虛了吧,是不是我們兄弟就在山上?」

    一見雙方發生爭吵,其他獵戶也跑過來,其中一人氣咻咻地道:「雲豹的皮可值不少錢,大哥,別是他們見財起意,害了咱們弟兄,搶了那頭雲豹吧?」

    「不錯!大有可能!咱們上山搜!」

    「你們敢,你們格家寨還反了天了,到我們楊家來撒野!」

    雙方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巡邏到此的這支護礦隊不過二十人上下,人數比對方並不佔多少優勢。不過他們這裡一動手,山上警哨立即敲起了銅鑼,其他幾路援兵迅速趕了來。

    那些獵戶寡不敵眾,被他們打得落荒而逃,護礦隊的人罵罵咧咧地追趕了一路,眼看他們兔子一般逃得不見蹤影,這才悻悻地返回山上。

    各部落之間動輒就會有衝突,小打小鬧的事情早已成了家常便飯,所以護礦隊的壯丁回到山上後,並未把這當回事兒,但是吃午飯的時候,他們終於意識到這一次不同了。

    漫山遍野的老驥谷勇士沿著山脊及兩側山腰向水銀山猛撲過來,山上再次敲起了銅鑼,但這次敲鑼已無濟於事。當護礦隊的人丟下飯碗,爬上山坡,眼見沸沸揚揚的老驥谷人馬,他們立即做出了最明智最正確也最迅速的反應:掉頭就跑。

    ※※※※※※※※※※※※※※※※※※※※※※※※※

    「現在就去奪回水銀山?」

    楊羨敏聽說曹瑞希趕來自己的山寨,本來還很高興,可是當他興沖沖地迎出山寨,見曹瑞希帶了大票人馬趕來,就已有點發懵,再一聽他說明來意,就更暈了。

    楊羨敏當初有果基家做靠山,大哥楊羨達則有展家做後台。兩兄弟正好分庭抗禮。後來果基家要和展家聯姻,就等於拋棄了楊羨敏,雖然聯姻沒有成功,可是楊羨敏和果基家的關係卻也不復從前了。

    這種情況下,為了能有外力的支持,以便抗衡長兄,楊羨敏不得不硬著頭皮投靠了曹瑞希。

    曹瑞希此人心狠手辣,而且太過貪婪,不只貪婪,吃相也太難看。所以大家對他一向敬而遠之,楊羨敏也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不得不投靠他。

    貴州八大金剛裡面,石阡府就佔了三家:曹家、童家和展家。越是封閉的地方,地方勢力的控制力就越強。貴州地區相對於其它地方相對閉塞,所以朝廷的影響也遠不及地方,而石阡府內外交通全憑水路,在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中就更加封閉了。

    因此,才出現了石阡一地既有三大金剛的結果。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別的地方已經不再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純小農經濟,你這裡依舊閉塞落後,經濟實力必然漸漸拉開差距。

    其實現在實力不在這三家之下甚至小有超過的其他土司也並非沒有,但這個排名是經過數百年的評估才確定下來的。除非這八大金剛中有哪一家徹底沒落,否則別人是很難取代的。

    這種情況,就如現在的田家實際上已經不配名列四大天王,但是憑著田家雄厚的歷史底蘊。卻依舊能名列其中。又如銅仁府的于家和張家,大致就是這個樣子。

    然而,曹瑞希並不滿足於曹家現有的地位。他想爬得更高。如今有了播州楊家的支持,使他的野心進一步膨脹起來。趙文遠離開之後,他用了幾天時間接待完最後一批賀客,便集結人馬,親自趕到了楊羨敏的領地。

    「既有本土司出兵助你,便馬上奪回水銀山,又有何不可?我不但要助你奪回水銀山,還會幫你罷黜楊羨達的土司之位!」

    曹瑞希進了楊羨敏的山寨,在廳中坐下,立即又拋出一顆「炸彈」:楊羨達謀奪胞弟財產,不配為一方土司。身為石阡司長官,曹某理應為你主持公道!奪回水銀山之後,我會召集童家、展家,以及你楊家眾土司,合議罷黜楊羨達的土司之位。」

