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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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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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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22:20:51 |只看該作者
第660章 以退為進

        
    水銀山上,楊羨達派來的大管家錢大有正和于氏兄弟嚴正交涉著。

    一旁有楊羨敏那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盯著,還有曹瑞希這條惡虎為伴,縱然水銀山被佔,楊羨達也是不敢出兵的,一旦被曹瑞希和楊羨敏抄了後路,他就要把血本都輸光了,故而只能嚴正抗議。

    于撲滿叉著腰,一臉橫肉都繃了起來,旁邊杵著他的鬼頭大刀,嗓門兒比誰都大:「簡直是放屁!你說這水銀山是你的它就是你的啦?嗯?我還說它是我們家的呢!再說了,我們寨子在這丟了兩個人,這事兒你怎麼說!」

    楊大管事強壓怒火,忍氣吞聲地道:「于三爺,您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您說我們藏了你們的人,有什麼證據?可您佔了我們的水銀山,這可是無法否認的。」

    于撲滿粗聲大氣地道:「證據?你要證據是吧,老子正在找證據!你最好請老天爺保佑,別讓找到。要不然……」

    于撲滿剛說到這兒,一個壯丁就跑到他面前,大聲稟報導:「三爺,我們失蹤的那兩個人找到了,從礦坑裡找到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們還找到一頭剝了皮的豹子,你看……」

    那壯丁用手一指,于撲滿扭頭看去,就見幾個壯丁抬了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出來,錢大有吃了一驚,肩頭一動,就要趕過去看個究竟,誰料被于撲滿一把揪住衣領,衝著他大吼起來。

    「你要證據?現在你看到啦,為了區區一張豹子皮,你們竟敢殺害兩條人命!錢管事,你們最好立即交出兇手!否則老子跟你們沒完!」

    錢大有被他噴了一臉唾沫星子,他憤憤地抹了把臉,道:「于三爺,這兩具屍體究竟怎麼回事兒。我是不知道!恐怕您心裡比誰都清楚!可不管怎麼說,你們佔了我水銀山,走遍天下也沒這個道理……」

    被抬走的一具屍體忽然張開了眼睛,往這邊睃了一眼,又趕緊閉上。錢大有憤憤地辯解著,忽見礦洞裡又走出兩個人來,目光一掃,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

    那是兩名壯丁,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居然煞有介事地抬著一個剝了皮的動物。看那體型大小。頂多是只較大一點的貓兒。古有狸貓換太子,今有狸貓充雲豹?

    錢大有指著那隻被剝了皮的動物,對于撲滿怒吼道:「于三爺,這就是你說的那隻雲豹?」

    于撲滿扭頭看了看,也不禁暗自嘀咕:「這些山裡人真他娘的笨,我就說找個小獸來剝了皮,就真找了只小獸!你找頭驢子、山羊也靠點譜啊。」

    于撲滿扭過頭來,用比錢大有更響亮的聲音道:「對!這就是那頭……剛斷了奶的雲豹!三爺我想養只豹子玩,手下人這才去為我抓豹子。結果卻讓你們給剝了皮,還把人給宰了,這筆帳怎麼說?」

    錢大有被他一番渾話氣得七葷八素,可形勢比人強。也只好順著于撲滿的話往下說,畢竟,就算死了兩個人也沒有佔了人家一座山的道理。

    錢大有道:「三爺,這隻貓……豹子。真假姑且不論,你們老驥谷有沒有死人也另說著,你們佔了我楊家的礦山。這可有點說不過去吧?」

    山坡上,一個風塵僕僕的青衣漢子牽著馬韁站在于家海身邊,于家海手裡正展開著一封書信,信紙在風中輕輕地抖瑟著。看罷書信,于家海輕輕皺起了眉頭,慢慢團起信紙,背著雙手,緩緩踱步沉吟起來。

    那青衣漢子道:「葉長官說,請四爺一定照此辦理,不日他將親自趕來,如果三爺在他趕來之前不能解決此事,那麼也請務必不要讓事態進一步激化,等他趕到再做處理!」

    「解決!怎麼不能解決!」于家海豪邁地道:「你儘管回稟大人,就說此事包在我于家海身上,一定把事情解決的妥妥噹噹,請大人放心!」

    那青衣漢子道:「既如此,屬下就照此回稟啦!告辭!」他向于家海抱了抱拳,扳鞍上馬,揚鞭向山下趕去。

    另一邊,錢大有已經決定讓一步了,對方不是糾纏於殺了他們的人、搶的他們的東西麼,那便承認了又如何,頂多賠他們些錢財,大不了再搭兩條人命,只要能讓他們退出水銀山,什麼都好商量。

    一見錢大有讓步,于家海忽地動了動眉毛,一臉凝重地道:「關於這座山,在我們格家寨有一份很古老的羊皮地圖,故老相傳,那是格家寨先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但是誰也不清楚,這副地圖上所繪製的那座山究竟在哪裡。直到我們出了山,才意外發現,似乎水銀山的樣子和那張地圖上所畫的山峰是一模一樣的……」

    錢大有聽到一半就覺得不妙了,早知對方如此大動干戈,絕不可能只是為了兩個所謂的失蹤獵人,但他還是抱著一線僥倖,現在看來,人家根本就是在圖謀水銀山啊。

    于家海正色道:「我們只是想尋回祖山而已。你放心,如果最後證實這座山並不是我們格家寨的祖山,我們立即就走,決不侵佔分毫!」

    錢大有顫抖著嘴唇,用綿羊音兒問道:「那……你們要怎麼證明呢?」

    于撲滿還沒說話,不遠處又有人喊上了:「三爺,三爺,你快來啊,地底下挖出東西啦!」

    于撲滿趕緊跑過去,錢大有心生不祥之感,急忙也追過去,這次倒是沒人阻攔他。就見礦洞裡,一個老驥谷的壯丁跪在地上,旁邊扔著一把鎬頭,他正用雙手清理著地上的泥土。

    不一會兒,幾件古物便相繼「出土」了。一串狼牙項鏈,已經散了;一把刀鞘都已鏽蝕的佩刀,刀鞘已經粘在刀刃上;還有幾件獸骨製成的器物。

    于撲滿蹭去刀上鏽爛的鞘皮,指著刀上的紋刻激動地大叫起來:「看吶!看吶!這紋路,與格家寨旗幟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這就是祖山!祖山,我們找到了!」

    錢大有目瞪口呆地看著于撲滿,一萬頭草泥馬在他心頭呼嘯而過:「無恥!真是無恥啊!原來一個人可以不要臉到如此地步。真是難以想像!」

    于撲滿裝模作樣地歡呼了幾聲,又瞪起眼睛,對錢大有道:「你看到了?現在從山上挖出了屬於我們格家寨的東西,從這些東西繡蝕的程度看,起碼埋了有一千年了!

    所以……這座水銀山就是我們格家寨的祖山!被你們楊家挖掘了這麼多年,也不知挖走了我們多少寶貝。不過呢,三爺我大人大量,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錢大有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臉紅如雞冠。正要跟眼前這個無賴據理力爭,于家海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哈哈,我三哥跟你開玩笑罷了,楊管事,請不要介懷。」

    于撲滿聽了滿心詫異,這麼不要臉的招術,不是你教給我的麼,怎麼現在又要拆穿我?他扭過頭去,疑惑地對于家海道:「我說老四。你……」

    于家海笑吟吟地打斷了他的話:「底下人偶起爭執,在所難免。我等身為統領,理應約束部眾,平息事端。與鄰友好,和睦相處,這才是道理。我三哥只是因為死了兩個人,一時氣不過。才與你為難。

    咳,不過嘛,貴寨有人見財起意。害了我們老驥谷兩個獵戶,這事楊家還是要給我們一個交待的。那兩個獵戶一死,撇下孤兒寡母的如何生活?我們不能不給他們一個交待啊!」

    錢大有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有意歸還水銀山,頓時喜出望外,忙道:「多謝四爺,四爺說的這話在理兒!這件事小人一定如實稟報我家土司,會給貴寨一個交待。那這水銀山……」

    于家海把大手一揮,豪氣干雲地道:「既然你已代表楊土司答應徹查害死我寨獵戶一事。那麼,我們立刻就撤兵,這水銀山,還給你們。」

    于撲滿急了,說道:「我說老四,你究竟是怎麼個意思。這水銀山……」

    于家海扭頭向他遞了個眼色,于撲滿憤憤地閉上了嘴巴。他的頭腦不及老四,多年配合下來,已經習慣了由老四動腦,他來動手,所以雖然想不通,還是暫且忍下。

    錢大有沒想到此事能解決的如此順利,當真心花怒放,馬上一迭聲地答應下來。于家海說到做到,竟然真的立即集結人馬,迅速退出了水銀山,被俘的那些礦工也都交還給了楊管事。

    楊管事站在山頭,眼看著于家兄弟帶了人撤離,一時竟有種做夢的感覺。不管是派他來的楊羨達還是他自己,都未曾料想過事情能得到如此解決。

    剛一離開山頭,于撲滿就忍不住對于家海道:「我說老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咱們準備了那麼久,就這麼放棄了?」

    于家海笑吟吟地道:「本來是不該放棄的,可是當時我們沒料到曹家已經聯手楊羨敏,也在圖謀楊羨達不是。既然有人出了手,我們又何必在其中攪和呢?」

    于撲滿大怕道:「曹家又怎麼啦,咱們怕他不成?再說了,曹家幫的人是楊羨敏,而水銀山現在是屬於楊羨達,咱們正該渾水摸魚才對啊!」

    于家海搖頭道:「你看曹家和楊羨敏現在有何舉動麼?沒有!有曹家和楊羨敏的牽制,楊羨達不敢對咱們動武。有楊羨達在,曹家和楊羨敏也無法對咱們出手。

    可曹家和楊羨敏想要的東西也包括水銀山。一旦他們發現奈何不了楊羨達,反而幫了咱們的忙,他們就會打起維護祖產的名義,先來對付咱們。

    同樣的道理,楊羨達也會這麼做。這塊骨頭叼在誰嘴裡,誰就會受到攻擊。咱們現在丟下骨頭走掉了,他們怎麼辦?只能搶,必須搶,一定要搶!」

    于撲滿瞪起眼睛道:「這道理我自然明白,可咱們走了,下次再想回來,可就連塊遮羞布都沒有了,只能扮強盜硬搶!」

    于家海瞟了他一眼,微笑道:「為什麼要硬搶?葉大人可不這麼想。」

    于撲滿吃驚地道:「他已經知道了?原來是他下的令……,難怪!那麼,他想怎麼做?」

    于家海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道:「老四啊,咱們敗給他,真是一點不冤!這小子,可比咱們兩個老傢伙陰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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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5 21:50:02 |只看該作者
第661章 劍指石阡


    老驥谷的人走了,走得乾淨俐落。曹瑞希和楊羨敏傻了,一時進退維谷。他們本是為了水銀山而來,意圖佔領水銀山,迫使楊羨達出戰,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憑空冒出個老驥谷來。

    老驥谷明明已經佔領了水銀山,卻如此痛地撤走,曹瑞希和楊羨敏就算再蠢也知道其中有鬼了,可是他們能怎麼辦?就此罷戰拍拍屁股走人?

    這是不可能的,從曹瑞希出面幫助楊羨敏兵發水銀山開始,楊家兩兄弟就等於是正式宣戰了,曹瑞希如果返回自己的地盤,楊羨達馬上就會來攻打楊羨敏。

    蹲守楊家寨?且不說曹瑞希帶了兩千多號人,人吃馬喂的楊羨敏家當再厚也承擔不起,就算他供應得起,曹瑞希也不可能常駐於此,他也有自己的事務需要料理。

    所以,打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明知道老驥谷很可能會在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捲土重來,他們也只能硬起頭皮打,這是赤裸裸的陽謀,但他們無法破解。

    葉小天在第三天就匆匆趕到了老驥谷,格哚佬也陪著他一同趕了來。葉小天雖已先行派人囑咐了于家海,終究還是不放心,擔心于家海陽奉陰違。

    老驥谷的寨牆建的極其牢固結實,仿佛是一座兵塞,當初建這堡塞的目的就是為了用於軍事,在這上面自然下足了功夫。但寨子裡邊的房屋就簡陋多了。

    葉小天此時正坐在于撲滿住處的那間堂屋裡,李秋池、于家海、于撲滿和格哚佬環坐在周圍,大家圍著泥爐兒一邊取暖一邊聊天,爐上坐了一壺水,還沒有燒開。

    “大人,咱們已經佔領了水銀山,怎麼就這麼放棄了!我不甘心呐。”剛剛坐定,于撲滿就向葉小天發起了牢騷。

    葉小天對于撲滿倒是比對于家海還要喜歡些。因為此人雖有野心卻沒有謀略,是個絕好的打手。葉小天笑了笑,看看周圍幾人,道:“于三爺,你看,這爐上坐了一壺水,還沒有燒開。”

    于撲滿看看爐子,茫然道:“是啊!怎麼啦?”

    葉小天道:“我來問你,如果這間房子裡沒有柴了,已經塞進爐子的柴禾也不足以把這壺水燒開。三爺以為該怎麼辦呢?”

    于撲滿道:“那有什麼,叫人出門去砍柴啊,再不然我到老四房裡去拿點兒。”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如果四爺房中也沒了柴禾,而且這裡四處都是峭壁大石,根本沒有柴草,需要去很遠的地方砍柴,等不及他們回來火就滅了呢?”

    于撲滿道:“這……,這個……”于撲滿的一對大眼珠子四處張望著,眾人見他盯住了一張桌子。不禁失笑了。

    葉小天提起那只水壺,將水壺微微傾斜,水開始澆在地上。葉小天道:“一壺水燒不開,咱先燒半壺成不成呢?等這半壺水燒開了。咱們先喝著,這段時間也該夠人砍柴回來了,到時再接著燒,豈非兩不耽誤?”

    于撲滿似乎明白了什麼。緩緩問道:“大人是說……”

    葉小天的臉色嚴肅起來,道:“我並非要你們事必請示,但這件事並非他人來攻打我們。需要馬上做出決定,而是我們去動別人,為什麼不向我稟報?”

    于家兩兄弟的臉色脹紅起來,垂下頭沒說話。

    葉小天又道:“我希望,以後你們再也不要做出如此輕率的決定!這一次若非曹瑞希突如其來,我們就要被動了。你以為你們炮製出來的那些證據站得住腳麼?

    我剛剛得到朝廷敕封,就開始搶奪其他土司地盤,這不是打朝廷的臉面?咱們剛剛出山,立足未穩,就迫不及待地開始製造事端,豈非要成為天下公敵?”

    葉小天的聲音愈發嚴厲,于撲滿還好些,梗著脖子悻悻然的,依舊一副不服氣的模樣,但于家海卻是越想越覺後怕,額頭冷汗都沁了出來。

    葉小天道:“幸好老天幫忙,讓曹家及時插手進來,你們又能及時退出。你們一退,楊家兩兄弟必然要打起來,再有曹瑞希摻和其中,你們先前的舉動就不太引人注意了。”

    于家海訕訕地道:“大人,這是屬下的錯。我兩兄弟……太過急功近利了。那咱們現在……”

    葉小天道:“現在有曹家幫忙,楊羨達孤立無援,必定屈居下風。當他連土司地位都不穩當的時候,一座水銀山又算什麼?他會主動把水銀山送給咱們以期禍水東引,又或……與咱們聯盟!”

    葉小天抬起頭來,環顧眾人一眼,微笑道:“人家送的,咱們拿了,還能有什麼問題?”

    于撲滿翻了翻白眼,不以為然地道:“結果不還是一樣嗎?”

    葉小天道:“結果一樣,名義不同。你以為朝廷真希望咱們本本份份的不要惹事?但是朝廷要臉面。而土司們屆時也將無話可說,至於我們……”

    葉小天望向極遠處,悠然:“咱們手裡有金礦、銀礦,區區一座水銀山對咱們來說很重要麼?這只是咱們插手石阡的一個契機罷了,這道門一旦打開,他們就再也沒有理由不帶咱們一起玩了!”

    展凝兒拿著筷子,眼巴巴地瞅著小廚房的方向,可憐兮兮地道:“雯姐,好了沒有?”

    “好啦好啦,看把你急的。”田妙雯系著一件藍布碎花的小圍裙,纖細的小蠻腰款款地動著,從廚房裡走出來,她一邊摘下頭上系著的藍布帕,一邊在展凝兒對面坐下來。

    丫環把田妙雯做好的飯菜一道道地端了上來。一道魚白和河鮮蒸出來的雞蛋羹,一道糯米棗泥和十多種果料餡兒做成的月牙形點心,一道鮮脆可口的雞髓筍,一碟酒釀鴨子……

    都不是特別稀罕的食材,但每一道菜做起來都很複雜,但是經過田妙雯的妙手烹調,色、香、味也是絕佳。早就嘗過田妙雯親手烹製的菜肴味道的展凝兒還沒有動筷子,口水已經要流下來了。

    “雯姐辛苦。嘻嘻,來!你先吃一塊!”展凝兒挾了一塊雞髓筍放進田妙雯面前的碟子裡,便覺盡到了禮數,馬上挾了一大塊酒釀鴨子塞進嘴巴裡,大口吃起來。

    田妙雯並不忙著吃東西,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她道:“小心些,別噎著了,你呀,一個女兒家,偏去學什麼武藝。還不如學做羹湯呢,將來與姑婆也更合睦些。”

    展凝兒一口氣兒挾了好幾道菜塞進嘴巴裡,兩頰脹得滾滾的,聽了田妙雯這句話,她翻翻白眼兒道:“我展凝兒若要嫁人,還需侍候姑婆、下廚羹湯麼?”

    田妙雯眸波微微一轉,笑吟吟地道:“說的也是,我看銅仁那位葉大人,可是不捨得讓你下廚房的。”

    “他?哼!那個死沒良心的。離我這麼近,從來不說過來看看我,我肯不肯要他還兩說呢。”展凝兒皺了皺鼻子,向田妙雯扮了個鬼臉。

    田妙雯一直關注著葉小天的消息。聽說葉小天得到敕封,並已開始返程,她就搶先一步來展家拜訪。展凝兒對她的到來自然極為歡迎,卻不知道這位金蘭姐妹另有目的。田妙雯在展家這幾日。倒是憑著她高超的廚藝,倒是讓展凝兒過足了口福。

    田妙雯道:“你呀,就不要跟我嘴硬了。你的心理我還不明白?我聽說,朝廷已經剌封他為大萬山長官司長官,按照行程,他現在該已回了銅仁。”

    展凝兒喜道:“他回來了?”隨即便發覺自己有點失態,不禁俏臉一紅,道:“回來就回來唄,他不來看我,我才懶得去理他,來,咱們吃酒。”

    展凝兒毫無心機,根本沒有奇怪為何在她的地盤上,田妙雯反而比她消息更加靈通。她拿起酒壺,為田妙雯斟了一杯殷紅如血的葡萄酒。田妙雯端杯在手,嗅著美酒的香氣,悠悠然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葉小天應該很就會來看你了。”

    展凝兒立即上當,剛剛扮出來的不在意馬上被她拋到了九宵雲外,歡喜地追問道:“你怎麼知道?他說過要來石阡了?”

    田妙雯笑道:“那……倒是沒有。”

    展凝兒登時洩氣,田妙雯又道:“不過,他為什麼一直不來石阡呢?一方面,是因為他公務繁忙,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的七品推官對你們展家來說,還不夠份量吧?”

    展凝兒嘟了嘟嘴兒,道:“我又不在乎他是什麼官,當初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連推官都不是。”

    田妙雯莞爾道:“他是男人啊,你可以不在乎,他不能不在乎。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已是一方土司,你這位展家大小姐如果做了土司夫人也不算委屈了你,你說他還會不會來啊?”

    展凝兒登時兩眼放光,喜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看她歡喜的仿佛要坐不住了,田妙雯不禁打趣道:“你剛剛不是還說不在乎他了麼,可我怎麼看你人還坐在這兒,魂兒已經飛去銅仁了。”

    展凝兒臉兒一紅,嬌嗔道:“姐姐盡胡說,我才沒有呢。”她嘴巴硬著,可心思卻一下子就飛到了銅仁:“你個臭傢伙,這回真的會來銅仁嗎?”

    忽然間,晃縣初識被他戲弄、雷神禁地同生共死……,那一幕幕的喜怒哀樂,一一閃現在她的眼前,心裡滿滿的都是無盡的思念了。

    這時候,趙文遠正站在展家堡大門外,有人持了他的拜貼步向堡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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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5 21:56:36 |只看該作者
第662章 展家有女

        
    對於曹家插手楊氏兄弟之爭,展伯雄一直警惕地關注著。從他的本願來說,他也希望楊氏內亂,以便從中漁利。但是當曹家插手之後,展伯雄就不希望楊氏繼續亂下去了。

    曹瑞希此人野心勃勃,有野心的人很多,說不好聽些叫野心,實質上與雄心有何區別?問題是曹瑞希做事太不擇手段、太沒底線,如果讓他左右了楊家,那麼近在咫尺的展家又將面臨什麼樣的下場?

    這一日,展伯雄正和幾個心腹手下商議,眾人對曹家的舉動都深懷戒心,但就此與楊羨達站在一起又缺乏足夠的勇氣,正商議間,一個武士走入大廳,來到展伯雄身邊,對他耳語了幾句。

    展伯雄微微有些驚訝:「播州楊氏?」

    他接過拜貼看了看,便抬頭道:「各位,此事容後再議,先散了吧,我要見一位客人!」

    手下眾土舍、頭人紛紛散去,展伯雄獨自站在大廳中,負著手徐徐踱步,猜測著播州楊家派人來的用意。

    播州楊家名列四大天王,與展家的實力相差極大,展伯雄平素有心巴結,卻也無緣與楊應龍攀交,今天楊應龍竟主動派人登門,不免令展伯雄浮想連翩。

    趙文遠被迎進了客廳,雙方寒暄一番後,展伯雄就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正題:「咳!趙土舍,不知楊大人遣你前來,究竟有什麼事吩咐展某呢?」

    趙文遠呵呵一笑,連忙道:「展土司太客氣啦,您與楊大人同屬土司,各據一方,哪敢說對你展大人有何吩咐。事情是這樣的……」

    趙文遠微微直起了腰,道:「展家有女,名曰凝兒,慧黠伶俐,賢淑溫良,我家土司大人甚是心儀。特遣趙某前來說媒。希望能夠迎娶凝兒姑娘為妻,兩家永結秦晉之好。」

    展伯雄聽了這句話一時竟呆住了,他想過了趙文遠此來的種種可能,就是沒想過是為了結親。和楊天王結為親家?一念至此。展伯雄幾乎要仰天大笑三聲。

    楊應龍已經有妻子了,這一點展伯雄知道。可土司不同於普通人。普通人正妻之外那是妾,皇帝正宮之外那是妃,所享有的身份地位是不同的,土司就是小一號的皇帝。做他的側室,不丟人。

    展家本來和安家有聯姻,但那次聯姻是安家下嫁女兒,意義是截然不同的。安家偌大一個家族,下嫁一個女兒給展家的一個土舍,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只是捎帶著籠絡之意。

    而展家嫁女給楊天王本人,做楊氏大土司之夫人,成為播州海龍屯的二號女主人,這其中蘊含的政治意義就太強烈了。放眼整個石阡,以後還有誰敢小覷展家!不過凝兒……

    展伯雄的眉頭忽然跳了跳,那丫頭脾氣暴躁,整天只知道舞槍弄棒,既不會女紅,也做不得羹湯,楊天王也不知從哪兒聽說她溫良賢淑來著,可別嫁過去後令楊天王不滿意。

    再說,凝兒終究是侄女,比親生女兒差了一層。如果是嫁個女兒過去,自己豈不搖身一變,成了楊天王的正牌岳父大人?

    展伯雄忙道:「多謝楊天王青睞,楊天王乃人中龍鳳。若能與天王結親,實是展家的榮幸。只是我那侄女兒貌相固然不差,可『婦功』方面……,咳!她父親死得早,母親又過於寵愛,我這做伯父的也不好多管。所以在這方面……」

    展伯雄傾了傾身子,試探地道:「展某有六女,適婚未嫁者尚有兩人,姿容之美絲毫不遜於凝兒,不知楊天王……」

    趙文遠聽了心頭一聲冷笑,若非為了刺激葉小天,促使他更加熱衷於權利,不擇手段地擴張勢力,把山中生苗盡快帶出山來,楊天王會來展家說親?