    楊羨敏又被鎮住了,訥訥地道:「然……然後呢?」

    曹瑞希道:「然後,自然是由楊羨達的兒子來接任土司之位。他的兒子年方六歲,又是你扶起來的,到時候楊家的話事人還不是你?」

    曹瑞希說到這裡若有所悟,乜了楊羨敏一眼,道:「你不會是想取而代之吧?」

    楊羨敏臉兒一紅,訕訕地道:「我……我怎會如此胡思亂想。」

    曹瑞希「嘿嘿」一笑,湊近了去,陰惻惻地道:「男兒大丈夫,理應有所志向。你便這麼想,又有何不可?不過,土司之位硬奪是不可以的,如果先干掉楊羨達,扶他的兒子為土司,過些時日,你再把這小孩子……」

    曹瑞希並掌如刀,狠狠向下一切,獰笑道:「只要手腳乾淨些,旁人縱然懷疑,卻也沒有證據。那時你大哥這一房已經絕了,只好兄終弟及,你不做土司,誰來做土司?」

    楊羨敏臉上紅光一閃,隨即忐忑地道:「瑞希兄,這……可行嗎?」

    曹瑞希往椅背上一靠,得意洋洋地笑道:「楊賢弟,我也不怕叫你知道,播州楊家看你大哥早就不順眼了,他們很支持我這麼做。另外,展家很快就要和播州楊家成為姻親,你想,整個石阡府,還有人能阻止我們嗎?」

    楊羨敏大吃一驚,失聲道:「瑞希兄所言當真?」

    曹瑞希道:「半字不假!」說著向他透露了更多的消息。

    楊羨敏聽罷膽氣大壯,拍案道:「我早受夠了他的腌臢氣!今有宗房支持,展家為盟、曹兄鼎力相助,還有什麼好怕的!瑞希兄稍候片刻,兄弟這就去點齊兵馬,咱們奪回水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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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22:01:59 |只看該作者
第659章 隨機應變

        
    自從楊羨達橫下一條心,不再理會繼母的干涉,強行奪取了水銀山,楊羨敏就和長兄徹底撕破了面皮。這些日子裡來,他的窩囊氣也是受夠了,如今曹瑞希的一番打氣鼓勁,就似潑了油的乾柴濺上了一點火星,立即燃起了熊熊烈火。

    楊羨敏立即集結本部人馬,要去佔領水銀山。楊羨敏的部下聽說要去攻打水銀山,同土司老爺正面對抗,囿於名份大義,不免有些畏怯。

    但是一聽土舍大人說石阡司長官曹大老爺親自帶兵助陣,而且展家和播州楊家都支持他們,頓時士氣大振。楊羨敏一見軍心可用,更是興奮,馬上與曹家兵馬合兵一道,氣勢洶洶直奔水銀山而來。

    再說楊羨達這邊,那百十個護礦隊的壯丁撒開雙腿,拿出吃奶的勁兒逃回楊家堡。楊羨達一聽老驥山的人奪了他的水銀山,那感覺不亞於被搶走了心頭肉,楊羨達立即命人敲響閣樓中的大銅鐘,召集全寨壯勇,怒氣衝衝殺奔水銀山。

    「瑞希兄,咱們現在兵強馬壯,何不直接奔他的老巢?」

    「哈哈!你呀,原本還畏畏縮縮,怎麼現在比我還要急切?你楊家經營楊家堡,也有近四百年了吧?那座城堡太牢固了,硬攻傷亡必大,何如引他出來一戰?」

    「瑞希兄高見,是我魯莽了。對!咱們先佔了水銀山,水銀山的礦產收入,佔了他五分之一的收入,他一定不會坐視的!」

    曹瑞希道:「不錯!咱們趁其不備,先佔了水銀山!再倚山勢堅守,讓他來攻,耗其實力,到時候……」

    曹瑞希正得意洋洋地說著,忽地一勒坐騎,面現疑惑之色。楊羨敏見狀忙也勒住坐騎,驚訝地向前面看去,前方一名探馬揮鞭如雨,飛快地奔到他們面前,大聲稟報導:「土舍老爺,土司、土司的人馬就在前面!」