    當然,在此目的之外,楊天王是否也有借此報復于珺婷轉投葉小天懷抱的念頭,那就不得而知了。楊天王對此表現得風輕云淡,他實在無從揣測。

    若是展家隨便嫁個女兒過去,與葉小天有個屁的關係,能起到刺激葉小天的作用嗎?趙文遠微微一笑,道:「其實,在水西的時候,天王是見過凝兒姑娘的。」

    趙文遠就只說了這麼一句,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什麼溫良賢淑,那就是一句客套話,你別當真!楊天王就是看上展凝兒了,你當是買賣東西,還能討價還價麼。

    展伯雄臉上一熱,道:「展某明白了。趙土舍遠道而來,著實辛苦了,請在我府上做幾天客,歇息一下。展某這邊要和凝兒的母親商議一下,要定親,也有許多事情要準備啊,哈哈……」

    趙文遠微笑起身,拱手道:「好!婚事既然議定,那楊展兩家就是姻親了。從此後,便是在楊土司面前展大人也是至親長輩,趙某只是天王的一個家臣,展土司大可不必如此客氣,令趙某惶恐!」

    ※※※※※※※※※※※※※※※※※※※※※※※

    室外春寒寥峭,室內溫暖宜人。田妙雯一襲輕衣,折腰而坐,纖纖的腰肢用銀白色的腰帶紮成一個蝴蝶結,修長的頸子優雅地揚著,彷彿一隻美麗的白天鵝。

    桌面上,擺著一隻晶瑩剔透的青花瓶兒,旁邊還擺著一把銀剪刀和幾枝從花房擷來,還帶著露水的花枝。田妙雯修修剪剪的,面前瓷瓶中便漸漸現出雅趣天生的婆娑花影來。

    插花人好手纖纖,究竟是那妙手插就的瓶中花兒更美麗,還是案旁弱不勝衣的美少女更勝一籌,一時也分不清了,大概算是人與花心各自香罷。

    障子門忽然重重地拉開了,展凝兒一身勁裝,手中提著一口寶劍大步走了過來。

    「砰!」寶劍重重地頓在了案上,緊接著展凝兒憤憤坐下,用力一捶桌子,尚未固定的優美花枝頓時散亂。

    田妙雯也不懊惱,只是揚起細細長長的眉梢兒,好奇地瞟了她一眼。展凝兒是個藏不住話的人,自己就開口招供了,**地道:「我伯父要我嫁人!」

    「嫁人?恭喜呀,想不到我這次來,還能吃你的喜酒!」田妙雯先是一怔,隨即眉眼中就溢滿了笑意,展凝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我伯父要我嫁給楊應龍!」

    田妙雯笑容一僵:「楊應龍?」

    田妙雯脫口問道:「是楊應龍來向你家求親的?」

    展凝兒憤憤地道:「是啊!那個專好人婦的不要臉傢伙,吃錯藥了麼,怎麼就突然跑到我家求親來了。我大伯簡直是瘋了心,前次要把我嫁到涼月谷去,跟我說果基格龍是銅仁第一勇士,現在又要把我嫁到海龍屯去,對我說楊應龍是黔地第一豪傑!哈!接下來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把我嫁給皇帝,因為他是天下第一人啊!」

    田妙雯沒有理會展凝兒的揶揄,而是急急思索著楊應龍的用意。但楊應龍的目的實在太過隱晦,即便是知道他清楚葉小天的底細,也知道葉小天有個一模一樣的兄長,一時之間怕也想不到他要謀劃什麼,與他向展家求親又有什麼關聯。

    縱然是狡智如狐的田妙雯,匆匆思慮一番,卻也不得要領。她和安家、宋家不同,安宋兩家早已通過一些蛛絲馬跡看出楊應龍的野心,雖無實證不能指摘,卻已暗中戒備,對於楊應龍想做的一切,他們都是本能地能阻止便阻止。

    但田家不同,田家已然沒落,作為在四大天王中地位岌岌可危的田家,他們要做的不是去阻止誰一家獨大,而是如何利用形勢,讓田家如何崛起。

    所以,展家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對田家來說有沒有利用價值。因此田妙雯思索一陣,未得要領前,便未確定自己的立場。她垂下的眼簾輕輕張開,見展凝兒懊惱氣憤的樣子,便道:「現在怎麼樣了,你伯父不會已經答應了吧?」

    展凝兒憤憤地道:「他會不答應嗎?能抱上楊應龍的大腿,叫他把自己女兒送去,只怕他也求之不得!」

    這句話出口,她忽然醒覺自己作為晚輩,不好如此評說長輩,便又說道:「我娘一向沒主意的,大伯跟她一說,她就同意了,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田妙雯眸波一轉,反問道:「你現在想怎麼辦?」

    「我?」展凝兒想了想,喜道:「我離家出走好不好?我躲到你家去,他們找不到我,婚事也就吹了。」

    田妙雯道:「好!只是你伯父作為一族之長,已經答應了人家,如果你離家出走,婚事告吹,楊家必然怨怪你大伯。你大伯到時會不會難為你母親?」

    展凝兒呆了一呆,如果因為她而令展家受到強大的播州楊家的壓迫,就算她大伯不方便出面,展氏家族的人因此遷怒於她母親,對生性軟弱、身體又不好的娘親來說,那冷言冷語、白眼嘲諷怕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想到這裡,展凝兒又蔫了,沒精打采地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對了!」展凝兒忽又精神起來,一把抓住田妙雯的袖子,道:「你的主意一向多,你快幫我想個辦法!」

    田妙雯無奈地道:「人家是來娶親,又不是來搶親,況且你大伯和你娘親都答應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不過呢……」

    展凝兒目光炯炯:「不過什麼?」

    田妙雯悠然道:「你天天都要罵上幾聲才舒服的那個死沒良心兒,不該想想辦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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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六大長老


    論實力,楊羡達作為土司比弟弟楊羡敏略勝一籌,但是有了曹家的幫助,楊羡達就完全不是對手了。

    他有楊家經營數百年的城堡,裏邊又有收上來的租子可以食用,守三年或者有些誇張,但是堅持兩年絕對沒有問題。可是,他能一直固守不出麼?

    眼看就要開春了,地要耕、畜牲要放牧,獵手要進山狩獵,婦孺要去採擷蘑菇、野果,挖掘野菜,楊家堡還有大量的山貨、皮毛要運出去交易……

    這一切都不能耽擱,所以儘管曹瑞希和楊羡敏沒有大張旗鼓地攻打楊家堡,只是隔三差五地來做做樣子,平時派出些士兵騷擾,恫嚇堡中百姓,楊羡達還是沉不住氣了。

    這天,在楊羡敏的巡邏隊剛剛離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之後,十幾騎快馬護著一個青袍書生衝到了楊家堡下。在雙方短暫的互報身份之後,城上順下一隻籮筐,把那青袍書生接了上去。

    青袍人是李秋池,他是代表老驥谷來找楊羡達,詢問關於兩個獵戶死於礦洞的賠償問題的。楊羡達一聽他的來意,眼淚幾乎流下來。

    老驥谷把水銀山還給了他,但是在老驥谷的人離開之後,曹瑞希和楊羡敏悍然出兵奪取了水銀山,楊羡達三次率兵攻打,都只是徒耗兵力,發覺對方的意圖之後,他只能閉門不出,高掛免戰牌。

    如今水銀山並未取回,反而欠了老驥谷的債,在這等內外交困的情況下還被人上門逼債,楊羡達豈能不百感交集。

    李秋池看到楊羡達難看的臉色,微微一笑,道:「楊土司是為眼下的困境擔心嗎?依李某看來,此事不難解決啊。常言道,一個好漢三個幫。楊羡敏有幫手,楊土司就不能找幫手嗎?」

    楊羡達一聽臉色更難看了,果基家原本與楊羡敏交好,後來雖因果基家要和展家聯姻,以致和楊羡敏翻了臉,卻也不致於變成他這邊的朋友。

    楊羡達和展家關係最為密切,但展家那頭老狐狸有他自己的打算,讓他出頭跟曹瑞希做對,展伯雄未必有那個膽子,楊羡達已經不只一次派人前去求援。展伯雄就是按兵不動,他能怎麼辦?

    但楊羡達的大管事錢大有聽了李秋池這句話,心頭卻是一動,當下也顧不得規矩,搶上一步問道:「以李先生看來,我楊家堡可求助於何人呢?」

    李秋池欣賞地看了他一眼:「這是個聰明人,都像楊羡達一樣草包的話,這事兒可不好談。」

    李秋池微笑道:「楊羡敏以下犯上,以弟侵兄。勾結外人,圖謀不軌。就是我格家寨也是看不過眼的。格老寨主常說,似楊羡敏此等人,不得好死才是道理。你我兩家近在咫尺。若能做個睦鄰,鄰居有了事,以格老寨主仗義四海的性格,想必是不會坐視的。」

    有這好事兒?如果一寨之主就跟個江湖遊俠似的。看不慣就肯拔刀相助,用自己兒郎的性命卻為別人打抱不平,他這個寨主早就幹不成了。

    再說。之前老驥谷佔領水銀山時那副嘴臉,比起曹瑞希來也不遑稍讓,錢大有哪肯相信他如此冠冕堂皇的鬼話,不過李秋池既然這麼說……

    錢大有急急思索著,對李秋池道:「格老寨主俠義心腸,在下也是久仰了。不過,動用格家寨子弟為我楊家堡張目,非是一人之事,我楊家堡豈能沒有表示,不然格老寨主在族人面前怕也不好交待,卻不知我楊家堡以何條件,可以請貴寨慨施援手?」

    李秋池輕搖摺扇,春寒寥峭中和葉小天一樣的騷包:「錢管事這麼說就不對了,如果為了好處,我格家寨是不會為他人出動一兵一卒的!」

    楊羡達這時也醒過味兒來,他正是走投無路的時候,全堡被困,外有強敵,內部的一些人也開始對他的一籌莫展心生不滿了,眼看這土司之位也將不保,既有機會,豈有不趕緊抓住的道理。

    楊羡達便道:「李先生此言差矣,皇帝尚且不差餓兵,楊某欲求助於貴寨,豈能不有所表示。這樣吧,楊某與貴寨寨主歃血為盟,今後共進共退,貴寨若遇危難,我楊家堡也是不計利害,全力襄助,如何?」

    李秋池臉上笑容一滯,嘴角慢慢翹起,擠出一個乾巴巴的笑臉,道:「李某是做不得主的,方才只是給楊土司一個建議。呵呵,來,咱們還是先議一議關於我寨獵戶猝死的賠償問題吧。」

    錢大有輕輕踢了一下楊羡達的後腳跟,楊羡達咬了咬牙,又道:「不如這樣,只要貴寨肯出兵助我,楊某每日償付紋銀三百兩,你看如何?」

    李秋池皮笑肉不笑地道:「楊土司太大方了,奈何李某當真做不了主,李某此來,本是為了我寨獵戶猝死的賠償問題。不如這樣吧,關於楊土司的提議,待李某回去後,稟與寨主決斷。」

    錢大有沉不住氣了,插口說道:「不如李先生說說,貴寨如何才肯幫助我們對付楊羡敏和曹瑞希吧。」

    李秋池假模假樣地推辭道:「錢管事,李某的的確確是做不了主的,這一次來,李某確確實實是為了我寨獵戶,死於水銀山的賠償問題。」

    李秋池咬著話音兒,把「水銀山」三個字特意說的重了些,楊羡達終於明白過來,原來人家要的是水銀山。給人家一筐魚,人家是不要的,人家看上的是能養魚的那個塘。

    楊羡達猶豫起來,他不捨得,可是仔細想想,如果土司之位都不保,水銀山與他又有什麼關係?何況水銀山現在已經落入楊羡敏之手,如果格家寨不肯幫忙,他能奪回水銀山嗎?

    想到這裡,楊羡達下定決心,道:「如果貴寨肯出兵助我解圍,楊某願以水銀山作為酬謝,你看這樣可以嗎?」

    李秋池摺扇一收,爽快地答道:「一言為定!李某這就回覆格老寨主,兩位大人一旦立下契約,本寨立即出兵!」

    楊羡達:「……」

    ※※※※※※※※※※※※※※※※※※※※※※※※

    深山,瀑如飛練,霧氣裊裊,在神殿上空映出一道彩虹。莊嚴恢宏的神殿之內,六大長老坐在寬敞、莊嚴的議事大廳內,氣氛非常壓抑。

    過了許久,格彩佬才淡淡地瞟了眾人一眼,道:「怎麼都不說話,難道我們就任由他這麼胡鬧下去?」

    格德瓦輕輕咳嗽一聲,道:「我們這位尊者,是因為格峁佬、格格沃這兩個人野心勃勃,圖謀尊者之位時倉促產生的,原本並非本教弟子,可神威不容質疑,各山、各寨、各峒弟子當時都在,我們只能承認他就是蠱神指定的使者。如今,他的身份已經確定,我們又能如何?」

    格彩佬生氣地頓了頓枴杖,道:「可是,我們本來是依照尊者必須要有紅塵歷練的教規才放他出山的,結果他現在正在做什麼?你看他像是為了歷練嗎?再這樣下去,我們蠱教將名存實亡了。」

    眾長老互相以眼色互相示意,悄悄交流著看法,卻都沒有說話,只有格彩佬依舊氣咻咻地說著:「他要說留後,迫於當時形勢,我們答應了,給了他二十年的歷練之期!

    他要調格哚佬部出山以策安全,又因為引勾佬受到道人欺辱,甚而辱及蠱神,我們也答應了。現在呢?他居然向朝廷請了個世襲長官司長官的職位,而且正在策劃調動更多的部落出山,我看他根本是志在紅塵,無意歸山!這個孽障!繼續這麼下去,我教基業都要被他毀了!」

    格彩佬連「孽障」都罵了出來,顯見是氣憤到了極點,但她也只能在這裡才口出不遜,在教徒們面前,她是絕對不敢這麼說的。蠱神和尊者的無上威嚴是他們一手樹立的,現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格歐佬一直沉默不言,這時才清了清嗓子,對格彩佬道:「那麼,依你之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格彩佬沉默起來,有些話她也不想說,可她不說,別的長老更不會說。她已年過八旬,沒幾年活頭了,不忍心為之付出一生的蠱教基業毀於一旦,沉默有頃,終於咬著牙說了出來:「我等六人全部出山,會齊耶佬、引勾佬,要求尊者立即辭去長官司長官之位,儘快歸山!」

    六人中年紀最輕的格波佬忍不住問道:「咱們這位年輕的尊者桀驁不馴,如果他置我等的要求於不顧呢?」

    格彩佬蒼老的眸中掠過一絲殺氣,一字一頓地道:「先禮後兵!」

    其他五位長老頓時騷動起來,格德瓦低聲提醒道:「格彩佬,這麼做,一個不慎,就要令我教分裂啊!」

    格彩佬橫了心,道:「寧可分裂,老身也不能坐視它覆亡!況且,八老議事,本就是首任尊者訂下的規矩,我們並不算踰矩!」

    格益佬提醒道:「格彩佬,你不要忘了,八老議事,是只有在前任尊者歸天,現任尊者尚未選出,又或者現任尊者生病、外出等不能視事的情況下,又有大事急需尊者決斷,才可以動用的特權啊!」

    格彩佬冷笑道:「要讓他生病,似乎也不難吧?」眾長老凜然低下頭去,有些事是最大的忌諱,即便他們心有所思,也是絕對不敢說出來的,而格彩佬……,這老婆子顯然是什麼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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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6 22:46:00 |只看該作者
第664章 我之所向

        
    「幹得好!」

    葉小天收到李秋池送回來的消息後十分高興,他嘉許地拍了拍李秋池的肩膀,轉身對格哚佬道:「如果軍民一心,楊羨達至少再守一年是沒問題的,但曹瑞希的堅壁清野之策雖不徹底,業已令他撐不下去了,咱們趁熱打鐵,馬上和他們簽訂契約!」

    格哚佬也是眉開眼笑,道:「好!我馬上擬一個契約,明日就潛進楊家堡,與他當面立約!」

    于撲滿迫不及待地道:「大人,那我們兩兄弟呢?」

    葉小天笑道:「你們兩位,自然是整頓兵馬,準備重新奪回水銀山啦!此戰,你們一定要勝,而且要大勝,打出咱們格家寨的威風來!老寨主,你再撥些人馬給三爺和四爺,務必保證一戰功成!」

    格哚佬點頭答應,格家寨和老驥谷便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翌日,格哚佬悄然潛往楊家堡。

    楊羨敏對楊家堡採取的是密集騷擾戰術,這樣耗費的力氣不大,又能起到效果。圍個水洩不通是辦不到的,他也不可能在楊家堡外長期駐紮兵馬。

    但是通過襲擾,使堡內的人無法外出種地、狩獵、採擷、經商,便足以達成目的了。正因如此,格哚佬只率極少人,在他們巡邏間隙通過,進入楊家堡,還是辦得到的。

    格哚佬見到楊羨達,雙方歃血為盟,立下契約,簽字畫押之後,便把葉小天定下的反攻計劃說給楊羨達聽,楊羨達是個粗魯漢子,智計謀略很一般,聽了葉小天的完美計劃,把他喜得心花怒放,當即一口答應下來。

    雙方約定次日巳時三刻,由格家寨攻打水銀山。吸引曹瑞希和楊羨敏主力,午時三刻楊羨達出兵,集中全部兵力截斷曹瑞希和楊羨敏的退路,雙方夾攻,生擒或斬殺曹瑞希和楊羨達,畢全功於一役!

    計議已定,格哚佬便悄然離開了楊家堡,此時格家寨挑選出來的兩千名丁壯也趕到了老驥谷,原本空蕩蕩的老驥谷驟添生力軍,頓時變得滿滿噹噹。但是從堡外卻看不出什麼異樣。

    第三天,一隻沙漏就擺在葉小天面前,細沙均勻地落下,眼看刻度就要到巳時三刻,葉小天霍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出門去。

    格家寨和老驥谷合計三千丁壯,人人披甲持戈,執盾握刀,肅立於山坡之上。黑壓壓的殺氣沖宵。

    于家海和于撲滿穿著通過私人關係淘弄來的明軍制式盔甲,拄著鬼頭大刀立於陣列之前,格哚佬、李秋池、蘇循天等人本就候在門口,這時都隨在了葉小天身後。

    葉小天一出來。全軍霍地一個立正,發出一聲整齊的爆破音。葉小天面對著一雙雙戰意凜凜的眼睛,滿意地點點頭,大喝道:「升戰旗!」

    一面三角形的火紅色戰旗升到了高高的旗杆上。戰旗上繡著一隻兇狠的黑豹。葉小天徐徐轉身,面向水銀山的方向,向觸目可及的水銀山山頭一指。大聲道:「勇士們,我之所向,為我拿下!」

    刀盾重重地敲在一起,彷彿戰鼓聲響起,士卒們狂熱地吼叫起來:「為尊者而戰!」

    于撲滿把鬼頭大刀往空一舉,大吼道:「給我殺!」

    三千裝備了皮甲、藤甲,手持鋒利武器的戰士便瘋狂地吼叫著,跟著于撲滿向前撲去。于撲滿和于家海本來衝在前面前,但是鬥志昂揚的士兵只片刻功夫便紛紛超越了他們,潮水般撲向水銀山。

    大戰,開始了……

    ※※※※※※※※※※※※※※※※※※※※※※※

    黨延明沿著根本不算是路的叢林小徑氣喘吁吁地鑽了出來,遙聞遠處有陣陣廝殺吶喊聲,舉目一看,就見水銀山上密密匝匝的人影,彷彿一塊爬滿了螞蟻的饅頭。

    黨延明拭了把額頭的汗水,自言自語地道:「不出姑娘所料,真的打起來了。」

    黨延明是田妙雯的心腹,展凝兒可以使喚的人很多,可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的卻不多,只有她父親留給她的貼身侍衛九高和九當而已。

    但展伯雄也知道九高和九當是凝兒的心腹,和播州楊家聯姻是他最為看重的一件事,他唯恐出了紕漏,不但派了大批高手看住展凝兒,還特意找個理由把九高和九當調開了。如此一來,展凝兒想向葉小天求援,就只好向田妙雯求助,於是,田妙雯就把黨延明派了出來。

    展凝兒並不知道葉小天已經到了提溪,但田妙雯知道。自從被永樂大帝奪去兩州八府的統治權,田家為了復起,功夫下得最多的就是它的情報機構,而田家的情報機構,現在由田妙雯負責。

    但田妙雯並沒有把葉小天已趕到提溪的事兒告訴凝兒,以凝兒魯莽的性格,萬一聽說葉小天已趕到提溪,全然忘了利害,強行闖出展家堡去見他怎麼辦?

    所以,在凝兒心中一直以為黨延明會去銅仁報信,但已經知道葉小天到了老驥谷的黨延明,是直接抄山路,直奔老驥谷來的。

    穿過難行的密林,前方的道路就好走多了。雖然這兒山勢陡峭,怪石嶙峋,但是很少生有植被,以黨延明矯健的身手,要爬上山去非常輕鬆。

    「站住!」前方怪石叢中,突然冒出幾顆人頭,手中的弓已經張開,箭簇在陽光下閃爍著森寒的光芒。

    這幾個獵手身上都披了與周圍石色參差相同的布,往地上一伏就很難發現。縱是黨延明這等身手高明、耳目聰辨的高手,也是只比他們躍起早一剎那發現了他們。

    黨延明身旁不遠處就有一塊蟾蜍似的怪石,只要一個「斜插柳」就能躍到石後,但黨延明沒有動,他垂著雙手一絲不動,生怕引起這些獵戶的誤會給他一箭。

    黨延明冷靜地道:「不要動手!在下不是敵人!我是奉展家姑娘的面,求見葉土司的,還請各位好兄弟幫忙引見引見。」

    那幾個獵戶都是山寨裡的狩獵高手,被葉小天派出來做斥候的。你能算計人家。人家也就能算計你。雖說曹瑞希和楊羨敏應該還不知道老驥谷和楊羨達聯手,但不可不防。要不然真要被人派出一路精兵,把老巢端了不要緊,把尊者給生擒活捉,那樂子就鬧大了。

    幾個獵戶一聽來人這麼說,箭簇便朝了地,兩個獵戶站起身,收了弓箭向他走過來,還特意給後邊的獵戶讓開了空檔,後邊的獵戶依舊警惕地看著他。稍有不對就要立即發難的樣子。

    黨延明依舊一動不動,順從地讓兩個獵戶用牛筋把他捆了起來,直到黨延明完全就縛,其他獵戶才撤去戒備,由兩個獵戶持刀押他上山,其他獵戶依舊隱藏了起來。

    「你說展土司要把凝兒嫁給楊應龍?」

    葉小天聽黨延明說清來由,竟爾生起一種荒誕的感覺,展伯雄這個大伯父,為了凝兒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前番要把凝兒嫁給果基格龍,現在又要把她嫁給楊應龍。

    就像一個窮瘋了的爹,到處拿女兒做敲門磚,想攀一個大戶女婿。如果不是靠著展家數百年的積累,就憑他這樣的當家人,也配名列八大金剛!

    黨延明很仔細地觀察著葉小天,作為田妙雯親手調教出來的出色斥候。他不會放棄任何蒐集情報的機會。而對一個領導者來說,費盡心機摸清他某一個決策,遠不及詳細準確地瞭解他的性格、能力更為重要。

    黨延明說明展伯雄要把凝兒嫁給楊應龍。以巴結楊氏的事情後,見葉小天十分冷靜,既沒有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暴發戶、二世祖一樣叫囂你看我女人一眼,我殺你全家老少,也沒有立即憤憤然,要往展家理論公道,心中對他便高看了幾分。

    葉小天思索片刻,問道:「展楊兩家已經訂親麼?」

    他問定親而不問成親與否,是因為不要說是播州楊氏、石阡展氏這樣的大戶人家,就算是媒到成親,最快也得小半年時光,像這樣的大戶人家,恐怕光準備過程至少就要持續一年。

    黨延明聽他這麼問,心中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這才是一個成熟、穩重的領袖應該具備的素質,越是遇到大事越不能慌,發脾氣、摞狠話,幹些不理智的事情,莫如用最穩妥的方式解決問題。

    他問展楊兩家是否已經訂親,是因為已經訂親和沒有訂親能夠採取的方法是截然不同的,所以他要先問清這一點,才好決定接下來的對策。

    黨延明對葉小天的評估不算有錯,只是他並不知道葉小天平時本來就很冷靜、很穩重,會用很理智的方法解決問題。前提是,他還沒有被刺激的驢性大發。

    黨延明道:「是!趙文遠已經帶了展姑娘的庚帖返回楊家了。」

    庚貼是雙方基本同意訂親後,要進行的一個步驟。相當於「六禮」中的「問名」,男方接到寫有女方生辰八字的庚貼後,要把男方的生辰八字也寫上,壓在神龕的香爐下面。

    如果三天之內諸事順利,六畜平安,甚至連一隻碗、一雙筷子都沒有破損,即為不衝不破之吉兆,算是神祖認可,婚事就能繼續了。否則要立即退還庚帖,婚事告吹。

    但是大戶人家要尋個門當戶對又合心稱意的不容易,如果只是小小不言的不吉之兆,通常會含糊過去,或者找個術士做法破解。對播州楊家來說,這樣一場政治聯姻更不可能因此作罷,所以,這婚事的確算是已經訂下了。

    葉小天聽到這裡,才有些牙疼地吸了口冷氣,感到問題棘手了。如果雙方還未訂親,他可以採取的手段還多一些,既已訂親,難道他還能從楊應龍手中搶親不成?