    曹瑞希大吃一驚:「莫非楊羨達早已有備?」

    楊羨敏又驚又怒,道:「他一定早就安排了眼線,盯著我的舉動!佈陣!速速佈陣,原地防禦!」

    隨著楊羨敏和曹瑞希一聲令下,兩人的人馬各自負責前後兩面防務,迅速紮下了一個宜守宜攻的陣勢。

    前方楊羨達手持三股托天叉,一馬當先率領大軍正急急奔向水銀山,忽見遠處煙塵滾滾,人馬逶迤如龍,不由大吃一驚,立即命令大軍停止前進,只使探馬上前窺視。

    那探馬飛也似趕去,又飛也似趕回,彷彿蜻蜓點水般匆匆一瞥,已經看見對方隊伍中醒目的「楊」字大旗旗幟,同時也注意到對方正紮營以對。至於曹土司的旗幟,因為曹家兵馬是客兵,在後半段,並未看到。

    那探馬飛快地趕回,對楊羨達大聲稟報導:「土司老爺,前面是土舍老爺的人馬,他們正紮下陣勢,似乎要阻止咱們前進!」

    「好哇!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楊羨達脾氣火爆,一聽這話頓時氣得七竅生煙:「自家人再怎麼爭執,那也是自家人的事情,這個混賬東西竟然買通外人,來搶自家人的財產!」

    事情太也湊巧了,楊羨達絕不認為這是湊巧。他想都不想,就認定老驥谷的人是收了楊羨敏的好處,替他奪水銀山來了。老驥谷出兵奪水銀山,楊羨敏出兵阻截他的援兵,配合的真是天衣無縫啊!

    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楊羨達把三股托天叉望天一舉,惡狠狠地咆哮道:「兒郎們,我那吃裡扒外的兄弟,串通了外人,奪咱楊家的礦山!跟我殺過去,打垮他們,奪回咱們的家產!殺!殺啊!」

    「他來了,曹兄?」

    曹瑞希一聲冷笑:「怕他怎地,明知曹某人在此,他還敢這般衝撞過來,忒也目中無人了,咱們就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迎上去!」

    楊羨敏膽氣一壯,嗆啷一聲拔出配劍,大喝道:「兒郎們,迎上去!」

    楊土舍的兵立即向著對面猛衝過去,曹瑞希召手喚過一名心腹,叫他趕去後陣,將本部兵馬前移,以便隨時參戰。

    對面,楊羨達把六十多斤重的全鋼的三股托天叉舞得風車一般,身先士卒地衝上來,口中呼喝連連,托天叉一股,掃得六七個衝在前面的敵兵骨斷筋折,便像一把尖刀似的切進了敵陣。

    水銀山上,已經插上了老驥谷的大旗,旗上一匹黑馬,揚蹄奮鬃,栩栩如生。老驥谷的勇士們已經徹底佔領了水銀山,當時正在礦洞中幹活,甚至還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就成了俘虜的礦工也都被他們集中起來,這都是免費的勞力,他們才不會輕易放走。

    于撲滿使一口鬼頭大刀拄著地面,站在那面迎風獵獵的老驥大旗之下,瞪著一雙牛眼望著空空蕩蕩的山下發呆:「奇怪,為什麼不來呢?我都等了這麼久,為什麼他們就是不來呢?難道……水銀山,他們就這麼放棄了?」