    葉小天終於沉不住氣了,眉頭深深地鎖了起來,他正心思百轉,一計未出之際,格哚佬忽然急急走進大廳,對他說道:「尊……大人,六大長老出山,現已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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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7 22:55:26 |只看該作者
第665章 八老逼宮


    葉小天暗吃一驚,直覺地便想:「莫非蠱教出了什麼事?」但這念頭只在心中一閃,便被他否定了。蠱教能出什麼事,在山中,它是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到它。

    即便是當初有楊應龍暗中支持的格峁佬,目的也只是攫取蠱教權力,根本不敢妄想動搖蠱教。除非是天災,比如天塌地陷,火山爆發……

    這當然也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葉小天在這裡不可能感覺不到那天地發威的動靜。那麼……,葉小天迅速想到了自己。

    在蠱教經營多年,且有楊應龍支持的格峁佬沒有能力摧毀蠱教,但他能!他是蠱教教主,更重要的是,他在蠱教這潭死水旁掘了一條渠,引入了活水,而這最終必將改變蠱教。

    他是有意識地這麼去做,雖然他的本心是好的,但是從本質上來說,他所做的一切,確實會「摧毀」蠱教。那些老傢伙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葉小天不能確定那些長老們是否已經知道這是他有意識的行為,但他們顯然已經看出他的作法非常危險,六大長老一起出山,顯然是要來阻止他。他能怎麼辦?把苦心合盤托出,那些老人會相信他破而後立的說法?

    哎!老天爺別是看我輕而易舉就得了個世襲土司的身份,覺得我的人生太順利了?這邊楊應龍正橫刀奪愛,那邊六大長老又來扯我後腿,「橫財」果然不是好消受的。

    葉小天暗暗叫著苦,對黨延明道:「有勞足下了,葉某現有要事需要處理,請足下先去歇息吧。」

    李秋池對黨延明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做為田妙雯的絕對心腹,黨延明其實是清楚葉小天真正身份的。一聽說六大長老這個稱呼,他就知道必定是蠱教長老,而非某個寨子裡位尊輩高的長輩。

    他雖好奇,想看看六大長老出山意欲何為,卻不好賴在這兒不走,只好向葉小天點點頭,隨著李秋池走出去。葉小天鎮定了一下情緒,對格哚佬道:「走,咱們下山,去迎一迎。」

    六副滑竿。抬著六個滿面皺紋的老人,後邊還跟著他們的徒子徒孫以及幾個部落的首領,場面蔚為壯觀。這六個人加起來都快有五百歲了,不抬著還真上不了山。

    葉小天在半山腰迎上了他們,格彩佬一見葉小天,便用枴杖敲了敲滑竿,兩個壯漢立即將滑竿輕輕放下,格彩佬便拄著枴杖走了下來。

    六大長老站定身子,向葉小天撫胸施禮道:「見過尊者!」

    葉小天道:「免禮!長老們辛苦了。你們已偌大年紀,怎麼禁得起山路奔波,如果有什麼事,只需派人來說一聲。本尊回山與你們商議就是了。」

    格彩佬笑道:「尊者至高無上,我等縱為長老,又豈敢對尊者失了禮數。此番出山實為有一樁要事必得尊者首肯,所以我們幾個數十年不曾出山的老傢伙就來了。」

    葉小天明知他們來者不善。此刻只能佯作不知,滿面春風地道:」長老們著實辛苦了,此處風大。咱們還是上了山再說吧,請各位長老上抬你們年紀大了,行動不便,還是依舊由滑竿抬上山去吧,咱們到了山上再談。」

    格彩佬等人連忙推辭,不肯在尊者面前託大,雙方禮讓了半晌,終究是拗不過葉小天,他們六人沒有滑竿也是真難爬上山去,這才由人抬起,只有從格家寨趕來的引勾佬陪在葉小天身邊步行。

    葉小天和七位長老一起上了山,在於家海的大客廳中落座,格彩佬一雙老眼微微一抬,道:「老身有教中要事需與尊者商議,閒雜人等退下吧!」

    格哚佬聽了連忙撫胸一禮就要退下,李秋池和蘇循天等人見狀無可奈何,也要跟著退下。葉小天淡淡地道:「這裡沒有閒雜人等,不必退下!」

    格哚佬和李秋池等人一聽又站住了,李秋池和蘇循天等人根本就是徹底的葉派中人,格哚佬現在也不例外,他的女兒是葉小天的女人,他的山寨又已出山,不管是從個人感情上還是從部落利益上,都已和葉小天密不可分。

    格彩佬不悅地道:「尊者……」

    葉小天嘴角輕輕向下一撇,道:「你既稱為我尊者,那麼我這個尊者,做不做得這個主?」

    格彩佬微微一怔,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蘇循天眼珠子咕嚕亂轉,心道:「看他們方才在半山腰客客氣氣的模樣,原來都是做戲給別人看,這才剛進屋,就已劍拔弩張了。」

    格德瓦咳嗽一聲,打圓場道:「既然尊者覺得他們可以留下,那就留下吧。」

    格彩佬也不想節外生枝,便緩和了語氣道:「罷了。尊者,我等六人今日出山,會同引勾佬……」她看了一眼引勾佬,又道:「我們還通知了耶佬,想必他很快也就到了。」

    葉小天沉住氣,道:「哦?如此說來,八大長老就到齊了,不知道教中出了什麼大事,需要八位長老齊聚於此?」

    格彩佬肅然道:「當然是本教頭一等大事。」

    葉小天微微眯起眼睛,道:「不知格彩佬說的究竟是什麼?」

    格彩佬道:「我等八長老,恭請尊者回山!」

    葉小天目光微微一閃,道:「這是眾長老的意思嗎?」

    他的目光一掃,除了格德瓦依舊與他對視著,其他幾位長老都紛紛低下頭去,尊者無上權威的樹立已有千年之久,在心理上他們輕易還克服不了。

    尤其是引勾佬,不知不覺間,他的利益已經與葉小天完全綁在一起,此刻更是不敢面對葉小天的目光。葉小天輕輕一笑,道:「我記得,咱們約定的期限是二十年!」

    格彩佬正容道:「不錯!可錯誤的決定,就不該錯誤地繼續下去。」

    葉小天眉頭微微一挑,道:「錯誤的決定?此話怎講!」

    格彩佬道:「當初我等與尊者約定,只是同意尊者利用這二十年的時間娶妻生子,為俗世之緣留個後,期滿後便割斷塵緣,重歸神殿,不是麼?」

    葉小天道:「不錯!」

    格彩佬道:「但尊者現在只管歷練於官場,妻子,你娶了麼?子嗣,你生了麼?倒是得了個世襲長官司的職位,請教尊者,這是不是違反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葉小天仰天打個哈哈,道:「格彩佬此言差矣!我做官又如何?得到世襲長官司的職位又如何?等我有了子嗣,這一切自然可以傳承給他,也就可以安心回山執掌教務了。」

    格德瓦忍不住道:「是麼?可尊者做了這土司,子民與領地從何而來?格哚佬部已被調出深山,接下來還有寶翁裡等幾個部落也要相繼出山,這可是違反祖訓的。」

    葉小天冷笑道:「祖訓?這是何人定下的祖訓?」

    格彩佬抗聲道:「信眾固守於山中,不得出山!是這本教第十七任尊者代卡所定!」

    葉小天不以為然地道:「如果事事皆需依照祖制而行,那還需要選出新的尊者做什麼麼?大家有了什麼事,看看老祖宗們是怎麼做的,照做就行了!勢易時移,天下在變,第十七任尊者可以訂下不許出山的規矩,本尊為何就不能改變這一規矩?」

    格彩佬勃然大怒,把枴杖用力一頓,大聲道:「尊者,你這是強辭奪理!我等八長老,現依八老議事之祖例,恭請尊者立即放棄紅塵間的一切,回返神殿!」

    葉小天在神殿一共也沒待幾天,根本不是蠱教從小培養的儲備繼承人,對於神教諸多的規矩瞭解的實在不多,格彩佬提出「八老議事之祖例」,葉小天還真不清楚有沒有這麼一條規矩,這條規矩的詳細內容又是怎樣。

    聽格彩佬一說,葉小天不禁暗暗叫苦:「原來蠱教中還有這麼一條挾制尊者的規矩,糟糕之極!我當初就不該倉促出山,應該先整合蠱教內部,做到政令統一,言出法隨,才向外擴張才是。」

    只是當初的葉小天根本沒有這個野心,那時的他只想紅塵俗世間多徜徉些年頭兒,與嬌妻愛子盡享天倫之樂,實在萬不得已時再「削發出家」。

    他意圖帶領生苗出山,打造葉氏天下,同時也為困頓於山中已上千年,生活條件艱苦山民另尋一條出路,這是他後來才滋生的意願。

    葉小天急急思索著道:「八老議事?貌似耶佬還沒有來啊。」

    格德瓦微笑道:「耶佬很快就到!我等對尊者的尊崇和忠心從不曾改變,只是尊者現在的所作所為太出格了,我們只是在糾正尊者的錯誤。尊者還是跟我們回山吧。尊者不會以為,耶佬會站在尊者一邊吧?」

    葉小天對此還真不敢抱什麼希望,他不曾想過這些老傢伙們的反應會如此強烈,所以原本用的法子是「溫水煮青蛙」,慢慢「腐蝕拉攏」。用溫和的方法改變他們。這樣一個漸進的過程需要時間,現在要他們表態站隊,作為長老的一員,又是後進,他們有魄力站在自己一邊?

    這時候,門口忽然有些動靜,眾人都向門口看去,就見耶佬一襲黑袍,拄著一條藤杖,腳步沉重地走過來,神情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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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7
發表於 2015-7-17 22:58:12 |只看該作者
第666章 功虧一簣


    葉小天一見耶佬的表情,心中便「咯噔」一下,他一看就知道,耶佬對今日要議的事情已經知道了,這說明格彩佬等人事先已經和他通過氣,自己先機已失了。

    耶佬走進客廳,向葉小天撫胸一禮,又向其他幾位長老點點頭,便走到末座安靜地坐下來。葉小天看了他一眼,卻見他垂首看著地面,並不四下觀望,心中更是一涼。

    格彩佬打個哈哈,說道:「八位長老已經到齊了。老身的意思是,鑒於尊者紅塵歷練時涉入太深,不利於本教,是以恭請尊者放棄俗世的一切,立即回山,不知各位長老對此有何意見?」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格德瓦率先表態支持,其他幾位剛從山中出來的長老相繼應和,耶佬和引勾佬的神色很痛苦,心中掙扎的厲害。但是他們本就屬於長老會的一員,輩份又比其他六位師長級的長老低一輩兒,掙扎半晌後,還是低沉地答應了一聲。

    葉小天狀似老僧入定一般,但眼角的餘光一直在仔細觀察著眾人的動靜。格彩佬、格德瓦、格歐佬、格益佬、格旎佬、格波佬、耶佬、引勾佬,每個人的神態變他都不放過。

    他雖然不知道對方打算用什麼樣的手段迫使他屈服,但他曾對花晴風用過逼宮的手段,他也見識過于珺婷對張胖子使用逼宮的手段,現在現世報,輪到他了。

    他早就明白,集結力量以下犯上才叫逼宮,要逼宮必須做好充足的準備,要掌握絕對性的力量,如此才能控制事態。否則很容易就被人反手輾壓。

    這些長老既然圖窮匕現,撕開了尊者至高無上的假面,逼迫他返回深山,一定還有更厲害的殺手鐧沒有使出來,而不僅僅靠八大長老的一個表態。

    所以,在沒有弄清楚對方的底牌前,他越是憤怒越要冷靜。而且他要看清楚每一個長老的神態,判斷他們真正的立場,這將是他來日翻盤的關鍵。

    格彩佬得意地看向葉小天,道:「八大長老已經一致同意。尊者還有什麼話說?」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一隻拳頭伸出去,是不能輕率地收回來的。既然八大長老都要求本尊回山,本尊也不會拂卻大家的意見。不過,格哚佬部已然出山,要回去也不能說走就走。現在寨中勇士又正在水銀山與石阡府的曹瑞希和楊羡敏在交戰,我需要一些時間來善後。」

    見葉小天已經屈服,格彩佬心中十分得意,一直有些擔心的格德瓦也樂觀起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毛孩子。果然不是我們的對手,先前是我多慮了。」

    眼見葉小天想要拖延時間,格德瓦哈哈一笑,道:「這不算什麼。格哚佬部的舊寨還在嘛,雖說大半年的光景下來,風吹雨淋的有些破損,可還能住人。他們回去後再修補一下就是了!」

    格哚佬聽在耳中,好不肉痛:「說的輕鬆,那是就地取材重新建造的事兒嗎?我們辛辛苦苦建造的新家啊!我們在山下精心開闢出來的土地。才剛剛撒下種子……」

    可是在神權的強大威壓之下,眼見尊者業已屈服,格哚佬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格彩佬深沉地一笑,道:「至於說水銀山,老身已經命人去收兵了,那些土司們打打殺殺的,關我們蠱教什麼事?尊者不必為此操心了,既然尊者已經同意回山,那麼這就請吧!」

    「什麼?」

    葉小天霍然看向格彩佬,怒火如熾!格彩佬卻夷然不懼,很淡定地迎視著他的目光。

    這老婦人帶了幾位德高望重的大部落首領來,當然不是為了壯行色。方才她想讓蘇循天、格哚佬等人退出去,就是為了方便那幾位大部落首領把他們控制起來,雖說在葉小天的堅持下,格哚佬等人沒有離開,但留在外面的幾位大部落首領還是憑著他們崇高的威望收服了山寨勇士,隨即就派人去水銀山了。

    「忍!一定要忍!此時發作,我一定會追悔莫及!」葉小天緊緊攥著拳頭,看到格彩佬目中一閃而過的殺意後,他立即強壓住心頭怒火,調整著呼吸,讓怒意漸漸變淡,神態漸漸沮喪起來。

    格彩佬雖然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其實也在暗暗緊張。眼見葉小天目光凌厲如刀,她的手指立即屈了起來。

    尊者萬蠱不侵,卻做不到萬毒不侵,實在沒辦法的時候,為了蠱教,她只能用毒把葉小天變成一個永遠的活死人,不言、不動,終身躺在床上。

    直到葉小天目中的怒意漸漸變成沮喪與軟弱,格彩佬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非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她也不想動用極端手段。有些場合是需要尊者出面來維繫人心的,一個活的傀儡要比一個「死」掉的尊者更方便他們實施統治。

    「那便依各位長老,咱們回山吧!」

    葉小天有些木然的聲音完全掩蓋了他心頭的殺氣。

    善不從政,慈不掌兵,這個道理,他終於明白了!

    他不是花晴風,也不是張胖子,他是葉小天!這筆帳,他會連本帶息地討回來!

    ※※※※※※※※※※※※※※※※※※※※※※※

    楊羡達傾巢出動了。午時三刻之前,他就派出十幾路探馬,不時把水銀山方面的動靜傳回來。十幾路探馬走馬燈一般往返著。

    「老驥谷準時對水銀山發起攻擊了。」

    「楊家寨出兵了!」

    「老驥谷的人快要佔領水銀山的時候,楊家寨的援兵趕到了。雙方再度陷入激戰!」

    「老驥谷的人占了上風,把曹瑞希和楊羡敏的人馬從山上趕了下來。」

    「曹瑞希和楊羡敏正在組織反撲!」

    「楊羡敏奪回了水銀山!」

    「老驥谷奪回了水銀山!」

    楊羡達的心跟著這一個個的消息,忽而上,忽而小,卟嗵卟嗵的都快要跳出病來。苦苦捱到午時三刻,他立即一聲令下,堡門大開。三聲號角望空狂嗥,楊家堡精銳盡出,直撲水銀山。

    曹瑞希和楊羡敏攻打水銀山的時候,也派有探馬注意著楊家堡的動靜。楊家堡的探子來來去去的時候就被他們注意到了。不過他們並未想到楊羡達已經以割讓水銀山為代價和老驥谷聯手了。

    楊羡達關注水銀山這邊的動靜是正常的,一直到近午時分,探馬送回的消息始終是楊家堡探馬不斷,卻始終沒有出兵的意思,曹瑞希和楊羡敏這邊又打得熱火朝天,也就徹底放心了。

    誰料,楊羡達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兵了。楊羡敏的探馬一見楊家堡傾巢出動,不由大駭,立即揮鞭如雨,飛也似地向水銀山奔去報信,但楊羡達率領兵馬也是拿出了吃奶的勁兒狂奔,緊緊咬著他們,不肯讓他們甩下。

    當那探馬飛奔到水銀山上報信時,楊羡敏和曹瑞希在拉鋸似的爭奪戰中,剛剛被於家海和於撲滿再一次從山頭趕下來。正在半山腰處組織反撲,聽說楊羡達出兵的消息,兩人大驚失色。

    老驥谷的人太能打了,如果再來個腹背受敵。結果可想而知。

    曹瑞希立即決定:「撤!馬上撤回楊家寨!」

    楊羡敏也大叫道:「收兵!馬上收兵!」

    ……

    于撲滿聽到楊羡敏陣營中響起的銅鑼聲,不禁哈哈大笑。他抬頭看了看太陽,大叫道:「兄弟們,楊家堡出兵了。咱們殺下山去,活捉曹瑞希,生擒楊羡敏!」

    于撲滿把大刀一舉。剛要率人衝下山去,背後就響起了「咣咣咣」的銅鑼聲,于撲滿勃然大怒,衝過去飛起一腳,把那敲鑼的踢了個滾地葫蘆:「你奶奶的,現在應該敲鼓!誰讓你敲鑼的?」

    「是我!」

    一個年約四旬、身材魁偉,穿著一身明顯的生苗服飾的中年人負著雙手緩緩地走過來,臉色陰沉,兩撇八字鬍濃黑如鈎,在他背後還緊緊地跟著一隊剽悍的武士。

    于撲滿驚訝地看了看他,問道:「你是誰?」

    格家寨派來的那兩千戰士的帶隊統領急急趕過來,對於撲滿道:「于三爺,這位是和羅大人!」

    「河螺大人?」

    于撲滿又看看那中年人,問道:「他是幹嘛的?」

    帶隊統領略顯尷尬地介紹道:「和羅大人是……是我們山中極強大的一個部落族長,在神湖一帶七峒二十四旗部落中名列第一,我們格哚佬大人也是極尊重他的。」

    于撲滿依舊滿腹疑惑,問道:「他來幹什麼?為什麼要鳴金收兵?」

    和羅淡淡地道:「這種事你不需要問,馬上收兵!」

    他看了那帶隊統領一眼,那統領並不清楚老驥谷裡現在的情形,只道格哚佬也是同意的,當下不敢違拗,連忙答應一聲,對那提著鑼呆立的手下喝道:「沒聽見和羅大人的吩咐嗎,趕緊鳴鑼!」

    于撲滿急了,大吼道:「我管你他娘的是誰,眼看就要大獲全勝,不能收兵!」

    他剛要撲上去,就聽「鏗鏗鏗」幾聲利刃出鞘的聲音,一口口鋒利的長刀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適時趕到的于家海大喊一聲:「刀下留人!」

    于撲滿聞聲望去,急得跺腳道:「老四,此時收兵,功虧一簣啊!」

    于家海緊緊鎖著眉頭,向他搖了搖頭。「咣咣咣」的銅鑼聲再度響起來,那些勇士雖然殺得性起,但上頭既然下令收兵,卻也不敢違拗,紛紛撤了回來。

    曹瑞希和楊羡敏剛剛逃到山下,楊羡達就率人趕到了,一見他們倉皇下山,楊羡達一聲獰笑:「你們今天來了就別想走了,兒郎們,給我殺,把他們全殲於此!」

    雙方立即混戰作一團,曹瑞希和楊羡敏只想突圍出去,根本無心戀戰,所以雖然人數上占優,卻是甫一交手就落了下風,只能苦苦支撐。

    可是打著打著,曹瑞希和楊羡敏卻驚奇地發現,他們預料之中的虎狼之師並沒有從山頂上撲下來。

    為了防止被老驥谷的人從山上衝下來打亂他們的陣腳,曹瑞希還留了一支精銳斷後,那支精銳比他們更早發現了異樣,已經派人上山探查,這時送了消息回來:「老驥谷的人已經撤走,山上現在就像被狗啃過的一塊骨頭,乾乾淨淨!」

    楊羡敏一聽不禁狂喜:「快!把所有人都調過來,滅了楊羡達,老子就是楊土司,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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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23:15:33 |只看該作者
第667章 山中帝,籠中鳥


    一株株筆直的云杉矗立著,蛇一般的藤蘿交織其間,構成了一張綠色的網。金黃色的陽光從這網隙中穿透過去,形成一道道劍一般的光柱。

    不遠處,飛瀑如練,瀑聲如雷,白濛濛的水氣瀰漫於清澈碧綠的神湖之上,被陽光一映,化作了一道七彩的虹。

    一座巨大的、風格迥異於中原宮殿的巨大建築,就建在飛瀑之旁,殿宇外到處可見巨大的石柱,殿頂則是石製的尖頂,它聳立在危崖之上。

    可是一旦登臨那巨大的宮殿頂上,卻是別有洞天。奇花異草,遍地都是,彷彿人間仙境一般,一步一風景,一步一變化,匠心獨具,令人讚嘆。

    「欣聞尊者回山,各寨各峒都歡欣鼓舞呢。但尊者至今身邊無人侍奉,這令弟子們都深感不安,各寨各峒的首領們都表示,希望尊者接受獻納,盡快從各部落中選納神妃,以安各部之心。」

    神殿侍衛長寶翁畢恭畢敬地對葉小天說著,不時偷瞄葉小天一眼,他不確定葉小天究竟聽懂了沒有,因為他那嗑嗑絆絆的漢話發音還不太準確。他的漢話是在尊者被確定為葉小天后,利用這幾年的時間現學的。

    想了想,寶翁又低聲解釋了一句:「長老們的意思是,尊者不宜厚此薄彼,最好每個部落敬獻的美人兒裡邊都選一個,這樣才能讓各部落都感受到尊者的寵幸。」

    葉小天坐在殿頂花園裡由藤蘿織成的一座綠色鞦韆上,手托著下巴,仔細想了想道:「嗯!好啊,我不喜歡下巴尖尖的狐媚子。我喜歡面如滿月有福相的,眼睛如月牙兒不笑也似笑著,瞧著極甜美的姑娘。」

    寶翁趕緊認真記著,葉小天又道:「年紀不要太大,我喜歡幼嫩的。超過十五歲就不要選了。皮膚呢,一定要白白嫩嫩,我不喜歡黑不溜秋的。還有,胸要大,腰要細,腿要長。屁股要結實緊繃,形狀像水蜜桃兒似的……」

    寶翁聽到這裡眉頭一跳,訕訕地道:「尊者,格彩佬大人正為您重配絕嗣湯,這個……。體態是否宜於生養,對尊者您……沒什麼用啊。」

    葉小天瞪著眼道:「我喜歡!看著養眼!」

    寶翁:「……是!」

    葉小天道:「那就照此辦理吧。」

    寶翁面有難色,葉小天道:「又怎麼了?」

    寶翁小心地道:「尊者可否把年齡放寬到十八歲?若是稚齡少女,容顏嬌美者倒是好找,可是要做到胸大臀肥,著實不易。」

    葉小天恍然道:「啊!我倒是忘了,那麼……就放寬到十八歲,你叫各寨去選吧。」

    寶翁喜孜孜地答應一聲。飛也似地去了。

    蘇循天好似下巴脫了臼似的張著嘴巴,葉小天從鞦韆上起來漫步行去,他就張著嘴巴跟在後面。葉小天回頭睨了他一眼,道:「這個鬼樣子幹什麼?」

    蘇循天吞了口口水,羨慕地道:「大人,我覺得……大人就是留在山中做個尊者,其實也不錯。」

    葉小天瞟了他一眼,道:「蹄膀好不好吃?」

    蘇循天道:「當然好吃。」

    葉小天道:「如果讓你頓頓都吃蹄膀。讓你連續吃上一年,你還想不想吃?」

    蘇循天想了想。道:「不用一年,只要半個月。聞到味兒我就得吐了。」

    葉小天又道:「如果把你關在一間小黑屋裡,其它的什麼都沒有,就是天天大魚大肉,你願不願意?」

    蘇循天苦起臉道:「那我寧可出來粗茶淡飯。」

    葉小天道:「這就是了,這裡的享受,都是你在外界無法想像的,乍一見,自然覺得這裡是人間仙境。可是待久了你就會發現,你在外界所擁有的,這裡都沒有。

    你覺得夢寐難求的,在這裡卻成了家常便飯。這座宮殿的主人,通常都是年過五十才能入主,那時人已開始衰老,各種欲求並不強烈。如果你二十多歲就成了這裡的主人,十年之後你就會覺得生無可戀。」