    于撲滿越想越納悶兒,忍不住撓了撓頭,扭頭喚人:「小六子,小六子,你趕緊回谷一趟,把四爺給我叫來,這他娘的太邪性,我腦子不夠用啊……」

    ※※※※※※※※※※※※※※※※※※※※※※

    葉小天次日參加了銅仁官紳為他舉辦的接風宴,再次日便領著全家逛了逛銅仁風景。葉小天正帶著全家人乘船蕩漾於錦江之上,忽見遠處一艘小船劃開江水,箭一般射了過來。

    葉小天定睛一看,站在船頭的那個青衫文士正是李秋池,便知必定有事,馬上囑咐哚妮陪好爹娘,自己到了下層甲板上等著。片刻之後李秋池便登上了畫舫。

    「于家海和于撲滿佔了水銀山?」

    葉小天怔愕地站在甲板上,銅仁他不可能再佔有更多土地了,否則必會成為銅仁公敵,他本就想以大萬山為中心點,向四下擴張,石阡府自然也是他的目標,但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卻是要讓格哚佬部站住腳。

    去年格哚佬部才出山,眼下即將開春,至少也要過了今年秋天,才能確定格哚佬部這個習慣了生活在深山老林的部落能否真的適應山外的生活。

    即便能,也需養精蓄銳,同時也給山外部落一個熟悉他們的過程。以往因為彼此不瞭解,對他們有過許多妖魔化的傳言,這需要接觸才能漸漸改變人們的認知。

    所以,葉小天本打算至少三年後才開始近一步擴張,怎麼……現在就開始了?

    李秋池緊張地道:「東翁,你看這該怎麼辦?楊羨達已經放言,要向貴州布政使司告狀,向朝廷告狀,要請安宋田楊四大土司出面裁斷。」

    葉小天微微眯起眼睛,輕拍著船舷,看著絲綢般蕩漾開來的江面水紋,沉思良久,緩緩問道:「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李秋池果斷地道:「東翁擴張之心,學生明白。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于氏兄弟自作主張,破壞了東翁的穩妥計劃,可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學生以為,當殺之以謝天下!」

    「哦?」

    葉小天扭過頭,看向李秋池:「殺了他們?」

    李秋池面不改色,重重一點頭,道:「對!殺了他們!哪怕東翁決定明日就西進石阡,有人擅作主張今日便提前行動,壞了東翁的大計,也該殺了他!嚴軍法,明號令,同時達到迷惑敵人的效果。」

    葉小天笑了笑,轉身望向兩岸青山,沉默有頃,道:「我一向很敬佩梟雄,因為他們能做的,我永遠都做不出來,我不是做梟雄的料!」

    李秋池急道:「東翁,事關全局,不是東翁一己好惡可以左右的!」

    葉小天搖搖頭,道:「水銀山那邊送回的消息說,楊羨敏有曹瑞希相助?而且還有播州楊土司的支持?」

    李秋池道:「是!于氏兄弟佔了水銀山,但楊家卻遲遲沒有反應,于家海心生疑竇,派人打探,才知道楊羨達揮軍來攻,半路上卻遇到了楊羨敏。

    兩兄弟各自猜忌,當場大打出手,誰料楊羨敏一方居然還有曹瑞希帶來的曹家軍,楊羨達不敵,退守楊家堡。楊羨敏和曹瑞希因有楊羨達牽制,也放棄了奇襲水銀山的計劃,暫時處於對峙狀態。」

    葉小天負著手沿著船舷踱了一陣,說道:「曹瑞希雖性貪而殘暴,但是如果背後沒人撐腰,他是不會貿然摻和他人家事的。所以,曹瑞希直接出面干預,背後有播州楊家支持,應該不假!」

    李秋池看著葉小天,等著他說下去。

    葉小天道:「播州楊家既然敢慫恿曹瑞希出頭,支持楊羨敏奪權,應該會做出了一些準備,所以楊羨達意圖向貴州布政司告狀、向朝廷告狀,乃至請四大天王出面裁斷的目的,就算不會被播州楊家一手遮天的攔住,怕也不會那麼順利。」

    李秋池聽到這裡,依舊不得要領,不禁蹙著眉道:「那麼,東翁的意思是?」

    葉小天微微一笑,道:「如果找不到人出面主持公道,又或者不能在他生死存亡之際就出面干涉,那麼楊羨達現在一定進退維谷,絕望之極。所以……」

    葉小天徐徐轉向李秋池,笑吟吟地道:「機緣到了的時候,計劃……是可以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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