    蘇循天先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但細思之後,卻突然生出一種怵然的感覺。李秋池一直默默地伴在葉小天的另一邊,這時清咳一聲,道:「東翁是打算以韜晦之策對付那些長老么?僅僅麻痺他們的戒意,恐怕沒甚麼大用。」

    葉小天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這個人和徐伯夷其實是一樣的人,他們這種人,熱衷的是對事業的追求,物慾或肉慾都不能左右他們。不過,看似訟師下賤,李大狀卻不似徐伯夷一般沒有下限。

    葉小天道:「是啊,是我失策了。我一直以為,蠱教上下都要圍著我轉,我就是可以決定一切的人。卻未想到,我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大人們由著我的時候,我可以無法無天,當他們認真起來,我就是個屁!」

    葉小天話音剛落,遠處雷神禁地裡突然傳出一聲巨大的雷鳴,轟隆隆的雷聲劃破天際,震得花枝也輕輕抖顫起來。蘇循天忍不住笑道:「龍王爺吐口唾沫星子,那就是傾盆大雨,大人您放個屁,那也聲若雷霆啊!」

    葉小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再拍馬屁,我就閹了你,讓你天天在我面前拍馬屁!」

    蘇循天大驚,道:「尊者還需太監侍候嗎?哎喲,那不是和皇帝一樣了?」

    葉小天沒再理他,沉默片刻,對李秋池道:「你幫我找一個人!」

    李秋池目光一亮,道:「誰?」

    葉小天道:「冬天!」

    ※※※※※※※※※※※※※※※※※※※※※※※※※※

    李向榮邁步走進府衙,迎面正見戴同知走來,李向榮下意識地腳下一停就想避開,可他正走在儀門內的甬道上。沒有別的路可走,只好低下了頭。

    李向榮正想貼著牆根兒扮黃花魚溜過去,面前出現了一雙腳,擋住了他的去路。李向榮抬頭一看,就見戴同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李兄,久違啦!」

    李向榮神情尷尬,不知該何言以對。

    李向榮投到耶佬門下為弟子,明顯是要抱葉小天的大腿,從而抗衡戴同知,誰料突生意外。葉小天及格哚佬部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葉家也搬空了,這下李向榮可傻了眼。

    李向榮當初休了娘子李黎氏,狠狠地羞臊了黎家一番,但他只說娘子不貞。卻未指明是誰,只因戴同知勢大,他若一時痛快了嘴巴,只怕自己哪天被沉了江都無處喊冤去。

    等到他抱住了耶佬的大腿,膽氣壯了,這便開始四處張揚,徹底搞臭了戴同知的名聲,弄得戴同知聲名狼籍。現在不管是親是友,防老戴如防狼。

    最令老戴懊惱的是他一位本家堂兄,他那婆娘的身材能劈成三個黎家娘子。居然也對自己防範甚嚴,弄得他有口難言。昔日的一對狐朋狗友,今日已沒有半分情義了。

    戴崇華又道:「李兄,今日若有暇,放衙後一起去吃酒如何?」

    李向榮當初憑著一腔怒火還敢對李向榮橫眉立目,如今時過境遷。早已不復當日的血氣之勇,想到可怕的後果。對戴同知還不敢惡語相向,只好陪笑道:「這個……改日再說吧。我還有事,咳,還有事!」

    戴同知道:「別是忙著娶美嬌娘吧?聽說李兄正要續絃,剛說了一門親,是清平街上杜員外家的姑娘?哈哈,恭喜,恭喜呀!那你先忙著,成親的時候別忘了告訴兄弟一聲,我去吃杯喜酒,鬧鬧洞房。哈哈哈哈……」

    戴同知仰天大笑著走去,李經歷呆在原地,手腳冰涼,想到戴同知話中的威脅之意,他真不知道自己拜堂之日,這位戴同知會幹出些什麼事兒來。

    「葉土司!葉長官!你他娘的被哪個洞的妖怪收走了啊,你可害苦我了啊!」李經歷無語凝噎,悲淚兩行。

    ……

    通判簽押房內,于珺婷鼙著眉尖兒,憂心忡忡地盯著面前杯中那碧綠的雀舌,雀舌兒正順著水渦兒輕輕打著轉兒,陣陣茶香沁人心脾,可她臉上卻看不出一點愉悅的樣子。

    「那個混蛋,一向無法無天、無人能制,就像一隻上躥下跳的猴子,怎麼就被八大長老抓回山給鎮壓起來了呢,他還能回來嗎?如果他從此幽禁深山,再也不能出來……」

    于珺婷開始惶恐起來,銅仁這邊,她的實力已經完全可以輾壓張家,少了葉小天這個鎮在她頭上的太上皇,她想廢了張雨桐自己做知府也可以,繼續「挾天子以令諸侯」也可以,已是為所欲為了,可她偏偏高興不起來。

    她雖放棄了和楊應龍的聯盟,但她並不擔心楊應龍的報復,楊應龍是一代梟雄,即便心中不舒服,也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如果來日有必要,雙方依舊可以合作,再不然憑她現在的本錢,若要投靠安宋任何一家,對方也一定歡迎,有了這樣強大的靠山,足以應付來自楊家的壓力。

    但……,她就是不開心,心裡慌慌的,這種感覺,自從她的父母過世,她剛剛繼承土司之位時有過,這麼多年來再也不曾感受過了。為什麼會這樣?她不願意承認是因為葉小天,可是……

    「就算蠱教八大長老是佛祖的五指山,也一定壓不住你的是不是?你一定要出來,一定不可以叫我失望!不然,我打你兒子屁股的時候,你怎麼看得見?」

    于珺婷輕輕撫著心腹,悲傷地想著。她的小腹還很平坦,但一個小生命,已在其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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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蠢蠢欲動


    「大人!」

    門外傳來文師爺的聲音,于珺婷立即挺直了腰桿兒,沮喪、憂傷與焦慮的神情一掃而空。她還是她,在別人面前,永遠都是那麼冷靜與堅強。

    「大人,提溪掌印夫人送來消息。」

    文傲在于珺婷的公案旁站定,小聲稟報導:「掌印夫人說,格家寨突然遷回了深山,現在不僅格家寨空了,而且原本劃給格家寨的土地也失去了主人。

    格家寨的人已經在那片荒地上開闢了大量良田、播下了種子,掌印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我們不佔,恐怕很快就會被張家佔了,所以……是否該先下手為強?」

    「不可以!」

    于珺婷毫不思索,幾乎本能地就下了決定。如果葉小天真的一去再不復返,她也不想掠奪葉小天的財產。更何況,她不相信葉小天會束手待斃。

    如果她奪了葉小天的產業,不管她有多麼充份的理由,一旦葉小天重出江湖,和她之間的感情裂痕都不可能再修復,有些事,別人可以做,她不可以,自從她和葉小天有了肌膚之親。

    並非葉小天睚眥必報,而是葉小天這個人人太重視感情,你做對或者做錯了一件事,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在乎你做這件事的本心是什麼。

    文傲微微露出詫異的神色,于珺婷急忙掩飾道:「我們與葉小天本為盟友,現在他能否出山尚不可知,如果我們迫不及待地佔領他的產業,豈不令眾土司齒寒?

    再者,格家寨所佔有的土地,原本多為張氏領土,張家現在對我于家耿耿於懷,只是苦於沒有藉口挑起戰端,一旦我們將格家寨的領土據為己有,不但會得罪葉小天這個強大的敵人,而且會給張家挑釁的藉口,還是靜觀其變吧!」

    「好!那我這就回覆……」

    「不!請文先生親自去一趟,當面督促,不可令掌印夫人輕舉妄動,同時……就近探察一下葉小天的消息。」

    後面一句才是于珺婷的真正目的,文傲顯然也清楚這一點,他深深地望了于珺婷一眼,點頭答應下來。

    葉小天和格家寨的奇異舉動,也通過提溪張家迅速反饋到了銅仁張府。張雨寒聞訊後驚喜欲狂,立即找到張雨桐,興奮地叫道:「雨桐,山中部落似乎發生了重大變故,葉小天與格家寨匆匆拋棄他們在提溪的山寨和土地,回轉深山了。這可是咱們的絕好機會啊!」

    張雨桐比他知道消息更早一些,此時十分鎮定,他冷靜地對張雨寒道:「哦!堂兄以為,這是咱們的什麼好機會呢?」

    張雨寒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地道:「葉小天滾蛋了,咱們正該趁機拿回咱們在提溪的土地啊!格家寨、老驥谷那兩座山寨建造的甚好,完全就是一座兵塞,咱們也可以佔了。

    于家沒有了葉小天的支持,咱們也可以趁機扳回這一局,就憑于珺婷那個小娘們兒,還不乖乖雌伏在你的胯下?哈哈,銅仁,依舊還是咱們張家的天下!」

    張雨桐瞪著這個愚蠢的堂兄,冷冷地道:「堂兄,你不會是因為喪子之痛壞了腦子吧?」

    張雨寒一愣,不悅地道:「雨桐,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雨桐道:「我的意思是,咱們張家已元氣大傷,現在論實力遠不及于家。全靠葉小天在頭上鎮著,咱們才能和于家保持平衡,我現在只擔心葉小天一走,那賤女人利慾熏心,對我張家發難,你居然還要我去主動授人口實?」

    張雨寒張了張嘴巴,沒有說話。

    張雨桐昂起頭,看著房頂的承塵,咬著牙、冷冷地道:「我已命令提溪司,對於格家寨遣棄的寨子和領地,不管、不佔、不問,誰想拿儘管拿去,我們張家現在要蜇伏!要休養生息!」

    張雨桐雙手高舉,振聲大呼道:「勾踐能受嘗糞之辱,韓信能受胯下之辱,先賢能為之,我張雨桐有何不能為!我,能忍人所不能忍,我,能做縮頭烏龜!總有一天,我之所忍,必有回報!」

    ※※※※※※※※※※※※※※※※※※※※※※※※

    曹瑞希動了動眉毛,詫異地道:「你說格家寨的人馬全都撤回深山去了?」

    楊羨敏道:「是的,消息是從展家那邊傳出來的,據說,山中部落出山,並奉葉小天一個外人為主,引起了山中幾大部落的長老們不滿,他們聯袂出山,威服了格哚佬,活捉了葉小天,將整個部落又帶回山裡去了。」

    曹瑞希仰起了頭,看著高高的旗杆上懸掛著的楊羨達死不瞑目的頭顱,用石灰醃製過的頭顱被繫著頭髮懸掛在旗杆頂上,雙眼已經被烏鴉啄空,只留下兩個黑漆漆的洞,看著怵目驚心。

    但曾經用更殘酷的手段虐殺過很多奴隸和對手的曹瑞希卻絲毫不為所動。聽說楊應龍有一條用美人皮做的褥子,還有一件美人皮做的馬鞍,他也起而效之,他甚至親手剝過人皮,對此等場面豈會有所畏懼。

    楊羨達很倒霉,在他以為可以全殲曹瑞希和楊羨敏,徹底確定自己的統治地位時,格家寨突然撤兵了。本來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只要他立即退兵,縮回楊家堡,憑著堅固的城寨,他依舊可以堅持很長一段時間,到時形勢未必不會因為哪一方大人物的參與而發生變化。

    奈何一開始他並不知道格家寨已經退兵,等到雙方混戰在一起,已經很難從容撤退的時候,得知真相的他又犯了第二個錯誤,他把真相告訴了他手下的將領們。

    每個人都有幾個心腹的,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不等楊羨達下令收兵,已然是軍心渙散。這些土司老爺們手下的兵將比起大明的衛所兵來說,戰鬥力的確高上不只一籌,但是軍紀方面卻有得一拼。

    軍心一散,撤退沒有實現,登時演變成了潰逃,而別人可以逃,楊羨達能往哪裡逃?曹瑞希和楊羨敏可以放過所有人,唯獨不會放過他。

    楊羨達是在逃向楊家堡的路上被殺的,當時他距楊家堡已經只剩一箭之遙,城頭的守軍正拉著吊橋隨時準備放下,只等堡主衝過去就拉起吊橋,但是,就在這時他被追上了。

    楊羨達的武勇之力是很強的,但一隻猛虎再強也鬥不過群狼,楊羨達在群戰之中被斬斷了一手一腳,這時一旁觀戰的曹瑞希獰笑著衝過來,一腳踏住他的後背,高高揚起了手中刀。

    「格哚佬,你個狗*養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啊……」

    楊羨達還不知道策劃合作的真正主事人是葉小天,悲憤絕望之際,格哚佬背了黑鍋。楊羨達抻長脖子,衝著格家寨的方向嘶聲大吼,聲音說不出的悲愴、憤怒!

    「噗!」

    白練過處,血光迸現,楊羨達的人頭在地上滾了幾滾,一雙目眥欲裂的眼睛呆滯地瞪著天空。曹瑞希搶上兩步,一把拎起他的人頭,高高舉在手中,梟一般的桀桀大笑起來。

    楊家堡的城牆之上,一見土司老爺被殺,守軍當即崩潰,丟下城門各自潰散去了,根本無人繼續抵抗,楊家堡就此淪陷。

    至死也未能再踏進楊家堡一步的楊羨達,此時卻回到了城堡,他高高地「站」在旗杆上,「看」著他的弟弟取而代之,佔有了他的一切,死不瞑目!

    曹瑞希收回目光,狐疑地對楊羨敏道:「展家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消息?」

    楊羨敏道:「這我倒是知道一些,展家大小姐與山中部落一向來往密切,知道些山中部落的秘辛倒不稀奇。」

    「原來是這樣!」

    曹瑞希釋然,嘿嘿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如今你已成為楊家土司……」

    楊羨敏趕緊道:「還未得到朝廷敕封,稱不得,稱不得。」

    曹瑞希睨了他一眼,曬然道:「在我面前,不用動心機。楊天王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幫忙。再說,殺死楊羨達的人是我,你放心,你這個土司,跑不了了。」

    楊羨敏強抑歡喜,施禮道:「天王與曹兄的關愛之情,楊某銘記於心,此後但有差遣,曹兄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弟眉頭都不皺一皺。」

    表完了忠心,楊羨敏舔了舔嘴唇,有些貪婪地道:「曹兄,格家寨退回深山去了,在老驥谷和臥牛山各自遺下山寨一座,現為無主之物。另外,他們此前曾從銅仁張家奪得一片領地,現已被他們闢為良田。你看……」

    曹瑞希瞟了他一眼,道:「怎麼,動心了?」

    楊羨敏涎著臉皮笑道:「曹兄,那兩座山寨都是按照兵塞的規格建造的,任由風雨侵襲損壞,未免可惜。而且他們開闢出來的那些良田……」

    曹瑞希呵呵一笑,道:「那裡畢竟是銅仁府的地盤,你要是撈過界的話,很容易引起兩府之間的爭端,以我之見,楊老弟,你要三思而行啊。」

    楊羨敏諂笑道:「這一次曹兄慷施援手,小弟感激不盡。大恩大德,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我想把與曹兄領地毗鄰的碧波湖以及湖畔兩座青山和谷間田地贈與曹兄,還望曹兄莫要推辭。」

    曹瑞希聞言大悅,馬上正氣凜然地道:「不過,此番是格家寨挑釁在先,佔了你楊家的水銀山,如今他們戰敗,由勝利者佔有失敗者的財產,也是應該的!我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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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01:09:40 |只看該作者
第669章 蓄勢


    “軋軋”的聲音在空曠的石室中顯得很沉悶,這件石室就是儲放尊者三件信物的那間秘室。葉小天原本知道其中一條秘道,在回到神殿後,他從這條秘道相應機關的巧妙設計中受到啟發,陸續又發現了幾處機關,並掌握了使用方法。

    隨著“軋軋”的石門開啟聲,一道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了,露出一道黑漆漆的台階洞口。冬天穿著一件黑漆漆的袍子,就像從那黑色的洞口鑽出來的幽靈,突兀地出現了。

    他高大的身材佝僂著,一顆半禿的頭先探了出來,葉小天掌著燈站在上面,先是看見一顆鋥亮的肉球,隨即就見冬天仰起頭來,深陷的眼睛微微地瞇著,再襯著那隻鷹鉤鼻子,有些陰森。

    “冬長老!”冬長老賣相是不好,但面冷心熱。葉小天一見冬天,不禁有些激動,冬天也露出歡喜的模樣,欲待整衣行禮:“弟子冬天,見過……”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葉小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事情緊急,冬長老就不用客氣了。冬長老,如今本尊大難臨頭了,只有靠冬長老才能護法。”

    冬天怔了怔,期期地道:“尊者說的是八大長老請尊者回山一事吧?弟子以為,八大長老對您的忠心是勿庸質疑的。他們只是不認同尊者出山的決定,希望尊◎者能留在神殿主持教務。實際上,尊者您的確違背了列代尊者的遺命……”  

    葉小天道:“這些且不去說它,你只告訴我,你認為,我做的對還是不對呢?”

    冬天沉默起來,久久沒有說話,而這就已經說明態度了。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冬長老,你說第十七任尊者代卡,為何制定了信眾不得出山的決定呢?我雖是尊者。但是對本教故事不甚了然,冬長老可否賜教?”

    冬天用有些嘶啞的聲音道:“其實,本教最初是沒有不得出山的教規的。最早的時候,我們苗人也並非所有部落都信奉蠱教。自從本教第一任尊者創建蠱教,才把故老相傳的蠱術發揚光大了。

    蠱師在那之前只是部落裡的醫師和巫師,自從有了自己的教門,將信奉蠱教的部落聯合起來,統一聽從尊者的命令,這股力量就壯大了。

    從那以後,不管是天災還是**。集合眾部落力量的蠱教信徒都遠比其他部落更容易克服,更容易生存下去。見到加入蠱教的好處後,就有更多的苗家加入了蠱教。

    但是時過境遷,中原王朝對天下的掌控在漸漸加強,自漢唐以來紮根於貴州的那些大世家漸漸演變成了世襲罔替的土司老爺,他們也不希望看到一個凌駕於他們之上的教門,可以左右他們的土民。

    而世間的權力、榮耀、富貴等等,又擁有叫人不容抗拒的力量,所以。有些部落開始迷失了,他們放棄了對蠱神的信仰,相繼背叛了蠱教。

    為此,尊者曾經勸說他們、阻止他們。甚至不惜發生戰爭,昔日同甘共苦的的兄弟,為了各自不同的追求,開始相殺相殘。但這一切依舊無法阻止他們的離開。

    一開始是一兩個部落,後來是更多的部落,即便是還沒有離開的部落。也開始流傳著種種異端的說法。到了十七世尊者代卡大人的時候,他便決定,率領虔誠的信徒回返蠱教之起源,退守神湖與神殿,並立下教規,從此與世隔絕,信眾不得出山!”

    葉小天靜靜地聽他說完,反問道:“那麼,當時代卡大人做此決定的時候,有無教中長老反對也的決定呢?”  

    冬天花白的眉微微挑了挑,沉默片刻,道:“也是有的。”  

    葉小天又問:“那麼,代卡大人率眾回山後,有無部落再度脫離本教呢?”   

    冬天斟酌著道:“也是有的,初進深山時,有些部落適應不了山中險惡的環境,再加上此前曾受到山外勢力的蠱惑,所以他們叛離了。再後來便開始穩定下來,但是近一兩百年,又有部落叛離了。”

    葉小天道:“那麼,冬長老以為,今日的深山,還算是深山麼?我們與外界的接觸,較之數百年前密切與否?山中部落的生活與千餘年前幾乎沒有區別,而山外的世界與千年前相比又如何?”

    冬天輕輕抹了一把額頭的細汗,沒有回答。

    葉小天走到他面前,誠懇地道:“代卡大人當初的選擇錯了嗎?沒有!在當時,他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由此保證了我教數百年的穩定。

    但是當時反對避入深山的長老錯了嗎?也沒有,他們對神教依舊忠心耿耿,只是他們更贊成選擇入世的路。從當時看,他們的選擇是錯的,但是今天,我選擇和他們一樣的路,還是錯的嗎?”  

    冬天的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葉小天又道:“曾經的深山現在已經不深了,人們很容易就可以到山里來。現在的山中部落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與世隔絕了,以前只有長老級的人物才可以出山,而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部落開始和外界接觸。

    第一任尊者為何要定下繼任尊者和長老們必須出山歷練的規矩?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傳人坐井觀天,完全不了解外界的變化,最終變成一群愚昧無知的野人。

    冬長老,你也曾往紅塵歷練,你覺得,十七世尊者代卡大人當初決定避世,給蠱教帶來七八百年的穩定,而今這條規矩,還能不能讓蠱教繼續在深山苟延殘喘七八百年?”  

    冬天的眼角抽搐了幾下,深深地低下頭去。他不想說謊,但是對教義的信仰、教規的服從,是他從小就養成的本能,否定先賢的話,他沒有勇氣 ​​說出來。

    葉小天沉聲道:“冬長老,堵不如疏啊!代卡大人在山中與山外之間建造了一道長堤,隔絕內外七八百年,現在水已越蓄越高,如果我們再不及時採取對策,這道大堤就要垮了!

    到那時,就不是一兩家部落叛離,滔天巨浪會席捲一切,為了擺脫神殿的控制,為了發洩千年的蒙蔽,他們會燒毀神殿、殺死長老,把我們徹底抹殺,就像那些造反的泥腿子,殺盡前朝的皇室!

    冬長老,你不要覺得我是危言聳聽,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現在外界的發展已經越來越快,山中與山外原本充作天塹的險峻已不足為憑!

    當我們的信眾看到山外人的生活遠比他們優渥富足,我們該如何向這些虔誠的信眾解釋?十七世代卡大人做出了他的選擇,而今我也要做出選擇,我,要為山中部落找一條新路!”

    冬天張大了眼睛,葉小天道:“冬長老,我記得,你曾告訴過我一個蠱教中故老相傳的故事,說西方有位聖人,曾經率領數百萬被皇帝奴役的信徒長途跋涉,渡過大海,尋找到適宜他們生存的土地。

    一路之上,有些自己人動搖、背叛了;有天災* *不斷考驗著他們的意志;那位強大的還不斷派兵追殺,但這一切都無法阻止他,而他身邊,也始終有更多的人毫不動搖地追隨著他! ​​我希望,能效仿這位先賢,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率領我們的信徒,跨過高山、分離大海,直至找到我們的生存之地!”

    冬天張大一雙高度近視的眼睛,激動地看著眼前的葉小天,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一個手持棘杖、滿面鬍鬚,眼神剛毅而睿智的老人,腦袋後邊還有一個明爍爍不斷放光的聖環。

    他把棘杖向空中一舉,大喊道:“分開吧!”於是大海就轟然一聲,從中分開了……   

    冬天晃了晃腦袋,消除了自己腦海中荒唐的想像,對葉小天道:“尊者,弟子……弟子願為尊者效命。只是,弟子還沒有成為神殿長老,而這神殿中所有的神殿武士,又都在八大長老控制之下,弟子能做什麼呢?”

    葉小天一聽有門,心中暗喜,趕緊上前一步道:“方法我也還沒有想到,所以我才找你來,希望你能給我提供一些幫助。首先我要知道,有誰能幫助我。”
   
    冬天翻著眼睛,努力地想:“嗯……,我想,格哚佬是應該會站在尊者一邊的,他們整個部落對於遷回深山都很不滿,牢騷怨言不斷,耶佬和引勾佬對此也很是懊惱……”

    葉小天打斷他的話道:“這些人我知道,但僅靠他們是不夠的!我需要更多的幫手!”  

    冬天訕訕地道:“更多……,尊者您甫一繼位就離開了神殿,山中部落雖多,可是和尊者都沒有什麼來往,很多部落首領連尊者的面都還記不熟,只怕……”  

    葉小天皺了皺眉,道:“難道就沒有其他人了?我需要的幫手不一定是已經忠於我的人,而是所有對那六位老長老不滿的人!一個勢力只要存在十年之久,就必然山頭林立,派系眾多。我教傳承已有千年,又轄制著這麼多的部落,它始終是鐵板一塊,沒有敵對者?”

    冬天恍然大悟道:“這樣啊!弟子明白了,這樣的人倒是有,而且有不少,其中有和前任尊者爭位失敗的前神殿長老,有與神殿長老矛盾較深被貶謫放逐的部落長老和族長……”

    葉小天聞言大喜,這樣的人一定能為他所用,而且這些人當年能參與尊者之位的競爭,能挑釁神殿長老,肯定是擁有極大勢力且不太安份的主兒,這些人一旦掌握在手,將成為他“革命”的資本啊!

    葉小天脫口問道:“我不曾聽說本教有牢房啊,這些人關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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